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八章 放手
地上要是和人走散了,很简单,叫一声就好,或者打个手机。再不行,找到广播,通知一声。
可这是海底。不知道几米深,反正很深,水面上的阳光被水舔湿后,排成弯曲圣光,一柱柱插在海沙上,几米外就是蔚蓝幽黑的未知之地。
这叫他怎么找人!
余味往前游了几米,绕过一个珊瑚,腿上擦到珊瑚,揪心地疼。
他却顾不得了,在记忆中安希的位置游来游去,恨不得找一条鱼过来打听一下,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长腿美女游过!
余味绕了几圈,迷失了方向。他看了下气压,可能是刚才呼吸过快,指针快触底了,他要升上去了。
可安希丢了,他怎么能上去?
余味踩了几下脚蹼,看到一只海龟伸出两只前爪,好像在空中滑翔一般,悄无声息地移了过来,像是龟云,拨动圣光的琴弦,笼下龟影。
余味看呆了。
不是因为那片龟云,而是龟云后拖曳着的一个人。
那个人仰面躺着,四肢大开,一头长发像影子满溢流出杯缘,铺开来,惹来一棱棱的阳光蘸着发丝跳舞。
余味下意识地摆出跑步的姿势冲刺,冲了两步,踩散了海沙,才发觉自己像扛着一座海在跑,他跳起,蹬腿蹬得像个刚重生在青蛙身上的猩猩,靠近那人。
是安希。
她闭着眼,像许完愿,闭眼用力吹熄蜡烛的一瞬,咬嘴散在一边,口鼻间没有泡泡。
余味看过ow的视频,找到亮眼的备用二级头,塞安希嘴里,然后抱着她向上升。
不要死、不要死。
余味要是能说话,现在肯定能吵醒安希。
他只是神秘人,不是万能人。
学语言就算了,潜水、救人,这些事本不该他做的。
最近的任务都是怎么了?尽是些奇葩甲方的任务,以后再也不接了!
升到一半,余味脑子里好像绷根弦断了似的,身子突然一沉,安希动起来,反抱住他,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已经吐出一串泡泡,和余味的泡泡簇在一起,变大,上升,折射出五彩的光,好像游乐场里断了线的气球堆。
余味看着安希慢慢睁开眼,还冲他笑了笑,然后拉着他的手慢慢上浮。
余味糊涂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秒安希像死了一样,后一秒就活过来,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头浮出水面,余味爬上船,他的耳朵有点痛,嘴巴里也有点腥味,正想找安希问一下,安希过来跟他说:“以后你记着,上浮速度不能太快,会有血管拴塞的。”
“不是,你刚才”
“走吧。”安希披上外套,坐在船头,打断余味的提问。
“去哪?”余味的心里也游过一只大海龟,投下一片龟影。
“攀岩。”
……
“啊啊啊啊!”余味和大山一起大叫,回声像光线在两面镜子间反复弹着。
“抓不住了就放手!有保护绳!”安希往下喊了句。
游小真站在山下,冲上面喊:“放手!”
余味贴在山壁上,心跳快要擂动整座高山,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要死、要死!
安希选择攀岩的地点是一座开发成熟的热门场所,山上岩缝里事先打好了膨胀螺拴,系好绳子,戴上安全帽后,就算一时失手,极速下坠,也只是掉个几米,蹭掉点皮。
这是安希跟余味说的。
安希还说:“你简历上说你有五年的户外徒手攀岩经历,还爬过514的线路,绰号少年阿余,高手啊。接下来找角度都靠你了。”
余味抬头看山,山高得挡住太阳,斜着插进蓝天,带着一大片的阴影,随时会倒下来压死余味似的。
余味的腿有点软,吞了口口水,却发现嘴巴干的连唾沫星子都没有,他问:“爬到哪?”
安希指指山顶:“当然是山顶啊。”
余味膝盖一颤,差点跪下来,想干脆承认自己是神秘人,不会潜水、不会攀岩、不会跳伞,那些简历都是领导那个混蛋编的!
老子这辈子从来就没想过做这些事!
撑死就是以前刚开始做神秘人的时候,为了伪装身份,假装跟一个银行女柜员聊过几句,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是潜水、攀岩、跳伞而已!
只是说说罢了!
安希穿了短裤,t恤,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简单说了一下攀登线路,擦了镁粉,就爬了上去。
明明看着动作不快,没几下,安希就爬到四五人高的山壁上,只用一只手抓住岩角,另一只手招呼余味上来。
余味看看游小真,游小真又冲他竖中指表示鼓励。
余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之前车上,给游小真看海里拍的视频。
游小真看到那只卡在洞里的海龟,笑得余味看不清她的脸,大笑的游小真跟平时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一个余味更喜欢的人。
游小真虽然一直化着浓妆,可她的天真烂漫总像珊瑚缝里的小鱼一样游出,亲上余味的镜头,留下一朵朵开花的痕。
余味视线重新移到山上,一个海龟就让她笑得这么开心,要是在山上拍到什么东西,也许她还会再笑吧?
余味走到山下,用手掏了把镁粉擦了擦,踩了踩岩壁,默念:有绳子、有绳子、不要看下面,实在不行,爬到一半,假装体力不支爬下来也行,就说潜水上浮的时候伤到肺。
他想好了全盘计划,就听到安希在上面叫:“镁粉不是擦脸上的!”
余味看看手上的镁粉,呆了呆,卧槽!当防晒霜擦了!呸!
费了两瓶矿泉水洗干净脸,游小真还夸他脸白了挺帅的,余味重新站在山壁下,开始攀岩。
因为考虑到录相,要拍出好的角度,安希挑了一条最简单的初学者线路,据她的话说,以余味爬过514的能力,一根手指都能上去。
余味深呼吸,学着安希的样子,爬上去。
只要身体贴近山壁,好像也不是很难。
余味爬了几步后,偷偷往下瞄了一眼,游小真缩小了几圈,正抬头看他,他自信地挥挥手,把固定在肩头的小型摄像机对准上面的安希,找好角度,继续跟上。
爬着爬着,最初的兴奋过后,一阵山风卷过,豁郎郎地挤在他和山壁中间,余味身子一半斜在外面,好像随时要掉下,他低头看,游小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余味的腿一麻,身体像开了个洞,内脏都要坠下去。
他想下去了,正要跟安希喊一声,脚尖一挪,踩了个空,“阿啊啊啊!”
“抓不住就放手!”
“放手!”
余味脑子想着打死我也不放手!
手想着又不是你脑子出力!我偏要放手!
手吃不住力,松了。
余味身子先掉下去,魂还留在半空回味。
第一千二十九章 坦白
余味怎么回到地面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魂在外面飘了半天,就是不肯回来,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两眼发直。
安希和游小真夸他不愧是攀岩高手,看这呆若木鸡无所谓的样子,平时冲坠次数没有五十也有一百,跟飞行员坐过山车一样,毫无感觉。
两人去看摄像机,让余味一个人呆会儿。
游小真看到余味冲坠的画面,又开始笑个不停。
余味忍不住问她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山壁上有个壁虎也卡到头了?
游小真说没什么。只是你吊在空中的样子,好像一只海龟啊。
安希过来说:“走吧。”
余味好像又掉了一次,心悬起来,四处挨不着边,“去哪?”
“再爬一次。”安希指着身后的山说。
“为什么?不是说已经拍好了吗?”余味抗议。
“那是角度向上的,还要角度向下拍一次。服务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安希说。
余味无话好说。从甲方的角度看,安希作为员工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时刻牢记公司宗旨。
这样作为神秘人的余味就更不好意思拖后腿了。
难道递交报告的时候,说因为自己不敢攀岩,所以缺少相关录相吗?
余味晃着腿,又爬了一次。
还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安希又照顾余味的肺,说爬一半就好,重点是从上往下照,而不是爬到山顶。
爬了第二次,余味下来,回家休养了三天。
还好跳伞不是想跳就能跳的,场地、飞机、教练都要预约安排。
余味趁安希没联系他,赶紧跑到公司,找到领导。
“领导,我跳伞真不行。我最近刚找到了真爱,你换人吧。”
“不行。不能换。就你了。”
“公司里就我一个高阶神秘人吗?非要我去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的良心一直在痛,但我也没办法。是甲方指定要你去的。”
“嗯?”
余味没想到领导会这么说,问:“为什么?”
领导说:“可能你在业内名气最大吧。”
余味不管了,“反正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我这辈子没看过这么烧钱的甲方,又潜水、又攀岩、又跳伞,拍个视频,光装备加起来就好几十万,还要请神秘人监督,是嫌钱多了吗?”
领导说:“这样嫌钱多的甲方才是我们的亲爸爸。是我们努力孝顺的对象。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不去?”
余味无名火窜起,你天天坐办公室操心老板什么时候抢你第四个女朋友,老子在外面伺候神经病的甲方,上山下海,命都快没了,你还敢威胁我?
四个!四个!你好歹还有四个女朋友让别人抢,我一个都还没呢!
“真不去!我去跳我就是猪!”
……
“小真,今天的天气真适合跳伞啊。”
“阿余,谢谢你陪我跳伞,好紧张啊。”
游小真和余味等着上飞机。
他俩刚签过字,就是死了白死,跳伞机构一概不负责的那种合同。
余味也不想变成猪,但游小真突然说要跟安希一起跳,他脑子一热,就跟着来了。
这次主要是跟游小真高空跳伞约会,顺便做一下神秘人任务而已。不算猪。
余味骗自己。
安希自己戴上头盔式摄像机,又嘱咐余味跳下去的时候镜头一定要对准自己的心脏位置。
余味问为什么是心脏?
安希说那里拍出来的效果最好,最能服务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
余味表示理解。
然后教练进来教他们最基本的注意事项,检查各项安全装备。
游小真抓住他的手,不松开,上了飞机也是一样。
他们这回跳伞是最傻瓜式的跳伞体验,什么都不用去做,有教练抱着,挪到机舱口,正面朝下,往下跳就好。
游小真、安希的跳伞教练都很健谈,跟她们说笑话,讲趣闻,叫她们放松心情。
就余味这个教练话很少,默默坐在一边,盯着窗户发呆。
余味乐得教练话少,这样他就能多跟游小真说几句话。
经历过昨天的极限活动,像这种傻瓜式的跳伞,眼睛一闭,什么都交给教练,就当做是时间长一点蹦极,还挺好玩的。
他一点都不紧张,反倒是游小真上了飞机,脸都白了,不停地问:“阿余,我不会死吧?”
“不会的。你没听教练说吗?从来没人跳伞受伤过,就一个学员着陆的时候,降到别人家阳台上,被当成情夫打得很惨。”
“可是万一呢?”游小真紧紧抓住余味的手,余味乐开了花,脸上还要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歪打正着啊。
所以以后跟女朋友约会,选什么美容店啊,要选就要选这种能凸显男子气概的极限运动。
谢谢甲方!
要是我跟游小真在一起了,叫甲方一声爸爸又如何!
“没有万一。就算万一有事,还有我呢。”余味说。
这时安希的教练说:“五分钟,还有五分钟就跳伞了。”
每个人都开始做最后准备。
游小真想了想,说:“不,我想就当我死了。”
余味对上游小真的眼,发现她的眼神是认真的,没有戏谑玩笑的意味。
他想起游小真跟他提起过的死亡体验所。
“什么意思?”余味小心翼翼地问,怕舌头踩到地雷一般。
“人死前,都会坦白什么东西的吧?我想坦白。”
“呃,那个,好、好啊。”余味的心跳突然加速,恋爱中的男人常会混淆坦白与告白的区别,就像分不清洒入糖堆的盐。
余味已经先一步刺探游小真眼神中的忐忑与不安,像嗑破鸡蛋壳尖尖那头一样,嗑出里面的真心与爱意。
“我其实重122斤。今天早上出门刚称的,早饭没吃。”游小真说。
余味点头,等着游小真后半句话,然后等到的只是游小真的沉默。
“完了?”余味问。
“嗯。轮到你了。”游小真说。
“轮到我什么了?”
“轮到你坦白啊。”
“坦白什么?体重?”
“不是。是你最重要的一个秘密,就像女孩子的体重一样。想都不要想,马上本能地回答。”
游小真认真的语气逗得余味想笑,好可爱。
“能举个例子吗?”余味最重要的秘密当然是神秘人,不过他也没蠢到自己坦白,他隐隐有种感觉,游小真紧张是假,她是想问些事,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比如说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谁又最对不起你?你以前有几个女朋友?”
“四个!”
第一千三十章 小鱼
“不是,我领导有四个,我没有,一个都没有。”余味想扇自己耳光,好好的告白气氛被自己搅黄了。
游小真没再说什么。
余味鼓足勇气,正要说话弥补一下,铃声响起,安希的教练站起来,说:“跳了。”
机舱门打开,风灌进来,吵得欢,每个人都要大声喊,才能让对方听到。
游小真和教练跳出去,安希给余味打手势,示意他跟上。
余味和那个话少的教练一起挪到门口,顶着风,看着安希摔进风里,然后他也和身后的教练一起,像绑在一条绳上的粽子趴下去。
大地在旋转,剧烈的晕眩感后,是束缚解放的自由爽快。
余味张开双臂,张嘴欢呼,却又被冷风堵回去。
就跟上次的潜水、攀岩一样,经历过短暂的不适后,就是一个从未体验过的全新世界。
有身后的教练调整姿态俯冲,两人很快追上了安希那组,游小真那组早早开了降落伞,反着光,像太阳的碎片飞旋,飘忽不定。
余味戴了护目镜,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努力转了下,将镜头对准安希。
只是俯冲速度过快,余味这组一下超过安希,镜头没能对准安希的心脏。
余味正想跟教练沟通一下,身后传来一个被风撕碎的声音:“教、教练,太快啦!”
余味骇然回头,脖子都差点拧断,他第一次听到自己居然能用那么高的声音嘶吼:“靠!你不是教练嘛!”
身后那人:“靠!你才是教练才对啊!”
两人对视了一秒,然后齐声大叫:啊啊啊啊!
安希那边还不断做手势,叫余味对准自己的心脏拍,这里是她跟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距离最近的地方。
余味哪还有心思拍摄,刚才的兴奋尽数转成死亡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
游小真说过的话也插了进来。
“可是万一呢?”
“我想就当我死了。”
“人死前,都会坦白什么东西的吧?”
……
“看,那是什么?”身后那人往一边指。
余味看过去,是彩虹。
空中有道巨大的圆形彩虹。
余味还以为自己临死前看到了幻象。他从没想过彩虹居然也能是圆形的。
“从高空往下看,没有阻碍,才能看到完整的彩虹。”身后那人说,还帮余味调整镜头方向,对准彩虹拍下来。
余味愣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啊啊啊叫。
都快死了,和一个陌生男人摔成一瘫泥,还看什么圆形彩虹啊啊!
“兄弟,开个玩笑。这是我们公司联合死亡体验所推出的最新一项服务,死亡跳伞笑话第一弹。熬过第一个笑话没晕倒的客户可以获得死亡体验所葬二死一的特别棺材优惠,优惠五折。”
“五折?”余味竟有点高兴,这算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争取过来的最大优惠吧。
高兴了一下,余味马上回过神来,这好像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吧?
“我要投诉!我特么压根就没要这项服务!”余味吼回去。
“你不是游小真吗?”教练问。
“我是余味!”余味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游小真会问那些怪问题,原来是额外点了死亡跳伞笑话服务。
“哦”教练手动来动去,余味看着地上的建筑越来越清晰,依稀还能看见一些小黑点移来移去,像是地上的人。
余味问:“教练,是不是该开伞了?”
教练说:“嗯。”
又过了几秒,余味问:“教练?”
教练说:“不好意思,降落伞忘带了。”
余味沉默,然后:啊啊啊啊
教练说:“恭喜你!通过死亡跳伞笑话第二弹!先生?先生?”
……
余味没有真晕,他只是不想再听这个教练讲死亡笑话,冷面笑匠最要命,更要命的是他还是个跳伞教练。
降落后,余味及时赶在教练给他做人工呼吸前醒来,一个头锤逼退教练,去找游小真。
游小真正在看彩虹。
余味看她。
游小真说:“好漂亮啊。”
余味说:“好漂亮啊。”
然后游小真继续看一半的彩虹,余味继续看她。
余味突然想坦白一件事,在飞机上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话。
“小真,我”
“你拍到了吗?”
“拍到了。”
余味以为游小真说的是彩虹的视频,拿下摄影机后,才想到她说的是安希的视频。
游小真凑过来看,看到视频里的圆形彩虹,发出惊呼,好像看到一只海龟披着五彩的海草漂在空中。
游小真靠得很近,余味看她的侧脸,心里的小鱼摆着尾巴游出来,怂恿他亲上去。
他当然没亲,不过那小鱼却催动了舌头,说:“小真,我”
游小真突然扭头,看着他,两张脸差点贴上去。
余味往后仰了下,小鱼们似是被一片突然其来的阴影罩住,呆住不动。
游小真冲余味笑,歪了下头,盯着余味的眼,好像拨开水草网到小鱼:“明天你有空吗?”
“有。”
“我们去死亡体验所吧。”
“好。”
“然后”
“然后?”
“然后我做你女朋友吧,第一个女朋友。”
不等余味回答,游小真转身离去。
余味怔怔看着游小真走远,第一次抓住恋爱的感觉,就像小鱼在血管里游来游去,叫醒一阵又一阵小小的波涛,叩在心口上。
紧接着,他又开始想一个问题:自己什么都没做,游小真怎么就告白了呢?
……
着陆后的安希并没有责怪余味没拍到她的心脏位置,余味还有点担心,怕安希说再来一次,还好安希没说,反而夸起余味拍的彩虹。
“圆形的彩虹可不多见呢。”安希说。
“是啊。你以前也看过?”余味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死亡体验所的事,游小真说做他的女朋友,然后又说去死亡体验所,那自己第一次和女朋友约会岂非是在棺材里了?好紧张啊,是不是该找章老师商量一下?他应该很有经验。
“对啊,我男朋友跳伞死的那次也有这样的彩虹。”安希说。
余味抬头,看安希,安希微笑着,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余味也勉强笑了一下。
安希离开,余味呆呆站了一会儿,似是不敢相信这次甲方任务就这样结束。
潜水、攀岩、跳伞……
余味习惯了这些极限运动后,还以为安希还要再来一次高楼跑酷,或者翼装飞行呢。
终于结束了啊。
余味抬头看天上的彩虹,想起游小真的脸。
任务结束,游小真告白,天气也很好,自己本应该开心的,只是
只是为什么这么多人说“死”呢?
第一千三十一章 建议
“章老师,你在棺材里约会的经验一定很多吧,明天我第一次约会,有点紧张,你有什么建议?”
“不不,我没经验。你要真想问的话,我建议你问一个人。”
“谁?”
“六六。”
余味去找六六,跟六六说了大概的情况。
六六一听死亡体验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安慰余味:“你是担心死亡体验所不够刺激,玩起来不过瘾,影响约会效果吧?放心,我去过一趟,给他们提了满满十页的意见,据我火葬场的朋友说,他们采纳了我的部分意见,虽然没有买老式柴油扒灰炉,但买了个大棺材,能躺好几个尸的,还可以从外面钉上钉子,这么长”
六六用手比划了一下,“别说人,就是千年道行的僵尸王也打不开。”
余味纠结起来,六六确实比章老师更有经验,可也难沟通。
他努力把六六拉回到同一频道上。
“六六姐,是这样的。我不是担心刺激不刺激的事。我是担心小真,最近她好像总是在想死的事。”
“什么事?”
“死。”
“死不好吗?”六六反问一句,余味差点噎到,他想哭,想回去找正常的章老师聊天,这女人太特么邪门了。
“哪、哪里好?”
“说明她喜欢你到一定程度,才会想到死啊。”
余味总觉得六六的逻辑哪里不对,却又反驳不了。
六六说:“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你觉得女人在恋爱的什么阶段会想到死?她们一定是先想到和你交往、相知相爱,结婚生子、白头到老,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死亡。所以,她经常说到死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说死亡的话题前,问了你什么问题。”
余味本来定不下来,脚尖朝外,只想随便聊几句,应付一下,给六六姐一点面子,然后再回去找章老师咨询,结果六六一番话彻底震住了他。
他从没想过打人是把好手的六六姐在思想上也有这样的深度。
他想了想,游小真在跳伞前,确实是问过他一些问题的。
“她是问过我,问我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谁又最对不起你?你以前有几个女朋友?”
“你怎么回答?”
“四个。然后,我赶快解释,说没有女朋友。”
“前两个问题呢?”
“没回答。”
“你可以现在回答试一下。”
余味想了一会儿,挠了挠头,为难起来:“没谁对不起我,我也没对不起谁啊。”
六六摇头,“她既然问了这三个问题,总是有理由的。再想想。”
余味说:“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我领导算一个。”
余味说出领导对不起他的事。一说就停不下来。
最近各种奇葩的甲方任务就不用说了,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女朋友,也跟领导有关。
“怎么说?”六六问。
“刚进公司的时候,领导很关心我,给了我很多大项目,不是这个银行,就是那个银行。我说我是新人,是不是先跟前辈一起比较好,他说不行。人手紧张,就你一个人了,而且新人做神秘人有优势,没人认识你。”
“那段时间我做的很苦。天天加班跑网点,银行网点为了应付神秘人检查,都会建一个群,一个网点被检查了,就会把监控里神秘人的照片发群里,为了不被轻易认出来,每跑一个网点,我都要换身衣服。”
“就这样加了一个月的班,领导又找到我,说我辛苦了,作为领导,他为了鼓励我,支持我的工作,决定关心我一下。我说领导,不用客气,真不用关心。领导说不行。我一定要关心。余生啊,你有女朋友吗?我说没有。领导说那正好,我女朋友认识一个姑娘,非常不错,你俩有空见个面,认识一下。我不争气地说好。回家后还期待了一晚,睡都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去公司,我办公桌上又多了个新项目,又是一个银行网点,我气疯了,就不该信那个混蛋的话,我拿着项目资料,去找领导,结果领导不在办公室,我就拦住会计问领导去哪了,会计说领导去和女朋友约会了。我打电话给领导,问新项目是怎么回事,领导说关心你啊,好好加油吧。我说不能给其他人吗?领导说不行,就你了。别打扰我跟女朋友约会,然后就挂了电话。”
六六听了,表示同情:“这样的领导嘴上说关心,实际是压榨,算得上对不起你。那你有对不起谁过吗?”
余味说:“这个要是放宽标准的话,人就多了。神秘人的工作就是去甲方基层岗位找岔的。总会有人被扣分扣奖金恨上我们,这也很正常。我也无能为力。”
六六点点头,拿笔在纸上乱涂了一阵,说:“你女朋友既然提起这三个问题,很有可能会再问一次。到时候你就照现在这样老实回答就行了。然后,在死亡体验所约会的话,我给你一个终极建议。”
“什么建议?”
“要是和女朋友关在棺材里的话,可以讲个鬼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嗯?”余味光想一下,那画面感就渗进来,浆出一身冷汗。
“就算有其他人在场,可能会被她们选为大家最讨厌的人,也不要害怕。你是想要一群陌生人的憎恶,还是想要女朋友的好感?”
“女朋友的好感。”
“很好。去吧。”
余味站起来,正要走,六六又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说这是她多年积累,攒下的一本故事集,睡前翻几页,比牛奶红酒泡脚还催眠,你可以回家读一下,为明天的约会积累故事素材。
余味看着封面上那张吐舌头、眼睛流血的女人脸,再看六六真挚的脸,二话不说收起来,走出办公室,心中对章老师的敬意又高了一层。
余味回家,赶着把安希的报告写完,网上发给领导,就洗了个澡,拿着六六送他的笔记本看。
只看了几页,第一个故事就让他汗毛倒竖,神经质地时不时回头瞥一眼身后,怀疑有东西蹲后面盯他后脑勺。
瞥了几次,心脏受不了,干脆靠墙坐着,缩在角落里,继续看第二个故事。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他接起来,是领导打来的。
“你报告怎么回事?”领导问。
“什么怎么回事?”余味听领导的语气不对,收起笔记本,打开自己的电脑看报告,“哪里错了吗?”
“你记录的安希对话:那你男朋友呢?跳伞死了。这句什么意思?”
“和工作无关吗?我觉得员工的精神状态也很重要,所以就写上去了,你要是觉得没必要,就删了吧。”
余味还以为多大的事,关了电脑,回头,正对上笔记本那张流血泪的女人脸,心里嘎蹦跳一下,好像被路过野猫吓了一跳。
领导说:“可跟我见面交接项目的就是安希男朋友啊!”
第一千三十二章 宽男人
“安希男朋友?”余味一惊,心悬在半空,尖着耳朵,听领导说话。
领导说安希男朋友就是甲方公司老板,公司刚起步时,是他们俩人做视频,安希当模特,安希男朋友做摄影、剪辑等后勤工作,后来网红视频的生意越做越大,男朋友忙不开,又担心安希和其他男人跑了,就特意委托神秘人去摄象,名为监督工作,实则是看安希有没有出轨。
余味无语,难怪这次的甲方任务这么奇葩,男人一旦成功后,不是担心自己头上绿,就是想给别人头上添点绿。这余味可以理解。毕竟安希还是很大的。
可你靠神秘人监督女朋友出轨,会不会有点傻?
能监督一辈子吗?
余味问:“是不是余希新交的男朋友?就像你第四个女朋友一样?”
领导说:“谁知道?总之,这句话别放报告里。”
余味修改后,重新递交报告,然后把六六送的那本笔记本,封面朝下放着,就去睡了。
安希也好,安希男朋友也好,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可能以后再也见不上一面。
第二天醒来,余味的注意力全放在约会上,精心打扮了一下,其实就是洗把脸。
然后去死亡体验所门口等。
游小真没到,这也很正常。前几次约会,游小真就没准时到过,每次打电话,不是到眼妆,就是到隔离霜粉底液遮瑕膏定妆粉,余味都快背下化妆流程了。
余味站在门口,四处看看。
死亡体验所在道路的尽头,边上都是树,风一吹,就沙沙地响,环境不错,外表装修的也像殡仪馆,白黑两色为主,路人走过,都绕了一大圈远远避开。
余味正想着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游小真,眼前一黑,好像天上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他抬头,看到一个肩膀是他两倍宽的男人。
宽男人问他:“这里是死亡体验所吗?”
余味说:“是。”
宽男人不急着进去,抽出一根长长的女士烟,点着,吸了一口,烟飘到余味身边,宽男人看了一眼,说:“对不起,你吸烟吗?”
余味说:“不吸。不过没事,你抽吧。”
宽男人还是站开了一点,看着死亡体验所的招牌抽烟,眉头攒着。
两人静静站了会儿,只有树林里的鸟声。
宽男人可能是看腻了招牌,掐了只抽到一半的烟,过来跟余味搭话:“等人呢?”
余味说:“是。女朋友。你也是?”
宽男人说:“是。等男朋友。”
余味:“嗯。”瞬间觉得没共同话题了。
余味拿出手机给游小真打电话:“到哪了?”
“你到哪了!”宽男人吼起来,吓了余味一跳,一看,宽男人拿出手机打电话。
游小真说:“路上塞车,你先进去吧。”
宽男人吼:“你不来,我就不进去!你不爱我了!”
余味看宽男人眼泪都掉出来,相当无语,又走远一点。
游小真问:“你刚才说啥?”
余味赶快澄清:“什么都没说。嗯,那我先进去了。”
他本打算在门口等的,可宽男人的音量实在惊人,他不想听宽男人跟他男朋友吵架。
余味走进死亡体验所,门口一个穿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人迎接他,他交了票,男人看过,作手势示意他往里走,他走了几步,停下来问那男人:“我女朋友等会过来,这里中途能进人吗?”
男人微笑着说:“先生,你见过焚化炉烧到一半,再加人的吗?不行。体验时间20分钟后开始,错过了,只能等下一轮。”
余味点头,沿着通道往里走。
死亡体验所里的光线很暗,刻意营造出一种神秘、肃穆的气氛。
余味走到通道尽头,打开一扇门,里面有个小房间。
房间里坐着一个女人,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一只眼,全身穿着黑色,好像过来参加葬礼,几乎快融进黑暗。
房间比外面还暗。只有天花板上的几盏灯照到中央,烧灼出一块圆形亮斑。
靠墙有一排长椅,对面有一面白墙。
余味坐下来,给游小真发消息:“20分后就开始了。我在体验所里面。”
游小真没回复。
余味有点无聊,扭头看了看,无意间正对上那女人的眼。
那女人一身的黑,不知是角度还是其他原因,眼睛却特别亮,她也正在看余味。
余味微笑点头:“你一个人来玩?”
那女人看着余味的额头发呆。
余味摸了下眉毛,“哦,挺流行的,你也有兴趣纹眉?”
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用了,我眉毛挺好的。”
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声音却很沙哑,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
余味看着大白墙,希望能放点什么宣传教育片之类的,好歹打发一下时间。
他做惯了神秘人,见多了各行各业的人,却都是以神秘人的身份见的,下班后,自己一个人,跟陌生人在一个小空间里还是不习惯。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坐在椅子上,椅子微微晃了下。
那人一人占了两人的位置,肩膀横开来,像充了气一样,正是之前那个宽男人。
宽男人坐下后,没说话,只是用手捂住脸,然后肩头颤起来,像是在哭,却没有声音。
余味的期待落空,本以为进来一个人能缓和一下,结果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哭,边上的人多少要安慰一下。
可是宽男人太壮,壮到好像不需要安慰的样子。再加上又是和男朋友吵架,如何安慰是个问题,余味一点经验都没有,如果是章老师在的话,他那么帅,一定有男人喜欢过他,说不定能说上几句。
宽男人捂了一会儿,抹掉眼泪,重新坐好。
余味松了口气,这时门开了,又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年轻,比较热情,见人就打招呼,说自己叫暖男。
另外一个女的余味却认识。
“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余味问。
她叫咪拉,曾是他们公司唯一一名高阶女神秘人,就是因为她突然辞职和一个行长的老爸结婚,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的任务才落到他头上。
“是啊。刚生了孩子,老公也得癌症了,出来庆祝,不,出来体验一下。”咪拉说。
第一千三十三章 回忆
见了熟人,余味就舒服多了。
咪拉给余味看自己的全家福,咪拉抱着儿子自拍,边上病床躺着一个老头,鼻子里插管。
余味能说什么呢,只能夸你儿子跟你真像。
咪拉很开心,说做试管婴儿,没少受罪,第三次才成功。对了,你一个人来玩吗?
余味说:“跟女朋友一起,她还没来。”
咪拉看看余味,说:“厉害嘛。都有女朋友啦?以前领导给你做介绍的时候,你都没反应,我们还以为你跟老板是一路人。”
余味:“嗯?”
这时音乐声突然响起,墙上投出一条锥形光芒打亮白墙。
“欢迎进入死亡体验所。体验死亡,幸福生活是本所的宗旨。请按照广播中的提示,完成此次体验活动。因为主持人在一次活动中出了意外,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治疗,所以本次活动没有主持人,给各位客人更广阔的自由发挥空间。”
白墙上投出一个螺旋星系加速变化的动画,聚在一起,形成黑洞,然后爆炸,一片光明,如此反复,似乎是用画面说明濒临死亡的感觉。
那声音还在介绍死亡体验所的流程时,门开了,又有一男一女进来。
男的发型很奇特,尖起来,往边上偏,像被风砍了一刀,比余味的眉毛还引人注意。
大家都在看那发型男,余味却在看那女人。
女人进来冲大家点头,选位置坐下,点头的时候,还像女明星一样捂住衣领,这女人余味也认识,就是那个采访他,说好了给他打马赛克的女记者。
女记者扫了余味一眼,在他眉毛上停留了一下,就马上滑开,明显没认出他。
余味想起上次采访的事,没打马赛克,害得他后面狼狈不堪。
他也不想主动跟女记者说话,当作不认识。
“七名客人已到齐,下面进入第一个环节,往生。请大家往前走。”
白墙上突然开了一个门,门里面黑黑的。
余味站起来喊:“还有一个人没到。等一下行吗?”
那个声音没有回应他,其他人陆续站起,往那扇门走去。
余味想出去等,推了推来时的门,却发现锁上了。
广播里的声音响起:“死亡体验之旅已经开始,请客人遵守秩序,不要原路返回。你见过焚化炉烧到一半,人还从里面爬出来的吗?”
余味尴尬地缩回手,他这时才听出那声音是谁,就是之前在大门口迎接他的员工。
余味只好一边往门里走,一边用手机发消息:“我先进去了。你来了在外面等一下。”
没办法。只能等第二轮的时候,再和游小真见面了。
门里是条窄道,用手就能摸到顶,大家排成一队,看着前面人的肩头摸黑走路。
广播的声音响起:“这道就是往生门,进了这扇门,大家就开始死了。”
七人队伍中响起了嘻笑声,好像是那个暖男的声音。
“请大家把手机、钥匙等私人物品放到边上的篮子里,我们会有专人看管。”
通道边上放着七个篮子,余味把手机放进去。
在他前面的是那个发型男,掏了下裤兜,拿出一个手机放篮子里,又掏另一个裤兜,掏出一个小型相机放篮子里。
余味只能站后面等。
发型男还问:“零食也要放进去吗?”
广播里静了会儿,说:“你见过焚化炉烧到一半,家属说要借火烧烤的吗?”
发型男哦了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薯条。
余味正要走,发型男又停住,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悉悉索索地响,抖开来,是一大块的塑料布,为了给塑料布腾空间,余味还往后仰了仰。
发型男问:“这块是户外用来保暖挡风的塑料布,可以带进去吗?”
广播:“焚化炉还不够你保暖挡风的啊!不可以!”
发型男哦了声,把塑料布扔篮子里。
这还没结束。发型男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堆的零碎小东西,镜子、梳子、小型化妆工具包、亮片、贴纸、暖手宝,甚至还有一本手掌书和时尚杂志。
他的篮子早放不下了,还问余味:“哥们,能借你篮子放点东西吗?”
余味站乏了,只想早点走,把整个流程走完,然后出去和游小真会合,赶忙点头,放吧、放吧。看你还有什么东西好放!
结果发型男还是让余味吃了一惊,硬是从不可能的地方掏出一大堆的衣服,花花绿绿,款式多样。
余味盯着那堆衣服看。
发型男注意到余味异样的目光,解释说:“哦,因为工作需要,经常需要换装,随身携带些衣服也很正常吧?”
余味说:“可这些都是女人衣服。”
发型男笑:“哈哈,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余味不知道身上带一堆女人衣服算哪门子的工作需要。
放好衣服后,发型男终于掏干捞净,往前走。
余味跟在后面,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像跑步机的大传送带,还有一个窄口,像极了焚化炉的盖子。
之前五个人已经躺在传送带上,像流水线等着机器分解的肉块。
余味跟发型男也有样学样躺了下来。
发型男还体贴地问他怕不怕,要不要五指紧握,用我的手汗来温暖你的心。
余味说不用了,谢谢。然后手握成拳,要是发型男真敢握上来,他保证一拳打死这个臭变态。
发型男边上的暖男倒是说好啊好啊,我有点怕。
暖男和发型男手握手躺一起,余味想到宽男人,觉得这个传送带上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暖男转头问边上的咪拉:“大姐姐,我害怕,能握你的手吗?”
咪拉看着暖男,说:“可以啊。”
然后暖男美滋滋地握着咪拉的手,头还主动靠过去。
高明!
余味佩服暖男的撩妹手段。不过可惜咪拉儿子都有了。
这时广播声音响起:“接下来,你们将会被传送带送进焚化炉里。这一段可以互相交流,体验的关键词是:回忆。”
卡的一声响,余味身子一震,传送带往里平移,七人中有人叫了声,马上安静下去。
大家都躺着,看着自己进了窄道。
传送带停下来,天花板矮得像棺材板一样,一抬头就会撞到,压抑得不行。
余味扭了扭头,右边是躺着的人,高高低低,最平的是女记者。
左边是长方形的光。
窄道里安静的只剩下七人的呼吸声,有急有缓,有高有低,黑暗刺激了听觉,余味在头脑里描绘出七个人挤在窄道里等待“焚化”的样子。
然后一个人突然说话了:“反正这里大家都不认识,我就先开始回忆了。”
余味听出是宽男人的声音。
宽男人说:“我刚跟我男朋友分手。”
第一千三十四章 不能说
余味抬抬眉毛,一点不惊讶。
黑暗中并肩躺着,看不到脸,只能听到声音,确实少了很多尴尬。
大家互不认识,除了余味认识女记者和咪拉外,都是彻底的陌生人。
在等待焚化的传送带上,跟另外六个“将死”之人透露平时难以启齿的秘密,然后死去,再重生,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宽男人的坦白非但没有引来讥笑,反而敲破了一点日常的拘束,其他人听着宽男人说他和他男朋友的回忆,也开始各自思量自己的心事。
七个人中可能只有余味的心事最少,他只想早点体验完出去,跟游小真一起,躺在传送带上,拉拉小手,而不是闻发型男头上的发胶味。
宽男人说自己是在一个饭局上跟男朋友认识的。当时饭局上有个漂亮妹子,穿着打扮正是自己喜欢的那型,白胳膊像不小心泼出的牛奶。
美中不足的是漂亮妹子坐着,看不到她裤子穿什么。
宽男人就假装不小心掉了手机,啊呀,我的手机,然后低头钻桌布底下拿手机偷拍漂亮妹子的裤子。
结果他看到漂亮妹子的腿搁在旁边一个男人的腿上,那个男人的腿
“怎么了?”有人问。
“太漂亮了。”宽男人说。
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看到了那双腿的主人,一个脸圆圆,笑起来很可爱的男人。
第一眼他就认定了这是他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厮守终生的挚爱。
饭局后,他找到那圆脸男人,拿出手机问他号码。
圆脸男人问他:“有拍到吗?”
他愣了下:“拍、拍什么?”
圆脸男人说:“别装了,你偷钻桌底下,就是偷拍女生的吧?照片给我看看。”
宽男人给圆脸男人看照片,圆脸男人看了很喜欢,就互相加了微信,传了照片,说是回去给朋友做个介绍。
因为偷拍事件,两人认识了。
宽男人发现他俩有很多共同点,都喜欢看女生的穿着打扮,喜欢偷拍,他以前也交过一两个男朋友,可从没碰到过如此兴趣相投的男人。
他无可救药地陷入热恋,在一个夏日暴雨后的公园公厕旁,和刚偷拍完素材的圆脸男人坦白,说我爱你。以后我俩一起偷拍吧。
圆脸男人没说话,眼神有点恍惚。
这时厕所里走出大妈,提着裤子嚷嚷谁偷拍呢?谁偷拍呢?老娘我还没嫁人呢!这叫我以后见人啊!
他和圆脸男人瞬间脸贴到一起,对着手机镜头瞪圆眼微笑嘟嘴收下巴剪刀手搁脸旁修饰脸型假装自拍。
大妈看了他俩一眼,继续提着裤子拦住一位路过的帅哥说是不是你偷拍。
他和圆脸男人松了口气,扭头时,眼睛对到一起,刹那间,丁的一声,爆出火花。
就是那一刻,他俩确定了关系。
女记者问:“那你俩怎么分手的?我是个记者,最近正缺新闻素材。”
宽男人说:“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那个漂亮妹子的照片。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别误会,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拿回去给朋友做介绍用的。这个妹子绝对是他朋友喜欢的那一型。”
宽男人相信了,圆脸男人确实说过这句话。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发现男朋友手机里有张女人的照片。
他问:“该不会又给朋友做介绍吧?”
圆脸男人说:“这是我公司员工,正在跟我汇报。”
宽男人问:“坐办公桌上汇报?”
圆脸男人说:“我办公室没椅子,总不能让她坐我腿上吧?”
这个回答很合理。宽男人强迫自己接受了。
一个男人在适婚年龄碰上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人很难,碰上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更难。
可是过了几个月,宽男人又发现第三个女人的照片。
宽男人问:“这回是趴在你车的引擎盖上,总不是汇报工作吧?”
圆脸男人说:“哦,问的好,这回是银行的员工过来装etc。你也知道,最近没etc,连高速都上不了。”
宽男人问:“装etc要把裤子脱了?”
圆脸男人说:“哦,是这样的,裤子太紧了,不好安装,所以”
宽男人听不下去了,他一遍遍地用感情说服自己,让自己假装看不见。
可他不是笨蛋。
他没说分手,也没哭,没吵架,没做任何事,只是回家静了几天。
然后发消息给圆脸男人,跟他约好去死亡体验所体验一次,圆脸男人说好。
他想为自己的爱情最后努力一次,也许经历过死亡,即便是假的,也能让他俩看到对方的真心,让他男朋友明白,为了传宗接代而走到一起的爱情是不纯粹的,是物质的,是利益的,只有像他们这样兴趣相投的男人才是彼此最终的归宿。
结果他男朋友居然放他鸽子,说有急事要办。
有什么事会比死亡还急吗?
宽男人说完,暖男接着马上说:“我怀疑我姐在做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咪拉问。
“我姐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些小礼物,手机之类的东西。这次的死亡体验所的票也是她送给我的,说她没空,叫我自己一个人来玩一下。她说她在一家大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周末两天休息。我一直以为是真的,可是最近我在她家里翻出了她公司的培训教材。”
“培训教材怎么了?”咪拉问。
“我本来只是无聊,刚看完视频也累了,只想随便翻一翻,结果只有第一章,没有后续章节,我拿着教材去问我姐,我姐脸色大变,一把抢过教材,说后面本来就没有。我不信,我姐不会说谎,一说谎脸就红。我就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去网上搜。结果”
“结果怎么了?”这回是发型男问。
“结果只搜第一句话,我就惊呆了。”
“到底是什么啊?”发型男忍不住问,要不是手机不在身边,真想现在就拿出来搜一下。
余味若有所思,这些话怎么有点熟悉?
“我本来以为我姐是个正式的培训老师,她热爱她的工作,天天打电话上课,嗓子都说哑了,可还是很努力,说她的工作不单帮助了很多人的技能成长,还抚慰了他们的心灵,促进家庭关系融洽。年轻的我不懂,还以为成长、心灵、融洽就是字面的意思,自从搜了教材后,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到底搜哪句话啊?”发型男好奇心膨胀到极点。
余味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该搜哪句,但他不能说。
嗯。不能说。
第一千三十五章 希望
传送带震了一下,又开始移动。
七人安静下来,等着下一个关卡。
突然眼前光明大作,一朵朵橘黄色的火焰烧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女记者、暖男等人尖叫起来,暖男趁势扑进咪拉怀中说好怕好怕。
宽男人扑进女记者怀里说好怕好怕,咦,怎么这么平?宽男人马上松开手,还不如抱自己,好怕好怕。
过了几秒,空气并没被火烧烫,还是一如既往的湿冷恬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真的火。
天花板是一大块的显示屏,火只不过是动画而已,重复几次,就能看出火焰中的像素颗粒,只是靠得近了,再加上之前的黑暗氛围,还有谈话分了心,才生出身置焚化炉中的错觉。
众人冷静下来,广播响起来:“你们现在正被600-1000度火焰包围,最先点燃的是你们的衣服,接下来是随身物品”
“不行!我的channel经典复古包包不能烧!”女记者动情地喊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包包。
广播没理睬她,继续说:“然后是你们的身体,肌肉、脂肪……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你们身体分解,重新进入大自然循环的一刻,为了迎接崭新的重生,你们需要坦白自己的过错,坦然接受死亡的结局,然后反省。这一段的体验关键词就是反省。”
“反省?”暖男从咪拉怀中抬起头,嘟哝了一句,又埋下去。他还是青葱可爱、纯洁善良的少年,除了常会搜些不该搜的东西外,他没什么好反省的。
咪拉说:“这个我行,我经常反省。”
女记者问:“反省什么?”
咪拉说:“我嫁给行长的老爸后,一在朋友圈里发自拍,漏个车标、名牌、老公插管躺医院的照片,就有人评论,说我奔着遗产去的,居心不良,那时候我就反省自己,千万不要去抱怨别人,谁让我这么优秀呢。”
女记者想了想,说:“我也差不多,去买包包的时候,看到一个卖相很丑的包,再看价格,居然很贵,我马上就不觉得丑了,再一看品牌,居然是国际知名大品牌,不用店员介绍,我马上怀疑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然后赶快自我反省一分钟,一分钟后,我再看那个包包,我就会发自内心觉得好看。”
咪拉很开心,火葬的时候碰到知己,就像两只烤鸡在炉子上见面,各自问对方几分熟一样,她推开暖男的头,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说:“我也是啊。第一次见到我儿子,哦,就是行长时,行长拉着我的手进他办公室,说你们又来找茬啦?上次都害我们网点一个优秀的小姑娘辞职了,这次又准备祸害哪个小姑娘啊?我说我是来祸害你的说到一半,我看到行长身后还坐着一个老头,我问行长这是谁,行长说是他爸。”
“我第一次见到他爸时,也跟你刚才说的感觉一样,又老又丑,后来出去一打听,原来他爸比儿子富多了,好几处房产,还有个酒庄,我马上就觉得不丑了,再托人打听,发现他居然还有一家上市公司,天哪,我的审美太有问题了!我深刻反省,约好去行长家里见面,再见到他爸爸时,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爸更有男人味,更帅,更体贴,更智慧。”
咪拉跟女记者聊上了。暖男的头无处埋了,只好跟发型男聊天,说自己叫姐姐反省的事。
姐姐给他做饭,他吃剩了,姐姐教育他,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的黄瓜,除了用,还能吃,你居然只啃了一口就不吃了,多浪费,你对得起农民伯伯吗?他说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的黄瓜,你为什么要做的那么难吃?他姐姐开始反省。
发型男经过几轮的死亡体验,也开始敞露心扉,一左一右拉着余味和暖男的手,说起自己跟女朋友的事。
发型男说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忙于工作,没照顾到女朋友的情绪,女朋友叫他反省一下,他问反省什么?女朋友说:反省一下为什么我会叫你反省。
发型男很无奈,事业刚起步,业务线要拓展,客户要拜访,他也想多跟女朋友在一起啊,可是没办法,实在脱不开身。女朋友一不理他,他就担心女朋友会不会绿了他,还要找人盯着,真是心累。
发型男和暖男聊上了,余味在边上听,好像七个人中只有他和最开始那个黑衣女没有说过话,其他人都说了。
不过也没关系。这种体验只是走个流程,不是非要每个人说完,才往下面走。
自己是不想说,黑衣女估计是嗓子哑了,懒得说。
另一边咪拉和女记者聊到灵魂深处。
咪拉给女记者传授御夫秘笈:“以后你老公要是和你吵架,说你买这么贵的包包,一点都不知道节省,你别急着去责怪他,先反省一下自己。不是自己的错,就跟他说清楚。”
女记者问:“那要是就是我的错呢?”
咪拉:“那就再好好反省一下,想想怎么推卸给他。”
女记者:“如果推卸不掉呢?”
咪拉:“那就再好好反省一下,仔细想想他以前的不好,然后推卸给他。人活这么多年,总会做错事,说错话的。以后一吵架,你就翻旧账,他说你吵就吵,干嘛翻旧账,你就和他约法三章,定好以后只许你一个人翻旧账……”
屏幕上的火光突然散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纯净的白光,还有杂着水潺鸟叫声的音乐。
七人静下来,等着下一轮体验。
虽然目前的体验活动大都是在说话,不过反正七个人躺着,也没其他事好做,这样聊聊天也挺不错的。
广播响起:“深呼吸,让空气充满你的肺叶,业火焚躯后,纯净的能量灌输到你们的种子内,你们重新长出四肢……”
“你们是谁?你们曾是男,曾是女,曾是父亲、妻子、儿女、甚至是外星人、恶魔、幽灵……”
“现在的你们有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去下一个房间寻找重生点,找到后,集起七人,关上门,说出你们重生后的期望,然后打开门,你们就自由了。”
“这一段的体验关键词是希望。”
第一千三十六章 黑衣女
传送带将七人移到一个大房间里。
这个房间跟之前那个不一样,有沙发、有书、有桌面足球、有衣柜、甚至还有一个老式的游戏机,玩街霸的那种。
不过大家都盯着一个地方看。
那里有个棺材。
死亡体验所里有棺材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出现一个大棺材就很稀奇了。
气氛有点诡异。
棺材盖合着,一眼看过去,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里面躺了什么东西。
余味想起六六的话:要是和女朋友关在棺材里的话,可以讲个鬼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该不会真的要躺进去吧?
余味正想着,发型男走过去,绕着棺材转了一圈,暖男也走过去,东摸摸西摸摸,咪拉、女记者对棺材的兴趣不大,咪拉拉开衣柜,发现里面挂满衣服,兴奋地和女记者讨论哪件寿衣给我老公穿合适。
暖男和发型男绕了一会儿棺材就失去兴趣,俩人去打桌面足球了。
宽男人站了会儿,去打老式游戏机,选了一个和他一样肌肉壮硕的角色,只用一招,不断发气功波,把春丽打得嗷嗷叫。
经历过前面几轮的压抑体验,该说的,该想的,大家都做了。
进了这个房间,大家本能地选择放松的项目,避开中间那口大棺材,挤一下的话,七个人估计都装的下。
余味坐在沙发上看书,黑衣女也是。
只是两人隔得极远,把沙发坐成翘翘板。挪一下,都怕被对方顶到空中似的。
余味看的书其实是本影集,上面都是客人来死亡体验所游玩后留下的照片,有人进第一个房间时就怕得缩成一团,有人对着镜头比v字微笑,下一秒躺在传送带上就开始默默流泪……
余味翻到最后几页时,正准备合上,却看到两个字:“重生”。
这一页上的照片全是闭着眼的人脸,脸白白的,背景看起来不像是在房间里拍的,偶尔会渗出点木头的纹理。
余味连翻了几页,都是这种照片,看了心里不舒服,好像尸体自拍照一样。
他合上影集,发现黑衣女在看他。
他笑了下,虽然之前黑衣女一直没说过话,可经历过几轮体验,好像也成了同伴,生出些许熟悉感。
黑衣女愣了下,也笑回来。
余味看到她裤子那里凸出一长条的形状,问她:“几点了?”
黑衣女:“嗯?”
余味:“手机,你不是还有手机吗?”
黑衣女顺着余味的视线看下去,说:“这不是手机。”
余味:“哦。”再没话好聊,还有点尴尬。
终归是不熟啊。
他本想问问时间,怕游小真在外面等得无聊。
体验流程很简单,只是每人发言交流的时间太长,恐怕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对于没处倾诉烦恼的人来说,这里可能是个不错的减压场所,可对余味来说,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而且黑衣女裤子那里的线条确实太长,太细,看上去不像是手机。
余味又发了会呆,站起来,绕着墙转了一圈。
暖男赢了发型男一个球,高举双手,冲到咪拉身前,把头埋进咪拉衣领,说:“我赢了!我赢了!”
咪拉一巴掌推开占便宜成习惯的暖男,继续跟女记者讨论寿衣选绿色的好,还是选红色的好。最后两人一致决定,还是绿色的好。
暖男占不到便宜,就去跟宽男人打街机。
宽男人选肯,暖男选春丽。
发型男看宽男人只发气功波,暖男只倒旋出腿。就问他俩为什么这么打?
宽男人说我只想要波,暖男说我只想看春丽的腿。
发型男点头。
余味看大家好像都没出去的意思,自己走到门口,按了下门,门打不开。
看来最后一关的体验就是密室了。
只有找到刚才广播里说的重生点才行。
余味又坐回沙发,他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从关系来讲,咪拉最熟,找她讨论最好。
不过现在咪拉正和女记者探讨遗产的问题。
咪拉:“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女记者:“像你一样的巨额遗产继承人。”
咪拉:“很好,那可要努力啊。有钱是真的好。我没嫁给我老公之前,我亲戚得了病,没钱治疗,回家几个月就死了,我嫁给我老公后,我老公得了癌症,在医院插管躺了几个月,也快死了,因为有钱,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你说好不好?”
女记者一手拎着寿衣,一手挎着channel经典复古包包,羡慕得要死,然后叹口气:“你命好。我是不行了。”
咪拉摇头:“总要努力过才知道行不行啊,你老公身体好吗?你老公爸爸身体好吗?”
女记者说:“没用。他们身体不好也没用。打印遗产清单,上面只会写: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看咪拉和女记者讨论这么深入的问题,余味都不好意思去打扰。
宽男人、暖男、发型男三人都在玩街机,看春丽的倒旋出腿发痴。
余味看黑衣女,好像只能找她商量了。
“重生点在哪里呢?”余味假装随意地问。
黑衣女正拿着余味之前看过的影集,没反应。
余味这才发现黑衣女还戴着黑手套,之前都没发现。
“你说要怎么才能出去呢?”余味又问了句。
黑衣女这才转过头,做出“你在跟我说话吗”的表情。
黑衣女摇摇头,说:“不知道。”
余味对黑衣女好奇起来,这里每个人进来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烦恼。
只有黑衣女和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话。
“我叫余味,我是名摄影师。你呢?”余味问。
“哦,摄影师?拍什么的?”黑衣女好像开始感兴趣。
“拍户外运动的。潜水、攀岩、跳伞……”
“这么厉害?我一直想去,就是没人带。”
“哈哈,其实挺简单的。别管哪样,穿好装备后,往下掉就行了。”余味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这三样运动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往下掉,区别只是往水里掉,往石头上掉,往空中掉而已。
做安希的神秘人任务没有白费,余味说起这三项运动说的有模有样,什么潜水上浮不能太快,攀岩冲坠其实很平常,跳伞要是教练跟你开玩笑你就当场喷回去之类的。
黑衣女听得津津有味,还问他有没有拍过其他东西,比如说风景之类的。
反正都是根据些许真实事件的胡绉,余味说顺了,随口编了个,“我给一家温泉养身会所拍过照,那家会所有个泳池建在半山腰,风景挺好的。”
“哦,那家会所叫什么名字?”
“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
“嗯?”黑衣女看着余味笑。
余味问:“这么巧,你去过?”
黑衣女说:“我去过。那家会所就是我开的。”
第一千三十七章 表面陌生
余味有那么一刹那想跳进棺材里。
他当神秘人这么久,习惯了用最近发生的事给自己加设定,套人设,编背景。
因为最近发生,所以印象深刻,表现自然,细节详实生动,如果不是有心刺探,一般的员工绝对看不出他是神秘人。
然而这次,却撞到枪口上。
“你你是浴罢的老板?”余味问。
“怎么?我不像吗?”黑衣女的嗓子还是那么沙哑,但笑容却越来越多了,她不笑余味还不觉的,一笑起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定是以前在哪里看过浴罢老板的照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年轻。”余味说。
黑衣女说浴罢是她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的,五年前,她刚辞职,心情不好,叫上一群闺蜜,去山上民宿住一晚放松心情。
民宿其实就是山里的老房子,依山而建,用砖头垒起来,四处都是洞,偶尔会有虫子、蛇爬进来,这样的老房子沿着山阶左右,十步一个,都没人住了。
山上的村民都搬到山下去住,这里的地都荒了,平时也没什么人来。
没人来更好,那晚她和朋友们不知喝了多少酒,一个个耍酒疯,脱了衣服,在半山腰一处空地对着山头月亮发誓。
一个吼:“我受不了啦!朋友圈一个个微商卖奶粉卖衣服卖这卖那,我想着给自己攒私房钱挺不容易的,从没屏蔽过她们!昨天!就昨天我发了张自拍,已经有十个人评论问我要不要减肥药!我有那么胖嘛!我要减肥!我要瘦成闪电!我要找个男朋友!”
一个吼:“我再也不要失恋啦!每次失恋约朋友出来吃饭,假装伤心难过,朋友们都会劝我开心,然后吃完饭抢着买单。这样钱是省了不少,可我还是想找个男朋友啊!”
她吼:“男人都是大骗子!都不是好东西!以后我要在这里建个会所,只准女人进来。男人统统死外面,这里是游泳池,那里是酒吧,再上面是spa和温泉!”
朋友们说好主意,我们把这里都买下来吧。荒地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叫什么名字呢?
她说就叫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
朋友们说还缺个响亮的关键字,让别人一听就想进来的那种。
她问那有什么响亮的字吗?
一个朋友建议:有容吧。
另一个朋友建议:无浴吧。
最后还是她拍板,定下了“浴罢”,因为浴罢不能,无浴则刚。
听到这里,余味有点小尴尬,其实他只是想跟黑衣女随便聊几句,问问看哪里是重生点,大家分头试一下,谁想到黑衣女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
进了陌生的环境,往往要沉上好一会儿,熟悉了后,才打开话闸的那种,不说就不说,一说起来,就说个不停。
不过还好,看样子,那个“浴罢”是她跟好几个人合办的,神秘人的事估计是其他人负责,黑衣女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衣女说到兴头上,他也不好打断,只能继续听下去。
黑衣女说她们先买三个老房子,从民宿做起,后来通过朋友圈,一个个宣传开来,只服务女生的口号一打响,客流量慢慢增多,到后来就把整个山头的房子都包下来,重新装修改造了一遍。
游泳池、酒吧、温泉都建起来,还有人专门卖冰糖葫芦。
余味想起游小真在厕所里偷吃冰糖葫芦的画面,忍不住微笑。
黑衣女看他笑,也停下来,呆呆看着,不知道想什么。
“那你怎么想到来这里玩呢?”余味问。
这时暖男突然叫了声,“这里有扇门!”
宽男人挪开街机,后面是扇小门。
大家都围过去,发型男问:“这里就是重生点吗?”
咪拉问:“谁先进去?”
宽男人说:“这里挺好的。我想先呆一会儿。”
其他人还没反应,余味早就推开门进去,过了几秒,余味走出来。
“里面怎么样?有什么东西吗?有天使吗?不穿衣服的吗?”暖男问。
余味说:“厕所。谁想上就上吧。”
暖男不死心,推开门看,里面一个马桶,一个洗手台,一面镜子,真是厕所。
大家又散开来,倒是街机的事提醒了大家,移衣柜的移衣柜,移沙发的移沙发,看看有没有隐匿的重生点。
出力的都是宽男人,不过移开后,都是面白墙,只有衣柜是个例外,墙上有个血掌印,边上像是用手指蘸血写了一句话:快逃!这里真会死人!
大家看了都笑起来。
密室的设计做的挺巧妙的,气氛塑造也很到位。
只是这字写起来太工整,血掌印也印得太清晰,一切都像设计好的。
暖男还佯装害怕,往咪拉怀里钻,被女记者一把推开。
这回大家终于围成一圈,开始思考怎么找重生点的事了。
咪拉说:“说是死亡体验,不过还是市面上常见的密室逃生套路,重生点的线索肯定就在这个房间里,大家汇总一下各自搜集到的线索吧。我先说好了,这个衣柜里面一切正常,没有机关或者文字线索,衣服上面也没有特殊的文字或者画面,不过衣服本身有个重大提示。”
暖男问:“什么提示?”
咪拉说:“七件。这里一共七件寿衣。我们有七个人。”
暖男打了个冷颤,说:“你的意思是叫我们换上寿衣?”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之前躺在传送带上,假装进焚化炉还好,大不了闭上眼睛,当作睡一觉。
可穿上寿衣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天知道这些寿衣是不是二手的。
为了真实体验,死亡体验所都把棺材放房间里了,寿衣用真货也很有可能。
女记者说:“寿衣先放着,我说我发现的线索吧。身为一个记者,敏锐和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余味摇头,才刚采访过我,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没认出来,还说“细致入微”呢!
要说观察能力,记者还是比不上我们神秘人的。
余味和咪拉对视了一眼,现任神秘人和前任神秘人都笑了起来,一种职业自豪感在两人间共鸣起来。
女记者说:“自从进了这个房间,我就发现了一个大家都忽视的东西。”
“什么东西?”发型男问。
女记者说:“我们表面上是陌生人,其实每个人都是互相认识的。”
第一千三十八章 重生点
暖男问:“什么意思?”
女记者说:“只是一个猜测,刚才跟咪拉聊天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以前采访过她老公。”
咪拉问:“我老公?”
女记者说:“是一个长期采访项目,专门采访各行各业的企业家,我这次来死亡体验所也是和一个企业家约好了,在这里采访。”
暖男问:“那其他人呢?”
女记者说:“大家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做什么的,怎么来这里玩的,也许能找到共同点。”
发型男说:“我是做网红视频的,就是那种在镜头前换衣服的视频,我在内容和形式上拓展了一下。不止在房间里换衣服,还走出去,做户外运动,介绍各种服装装备,我们公司的宗旨是服务广大”
暖男抓住发型男的手,激动地耳朵都红了:“服务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大哥!原来好人是你啊!我就是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之一啊!我最喜欢安希了!每次看她的视频,我都会等到深夜家人都睡着了,偷偷关了门,打开视频,戴上耳机,脱掉裤子……”
发型男说:“安希是我女朋友。”
暖男一个急转弯:“脱掉秋裤,理顺腿毛,秋裤穿久了,腿毛打结。总之,大哥,谢谢你,谢谢你女朋友。”
暖男和发型男开始讨论视频的细节,暖男说他最喜欢视频拍摄的角度,从下往上,从上往下,摄影师总是这么体贴周到,每次看完,都想给摄影师加个鸡腿。
女记者看向宽男人,问他:“你有拍什么视频吗?”
宽男人脸一红,说:“拍是拍过,我常会换好几件背心给男朋友看,不过从来没放到网上。”
女记者想了下,问:“你有常去的健身房吗?说不定这里有人跟你去同一个健身房?”
余味和其他人都摇了摇头,他们都没去健身房的习惯。
咪拉还说自从她嫁给她那个癌症晚期的老公后,就再没去过健身房撩汉,性价比太低。
一提起健身房的话题,宽男人的话倒是多了,“其实健身房挺好的,女生去,能找到男朋友,男生去,也能找到男朋友。我男朋友不喜欢健身,不过他身材不错,常年在办公室里锻炼,他自己当老板,不怎么管事,事情都交给一个高管去做。做什么行业的?不清楚,好像说是什么调研的,反正经常拿摄像机偷拍的那种。”
女记者惊呼出声:“神秘人?”
宽男人点头:“对,就是神秘人。你也知道?”
女记者骄傲地说:“我采访过他们公司的员工。果然,我们每个人之间都是有关系的!轮到你们俩了。说说看,你俩说不定也有关系呢。”
余味看看宽男人,又看看女记者。
他没想到出来玩,都能碰到老板的男朋友,好像比上次老板抢领导三个女朋友的事都要劲爆呢。自己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摊上这样的领导和老板。
他当然不打算说出自己也神秘人的事,咪拉看看余味,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倒是女记者的记性让余味相当无语。
都记起采访神秘人的事,怎么就记不起我来?
不就纹了个眉吗?
余味身为一个职业神秘人,不喜欢被人注意,直接说:“我是摄影师,我给她的公司拍过照。”
余味指指黑衣女,他也没撒谎,去浴罢的时候,确实用纽扣摄像机拍过照、录过相。
女记者一拍手,“看吧。我们七个人都有关系!”
余味问:“那跟重生点有什么关系呢?”
女记者想了一会儿,说:“这个就需要大家一起讨论了。”
切,搞半天,不好是没线索?
余味相当鄙视这个记性不好的女记者。
这次七人关系挖掘,除了让暖男和发型男的关系更深一层外,再无用处。
余味等人散开,继续找线索。
宽男人还冲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叫,要提示,但广播声音一直没有响起。
暖男和发型男已经做好约定,发型男会给暖男发安希的拍摄花絮,暖男会给发型男他姐姐的上课教材。
发型男一再强调:看那两本教材,只是单纯为了了解现在广大在屏幕前情感空虚的网友的喜好兴趣,从而更好地服务广大
“别服务广大了!”宽男人抗议,他对发型男的视频不感兴趣,他不了解怎么会有男人无聊到看女人换衣服。
暖男也一再强调:看安希姐的花絮绝不是为了找穿帮镜头,只是纯粹想要了解视频拍摄的幕后流程,他的理想就是长大以后做这样的视频,天天看漂亮的小姐姐换衣服。
其他人找了一遍,什么新线索都没有。
气氛急躁起来。
再好玩的地方,关久了,都会想出去。
更何况这里只是个稍大的房间,并不好玩。
到最后,七个人甚至换上了寿衣,咪拉和女记者还去厕所照了下镜子,还是没用。
广播没有响,门也没有开,一切如常。
暖男和发型男也不说话了,这次死亡体验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长。
再好看的视频,再好看的教材,也要出去以后才看得到。
七人中,只有黑衣女还保持镇定,坐在沙发上翻之前看过的影集。
余味看黑衣女的黑手套,发了会呆,想到影集后几页那仿尸般的自拍,心里有点不舒服,移开视线,落到摆在房间中央的那口大棺材上。
这时咪拉正和女记者、宽男人讨论老公死后,多久可以谈男朋友的问题。
宽男人说一年吧。一年的时间足够他走出伤痛,开展新的人生篇章。
女记者说一个月吧。一个月足够她开心的,然后拿老公的钱去旅游,结交小鲜肉。
咪拉说一分钟吧。早找好三四个备胎,五六个云备胎,七八个微信备胎,养胎千日,用在一时。老公一拔管,马上就有新男友了。
女记者感慨咪拉的思想境界之高,问咪拉是读了什么书,才做到这样的。
咪拉说读什么书啊,女人啊,结婚后只要明白一句话,马上就能开开心心。
女记者问咪拉什么话。
咪拉说:活着,不就是为等老公死吗?
女记者低头沉思,细细品味,只觉词间字隙满是精妙哲理,发人深省。
余味突然站起来,走到棺材旁,说:“我知道重生点在哪了。”
第一千三十九章 快逃
“棺材里?”女记者问。
余味叫大家一起挪一下棺材,宽男人作为主力,顶在最前面,用足了劲,额头血管绷得老高,棺材却纹丝不动。
宽男人又试了几次,坐地上,说:“不行,钉死在地上了。这下面没东西。”
余味看着棺材,像是自言自语,“那里面呢?”
暖男吓了一跳:“躺棺材里?”
余味想起六六说过的话:要是和女朋友关在棺材里的话……
他手搭在棺木盖上,用力一推,吱呀呀的酸牙声中,棺材开了。
还有当当的声音发出,敲得众人心麻,好像开了棺,也惊醒了棺内躺着的东西。
最后还是宽男人最先发现,指了一下,大家才看到棺材四个角用绳子垂着四个长长的木钉,对应着四角上的四个洞眼,边上还有一个木锤,用来敲钉子的。
一股呛人的气味飘出,大家都捂住鼻子,只有黑衣女没有,女记者扇了扇风,问咪拉:“什么香水味?这么特别?”
余味看着空空的棺材,脸色很难看,说:“福尔马林。”
女记者问:“有这样的牌子吗?我只知道香奈尔,娇兰,dior。”
余味说:“这是泡尸体用的。”
女记者脸一白,刚刚还吸了几口,想展示一下自己在香水方面的鉴赏能力,现在只想吐出来,捂着嘴跑去厕所。
前几关体验下来,余味还觉得ok,甚至觉得死亡体验所言过其实,有点夸大了,充其量叫殡仪馆模拟游戏。
现在他才知道真正的重头好戏都在后面,也想起六六跟他说过的话:“担心死亡体验所不够刺激,玩起来不过瘾,影响约会效果吧?放心,我去过一趟,给他们提了满满十页的意见……”
该死!死亡体验所的老板还真照六六的意见整改了!
女记者去吐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还好棺材里没东西,也挺干净的,除了那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呛鼻子。
“进去吧。”余味叹口气,正想着怎么说服大家挤进棺材里,他现在只想早点出去见游小真,结果黑衣女先跨进去,躺下来。
跨步的时候,黑衣女那裤子上一长条的形状又凸出来,很明显,余味确定绝不可能是手机。
余味也跟着躺进去,然后发型男、暖男、咪拉进来,依次躺下。
每躺进一个人,之前的人就要往边上挪一点,暖男是很享受,余味边上靠着黑衣女,却觉得不自在。
黑衣女全身黑,又带着黑手套,明显是生人勿近的清冷性格。
余味努力贴着发型男,不压到黑衣女,也许贴得太近,发型男都扭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深深的戒备。
余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真不是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让七个人挤到棺材里当重生,要是两人情侣,绝对开心,七个陌生人,就算因为种种原因,有着各种关系纠葛,可毕竟还是陌生人,挤在一起怎么好受?
余味又闻到了发型男头上的发胶味,他憋住气,没多久,忍不住吸了一口,差点窒息。
之前还嫌弃棺材里的福尔马林味,现在却恨不得再多一点,盖过发胶味。
用发胶定过型的头发,要是再几天不洗头的话,那味道发酵开来,简直是把余味的头按进酱缸里。
“大哥,头能往那边偏吗?”余味说,要不是为了能早点出去,他早就跳出棺材了。
发型男很体贴,把头偏向一边,这时宽男人躺进来,原本还能躺两人的空间,被他的宽肩膀一横就满了,女记者从厕所出来,要躺进来,大家只能再挪挪,肉里腾出点空间,肩叠着肩,才勉强空出个半人身位,让女记者侧着身子躺下。
发型男的头也没空间偏了,他看看余味,很是抱歉,把双手举起来,护住脑袋,问余味:“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余味说:“舒服”
你个头!
发型男的腋窝像存了一筐的臭鱼烂虾,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气息,余味差点晕过去。
再忍忍,再忍忍。
余味掐自己,深吸气,深吐气,把发型男的腋毛吹成中分,大声说:“我们找到重生点了!”
广播还是没声音。
发型男指了指棺材盖,说:“是不是要把盖子关上?”
余味说:“从里面怎么关?”
这时边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棺材盖上,一移,棺材盖就滑了回来,卡卡关上。
是黑衣女伸的手。
原来有滑轨,余味的脸有点红。
盖子一关上,除了缝隙间有光照进来,黑衣女和女记者亮着,中间一片都黑了。
黑暗刺激了听觉和嗅觉,余味听到磨牙声、咳嗽声,还有梳头发的声音。
那死咸鱼的味道更浓了,伴随着梳头发的声音,像海浪般,一浪又一浪地打在余味鼻头上。
余味忍不住问:“谁在梳头发?”
没人回答。
发型男说:“我没有。”
余味终于辨明了方向,抓住发型男的手,问他:“那你在梳什么?”
发型男说:“我在梳腋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中分。”
余味松开手,绝望地用嘴吸气,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叫:“重生点已经找到啦!”
其他人也跟着叫了几句。
外面突然响起了音乐声。
说是音乐声,其实不太准确,听了一会儿,七个人都静下来,每个人的肩膀硬得像棺木一样,再没任何小动作。
那声音像风声送来夜晚孤坟一个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透过厚厚的棺木吹进每个人的胸膛,溜冰似的,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像把念珠串成一串,一拨拉,唰唰地响。
余味一闭眼睛,知道多半是选对重生点了,可也更理解当初为什么大家都选六六作最讨厌的人了。
提的什么建议!这氛围、这声音、还有这味道,超恐怖的好不好!
听到一半,音乐声又从风声变成了锯声,丁丁当当地响,好像大半夜走进一条岔路,岔路尽头亮着灯,一家老小围着灯忙活,走近一看,是个木工赶活,用锯子锯东西,锯子下是妻子的手,一锯一条血,再一看,儿子拿着榔头,女儿拿着斧子,对着你笑。
余味睁开眼,不敢再闭眼听了。
这时边上有人捅他,他不动,一定是发型男,不是梳腋毛就是梳头发,一动起来,空气流通,鼻子就要千百倍地遭殃。
结果那人捅得更用力了。
余味生气,正要说话,突然意识到方向不对,捅他的人躺在右手边,是黑衣女。
他转过头,借着棺隙闪进的光,看到黑衣女正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溜溜的。
他正要问怎么了,黑衣女指指棺材盖,他看过去。
棺材盖上写了几个字,像是用指甲挠出来的,字痕上处处都是乱掀乱撅的木屑。
“快逃!这里真会死人!”
第一千四十章 热狗
余味的头皮一下子麻了,一股凉气沉到肺尖,冰得吸口气都疼。
明知道是设计好的台词,可跟一群人关在棺材里,总免不了往那方面去想,万一呢?
这时外面响起咚咚的敲打声,余味差点坐起来,还以为有人拿了钉子敲进棺材里,要把他们活活闷死,还好多听了一下,才发现只是音乐背景中的鼓点声,那鼓点慢慢的,像是拿块人骨敲打棺材,给余味错觉。
余味看看黑衣女,黑衣女笑笑,余味也笑回去,刚才差点就出了洋相,黑衣女也只是觉得有意思才让他看的吧。
自己是怎么了,是看了六六送的那个笔记本,所以才疑神疑鬼的吗?
其他人挤着,多少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在宽男人身边的咪拉,嚷嚷着要出来。
暖男还劝咪拉要耐心,好不容易找到重生点了,大家要努力想办法,找到线索出去。
咪拉说你头放我身上我怎么耐心?
暖男把头放下来,说发型男的咸鱼味太重了,不能怪他。
发型男说自己前段时间天天潜水,腋毛跟海草齐舞,可能是有点咸鱼味。
有点?这叫有点?
宽男人在另一头叫起来,忍不了,就要推开棺材盖出去。
女记者闻了几下,捂住鼻子说谁放屁了。
咪拉说一般情况下谁叫得最大声就是谁放的,做贼心虚。
宽男人不好意思地承认确实是他放的。
其他人恶心,要爬出去。
这时广播声响起来:“找到重生点,接下来说出你们的希望。”
音乐声渐渐小了,棺材里安静了一会儿。
女记者叫宽男人深呼吸。
宽男人说我还好,不紧张。
女记者说不是,你自己放的屁,自己吸干净。
宽男人皱着眉头乖乖地深呼吸。
咪拉也开始深呼吸。宽男人问她:“你也放屁了吗?”
咪拉说:“放你个头。我要说我的希望了。”
“这次重生后,我的希望是我的两个儿子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长大……”
“两个儿子?”女记者问。
“一个行长,一个刚生的。”
“哦。”
咪拉继续:“我的大儿子以后要找一个心思单纯,善良可爱的女人当老婆,这样他们的小家庭才会幸福美满,才不会想着跟我争家产。小儿子也要找一个心思单纯善良可爱的女人,这样——”
“才不会跟你争家产?”女记者视咪拉为偶象,要不是光线差,都要拿出笔记本记下来。只恨她老公家里没多少家产可争,空有屠龙技却用不上。
“这样才有共同话题啊。儿媳跟她婆婆性格一样,能少掉很多婆媳问题。”咪拉说。
女记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啊,不要脸说自己善良可爱心思单纯,才是基本条件啊。又学到一课。
女记者问:“那儿媳有适合的人选了吗?”
咪拉说:“以前我大儿子银行里有一个员工挺好的,就是后来辞职了。好了,我的希望说完了,接下来谁说?”
女记者说:“我说吧。我希望下一个采访对象正常点,不要让我的工作难做。”
咪拉问:“你不是希望成为巨额遗产继承人吗?”
女记者说:“算了,这我再重生几次都没用,还是靠命,除非我老公或者我老公爸妈重生才行。我还是想点实际的。”
咪拉问:“实际的?”
女记者:“把采访做好,采访的对象正常点。最近几个采访的人太奇葩了,我都快受不了。比如说上一家企业,就是他男朋友那家,约好了采访一个员工做宣传,那个员工采访的时候却总是盯着我看,还问我马赛克的事。你说我从小到大,一路读书读上来,边上都是好孩子,怎么懂马赛克、骑兵步兵的事。”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我长成这个样子,有职场骚扰是非常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
余味差点骂出来,不要诬蔑我!我没骚扰你!
女记者:“还有这期也一样,定好了采访对象,算是行业内的新秀企业家,做的产业很大,发了采访稿过去,定好了时间,本来以为只用上门去采访就好,结果那人又临时更换地点。换地方就换地方,咖啡厅、茶馆、甚至路边公园都行,可是那人却挑在死亡体验所里采访!最可气的是,我来了,那人还没来!等会儿,我还要再体验一轮!再跟一群臭男人挤在一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女记者对身边的宽男人说,宽男人委屈地点头,人家不臭!
女记者说完了希望,棺材里安静了一会儿,宽男人说:“我重生以后,希望我前男友能过的幸福。他跟女人出轨不是他的错,是这个社会的压力,我能理解。其实以前他常拿下属做借口,说那些女人的照片都是传给下属牵线用的,还说这是他们公司的传统,上级关心下级的感情生活,常会以任务的方式安排相亲。我早就知道这些不过是借口而已,可就是骗自己相信他的话。”
“现在我想通了。死了一次,再活过来。他是他,我是我,我俩再没任何关系。接下来,我要勤去健身房,再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上次健身房的前台姐姐告诉我,昨天有个小哥哥打听我的名字。哼!我这么抢手,他为了女人跟我分手,是他的损失。”
宽男人傲娇式的结尾引起大家的齐声赞扬和鼓励。
“你会找到一个好男人的。”
“下次去健身房别只练肩,也练练其他地方。”
“有好看的有钱的身体不健康的男人给我留一个。”
宽男人差点感动地落泪,这可能就是死亡体验所服务的真谛吧。让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体验死亡,共鸣真情,互相安慰,重获新生。
死过一次,重活后的他,又是以前那个粉红可爱肌肉男呢。
宽男人说完,话头自然而然地溜到暖男那里,黑暗中,大家早早适应了微光环境,扭头去看把头埋在咪拉怀里的暖男。
暖男抬头,看着棺材板说:“我希望我姐能别做那不好的事了,希望她开开心心,不要动不动发火,赶紧找到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
众人心头一暖,尤其是咪拉,一激动,又把暖男的头按回自己怀里。
多善良的少年啊。别人说希望,都是说自己怎样怎样,暖男想的却是他姐姐的幸福。
不愧是暖男啊。
“然后呢?”女记者问。
暖男说:“然后,我希望我姐以后别再叫我绰号了。”
女记者:“你绰号是——”
暖男:“热狗。”
女记者:“为什么叫你热狗?”
暖男:“我姐说暖男也是要看脸的,你脸不够帅,顶多算个热狗,身高不够,顶多算个地暖。说吧。热狗和地暖你选哪个?我想了半天,选热狗。”
第一千四十一章 跳死
暖男说:“自从我取了不凉少年的网名后,她总是取笑我,问我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我说是看了《这个杀手不太冷》想到的,不冷杀手,不凉少年,杀手是暖男,暖男。她跟我说暖男好,暖男英文是sunshineboy,简称sb,昵称云备胎,男人眼中的暖男等于女人眼中的绿茶表,常游离在女一号身边当备胎,自备千斤顶的那种,还在女二、女三面前装男神,必备技能是用哄女朋友的口吻跟所有女人说话和瞬移。举例子,女二说我头痛,暖男说你开门,我买了感冒药请了全国最顶尖的精神科大夫在门口等你。女二说我伤心,暖男说你开门,我把那个伤你心的表子抓来了,要打要骂随你。女二说我要生孩子了,暖男说你开门,我把你七个前男友都绑来了,你爱谁当爸爸谁当。”
“我说姐,我就取个名字,你不用说这么多吧?她说对不起,最近朋友碰上渣男了,一时激愤,情不自禁,希望你以后清白长大,不当渣男,不当老实人,不伤女人心。”
“我听不懂了,姐,不当渣男我能理解,不当老实人是怎么回事?我姐说这是她朋友被渣男伤害后的经验总结:其实有些老实人就是长得丑的渣男。”
“接下来我姐给我上了一堂30分钟的渣男必修课。给我详细总结了渣男的几大特征和核心定义。我说姐,我喜欢女人,你不用担心我会碰到渣男。我姐说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恒等式吗?暖男等于绿茶表。教你鉴别渣男,就相当于教你避开绿茶表。举例子,渣男:包包买给你,星星送给你,我爱你的心传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说:我要看你手机。渣男:不行。”
“随着课程深入,我姐已经从渣男说到人渣,谈到两者的细微区别,我实在听不下去,就来死亡体验所玩。我希望这次重生回去,我姐也好,我姐那个闺蜜也好,都能找到一个好男人,开开心心,不要再给我上课啦!”
众人唏嘘,很是同情。然后下一个。
发型男梳了下腋毛,说:“我希望我能跟我女朋友和好。我俩再这样冷战下去,不仅伤感情,还伤钱。”
咪拉问:“伤钱?”
发型男说:“我们俩合开了一家公司,做视频的,刚开始也没想着创业,只是带她出去玩,拍了一段在酒店游泳池里的视频放到网上,结果反响极大,很多人私信问我女朋友身上那件泳衣卖不卖,千万不要洗。我说不卖不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过了一段时间,又有泳衣的商家找上门来,说最近莫名其妙销量大增,也没打什么广告,后来问了客户,才知道是看了安希姐姐的视频才买这款泳衣的。商家求带货,给赞助,给广告费,还有免费酒店住,往返机票报销。我和安希一商量,又能玩又能赚钱,多好。我俩就答应了,从此就开始走网红视频带货这条业务。”
“安希负责卖,不,安希负责换衣服,我负责拍视频,找角度,剪辑,接洽客户,营销。生意做大了,光靠安希一个人当模特,内容产量跟不上,我跟她合计要招新人进来,开发新的业务线,任何可以引起弹跳的运动,都可以开拓成新的视频内容,比如跳绳、蹦床、滑板、攀岩之类的。潜水也不错,潜水、游泳,这些运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穿得很少。当然穿很多也不是问题,安希穿了一套潜水服出过镜,那套全身潜水服也卖得不错。”
“安希和我定了招聘条件,只有一个字:大。来应聘的人很多。有个健身教练过来,一过来就脱了上衣,给我做前展肱二头肌动作,说大吧?我说这位男士请出去,我们要的是女生。然后我赶快给招聘条件加了个女,大。之后又来了个大妈。我跟大妈说:你不符合条件,谢谢。大妈说我女,大啊!我好说歹说,把大妈劝走,回头又给招聘条件加了个条件。女,18岁至25岁,大。”
“后来总算来了一批适龄女生,只是不太漂亮。我对她们说,对不起,你们不符合条件。她们很不服气,问到底哪里不符合。我说主要是大的问题。女生们嚷嚷起来,说我手大啊,我脸大啊,我鼻孔大啊!哪里不大你说啊!我说我不能说。”
“经历一番波折,总算招到一批满足条件的女生。我牺牲个人休息时间,带上各种装备,和她们一起出去拍摄。这个年纪的女生,又很大,多少都会有点矫情和公主病,为了讨好这些姑娘,让视频拍摄进度快一些,我不单要做摄影师,还要兼做经纪人,照顾好她们的生活。”
“零食要带吧?保暖挡风要做到位吧?化妆包、镜子、梳子、暖手宝和打发时间的杂志也要带吧?更别提平时换洗的衣服,总不能让女生来提,所有这些琐碎小事,我都一手操办了。”
“虽然这样做很辛苦,可一想到我和安希的美好未来,我就充满了干劲。这样忙碌了半年时间,安希却提出要分手。我说为什么?她说我借工作便利占女员工便宜。我说哪有。她说别装了,当初只招女模特,不招摄影师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我说冤枉啊,我只是想节省成本而已。”
“她不听,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次潜水时,你跟阿狸在水里搂搂抱抱是为什么?也是为了节省成本?我说阿狸抽筋了,我去救她啊,上浮又不能太快,会有血管拴塞的。”
“她说那布达呢?布达攀岩的时候为什么死抱着你不放?两条腿都缠上了!我说我也不想啊!我跟她说了冲坠没事的,抓不住了就放手,有保护绳,她不听,硬要抱着我,最后把我裤子都扒下来了,我光着吊山上吹了多久的山风,都快成山鸡了,你知道吗?”
“她说那年呆呢?年呆跳伞的时候亲你怎么说!我说年呆看到了圆形彩虹,说是幸运的象征,一定要亲个人,她就亲我了,我也没办法啊!”
“她说所以你跟我说,阿狸,布达,年呆,这三个人跟你又亲又抱,都不是你的问题,对吧?我说是啊。”
“她说祝你下次跳伞看到圆形彩虹时跳死!”
第一千四十二章 渣男
“我说过份了吧?这样咒你男朋友?她说工作时撩骚的男人最渣了!比熊猫咬过的甘蔗都渣!还给我比了个中指。”
“我冲她竖大拇指,夸她:最近视频录多了,语言表达能力都提高了。老婆你真棒。这比喻哪学来的?”
“她说看了不少熊猫啃竹子的——话说到一半,她又生气了,说夸我也没用。渣男!”
暖男听到“渣男”两个字,拍拍发型男的手,表示理解和同情。
发型男说完了,轮到余味。
余味想不出要说什么,他本来只是意外进来,急着出去,要说有希望的话,也是早点出去见游小真而已。
可是这跟前几轮不同,可以不说话,蒙混过关。
要想从重生点走出,七人都要说话才行。
这时边上的黑衣女突然说话了,声音沙哑,“我先说吧。”
余味当然不会反对。
黑衣女说:“我也是碰到渣男了。我希望那渣男死掉。”
发型男和暖男齐声抗议:“死掉过份了吧?”
咪拉说:“对啊,男人都渣的,只要女人比他更渣就好了。”
女记者说金句啊,然后默念几遍记下来。
宽男人说:“是的,谁没交往过几个渣男呢?我顶多咒他们再也交不到像我这么好的男朋友。”
大家都表示反对,余味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黑衣女说:“听我说完,你们就知道过份不过份了。”
棺材里安静下来,外面的音乐声还在,鼓点咚咚咚,敲得像钉子。
前面几轮体验下来,除了余味,就是黑衣女没有发言了。
大家难免会有些好奇。
黑衣女说:“我跟他是相亲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时聊得还很开心,发现原来是小学同学,不是一个班的,同一个英语老师。当时我对相亲还有点抵触,想着以我的条件还要相亲吗?自己找一个男朋友很难吗?可是我妈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剩下两个是不相亲和不考公务员。”
“我不想考公务员,数学差,考行测脑壳疼。只能去相亲了。结果第一次相亲感觉还不错,想着就算谈不成,也可以当朋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趣。相亲完了,我还分了一截大麻花给他,这是红糖大麻花,用最新鲜的甘蔗榨成汁做成红糖浇到麻花上,结一层薄薄的红糖冰,咬一口,脆甜嘎蹦,我一口气能吃四个!上班的时候,应付完难缠的客户,掏出一个啃,贼解气。他不吃,我还演示给他看,没吃过吗?就这样一口咬下去。”
“可是我的吃相太过豪迈,他看呆了,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是不经意间的笑容吸引了他吗?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有点好看,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
黑衣女说到这里,停下来,大家都自觉保持沉默,听外面的音乐声打发时间,觉得黑衣女可能在酝酿情绪,组织词汇。
余味暗暗叹口气,看棺材木上抓出来的那几个字:“快逃!这里真会死人!”有点不耐烦起来。
要是平时,他很乐意听黑衣女讲下去,可照刚才那个开头,过了两分钟,才讲完第一次相亲会不会太慢了点?
“对不起,然后呢?”余味问。
“然后?然后我就再没见过他。”黑衣女说。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发型男提问:“所以那男人哪里渣呢?没吃你的麻花?”
“不是。他——”黑衣女哽咽起来,“他趁我工作的时候偷拍我。”
“哦——”众人层参不齐地出了声。
宽男人问:“是像我一样掉了手机,钻到桌子底下的偷拍吗?”
发型男问:“是像我端着摄影机假装采访的偷拍吗?”
咪拉问:“是像我假装给老公过生日录视频其实是想录下他还有什么遗产没交待清楚的偷拍吗?”
女记者问:“他也是记者吗?为什么要偷拍?”
暖男问:“那么哪里能看到那段偷拍视频呢?”
余味和其他人瞪暖男,暖男很委屈,“你们都问了,我问就不行?”
其他人可能还在模棱两可的含糊状态中,觉得偷拍可恶,第一次相亲就偷拍更可恶,不过要他死,好像还欠点什么东西。
余味却先一步触到事情的真相。
黑衣女跟他说过,自己是浴罢的老板娘。她说工作的时候被偷拍,也就是——
泡温泉时被偷拍了?
余味这才明白黑衣女为什么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手都要戴手套。应该就是被那次偷拍事件刺激到了。
这时黑衣女说:“他还把偷拍视频发到公司的内部网络上,我同事全看到了。”
余味六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回再没犹豫,异口同声,咬牙切齿:“该死!”
这是什么奇葩?有偷拍爱好不会去拍路人吗?还要挑第一次相亲的对象拍,拍了还要发网上,进行熟人羞辱?
宽男人气得锤胸,说:“那家伙网名叫什么?我要会一会他,叫我男朋友好好教训他一下。我们偷拍从来不拍熟人的。”
女记者说:“能采访你吗?能上新闻吗?放心吧,我会打马赛克,不会泄露你真名的。”
咪拉问:“那家伙有钱吗?让他死太便宜他了,找到他,嫁给他,生一儿一女,再花光他的钱,等他老了,躺医院里,在他面前跟医生搭讪,搂搂抱抱,气死他!”
发型男:“他用什么设备偷拍的?你一点都没察觉吗?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没其他意思,我只想试试出个偷拍视频,拓宽一下业务线。”
暖男:“我也是,我只想看看那段视频,拓宽一下眼界。”
大家都发表意见了,余味正要说话,噗的一声,一股恶臭散开。
女记者捂住鼻子拍宽男人,宽男人说不是我。
女记者和咪拉齐声斥责宽男人,说他没有公德,叫他赶紧深呼吸,宽男人扩开肩膀,深呼吸了几口,味不对啊,回过神,又大声疾呼:“不是我!”
女记者和咪拉:“不是你是谁啊!赶紧的,大声吸,小声呼。”
发型男举手,说:“不好意思,是我放的。”
宽男人正在吸气,委屈地掉下眼泪,“都说了不是我!”
余味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次的屁比上次的臭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