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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章仙     我能看见本章说txt下载     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八章 其实我也想

    宋野和郑雨没看到一一,赶紧分头去找。

    郑雨说她去卫生间找,宋野挨个问人。

    他看到胡自宣,胡自宣正在唱:“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

    “自宣,一一呢?”

    “一一?好像去那了。”

    胡自宣往前一指,宋野往前走,看到一楠。

    问一楠:“一一呢?”

    一楠往前指。

    宋野看到子棋,子棋爸爸也在,鼓励子棋:“儿子,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人头落地的。”

    南子棋很委屈:“爸,是出人头地!”

    宋野问子棋:“见到一一了吗?”

    子棋想了想,说:“看到过。”

    宋野等了几秒,对上子棋茫然的眼,只好再问:“在哪看到的?”

    子棋指着左小乌,说:“在她身边。”

    子棋爸爸跟宋野打过招呼,还满意地拉了拉子棋的红领结,说:“还好你爸聪明,知道男生都会穿小西装,千篇一律,特意给你挑了个红色的。儿子,你会人头”

    宋野去找左小乌,“小朋友,有没有看到一一?”

    左小乌说:“一一是谁?”

    宋野说:“就穿的衣服跟你一样的女孩。眼睛大大的,挺漂亮的。”

    左小乌说:“哦,她往那边走了。”

    宋野顺左小乌指的方向走出去,走到外面,是一条窄巷,楼面夹着围墙,只容得下一人,弯了个半弧。

    宋野没看到两横,也没其他人,正要往回走时,听到了哭声。

    他走进去,看到一个女孩穿着裙子蹲地上,拿石子在地上画来画去。

    宋野叹口气,又头疼起来。

    女儿真是不省心啊。

    他走过去,也跟着蹲下,不说话,就看两横在地上乱画。

    两横用余光扫了宋野一眼,继续乱涂乱画,哭声小了,眼泪照样啪哒啪哒掉。

    宋野还是第一次看两横哭成这样。上次拔牙也只掉了一两滴。

    “好啦,别哭了。再哭妆都花了。马上就要上台表演了。”宋野蹲到腿麻,还是没想出来两横为什么哭,明明过来的时候挺开心的,跟板凳打招呼,跟天上的小鸟打招呼:“小鸟小鸟,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鸟掉泡屎下来,差点砸中两横。两横没生气。

    两横碰上地上的蚂蚁搬家,停下来打招呼,说:“蚂蚁蚂蚁,你的爸爸妈妈呢?”

    两横看了一会儿,抬起脚,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踩死你爸爸妈妈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两横没伤心。继续蹦蹦跳跳往前走。

    啊!宋野知道了。

    他说:“你是想爸爸了吧?”

    两横扭头看宋野,突然抱膝大哭,哇哇地叫。

    宋野慌了,猜对了吗?错了吗?该怎么办?说我给你买糖吃,别哭了?说我会当你一辈子爸爸?呸!怎么可能!

    到底该怎么办?

    要是郑雨在就好了,她是女人,又是老师,一定知道怎么哄女孩。

    宋野回头看,想出去叫郑雨过来,可又不放心两横,最后还是坐下来,跟两横一样,抱着腿,说:“其实我也想我爸爸了。”

    “嗯?”两横不哭了。

    宋野见有效果,就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也是小学吧,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我忘了,总之那天老师说要开家长会,我很开心。语文、数学考试我考了双百,以往妈妈都会问我考了几分,这回她却都没问。我就一直瞒下来。老师在家长会上说出来,爸爸妈妈一定很开心,会奖励我很多零食,我想要什么都行。”

    两横静静地听,不哭,也不用石头画地了。

    “我回去跟妈妈说,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要开家长会了。我忍着双百的喜讯太久,说漏了嘴,把消息说成了好消息。妈妈也蹲下来,直视我的眼睛说:小野,妈妈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我跟你爸爸要离婚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妈妈盯着我的脸看,确定我是真开心后,才松了口气,紧紧抱住我,说了一大堆话,都是妈妈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你那个爸爸,在不在根本就没什么区别。我只顾着点头,然后问妈妈:离婚是什么?”

    “妈妈给我解释了什么是离婚,反正就是爸爸妈妈分开住了。我问再也不见面吗?妈妈说对,再也不见面。你不安慰一下妈妈吗?我说我想安慰爸爸。妈妈问为什么?我说爸爸那么丑,离婚了,谁会要他?妈妈笑出眼泪来。”

    “我刚开始以为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第二天的家长会爸爸妈妈都没去,不过没关系,那天晚上,妈妈一身酒气的回来,给我买了一大包的零食,什么零食都有,糖果、饼干、饮料,妈妈叫我放开吃。我摇头,说会上火,会咳嗽的。妈妈说没关系,上火了吃药。好了再吃。妈妈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说可以前我病了,都是爸爸开车送我去医院的。妈妈抱着我又哭了。”

    “那一大包零食我很快就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就跟妈妈说,妈,零食我都吃腻了,要不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妈妈点头,给我一包辣条,帮我撕开,叫我去外面一边吹风一边看小狗打架吃辣条。”

    “过了几年,我上了初中,我突然想爸爸了,不是那种想,只是想知道他在哪,现在在干什么,还有,他想不想我。”

    “我开始努力学习,自从小学那次考双百后,我已经很久没考过一百分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成绩好起来,哪一天爸爸找到我,我可以跟他有点话题聊。比如这样:你学习好不好?不好。哦。沉默”

    “你学习好不好?好。哪门好?都好,语文、数学、英语、体育样样都好,然后开始一门门介绍我考过的一百,拿过的奖状。这样可能会聊得久一点。不至于太生疏。”

    “我成绩慢慢提上来了。我也常叫妈妈宣传一下,说我是学霸。也许这样爸爸收到消息,会想过来看我。”

    “结果他一直没过来。初中我住校,有天老师跟我说你家里有人来看你,在宿舍楼门口等你。一定是爸爸。老师认识妈妈,如果是妈妈的话,老师会直接说妈妈,我一口气跑过去,中途甚至直接穿过女生宿舍楼,头上糊了不少花衣服,我跑到楼下,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我慢下脚步,叫爸爸。那人转过身,冲我笑。”

    “那人高大帅气,不是我的丑爸爸。我的脸烧起来,心里想,笑什么笑!我喜欢叫人爸爸不行啊!那男人过来说,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妈妈叫我带箱桔子给你。”

    “妈妈的朋友?我知道了。我收下桔子,没再跟那男人说话,回宿舍,放下箱子,室友围上来,抢桔子吃,我拦住他们,说可以吃,但有条件。”

    “他们问什么条件?”

    “我说叫爸爸。”

第九百九十九章 敲门

    “室友集体鄙视我,说为了区区一个桔子,就叫你爸爸?做梦吧!”

    “然后他们联合隔壁宿舍的同学,组成队型,摆成山字,双手高举,怒目圆睁,有热水瓶的举热水瓶,有参考书的捧参考书,一起以葫芦娃的语气喊:爸爸、爸爸、爸爸、爷爷、儿子、老公……”

    “我满意了。手一挥,室友们哄抢一箱桔子,我给了叫爷爷的同学两个桔子,鼓励他再接再励。给了叫儿子的同学一手桔子皮,叫他去隔壁宿舍睡觉,给了叫老公的同学一封手写的情书,说叫儿子的同学喜欢他很久了,正拿着桔子皮在隔壁宿舍等他。最后,我一个桔子没吃。”

    “从那以后,我就没想过爸爸的事。他一定是把我忘了。我也该忘了他。忘记他也没花我多少力气。可能是妈妈以前讲了他太多坏话,又或者他的确不是个好爸爸。总之,我就这样混混噩噩到了高中。”

    “仗着初中努力打拼的底子,高中的我随便听听课,做做作业,成绩也在中游偏上。老师常鼓励我,说我基础不错,只是学习习惯有点散漫,收收心的话,努力个一年,应该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我没在意,可能初中努力过了头,现在的我不想努力。不知道努力给谁看。高二暑假,我去打零工。我不缺钱,只是不想在家呆着,天天看老妈和她新老公腻歪。”

    “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扫楼,一家家地敲门,然后推销小礼品。”

    “蛇哥带的我,他给我上课,问我:上门推销第一步是什么?我说通读产品资料,熟悉性能参数。他踢我,说:是敲门。”

    “敲门就是敲一个人的心。你敲给我看。我敲了门,咚、咚、咚。蛇哥摇头,说不行,羞疑,胆怯,畏缩。再敲。”

    “我再敲,咚咚咚。蛇哥摇头,说空有力度,频率不对。我咚、咚咚咚、咚。蛇哥摇头,门开了,一个妇人探头出来,说你俩再敲我家门,我就报警啦!”

    “我和蛇哥赶紧逃走。蛇哥教了我许多,给我演示了许多种敲门的方法。敲之前要先套好一个角色。像月下敲门,石上开花一样,你是想当月亮,还是石头?门里的人想看到月亮还是石头?”

    “你看,这户人家贴着喜字,肯定是刚结婚的年轻夫妇,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敲开他们的门?”

    “我说恭喜恭喜,早生贵子?蛇哥摇头,上前敲门,大声叫:开门开门啊!别躲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门真的开了,一个女人拿着刀冲出来,我和蛇哥赶紧逃走。”

    “我和蛇哥又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隔着门,我俩都能听见里面有个女人在吵架:我感冒了……多喝你个蛇头!喝喝喝!你说!我俩异地恋三年,每次生病,你除了叫我多喝水还做过什么!”

    “我跟蛇哥说:女主人生气,我也逃累了,别敲了吧。蛇哥说不,这世上没有敲不开的心,也没有敲不开的门。蛇哥敲门,喊:你男朋友打电话叫我给你送瓶水。”

    “门开了。一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女生拿着手机,怔怔看着蛇哥,然后一个男人拿着刀冲出来:谁是她男朋友?谁特么是她男朋友!我跟蛇哥赶紧逃走。”

    “我和蛇哥又到了一扇门前,蛇哥要敲门,我看着蛇哥背上的刀伤,说蛇哥,不要敲了吧?蛇哥说不行。刚才是个意外,谁知道那女人有老公还玩异地恋?这次一定能成功。”

    “我以饱含敬仰和缅怀之情的目光看蛇哥,捂着鼻子退到一边,蛇哥夹着腿,敲门,大叫:哥们快点!我要大便!”

    “里面的人喊:我的大便谁也不给!想要自己拉!”

    “蛇哥呆呆地看着我。我问他进不去,要不要换一家公厕试试?他说不用了。我说接下来去哪家敲门。蛇哥说你自己去吧。我问蛇哥那你呢?蛇哥说他想一个人站着静一会儿。我捂着鼻子离开,蛇哥太敬业了。”

    “我站到一户人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没有蛇哥的陪伴,我的勇气也全没了。我在门前转了十圈,转到腿酸,想到在公厕一个人静静的蛇哥,毅然走到门前,敲门。”

    “我什么都没说。也不准备说什么。只要门开了就是胜利。”

    “门开了,一个男人开的门。我拿出产品,跟他说:你好,我是推销专员宋”

    “我说到一半,停下来,看那人的脸,再也说不出话。那人的脸很丑,他是我爸。”

    “我爸不认得我,问我推销什么?我呆了半天,才找回舌头,坑坑巴巴地说是去污剂,强力去污多功能清洗通用神器,简称强污剂,不,不,是去污剂。你衣服上有除不掉的强力污渍吗?墙上有擦不掉的熊孩子涂鸦吗?清除污渍,清洁心灵……我们的目标是:污污污……”

    “我爸问我哭什么?我擦掉眼泪,重新说台词:没有污污!污污!先生,要试用一下吗?”

    “我把去污剂递过去,我爸说好,家里正好有块墙脏了,他拿着去污剂进去,我还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坦白身份,十几年不见,爸爸没认出我也很正常。他要认出我,该有多开心。就像我现在这样开心。”

    “我快开心炸了。正要进去,我爸拿着去污剂出来,兴奋地说:真好用,一擦就掉。多少钱?我说50元。他说来一瓶。我给他一瓶新的。他掏钱,我说:那个,其实我叫”

    “爸爸!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过来,抱住我爸的腿,手里还拿着彩笔在他裤子上乱画。我爸把孩子抱起来,在孩子脸上亲了下,孩子被他的胡渣扎得咯咯笑,后仰去躲。我爸扭头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我说欢迎使用本公司的白月亮强力去污剂,祝你污污污我哭着拿了钱,转身就跑下楼。”

    “到了楼下,我还在哭,我爸突然追上来,叫住我。我睁开泪眼,心里还没痛够,就又开始期盼。他一定是认出我了,刚才是有家人在场,他才不好说出来,一定是这样。”

    “我爸拉住我,掏出钱,说:你那去污剂挺好用的,我买一箱。”

第一千章 丑八怪(我居然写到一千章了,夸我)

    “蛇哥找到我的时候,我哭得很厉害。他夸我,说我天生就是干上门推销的料。第一次推销,就卖出整整一箱去污剂,有前途。”

    “我听了哭得更凶,抱住蛇哥,说那是我爸买的。蛇哥慌里慌张说他裤子还没换。听我说了半天我爸的事。”

    “那你现在还想你爸吗?”两横问。

    “不想了,只是后悔。”宋野说。

    “后悔什么?”

    “后悔我爸下楼拉住我要买一箱去污剂时,我为什么没直接说我是你儿子,你记不记得我?我只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说出来,我能做的都做了,心里不会惦记着。”

    宋野低下头,头埋在膝盖里,两横轻拍他的背,说:“爸爸,别哭了。”

    宋野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

    两横还递给他一块石头,叫他一边哭,一边在地上乱画,就像那些叔叔们在墙上写红字一样,这样心里能好受点。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原来你们在这呢?”

    郑雨走过来,看到一边哭一边拿石子在地上乱画的宋野。

    两横拍宋野的背,安慰他,还跟郑雨解释:“郑老师,我爸想他爸爸了。”

    宋野赶忙擦掉眼泪,很不好意思。

    咦?不是来找两横吗?自己怎么哭起来了?

    “好了,一一,比赛快开始了,走吧。”郑雨说。

    “我不去。”两横说。

    “为什么?”郑雨一愣。

    宋野扔了石子,恨铁不成钢,“我都说了我爸的事了,你还没好过点?”

    两横说:“我又不是想我爸爸。”

    宋野:“那你想什么?”

    两横:“撞衫了,我不想去比。”

    宋野一头雾水:“撞衫?和谁?”

    两横:“左小乌啊!”

    宋野看了一眼郑雨,只觉得好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撞衫。

    “没关系啦。你看那群男孩子不都是穿西装撞衫吗?”宋野笑出声,这才明白过来,跟老板讨价还价时,老板说刚卖了一套是卖给谁的,还有今天去化妆,老板说的第二漂亮是什么意思。

    切。什么眼光?明明是两横最漂亮,比左小乌漂亮多了。

    “而且你穿得比她漂亮多了。”宋野认真地说。他真这么想,说出来后,也期待着两横的笑。

    两横哭了,哭得比之前更伤心。

    宋野想拿石子敲自己的头,到底该怎么说啊!说你比左小乌漂亮都不行?要是章老师在这里就好了。

    宋野拿两横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郑雨过来,拉两横去一边说了一会儿话,两横一直点头,然后不哭了。

    宋野悄悄问郑雨,两横到底是在伤心什么?

    郑雨说:“你做爸爸的,一点都不懂女儿的心思吗?你知道撞衫对女生是多严重的事吗?”

    宋野真不懂。

    郑雨说:“以前我有个闺蜜,就因为撞衫,觉得没面子,差点和全医院的女患者打过架。后来医生允许她自己把病号服改短,挽起袖子,裁出斜边露肚脐,她才肯住院的。”

    宋野吃了一惊:“这么严重?”

    郑雨说:“所以说啊。你帮一一挑衣服的时候,就没问清楚老板这衣服卖出去几套?有没有卖给参加比赛的学生?”

    宋野:“没有。我以为衣服只要漂亮就好。”

    郑雨:“男人啊。我问你,你要是跟人撞衫了,你怎么想?”

    宋野:“嘿嘿,品味一样嘛。兄弟。”

    郑雨无语,问:“你知道女人怎么想的吗?”

    宋野小心翼翼:“臭西瓜、烂番茄,敢跟老娘穿一样的?”

    郑雨摇头:“分两种情况。如果对方比自己漂亮,会觉得没面子。如果对方比自己难看”

    宋野:“会开心,对不对?”

    郑雨深深看了宋野一眼,叹口气:“会觉得自己没品位,跟对方挑一样的衣服。”

    宋野这懵了,敢情不管怎样都憋屈是吧?

    这样想想,两横哭这么惨,像死了亲爸一样,好像也可以理解。

    耶!又学到一课。等等,好像不是开心的时候。

    郑雨继续解释:“这还只是陌生人的情况,要是熟人、亲戚、同学、室友、闺蜜、情敌、看不顺眼的人,以及长辈在场,男朋友在场,喜欢的男生在场的情况下,又可以排列组合出数百种变种,每种情况的心境都会有细微区别……”

    “反正就是看不顺眼,对吧?”宋野及时打断,做了总结,生怕郑雨再扩展开来。

    女人啊,真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针尖麦芒点大的地方,腾挪闪转,愣是做出一场大戏。这心思

    宋野问:“那现在怎么办?上哪找新衣服?”

    郑雨说:“一一说了,左小乌有皇冠,她也要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这才敢上台。”

    宋野凌乱了,刚上完一堂关于女孩心思的课,现在又推翻结论重来?“不是说讨厌跟对手穿一样的衣服吗?为什么又要戴皇冠?”

    郑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宋野,“戴皇冠漂亮啊!”

    啊啊啊!搞不懂啊!我活该没女朋友啊!

    就快比赛了,叫我上哪去找闪闪发光的东西?

    宋野放弃了。过去直接问两横,“你还上不上台表演?”

    两横委屈地点头:“上啊。这么凶干吗?”

    宋野摸摸她的头,夸她是最漂亮的小公主,至少在爸爸眼里是这样。

    两横数着脚趾头,听着宋野很没诚意的夸赞,郑雨借来化妆包,给两横稍微补了下妆,就带她去音乐大教室准备比赛。

    参赛学生们都坐在左侧的观众席,等着上台。家长们都坐在中间,一个个拿出手机,长着脖子,等着拍照录相,比学生们都激动。

    两横坐到子棋他们边上,宋野看到板凳和蛇哥。

    蛇哥在用单反镜头找漂亮家长拍,口水都快流下来,宋野都不好意思跟他坐一起。

    宋野在过道上挑位置,边上正是参赛学生们的区域。

    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你看,你看,她跟左小乌穿一样的衣服。”

    “哈哈,真的。”

    女生们坐在一起叽叽喳喳。

    宋野算是体会到两横的心情,做女人真难。

    从小就要面临这样的社交压力。

    “丑八怪。”

    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宋野扭头,看到左小乌就坐在过道边,嘴巴刚闭上,脸上带着骄傲和不屑一顾的笑,看着前排的两横。

    左小乌意识到宋野的目光,抬头,马上换了一副阳光可爱的笑容,好像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过。还跟宋野打招呼:“叔叔,你找到一一啦?”

    宋野干笑一下,点点头,走到板凳身边坐下,手放在扶手上,抓住了。

    台上的小主持人正在说话,一串的英文,宋野听不懂。

    他也没在听。

    刚才那句丑八怪像根刺扎进他脑子里,搅醒了一些东西。

    郑雨:你知道女人怎么想的吗?

    会觉得自己没品位,跟对方挑一样的衣服。

    这还只是陌生人的情况,要是熟人、亲戚、同学、室友、闺蜜、情敌、看不顺眼的人……

    左小乌知道两横在哪,给他指路。

    两横不是那种会为撞衫哭泣的女生。

    她学动作时,就嫌弃过动作娘。

    挑裙子时,就喜欢老板身上那件,说不太娘。

    从那天上门推销见到两横的第一眼开始,两横站在一片狼籍的家中,从来都是笑眯眯的。

    ……

    嘎吱嘎吱的怪声响起,板凳扭头看宋野。

    宋野的手攥住扶手,像要把它掐断,全身的劲绷到脸上,腮上的筋拧起来,渗出铁色。

    左小乌不单单是自己小声说丑八怪。

    她还当着两横的面说过她是丑八怪!

    敢说我女儿是丑八怪!!!

第一千零一章 诚实真讨厌

    皇冠只是个借口。两横只是不想上台被大家嘲笑而已。

    宋野看左小乌,看她头上闪闪发光的皇冠,好像骄傲撑起的一座塔尖。

    他再看两横,除了裙子、红皮鞋外,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头发只是梳得整齐些,整个人灰扑扑的,一点耀眼的光都没有。

    镜头偏爱闪烁的东西,教室前排有个摄像师,蹲在地上,抓着左小乌拍,其他人只是扫过一遍。

    宋野走到蛇哥身后,拍拍他肩,问他:“有皇冠吗?”

    蛇哥收收口水,说:“没有。你想戴?”

    蛇哥的目光很复杂,宋野摇摇头,又回板凳身边坐下。

    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两横赢呢?赢过那个叫她丑八怪的左小乌?

    这时主持人讲完,学生上台唱歌。

    舞台上的墙面剥蚀得乱七八糟,上面还有孩子们涂画的痕迹,跟选手们的精致妆容比起来,像是巫婆褶皱的老脸。

    宋野看着墙,就想到家里那面写满红字的墙,两横时不时会喷去污剂,试着擦掉几个红字。

    宋野突然抓住板凳的手。

    板凳瞳孔一缩,看宋野。

    宋野问他:“有去污剂吗?”

    板凳说:“车里有。”

    宋野说:“有几瓶?”

    板凳说:“有一箱。”

    宋野说:“好,跟我去拿。”

    等宋野和板凳提着一个水桶回来,正好是左小乌唱歌的时候。

    左小乌唱完,走下台,台下响起掌声。

    左小乌的妈妈优雅地笑,惹得蛇哥又是一阵卡卡连拍。

    再过两个人,就轮到两横了。

    宋野把两横叫到角落里,给她那个水桶,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两横有些犹豫,“可以吗?我能做到吗?”

    “你行的。就把炸弹改成这桶去污剂。其他都一样。”

    两横说好。然后提着桶要走,宋野又叫住她。

    “两横。”

    两横回头。

    “下回谁说你丑,告诉爸爸,爸爸帮你削她!”宋野说。

    两横点点头,说:“不过没人说我丑啊。”

    “嗯?那左小乌她”

    “她没说我丑。”

    宋野远远地看左小乌一眼,庆幸自己刚才控制住自己,没去骂左小乌。

    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歉疚。

    唉,真是的。是自己想脏了。左小乌只不过是个一年级的小女孩,自己刚才想那么多干吗?

    两横犹豫了一下,说:“她说你丑。”

    “啊?”

    宋野还没反应过来。

    两横说:“左小乌看我和她穿一样的衣服,就过来跟我说。”

    “说什么?”

    “说你爸是个丑八怪。”

    宋野呆住。对左小乌的歉疚一下子消失,更生气,更委屈。

    左小乌原来不是自己小声说丑八怪。

    她还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丑八怪!

    敢说我是丑八怪!

    虽然接近事实,但也不要亲口说出来啊!

    诚实的小孩子真特么讨厌啊啊啊啊!

    宋野的心受到了百吨千吨的伤害,压成鱼饼,摊在宋野胸里,跳都懒得跳。

    之前对两横的怜惜,对左小乌的愤怒绞在一起,最后融成对自己丑陋面容的无比感慨。

    我太不容易了。

    宋野双目含泪,想哭。

    两横说:“爸爸,你给我讲你爸的事,说你爸爸那么丑,离婚了,谁会要他,说到那里,我就想哭了。你跟你爸一样丑的话,不是永远追不到郑老师啦?”

    宋野眼泪掉下来。

    两横说:“你说我比左小乌穿得漂亮多了,我知道啊。可是说实话,爸爸你要是穿西装,应该是比不过左小乌爸爸的,还好她爸爸今天没来。”

    宋野咬住嘴唇,差点哭出声。

    两横说:“爸爸,你别哭了,一想到你这么丑,我就替你难过,我也想哭了。”

    宋野毅然抹掉眼泪,催两横去做准备,自己去板凳身边坐下,问板凳:“有墨镜吗?”

    板凳说:“有,开车用的。”

    宋野说:“给我。”

    板凳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宋野。

    宋野戴上墨镜,墨镜下流出泪水,拉出两道长长的泪痕。

    板凳搞不懂宋野,好像当爸爸以后,经常哭。

    有女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两横提着水桶上台,rap god前奏响起,两横开始唱。

    也许是听腻了儿歌和抒情歌曲,台下的观众,不管家长还是学生都坐直了。

    两横伴着节奏,机枪炮式说唱,唱到f炸弹时,转身提着水桶朝墙上一泼。

    台下惊呼,这是什么表演?为什么手法如此娴熟?好像泼油漆讨债似的。

    两横掏出抹布,开始跟着节奏,一边说唱,一边擦墙。

    手抖得跟那些说唱选手一样,只是单独做的话有点痞气,不适合自己的身份,但是改作擦墙的话,一下子连歌词似乎都敞亮起来了呢!

    我是勤劳的小蜜蜂,一边唱歌一边擦墙,清洁劳动我最爱,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虽然一点都不押韵,但是反正也听不懂歌词,台下的家长学生们一起靠两横的动作脑补了歌词大意。

    太可爱,太干净了!

    伴着极速的说唱声,两横擦净了半面墙,坐在台下的老教师热泪盈眶,拿掉眼镜不停地擦眼泪,10年前墙上不知道被哪个学生写的“黄老师是个大肥猪。”,现在终于擦掉了!

    十年啊!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你还在墙上写字问候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我一定问候你是个大肥猪!

    一首rap god唱完,半面墙干干净净,两横拿着抹布向观众弯腰敬礼,然后下台。

    家长们、老师们、学生们集体站起来,叫好,鼓掌,流泪。

    歌唱成什么样没听清,不过这墙擦的是真干净啊!

    左小乌唱完歌就坐在妈妈身边,看大家反应这么激烈,很是不满,问妈妈:“她唱得也一般啊!”

    妈妈训她:“看看别人,歌唱得好,还会擦墙干家务,多学学。”

    左小乌委屈极了。

    校长鼓完掌,找到郑雨,“谢谢你培养出的好学生啊。”

    “哪里哪里。”

    “叫她把剩下半面也擦了吧。”

    南子棋爸爸鼓完掌,羡慕地看宋野,感慨别人教出个好女儿,鼓励身边的子棋:“儿子,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跟她一样,红杏出墙的。”

    南子棋很烦:“爸!不会用成语别乱用好不好?”

    南子棋爸爸:“哦,那就是狗急跳墙。”

    ……

    蛇哥鼓完掌,过来找宋野,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最后还是板凳提醒他,说这个戴墨镜的就是。

    蛇哥问宋野:“两横泼的东西是”

    宋野骄傲地说:“是我们公司的去污剂,整整一箱倒桶里。我想出来的主意。怎么样?”

    蛇哥说:“挺好的。那一箱记你账上。一共2940元。谢谢。”

第一千零二章 继续做我爸爸

    债多不压身,区区2940元还不至于破坏宋野的好心情。

    比赛结果当场就出了。

    第一名是左小乌。两横拿了个凑数的三等奖,还有个特别舞台清洁奖,奖状还是手写的,由一个泪眼汪汪的老教师上台颁发,拉住两横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看那拉住手不放的架势,大有抢女儿的姿态,让宋野担心了好久。

    那一桶去污剂泼了小半桶,还有一大半剩着。

    钱都花了,不能浪费。

    宋野笑眯眯地拿块抹布,戴着墨镜,上台跟两横一起擦墙。

    台下的家长和老师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校长热泪盈眶,替学校省了不少钱啊。

    老师们感慨,这才是好家长啊,言传身教,培养孩子良好生活习惯。

    家长们揪住自己的娃,看看,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左小乌不服气,嘴巴嘟得高高的,明明我才是第一名,为什么大家都在夸一一?

    蛇哥去找校长谈去污剂批量购买的生意。

    宋野专心擦墙,突然一只小手按住他的手。

    两横说:“爸爸,你的猪头哪里去了?”

    宋野看看手背,猪头已经完全消失了。

    两横说:“没关系,回家我再给你盖一个。爸爸,你为什么戴墨镜啊?”

    宋野说:“墙有点白,晃得眼疼。”

    两横说:“是不是左小乌说你丑,你才拿墨镜遮的?”

    现在的孩子为什么都这么实诚!讨厌!

    宋野不回话,默默擦墙。

    两横说:“爸爸,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帅的啊。不管别人怎么说。而且”

    宋野差点又哭出来,还是自家闺女好啊。

    “而且什么?”宋野问。

    “而且戴墨镜哪够,真要遮的话,你要戴头盔,反着戴。”

    两横抬头看宋野的侧脸,宋野突然停手,把抹布塞到两横手里。

    两横问他干什么?

    宋野说:“剩下的你擦吧。”

    宋野仰着头离开,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留给两横半面没擦净的墙。

    台下的家长说:看,培养孩子独立能力,多好!

    ……

    宋野跟两横坐板凳的车回家,可能是意外谈成一笔生意,蛇哥很开心,特意叫板凳送他俩回家,还嘱咐这回不收车费了。

    宋野听了,问蛇哥:“什么意思?前几次还要车费了?”

    蛇哥说:“对啊!你以为呢?都记账上了。”

    宋野麻木了,默默念了一路的“债多不压身”,到家后,两横忙了一天,又擦了整整一面墙,累了,说要去睡觉。

    宋野给她关了灯,帮她把铁甲金刚放到枕头边,两横躺上去,抱着铁甲金刚,抱怨了好一会儿,今天刷墙刷到手酸,那些叔叔泼油漆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过刷墙会这么累。

    宋野出去,正准备关门,两横问他:“爸爸?”

    宋野停下来,“嗯?”

    黑暗中,他看到两横的眼,像刚划亮的两根火柴,跳跃着。

    “要是我爸爸一直不回来,你愿意继续做我爸爸吗?”两横说。

    宋野说:“快睡吧。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两横眼里的火光灭了,滑回黑暗,隔了一会儿,说:“牛肉刀削面。”

    “一大早吃什么牛肉刀削面。睡吧。”宋野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出去了。

    宋野出门去,大晚上的,他还有事要做。

    要跟蛇哥对一下账,看看这段时间到底欠了多少钱。

    蛇哥刚跟校长谈下的那笔单子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多少能抵点债务,不能全便宜蛇哥了。

    宋野到了楼下,晚上了,没什么车,本想叫板凳来接一下,可一想到车费,他就心痛起来。

    以蛇哥的心黑,那车费肯定是比出租车贵的,还是自己打的吧。

    宋野走出去,经过那辆白色凯美瑞时,停了一下,车头上那个用手指画出的猪头还在。

    他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到外面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到了蛇哥家。

    当他进门,看到蛇哥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学校的单子有我一份。”

    “去污剂、车、板凳、服装店老板,哪个不是我提供的?没我的平台,没我的资源,没我的人脉,你能哄你女儿开心?”

    “你还有脸提服装店老板?知不知道两横撞衫就是因为他?知不知道我被人说丑八”

    “啥?有人说你啥?”

    “我不重要!孩子的自尊受到伤害,这能用金钱来衡量吗?能!给我减一万块的债。我就不跟你计较。”

    “靠!老子当年看你可怜,没爸爸,才收留你,培养你,供你吃,供你喝,教你怎么敲门,教你怎么用背去挡刀,教你要随身带纸,这样万一内急也不会拉一裤子,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材,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讨价还价!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你看看板凳!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我收留了他这么久,供他吃供他穿,给过他一分钱工资吗?他有怨言吗?”

    板凳举手,打断宋野跟蛇哥的激烈争吵,说:“有怨言。蛇哥,我想拿工资。”

    蛇哥愣了会儿,不理板凳,又盯着宋野吵:“工资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感情受到伤害,这能用金钱来衡量吗?能!账就这么定了,顶多给你打八折。”

    还好有板凳这个生力军加入,宋野跟蛇哥吵了一夜,又发现账单中居然有板凳的墨镜租借费这一不合理收费项目。

    以这个为突破口,吵到凌晨天亮,宋野终于成功地减免了一千元的债务,板凳也开始领一千元的底薪。

    宋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到了楼下,又想起昨晚两横说想吃面的事,就折到外面路上,找了家早早开门的面店,买了份牛肉刀削面带走。还特意向店家买了瓶辣椒油。两横的嘴越来越刁了,说家里的辣椒油吃腻了,想换个口味。

    宋野提着面,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钥匙还没转,门突然开了。

    “这么早就醒”宋野以为是两横开门,笑着说到一半,突然愣住。

    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里面,皱眉问:“你找谁?”

    宋野半天没说话,直到那男人又问了句,才反应过来。

    宋野说:“你好,我是推销专员宋野,这是我们公司最新推出的白月亮强力去污剂”

    宋野端起牛肉面,男人的眉毛压得更低,宋野看手里的牛肉面,马上改口:“白月亮牌牛肉刀削面,月亮掉进牛肉汤里,变成又大又圆的肉片,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不需要。”男人要关门。

    宋野赶忙拦住,不死心地问最后一句:“也许你家小朋友爱吃呢?”

    “我女儿不吃这些东西。”男人关门,嘭的一声响,像掴了宋野一巴掌。

第一千零三章 信任

    宋野提着牛肉面,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拔出门上的钥匙下楼。

    到了楼下,经过那辆白色凯美瑞时,他看车头上的猪头,又看看楼上,这时仿佛才从梦里醒来。

    原来两横爸爸真回来了。

    以前盼着两横爸爸回来,自己可以甩掉两横那个包袱。

    可现在真回来了,自己又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好像两横真是自己女儿一样。

    宋野自嘲地笑了声,往外走。

    ……

    蛇哥家里。

    “你又来?没的减!没的减!除非你这个月扫10幢楼”蛇哥年纪大了,刚和宋野、板凳谈判完,一宿没睡,腰酸背痛,想回房间眯一下,结果宋野又回来了。

    宋野没说话,直接坐到桌子边,打开牛肉面的盖子,面早凉了,水蒸汽凝在盖子上,抱成水珠流下来,面坨了,结成一块,宋野拿筷子搅了搅,搅不开,直接一口咬下去。

    吃了几口,还加了辣椒油。

    他习惯性地举起辣椒油瓶,从上往下,拉出一条线,添碗里。

    蛇哥吓了一跳,以为宋野要拿瓶子砸他,退了一步。

    宋野吃完面,脸上都是汗珠,站起来,走到蛇哥面前。

    蛇哥有点小慌。他跟宋野合作这么多年了,什么脾气,开心不开心,扫一眼就门清。

    可今天的宋野还是第一次见。

    生气吗?不像生气。

    难过吗?又不像难过。

    更像是条闷着屁的暖被,掀开一角,就躲不过那薰人的臭意。

    蛇哥很聪明,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决定今天先不惹宋野。

    宋野问:“有任务吗?”

    蛇哥:“有。”

    宋野:“给我。”

    蛇哥:“好。”

    宋野拿了单子,就出去了。

    蛇哥看桌上剩下的面和辣椒油,摇摇头,只能自己收拾,没良心,不知道敬老。

    宋野坐板凳的车到了目的地。

    这次推销的产品是葡萄酒,波得路堡葡萄酒,只能坐车过来。

    宋野拿着葡萄酒的宣传单看,目光都快烧透纸张,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直到板凳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提着一瓶酒下车,往楼里去。

    他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口,没急着敲门,理了一下台词,把杂念排空,这才伸手敲,咚咚咚。

    过了会儿,门开了。

    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仰头看宋野。

    宋野愣了下,差点和两横搞混起来。

    小女孩手上也印了个粉红猪头的章。

    小女孩问:“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宋野想起章老师有关信任的话,蹲了下去,伸出手,笑着说:“你看,我手上也有个猪头”

    宋野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已经没了猪头,他赶忙转移话题,拿出酒来,问:“你家大人在吗?我这里有一瓶葡萄酒”

    小女孩还是看着宋野,一脸迷惑,没什么反应。

    宋野为了拉近距离,说:“我跟你讲个笑话,葡萄牙疼,只能和葡萄干一起喝”

    “爸爸!有个怪叔叔在门口!”小女孩冲屋里喊,宋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慌了,拿起酒掉头就跑。

    ……

    第一章心理。

    宋野向章本硕诉苦:“后来那小女孩爸爸拿着棍子守在门口,还跟物业说有个变态拿葡萄酒骚扰他女儿,别说那幢楼,整个小区我都进不去了。”

    “章老师,信任感我真都建立不了。两个陌生人,凭什么让别人第一眼就相信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两横爸爸回来了,她就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的备用机明明还在她手里,她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说一声我爸爸回来了,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我能理解的,我又不是她亲爸爸,也不是她亲戚、朋友,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陪她参加了一次英语歌唱比赛,陪她擦墙,陪她去挑漂亮的裙子,还要一双踩上去会嘎吱响的红皮鞋,那天她穿上裙子在马路边转圈圈,有路人经过夸她漂亮。”

    “我还陪她做作业,改作业,矫正坏习惯。你知道她刚开始多喜欢砸东西吗?”

    “还有她喜欢吃牛肉刀削面,她爸却不知道。不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爸爸不知道也很正常。”

    ……

    宋野说起两横的事就停不下来,章本硕也不打断,静静地听。

    等宋野说完,宋野还给章本硕看那天比赛后他和两横拍的照片。

    两横拿个三等奖的奖状,站在宋野身边,笑得很开心。

    “怎么样?漂亮吧?”宋野好像炫耀自己女儿似的。

    章本硕看了照片,问他:“你为什么戴墨镜?”

    宋野有点尴尬,说:“舞台的墙有点白,晃眼。那个,章老师,还是信任感的问题。我做的不好。根本就不擅长,有其他办法吗?”

    章本硕看了宋野一圈,说:“不,我觉得你在信任感上做的很好。”

    “嗯?”

    宋野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本想反驳,或者以为是章老师在鼓励自己,可是看到章老师那肯定的眼神,又疑惑起来,“我做的很好?”

    “对,很好。”

    章本硕点头,他看到宋野身上的本章说。

    两横不是破折号:要是我爸爸一直不回来,你愿意继续做我爸爸吗?

    两横留下这样的本章说,要说宋野没给人信任感就怪了。

    章本硕说:“你听说过聚合刺激吗?就是当一个刺激本身不足以引发神经中枢的有效释放,还可以通过与一个或多个其他刺激合作,从而产生神经中枢的释放,形成一个聚合的压力,提高应激性。”

    宋野摇头,不太懂。

    章本硕继续解释:“就像你们上门推销一样,敲开门,户主出来,你们推销产品,做完介绍,肯买产品的户主有多少?很少吧?”

    宋野点头:“对,很少,其实一个都没有。”

    章本硕说:“这是一个刺激,接下来只要户主没有关门,你就要用其他手段,说服户主,向他介绍这个产品的优点,给他展示产品是如何使用的,还会跟他说这幢楼里其他几户人家都买了这个产品,最好能报出那些人的名字,这些刺激逐一加码,最后聚合在一起,会说服一部分的户主买下产品。对不对?这就是一个聚合刺激的典型路径。”

    宋野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前只知道这样做,却从没想过原来还能这样解释。

    章本硕说:“信任感的建立也是一个聚合刺激的过程,是多方面的雕琢和磨合,才产生的稳固联系。你和两横的信任感始于手背上的一个猪头,然后从牛肉刀削面,浇辣椒油,打扫屋子,改作业,纠正习惯,最后到参加比赛才完全建立起来。信任感从来不是一次就能建立的。所以”

    “所以?”宋野伸长脖子,期待着,他心里突然飞过一团阴影,一下子抓住他的心,隐隐作痛,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事。

    “所以为什么那个男人一开门,你俩是第一次见面,你就觉得他是两横的爸爸?”

第一千零四章 什么都没说

    宋野呆呆地静着,傻了一般。

    好一会儿,才嗑嗑巴巴地张嘴:“可、可是我问过他啦,他说他女儿不吃这些东西。”

    “就这样?”

    “不止,那辆白色凯美瑞车头上的猪头,两横说过,他爸快回来了。还有、还有”

    宋野越想越心虚,心也越跳越厉害。

    “你看过他爸的照片吗?你见过两横亲口叫那人爸爸吗?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和两横互相信任,就算她亲爸爸回来,两横怎么会不跟你说一声呢?她有手机的,是吧?”

    宋野一下子跳起来,“那男人不是她爸爸那是谁?”

    章本硕说:“不知道。不过你最好快一点”

    话没说完,宋野已经冲了出去。

    白痴!混蛋!废物!

    宋野在路上不知骂了自己多少次。

    要不是他自己天天想着总有一天两横的爸爸会回来,先入为主地认为开门的男人就是两横爸爸,两横怎么会出事?

    记得蛇哥说过,两横爸爸欠了不少钱,惹怒了一个大人物,难道是那个大人物把两横绑了?

    宋野坐在出租车上,越想越急,他给两横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都没接上。

    倒是郑雨打电话过来,问两横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宋野没时间解释,直接挂了电话,通知蛇哥跟板凳到两横家楼下。

    蛇哥懒洋洋地问:“葡萄酒又推不出去啦?要我出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小野,我跟你说,你这语气可不好,要知道敬老”

    “别废话!两横被绑架啦!”

    “什么?!”

    宋野挂断电话,这时车已经到了两横家小区,宋野一口气跑到两横家门口,掏出钥匙直接开了门。

    开门的刹那,他想了很多。

    希望能看到那个男人还在家里,一脸惊愕的样子,问他怎么会有钥匙。

    希望两横坐在椅子上,踢着两只小脚,跟他说,只是因为爸爸回来,才不去上课。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门开了,里面没有人。

    宋野看看餐桌,地上,所有布置和自己离开时一样。

    他跑进房间,一个个看过来,两横不在,她那个“爸爸”也不在。

    最后他站在两横的床前发呆。

    两横的妹妹铁甲金刚还躺在被子里,靠在枕头上。

    就算两横爸爸带两横离开,两横也一定会带走铁甲金刚,晚上没有它,两横根本睡不着觉。

    两横真被绑架了!

    蛇哥和板凳也来了。

    蛇哥说:“没事。小野。我已经发动我所有的情报网去调查这件事,一定能找到两横在哪,除非那帮人永远不上公共厕所,否则一定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宋野脑子乱成一团,根本没心思吐槽蛇哥的情报网建立在哪的问题。

    板凳拿着一个板凳挥舞了几下,虎虎生风,说自己热血街舞团三强,要打架的话,十个人吃不消,三五个普通壮汉还是能应付的。

    宋野问他热血街舞团三强和打架有什么关系?你千万别跟我说是那种在下雨天,边放音乐边跳舞边打架的舞种。

    板凳说不是的,反正要打架有我。

    宋野看看蛇哥,看看板凳,觉得要靠这两个人两横可能绑架到快高考了,人都找不到,还是报警吧。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两横打过来的,蛇哥和板凳正在争论当初热血街舞团的报名费到底是谁出的问题,宋野叫他们闭嘴,然后接起电话。

    “喂?两横吗?你在哪?”

    “是张景鱼吧?你女儿在我们手里。”

    “我不是。”

    “装也没用。你女儿手机里存着你的号码呢。”

    “真没装。两横还好吧?我要听她说话。”

    “准备好五百万现金来赎你女儿,明天会通知你交钱的地点。还有记住,别报警。”

    “我要报了呢?”

    “报也没用!这是经济纠纷!经济纠纷知道吗?你特么卷了老子五百万一走了之,老子没找你要利息,已经很客气了!”

    “我特么不是张景鱼,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这都听不出来?”

    “我不管,反正你女儿叫你爸爸。五百万,明天天亮前准备好,要不你等着”

    “我要跟两横说话!”

    手机里传来骂骂咧咧的杂声,然后脚步声响起。

    宋野开免提,让蛇哥和板凳听。

    啪的一声,吓了宋野三人一跳。

    然后是一个小女孩的笑声,和一个男人的咒骂声。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两横的声音。

    “爸爸?”

    “两横,你在哪?”

    “别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声音插进来。

    “哈哈哈嗬嗬嗬。爸爸,我在一个房间里,我刚跟妹妹讲了笑话,妹妹挺开心的,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啊?”两横说。

    然后手机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听到了没?快一点,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啪!手机里又是一声脆响,然后是个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宋野冲着手机大喊:“你给她吃早饭了没?她要是饿肚子了,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她喜欢吃牛肉刀削”

    那边挂了手机。

    宋野冲着手机无能狂怒,骂了三分钟,最后还是收拾心情,跟蛇哥商量怎么办。

    “好像真有经济纠纷,听说两人一起投了个项目,那项目黄了。”蛇哥说。

    “明天前准备好五百万。我上哪找五百万?”宋野对经济纠纷的事不感兴趣,他只想救出两横。

    虽然手机里两横的声音听起来没受什么委屈折磨,可两横的心向来大到没边,以前讨债的人砸了她家,她都当是在玩搬家游戏。

    宋野看板凳,板凳想不出办法看蛇哥。宋野也跟着看蛇哥。

    蛇哥正在那自言自语:“是啊,五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虽然我也拿得出来,可”

    蛇哥抬头,看宋野和板凳盯着他,呆了下,马上摇头:“不不不,我没五百万。别看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我养老钱!要是丢了,谁养我?是你这个不敬老自己都养不活的家伙,还是你这个吃里扒外吃我的住我的还要我一千块底薪的混蛋!”

    宋野和板凳继续盯着蛇哥,前进一步。

    蛇哥声音更大了:“两横是你认的假女儿!关我屁事!老子一辈子没朋友、没老婆、没家人,收了这个闷葫芦当徒弟,也没指望他给我送终,就指望这五百万了!我拿钱救了两横,两横以后会叫我爷爷吗?会到养老院看我吗?我躺医院里,会过来陪我聊天解闷吗?都不会!别说五百万,一万我都不给!”

    “而且你们两个穷逼去银行取过钱吗?别说五百万,你现在没预约跑去银行说我要取100万看看,看看哪个银行给你钱!”

    “你们见过五百万的现金吗?知道有多沉吗?光150万就能装两个去污剂的箱子!”

    “看我?还看我?我没其他爱好,喜欢在家里数钱玩怎么了?”

    “150万不能装500万?你们脑子怎么长的?第一批去污剂都是原装好货,后面的去污剂都要稀释,1比10,1比100,普通家庭撑死用三瓶就够了,后面的时间放久了,就说超出保质期,效用减低,而且我们是上门推销!产品出问题了,他们上哪找人去?把150万分开,只铺上层,稀释一下,不就能装成500万了吗?下面都垫白纸。”

    “什么?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拿钱进去,看到人就抢,抢了就跑,不就行了吗?”

    蛇哥一口气说完,累得直喘气,瞪宋野、板凳,“为什么不说话?”

    宋野、板凳一起摇头:“我们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第一千零五章 板凳

    “这是我养老钱,小心点。”

    “一张!放上面只用一张!”

    “第一箱全放真的,后六箱只贴第一张。”

    “小野,能救回两横当然是好,只是一定要记住把第一箱也抱回来啊!”

    宋野和板凳在蛇哥家里稀释150万,分成七箱500万现金。蛇哥一直在边上唠叨。

    “这可不止是我的养老钱,还有我爸的养老钱。”

    宋野和板凳停了下,看蛇哥,“你还有爸?”

    “废话!”

    “那为什么都没看到?”

    “住养老院了。”

    “你让你爸住养老院?”

    “你以为我不想让他住家里吗?你知道养老院收费有多贵吗?他自己天天骑着自行车去养老院玩,我问他有啥好玩的?聊天去公园找人聊不一样吗?他说那边六七十岁的年轻女人很多,还扎堆出现,可好撩了。”

    “哦。”宋野和板凳继续一捆捆扎钱。

    蛇哥感慨起来,“所以说啊,年轻的时候,不光自己要努力,督促身边的人努力也很重要。我爸就是看我赚了钱,泄了心气,天天去找六七十岁的小姑娘聊天,聊到住进养老院,早早地享福。哪像我”

    “操心完自己,还要操心你这两个王八蛋,还要操心你认过来的女儿。我跟我爸不一样。我爸的一生都很成功。年轻时啃老,年老了靠子女养老,舒坦了一辈子……”

    “所以,总而言之,年轻人要奋斗,要有动力,这次救回两横以后,我建议你们俩每个月都把工资和提成打给我,我每个月给你们发200块钱,这样你们就有动力了……”

    “喂!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全弄好了。”宋野、板凳默契地装耳聋,把七箱假现金叠在一起,搬车上去。

    都整理好,天已微亮。

    宋野、板凳、蛇哥三人坐车里等。

    蛇哥不停地打哈欠,他没捆钱,但说了一晚上,也累了。

    宋野叫他去屋里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有他和板凳处理。

    蛇哥不肯,说钱在人在,钱亡我要你亡。

    宋野只好随他去了。

    凌晨很冷,人在车里,不一会儿,车窗上就蒙了层雾气,白花花的一片。

    蛇哥说不睡,打了几个哈欠,没过一会儿,就打起盹来,板凳手里掂量着板凳,不知在想什么。

    宋野看着窗上的雾,伸了个指头画了个猪头。

    手机突然响了。

    “钱!钱!我的养老钱,还有养我老爸钱!”蛇哥惊醒,分不清梦境现实,叫出声。

    宋野接起手机。

    “钱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不是说早上吗?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宋野看看外面的天,还灰蒙蒙的。

    “你懂什么!准备好了,就到三元桥下,人民路那个入口进来。我在第一根柱子下面等你。”

    宋野还想叫两横过来说几句,那人已经把手机挂了。

    宋野说了地址,擦掉猪头,板凳开车。

    到了三元桥下,三人没有下车,远远地隔着车窗望。

    凌晨,桥下风大,没一个人。

    宋野不打算出去,蛇哥说养老金和养老爸金要紧,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出去。

    等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人呢?”

    “你人呢?”

    “靠!是我绑架,还你绑架?”

    “靠!是我给钱,还你给钱?”

    沉默了几秒,那人先软了。

    “好吧。我出来了,你人呢?”桥下走出一个男人,缩着膀子瑟瑟发抖,鼻涕水都冻出来了,正是给宋野开门的那个男人。

    “两横呢?”

    “你人呢?”

    “没看到两横,我不出来。”

    “靠!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买一套迎春杯小学生奥数真题让她做十遍!你给我出来!”

    “靠!这么冷天,你不给她多穿几件衣服就出来,还选桥下见面?她要感冒了,你信不信我让你让你一辈子进不了公共厕所!”宋野看了蛇哥一眼,给出了目前为止最具威胁力的狠话。

    然后对方又挂了手机,哆嗦着跑回柱子背风面缩着,好像在联系上级。

    桥下空荡荡的,也没其他车。

    两横人不在这里。

    怎么办?

    没见到两横人,钱肯定不能给。

    可不给钱,难道就这么僵持着?

    板凳从后座拿了板凳,开车门,宋野按住他,问:“你想干吗?”

    “抓住那个人,问他把两横藏哪不就行了?”

    宋野有点犹豫。

    板凳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对我热血街舞团三强的战斗力有质疑?”

    宋野说:“不是,我怕出人命。”

    板凳说:“这是塑料板凳。”

    宋野说:“我怕你死。万一对方不只一个人呢?”

    板凳说:“我说过,三五个普通壮汉还是能应付的。而且那人又不壮,那样的瘦猴,我能打十个!配上相性符合的bgm,我能打二十个!”

    然后板凳看向窗外,眼神坚毅、热血,然后发呆。

    宋野说:“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跟你一起下去吧。虽然打架我不在行,不过挡刀的本事,我可是跟蛇哥练熟的。十米之外,小李他母亲的飞刀都扎不中我。”

    板凳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车,踩油门,打方向盘,调头,一气呵成。

    “你干吗?”宋野一愣。

    蛇哥指着窗外大叫。

    桥边商铺一家早餐店里窜出一群红衣人,跑过来,个个手持空酒瓶,凶神恶煞。

    有个跑得快,已经跟到车边上,一边用手拍车窗,一边拿酒瓶砸,嘭嘭地响。

    板凳极速飙车,赶在红衣人合围前突破成功,把车身摆正,开上了三元桥。

    宋野和蛇哥回头看那帮人,还紧追不舍,有些还开车来追,还好板凳打架的功夫有待考验,开车的本事却是常年拉货送货练出来的,在小巷里转了几圈,就把后面的车甩掉了。

    看着窗上的砸痕,蛇哥心有余悸,饶是他身经百战,背中数刀,大部分情况也都是一个人手持凶器,像这种壮观的群殴场面还是极少见的。

    “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蛇哥问。

    “桥底下就我们一辆车,怎么发现不了?”宋野很郁闷。

    板凳再没之前热血街舞团三强的豪情,找个安静的小巷,停了车,下车擦玻璃上的酒瓶渣,然后蹲到墙角抽烟。

    蛇哥一边感慨还好谨慎,没把钱搬出去,要不人财两空,痛失幸福晚年,一边打电话联系自己的情报网线人,收到有价值信息,跟宋野说:“两横被绑的前一天,附近的公共厕所有很多人上厕所。”

    宋野心情很不好,“您的情报还能再没用一点吗?”

    蛇哥说:“不不不,还没说完呢。据我的线人说,他们上完厕所后,厕所里充斥着一股酒气。”

    宋野:“所以”

    蛇哥:“所以他们是喝完酒上厕所的!”

    宋野安静了好一会儿,开始在车里翻东西。蛇哥问他找什么?

    宋野说找塑料板凳。

    蛇哥说干什么?

    宋野说用塑料板凳打不死人。

第一千零六章 猴子

    宋野拿塑料板凳敲自己脑袋,蛇哥劝住他,说你疯啦!

    宋野说我是疯啦。我一想到两横在做小学奥数真题我就受不了,她连用欲罢不能造个句都不会,一万块怎么花都没概念,怎么能做小学奥数真题?我没用!我无能!要是我多问几句,两横也不会出事!

    宋野咚咚敲了几声,头很疼,抱着头哀嚎,休息了一下,继续拿板凳敲头,蛇哥抢下板凳,说你拿错了,这是木头板凳。

    宋野愣了下,难怪那么痛,头上还肿了个包。

    这时板凳冲进来,一边怪笑,一边拿着一个酒瓶底给宋野看。

    宋野还以为板凳要拿碎酒瓶扎他脖子,本能闪躲。

    板凳按住他,激动地问:“看!这是什么?”

    宋野说:“酒瓶?”

    板凳笑出声:“哈哈哈嗬嗬嗬”

    宋野和蛇哥一起看板凳,难道刚才那一轮砸头,没砸坏宋野的脑袋,反而砸坏了木板凳?木板凳才是板凳的本体?

    “两横在手机里怎么说的?”板凳问。

    “她就说跟妹妹讲了个笑话,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接她。”

    “然后呢?她怎么笑的?”

    “就跟你刚才笑的一样,哈哈哈嗬嗬嗬”

    宋野停住,他抓到了什么,两横的笑声!

    板凳说:“你还记得她上次比赛时上车,跟我讲的那个葡萄牙疼的笑话吗?那时她就这么嗬嗬笑的。我还跟她说要不要葡萄酒,本地最大的一家葡萄酒经销商,波得路堡葡萄酒。”

    宋野的眼睛越来越亮,蛇哥听得一头雾水。

    宋野接上板凳的思路,说:“刚才那帮人拿酒瓶砸车,两横怪笑,又特意提到说笑话,还有去接她,她是要告诉我们她看到了波得路堡葡萄酒!”

    宋野、板凳理清思路,板凳扔了酒瓶底,跳上车,开车往波得路堡葡萄酒的仓库开去。

    蛇哥夸自己的情报网,看吧!我就说了肯定跟酒有关!

    说起来波得路堡葡萄酒的老板梅尤前还是蛇哥的客户。前段时间,说货进多了,卖不出去,匀给蛇哥一批库存,说帮忙推销一下。

    这种贵重酒水的货蛇哥一般是不接的,推销酱油比这个快多了,不过碍于情面,就收了一批货,随便推推。

    “蛇哥,你认识梅尤前?那你跟他谈谈不就行了?”宋野问。

    “谈?我哪够得上他那级别的,是他手下业务员给我推的货,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不过我去当个和事佬还是够的,让他有事找大人商量,别拿小孩子出气。”蛇哥傲然抬头,怎么说他也是上门推销界的传奇,背后挨刀无数,辛辛苦苦攒下五百万身家,和梅尤前说上话的资格还是有的。

    这时一个急刹,蛇哥抬头抬到一半,脸拍到椅背上,印出一张人脸。

    “你会不会开车!”蛇哥鼻子都快撞歪,刚从半百生涯中憋出的一点豪情壮志,全都拍椅子里去了,只剩下个疼得呲牙咧嘴的老头。

    “到了。”板凳说。

    蛇哥揉了揉鼻子,不舍地看了一眼车里的现金箱子,说:“我简单地说两点意见。一、我去跟梅尤前谈判,争取让他放了两横。二、你们摸进仓库,找到两横,把她救出来。双管齐下,双重保险。”

    宋野和板凳点头,不愧是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

    两人就要下车,蛇哥叫住他们:“还有”

    两人回头。

    “要是我没出来,你们可一定要来救我啊!”

    ……

    梅尤前的仓库就建在办公楼边上。

    蛇哥往办公楼去,宋野两人往仓库去。

    可能是一大早员工都去三元桥早餐店蹲点,仓库这边反而没什么人。

    宋野和板凳绕了仓库一圈,发现边上一扇小门。

    宋野站在一边,看板凳,说:“你开吧。”

    板凳说:“我又没钥匙。”

    宋野说:“不是,叫你开锁,拿铁丝捅两下那种。”

    板凳说:“我又不会。”

    宋野吃惊:“你不会开锁?你会开车、装电视、跳舞,居然不会开锁?”

    板凳说:“不要给我乱加设定好不好?我凭什么要会开锁?”

    吱呀一声,风刮过来,门开了一条缝。

    宋野脸一红,拉开门,侧着身子进去,板凳后悔早知道门开着,刚才为什么不假装有超能力开门算了。

    仓库里高垒着一箱箱的酒,没有灯,只有墙壁上闪烁着设备运行的红灯投下一些晦暗的光。

    这里很适合捉迷藏。

    宋野借着箱子的掩护,和板凳缓步前行。

    他听到远处有人声,绕过一排箱子,看过去。

    仓库尽头有个小房间,亮着光,像孤岛上摇摇欲坠的夕阳。

    宋野两人慢慢靠近,听清房间里的声音。

    两横:“叔叔,这里的箱子上为什么要印个猴子啊?是给猴子喝的酒吗?”

    男人:“不啊、啊、啊啊啊嚏一哦呦,不是。”

    两横:“叔叔,不给猴子喝,为什么猴子挂树上,还要吊下来去捞那瓶酒?”

    男人擤鼻涕,像卡车碾过一地的无壳蜗牛,滋滋响,“那是因为因为啊嚏。赶快做作业啊!妹妹都被你带得三心二意啦!”

    两横:“哦。”

    安静了一会儿,两横又问:“叔叔,给我们讲个笑话吧,活跃一下气氛。”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快疯了:“你给我闭啊嚏闭啊,好吧。我讲一个笑话你就再也不说话了,好不好?”

    两横:“那要看你笑话好不好笑。我跟你说哦,上次我跟我爸爸去看牙齿,那个医生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就是葡萄牙疼那个,你说的至少要比那个好。”

    男人:“好,我说一个。刚想到的。你看,箱子上印的都是猴子,对不对?猴子垒起来叫什么?”

    两横:“叫什么?”

    男人:“垒猴啊!哈哈哈哈。”

    只有男人的笑声。两横没笑。

    倒是板凳扑哧一声,赶紧捂住嘴,宋野瞪他。

    男人的笑声越来越小,心虚地问:“不好笑?”

    两横:“不是好笑不好笑的问题。是完全听不懂的问题。”

    男人唏嘘起来:“方言保护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两横:“叔叔,我们玩欠债还钱的游戏吧?”

    男人:“不行。这里都是货,碰到摔坏了怎么办?”

    两横:“那玩杀人偿命吧。”

    男人:“不行。”

    两横:“那玩搬家吧。”

    咣当一声碎响,什么东西砸地上了。

    男人痛苦地嘶吼,像个生嚼了红辣椒的猴子:“我的小祖宗啊!别学你姐乱砸东西啊!谁来救救我啊啊嚏!”

第一千零七章 文明理智

    宋野、板凳冲出去,他们也搞不清到底该救谁。

    应该是两横,可听声音,好像那个男人比较惨。

    小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就是今早在桥下等宋野的男人,一个是两横,另一个是个陌生的小女孩,跟两横年纪差不多大。

    地上全是酒水,还有一个碎酒瓶,边上一张桌子,摊着两份作业本,还有一碗牛肉刀削面。

    板凳不愧是热血街舞团三强,身手了得,一个箭步,扯破裤裆,抱起两横,避开地上的酒瓶碎片,就往门外冲。

    宋野拦住那男人,那男人可能是没来得及反应,可能是桥下吹风感冒了体力不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横回头叫:“我的《生字天天练》!”

    宋野绕过那男人,抓起《生字天天练》就往回跑,两横拿到作业本,板凳正准备要跑,两横又叫:“我的牛肉面!”

    宋野无语,正要回头去提面,那男人捧着牛肉刀削面,主动送到宋野面前。

    宋野愣了下,这年头,当绑匪都这么有爱心吗?

    那男人见宋野不接,硬端到宋野手里,说:“哥们,对不起,这娃你们带走吧。”

    “为什么?”宋野问。

    “老板刚刚发话了,说有人领,就放她走。”

    “为什么?”宋野更糊涂了。

    那男人憋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他叫李格林。梅酒喝公司里的一个小员工,本来业绩平平,年底绩效考核连续不合格,在辞退边缘,却因为写的一手好字,被老板娘看上,深夜叫他进家里,说有事。

    他说不好吧。老板娘说没事,老板不在家。他在公司大楼天台上纠结了三秒钟,毅然下了决定,不管老板娘有事没事,为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去。

    到了老板家里,老板娘亲切地招待了他,问他吃过饭没?他说吃过了。问他上的什么学校,获得过什么奖励。他说在上家公司工作时,因为经常要催收,泼红漆,意外练出一手好字,帮侄子写了八个字:“欠债还钱,借花献佛。”获得市级少儿书法大赛二等奖,评委一致好评,说空明灵澄,颇有禅意。

    老板娘大喜,让他去给她刚上一年级的小女儿辅导功课,重点是练字。唉,都是她爸,说什么幼小衔接不重要,老子有钱,孩子学什么?随便上上课,知道怎么花钱就行了。现在她女儿梅心研在学校里除了天天被人叫“没心眼”外,还要被同学嘲笑字如其人,没心没眼。

    她实在看不下去,决定狠抓女儿学习,从练字开始。

    他说:“其实我的字也一般,你可以找更好,更专业的老师”

    老板娘说:“不,就是你了。”

    他很感动,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碰上伯乐他老婆了!

    老板娘说:“你最便宜。你知道现在报个书法班要多少钱吗?还要接来接去的,影响我打牌。”

    他很伤心。不过也暗自庆幸,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被辞退。

    可这份庆幸很快就化为乌有,倒不是梅心研很难教,而是老板叫他去催账。

    说有个乌龟王八蛋拿个养鱼的项目骗了他,欠了他五百万。

    他搞不懂,老板进了一批画猴子的酒,为什么又说是养鱼?

    不过这是老板的事,他一个打工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去了,那乌龟王八蛋不在家,乌龟王八蛋的女儿在家,站在一片垃圾中,柜子倒了,茶几碎了,他暗叫不好,其他催债的人来过,那值钱的东西应该没剩多少了。

    那小女孩问他:“叔叔,你也来搬家的吗?”

    他说:“是。”

    然后他看了一圈,墙上还剩个电视,为了交差,他把电视推下来砸了。

    他还安慰小女孩,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搬完了,你就有新电视了。”

    然后他拎着油漆,去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可以用来泼油漆的大面整墙。

    小女孩的卧室很好,没有电视,一大面墙,干干净净。

    只是孩子还小,为了节省成本,他也没买环保油漆,泼卧室里,气味太重,影响孩子健康。

    最后他走出卧室,停在过道的墙前,拿出刷子,蘸了蘸,开始写字。

    小女孩很好奇,问:“为什么不去外面写?”

    他说:“文明讨债,理智催收。”

    小女孩问:“跟写日记一样吗?”

    他说:“对。”

    他看看小女孩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起一练字就打哈欠困意上头的梅心研,很是感慨,他问小女孩,要不要写个字看看?

    小女孩拿过刷子,在他的指导下写了个“一”字。

    他夸小女孩:“写得漂亮!”

    之后他拍了碎电视的照片,和墙上的红字,小女孩还硬吵着要在自己写的“一”字下合照留影,他索性一股脑都拍了,拿给老板交差。

    老板拍他的肩,说他做的很不错。坚守了做人的底线,又砸了那乌龟王八蛋家里的电视。很好。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他又回到辅导梅心研练字的枯燥工作中去。

    直到有一天,老板叫他过去,脸色铁青,给他看一张照片,问他怎么回事?

    照片里,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裙子的款式很像老板娘给她上高中的儿子买的那件,举着一张奖状,旁边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矮个男人。

    “怎么样?”老板问。

    “挺漂亮的。”他说。

    老板的脸沉下来,“我问过我儿子了,这身衣服,再加上叫店里的寇丹化妆师化妆,至少也要三千七。老子现在连书法班的一千五百块学费都交不起,那混蛋却能拿出三千多给女儿买衣服?”

    他不说话了。有点心疼自己辅导功课的价钱,是不是该去找老板娘商量一下,给不了一千五,给个五百也好啊。

    老板说:“那混蛋一定还有钱!拖着不还?他有女儿要养,老子没女儿要养吗?还有个爱穿女装的儿子天天跟他老娘抢衣服穿!老婆爱打牌老输钱。老子为了那个项目,进了一堆猴子酒,垒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卖酒的老板天天打电话催我,垒猴啊,你争我钱仲未还啊谁压力大?你说!谁压力大!”

    他说:“老板你大。”

    老板说:“好。那我交给你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他激动了。他这头千里马终于不用做催债,教小孩练字,偶尔帮老板儿子挑女装的琐碎工作了,“老板!交给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板说:“我要你绑架他女儿。”

    他惊了,“老板,不太好吧。文明讨债,理智催收啊。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你儿子几次要我试裙子给他看,我都没答应。这件事我同样不会答应。”

    老板说:“给你工资加五百。”

    他说:“好。”

    老板说:“还有一件事。”

    他说:“您说。”

    老板说:“顺便再绑架我女儿。”

第一千零八章 走了

    “绑、绑谁?”李格林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是绑你老婆吗?”

    老板娘再出去打牌输钱,就不是欠五百万的事,可能要卖身去拍《打牌吗?妈妈》来还债的问题。

    老板想绑架老板娘,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出去送钱,这可以理解。

    “不,绑我女儿,梅心研。”老板说。

    “老板,孩子字写得差,要好好教,不能靠绑架吓孩子啊。”李格林为老板这一家操碎了心。

    “谁说要吓孩子了?心研跟两横认识,我跟她爸谈生意的时候,她们俩在边上一起玩,这次绑架,一起绑了,互相有个照应,不会无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能逼我老婆出点钱。”

    接下来老板向李格林痛诉老婆的奢侈持家,败坏家风的行为。

    不给老婆一点教训,叫她收敛一点,就算度过了这次危机,还会有下一次。

    比如说昨天吧。儿子去做精油spa,说是穿露背装发现背上长痘痘了,要赶紧调理,否则毕业照不好拍。儿子问我要钱,我正犹豫着,想说找你妈要去,我每月给她五万零花钱,就算存一半下来,也不少钱了吧。

    结果我老婆主动说:“我有钱。”给了儿子一万。

    儿子开开心心转身走了,我看儿子的背,看了很久,然后跟老婆说:“儿子背上真长痘了。对了,你最近打牌赢钱了?”

    “没有啊。”老婆说。

    “没有?那一万块钱哪来的?”

    “你衣服兜里翻出来的。”

    老板抱住李格林痛哭,说我这么多年容易吗?朋友们出轨的出轨,包小三的包小三,出柜的出柜,就自己一个人,不出轨,不出柜,不劈腿,不聊骚,甚至在酒局上看到女人就逃。

    朋友们要么夸他正人君子,要么背后说他下雨天不举伞,外人哪知道他的心理阴影。

    漂亮女人都是败家玩意儿,老子再也不上当啦!

    李格林搂住老板的头,拍老板的背,安慰他,差点也跟着掉眼泪,以往见老板开豪车、住豪宅、进出高端会所,一直很羡慕,现在才知道当老板的难处。

    “老板,我明白了,我会去绑架的。不过,我有个问题。就是你说的漂亮女人都是败家玩意这一点。”

    “嗯,你说。”老板擦干眼泪,有点不好意思。

    “你老婆不漂亮啊。”

    ……

    李格林说话的时候,板凳把两横放下来,两横吃了牛肉刀削面,还把剩下的《生字天天练》做了,板凳坐在小板凳上教两横笔顺,还顺便教梅心研。

    宋野问:“然后呢?”

    李格林说:“然后我就带她俩过来,说是一起玩。只是两横她她太难带了!”

    李格林指着一地的碎酒瓶,说这些都是心研和两横砸的。

    宋野脸沉下来,凶两横:“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能乱砸东西!”

    两横很委屈:“我叫叔叔陪我玩游戏,叔叔说累了,叫我自己玩,我才玩搬家游戏的啊。而且是心研跟我说,只管砸,她家里进蟑螂了,哥哥跟妈妈尖叫,就是她拿着酒瓶砸碎了,逼哥哥拿他的高跟鞋拍蟑螂了。”

    宋野的脑袋快绕晕了。不过反正不是真绑架就好,梅尤前跟两横爸爸也认识,接下来带两横回家就好。

    等两横作业做完先。

    宋野站在一边,一时不知道跟李格林聊点什么,有点尴尬。

    他想了会儿,指着地上被葡萄酒污透的地板,问李格林:“你有听说过一款白月亮强力去污剂吗?这是我的名片”

    这时外面响起来,仓库的大门打开,天光像把剪刀刮过地上鱼鳞般的阴影,笑声中,走过来三个男人。

    宋野只认得其中一个,蛇哥。

    宋野松口气,看蛇哥满面红光的样子,好像还喝了点酒,看来商量的很顺利。

    两横抬起头,眯起眼看那三个人,突然叫了声:“爸爸!”

    然后跳起来,甩了笔,跑出去。

    宋野听到爸爸,下意识地张开手,两横跑过他身边,刮起一阵凉风,扑到蛇哥边上那个男人怀里,搂住他,叫爸爸,然后哭出声。

    那男人一脸歉疚,摸两横的头,一直说对不起。

    宋野呆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蛇哥过来。

    蛇哥说找梅尤前商量的时候,两横爸爸张景鱼早在里面。

    张景鱼没跑路,是出去拉投资,成功拉了一笔投资,一千万,迪克智能马桶的朱总投的,说是对他的养鱼项目很感兴趣,想跟自己公司的产品线做个联合营销。

    梅尤前跟张景鱼本来就是朋友,只是因为项目失败,资金收不拢才闹翻的。现在项目能继续做下去,还有实力强劲的投资人做后盾,稍微商量一下,就谈开了。

    蛇哥说他也顺便搭了点股份进去,刚好那一百五十万现金派上用场。如果项目成功的话,这一百五十万能翻一番!

    蛇哥一边搓手,一边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多取点钱出来,要是投个两三百万,别说养老金、养老爸金,可能连养老婆金、养小三金都能赚出来。

    蛇哥问宋野,有没有兴趣参一脚,股份你是搭不了,但推销是你的吃饭本事,到时候产品推销你来负责,给你当个事业部经理,板凳给你当助理……

    “喂,跟你说话那!”蛇哥推了宋野一下,宋野这才回过神,“啊?”

    他一直在看两横和她爸爸。

    两横哭了一阵,她爸爸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拉着两横的手往外走。

    两人的影子浇到地上,像要长出什么东西似的,宋野等着,没看到枝桠抽枝发芽,却看到两只手的影,拉在一起,一晃一晃的。

    宋野怔怔地问了句:“两横跟爸爸走吗?”

    蛇哥说:“废话,不跟她爸走,还跟你这个假爸爸走啊!她爸跑路前,本来就是叫她妈来照顾她的,结果她妈嘴上答应,其实根本没来,让你当了几天假爸爸,好啦,小野,集中精神。这是产品的手册,背熟了,接下来,扫楼重点推销它。做的好的话,你的老婆本很快就有了,还愁没女儿啊!”

    蛇哥塞了宋野一手资料,然后又转身跟梅尤前商量项目细节,说取什么名字好呢?这么多猴子,印都印了,再变的话,又是一大笔钱。

    李格林插进去,说:“叫垒猴,好不好?”

    几人讨论得热乎,宋野凉在一边,心就像失去余热的灰烬,变成沙子,聚不成一团,空有两三颗火星呛出,然后一颗颗熄掉,死去。

    他低头看自己手背,原本盖着猪头的位置空荡荡的,好像猪头也跳下手,晃着耳朵去找其他猪头玩了。

第一千零九章 盖章

    “你好,我是垒猴事业部经理宋野。这是我的助理板凳,不不,我们不是卖板凳的。我们也不卖猴子,我们卖的是这款产品,迪克智能养鱼葡萄酒马桶。鱼葡马一体,集观赏、排泄、环保、养颜美容于马桶的跨时代产品。板凳坐下来。不用脱裤子。”

    板凳放在皮带上的手松开,坐在马桶上,宋野指着透明的马桶抽水箱说:“这就是我们公司设计的名为垒猴的生态循环系统,抽水马桶上的红酒是用来喝的,喝完酒就想撒尿,尿完后,脏水过滤到抽水箱里用来养鱼,用饱含红酒营养成分的精华葡萄液逐渐改造鱼的体质,然后养鱼产生的脏水再用来冲马桶,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一家人挤在门口,有小孩、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看着宋野介绍,板凳坐在马桶上,透明抽水箱里的金鱼游来游去,偶尔吐出斑斓的泡。

    一家人惊呆了。

    宋野继续介绍。

    “这还只是我们的一期产品,我们正在跟迪克马桶合作,准备推出第二期,抽水箱里除了养鱼,还要加入各种观赏和可食用植物,比如葱、大蒜、水培土豆等等,这样太太您做菜时缺少材料,就可以直接从抽水箱里拿,经过人鱼的共同排泄物的富养,这里的植物格外饱满、营养,极具食用价值和香气。”

    “我们垒猴公司一直致力于做对的产品,做对的人,做对的价值观。地球只有一个,环境保护人人有责。这款产品是对传统养鱼业的一次深度改造,彻底剔除了传统养鱼业低效的饲料转换率问题。比如每生产一磅金枪鱼肉,就要耗费掉二十五磅其他野生鱼类做的饲料。这是注定无法可持续发展的。”

    “太太,您有养宠物的需要吗?有人养爸爸,养妈妈,养老公,养儿子,有人养猫养狗养花养草,这些东西都要打理,要照顾,要持续地投入精力、时间、金钱,甚至是感情,但养鱼不用,甚至不用想着天天见面,因为你上一次厕所,就会见一次。当然这些鱼可能看不到你的脸。”

    太太闭上眼睛,说我还是养神好了。

    宋野没放弃,叫板凳打开红酒,对爸爸说:“这位先生,你有工作完一天回家,车开到地下车库,熄车后,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坐在车里静一会儿的时候吗?在车里,你是个自由的人,你想玩、想跳、想唱、想叫,想怎样就怎样。一开车门,下了车,你就是丈夫、小三的情人、爸爸、一家之主、儿子、领导、甲方的舔狗、乙方的暴躁老哥,这么多重身份压在你身上,每个人都指望你要做点事出来,老婆嫌你洗碗没洗干净,儿子嫌你赚钱没同学老爸多,爸爸嫌你上次去会所喝酒没叫他,妈妈”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说重点。”中年男人摇头,被挠到痒肉想笑想哭,却又要死命憋住的表情。

    “不用开车,不用坐车。有了这款智能养鱼葡萄酒马桶后,你就可以借大小便的机会,方便享受个人空间,关上门,脱掉裤子后,不单是智能加热的马桶垫圈能给你情人般的呵护和温暖,还有背后寂寞游动的鱼群和一瓶晒了整整一个夏季普罗旺斯阳光,满是香草料理味道的红葡萄酒,你打开瓶塞,只是波的一声,就能沐浴到那时的阳光,嗅到那时空中香草的味道,看到穿着浅橄榄无袖背心,穿着咖啡鳄皮短鞋的高挑女子,在这里,在这一刻,你是自由的。”

    说到“自由”两个字时,宋野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的眼睛,男人崩溃了,掏出手机,说:“多少钱?我”

    女人大叫:“你是不是大脑种树,小脑养鱼了!买什么?”

    男人缩回手,低头看自己的脚,好像一低头,小脑里的鱼就会甩着尾巴跳出来。

    女人冷漠地说:“我们家有马桶了,不需要,谢谢。”

    爷爷说:“其实我想养鱼。”

    奶奶说:“你不想。”

    儿子说:“那个酒瓶上的猴子干嘛用的?”

    “啊,小朋友问的好。不知道你们课本上有没有教猴子捞月这篇文章,在这里的寓意,就是猴子捞鱼,喝酒放水,生态循环。”

    “妈妈,我想”

    “不,你不想。”

    女人冷酷地关门。

    宋野没有多少受挫折的表情,叫板凳起来,搬马桶去下一幢楼扫楼。

    板凳没起来,脸色很难看。

    宋野问他怎么了?

    板凳说:“我想上厕所。”

    ……

    等板凳上完厕所,回来搬马桶下楼,运到车上后,板凳要上车,去下一幢楼,宋野却说等等。

    宋野站在路边,仰头看天,天上有云,移来移去,他掏出烟,点着,塞到板凳嘴里,板凳抽了一口,吐出一道烟,飘到宋野眼前,假装自己是朵云。

    板凳问:“又洗牙了?”

    宋野说:“不,彻底戒了。”

    板凳问:“为什么戒?你又有女儿了?”

    宋野笑笑,不说话。

    板凳正想问什么时候上车,一个男人急匆匆跑下楼,正是刚才那个爸爸。

    他跑到宋野边上,问:“我买十个,给我公司里装。这是地址。有折扣吗?”

    他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宋野说:“你会为你的自由打折吗?”

    男人一愣,说不会。然后问了价钱,爽快付钱,跑回去。

    宋野跟板凳上车。

    板凳开了一阵子车,终于忍不住,问宋野:“你怎么知道他会下来?”

    宋野说:“信任。”

    板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玄乎,又说:“谈下大定单,一会儿去吃饭庆祝一下吧?”

    宋野说:“是要庆祝,不过我有约了。”

    板凳问:“是谁?”

    宋野说:“女朋友。”

    板凳惊呼:“你有女朋友?!”

    宋野笑笑,敲了敲车窗,说:“我就在这里下车。再见。”

    路边有家新开的面店,宋野走进去,店里坐了不少客人,只剩一两张空桌。

    郑雨坐在靠墙的位置,冲宋野招手,宋野坐过去。

    “要吃什么?”郑雨问。

    “牛肉刀削面。”

    “又吃?”

    “哈哈。”

    郑雨点好单后,把包留给宋野,去上洗手间。

    这时身后冷风灌进来,门开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爸爸,我要吃牛肉刀削面。”

    “又吃?你吃不腻啊。”

    “哈哈哈嗬嗬嗬”

    “老板,一碗牛肉刀削面带走,快一点,我们有急事。”

    “叔叔,记得加辣椒油!”

    宋野的脖子僵住,像夜里空无一人的漆黑过道,被什么东西搭了肩膀,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你的牛肉刀削面。”服务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解了宋野的定身咒,宋野低着头,拿筷子吃面,吃了几口,又拿了瓶醋,手举高了,往碗里倒,倒了半天,愣是没有水线下来。

    他再抬头,对面的客人看着他发呆,他看手里,这才发现拿错了,是胡椒瓶,啊啊啊啊嚏!

    宋野快把头埋碗里了,只怕被两横发现。

    那语气,那声音,肯定是她。

    等了一会儿,只有两横跟她爸爸聊天的声音。

    “在新学校好不好玩?”

    “好玩。”

    “你最近擦墙擦得这么干净,是有上过课吗?”

    “一个朋友教的。”

    ……

    “你的牛肉面好了。”

    两横和她爸爸提着面走了,门开了,又关,扑了阵凉风,吹进宋野心里。

    宋野这才直起身子,拿了醋瓶,手手高高举起,倒了一水线的醋。

    心里想:她还是把我忘了,或者没看到我。

    宋野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想被两横认出来,还是不想。

    想着想着,醋就倒多了,溢出来,对面的客人又看傻了眼。

    然后一只手按住宋野拿醋瓶的手,宋野的手一冰,他扭头看,两横站在边上,拿着一只印章笔,给他手背上盖了一个粉红猪头,小眼睛,大耳朵,嘴在笑。

    “猪头和猪头之间相互信任,爸爸,我给你盖了,这回可不要消失了哦。”两横跑出门,挽着她爸爸的手,一晃一跳地走了。

    宋野看着手背上的猪头,发了会儿呆,然后夹起一筷子的面往嘴里送,一咬,笑着流下泪来。

第一千一十章 神秘人

    第一章心理,章本硕盯着一个碗发呆。

    这个碗就是很普通的碗,吃饭用的,偶尔用来喝水。有时第一章心理的咨询师吃腻了外卖,就会把外卖的菜倒进碗里,假装在吃家常菜,欺骗胃,看,这不是外卖,不是外卖,吃了不胖。

    章本硕之所以盯着一个空碗发呆,不是饿了,而是因为这只碗在水上漂。

    碗在水上漂是很正常的事,比如说懒得洗碗,或者和老婆吵架了,赌气说老子今天就不洗碗,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就爱洗衣服!

    把水先放起来,让碗在水里泡一下,这样等老婆气消了,自己也洗好衣服后,偷偷过来洗碗,可以轻松些。

    如果碗正常,水上漂也正常,那为什么章本硕一直盯着看?

    因为水是马桶的水。

    章本硕叫来六六,指着卫生间里的马桶,问:“这是怎么回事?”

    六六说:“就上次那个来访者,叫什么来着,欠我们9888元的那个,他推销了这个马桶,又能赏鱼,又能喝酒舒缓心情,还能放音乐,说挺适合我们公司的,我就买了一个试试,打八折。你不是答应了吗?”

    章本硕指着马桶里的碗,说:“我问的是这个碗。”

    六六说:“哦,有个来访者上厕所喝酒喝多了,李临跑过来问我,说我怎么办,我就递给他一个碗,让他交给来访者”

    章本硕瞪大了眼:“你让来访者用碗舀水喝?”

    六六纠正:“是用碗倒酒喝。这样不用吹瓶,能节制一点。”

    章本硕皱着眉,看马桶抽水箱里的鱼游来游去。

    六六问他:“你不上厕所吗?”

    章本硕说:“现在不想了。下一个来访者呢?”

    章本硕走出去,六六跟出来,站在厕所门口正要说话,隔壁女厕所里走出一个男人,跟章本硕、六六打招呼:“早,章老师,早,六六姐。”

    章本硕、六六点头,那人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章本硕问:“那人你认识吗?”

    六六说:“认识啊。就是下一个来访者,叫余味。”

    章本硕想了下,问:“那他为什么从女厕所出来?”

    ……

    办公室里,章本硕和余味面对面。

    余味正要说话,章本硕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进女厕所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怪癖,有很多男人想过,也实践过,甚至有人在自己家里建了两个卫生间,一个贴男,一个贴女,就是为了过过瘾。这个问题不大,大多是由焦虑引起的,只要你正视”

    “章老师,你误会了。其实这是我的工作需要。”余味说。

    章本硕:“你工作是扫女厕所?”

    余味:“不,我的工作是神秘人。”

    章本硕摇头,表示听不懂。

    余味解释:“我在一家调研机构工作,职位是高阶神秘人,主要从事基层岗位调研活动,根据和甲方协定商议的细则手册,监督基层标准化服务水平。举例来说,最常见的就是银行了。银行总部每年都会委托我们公司,派出神秘人,伪装成普通客户,去银行办理业务,借此机会,检查银行柜员、大堂经理、保安等等从业人员的工作素质和服务水平。”

    章本硕问:“具体怎么做?能介绍一下吗?”

    余味说:“很简单。这个工作表面上看,是凭我们的心情和个人好恶来判定,其实是有一套标准流程,和内部纠正措施的。我们公司在接到甲方委托后,和草拟一个简单的方案,递交甲方审核,经由甲方修改补充后,形成标准工作手册,下发给我们公司的一线神秘人,根据业务难度,派出相应等级的神秘人,配齐录相、录音设备,严格按照工作手册检查甲方下属公司基层岗位。检查中,绝不能暴露身份。被看穿的话,会先走掉,公司会再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过来检查。因此,我们的工作原则之一,就是像个普通人。要像最顶尖的杀手一样,不出手的那一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杀手,一击得手后,他混入人群,谁也找不到。”

    “还是拿银行做例子。比如我今天去一个网点,就会提上手包,手包里放着微型摄象机,进去后,先转一圈看一下。然后再开始办理业务,按项扣分。”

    “大堂经理站姿不正,柜员没双手接钱,没迎来送往,没有微笑服务,客户有其他业务意向,柜员没有主动销售等等,都要扣分。”

    “一些不专业的调研公司为了降低成本,常会用低价聘请大学生来做神秘人,学生们的银行卡余额不多,也没有办理其他理财投资业务的经验,往往一进门就被大堂经理发现,导致调研结果扭曲失真。但我们公司是本行业的前三强,不会做这种砸口碑的事。像我这样的高阶神秘人,公司里还有六个。一般情况下,我们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

    章本硕看了一下,问:“你就是用这个手包来录相的吗?”

    余味摇头:“不是。那是初级神秘人用的手段,我早就不用了,只要接受过一两次检查,稍微有点经验的柜员都会发现。”

    章本硕:“那你用什么?”

    余味:“这个。”他点点自己衣服上的纽扣。

    章本硕凑近了看,“这么小?”

    余味:“其实我用过很多设备,摄像眼镜的框太粗,很惹人注意,手机拍人太明显,手包就不用说了,钥匙链改装的微型摄像机因为用的多的缘故,最近也不流行了。只有纽扣是最保险的,就算对方怀疑,也很难求证。只是用纽扣摄像机拍摄,角度不好控制,只有经验丰富的神秘人才知道怎么自然调整姿势,变换角度,又不会引起对方怀疑。”

    章本硕问:“你现在有在拍吗?”

    余味说:“绝对没有。我是专业的。神秘人的偷录设备和偷录资料是甲方资产,只会提供给甲方,用于内部教育改造需要,绝不会外泄。日常生活中,我们也绝不会开启设备。这是身为一个神秘人的基本职业操守。”

    章本硕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那再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神秘人跟你进女厕所有什么关系?”

    余味说:“哦,那是因为我刚接到一份新任务,甲方委托的调研办公场所都是女人,为了无缝融入,不惹人注意,所以我才练习如何自然地进出女厕所,同时不被人怀疑。”

    章本硕问:“什么场所?”

    余味说:“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

第一千一十一章 脸

    章本硕:“我有个问题。”

    余味:“请说。”

    章本硕:“你们公司为什么不派女的神秘人去?你们有女神秘人的,对吧?”

    余味:“有是有,不过在一次任务中,她和一个网点的行长一家擦出火花,去”

    “去当小三了吧?”

    “不,跟行长他爸结婚了。辞职去生娃抢家产了。我们公司高阶神秘人就她一个女的。所以,只能由我顶上。”

    “不能派低阶的去吗?”

    “这个单子很重要。最近银行的单子利润率太低,做来做去,都是那几个网点,脸都熟了,不好做。公司积极拓展新业务,好不容易抢来的单子,用来打口碑的,亏本也要打出名气,绝不能派低阶的去。”

    章本硕沉思,说:“那你为什么要上女厕所吗?不能憋着?”

    余味:“这次调研,甲方特意要求进行为期三天的神秘人检查,期间绝不能泄露身份。可能是新开的分店,要求比较高。三天,我总不能三天都不上厕所吧?”

    章本硕:“在自己房间上?穿纸尿裤?三天熬一熬也能过吧?”

    余味:“实话跟你说吧。甲方工作手册中要求,女厕所的整洁卫生,和企业宣传画数量是必评项目。我一定要进去看过,亲自使用过相关设备,才能打分。”

    章本硕为难了,“这样啊,只是工作需要的话,我反而帮不上忙。要是单纯的心理问题想上女厕所,我倒是可以说几句。”

    余味:“不,章老师,虽然这次的任务有点难度,但以我多年神秘人的工作经验,还是可以克服的。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下有关职业倦怠感的事。”

    章本硕:“哦,请说。”

    余味:“神秘人做久了,虽然是不同行业,不同网点,但总会碰上熟面孔,就像一个无名杀手渐渐有了名气,被名气所累,他的业绩也会受到影响。我现在也有这种迹象。比如说上次我就差点被一个人认出来。当神秘人不神秘时,就是我们下岗的时候。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人不注意到我这张脸。”

    章本硕看余味的脸,普普通通,混入人群找不到的那种,别说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就算盯着他看一分钟,事后回忆,也想不起什么明显的特征。

    单就这张脸来说,余味的神秘人天赋还是够格的。

    而且脸上的本章说也很少,看得出来,平时余味有下过苦功,专门练习过,不让人注意他的脸。

    “这个问题不错。其实在人类婴幼儿时期,就有对人类面孔的感知偏好,这很好理解,为了生存,婴幼儿必须高度关注护理人员,即母亲这一角色的状态。要想人们不注意到你的脸,很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余味问。

    章本硕说:“你仔细看我的脸,看10秒。”

    ……

    “好,跟我说,我的脸有什么特征?”章本硕问。

    “帅!”余味说。

    “除了帅呢?”章本硕早就习惯了,继续问。

    “还是帅。”余味还要具体说一下怎么怎么帅,什么星眉剑目,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意态潇洒,这些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

    换一种方式来说,就是章老师你走在街上,被一个男人拿刀顶着进了小巷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家也都没什么反应,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拿刀的男人是向章老师告白的,而不是拿刀抢劫的。当然实际上这个男人真的是抢劫的。

    就帅到这种程度。

    章本硕止住余味,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把屏幕转过来给他看。

    “那,现在从这几张照片中找出我来。”

    屏幕上是几个男人的照片,章本硕一张张点过,余味很轻松就指认出来,“章老师,你长成这样,就算边上的照片都是吴彦祖、金城武他们也没用的。你这样拉轰的男人,不管在哪里,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鲜明,那样出众……”

    “现在呢?”章本硕又操作了几下,换了一组照片。

    余味愣了下,照片上依稀还是那几个熟悉面孔,只是眉毛都没了。

    余味费了些功夫,才找出章老师的照片。

    “说说你有什么感觉?”章本硕问。

    余味明白了什么,想了一会儿,激动地说:“章老师,我知道了,少了眉毛后,连你这张帅到惨绝人寰、禽兽不如的脸我都差点认不出来。像我这么普通的,一定更难认出来了!我现在就去剃眉毛!”

    章本硕拉住他,叫他别激动,余味说:“还有什么毛要剃?”

    章本硕说:“不是剃毛的问题。我只是想跟你说,眉毛是五官特征中的一种。除了眉毛,眼睛、嘴巴、鼻子等等面部特征还可以无限组合下去,从而形成人们常说的印象。不同的组合方式,眉眼上的细微区别,组合起来,都会给人不同的感觉。”

    余味一点就透,歪嘴斜眼尝试了一下,“你说是这样吗?”

    章本硕摇头:“不是做鬼脸,不过差不多这个意思了。容貌是地球上最有趣的表面,看起来相似的五官,组成的面孔却千差万别,或者放大缩小,或者改变间距、比例,都会出现惊人的变化。”

    余味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每接一个业务,就变一次脸,这样就算被人记住,也只是记住我工作中的脸。”

    章本硕说:“对。不用到易容术那么夸张,人类对面孔有敏感的一面,同样也有迟钝的一面,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就算天天见面,可能也会选择无视。所以你只要熟练掌握两三种新面孔模式就行了。当然也可以使用道具,眼镜、发型、口罩等等,这样效果更明显。除此之外,还有一招。”

    余味还在挤眉毛弄眼,问:“什么招?”

    章本硕说:“姿势。人们解读面部的语境提示时,同样不会忽略身体姿势的表达,就算只有一个简单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也能改变一张脸带来的印象,比如说我现在这样,和这样,有什么区别?”

    章本硕抬头微笑,盯着余味看了几秒,又低头,保持同样表情,双手握在一起,看自己脚尖。

    余味说:“有什么区别?一样帅啊。”

    章本硕叹口气,捂着脸,想心事。

    自己长成这样,做咨询也挺闹心的,唉。

第一千一十二章 化名

    章本硕叫余味再看看。

    余味看了,说:“一个自信,一个腼腆。”

    章本硕说:“对,脸是社会信息的重要来源,从性别到年龄、职业、性格、爱好,还有当前情感状态,每个人都相信脸有明确的信息价值,即便没有,也会强加一个我们自以为的价值,从而形成错觉。有经验的人,可以利用这些错觉,扭曲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而你要做的,就是用姿势动作巩固这一印象。”

    余味不停地点头,多年的神秘人工作经验让他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和直觉,有时去同一个网点,都会稍微乔装打扮一下,可从没想得这么透彻过。

    章本硕:“当然,要想长期保持这种状态,给人自然的感觉,最好是从自己身上去找。”

    余味:“怎么找?”

    章本硕:“挑一个情绪,不一定是生气、开心这种最鲜明,亮眼的情绪,可以是早上刚醒来时的发懵,也可以是上大号时的用劲,还可以是堵车时的无聊,把那种状态录下来,然后就围绕那种状态做设定。”

    余味:“就像我走进一个网点,去办业务,我坐下来,手里握着挂号纸,就像拿着纸巾上大号一样?”

    章本硕:“对。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换成其他设定,这个万一演到一半,你真想上厕所了,怎么办?”

    余味点头。

    章本硕:“当然,你如果只是想让人不注意到你的脸,或是认不出来,最简单的方法还是化妆。”

    余味:“章老师,我一个男人化妆会不会有点”

    章本硕:“不是那种化妆,就是塞棉花球把鼻孔撑大,嘴里放隐形牙套,改变嘴型,贴双眼皮贴,这些小细节组合起来,就能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余味深受启发,激动地说:“章老师,我想现在就试试!说不定能自由地出入女厕所!比刚才还自然!”

    章本硕劝他:“千万别去。”

    余味问:“为什么?”

    章本硕:“我女朋友可能会打死你,真的。”

    ……

    余味回家,仔细考虑了一下,否决了章老师的化妆方案,他更喜欢用自然的方法达到变脸效果。

    要是成功的话,以后同时调研好几个场所都不成问题,一低头,一抬头,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太厉害了。

    余味躺下来,琢磨要挑哪个状态作为核心设定。

    明天他就要去浴罢温泉女士spa养生会所,当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去,而是电工。

    是的,他有电工证,还真的做过一段时间电工。作为一个神秘人,多一份技能,就多一份保障,多一重身份,选任务时也从容许多。

    而且有电工的身份作掩护,他可以带着工具包,走遍养生会所每一个角落,根本没人拦他。

    只是

    到底是哪种状态呢?

    上大号的状态他对着手机试了一下,脸上的肉挤到一块,全身使劲,急中生痔一般,变是变了,可形象不好,容易让人联想到其他方面。

    不行,换一个。

    那就发呆吧。

    余味躺着看天花板,呆滞了一分钟,还用手机录相,呆是呆了,怎么平添了几分睿智的气息?

    不行,再换。

    余味躺着没灵感,站起来走,脚尖撞到桌脚,痛得跪下来,还不忘给自己拍张照。

    不行,撞脚后像生孩子,面目狰狞,再换。

    换了十几个,余味累了,去洗澡,躺在浴缸里。

    一天的疲惫被热水泡开,筋骨松软,像方便面的面条胀开。

    余味翘起脚,静静享受了会儿,突然侧身抓了手机,给自己来张自拍。

    有了!

    就这个,泡澡状态。

    面部最放松,嘴角在微笑。

    就用这个设定,姿势动作嘛,就是时不时搓下泥,和浴罢温泉养生会所的氛围天然契合,完美!

    这回绝对没人能识破我!

    余味站在全身镜前,穿上检修用的蓝衣制服,拎上工具包,检视了一番。

    不错,眉眼没怎么变,但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这时手机响了,是老板打过来的。

    “小余,明天你就上电视了,上次的采访节目。我组织大家一起在公司看。”

    “哦,知道了。”

    “你来不?”

    “我还要去浴罢。你们自己看吧。”

    余味挂掉手机,老板很激动,他却无所谓。

    上次采访,老板非要他出镜,他说我神秘人啊!不要脸的!怎么上镜?

    老板说神秘人也要宣传啊,公司最近业务这么难做,一个网点都踩了八百遍,银行的狗都快认识你了,怎么不要上镜打广告?放心,会打马赛克的。

    为了公司,为了自己的饭碗,余味只好接受记者采访。

    女记者化了全套的妆,脸白的跟脖子比都有了色差,挎着精致的channel包包,照着稿子,有气无力地念。

    请问你们神秘人的设定是从《辐射2》中学过来的吗?

    对不起,没看过。

    请问你们平时工作也像《柯南》里面的黑衣人一样穿黑衣服吗?

    对不起,我只知道工藤新一,没看过柯南。

    请问你们神秘人躲猫猫是不是特别厉害?

    余味实在受不了这个女记者的肤浅,盯着女记者,主动举手问:“请问,这段采访会打马赛克的吧?”

    女记者举起手按住衣领,脸红起来,说:“会的。”

    余味对自己那次的采访表现很不满意,因为女记者脸红了。

    一个神秘人应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才对。即便没在工作,他也希望自己尽可能低调。

    余味好好睡了一觉,养足精神,第二天一早,配齐所有装备,对着镜子,笑出自己泡澡时的状态,去工作了。

    ……

    养生会所在郊区山上,余味从车上下来,伸了下懒腰,吸了口气,山上冷冽的空气吸进肺中,化成纷雪,像笔触般刷过胸腔。

    余味眯了眯眼,扩了扩腮,看门口那个“浴罢”的大招牌,门口空地上还停着一辆大巴车,应该是旅游团的车。

    余味拎着工具包走进去,绕过假山,上台阶,到会客大厅。

    早早地就听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大厅里一群女生三三两两分团聚着,有的躺沙发上自拍,有的站落地窗前自拍,有的拉朋友一起自拍,总之,都在自拍。

    大厅里一台电视开着。

    电视下一群女生仰头看着,抱怨手机没电。

    余味去前台,说是电工,来检修的。

    前台说你总算来了。我们这里好多灯都坏了。可能要花不少时间。

    余味说没事,我每个灯都会检查过的。

    这时电视里传出声音。

    “接下来,我带大家认识一下神秘人这个神秘的职业。这位名叫余味的先生,就职于一家调研机构,从事神秘人已有五年时间,由于职业的特殊需要,他不愿透露真实姓名,我们给他化名,叫少年阿余。”

    “少年阿余,你好,请问你们神秘人的设定是从《辐射2》中学过来的吗?”

    宾!

    余味转过头,看着电视,一脸懵。

    有你这么化名的吗?真名都说过了,再说化名,你化个蛇头啊!

    还好有马赛

    咦?马赛克呢!

    电视上余味的脸坦荡荡地出现,别说马赛克了,连个斑点都没有。

    余味想撕了那个女记者,说好的马赛

    镜头一转,女记者在电视上出现,微敞的衣领上全是马赛克!

    哇啊啊啊!为什么要给飞机场打马赛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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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人身上的本章说,我还是个心理咨询师,这是个完美的组合。但是我好像错了。我能看见本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本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