第一千一十三章 游小真
趁这帮女生和前台还没发现之前，余味赶紧低头离开。
该死！下回再也不接受采访了！
余味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对自己伤害更大，是那本应打在自己脸上的马赛克，还是少年阿余的化名。
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是建在山上的一所综合休闲会所。
一个个房子依山而建，仿佛古村落一般，半山腰还有一个露天的游泳池，再往上走，是家酒吧，外面平台上搭着几顶大阳伞，还有烧烤的架子。
余味走台阶时，有几个穿泳装的女生笑着经过，往游泳池去，余味目不斜视，紧张了半天，等游泳池那边响起水声，他才蓦然回头望了一眼，却只看到水里几个扑腾的人影。
可惜！
余味收拾心情，安慰自己。
露脸就露脸，那些女生没几个在看电视的，都忙着自拍。
接下来，只要注意一些，记住自己的泡澡微笑，没人认得出来。
他先去酒吧。
酒吧好，光线昏暗，白天也没多少客人。
只有刚入住的客人经过时瞄了几眼，跟同行的闺蜜约好，晚上到这里一起说前男友的坏话，闺蜜说：你前男友不就是我老公吗？那女人说，对哦，我都忘了。
余味等两个女人走开，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脸微微朝上，让身体回忆起泡澡时的状态，微笑着推门进去。
电视上的自己严肃认真，现在的自己放松自然。
借着酒吧内的晦暗环境，第一关检查应该很容易应付。
一开门，门里漆黑一片。
只有吧台那里有几盏小灯亮着，有个调酒师站在吧台后。
余味松了口气，径直向吧台走去。
自从进了浴罢的大门开始，他就早早进入工作状态。
他用工具包里的隐藏摄象机给前台录了象。
站立、微笑服务、回答客人提问，并主动推销会所内酒吧、游泳等休闲附加服务，照理说该打满分的，只是还是被余味扣了两分，因为前台递交客房门卡时，没有主动手势示意。
严格？
不，这是甲方要求，余味只是照工作手册执行而已。
至于扣了两分，前台要被扣掉多少工资，那是甲方领导层的事，不是余味要操心的。
他现在只要做好一件事。
不被人发现，录下会所每个岗位上员工的工作实况，按项扣分。
“你好，这里的灯全坏了”
余味话说到一半，天花板的灯全亮了，不止普通的照明灯，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灯，照出一个光圈的大灯，全都集束到余味身上，烤得他差点熟出肉香。
紧接着欢呼声响起。
音响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欢迎本店酒吧开业以来第一千名客人！今天酒水免费！呜”
边上全是人，女人，拎着酒瓶围上来，往余味身上喷酒气。
余味站在光圈中，整个人都照得透明起来，差点掉下眼泪。
这特么是什么养生会所！大白天的喝酒喝成这样！spa呢？瑜伽呢？美容按摩理发呢？都先过来喝酒？
余味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还好这群女人要么没看电视，要么喝醉了眼，反正没认出余味来，只是不断地往他手里塞酒。
他说：“不是，我不是客人，我是电工，来修灯的。”
一个女人红着脸，吃吃地笑，往他怀里靠：“我房间里有盏灯也坏了，你来修啊。”
他说：“等一下，我先把这里的修好。”
余味扒开女人树熊宝宝般的手，往吧台挤去。
他这回过来，重点是监督考察会所工作人员的服务水平意识，而不是客人的开心程度。
余味到了吧台，调酒师正在给客人倒酒，还跟客人闲聊。
客人问今天的天气那么冷，泳池还有人去游泳啊。
调酒师说游啊，游完泳，很多客人都会顺便去做个spa，放松一下。
客人问那温泉呢？
调酒师说哦，水还没烧开呢
客人愣了一下，调酒师笑着说开玩笑呢，我们会所的温泉可是全天然的火山爆发后的天坑，自然形成，相传百年前有真人在此修道沐浴，偶遇一只野猴，悟出猴子偷桃的绝招，从此传为佳话。
……
余味录下来，周围的杂音很多，但他对这段视频很满意。
调酒师的服务到位，微笑、手势、还有跟客人的闲聊家常，有意无意介绍到会所内的高消费场所，起到积极引导消费的作用，当然，水没烧开的玩笑是不是过份了点？这点存疑，等研究一下，再决定扣不扣分。
调查完毕，余味也懒得去修灯做掩护了。这酒吧的灯是不是亮得有点过份？
余味准备往外走，至于刚开始那群围着他的女人早就散到舞池里去跳舞了。她们也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疯一下吧。
“来，今天的幸运客人请上台。”台上的女主持人喊起来。
所有人都看过来。
余味心里哀嚎一声，不要啊！
嚎到一半，就被一群女人拉到台上去。
主持人说第一千名客人还有额外福利，就是由本酒吧的舞王游小真来跳一曲大腿舞。
余味说不用客气了，我还急着修灯去呢，顺便问一句，什么是大腿舞？
主持人说就是在你大腿上跳舞。
余味说好，灯迟早要修，我休息一下。游小真同学呢？
之前那个喝酒喝得脸红的女人上台开始绕着余味跳舞。
原来是你啊！
余味马上开始照着背熟的工作手册打分。
跳舞的什么职位？
哦，记起来了。
酒水促销员，和客人喝酒，跳舞，炒热场内气费，提高酒水消费，行为举止规范是放浪不羁爱自由？
余味等游小真跳完，躬身致谢，逃出酒吧，掏出手机，查看工作手册细则。
厉害！真是放浪不羁爱自由！
满分！
余味给游小真打完分后，再往山上走，会所依山而建，各项设施都在山体两侧，转折起伏，不经意间一个转弯，就是一个小店，给人惊喜。
余味在一家小店前停下，这里是卖冰糖葫芦的，客人不多。
零副食品销售员工的服务也在考察范围内。
余味假装嘴馋，问女员工：“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50一串。”
“这么贵？”
“景区嘛，又是山上，光运上来就要花不少钱。”
余味犹豫了一下，考虑再三，还是买了。
女员工拿出冰糖葫芦，递给余味，笑眯眯地问：“你是少年阿余吧？”
第一千一十四章 换灯
余味正要吃冰糖葫芦，手一用力，差点把喉咙捅穿，“我不是，我没有，你怎么”
“你不是啊？那就好，我就随便说说。你可要小心点。听说上面派了神秘人来明查暗访，都上电视了，叫什么少年阿余。”女员工神秘兮兮地说。
余味点头，迅速离去。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接下来的行动要更加隐蔽才行。
余味贴着墙走，嘴笑得更开了。
泡澡、泡澡，我现在是泡澡的余味，不是少年阿余，没人能认出我。
余味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然后停下来。
这里是温泉的门口，都能听到里面女人的笑声，和一团团蒸出的白色水汽。
很好，温泉是会所服务质量的关键风险点，需要重点检查。
当然不用进去检查，只用检查员工在门口的服务就好了，有无主动提供毛巾、饮料等服务，有无提醒地面湿滑等安全事项……
余味和正在接待客人的女员工对上了眼。
“你”女员工认出余味。
“我”余味呆住了，这不是刚才接待大厅的前台吗？怎么又跑这来了？
“你来得正好。刚才我正想跟你说，温泉这里有几盏灯坏了，要修一下。来，我带你进去。”前台过来拉余味的手。
“不好吧不用了我还是”余味挣扎，想进去，又不想进去。
想进去是本能，不想进去是职业素养。
他是神秘人，不是爱偷窥的隐形人。
“那边没人，隔起来了，没事的。”前台说。
余味放弃了挣扎，跟着进去，心里竟有点失落。
这片温泉果然没人，边上用围墙隔开，一人多高，当然余味要找个东西垫下脚，还是能看到隔壁的。
只是余味不会去做的。
前台指了指天花板，说这里有三盏灯坏了。
余味装模作样地按了下开关，灯亮了。
他看前台，前台看他。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下，只有隔壁女人的笑声插进来。
余味问前台：“这三盏灯？”
前台说：“对啊。”
余味问：“坏了？”
前台说：“坏了。”
“这哪里坏？”余味高度怀疑一直没被前台认出来，不是自己伪装技巧高超，而是前台眼瞎。
这三盏灯像三个小太阳，都快亮瞎余味了，前台还说坏了？
“真坏了，这里是情侣专用温泉，有客人投诉说这里灯太亮，从上往下照，她对象都能数清她有几根鼻毛了，严重影响她本人的真实颜值，严重影响情侣约会氛围，严重影响客人心情，所以，请把这三盏灯的亮度调低。”
“调低到什么程度呢？”
“看不到鼻毛的程度。”
余味点头，表示了解。
暗暗给前台加了两分，充分理解并积极响应客人诉求，这一点可是甲方工作手册中的基本项目，前台做得很好。
前台说：“交给你啦，辛苦了。”刚要走，被余味叫住。
余味问：“我有个问题。”
前台转身。
余味：“你们这里不是女士spa养生会所吗？不是应该只有女客人吗？这情侣温泉”
前台微笑：“对啊，只有女客人，怎么了？”
余味恍悟，“哦。我知道了。”
余味从工具包里拿出工具，假装修灯。
前台走了，余味拿出一包透明糖纸，打开灯罩，直接贴在灯泡上，扣好灯罩后，再开灯看，暗了许多。
他是来做调研的，不是真修灯的，要尽量节省时间。
他走到情侣温泉边上，窝在围墙边偷听。
神秘人调研主要以员工为主，但也会包含客人的部分，主要是从客户谈话内容中，提取对公司服务水平是否满意的内容，侧面反应员工的服务水准。
这个部分录音就好，不用录相。
泡完温泉，我们一起去做蒸汽面膜吧。
好啊，顺便做下深层毛孔清洁，最近我黑头又多了，可能加班太多，休息不好。
你有没有用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那款面膜啊？治毛孔粗大特别有效。
有用啊。效果挺好的。我敷上面膜出门，别人都看不见我的毛孔了。
……
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闲聊，就跟当年他去银行网点调研时，听柜员吐槽前男友打电话过来致谢，说谢谢你生的孩子跟我很像一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吐槽员工的话，说明员工服务做的基本到位。
余味收拾了一下，站起来准备走。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这里写着维修中，不对外开放。”
“没事，这样不更好，没有人打扰。”
两个女人走进来，经过灯下时，还互相夸了对方一句：“老公，你好漂亮。”
“老婆，你视力很好。”
余味不慌不忙，提起工具包往外走。
这不是他第一次伪装身份调研，碰上这种情况，只要淡定走出去，一般人都会理解，不会过问。
然而，这次他错了。
“啊啊啊！老公！有变态！”一个女人指着他叫。
余味很无奈，说：“我是电工，来修灯的。”
他还特意提了提工具包，指了指灯。
“啊啊啊！老婆！有变态！”另一个女人指着他叫。
余味有点烦躁起来，“我真是来修灯的！”
这么没见过世面吗？电工修灯没见过吗？
“我在电影里看过你这种人！不是送水、就是快递、或者修灯、修水龙头的！”那个女人说。
余味无语，你到底看的什么电影啊！
隔壁的女人听到尖叫，也激动起来。
变态？我长这么大，除了吃过变态辣鸡翅外，还从没见过真的变态，在哪？在哪？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可恶！我毛孔粗大的秘密被一个变态知道了！
不能让他逃了！
余味顾不上解释，分开那两个女人，拔腿就跑。
流年不利，霉气太旺。
做完这次任务，回去要休养一段时间。
余味闷头往山上冲，山上有幢小别墅，门口挂个牌子，spa疗养中心。
山下的声音渐渐平息，没人跟上来。
余味喘了会儿气，安定下来。
既然来了，就顺便把这里检查一下。
他直接进去问员工：“这里有灯坏了吗？”
员工说：“有。全都坏了。”
余味吃了一惊，抬头看天花板，一二三四五……
“全坏了？”
“对。”
“怎么坏的？”
员工啪地给自己一巴掌，灯亮了。
余味呆住。
“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跟领导建议，把这里的灯都装上声控灯。有些客人一做spa就叫，一叫灯就亮，不叫灯就灭，一场spa做下来，嗓子都哑了。赶快，你来的正好，把灯全换了。”
第一千一十五章 敬业
员工一直在边上看着，余味没法糊弄，只能踩着梯子，一个个灯泡换过来。
还好他基础工作做的好，伪装成电工身份前，工具包里放了好几盏小号的节能灯，临时换上去，剪了电线，重新连一下，也能亮起来。
员工一直站在边上吐槽，说外面的装声控灯也就算了，里面spa的房间也装声控灯，碰上会叫的客人，亮亮灭灭，不会叫的客人，偶尔放松一下，放个屁，技师假装没听到，准备蒙混过去，结果灯亮了。客人硬要投诉技师，说技师嫌自己的屁臭，开灯羞辱她。
余味都想放个屁薰走员工了。
他过来是调研的，不是听员工聊八卦的。
不过工作手册上没有指明员工不可以跟电工聊八卦，所以他也不能扣分。
换好接待处的灯后，余味的手都酸了。
员工跟他说：“房间和卫生间的灯也换一下吧。”
余味说：“好。”
他提着梯子，走进里面，挑了扇门，啊！
门里一个客人趴着，背上披着毛巾，技师正在给她按摩。
余味慌忙关门，员工赶过来。
“我不是变态！”余味有种被陷害的感觉，抢先声明。
员工打开门，说：“没事，这个客人指名要一个人进去帮她叫，她说灯不开着，没安全感。所以”
“所以”余味在精油香气中嗅到一丝不安的征兆。
“所以请你一边修灯一边大声说话，保持灯亮。谢谢了。”
余味本想问员工为什么不进去叫，但看她肿的脸，和沙哑的声音，就知道她没办法做到。
也好，刚好可以监督技师的服务。
余味关上门，房间暗下来，只有墙上烛光闪烁，蹦出迷幻的光。
客人回头看他，说：“我叫累了。麻烦你小哥。”
余味看技师，技师说话：“我嗓子哑了。”
声音跟砂纸一样。
余味竟然有点小感动。
太敬业了，只是因为客人怕黑，就一边按摩一边叫醒声控灯，叫到嗓子哑。
加分。
余味掏出手机，啊啊间隔叫了几声，录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去换灯泡。
技师和女客人全程看着余味换灯，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只用循环播放录音的事，为什么要一直叫？
余味换好房间里的灯，拿回手机，往卫生间去。
这回他不会犯上次的错误，叫来接待处的员工，请她进去先看一下，确认没人后，在门口立了“维修中，请勿使用”的牌子。
余味还要了一只笔，在牌子上加了句：里面的人是电工，不是变态。
员工看余味的眼神意味深长，不知是在肯定他电工的身份，还是变态的身份。
余味进去后，换了灯，开始检查打分。
整洁卫生，地面可照出安全裤颜色，无纸屑。
余味看看地砖上自己裤子的颜色，嗯，不错，满分。
企业宣传画一面墙上至少有两副，画框尺寸在35x35cm以上，画中内容应与浴罢温泉spa内容相关。
墙上有三副画，一个家庭主妇在熬汤，一群猴子在泡温泉，一个人穿着t恤，t恤上印了三个字母spa。
算相关吧。不过猴子里有公猴子，与女士独享温泉不符，扣一分。
使用相关设备，确保无损坏，纸管够，无马桶圈立起。
相关设备自然是指马桶了。
来之前，就在第一章心理用过马桶了，余味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坐上去使用，一个个打分。
为了尽可能真实地模拟实际使用情况，余味的裤子脱了又穿，穿了又脱。
如果是其他同事过来，为了省事，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但余味不同，他是高阶神秘人，有自己的职业准则，真实、可信地给甲方反馈公司基层岗位的实际运行状况，就是他的最高原则。
脱裤子这个步骤绝不能省略。
但是穿裤子还是可以省的。
反正厕所里没人，脱了再穿有点多余。
只剩最后一个隔间没有检查，余味垮着裤子腿，褶成一团缩在脚踝，左右左右迈着企鹅步，走到最后一个隔间，开门。
门里坐着一个女人，在吃冰糖葫芦，脸红得好像一个大冰糖葫芦。
余味看那女人，他认识，刚刚在酒吧里给他跳过大腿舞的游小真。
两人呆了一会儿，还是余味最先反应过来，问她：“冰糖葫芦多少钱买的？”
游小真：“20。”
冰糖葫芦掉了一颗，她都没顾上，还在看余味脚踝处的裤子。
余味扼腕叹息：“卖我50一串！可恶！”提起裤子，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变态！！！”游小真拿着冰糖葫芦追出来。
余味一急，裤子又掉下去，赶紧往门外跑。
这回可真解释不清了。
游小真一叫，整个走廊的声控灯都亮了，房间里做spa的客人纷纷探头出来看。
只见一个男人跨着企鹅步，高速跑过。
接待处的员工听到叫声，赶忙过来解释：“不是变态，不是变态，只是电啊！变态！”
余味在奔跑中把裤子提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总之是连爬带滚跑下山，到了山腰游泳池的位置，这里正好举行一场露天party。
客人们聊天，自拍，偶尔有人淘气把比自己大的女人推到泳池里，溅起水花和笑声。
员工们托着盘子，在人群里穿梭。
余味确认穿好裤子后，混入人群，因为是在场唯一的男人，所以特别显眼，不少人看着他。
为了缓解尴尬，融入人群，不让游小真抓到，他叫住一个刚好路过的托盘员工，问她：“你们为什么托着盘子走来走去？”
“大哥，都9102了，没去过party，也在电视上看过吧？party里不都是有人托着盘子走来走去吗？”女员工说。
余味瞅了盘子一眼，说：“可你好歹在盘子里放点什么吧？托个空盘子是几个意思？”
女员工说：“塑造气氛，节省成本。”
余味深深地看了女员工一眼，记下她的工号，应答得体，有理有据，满分。
“哦，我是电工，请问这里哪里有灯坏了？”余味问，最好的伪装方式就是修灯，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没人会怀疑他。
女员工指着泳池底部，说：“水池底下有几盏灯坏了，不过你现在就能修吗？”
“变态！”游小真带着一群女人追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余味。
余味回头一看，女人们气势汹汹杀过来，还有之前在温泉碰到的那两个女人。
难道他高阶神秘人的完美从业经历就要断送在这里？
不！
余味扭头，一个鱼跃，跳入水池。
女员工托着空盘，发了半天呆，看余味吐出一串泡泡沉到水底，好久才说出两个词：“敬业！respect！”
第一千一十六章 互相心动
“一个电工为了修游泳池里的灯，毅然跳下水去修，快要淹死了才被人捞上来，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也许他只是不会游泳呢？”
“不，我看他主动跳下去的。”
“人没事就好，大家先散了吧，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对了，小真，你刚才喊的变态抓到了没？我们也没看到，就跟着你瞎追了一路。”
“哦，还没。是个女变态，跑厕所里问我要不要吃冰糖葫芦，还硬塞给我。”
“嗯。女人多了，总会有女变态的。不要在意。你在这里陪这位敬业电工吧。”
“好的。”
……
余味慢慢睁开眼，他躺着，边上只有游小真一个人，正在吃冰糖葫芦，最后一颗了。
余味看她吃完，游小真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余味问：“什么交易？”
游小真：“你别说出我的事，我也不说出你的事。”
余味：“你有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游小真：“很好，我也忘记了。”
余味松口气，只有游小真一个人知道，自己神秘人的身份还没完全暴露吧。
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裤子还没穿好，之前昏迷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一直没放在自己脸上，还以为自己是电工。
余味问：“所以神秘人”
游小真说：“要是让神秘人知道我在厕所里吃冰糖葫芦，我这个月的绩效就没了！你可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
余味呆了会儿，“啊？”
游小真说：“我们公司来了神秘人检查，不知道是谁，可能混在客人里，要是被扣分了，不知要扣多少钱。帮个忙。我不把你脱裤子的事说出去。”
余味又想了会儿，躺回枕头上，笑出泡澡时的状态，“好的。”
完美。身份没有揭穿。
接下来两天，余味过的很舒服。
会所里的员工都认识他，客人也认识他。
就算不知道他，边上的人一提醒，就想起来：“哦，你就是那个敬业电工。”
然后大家一起看他的裤子。
这是一场美妙的工作经验。
他是神秘人，他上过电视，露过脸，在会所里搞出大事出了名，所有人都认识他，却没一个人认出他。
他感觉自己的神秘人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感谢章老师。
余味现在才领悟章老师那句“身体姿势”的深刻含义。
人们解读面部语境提示时，同样不会忽略身体姿势的表达，就算只有一个简单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也能改变一张脸带来的印象。
他现在的姿势就是提裤子。
只要别人看他的脸超过三秒，他只要一提裤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他裤子上，然后开始小声议论那天敬业电工跳水后，捞上来，人和裤子分两次捞上来的事。
糗是糗了点，但只要没人认出他就好。
这两天，他把会所里所有的灯都修了，声控灯，氛围灯，小夜灯，应急灯……
还做了一份有史以来最详细的调研报告。
不只做了扣分表格，还把每个员工的精神状态和服务细节记录在案。
最后，他离开浴罢会所，向甲方递交了报告，甲方很满意，特意向公司表扬了余味。
调研报告做的仔细认真，一丝不苟就算了，连会所里的灯都修了个遍，得花不少钱吧？谢谢！
余味想了想，修灯的钱自己确实没算进调研费里，自己先垫上的，他后悔得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然后去第一章心理找章老师。
“章老师，你那套方法太管用了。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上。”余味说。
“怎么说？”
“我刚刚去上厕所，可能是习惯了，进了女厕所，被你们的咨询师看到，一群女人尖叫起来”
“哦，刚才有人叫六六，说有变态，就是你啊。然后呢？你怎么做？”
“我把裤子脱了。”
“嗯”
“大家不叫了，都看着我的裤子，然后我慢慢走出去，没一个人拦我。果然注意力都转移到裤子上，自然就记不住我的脸。”
“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干了。你可能真的会被我女朋友打死。”
“是去女厕所，还是脱裤子？”
“两个都别干。还有”
“还有什么？”
“你能不能先穿上裤子，再和我说话？”
等余味穿上裤子，章本硕才开始正式咨询。
余味说了这次浴罢任务的艰辛历程，和丰厚收获。
甲方的五星好评，公司领导层的器重，意外点亮的电工树技能，以后不干神秘人了，去做电工也能保障基本收入。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章本硕问。
余味一低头，下意识地又要解皮带，还好及时反应过来，又系了回去，脸有点红，说：“游小真。”
“谁？”
“就是那个在厕所里吃冰糖葫芦的女生。”
“哦。”
“我问她为什么要在厕所里吃。她说在外面吃被神秘人看到会扣分的，她是酒水促销员，不是冰糖葫芦促销员。照常理，我该给她扣分的。可是我没扣，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严格遵守甲方工作手册。因为我”
“你怎样？”
“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哪里可爱？”
“关上门偷吃可爱。”
章本硕听到这里，无法理解，让余味再详细解释一下。
余味说：“就像你跟穿短裙的陌生女生拼桌，你弯下腰，到桌子底下偷看，她趁机偷吃你两根薯条一样，你一抬头，她嘴角还有西红柿酱，她骂你变态，你说她偷吃，就是这种互相心动的感觉。”
章本硕问：“你确定是互相心动？”
余味说：“是的。这次任务结束后，我还跟她保持联系，经常发消息，一聊就是大半夜。”
章本硕：“她哪里最吸引你呢？”
余味想了想，说：“打扮挺成熟的，但总是不经意间有些小可爱。”
章本硕：“比如”
余味：“比如她的微信签名是：可爱不是长久之计，可爱我是长久之计。”
章本硕：“就这样？”
余味：“嗯。这样还不够可爱？”
章本硕：“好吧，让我们回到正题。你这次来咨询，是要问什么？”
余味：“章老师，上一个任务我做的很好，公司又给了我一个新任务，这个新任务有难度。”
“又不能认出你的脸？”
“那倒不是。只是身份有点难伪装。”
“电工也不行？”
“不行。甲方要求以客户身份直接体验整个流程，然后打分。”
“什么任务？”
“电话外语教学公司，通过电话交流，远程教人外语。”
“所以，难度在哪？”
“客户指定要求我全程体验一期十五节课的中级韩语班。可我不会韩语。”
“一点都不会？”
“那还是会一点的。以前我爸打我的时候，我还是说了一句。”
“说什么了？”
“哦爸！别打了。”
第一千一十七章 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我跟领导说，能不能叫甲方改一下工作手册，别整韩语，为了业务需要和个人减压，我特意进修过日语，虽然只会几句，英语上学的时候也学过，还有法语、意大利语、墨西哥语”
“领导跟我说没有墨西哥语，墨西哥人讲西班牙语。我说这些语我都不会。总之，给我改成英语。”
“领导拍桌子，说你是领导我是领导？你叫我改我就改？不改！你自己想办法。我生气了，也拍桌子，说我想不出来啊！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领导说我要知道怎么做，我还能做领导吗？领导说的很有道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可是真想不出来。”
“章老师，我看了他们的中级韩语水平要求，能用韩语进行基本交流。我做不到，就不能真实地调研，不能反映出他们公司一线教师的服务水平，怎么办？”
章本硕问：“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余味说：“来不及。而且，章老师，我上学的时候其他学科都不怕，就怕英语。”
章本硕：“哦，就英语差？”
余味：“不，数学、语文也差，但我至少差得明明白白，只有英语，我是差得稀里糊涂，一点兴趣都没有。工作以后，也都没用过。你现在再叫我学韩语，不如杀了我。”
章本硕：“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一件事了。韩语不会，零基础，上中级韩语班，不是更考验老师的耐心和功力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先学韩语？”
余味一愣，章老师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老师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怎么按工作手册扣分啊？”
章本硕：“把电话录音录下来，再找会韩语的人翻译，然后按项扣分，不就行了。”
余味恍然大悟，站起来要走，章本硕按住他，说：“你还是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六六在不在外面。”
余味微笑，“没事的，小误会，我去解释一下就好。”
章本硕还要去拉，拉了个空，余味打开门走出去。
门外传来余味的声音：“六六姐，对，我刚好也要解释一下……”
六六：“所以你从女厕所出来，不是故意的？”
余味：“对。职业习惯。不不，是上一份职业习惯。”
六六：“裤子掉下来，也不是故意的？”
余味：“不，故意的。那是章老师说的，通过姿势，转移”
六六：“大家一起扁他！这个死变态！”
余味：“哦爸！别打了！”
吵闹声停了下，六六：“还说韩语装外宾？打死你！”
……
余味躺在沙发上，等电话。
被章老师开导后，他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轻松的神秘人任务。
不用出门，不用做功课，只有躺沙发上接个电话，瞎说一通，然后叫人翻译，按项扣分就好。
一边工作，一边养伤。挺好的。
公司接洽甲方时，已经帮他注册了一个假身份，资料全部填好。
还说资料信息都是贴着他的真实情况写的，不用去记。
余味正拿热毛巾敷脸上的伤，手机响了。
他赶忙接起来，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少年阿余吗？”
“卧槽！”
“呃，我打错了吗？”
“不不不，没打错，是我是我，我就是少年阿余。”
余味想回公司，把填资料的同事打死，就像六六打自己一样。
“这么巧，你是用网名报名的吧？我也是用网名的哦。”
“嗯，老师你的网名是？”
“每天四个黄瓜。”
……
余味看着手里的热毛巾，安慰自己，一定是拿来敷脸的，对，敷脸。
“怎么称呼老师你呢？”余味问。
“叫我黄老师吧。”
黄老师很亲切，健谈，跟余味说了一下基本的上课流程。
“电话教学，因为看不见对方，没有表情、手势的辅助交流，更要集中精力在声音上，不要抱着聊天的态度来学，而是上课的态度，课前预习，课后复习都要做到，才能把这个半个小时的时间利用到极致，也不会浪费你的时间，你说是吧？”
“是。”
“教材收到了吗？”
“收到了。”
“第一课预习了吗？”
“预、预习了。”
余味真的预习了，就是看不懂而已。
“好。接下来我们正式开始上课。现在开始，不能再用中文。听不懂的地方也没关系，我会用基础词汇跟你说明。跟着我就行。”
然后黄老师说了一长串的话，余味完全听不懂。
黄老师暂停，问了句话，好像是叫他回答问题，又好像在跟他说自己脸大，所以每天要切四个黄瓜才够用。
余味的耳朵还贴在手机上，精神却已经飞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自己好像想的有点乐观，自己完全不会说，怎么让老师继续说下去？
果然黄老师停了，问：“怎么了？我说得太快了吗？”
余味：“不快，只是我听不懂。”
黄老师：“哦，没关系，我只是叫你读一遍课文。”
余味拿出教材读：“苍野茫茫，残阳独挂西山……”
黄老师：“用韩语读。”
余味：“好的。哦爸！”
短暂沉默，手机里只有双方的呼吸声彼此来往，偶尔可以听见黄老师那边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其他老师在上课。
黄老师：“呃，少年阿余，你还在吗？”
余味说：“黄老师，我错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哦爸，不，我爸交了个女朋友，很有可能成为我后妈，我爸这个岁数了，有人陪他一起看夕阳，打打牌，健健身，挺好的。为了家庭和谐，长辈开心，我想多跟我这个后妈交流一下，可是她从小在釜山长大，做直播被我爸打赏了20万人民币，才千里迢迢来我家，感谢我爸的。所以我才要学韩语。”
黄老师：“那你可以从基础班开始学啊。我们这里各大语种，各个阶段，都有优秀的老师和课程支撑。”
余味：“不，黄老师你不懂。我的钱只够学一期了，为了能早点达到有效沟通的境界，我只能选择中级班。先难后易，只要熬过了开头，后面就容易了。”
黄老师：“你爸看直播都打赏了20万，你不至于这么缺钱吧？”
余味：“就是我爸打肿脸充土豪，花了20万，我才这么缺钱的。”
……
黄老师：“你的孝心让我感动。这样吧，为了节省你后期的教材费用，你可以自行搜索课文的第一句。网上能找到全套的。”
余味大喜：“真的吗？”
黄老师紧张起来：“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被公司的人发现，我就死定了！”
第一千一十八章 嘎蹦嘎蹦
上完课，余味搜了课文第一句，果然有整本的教材。
要给黄老师打分了，他很为难。
从客户的角度看，黄老师为自己节省了几百块的教材费。
从甲方的角度看，黄老师吃里扒外，主动推荐网上资源，给公司造成损失。
余味想了很久，决定记录下来，说明是自己为了开展工作，意外诱导黄老师做出以上行为，不建议扣分处罚。
每次电话教学的录音都会发到余味的邮箱里，做课后复习用，余味本该拿去翻译，可第一堂课说的大部分都是中文，没有翻译的必要。
余味给黄老师的服务态度逐项打分，然后就没事干了。
余味的热毛巾凉了，他站起来去泡点热水再敷敷脸，这时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看，是游小真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余味的心像被热毛巾敷过一样，温热起来。
好啊
写到一半，余味停下来。
恋爱固然重要，可他正在工作。
黄老师体贴地给出了全套教材的网上资源，同时要求他认真预习课本，至少在上课前通读课文，背下生字，准备好问题。
老师这么负责细致，他为了更真实地调研老师的教学水平，也要努力学习跟上才行。
他回复游小真：不行，最近工作忙，脱不开身。
游小真：是脱不开裤吧。
后面跟个羞羞的表情。
余味的心不是热毛巾敷了，是黄酒烫过浇上去，有种穿开裆裤在街上晃荡，被路过的大姐姐吹口哨的感觉。
余味：真忙，下次吧。
游小真：好吧。那地方其实也很缺你这样的人，只能下次了。
余味好奇了，问去哪里玩。
游小真说是个什么死亡体验所。
余味：死亡？体验？
游小真：对啊，就躺进棺材里，呆个几小时，有套餐的，你想躺一天也行，全程模拟死亡后的真实历程。怎么样？好玩吧！
余味：……
余味庆幸自己的敬业精神救了自己一命。
余味：怎么会想躺棺材里呢？
游小真：我一直想找一个安静封闭的地方，没人打扰
余味：睡一觉？
游小真：吃串冰糖葫芦。
余味跟游小真聊完天后，倒是收获了一点。
以后逢年过节，送游小真礼物不用多想，就送冰糖葫芦好了。绝对真爱。
有时也搞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喜欢。
余味静了下心，开始认真预习教材。
打开录音，一句苍野茫茫，一句韩语原音。
虽然全无基础，但至少要把音发出来。
余味读得心绪翻飞，海草卷上岸般，纠结缠乱，搅成一团。
读着读着，入了神，一口气从头读到尾，碰到好词好句时，还会停下小声碎念，细品一番，只觉齿颊生香，忘忧解乏。
心火若烹，薰得一张脸里外透红，喝了酒一般。
等抬头时，窗外已经黑了，竟然读了一整天！
好教材！
余味信心大增，这么努力读书，明天的课程应该没问题吧？
他呆了一会儿，看到墙上有只蟑螂，他拿下拖鞋，慢慢站起来，举起拖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吓了蟑螂一跳，一窜窜到天花板。
“读原文！读原文！”
实在是翻译太精彩，太引人入胜，余味完全是把教材当小说读了，从第二课开始，韩文一个字都没读。
没办法，余味扔了拖鞋，又坐下来，继续读书，嗑嗑绊绊地跟着教材录音读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昏昏沉沉挨在沙发上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惊醒。
余味接起来，嗓子还在睡觉，含含糊糊地说个“喂”字，手机那头有个熟悉的声音说了一场串的话，余味听不懂，不过听声音也认出是黄老师。
他坐起来，拿剩下一只拖鞋扇自己脸，快速清醒过来，进入工作状态。
经过上堂课的磨合，这次黄老师不用解释太多，直入主题，让余味把课文朗读一遍。
余味乱七八糟地读了一遍，黄老师夸他读得真好，能用韩语读一遍吗？
余味说我刚才读的就是韩语。
黄老师沉默，许久，才叹口气，可能是想到余味釜山出身的后妈，坎坷的人生让黄老师同情心泛滥，人也变耐心了。
黄老师说：“这样好了。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余味说：“好。”
读完一篇，黄老师再讲解一下意思，就快下课了。
黄老师问余味还有什么问题？
余味问：“有个单词意思我不懂，好像教材里没出现过。”
黄老师说：“哪个单词？”
余味说：“嘎蹦嘎蹦，这是啥意思？”
黄老师说：“黄瓜。”
余味愣了下：“韩语中黄瓜叫嘎蹦嘎蹦？”
黄老师：“是我吃黄瓜的声音，最近在减肥，每天四个黄瓜。”
余味恍然大悟，翻小本本记下来，上课过程中吃黄瓜。
黄老师说起她心酸的减肥历程，本来按食谱买好了减肥餐的所有配料，一个星期的量，结果只花两天就吃完了。
减肥餐再这样吃下去，减肥不一定成功，但破产是一定会成功的。
她又听了一个学员的建议，说只要天天吃四个黄瓜，很快就能瘦下来。
于是她这几天都在吃黄瓜，可体重反而上升了。好烦人！
余味问她怎么吃的黄瓜，蘸糖了？还是油里炸过？
黄老师说怎么可能，这种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她刚刚吃完一份麻辣香锅，马上吃黄瓜，晚上计划去吃牛排自助餐，再加一份黄瓜。黄瓜油盐糖都不蘸，生吃。
余味很是唏嘘，想提醒黄老师，照你这种减法，负负得正，想减下来是做梦。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问：“黄老师，是不是该下课了？”
余味报的班是中级提高班，一期十五节，每节半小时，多一分钟都是公司在做慈善，他俩好像闲聊不只半个小时了。
黄老师：“没事，嘎嘣，今天学员少。而且跟你说个事。”
黄老师的声音神神秘秘，透着点小得意。
余味又拿起小本本，掐着笔等着，“什么事？”
黄老师：“我们公司会定期检查上课录音，抽查到不规范的地方，就会扣奖金，我最近都没被抽查到，可能我运气好吧，哈哈哈，嘎蹦”
余味摇头，附和了一句：“是啊。运气真好。”
黄老师：“也许我在这里说领导坏话，她也听不到。”
余味大吼一句：“不许你说领导坏话！”
黄老师吓了一跳，“为什么？”
余味想起一有难活重活就扔给自己做的那个傻逼领导，咬牙切齿：“不然我也会跟着说的！”
第一千一十九章 长夜将至
余味做神秘人的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二次有歉疚感。
可能是釜山的后妈这个故事太过催泪的缘故，黄老师什么话都跟余味说，还说余味让她想起了老家的弟弟。
余味问：“是我的声音吗？”
黄老师说：“不，是你的网名少年阿余，跟他取名的风格很像。”
余味问：“你弟弟也叫少年阿什么？”
黄老师说：“不，他叫：不凉少年，别称：暖男。”
闲聊完了，余味放下手机，想起很多事。
想起第一次做神秘人的事。
那年他还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进了调研公司当神秘人。
他调研的第一家公司就是一家银行网点。
刚进去，就看到一个女柜员的违规行为。
他拍下来，如实递交了报告，到了月底，他发了工资，公司会计问他工行账号，他说他只有农行的卡。不能发农行卡里吗？
会计说不行。他问为什么？公司规定吗？
会计说不是，因为领导第三个女朋友有业务需求，至少拉够一百人办卡，月底才有全额奖金。去吧，办卡。
会计这么坦白，余味只好去办卡，进的还是之前刚调研过的那家银行网点。
他对上次调研的女柜员挺有好感，结果柜员换了个人，他问：“上次那个人呢？”
“辞职啦。”
“为什么？”
“被神秘人查到扣分，全行通报批评，她就辞职了。”
余味办好卡，走出网点，看墙上还挂着那个女柜员的照片，笑眯眯的，灿烂阳光，他避开照片里那女人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歉疚感。
他消沉了好几天，头发不理，胡子不剃，坐在工位上闷闷不乐。
领导看出了他的心事，过来安慰他，说这种事常有的。我们神秘人只是照章办事，如果不是她违规在先，怎么会被抓住？
他说不是的。甲方工作手册中有些规定明显不近人情，比如说站立鞠躬问好这一项，一天下来，柜员要接待多少客户，做多少事？光站起坐下就要几十几百次，这是上班，还是上健身房呢？
还有微笑服务，始终微笑，一直笑不累吗？人总有笑累的时候吧？
甲方这么在意服务细节，为什么不多招几个人，让客户少排一会儿队？
领导频频点头，语重心长：“余生，你和一般的年轻人不一样，想的透彻，深入，格局也大。你提出的这些问题，都很关键，只有一件事，你没搞清楚。”
余味问：“什么事？”
领导说：“你不是甲方。甲方给我们钱，我们叫甲方爸爸。就这么简单。记住，甲方的工作手册就是我们神秘人的最高指导准则。跟我念一遍神秘人的誓词，坚定一下你的信念。”
余味有气无力地站起，双手结印，成火焰飞腾状，放在胸口，脸色肃穆：“焚我残躯，甲方爸爸。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奖金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这篇改自倚天屠龙明教教义的上班口号，每当员工信心不坚定的时候，都会被领导祭出来，用心念诵一百遍，去烦解忧，颇有奇效。
一想到甲方爸爸和月底奖金，那悲悯之意就汹涌澎湃而来，无法抵御，什么自责、怨怼、不满的小情绪全部一扫而空。
余味念了一遍，只觉歉疚之意淡了一分，正要再念一遍，领导按住他，递给他一把扫帚。
余味看领导，“扫地？”
领导摇头：“拔剑，想象它是一把剑。跟我念与时俱进神秘人誓词版本2。”
余味：“这玩意儿这么神圣的东西还有版本2？”
领导已经开始念：“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为公司服务，至死方休。我将不加薪，不升职，不娶老婆不生娃不请产假，我将自愿加班，从不调休。我是公司领导的舔狗，公司老板的赚钱机器，我是抵御经济寒冬的烈焰，通宵赶项目的熬夜虫，唤醒佛系同事的奋斗逼，守护老板和甲方爸爸根本利益的铁卫，我将时间和一切剩余价值献给老板，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余味：“靠！这誓词谁想出来的？”
领导：“马丁拟的初稿，我润色了一下。”
余味：“润的真他娘的好！”
余味借口扫厕所，拿着扫帚去厕所吐了。
领导的安慰还是有效果的。余味再没想起那个女员工的事。甲方的工作手册可能定得太过严苛，不过这是甲方自己内部管理的事，他只是个神秘人而已。
按项扣分，递交报告，之后的事就与他们无关。
……
余味如实写下报告，只是隐去黄老师说领导坏话的内容。
也许是正视了自己内心的软肋，接下来几天的课程上的格外顺利。
黄老师照例每天吃四个黄瓜减肥，让余味跟着他读，考虑到余味的基础，还穿插了很多基本的对话教学，力求十五节课后，余味能和他那个釜山后妈顺畅交流。
余味学得很认真，好像自己真有一个釜山后妈。
十五节课很快过去，到了最后一节，黄老师有些不舍：“你是我教过最没天赋，也是最努力的学生。听我的，上完中级课程后，我们公司还有个高级班”
“黄老师，我时间可能”
“千万别报，浪费钱。不如让你后妈报个中文班吧。你后妈学的一定比你快。”
最后黄老师给余味留了个人邮箱，说课不上了，以后还是朋友，常联系吧。
还给余味两个直播网址，说自己业余时间做直播赚点零花钱。
“直播教韩语吗？”
“不，直播减肥，每天吃四个黄瓜，外加跳绳一万个，有毅力吧？”
“太有毅力了。那另外一个直播网址呢？”
“吃播。”
“……”
“我知道，这回我研究过了，黄瓜要饭前吃才有减肥效果，吃播不会拖累我减肥的。”
挂了手机后，余味想了很久，还是发了封邮件给黄老师。
“黄老师，你是我听过声音最胖的人，也是我听过减肥最努力最没天赋的人，听我一句劝，趁你变得更胖前，赶紧找个男朋友吧。也许还有机会。”
余味总算搞定了任务，开心地回公司向领导汇报，领导正带着新入职的神秘人念誓言：“长夜将至”
“好，大家先去扫地。”领导一挥手，一帮神秘人放下扫帚出去扫地去了，留下余味。
余味跟领导说，“都搞定了。”
领导很满意，说：“太棒了！不愧是我们公司的高阶神秘人！接下来有个过渡任务交给你。很简单的，你就当作休假，做一下吧。”
余味竟有些小感动。领导还是关心他的，还知道给他个简单任务过过手。
“什么任务？哪家公司？”
“还是那家电话外语教学公司。任务就是学日语。”
第一千二十章 撒略助塞呦
“少年阿余？”
“每天四个黄瓜？”
“又是你！”手机两头同时响起惊呼声。
黄老师：“我现在的网名改了，叫每天饭前四个黄瓜。你呢？还是少年阿余？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重名呢，没想到这么巧。你怎么又学日语了？”
余味：“你怎么又教日语了？”
黄老师：“我本来就教两门的。你呢？”
……
余味想了一会儿，“后妈。”
黄老师吃了一惊：“你爸又娶了个后妈？”
余味说：“不是，我爸怕家里人不同意，骗我们说后妈是釜山来的。其实，她是冲绳来的。”
黄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余味：“我问后妈，你们釜山话有什么谚语吗？她说明知山有釜，偏向釜山行。然后就崩溃了，向我鞠躬道歉，说中年阿余，哦，就我爸，我爸让她装成是釜山来的，给了她很大压力，她还偷偷报了个韩语班，可是没用，时间太紧张了。”
黄老师感慨：“你爸可真能折腾啊。”
余味：“可不是嘛。”
然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黄老师说：“好，那就跟学韩语一样。先读一遍课文。”
余味轻车熟路，拿教材读：“等待在未来之途的会是什么，我不知道……”
黄老师：“说日语。”
余味：“好的。”
黄老师叹口气：“我知道，还是我说一句，你跟一句吧。老规矩，搜第一句，找全套教材。你有这个不靠谱的爸也不容易。”
余味：“谢谢黄老师。”
……
余味又上完一期日语中级课程，回公司向领导汇报，“都搞定了。”
领导：“太棒了”
余味拿了把扫帚，做了个举火烧天式，盯着领导，“你是不是打算让我精通八国语言，转行做翻译去？”
领导：“不不不，不用学了。只是甲方请你再评估一下课程顾问的服务水平。”
余味：“课程顾问？”
领导：“就是一期课程上完，都会有课程顾问跟进，给学员后续的学习提意见，指出还待改进的弱项，并推销下一阶段的课程。这是工作手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评价指标就是续课率。比如说10个学生上了基础课程后，有8个选择继续上中级课程，续课率就是满意，低于3个就是不满意。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销售岗位。”
余味接过工作手册，心宽了，虽然不管是韩语，还是日语的教材都很好看，可再让他学门新语言，他都不知道要有几个后妈了。
……
“你好，请问您是少年阿余吗？我是您的课程顾问sarah。”
“沙拉？嗯，我是。”
“你学了韩语、日语两门中级课程，还想上高级班吗？”
“不想。”
“哦，好的，再见。”
课程顾问挂了电话，余味愣了半天，这么简单直接，完全没套路的课程顾问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样也好，余味打了最低分，写上评语：毫无推销意识。递交报告上去。
这回领导终于没给他安排后续任务，反而给他一张美容店的优惠券，说是自己女朋友新开的店，高薪请了一个在首尔进修过的纹绣师，专门纹眉的。
余味说我一个大男人，纹什么眉，不过，领导，你女朋友不是在银行的吗？最近不是应该疯狂推销etc吗？
领导说别提了，就是因为etc，我跟她分手了，这是我第四个女朋友。
余味酸了，不愧是领导，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潇洒，都换到第四个了。自己也要加把劲啊。
领导又跟他吐槽自己的难处，别看我这么大了，还能动不动就换女朋友，可你是不知道啊，女人真烦。
就拿我第三个女朋友举例吧，动不动就让我办两个业务，我问哪两个，她说这个业务和那个业务。我帮她办了，她还嫌拿不到银行第一名，没面子。
我说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你有帮我做过什么吗？
女朋友不说话，我就跟她分手了。找了这个女朋友。
这个女朋友好多了，她会贴心地考虑我的事业，时刻想着怎么帮我宣传公司的业务。我最爱她了！而且她很大，年纪大，有共同话题。
余味更酸了。
领导给了余味三天假，余味决定休息一天，然后约游小真出来玩，争取自己能有第一个女朋友。
在家里只躺了半天，余味就忍不住主动联系游小真，问她：“明天有空吗？我刚好休假，出来玩吧。就去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死亡体验所。”
游小真问：“工作忙好了？”
余味说：“嗯。你呢？”
游小真说：“有空。别说明天了，接下来一个月都有空。”
余味羡慕：“你们公司还放寒假？”
游小真说：“公司把我辞了。”
余味：“什么？”
游小真：“我没工作了，快过年了，工作也难找，干脆休息到明年再说吧。”
余味懵了，他清楚地记着自己没给游小真扣分，还给游小真跳的大腿舞打了满分。怎么就被辞了？
余味问：“为什么？”
游小真；“还有为什么？被神秘人搞了呗！那天我追你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冰糖葫芦，神秘人一定混在客人中间，拍了下来，交给总公司。要是让我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我、我”
游小真牙齿磨得咯吱响，好像在磨刀，声音酸到余味牙根里，骨头都冰了，凉进骨髓里。
余味问：“你打算做什么？”
游小真说：“我打算送他一串冰糖葫芦。”
余味问：“然后呢？”
游小真炸出一串话：“然后请他去死亡体验所，躺进棺材里，拿冰糖葫芦签子，在他喉咙上捅个洞，钉在棺材板上！”
余味静了好一会儿，喉咙有点痒，才说：“会不会太”
游小真：“还没完呢。钉好了，再移去火葬，烧成灰出来，拿榔头敲碎大骨头，装盒里，扔进烂泥里埋起来。再给他竖个墓碑，上面写两个字：破烂！”
余味问：“会不会狠了点？”
游小真：“狠？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吗？每个人在厕所看到我，都问我冰糖葫芦好吃吗？还给我取了个绰号，叫油葫芦！”
余味说：“唉，其实主要还是你们公司处罚太重，不就吃个东西吗？至于吗？”
游小真：“你是不是站我这边的？一直帮那个神秘人说话？难道是你跟他说的？”
余味：“绝对不是！”
游小真：“算了，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说说明天去哪玩吧。你刚才说死亡体验所？”
余味眼前跳出自己被游小真一签子钉死在棺材板上的画面，摸了摸喉咙，说：“不，我有一张美容店的优惠券，明天去做个美容保养吧。那家店请了一个在首尔进修过的纹绣师，纹眉超漂亮的。”
游小真：“是吗？我的眉毛有点淡，后半截几乎看不见，经常要画眉毛，挺烦的。好吧，就去那个店看一下。”
余味挂了手机，从沙发上弹起，冲出门，直接跑到第一章心理，在过道上碰到章老师。
余味一把抓住章老师的手，“章老师，救我！撒略助塞呦！嗒丝开太库大赛！”
第一千二十一章 美容店
章本硕一愣，乍一听，还以为碰到了外国友人被家暴求助，只是语言混杂，国籍不明，再一看，是余味，一脸惊惶，好像被人追杀。
他把余味带进办公室，问他怎么回事，对，深呼吸，一二三四五，还有，说中文。
余味把游小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章老师，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现在整容还来得及吗？”
章本硕让余味冷静一下，说：“表情、五官的微变化和姿势变动，只对陌生人有效，要是准备长期交往的话，再怎么变化，也会认出来，除非去整容，或者化妆后从不卸妆。”
余味拼命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我要整容啊！不用整一张脸，最起码也开开眼角，垫垫鼻子之类的。”
章本硕说：“照你刚才的说法，好像游小真没看过你上电视的节目，对吧？”
“是。”
“那个节目应该不会再播出了吧？”
“那是我们领导专门塞钱给我们公司打的广告，就只放那一次。除非有人专门录下来。不过，一般也不会有人做这么无聊的事。”
“那不就行了。游小真只要没看到那个节目，她怎么知道你就是神秘人？”
“是、是哦。”
余味冷静下来。没那么害怕。不过游小真之前说话时的那个拧巴劲，余味怎么也忘不了。
万一呢？
“万一她发现了呢？我该怎么办？有瞬间变脸的方法吗？”余味问。
之前的泡澡微笑只是用来糊弄只见一次面的陌生人，以后要天天跟游小真见面，他必须要给自己上个保险。
章本硕看余味这么害怕，很同情他。毕竟游小真说过钉在棺材里，烧成灰的话，可以理解。
他给建议：“瞬间变脸的方法是没有，不过你这样做，也许能保住命。”
余味：“怎么做？”
章本硕：“死不承认。”
余味：“就这样？”
章本硕：“对，就这样。当然，最好在五官上修饰一下，和以前的你区别开来。这样更有说服力。具体怎么做，你可以去看一些时尚杂志，参考一下。”
余味沉思。
章本硕又说：“不过从长远来看，你要是准备和游小真结婚的话，最好还是坦白。关系足够亲密的话，什么伪装都没用的。神秘人只能在陌生关系中存在。”
余味点头，站起来要走，章本硕叫住他，问他死亡体验所在哪。
余味问：“章老师，你想去？”
章本硕说：“不，想跟我女朋友一起去。”
余味问：“六六姐喜欢死亡体验？”
章本硕摇头：“不，她喜欢棺材。”
余味看章本硕，眼中敬仰之意满溢而出，猛，太生猛了。
看看人家，这么生猛的女朋友，都能用这么风轻云淡的口气说出。
不愧是心理咨询师，见过大世面的。
相比之下，游小真比六六正常多了，不过说说气话，要把自己钉棺材里，自己就这么害怕，太小题大作了。
淡定淡定。
余味咨询过章老师后，感觉好多了，他回家洗个澡，好好打扮一下，还特意打了副眼镜，然后又打电话给领导，问上次那个采访节目还会不会播出。
领导说：“你给钱啊？知道播出一秒要花多少钱吗？还给记者打马赛克，害得我女朋友看了，追着我问了三天，到底谁大。我说都不大不大，女朋友问不大为什么要打码。我哪知道！后来问了一圈，才知道是你小子干的好事！”
余味被领导骂了，反而开心起来，只要那个节目不再播出，自己神秘人的身份就能永远保密。
第二天，他和游小真在联华超市路口见面。
约好了10点钟，余味站在马路牙上，踢小石子玩，时不时推一下眼镜，找下斯文败类的感觉，只是照街边商店的展示玻璃，倒影中只有败类，没有斯文。
他看了，有些失望，想下回换墨镜也许会好一点，然后继续低头踢石子。
一直踢到明暗线移到马路牙下，太阳偏了一个小角度，都没看到游小真。
余味看看手机，10点半了。
他打给游小真，问她：“我已经到了，你到哪了？”
游小真说：“到眼妆了。”
余味看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一个叫眼妆的店，游小真说：“我化好妆就出发，对不起啦”
余味这才明白，原来游小真还在化妆。
那撒娇拖长的尾音，像小石头一样，在他心里蹦来蹦去，咯出血来。
爱化浓妆的女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啊啊啊啊！
余味额头的血管别别跳动，被爱情的瘟疫传染发烫，他贴在橱窗玻璃上，轻轻叩头，让冷窗带走一点热度，隔着玻璃看到里面的店员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他推了推眼镜，仰头看天，继续踢路上的石子，额头的热度向下转移到脸颊。
又等了十几分钟，游小真终于来了。
余味差点认不出她来，他记得游小真在酒吧里喝酒的样子，记得她绕着自己，把自己当成椅子跳舞的样子，更记得她在厕所里吃冰糖葫芦的样子，可现在这个成熟御姐范他却很陌生。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直到游小真冲他挥手，一蹦一跳地过来，筛过楼顶的细碎阳光在她的发丝上跳舞，她笑起来，眼睛也变成了弯弯的月牙，整个人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月光，蹦到余味面前。
余味恍惚着，像是看到一轮圆月坠到地上。
“你怎么戴眼镜了？怕人认出你吗？做了什么坏事吗？小坏蛋！”游小真的语气像极了之前电话里说要钉棺材那段话。
明知是在开玩笑，余味还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推推眼镜，不自然地笑，说：“我有点近视。”
游小真说：“是啊。你是有点近视。”
余味带游小真去美容店，这家店就在联华超市边上，走几步就到。
店里两个店员，还有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沙发对面摆了一个电视，正在循环播放美甲的广告片段。
游小真眼睛一下子亮了，问那个女人，“你们店里还有做美甲吗？”
女人站起来，说有，问游小真喜欢什么款式，来，到柜台这里挑一个。
游小真跟着女人去了，留下余味一人傻站着。
到美容店里约会，真是个坏主意。
游小真很快就挑好了一副美甲样式，坐在一边，让店员给她画上。
余味就找到那女人，掏出优惠券，说是领导介绍来的，这张券能打几折？
女人说：“九点九折。”
余味说：“唉，便宜点嘛。大嫂，领导都跟我说了，你是他第四个女朋友，比他第三个女朋友好多了。大嫂你人这么好，帮帮忙吧。”
女人呆了会儿，问：“第、第四个女朋友？”
第一千二十二章 第四个
女人怒气冲冲，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冲着手机吼：“第四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你给老娘我解释清楚！”
过了几秒，余味的手机响了，是领导打过来的，领导在手机里吼：“你跟我女朋友说什么了？你特么给我解释清楚！”
余味挂掉手机，打给会计，冲她吼：“你为什么总跟我说领导的第三个女朋友！你就不能直接说领导的女朋友吗？害得我也说顺口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会计吼回来：“我就是领导第二个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说！”
余味挂掉手机，好久说不出话。
领导第四个女朋友吵得更大声了，“我为了你，连etc都办了，还帮忙宣传你们公司，你居然骗我说我是你的初恋？”
余味为自己在公司的前途担心，反倒是另外一个闲着的店员安慰余味，“没关系啦。我们老板娘和她男朋友经常吵架，过一会儿就好啦。倒是你”
余味一惊：“我怎么了？”
店员说：“你的眉毛跟狗啃的似的，不如我给你纹个眉吧，半永久式的，不用打理，精神帅气，改善眉型，烘托气质。”
余味问：“你就是那个首尔进修过的纹绣师？”
店员说：“是。”
余味很开心，韩语没有白学，用韩语跟店员打招呼，问她看在语言相通的份上，能不能便宜一点，不是纹眉，是美甲。
他刚刚看了店里的价格表，美甲价格从100到500不等，贵是贵了点，不过还可以接受。再打个折，就美滋滋了。
店员一脸懵懂，问：“你刚才说啥？我听不懂。”
余味问：“你不是去首尔进修过吗？”
店员说：“是啊，东大街的首尔烤肉店。”
余味想哭，他就想要点优惠，怎么就这么难！
游小真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问余味：“好看吗？”
余味看了一眼，说：“好看。不过”
游小真问：“不过什么？”
余味说：“只做中指可以吗？”
游小真收回中指，“当然要做全套。”
余味瞥了一眼还在冲着手机骂街的老板娘，跟游小真说：“你去做吧。我请客。”
游小真吃了一惊：“真的吗？你确定？这个挺贵的。”
余味学章老师风轻云淡的口气，说：“没事。你只管去吧。”
游小真谢过余味，回去做其他指甲的美甲。
余味看游小真微笑的侧脸，觉得花多少钱都值了。
游小真对着店员竖完中指，竖食指，还问美甲店员脚趾甲能做吗？
美甲店员说当然能做。
余味突然一个激零，想到一件极恐怖的事，揪住边上的烤肉店员问：“你你你这里美甲怎么算钱的？一只手算，还是一根手指算？”
烤肉店员微笑：“甲面清洁费当然是算一只手的。”
余味松口气，心悸的荡漾感还没平息，烤肉店员又说：“底胶按手指算，另外跳色、花色、甲片、钻饰都是额外收费，看你女朋友挑的甲片是188那款的，粗略合计总共2000元。”
余味的心悸变成心梗，看游小真，努力靠大脑说服心梗的自己：为了爱情
游小真脱了鞋，把脚翘到柜台上，说：“顺便做一下脚趾甲吧。”
余味的心梗变成脑梗，彻底呆了。
明明来的是美容店，为什么却比死亡体验所还更接近死亡？
烤肉店员说：“先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纹个眉吧？”
余味心如死灰，随口问了句：“有优惠吗？”
烤肉店员说：“没有。只用七千八，已经很便宜了。”
余味冷笑：“按一根眉毛算的？”
烤肉店员正要说话，电视上的美甲广告没了，换成一个女记者。
余味看着那女记者，脑梗的血管一下子炸开，念头碎成糊状，摊脑子里。
女记者说：“……他不愿透露真实姓名，我们给他化名，叫少年阿余。”
烤肉店员看余味盯着电视，解释说：“这是我们老板娘男朋友公司的广告，老板娘特意录下来，天天在店里放，说是给她男朋友公司一点曝光量，你看，其实她俩挺恩爱的。咦，电视里那个人好像你。”
烤肉店员指着电视，余味一个箭步跨过去，差点伤到筋，关掉电视，再回头看，游小真正看着电视，一脸疑惑，“刚才电视里那个人”
余味低头拉着烤肉店员走到一边，说：“我要纹眉。”
烤肉店员一愣，然后大喜，说：“好。跟我来。”
进了一个房间，烤肉店员叫余味躺下，然后拿来一本图册，让余味选一款眉型。
“你是喜欢雾眉、线条眉，还是丝雾眉？”烤肉店员问。
“你手艺可靠吗？”余味问。
“放心。我在首尔烤肉店里进修过，跟那些只培训了几天，连化妆都不会的半吊子纹绣师不同，我这手艺是拿烤肉店里的猪头练出来的，绝对可靠。”
烤肉店员越这样保证，余味越不放心，只是一想到外面的游小真，再想到钉到棺材板上那句话，余味的喉咙就很不舒服。
眉毛跟命选一样，余味肯定选命。
余味合上图册，问：“有什么眉型能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吗？谁也认不出来的那种。”
烤肉店员想了下：“另一个人？你确定？”
余味对上烤肉店员的眼，毅然点头，摘下眼镜，闭上眼：“开始吧。”
两个小时后，余味从椅子上下来，照镜子。
他看了很久，摸了摸脸，凭着触感才确定镜里那个陌生人是自己。
烤肉店员说：“怎么样？变了一个人吧？”
余味看看烤肉店员，心中五味杂陈，“嗯。”
烤肉店员说：“刚开始眉毛会比较粗，这是正常现象，然后会结痂，脱落，过一个月，再来上色，修整一下，眉型就会稳定下来，特别漂亮。”
余味重新看着镜子，摸自己的眉毛，从左摸到右，没断掉。
章老师说的话果然没错，眉毛是五官特征中的一种，即便是细微的变化，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
更何况，这个变化一点都不细微。
余味苦笑着走出房门，烤肉店员叫住他：“你的眼镜。”
余味摆摆手，“不用了。”
他走出去，正碰上游小真。
游小真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电视里有个人很像你”
话说到一半，游小真退后一步，反复看余味，“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正要走开，游小真多看了一眼，忍不住又问：“余余味？”
“是我。”余味的心安定下来，得救了。
“你的眉毛怎么连到一起了？”
第一千二十三章 抢啊！
余味说自己眉间距本来就小，索性连一起看看，别说还挺酷。
烤肉店员在边上附和：“是啊，现在的猪头，不，现在的年轻人可流行了，多有个性。你要纹眉吗？”
游小真忙摇头，摇到要掉下来似的。“不用了，我眉毛挺好的，挺好的。”
游小真要走，余味巴不得这样，匆匆结完账出去。
两人在路上走，游小真时不时瞄一下余味，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余味打破僵局，试探地问：“你刚才说电视里有个人很像我？”
游小真说：“只是有点像。你跟他不一样。”
余味宽了心，本来还想和游小真再逛一会儿。
只是自己眉毛连一块，游小真光做完美甲，动不动就竖中指，两人在街上太过醒目，最后还是提早散了。
临走前，余味还跟游小真约好，下次去那家首尔烤肉店吃饭。
余味回到家，又休息了一天，然后去公司。
领导正在四处找人，见人就拉住问一句：“余生呢？”
余味跟领导强调过很多次，自己不叫余生，叫余味。
可领导不听，说余生好听，为什么不叫余生。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余味总要去纠正一下领导，可今天他不敢，真去了，怕是要撞枪口上。
余味正要走，领导抓住他，问：“余生去哪了？你看见没？”
余味慌里慌张低头，说：“没看见。”
领导哦了一声，就放他走了。
余味惊魂未定，直到坐在自己位置上，才发现领导真没认出他来。
最后还是会计过来盯着余味的额头看了半天，叫他去领导办公室，领导有事找他。
躲不过、躲不过。
余味梳了梳眉毛，进领导办公室。
本来想好了怎么认错，结果一进去，领导就盯着他的眉毛看了半天，之后站起来，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说谢谢。
余味也算是见识过领导几任情史的人，立马明白过来，嫂子家暴，分手快乐？
一定是这样。
要不领导怎么像死了老婆一样开心，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浪了。
领导说：“谢谢你。你有没有看到今天老板的脸色？”
余味摇头说没有。他的直属上司就是领导，老板反而不常见。
领导笑得肉里开了花，“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哈昂。”
领导笑岔了气，歇了好一会儿，继续笑。
余味看不懂了。他也算公司的老员工了，知道领导和老板的关系，当初两人是铁哥们，都喜欢穿黑衣服去女生宿舍偷看宿管大妈洗澡，毕业后，两人一合计，品味如此相投，不如一起开一家神秘人调研公司，正大光明地帮甲方偷看偷录，还能赚钱。
两人一步步做大，从母校检查宿舍卫生开始，一直做到银行调研，成为行业内的龙头企业，无论从私交，还是公交上来说，都是铁到能炼钢的好朋友。
所以领导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他跟老板闹矛盾了？
余味问领导：“怎么回事？老板他”
余味不是八卦的人，只是领导难得不生他的气，他乐得转移话题，不惹祸上身就好。
领导说：“余生，你是我的得力手下。”
嗯，叫了五年名字都能叫错的得力手下。
“这件事我跟你说也没关系。老板和我是哥们，这你知道的吧？”
“知道，铁浇的哥们。”
“不，是钢浇的哥们。”领导纠正，眼神上飘，开始回忆过去，回忆起他们的青葱岁月。
当年我俩在高中就是同桌，我俩看同一本书，喜欢同一个食堂大妈，爱吃同一个菜，爱上同一个坑。
同学们都叫我俩连体婴，说以后我们娶的老婆可能都是双胞胎。
只有我知道，我跟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俩看一样的书，我说一句：“东海道湖阴城郊”
他能对上一句：“断肠湖南岸。”
我说：“断霞峰下”
他对：“一条小道蜿蜒曲折。”
别看我俩对同一个食堂大妈吹口哨，偷看同一个宿管大妈洗澡，甚至都爱吃土豆回锅，但我是我，他是他。
我家里条件不好，兴趣广泛，渴望成功。
他家里条件极好，有个妹妹，年纪轻轻就玩腻了所有能玩的东西，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玩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他遇上了我。
他找到了摆脱无聊的方法，就是我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即便他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但只要跟我一起，他就觉得有趣。
那个宿管大妈也是我先喜欢的！
余味听得津津有味，做手势，继续、继续。
刚开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朋友的兴趣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看书还能省钱，点菜也只用点一盘，装成神秘人偷看大妈洗澡也不用跑两个地方。
直到我交了女朋友，我才发现当初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余味的兴致来了，他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不八卦，只是没碰上足够劲爆的八卦而已。
“老板和你喜欢同一个女生？”余味问。
“不，我俩成立公司后，有一天，老板给我一个任务，叫我去调查一个女生。我问甲方是谁，老板说甲方就是他。我看了那女生的照片，很漂亮。说你开玩笑呢？老板承认说这是他一个朋友在饭局上认识的，他觉得跟我很合适，就给我俩牵牵线。”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把朋友当作神秘人任务一样发给我。只不过都没成功。我也给你介绍过一个女生，你记不记得？”
余味摇头。
他印象中领导是有说过，要给他介绍一个妹子，不过后来一直没有音信，他只当领导说说而已，压根就没放心上。
而且他很怀疑领导对女人的品味。
“总之，我去见了那个女生，很漂亮，身材跟那个宿管大妈一样，我很喜欢。她仰慕我的学识和才华，很快就和我在一起。”
余味对“学识和才华”不以为然，不过不想打断领导。
“然后，我俩吵架，她说要冷静一下。我再见到她时，她在老板办公室里，坐在老板腿上。”
余味唏嘘，这是被老板抢了女朋友啊。
“这只是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也都被老板抢了！上次我说受不了第三个女朋友，主动跟她分手，是骗你的。”
余味安慰领导，可能是老板真的比你帅呢？这样想，是不是舒坦一点了？不过领导，你能不能男人一点？抢一个也就算了，连抢三个，你就不生气吗？
“生气？我当然生气。”领导嘴角一提，笑得很邪，“所以第四个女朋友，我就找老板的妹妹谈恋爱。”
余味脑子还没转过来：“也被老板抢了？”
领导：“抢啊！抢啊！我看他这回怎么抢！”
第一千二十四章 换衣服
余味震惊了。他从未想过领导的四个女朋友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恩怨纠缠的狗血故事。
领导说：“多亏了你，我正愁找不到吵架的好借口，女朋友跟我说要冷静一下，我就等着他来抢啦。下回有机会，我会再给你介绍一个女生，五年啦，你也该谈恋爱了。上次那个女生，我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很看好你俩的哦。”
余味听了领导和老板的八卦，哪敢让领导介绍，忙说不用了。
反正只要领导不生他的气就好。
余味问领导有什么任务。
领导说为了表示感激，也为了弥补五年前我给你牵线没牵成功的遗憾，这个任务请你务必接下。
领导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余味看，然后问他什么感觉。
余味抹掉鼻血，说有点上火。
领导说还想不想再看？
余味说想，不过等明天再说吧，看多了，伤身。
领导摇头：“不行。你要锻炼好身体，以一个强健的肾接下这次任务。”
余味问：“什么意思？”
领导说：“这次你的神秘人任务就是去现场看。”
“什么现场？”
“这个视频的现场。”
……
第一章心理。
六六在章本硕办公室里，认真地填写一张表格。
章本硕瞄了一眼，劝六六：“别写了，再写都可以出书了，只是一张意见反馈表，你写那么多干吗？”
六六抬起头，坚定地说：“不行。这家死亡体验所的缺点太多，给它提意见，是为它好。”
六六读给章本硕听，让他提提意见。
棺材太干净，没有尸味，没有封棺，幽闭感不强。
没有寿衣试衣棺，在狭小空间内试穿寿衣，设计成逃生游戏，一定惊险刺激。
现场布置只有花圈，没有黑白照片、纸人、骨灰盒等物件，气氛不够。建议黑白照片上的人戳两个洞，活人透眼出来，制造惊喜。
音乐、音乐、居然没有音乐！《妹妹背着洋娃娃》、《第十三双眼睛》、《寿衣店》、《阿姐鼓》……经典曲目一个都没有！开门音效，小儿夜哭、老妇咳嗽、女人哀怨之声也全都没有！体验极差！
焚化炉火光画面像素颗粒感极重，代入不能，建议更换为老式柴油扒灰炉，就是那种有根柴油管，浇上去，烧成灰，师傅再拿根带锤头的长杆探进去，把直通骨敲碎，再烧一阵，扒出来，收到桌子上，给家属看，家属讨论这灰白的白，黄的黄，怎么好之类的，然后装入骨灰盒。如有意向购买，我这里有经办人的联系方式，还有二手带骨灰的那种。当然不是叫你们真浇柴油，可以换成水，体验一下就好。死亡体验，连焚化这一步都没做好，怎么体验呢？
死亡体验前的游戏设置极度不合理，嘻嘻哈哈，主题不严肃。而且发言、投票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选出大家最喜欢的人？还要再选出大家最讨厌的人？我不就是在棺材里讲了个鬼故事，吓哭几个客人吗？为什么我就是最讨厌的人！
死亡体验后的主持人活动也不好，什么心灵成长，死亡感悟，看清自己，还没我老公讲的好。
最后最后的一点，强烈要求有个大棺材！一群人躺进去，大家轮流讲鬼故事，扮尸体，最后棺外的工作人员说里面真的有一具尸体，多带感啊！
章本硕听完，夸奖六六：“倒数第二句说的真好。”
六六抬下巴：“还有呢？”
章本硕说：“没了。这是死亡体验所，不是恐怖屋。”
六六很不服气，“你被选成大家最喜欢的人，才帮他们说话对不对？”
这时门响了，一个眉毛连在一起的人进来。
“章老师，我又来了。”那人说。
“请问你是”
“余味。”
六六吃了一惊，“你是余味？你眉毛怎么了？纹得这么好看，哪里纹的？多少钱？麻醉的时候痛不痛？是雾眉吗？”
六六逮着余味问了半天，这才把余味让给章本硕。
章本硕很是欣赏余味的眉毛，问他每天早上起来要不要修一下中间那道，还是就放在那里不管。
余味说章老师，这个问题不重要，我又接到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很棘手。
章本硕问：“什么任务？”
余味拿出手机，确认六六不在办公室里，又去反锁了门，然后坐回来，给章本硕看一段视频。
章本硕看完，余味问他什么感觉。
章本硕说有点上头，晕乎乎的。
余味问他想不想再看？
章本硕说想，不过这跟你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余味皱起眉头，因为眉毛连一起，好像抖起了长绳。
“这次的甲方是家新媒体公司，就是利用网络媒体分发内容，引流捧红网红，形成一整条产业链，最后再利用网红流量变现。最近他们新挖掘出的一个热点就是让很大的女人在镜头前试穿衣服，主要是泳装。这种视频的点击率很高，视频制作要求不高，很容易复制。”
“我的任务就是扮成摄影师，给这些女人拍照、录影。然后监督她们的工作状态，以及其他相关人员的服务水平。”
章本硕想了想，问：“服务谁？”
余味说：“服务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
章本硕问：“你不会拍照？”
余味说：“会，而且拍的很好。”
“不会录影？”
“会，还会后期制作，加字幕。”
“那这个任务难在哪里？”
“难在游小真要陪我一起。”
余味说接了任务后，他美滋滋地回家，游小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在美容店花的钱太多了，全让他请客挺不好意思的，要五五分。
他当然不答应，说没关系，这点钱我还请的起。
游小真说是吗？你们做电工的这么赚哦？
他愣了下，说其实电工只是兼职。我的正职是名摄影师。
游小真说哇，我对摄影也很感兴趣，能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他能说不吗？只能支支吾吾先答应下来。
“怎么办？章老师，要是让她知道我的工作是神秘人，我就死定了！眉毛连在一起也救不了我！”
“等等，我听不懂，你就带她去摄影现场，你负责拍照，监督甲方员工，她又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章老师，那个，你不懂，摄影师除了现场拍照录相外，还有一项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帮忙换衣服。”
“帮谁换衣服？”
“帮那些很大的女人换衣服。”
第一千二十五章 故事
“为什么要帮很大的女人换衣服？”章本硕问。
“没成名前，大家都是兼职的，那些女人可能是学生，可能是上班族，或者急着去陪富商逛街买包包，所以拍摄任务很紧张，一天拍够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量，换的衣服没有一百件，也有五十件。没人帮忙，会严重拖慢进度。所以换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边上帮忙，递个衣服，拉个拉链什么的。”余味说。
章本硕的眼神往空中停了停，想象了一下，貌似挺幸福的，然后收回目光，说：“这算摄影师的工作的话，那不很正常？你有什么好怕的？”
余味看章本硕，问：“章老师，你是认真的吗？你要是当着六六姐的面帮一个女生拉拉链，六六姐会怎么做？”
章本硕抖了下，瞬间清醒，“她会杀了我。”
余味欣慰地点点头，他和章老师总算是在同一个频道了。
余味问：“章老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觉得我没在馋那女人的身子，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递衣服的时候，尽量不要目光接触吗？可不看的话，万一手指接触了，不是更糟？”
章本硕说：“这个我还是建议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刻意回避，反而显得别扭。既然是你的工作，游小真会理解你的。”
余味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不放心，问章老师能不能举个例子，让他心安一点。
他跟游小真也约会了几次，相处的也很愉快，两人都没明说，不过心照不宣，都是按男女朋友交往的流程走。
游小真很重视每次约会，都要化了浓妆出来，能去夜店中心舞台上跳舞的那种，衣服倒不夸张，普通的少女风，所以更显得突兀。
这些倒是其次，游小真成熟、漂亮、做事大气、不拘小节、不作不闹、不耍脾气，偶尔还会撒娇一下，甜死余味的节奏，可余味有几次无意间对上游小真的眼神，总觉得有些陌生，那种感觉，像是晚上睡一起的夫妻，丈夫半夜感觉到脸上一股气息，睁开眼，发现妻子拿着绳子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一样。
余味再要确认，游小真又绽开了笑，眼神解冻，不再陌生，又回到那个爱笑爱说话的熟悉游小真。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两人毕竟交往时间不长，而且当神秘人这么多年，余味偷拍偷录过各行各业的人，电话客服下了班不想说话，银行柜员下了班不想微笑，厨师不想做饭，清洁工不想拖地，天天上班要做的事最容易腻，再喜欢也会腻。
游小真也是如此。她当酒水促销员，爱笑，爱闹，可一个人的时候，总归是想安静些，想些不用讨好人的事情。
这些余味都能理解。
他不能理解的是游小真时不时会爆出粗口，或是竖个中指之类的，而且是对着自己竖。
游小真的解释是做美甲的时候，中指竖得太久了，习惯成自然。
为了证明这点，游小真还特意脱了鞋，说脚趾头也是这样，控制不住，然后用脚趾头给余味竖了个中指。
情侣之间都会有昵称，余味第一次有女朋友，腼腆一些，想叫游游，又想叫真真，当然更想叫葫芦，不过最后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反倒是游小真小坏蛋、小坏蛋地叫，还说要打死你这个小坏蛋。
游小真个子不矮，提拳头来砸，总给余味一种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错觉，至少刹那间的气势很像。
就因为上述这些事，余味很慌，需要一个实例佐证。某某人做过类似的事，但没被女朋友打死。
这样，他才能鼓起勇气，带游小真去摄影现场。
章本硕想了想，说：“例子的话，倒是有一个。你上次说的那个死亡体验所，我带六六去看过了。”
余味问：“怎么样？”
章本硕说：“挺好的。对六六挺好的。进个往生门，躺个棺材什么的，六六她就像进了迪斯尼一样，还特意换了身寿衣过去，还好被我以大晚上的，会吓到工作人员和其他客人为理由劝下来。”
“刚开始有个谈话环节，主持人会设定一个主题，让大家讨论，讨论的是生死问题，其他人都是分享身边的好友或是父母亲戚得了癌症，或者意外去世，轮到六六了，六六讲了个鬼故事。”
说到这里，余味对章老师的敬仰之情又多泛滥了一波。
论心境修炼，自己和章老师还差得远呢。游小真不过眼神古怪了些，叫了几句小坏蛋，他就慌得不行。
六六姐可是又要穿寿衣，又要在死亡体验所里讲鬼故事的女人哪！
章本硕说：“她说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漂亮女生刚参加完亲戚的葬礼，只觉看透生死，不再畏惧死亡，就约了朋友几人一起去一家新开的死亡体验所玩。买了444元的票后，她和朋友一共4人进了往生门，然后和其他两名客人一起，进了一个黑房间，房间里只有隐约的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说他是主持人，在进行死亡体验前，要带大家玩一个游戏。”
“那个女生边上有个女人就开始抱怨，还玩什么游戏啊，我要躺棺材！那个女人叫六六，跟她男朋友一起来的，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不是说没有寿衣真无趣，就是说所里太干净，没有福尔马林味，缺乏代入感，还说等候室为什么不改成停尸室，玩死人游戏，天黑了，死人请睁眼，多刺激啊。”
“女生表面上微笑，其实心里很烦六六。就你胆大！这是死亡体验所，不是冒险恐怖屋，严肃点。还好主持人开始让大家逐一分享对生死的看法，那个六六才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说了身边人的死亡，分享生命中最后一段旅程跟亲人们在一起的时光，有人小声抽泣，气氛慢慢向女生期盼的方向滑去。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死亡体验所，向死而生，我爱你，我想抱着你。抱你在人世里被消蚀的**。女生心里默念着这句余秀华的诗，心灵渐渐平静下来。”
“轮到她讲了，她讲了自己表舅的葬礼，念了余秀华的诗，然后就轮到她边上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发言。”
“听边上的人说他好像是个心理咨询师，他简单地讲了几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就轮到六六发言了。”
“六六没急着说话，先看了一圈，一个人一个人点过去，然后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她说话的语气很邪门，忽大忽小，好像自己耳聋，控制不了音量似的。女生问：什么事？”
“六六说房间里少了一个人。我们进来时一共七个人，怎么现在只有六个人了？”
“六六这么一说，那个女生和她的朋友慌起来，各自点了一遍，还是七个人没错。女生看不惯六六做妖，说：你忘了数自己吧？”
“六六愣了下，然后笑起来，用手搬下脑袋，脑袋还在笑，嘴巴离了脖子还一张一合，说：可我不是人啊。”
余味听了，身上都出了层冷汗，然后问章老师：“故事挺好的，套娃一样，那些女生吓坏了吧？”
章本硕苦笑：“还好。三个女生加主持人都哭了，就那个最漂亮的女生还没哭。”
余味说：“这叫还好？已经吓坏了吧。”
章本硕摇头：“没有。后面才真吓坏了。”
余味问：“怎么了？”
章本硕叹气，说：“六六讲完故事，真把头搬下来了。”
第一千二十六章 定义自己
余味呆住，过了半天，咽了口唾沫，差点怀疑起刚才问他那里纹眉的六六是死是活。
“怎怎么搬的？”
章本硕拿手比划了下，像端汤似的，放一下，说：“就这样搬。六六以前万圣节party穿过这样的掉头衣服，只用把衣领提高，人滑下去，就能造成掉头的错觉。那个房间很暗，又让她玩了一次。”
余味这才松口气，不过看章老师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敬仰来形容了，简直是在看一座巍巍高山，贴满符咒，镇在一座邪墓上方，压得墓中妖女百世不得翻身，防她出来作祟扰乱人间。
章本硕继续说：“然后那个漂亮女生也哭了。我很想装作不认识六六，可是没办法，装不了，只能安慰那个女生，还有其他人，因为主持人被吓惨了，话都说不出来，我只好暂时接过主持的位置，给她们上了一堂有关生死认知的课，效果还不错。那个漂亮女生问了我很多问题，六六在边上看着也没说什么。毕竟我的职业就是咨询师，安抚一个哭泣的漂亮女人是很正常的事。”
说到这里，章本硕唏嘘起来，当时的情况远没有说起来这么轻松。
狭小房间内，乱成一团，漂亮女生哭完后，痛诉自己之所以来死亡体验所，其实是被渣男劈腿，伤心欲绝，想死来着。
章本硕开导她，说既然这样，就离开渣男，你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好男人？
漂亮女生说可她舍不得这段感情。
章本硕就说舍不得的话，那就继续在一起，用爱感化渣男。
漂亮女生说可是在一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难受。
无论章本硕说什么，漂亮女生总能找到理由，摇摆不定。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漂亮女生的朋友都看不下去了，骂她，说你清醒点！你那渣男男友都撩过我们三个人了！你还幻想和那个人渣继续走下去？
漂亮女生说，不许说他人渣！其实他对我也挺好的！
本来是开导一个人的感情问题，变成开导四个大打出手的闺蜜，死亡体验所差点变成死亡真人搏斗馆。
“总之，以职业的态度去面对，游小真会理解你的。”章本硕最后下结论。
余味想了想，觉得像六六这样的古怪女人都能理解支持章老师的话，游小真就更没问题。
他谢过章老师，说：“还好有你这句话，否则我真怕会被游小真打死。”
“哈哈，不会的，不会的。”章本硕说，看余味走出办公室，然后六六进来，坐下来。
“意见表还没写好？”章本硕问。
“不是，我就是想问你，我把头搬下来的时候，那个漂亮女生抱你了，对吧？”六六问。
“是啊。那个漂亮女生被你吓到了，要抱人也是很正常的吧。”章本硕说。
“那那那，你说什么？你说‘漂亮女生’？你就是看她漂亮，才开导她那么久的，对吧？”
“是你先说漂亮女生的啊！”
“呦！恶人先告状，被告变原告啊！”
“好吧，不是漂亮女生，就是很大的女生。”
“很大！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不是，那个，这个是余味说的！啊啊”
余味听到章老师办公室里的叫声，回头看了一下，感慨：章老师和六六姐的感情真好啊，他说的那个办法一定管用，嗯，用职业的态度去面对，我是摄影师，我是摄影师。
……
“安希，你好，我是摄影师余味，这是我的助理游小真。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光线正好，落地窗也足够大，我们”
“别废话，开始吧。”安希脱掉衣服，余味下巴掉了，游小真吹了声口哨。
职业、职业。
余味收回下巴，反复提醒自己，开始拍摄。
“我最喜欢的是这件网格泳衣，收小腹，适合比较保守的姐妹们穿。”安希在镜头前扭了下。
余味很职业地盯着镜头看，游小真悄悄凑上来，小声说：“这还叫保守？”
余味做个噤声的手势，额头上的汗渗出来。
情况比他想象的要难，他是想职业来着，可安希比想象中的不保守多了。
“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这款泳衣，别看这么小，还是能穿上去的。”安希走出镜头，冲余味招手，“快过来啊。”
余味看着脚尖走过去，游小真看看那件泳衣，又看看自己，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镜头从上往下拍，高一些。”安希说，余味点头。然后安希去房间里换衣服。
余味松口气，游小真过来说：“你们做摄影师的还真是赚。赚大了。”说完，盯着桌上的一块块拿来当抹布都嫌小的衣服看。
余味咳了咳，昨晚准备了一宿的演讲稿终于派上用场了。
余味说：“做摄影师是赚，不过赚的是心灵，是梦想。这种摄影可以看做是纪实摄影的一个分类，纪实换装摄影。这是一个充满动乱和质疑的时代，这也是个信息自由流通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发出他们的声音。而摄影师就是通过他们的作品，来发出自己的声音。我的声音内核就是一个理想主义意识觉醒的过程。你从安希身上的衣服就可以看出，一件比一件小，一件比一件更束缚。这涉及到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人要怎么定义自己，是靠自己穿的衣服，赚多少钱，开什么车，读什么书来定义吗？不是。用外物来定义人的内心，衡量人的价值是极其肤浅和可笑的。正确的定义方式应该是嗯，小小真？”
余味回头一看，游小真不知跑哪里去了，房间里传出她的笑声。
“你真大。”
“不，你才大。”
“不不，你最大。”
余味一脸黑线，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游小真以前是在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工作的。
那里面只招待女客人，却有情侣专用温泉。
游小真还给他跳过大腿舞，可问题是他没去的那些日子，游小真又是给谁跳的？
余味的心上开了一朵百合花。
这时游小真和安希拉着手出来。
可能是跟游小真聊过的缘故，安希出来后，对余味的态度再没之前那么冷淡。
随着泳衣越来越小，就在余味快撑不住的时候，安希说好了，今天就拍到这里。
余味擦掉额头上的汗，鼓励自己做的不错，没在游小真面前出洋相。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游小真都在看安希。
安希穿上外套，提上包，说：“走吧。”
余味一呆，问：“去哪？”
安希说：“去海边啊。”
余味：“去海边干吗？”
安希说：“录像啊。潜水摄影你不知道吗？”
第一千二十七章 潜水
“领导，活该你三个女朋友被老板抢走！你好歹换个人坑啊！现场拍摄要下水拍？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会游泳嘛！”
“我跟你说过了啊！叫你锻炼好身体，以一个强健的肾接下任务，还有叫你去现场看，这个换装视频后面接着就是潜水啊！”
“卧槽！算你狠！”
“余生啊。你毕竟还年轻，很多事没经历过。不会游泳不影响潜水的，去吧。之后还有滑板、摩托车、蹦床、山地竞速、攀岩、跳伞，你都照工作手册上的做吧。”
“喂，等等！什么攀岩、跳伞！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领导已经把手机挂了，安希在外面喊：“好了没？船老大说再不走，就涨潮啦。”
“哦，来、来了。”
余味匆匆翻了一遍工作手册，才发现真的有攀岩、跳伞的项目。
自己接任务的时候，光担心游小真怎么想了，压根就没细看。
领导好像是跟他说过甲方的视频制作场景极为丰富，为了凸显大，任何可跳跃的场景都能利用。既符合主流审美，运动健康，又能迅速引流。
上了船，船老大开着满是鱼腥味的船，嗒哒哒地推出一箭头的波纹，往天和水交界的地方去。
余味看着游小真，觉得自己的余生可能要交待在海里了。
游小真挽起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说：“谢谢你。你早就想好了，要带我出海的，对不对？”
余味看着浪花点头。
游小真又羡慕地问安希：“你还会潜水？太厉害了吧！”
安希撩了下长发，任海风吹着，看着远方说：“我每失恋一次，就学一个新技能，学好了，就又有了新男友，再失恋，再学新技能，这样几年下来，不知不觉会了很多东西，业务量也大了，不再需要靠男人了。”
“哇！太励志了吧！那你最后学会的一项技能是什么？”游小真问。
“跳伞。”安希的目光更虚了，还像被海风吹了层盐上去，闪着光。
余味抖了一下，差点尿了。
刚才低头看海的时候，看到水下游过一条长长的黑影，他就害怕水下会不会有鲨鱼，结果又听到跳伞？
甲方做个视频，花这么大本钱，还请神秘人来监督？靠网红变现能捞得回来？
游小真问：“跳伞也是跟男朋友分手后才去学的？”
安希说：“不是，没分手。”
游小真：“那你男朋友呢？”
安希：“跳伞死了。”
游小真愣了下，不知该说什么。
船上只有马达的声音，和海风浪花。
余味更怕了。
他只是神秘人，不是奇异博士。
潜水会死，攀岩会死，跳伞更会死。
他现在极度怀疑甲方是不是找不到肯跳伞作死的摄影师，才找了神秘人来替代。
“到了！”船老大喊。
安希戴上装备，准备下水。
余味也抗上三防摄像机，看着水面发呆，游小真拍拍他，冲他竖手指鼓励，余味说：“能别竖中指吗？”
游小真按下中指，好不容易才找到大拇指，重新竖了一下，中指还是忍不住翘起来。
余味犹豫着要不要下水，扑通一声，安希已经躺进水里，两条长腿一蹬，绿色的脚蹼翻了下浪花，就只余下一个隐约扭曲的人影。
游小真竖着大拇指和中指，问：“还不下去吗？”
余味摸了摸背后的bcd气瓶，心里还是有点慌，自己之前在厕所里，匆忙看了潜水教学视频，潜水注意事项还没学全，这样匆忙下水真的没事？
或者干脆不下去，跟游小真坦白算了。
自己不是各大证件齐全，能陪着安希这个失恋一次就变强一次的赛亚人恋爱体质的女超人上山下海跳伞的超凡摄影师，只是一个靠偷拍偷录满足甲方爸爸需求的神秘人。
余味对上游小真的眼，说：“小、小真，其实我”
“哇，看，好漂亮的鱼。你能帮我下去拍张照吗？”游小真指着水里说，瞳仁黑得发亮，像条窝在眼里的鱼。
余味静了会儿，一咬牙，说：“好。”
他固定好咬嘴，最后吸了口海上的空气，坐在舷板上，就要往后倒，身子晃了晃，又抓稳了，吐出咬嘴，问船老大：“大叔，这里没杀人鲸吧？”
船老大哈哈大笑：“杀人鲸？怎么可能有！”
余味被船老大的笑声感染，干笑了几声，塞回咬嘴，看了一眼游小真，海上光线的缘故，把游小真的正脸照得透亮，骨子里发光的那种，反衬出侧脸的轮廓来。
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余味恍惚穿越了时空，太阳数升数落，好像已经和游小真在海上漂荡了五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以前看游小真的浓妆，总有种浮夸奢华的装饰感，没人注意的侧脸，反而成了装饰上的裂缝，让他窥见游小真真实的一面。
余味翻身入水，水声泼剌，他听到船老大的笑声跟着入水：“这边上就是鲨鱼养殖区，哪来的鲸鱼？哈哈哈！”
啊啊啊啊！鲨鱼！你特么就不能先说再笑嘛！
余味咬嘴漏了水，吸了口咸海水后，差点咳起来，吐出一长串的泡泡，双手拼命划动，像一只跳水底芭蕾的海豹。
直到什么东西贴上来，余味脑中跳出鲨鱼两个字，再扭头看，却是安希。
安希指了指水下，做了个手势，身子一翻，向下潜。
可能是有人陪着，余味很快进入水下摄影师的角色，笨拙地踢着脚蹼，跟上去。
安希可能看出余味是个新手，游得不快，时不时回头打个旋，确认他的方位，再转回去，继续游。
余味心中一暖，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明明是他来监督安希，却需要安希照顾。
游了一会儿，又拍了些海底的鱼，余味渐渐安定下来，领导虽然是个混蛋，不过有句话倒没说错，不会游泳不影响他潜水。
而且潜水挺有意思的。
原来海底的世界也这么丰富多彩，有珊瑚，有小鱼，有丑鱼，还有只海龟，卡在珊瑚洞里，哈哈，好笨啊。
余味抽空拉了下海龟的脚，帮它脱身，海龟划划小手，调头游走了，好像很丢龟脸的样子。
余味的镜头一直跟着海龟，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再去拍安希，镜头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来。
余味早就习惯了海水的温度，突然间又全身发冷。
安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