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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章仙     我能看见本章说txt下载     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四十八章 改名

    吓死了,毕业照拍的跟灵异照一样。

    王梦怡滑到下一张照片,看背面的名字。

    对照过来,最后一排最右的名字是:苏纸梅。

    苏纸梅?

    王梦怡念了几遍,确定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接下来怎么办呢?

    叫基二再向二七班的人要份联系方式吗?

    然后主动发消息过去问:你当初喜欢过我吗?

    王梦怡红了脸,撩被子盖住头。

    想想就害羞啊。

    激动了一会儿,王梦怡还是决定等明天再说。

    万一她说不喜欢,没爱过,你瞎想呢?

    好歹爽一天先。

    王梦怡把自己泡在幻想中,舒舒服服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玩手机。

    本想把苏纸梅的毕业照裁了当手机屏幕壁纸,但是苏纸梅的眼神太像池塘里仰泳的浮尸,渗的慌,考虑再三,王梦怡还是放弃了。

    王梦怡一直玩到了晚上,可能是和王梦怡约定后,朱逸之不再害怕,窗帘上再没闪起光。

    王梦怡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一个人发来好友申请。

    名字叫:寿梅纸人一炉香。

    备注:听说你找我?

    王梦怡点了同意,一定是基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跟那二七班的同学说了,和上次告诉瞿稀一样。

    这次王梦怡不怨基二,反而很开心。

    苏纸梅主动找自己,是不是那份感情还深埋着,默默扎根,从未枯萎过?

    王梦怡打招呼:“你好,是苏纸梅吗?”

    寿梅纸人:“是。”

    王梦怡激动了一下,反而说不出下一句话了。

    这样直接问她喜不喜欢自己会不会不太好?

    寿梅纸人:“你找我什么事?”

    王梦怡:“你有张照片在我这。”

    寿梅纸人:“我知道,我看过。”

    王梦怡愣了下,苏纸梅什么时候看过?

    等等,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以前看过那张照片?

    那个“我爱你”真的是她写的?

    王梦怡的心滚烫起来,打了一行字:“要不要见一面?”

    刚打完,又按住退格键不放删掉。

    他很慌,第一次和喜欢自己的女生聊天,没经验,不知道这算快,还是算慢。

    寿梅纸人:“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王梦怡当然不记得,要记得,也不用废这么大功夫才找到苏纸梅。

    他只能含糊地回应:“嗯,记得,就在二楼那个厕所前。”

    寿梅纸人:“不错嘛,你还记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王梦怡不想多谈过去的事,过去的回忆大多是悲惨的,他更在意未来能不能得到幸福。

    王梦怡:“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哪里?我去找你聚一聚吧?”

    打完字,按了发送,王梦怡没放松,反而紧张起来,盯着屏幕等回复。

    至少也要见上一面才行。

    王梦怡只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钟。

    寿梅纸人:“不用了。”

    王梦怡看着那三个字,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继续逃避的好。

    逃避就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苏纸梅可能喜欢自己。

    可面对了,就要面对冰冷的现实:没人会喜欢自己这个无业游民。

    王梦怡没心情聊天了,打算随便发个表情包出去,他后悔不该这么快通过寿梅纸人的好友申请,至少要明天才行,这样至少能做上一晚的好梦。

    这时寿梅纸人又发了一句:“我来找你就好了。”

    王梦怡的心一下子炸开,反复读着那句“我来找你就好了”,头晕晕的,欢喜得疯了,掀开被子,跳下地绕着屋里跑,带起风,把窗帘都刮开了。

    “我来找你就好了”,她果然是喜欢我的。

    王梦怡跑到脚底板疼,终于停下来,打了一长段的话,我家在哪,在哪里见面,就披萨店吧,时间?什么时候都行。不行,这样说出去,岂非坐实了自己游手好闲的本质?

    王梦怡突然感激起瞿稀来。要不是他耍阴招,转让给自己一家亏损严重的披萨店,他还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和苏纸梅见面。

    现在正好,就说自己在创业!

    之前呆在家里那么久,都是苦心研究披萨食谱,力求做出真不好吃的披萨!

    王梦怡把那一长句话删掉,只打了一个“好”字发出去。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要在苏纸梅和自己正式见面前,把自己披萨店老板的身份坐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人生第一次的爱情,虽然迟到,但总比没来的好。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基二、瞿稀、披萨店、苏纸梅……

    王梦怡从头想了一遍,只能感慨命运造化之奇,逃避了几十年,不经意间,老天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日子即将到来。

    接下来,我绝不能颓废了!努力!向上!拼出一个未来!

    王梦怡不睡觉了,收拾了一下,出门。

    出门前,看了一下窗外,对面病房里黑漆漆的,好像没人,又好像是朱逸之躺病床上才看不见。

    王梦怡压抑住告诉朱逸之的冲动,说那份努力逃避的约定我已经完成了,而且结果很美好,你也要努力啊!

    还是等回来再跟朱逸之聊吧。

    王梦怡出门,到了不好吃披萨店。

    这时已经天黑,店里没一个人,服务员走出来,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披萨放桌上。

    王梦怡问:“客人呢?”

    服务员说:“没客人啊。”

    王梦怡问:“那这谁点的?”

    服务员坐下来,戴上塑料手套,揪了一块往自己嘴里送,边吃边说:“我的晚饭啊。”

    王梦怡沉默,果然是住店里的,吃店里的,电瓶车还充店里的电,衣食住行全包了。

    他深度怀疑那99999的欠债有一半都是服务员贡献的。

    王梦怡说:“我决定了。店里生意要上去,先要从招牌开始变。”

    服务员披萨咬一口就不吃了,拍桌子站起来,给新老板竖大拇指:“老板英明!一眼看透本质。改成什么好呢?”

    王梦怡拉着服务员出去,站在门口,抬头看招牌,说:“为了节省成本,砍掉一个字就好了。”

    “聪明!智慧!通透!”服务员狂夸新老板,说:“我回头就把‘不’字砍掉。”说完就回厨房拿锯子。

    王梦怡拉住服务员,说:“谁叫你砍‘不’字的?”

    服务员看王梦怡,听不懂,不砍“不”字,难道还砍“好”字?

    不吃披萨店?

    王梦怡解释:“把‘吃’字砍掉。”

    服务员:“不好披萨店?”

    新老板智深似海,智障到无边无际,他实在无法理解。

    王梦怡说:“中间的空隙留下来,加个句号。合起来就像个感叹号,远看就是”

    “不好!披萨店。”

第八百四十九章 手机很卡

    服务员问王梦怡:“句号怎么加?”

    王梦怡拍服务员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披萨店是你家,要用主人翁的意识去工作,想想看,如果你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会怎么加?不用钱的方式。”

    服务员很实诚,说:“我会关门。”

    王梦怡更实诚,说:“所以你才当不了老板。好好想吧。”

    招牌的事搞定了,王梦怡进店里看其他问题。

    嗯,桌子一层油,要打扫干净。

    咦?有蟑螂。杀了。

    碗筷要消毒。什么?没有碗筷?我会不知道这里是披萨店?谁说披萨店只能卖披萨了?做八宝饭,西红柿炒鸡蛋就不行吗?

    厨房里为什么有电视?做披萨时无聊看的?给我放外面给客人看。

    店里店外逛完了,王梦怡身为披萨店老板的身份也有了实感,最主要还是服务员点头答应的态度很让王梦怡满意。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王梦怡问服务员:“我来店里这么久了,厨师呢?”

    服务员微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王梦怡看着服务员,问他月薪多少。

    服务员说3000。

    王梦怡眼里有泪。

    瞿稀这个黑心老板啊!

    他本以为包吃包住,3000已经更良心了,谁想到服务员还兼职厨师的活。

    这已经不能用黑心来形容,心都黑烂了!

    “3000太低了,涨500。3500。”王梦怡开了后厨的门,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走自己眼中的泪意。

    服务员大喜,“谢谢老板!这个月工资能发吗?”

    王梦怡说:“先欠着吧。”

    服务员大喜转成小喜,纸面富贵啊。

    王梦怡踩死一只蟑螂,坐下来,接下来要做最重要的事了。

    上次为了省钱,点了一个没鸡肉的披萨,吃不出什么味道,这次要好好尝一下。

    要想做好一家披萨店,披萨好不好吃当然是第一位的。

    王梦怡叫服务员做个鸡肉披萨出来。

    服务员说好,进了厨房,过了三分钟,探出头来,说半个小时就好,请稍等。

    王梦怡点点头,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之前和苏纸梅的聊天记录,心里甜滋滋的,就当开胃小菜了。

    只是手机太卡,经常滑一下半天没反应。

    王梦怡只好重启手机,等手机开屏的时间,就听到后厨的门开了一下,然后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提着袋子出来,放桌上。塑料袋里被热气一蒸,里面凝了一个个水珠。

    王梦怡打开袋子,尝了一口,嗯,味道很不错。

    鸡肉鲜嫩,蘑菇没毒,洋葱烤焦了,格外甜,总体评价七颗星,满分十颗星。

    奇怪,味道可以,为什么生意这么差?

    王梦怡尝了几口,吃掉一半,然后视线落在外面的包装袋上,挪不开眼。

    袋子上写着:“你好披萨”。

    王梦怡看了又看,问服务员:“我们店还有个别名叫你好披萨吗?”

    服务员笑着解释:“老板,这是我叫的外卖。”

    王梦怡笑了,“哦,原来是外卖啊。”

    笑着笑着,王梦怡笑不动了,一把抓住服务员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叫的外卖?你你你怎么叫的外卖?”

    服务员感慨,即便是老板也有很多生活常识不懂啊,最喜欢这种白痴老板了,他掏出手机,点开app,给王梦怡看:“老板,就是这个app,打开,注册个账号,填好地址就能叫了,想吃什么都有。我选这家,纯粹是因为名字相近,觉得有缘。”

    王梦怡呆了好一会儿,说:“可是我叫你做披萨的啊!”

    服务员又感慨,说:“可是我是服务员啊!”

    王梦怡:“所以你以前做的披萨都是外卖送来的?”

    服务员:“是啊!”

    王梦怡:“外卖的钱呢?”

    服务员:“客人给啊。我就加个五块十块的,从不私吞!真的!”

    王梦怡的心痛起来。

    黑!太黑了!

    心都黑烂了。

    吃店里的,住店里的,用店里的,兼职个厨师还叫外卖来顶,一个月给你3000都嫌多!

    王梦怡差点哭出来,要不是苏纸梅很快来找他,真想把这服务员辞了!

    到底谁是老板啊!

    王梦怡用了一个小时,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你好披萨”的鸡肉披萨吃光抹净,庆幸自己没匆忙下决定,本想让服务员再做几十个大号披萨,送到小区里,分给那些树下乘凉闲聊的老人,提升个人形象。

    还好没做,否则个人形象提升之前,自己就真破产了。

    不过服务员这一招倒是提醒了王梦怡。

    等苏纸梅过来找他那一天,倒是可以叫外卖,把披萨送过来,营造出正常营业和创业精英的假象。

    彻底考察过披萨店后,王梦怡准备回家,服务员送到门外,说老板走好。

    王梦怡回头,叮嘱服务员,说现在天气转凉了,不用一天24小时开着空调吧?灯能关的就关了吧,还有门口那一排的电瓶车充电是怎么回事?都是谁的?

    服务员说放心吧。老板你一走我就马上开空调,啊,不,是你一走我就马上关空调。灯我也会关的,电瓶车嘛,只有一辆是我的,其他几辆真的不是我朋友的车。

    王梦怡感叹心黑,太黑了,先回家。

    回到家后,对面病房还是一点光都没有,朱逸之没在窗前玩手电筒。

    王梦怡躺下玩手机,手机还是很卡,他玩得很不爽。

    迷迷糊糊的,他侧着身子睡着了。

    他做了些梦,梦里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好像服务员叫了他的朋友一起来家里,玩他的电脑,吃他的泡面,还睡他的床。

    他说不行,不要啊,然后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手机在脑袋边,手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

    王梦怡坐起来,肩膀很酸。

    以后睡前再也不玩手机了,睡眠又不好,又容易把手机玩卡掉。

    他也不知道原理,反正事实如此。

    看来以后睡前只能玩电脑了。

    王梦怡担心漏过苏纸梅的消息,第一件事就是解锁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手机果然又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亮主屏幕。

    打开qq,qq上果然有苏纸梅的一个新消息。

    “我去看过你了。”

    嗯?什么时候?

    王梦怡愣了一下,昨晚他就去过披萨店,然后就回家了。别说苏纸梅了,就连个女人都没碰上过。怎么回事?

    王梦怡刷新了一下,屏幕又卡住,他不耐烦起来,按返回键直接退回主屏幕,检查了一下空间,发现照片和视频占了十几个g。

    自己一个人住,也从不自拍,哪来的照片和视频?

    一定是装了什么垃圾app,或者微信的文件忘记清理了。

    王梦怡打开相册,相片库的照片以方格形式密密麻麻展开。

    王梦怡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炸开,从头到脚,叫出声来。

    相片库里全是自己的照片,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双眼闭着的睡觉样子。

    照片没有任何异样。

    就是自己在睡觉。

    问题是

    谁拍的?

第八百五十章 家属是吧?

    大白天的,王梦怡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忍着心中一股恶寒,把照片从头到尾看完,不单是昨天晚上拍的,前天,大前天也拍了好几张。

    他滑着屏幕,一张张看过来,生怕什么东西会跳出来似的,可能是自己睁着眼瞪镜头的照片,也可能是自己头边上挨着一张血眼白脸……

    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顶多就是一些模糊的影子。

    王梦怡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让光照进来。

    对面的病房还是空无一人,朱逸之出院了吗?还是去做手术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王梦怡被光罩着,暖洋洋的,驱走不少寒意。

    他又回去躺下,侧着身,像昨晚睡时的姿势,拿着手机,然后手指慢慢滑落,刚好按在屏幕右下角的相机按钮上。

    卡察几声连响,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区别只是照片中的他是睁着眼的。

    果然,只是玩手机睡着了,不小心按到的。

    王梦怡心一宽,再看照片里的自己,就不觉得别扭。

    他把相机调整到屏幕左边,这样自己就算再睡着,不小心按到,也不会启动相机。

    王梦怡把照片都删了,又重启了一下手机,准备回复苏纸梅。

    苏纸梅:“我去看过你了。”

    王梦怡回:“什么时候?我在哪你知道吗?”

    王梦怡不记得跟苏纸梅提过自己住哪。

    苏纸梅没有回复。

    王梦怡等了一会儿,出门去披萨店。

    他本想找朱逸之聊一下的,说自己按约定的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到。

    可朱逸之不在,病房里也没其他人进来。

    他只好先走了。

    到了披萨店,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感叹号。

    “不好!披萨店”的招牌做好了,感叹号那一竖非常醒目,不过更赞的是感叹号下面那一点,又大又圆,好像一个刚出炉的披萨砸墙上,粘住没掉下来。

    服务员的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

    王梦怡走近了一看,哇!还真是披萨!

    服务员出来,正在刷牙,还穿着睡衣,满嘴白沫说:“老板早上好。”

    王梦怡指着招牌上的披萨句号问:“你搞的?”

    服务员说:“是的。上次你跟我说要用主人翁意识去工作,不用钱的方式,搞定招牌,我收拾完店里,泡澡的时候,想出一个好主意。”

    王梦怡:“泡、泡澡?”

    服务员:“是用来放原材料的大桶,我拿来当浴缸。老板,我是没什么意见,你没意见吧?”

    王梦怡很有意见,可他更想听服务员所谓的好主意,让服务员继续说。

    服务员:“好主意就是甩披萨到墙上,当句号,掉下来,也没关系,继续甩就好了。不用钱吧。”

    王梦怡:“披萨要钱啊!”

    服务员想了想,许久,挠头,咬着牙刷说:“对不起,我忘了。”

    王梦怡进店里,店里还是让他满意的,至少比昨天干净。

    他语气柔和了些,表扬有主人翁意识的服务员:“卫生还是可以的。”

    服务员漱好口,正往头发上抹定型水,说:“是啊,请了个阿姨打扫。忙到半夜。阿姨看我在泡澡,吓得工钱都不要直接跑了。”

    王梦怡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比起接手一个生意不好的披萨店,接手一个什么事都外包的员工好像更棘手一些。

    不过不管怎样,这个店终于可以见人了。

    在这里约会,和苏纸梅见面应该不错。

    环境可控,还有个服务员可作内应,另外还能展示自己身为一个社会人的正常职业和事业追求。

    王梦怡的心情好了很多,坐下来,给苏纸梅发了消息,说了不好!披萨店的地址,约好在这里见上一面。

    苏纸梅还是没回复。

    王梦怡等的很心焦。

    他想问,又不敢多问,显得自己没事干,很急似的。

    一天过去,王梦怡从早坐到晚,服务员都帮他叫了三次外卖,最后两人吃得面对面打饱嗝,店里还是没客人来,苏纸梅也没回复。

    王梦怡的心情糟透了。

    服务员的心情好极了,又是摸鱼上班的一天。

    服务员去放泡澡水,王梦怡看着手机上苏纸梅的历史消息发呆。

    “我去看过你了。”

    难道苏纸梅真的偷偷来看过自己又走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

    苏纸梅在暗中观察自己,看自己在毕业后的这几年有没有成长起来,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王梦怡站起来,他脑中有无数念头闪动,却不知该挑哪一个。

    这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帮忙理一下思路。只是简单聊一下就好。

    他本想去找服务员的,可一想到服务员很可能会外包给其他人,心里就犯怵。

    最后,王梦怡还是打通章老师的电话,问章老师能不能在电话上聊一会儿,就是一个恋爱的小问题。

    章本硕恭喜王梦怡,这么快就咨询恋爱问题,看来那个女生已经找到了。

    王梦怡嘿嘿笑几声,算是默认。

    章本硕说等一下,他现在在医院,边上有点吵。

    王梦怡说好。

    过了一会儿,章本硕那边安静下来,说可以说了,什么恋爱问题?

    王梦怡说:“她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一直偷偷观察我。”

    章本硕:“具体一点。”

    王梦怡不知怎的想到手机里的照片,脑中跳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该不会是她溜进来给我拍的吧?

    他马上抛掉这个可笑的想法,说:“就是她好像只对我以前的事感兴趣。章老师,万一见面后,她不喜欢现在的我,怎么办?”

    章本硕问:“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有区别吗?”

    王梦怡想,说:“没区别。”

    章本硕:“那你怕什么?”

    王梦怡:“怕她提起以前学校的事。章老师,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过的不是很开心,也不太光彩。聊起过去,我把自己的糗事都说出来怎么办?”

    章本硕:“简单,找个老同学聊一下,就当预习好了。”

    王梦怡点头,章老师的建议一向这么一针见血。

    是啊,他可以找基二聊一下,基二肯定不会拒绝的。

    王梦怡谢过章老师,又问他在医院里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章老师说陪一个朋友看病,小事。

    章本硕挂掉手机后,走回病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歌声,从门缝里看过去,六六盘腿坐着,对着空气拍掌,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不陪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河里挖小孩……

    一个白大褂突然冲过来,抓住章本硕的手,问他:“你是刘六六六的家属是吧?”

    章本硕点头,顺便纠正一下:“刘六六,三个六。”

    白大褂顾不得到底几个六,两眼含泪,激动道:“求你,快让她出院吧,我给你扣6666。已经有病人反应出现幻听症状,说晚上隔壁有小孩在笑,在闹,在唱歌,还是英文歌!”

第八百五十一章 陪聊天

    六六买了一盒小尾翼后,为了测试动力学性能,装在轮滑鞋上,看看速度能不能加快,速度是没快起来,倒是轮滑时,尾翼卡到狗绳,绊了一跤,意外扭伤,来医院做检查。

    伤不严重,六六拍片后,在手机上看自己的脚踝骨头看得直咂嘴,还截屏下来当壁纸,跟章本硕说自己的脚踝骨超好看的。

    章本硕说你开心就好。快回家吧。

    六六说我还没去过太平间呢。

    章本硕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六六就往门外冲。

    这祸害!要是再呆下去,不知要搅出多少风浪!

    王梦怡回到家,夜已深,最后苏纸梅还是没来店里,也没回他消息。

    王梦怡更加确定了苏纸梅在暗中观察的事。

    为什么要暗中观察?是在对比以前的他跟现在的他吗?

    不管怎样,过去的事是迈不过去的坎。

    他要照章老师的建议,找基二好好聊一聊过去,找一下感觉。

    至少不能把自己窝囊受欺负的一面说出来。

    他打电话给基二,基二接起来,问他什么事?还卖尾翼?不需要了,买了五十盒,只送出去十盒,根本用不掉。

    王梦怡说:“不是尾翼的事。就是聊一聊。”

    基二:“聊一聊?”

    王梦怡:“对啊,聊聊过去啊,老同学。以前我们可是度过不少愉快时光啊。”

    基二没说话。

    王梦怡找到一点感觉,好像以前跟基二一起时,也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说话,基二在听。

    王梦怡说了很多,说瞿稀定价不合理,害他转卖时,常常出现货烂手里没人要的状况,还好有你兜底。

    说同学们表面上不敢惹他,背后都说他坏话,说他狐假虎威,就是稀哥的跟屁虫。

    说他外表的懦弱和内心的温柔是一体的。苏纸梅一定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温柔,才喜欢上他的。

    一直在听的基二突然说话了:“你说谁?”

    王梦怡说:“苏纸梅啊。”

    基二又不说话了,王梦怡很是莫名其妙,敢情刚才说了那么多,基二根本没认真听。

    王梦怡说:“不是你把我的qq号给她,她才联系我的吗?”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王梦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

    好一会儿,基二才说:“梦怡,我不知道你qq号,而且,我也没联系过苏纸梅。”

    王梦怡呆了。

    想了半天,脑子才清楚一些。

    自己确实没跟基二在qq上联系过。

    那么

    那个“寿梅纸人一炉香”又是谁?

    王梦怡强笑了几声,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你联系过苏纸梅自己忘了?上学的时候你的记性就不好,叫你带点东西来学校,总是忘记。”

    基二没笑,声音反而低下去,像边上有人会听到似的,“我真没联系她。”

    王梦怡说:“你就这么肯定?”

    和基二在一起时,王梦怡总是自信、强势的一方,就像他跟瞿稀在一起时瞿稀的样子。

    基二说:“我肯定。”

    王梦怡:“为什么?”

    基二:“她死了。”

    王梦怡冷笑:“别开玩笑。瞿稀都说了,她没死。”

    瞿稀只说过,他没跟基二说她死了。但在王梦怡的理解中,这跟她没死是一个意思。

    王梦怡又追问一句:“这回你又听谁说的?”

    基二说:“二七班班长。”

    王梦怡:“不可能。毕业照上都有她啊。什么时候的事?”

    基二:“就是毕业那天的事,她跳河自杀了。毕业照上都没她,你哪里看到的?”

    王梦怡想到那张毕业照上的湿头发,白脸,还有搭在前排男同学肩上的半只手,心里发毛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跟基二说:“就你发给我的毕业照啊!你自己没看过?”

    基二说当然看过,没有她啊。

    说完,基二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王梦怡打开看,前两排女生,一个太胖,一个太瘦,还有一个男生跑进女生堆里,有个大脸用头发遮脸颊,就是二七班的毕业照,不用看之前那张,王梦怡就可以百分百确定。

    唯独后排男生角落那个位置空空的,没有那**的半张脸。

    基二还在说话,但王梦怡什么也听不清了。

    照片上的“我爱你”。

    寿梅纸人:“你找我什么事?”

    “我知道,我看过。”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不错嘛,你还记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我来找你就好了。”

    “我去看过你了。”

    ……

    最后王梦怡的记忆停在手机里那密密麻麻的自拍照上。

    也许她真的来找过我。

    也许她问以前的事,是因为她只活在从前了。

    也许那些不是“自拍”照。

    王梦怡慌了,他在房里转圈圈,拉开窗帘,吓了一跳,玻璃上一个人正瞪着他看。

    他动了下,那人也跟着动,他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倒影。

    王梦怡打开窗户,看对面病房,里面一点光都没有,朱逸之可能出院了,也可能转病房了,房间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梦怡急切地想找个人一起,随便谁都行。

    他打给章老师,问章老师还在医院吗?

    章老师说早回家了,什么事?

    王梦怡说没事,又打给基二,基二却不接电话,可能吸取了上次教训,快睡觉时,就把手机关机或者设置静音。

    王梦怡又想叫店里的服务员过来,可想想那万物皆可外包的员工,就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有了,叫外卖,两份外卖,请外卖员一起吃。

    这样至少能挨到天亮。

    只要天亮了,就能好过些。

    反正王梦怡现在无论如何是不敢一个人睡了。

    天知道房间里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王梦怡点了外卖,本来准备叫点炒面之类的夜宵,结果看到一家“你好披萨”,就是上次在自家店里吃的那个。

    王梦怡就点了两份鸡肉披萨。

    过了十几分钟,门响了,王梦怡去开门。

    “你好,你的披萨”

    外卖员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看着王梦怡,张大嘴。

    王梦怡看着打了定型水,发型飘逸的服务员,也瞪大了眼。

    服务员笑了一下,很是尴尬:“老板,工资三个月没发了,兼职送个外卖不过份吧?”

    “不过份,一点都不过份!”

    王梦怡狞笑着拉服务员进屋,把门反锁。

    服务员看着王梦怡一脸笑容,心里慌张,只怕老板出价太高,自己抵不住诱惑。

    王梦怡过来,开了两盒披萨,请服务员一起吃。

    服务员说:“老板,直说吧,什么条件?”

    王梦怡说:“天亮,呆到天亮。”

    服务员叹口气,低头,良久,才抬头,说:“好吧,不过我只陪聊天哦。”

第八百五十二章 7岁打工

    服务员说了一晚上他七岁出来打工,干一家倒一家的事。

    先是跟一个大哥一起卖红薯,大哥红薯烤的喷香,就是卖相差点,黑不溜秋,一群人围过来问,红薯香不香?

    大哥实诚,说香,不香也要钱。

    有人犹豫,有人观望,有人很失望,说句不香不要钱会死啊!

    当时服务员只有7岁,正是人小嘴甜,人见人爱的年纪。

    他要帮好心收留他的大哥说句“公道话”,“别看这红薯像粑粑干,但可好吃了!”

    一群人散开,还有几个人吐了。

    大哥把剩下一炉像粑粑干的红薯塞给他,求他,说像你这样的旷世奇才不该在我手下浪费时间,请去追求你的梦想吧。

    服务员吃着喷香的红薯,喜滋滋地走了。

    大哥是他敬佩的人,靠着卖红薯在城里买房买车,大哥说他是旷世奇才,那他一定就是了。

    于是服务员去追逐梦想,去旅馆发小卡片。

    活很简单,就是背个小书包,进旅馆,挨个房门塞卡片。

    卡片的正面是百元大钞的样子,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发完卡片,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回到公司的办公室,一间破烂的民宅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一个个打电话询问客户意向,那时他总有种为公司出力,做贡献的畅快感觉。

    “喂,你好,请问你那里有几个人呢?我这边什么老师都有。嗯,有女老师。女学生?也有。”

    “一个钟多少钱?对不起我听不懂,哦,一个小时两百块,价格根据项目不同,会有一定程度浮动。”

    “有什么项目?数学、物理、英语、语文……”

    戴眼镜的中年人推推眼镜,放下电话,冲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过去,中年人掐他脖子怒吼:“要我说多少遍!我们这里是正经的教育辅导培训班!不要再去旅馆发小卡片!”

    服务员很不服气。当初招聘时,老板就说了,机构里所有人都要去街头发传单,营销是每个人的任务,孩子是他们的客户,父母是他们的金主。

    他直指本源大道,奔着父母去营销客户哪里有错了?

    在旅馆里进进出出的不就是一男一女吗?就算现在不是父母,以后也会是的。

    提前培育市场,养成消费习惯,在孩子没出生前打造品牌意识有什么错吗?

    错只错在自己的营销理念太超前。

    自学成才的服务员毅然拿着一叠百元大钞小卡片辞职,去找下一份工作。

    “对不起,到15岁没?”王梦怡打个哈欠,眼皮打架,后悔自己拉服务员进来。

    “不好意思,11岁的事,快到了,快到了。”服务员接着说。

    说到自己喜欢吃的,就去饭店打工,还是老样子,进一家倒一家。

    到后来,他都懒得去找工作,一家饭店倒了,直接去隔壁那家应聘,隔壁那家老板好言相劝,留他吃了顿午饭,又跪下来求他去追求梦想,千万别浪费他惊人的天赋。

    他很佩服老板的眼光,看出自己是追逐梦想的人。

    于是那时他就萌发了自己当老板的梦想。

    “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家披萨店这么有感情?”

    王梦怡打了个哈欠。

    “因为这是唯一一家我呆了三个月还没倒闭的店。我有种感觉,总有一天我也会开一家自己的披萨店。”

    王梦怡本来无精打彩的样子,突然抖了一下,双眼瞪圆。

    服务员说老板你想上厕所就去上吧,我说了陪你聊天到天亮就会做到,不会偷溜的,而且你家的空调比店里的舒服,还有床睡,还有被子盖。

    王梦怡看着躺在床上,一脸享受的服务员,身子又抖了一下。

    从刚才的系列故事中,王梦怡领悟到一个惨痛的道理:要是不早点把服务员踢走,他的披萨店就要亏惨了。

    他眼前跳出99999的数字,还在不断上涨,跳到了10万多。

    王梦怡坐不住了。

    为了解决负债问题,他必须努力把披萨店搞好。

    否则债滚债,不知道滚到什么时候去。

    这个问题可能比苏纸梅的事还要紧急。

    天亮了。

    王梦怡把服务员从被窝里拉出来,去披萨店。

    招牌下的句号披萨已经掉下来了,糊了一地,引来一线的蚂蚁勤快搬家,个个碰面了,都会碰碰触须,说今晚加餐吃披萨。

    服务员说没事,再叫一个披萨甩上去就好了。

    王梦怡拉住他,说不用了。

    服务员说这怎么行?招牌不好,怎么招揽客人?

    王梦怡举起店里的小板凳,说真不用了。

    服务员说嗯,是不用了,然后缩头缩脑进店里开空调。

    王梦怡敲了小板凳,留下个圆木板子,叫来服务员,踩在他肩膀上,把圆木板子钉上去当句号。

    搞定招牌后,王梦怡叫服务员去订披萨,不是你好披萨,是超市里的冷冻披萨。

    一百份批量买过来,放微波炉里热了,然后免费送出去,对,还附赠汽车小尾翼一个,当作打广告。

    服务员看着一堆即需烤熟的披萨,脸都绿了,问王梦怡:“免费送,送给谁呢?”

    王梦怡说:“想送谁送谁。”

    服务员点头,然后开始认真工作。

    王梦怡欣慰地看着这一切,感慨一切终于上了正规,付出这么多,让服务员累的没时间刷手机,没时间吹空调,没时间泡澡,忙成狗,服务员吃不了苦,自然会走人的。

    要想让这家披萨店转亏为盈,第一步就是要把这个衰神附体、天煞孤星的服务员辞掉。

    像服务员这么好吃懒做,追求享受,眼高手低的人,撑不了几天的。

    王梦怡太了解服务员了,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两人的区别只是王梦怡大方地逃避,服务员则用7岁打工时的梦想麻痹自己。

    本质上来说,都差不多。

    顶多就是梦想比逃避好听点。

    等王梦怡回到家后,又是晚上了。

    看着漆黑的玻璃,和里面自己的倒影,王梦怡又害怕起来。

    白天他还可以用工作麻痹自己,可到了晚上,他又要开始面对那个名字:苏纸梅。

    只是这回,他真的没人陪了。

    服务员正在店里忙死忙活,基二电话一直没打通,发他消息也不回。

    王梦怡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打开苏纸梅的窗口,里面一条条是他们的对话记录。

    下面又多了一句话。

    苏纸梅:“我去看过你了。”

    王梦怡:“什么时候?我在哪你知道吗?”

    苏纸梅:“我就在你对面。”

    王梦怡猛地抬头,窗户里一道人影,孤零零的,是他自己的倒影。

    然后,对面病房里亮起光,一张惨白的脸印在玻璃上,看过来。

第八百五十三章 免费披萨

    王梦怡以为是朱逸之玩手电筒,只是时机巧合,正撞上他看苏纸梅的消息,心跳了下,正要和朱逸之打招呼,问她最近去哪了,怎么都没看见。

    然后他的手定在空中,隔着窗户和那张脸僵持着。

    不是朱逸之。

    这张脸白得多,像烧伤的尸体下葬时,入敛尸特意为死者做的一副石膏脸,时间太匆忙,只刻出了一对活灵活现的眼,鼻子、嘴巴却都空着,白滑滑一片。

    那张脸下也是一身的白衣,王梦怡就和她怔怔对视了许久。

    王梦怡本该尖叫的,可能惊吓过度,全身动弹不了,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好熟。

    在哪里见过?

    看久了,王梦怡才认出那脸不是石膏脸,只是戴了口罩而已,是个女医生。

    王梦怡的心还怦怦乱跳,他打开窗户,问那女医生:“请问,朱逸之去哪了?她还好吗?”

    女医生站着没动,风吹过来,白大褂轻晃了几下,她却还僵着,像块白布下的尸体,只不过和床板钉在一起立了起来而已。

    王梦怡一身的汗,像烧汤似的,手捏一把,五根指头都在打滑。

    他怕女医生开口说话,又怕她不说话。

    怕她说自己是苏纸梅。

    又怕她什么都不说,脸一垮,里外翻转,翻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口罩连着皮肉,缝在嘴上。

    女医生终于开口了,说:“朱逸之?她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王梦怡一屁股坐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女医生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只坐地上,看着对面窗户发呆,好像随时会有一张小脸跳出来,在玻璃上面吹气,压猪鼻子似的。

    王梦怡的眼花了,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

    他用力盯着对面病房的窗户看,有几次甚至都看到了一个淡淡的“上吊”血字流出来,血从黑暗中渗出,像从一头长发下破裂的脑壳流出一样。

    他再眨眨眼,“上吊”两个字又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朱逸之稚嫩的童音。

    “我叫猪鼻子,大叔,你真名叫什么?”

    “给我治病的医生姐姐说我的病严重了,要动手术,我很怕。”

    “老王,你们大人也会害怕吗?”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等我手术完,要是没死的话,也送你一个礼物。”

    “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术失败,可是会死的。”

    最后童音音调转高,开始唱一首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里挖小孩”

    ……

    王梦怡爬起来,开了门,逃出去,一直跑,一直跑,明明喘气喘到肺都要撕裂,却不敢停下一步,也不敢回头。

    他一直跑到不好披萨店,冲进店里,服务员正提着一袋披萨准备出门,差点撞到一起。

    “老板,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吗?”服务员问。

    王梦怡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这时汗才出了一身,浆湿了衣服。

    服务员很佩服老板静若瘫痪,动若癫痫的本事,不过佩服归佩服,他还有事要做。

    服务员准备出门,王梦怡一把抓住他,问他:“你你,你去哪?”

    服务员看满头大汗的老板,心生怜惜,但同时又坚持原则,说:“老板,我七岁就出来打工,很多事我懂的,但是,我只陪聊天哦。而且现在我要送货,等我送完货,再聊天吧。”

    王梦怡好不容易找到服务员这个大活人,怎么能放他走。

    先是苏纸梅,再是朱逸之,还有可能是苏纸梅跳河自杀后,去河里挖出朱逸之……

    不管怎样,他是不敢回家,也不敢一个人独处了。

    只有服务员这个信赖的人在他身边,他才觉得安全。

    “送什么货?”王梦怡问。

    “免费披萨啊,我现在才全部烤好。”服务员用了一天的微波炉,觉得自己都快辐射变异了,等着要出去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和夜风嬉戏,中和一下微波余热。

    “我跟你一起去!”王梦怡打死不撒手。

    服务员感慨,可能自己干一家倒一家的宿命要在王老板手上终结,有这样不放心手下员工的老板,送个披萨都要一起,晚上睡觉还要特意叫到家里聊天,很难亏啊。

    服务员骑上小毛驴,王梦怡坐后面。

    “出发。免费披萨,想送谁送谁。”服务员重申老板的话,开出去,风吹过,袖子在抖,一双手抱上了他的腰。

    服务员身子一紧,小毛驴差点开到沟里:“老板!我只陪聊天!”

    深夜,一辆电瓶车,前后相依的两个人。

    王梦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感受着服务员身上的披萨香气,之前的恐怖幻象一点点稀释,最终化成耳边呼啸的风散去。

    王梦怡眯着眼,搂着服务员的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希望服务员可以一直开下去,不要停,开到朝阳在马路的尽头升起,开到街上天光流淌,人声沸腾。

    电瓶车突然停下来,一个急刹,王梦怡的脸埋在服务员背上,好久没拔出来。

    “怎么了?”王梦怡恍惚地问,不住往后看,好像什么东西随时会追上来似的。

    “一个人都没有。”服务员说。

    “所以呢?”王梦怡问。

    “没人怎么送免费披萨?”服务员反问。

    王梦怡沉默,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有送披萨的心思。

    “老板,你信得过我吗?信得过我,就全部交给我。我保证把这些披萨都送出去!”服务员问。

    王梦怡点头。他懒得想了,就交给服务员吧,毕竟他有塞小卡片的经验。

    得到老板肯定,服务员干劲大涨,一个转向往城市的另一边开去。

    那里灯红酒绿,那里彻夜喧嚣,那里的夜晚才是一天生活的开始。

    ……

    小巷子里,一个打扮时尚,穿着短裙的女子在走路,她拿出手机,说:“喂,嗯,我马上就到,你出来接我吧。”

    手机另一头没有声音。

    她只是害怕,假装打电话而已,听说这条路上很乱,经常有抢劫什么的,她长得这么漂亮,估计会碰上比抢劫更糟的事。

    她加快脚步,身后突然响起电瓶车的声音,她刚一回头,一团黑影就罩住了她。

    黑影飞过,她软倒在地,精致的小提包还在手上,手机也在,项链、耳坠全都在。

    她庆幸,抢劫犯一定是第一天上岗,不熟悉业务。

    等等,老娘这么漂亮,抢不到东西就算了,都不踩下刹车看老娘一眼?

    一定是灯光太暗,盖住了我的盛世美颜。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抢,为什么手这么沉?受伤了?

    她看到包里露出一块软趴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开了包。

    披萨!

第八百五十四章 披萨侠

    临街的窗户内,一家人愁眉苦脸坐着。

    爸爸说:“对不起,我做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可能会有债主上门,你们出去躲一下吧。”

    妈妈说:“不,我们一家人永远要在一起!不管你欠了多少钱!”

    爸爸很感动,说:“放心,我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的。至少吃饭的钱还是有的,我这些年给你的家用钱,你都有好好存起来,是不是?”

    妈妈说:“那当然。好几十万呢。”

    爸爸说:“太棒了!先点个夜宵吧,一天没吃饭,快饿死了。”

    妈妈说:“不过钱拿去放高利贷了,拿了一个月的利息,本金没了,听说那人做生意失败,还不了钱。”

    爸爸看着妈妈,妈妈看着爸爸,最后还是儿子打破僵局,“爸!妈!不是还有我嘛!我马上就毕业了,让我来撑起这个家!”

    爸爸抱着儿子大哭,差点动手打那败家的娘们,还好有成熟大气稳重的儿子可以依靠。

    “儿子!你学的是金融,你以后能赚大钱的,是不是?”

    妈妈也跟着抱儿子大哭,差点以为那败家爷们要动手打自己,还好有懂事体贴温柔的儿子可以依靠。

    “儿子。妈借你的20万还在,对不对?”

    儿子大气地拍拍父母肩膀,看着父母头上的白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

    “爸、妈,我以后会赚大钱的,只用再借我10万块。”

    “10万块?你要干吗?”爸爸问。

    “炒股。之前借了50万,加上妈给我的20万,都赔了,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儿子镇定地说,眼里有泪,额头有汗。

    “收获什么?”爸爸问。

    “宝贵的经验。”儿子说。

    爸爸、妈妈撸起袖子。

    嘭!

    窗户碎了,一个东西砸进来。

    爸爸抱着头尖叫,“不要啊!再宽限一个月,我肯定能凑到钱”

    妈妈扒着窗户冲外面喊:“谁那么没有公德”

    儿子指着地上一个盒子,叫:“爸!有夜宵啦!”

    ……

    两帮人面对面站着,眼神犀利,气氛紧张。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条钢管。

    领头的是个红头发。

    今天这仗决定横水街的归属,打赢了,今年的绩效奖就有着落了。

    为了这一仗,他花了不少钱,请了不少人,不过最意想不到的成本居然是钢管,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钢管涨价涨得厉害。

    总之,一战功成有绩效。

    兄弟们,冲

    啊字没喊出口,嘭的一声,路灯突然灭了。

    街上黑了一片,然后一连串的唉呦声响起,不少人倒下,有人尖叫,有人倒在地上打滚,有人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呜呜喊着,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场面一片混乱。

    耍阴招!

    约好了干架,却用卑鄙手段!

    红头发竖起钢管,支起耳朵,脸上一热,一个东西罩上来,闷住口鼻,还有只手硬压着,掰开他的嘴。

    他倒在地上,拼命挣扎,嘴巴还是憋不住,张开来,啊

    那东西钻进来,红头发忍不住咬了一下,嗯

    好吃!

    骚乱断下来,街上漫开一股香气,手机灯光接连亮起,红头发看到惊人的一幕。

    每个人都倒在地上,或坐或卧,嘴里、脸上、手里、怀中、裤裆都塞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披萨,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混合着惊愕、喜悦、满足、肉再烤焦点就更好吃的表情。

    街道尽头响起了电瓶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红头发颓然跪倒,双手撑地,嘴里还留着披萨那独有的香气。

    原来是维护正义与和平的披萨侠!

    ……

    那一夜,横水河流过横水街,像夜雨带来清晨一山的绿,每个人早上起来第一句话都是:“披萨好吃吗?”

    王梦怡拖着沉重的步伐,推着电瓶车回店里,服务员跟在后面。

    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非常兴奋。

    王梦怡从没想过送免费披萨,也能送出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小故事。

    飙车塞包,砸人窗户,卷入械斗……

    不过,从结果来看,是好的,一百份披萨全送完了,连多余的包装纸盒都送出去了。

    服务员非但不累,反而憧憬着下次送免费披萨,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塞小卡片的天赋觉醒了。

    王梦怡叹口气,看来短期内是开除不了服务员了。

    这一夜过去了,可接下来怎么办?

    总不能夜夜都和服务员在一起吧?

    王梦怡只能去找章本硕。

    章本硕问他找老同学聊天后,好点没?

    王梦怡顶着两个黑眼圈,说更差了。

    章本硕问他怎么回事。

    王梦怡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还看章本硕眼色,生怕章老师不理解,或者把他当成疯子。

    章本硕听完了,仔细看王梦怡,他发现一个问题。

    王梦怡的脸上有一个本章说:“哇!吓死我了!真在对面啊!”

    这条本章说的id叫:寿梅纸人一炉香。

    王梦怡见章本硕没反应,只是盯自己看,心虚地问:“章老师,我该不会真碰见脏东西了吧?”

    章本硕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那东西还能发本章说?

    还是说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又升级了?不仅能看到人的本章说,还能看到其他东西?

    王梦怡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跟瞿稀有关系吗?自从碰见他以后,这些事一件件就来了。我还是被他欺负怕了。听说有些同学毕业后都抑郁了。”

    章本硕收回目光,问:“再说一下你被欺负的事吧。没跟老师说过吗?”

    王梦怡摇摇头,“说过了,说了也没用。”

    章本硕叫他说具体点。

    王梦怡努力回想,时间久远,或者他自己不想去记,刻意回避,很多话都记不清了。

    “当时老师还专门开了会,叫大家道歉,有人笑着说对不起,有人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他们看都没看我。”

    “你当时什么感受?”章本硕问,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没什么感受。好像所有事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旁观者。”王梦怡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没做咨询前,没翻到苏纸梅那张照片前,他从不回忆学校里的事,刻意逃避什么似的。

    可真正开始回忆了,却远没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更准确地说,没有什么痛苦的事,也没什么好逃避的。

    王梦怡接着说下去:“大家道完歉,连瞿稀都道歉了,然后老师说话了,老师没看着我说,他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的。”

    “什么话?”章本硕问。

    王梦怡说:“他说,一个人欺负你,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欺负你,你就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就欺负你一个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欺骗

    章本硕问:“听了这句话,你怎么想的?”

    王梦怡想了一下,说:“我觉得吧,挺有道理的。”

    章本硕问:“你不难过吗?”

    王梦怡说:“还好。”

    王梦怡觉得章老师是不是扯太远了,他来咨询问的是脏东西的事。苏纸梅的事可以说是凑巧,可朱逸之呢?还有那一连串的事都用巧合来解释吗?

    “章老师,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年轻不懂事,而且有时候可能真是我做错了也不一定。我现在只想把那些东西赶走。”

    章本硕看着王梦怡,好一会儿,问他:“基二呢?老师开会的时候,基二在做什么?”

    王梦怡说:“不知道。他在学校里没什么存在感。章老师,学校的事我不想再聊了。苏纸梅她”

    说到“苏纸梅”这三个字时,王梦怡声音突然小下来,转头看了一圈,那句“我就在你对面”可把他吓惨了。

    “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太爱我了,所以缠上我了?那朱逸之也是她挖出来陪我的?”王梦怡一边说,脊背一边凉。

    “这方面的事我不太懂,不过,你如果往这个方向怀疑的话,为什么不问问当初苏纸梅为什么跳河自杀呢?”章本硕说。

    “你叫我问她怎么死的?”王梦怡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我叫你问基二。”章本硕说。

    “为什么?”王梦怡越发搞不清章老师的思路了,他对基二的兴趣好像比对自己还大。

    “苏纸梅的死是基二跟你说的吧?”章本硕说。

    王梦怡点头。

    “毕业照也是他发过来的,对吧?”

    王梦怡再点头,他也不是傻瓜,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基二骗我?”

    “不一定。不过你找他聊一下,面对面的,也许有些误会。”

    王梦怡从第一章心理出来,脑子还有点糊。

    如果是基二骗他,那朱逸之的事又怎么解释?

    总不可能那个女医生也骗他吧?

    都不认识,骗他干吗?

    王梦怡在自家楼下逛了很久,老人们冲他指指点点,说:看!随地小便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又出来啦!

    王梦怡没理他们。家里有脏东西,还跟他在qq上聊天,烦着呢!

    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王梦怡没理他们,本以为能和暗恋自己的老同学见面,然后一见钟情,再见生娃,三见补证,结果惹上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脏东西,生娃的事是彻底没指望了,只求余生平平安安就好。

    一个小孩子突然拉住他,“大叔,大叔,还你皮带。”

    小孩子塞给他一条皮带,王梦怡这才从烦闷中跳出来,微笑着摸小孩子的头,夸他你真棒,哥哥我提裤子走路好几天啦。

    小孩子说:“这要谢谢我妈妈,多亏她提醒我。”

    王梦怡敷衍说:“哦。”又开始想脏东西的事,要不,真去找基二当面聊聊?

    小孩子说:“我妈翻出这条皮带,问我是谁的,我想不起来,说不知道。然后我妈就叫我打电话给我爸,我打过去,跟我妈说是一个女人接的。我妈很生气,我也不知道她气什么。等我爸回家,我妈就拿皮带抽他,说哪个狐狸精送给你的皮带?我爸说冤枉。我妈说儿子都说了,你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我爸愣住了。我妈叫我把那女人的话重复一遍。我说:那个女人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我妈愣了,我爸把皮带拿过来,瞪着我,问我那女人就说了这句?我看着老爸手里的皮带,突然想起来这是叔叔你的皮带,就说等一下,那女人还说了一句话。我妈问我什么话。我说:sorry,the number you have dialed我爸要拿皮带抽我,被我妈拦住了,我妈夸我英语说的好,培训班的钱没乱花。”

    王梦怡听完,感慨自己的皮带差点分裂一个家庭,拿着皮带走了。

    小孩子在后面挥手,大叫:“叔叔,我妈问你皮带哪买的,抽人抽得可爽啦!”

    王梦怡正要回答,老人们又开始指指点点,看!拿皮带抽别人妈……

    啊啊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王梦怡捂着耳朵逃走。

    小区里不能呆,家里不能呆,披萨店有服务员也不能呆。

    王梦怡决定了,找基二当面聊一聊,早点结束这一切。

    不管苏纸梅是死是活,他都认了。

    他只想继续安安静静窝在家里,逃避一切,做个简单又快乐的逃男。

    他打电话给基二,“基二,我想找你聊聊。”

    基二:“聊吧。”

    王梦怡:“不,当面聊,约个地方见一面吧。我俩也很久没见面了,是吧?”

    基二沉默了一会儿,说:“好,那就医院对面那家茶楼吧。”

    王梦怡说:“不好。最近我手头有点紧”

    基二马上说:“我请客。”

    王梦怡马上说:“好。”

    挂掉手机,王梦怡竟找回一些当年学校里的感觉。基二还像以前那样,只要自己说手头紧,就会毫不犹豫地请客。

    不愧是当上副行长的人。

    医院对面的茶楼离家很久,走出小区,过个马路就到了。

    经过医院时,王梦怡往自家的位置多看了几眼,有股冲动,他想进去,到朱逸之的房间看看,问问边上的人,那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小女孩,是不是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他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没去医院,往茶楼去了。

    到了茶楼,等了十几分钟,基二到了。

    之前通过电话,发过消息,可见到真人时,王梦怡还是差点认不出来。

    和以前的基二不太一样啊。

    不是说脸不一样,而是穿着、打扮、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同样是穿西装、穿皮鞋,有皮带,为什么基二就不会给人游手好闲的感觉?

    王梦怡笑着站起来,给基二当胸一拳,基二晃了下,也笑起来,只是笑得有点勉强,伸出手。

    王梦怡愣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跟基二握了下手。

    两人坐下,基二叫来服务员,点了菜,然后就问王梦怡什么事。

    王梦怡本想直说的,把苏纸梅跟他在qq上聊天的信息给基二看,可他突然想到章老师说过的话:“苏纸梅的死是基二跟你说的吧?”

    “毕业照也是他发过来的,对吧?”

    章老师没有明说,但是暗示的也足够明显。

    如果基二一开始就在误导他,甚至是欺骗他呢?

    王梦怡盯着基二看了一会儿,基二额头上有汗,把手机掏出来放桌上,说天气好热啊。走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王梦怡笑着说:“是啊。”

    基二又问他:“找我什么事?”

    王梦怡说:“没事,老同学好久不见,随便聊聊。”

    基二说是啊,很久没见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基二起身,往厕所去,手机放在桌上。

    王梦怡看到基二背影消失在拐角,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之前和苏纸梅的消息窗口,飞快打字,输进去:“你好,你在吗?”

    然后等了一下。

    叮咚!

    王梦怡的眼睛瞬间瞪大。

    基二的手机响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为了爱情

    王梦怡盯着基二的手机发呆。

    手机屏幕亮起来,顶端跳出一个窗口,他抓过手机看,上面写着:老公,加油!

    王梦怡把手机放回去,原样摆好,心还怦怦跳。

    是自己想多了。

    基二好端端地设局吓他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他老婆发的信息而已。

    王梦怡呆了会儿,又羡慕起来。

    加油什么呢?

    加油后面还跟着一张笑脸,他们感情一定不错。

    本来照自己的设计,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吧?

    找到苏纸梅,重续前缘,开除掉服务员,披萨店扭亏为盈,事业爱情两丰收。

    然而现实并没有这么好说话,给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早知道他该一直逃避下去,在家里翻出苏纸梅那张照片时,看到照片背后的“我爱你”三个字时,也该坚定地逃避下去,想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这种人呢?然后把照片丢到一边,继续玩游戏,吃外卖,玩手机睡觉。

    一开始逃避,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时脚步声响起,基二走回来坐下。

    王梦怡看了眼基二,基二的脸湿湿的,脸颊红红的,像刚被人扇过巴掌。

    基二翻了下手机,脸僵僵地笑一下,解释:“昨晚加班,一夜没睡,洗把脸提提精神。”

    王梦怡点头。

    基二问他:“你最近忙吗?”

    王梦怡说:“忙。忙死了。”

    他想到昨夜跟着服务员去横水街送披萨的事,忙到电瓶车没电,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卷入一场械斗。

    基二说:“是啊,管理几百号人可不容易啊。”

    王梦怡:“嗯?几百号人?”

    基二说:“你不是说当上大主管了吗?什么公司?做什么行业的?需要贷款吗?”

    王梦怡这才想起以前自己撒过的谎,为了平衡基二的儿女双全,事业有成,自己也被迫从无业游民升级到某行业某公司某大主管。

    王梦怡眼神放远,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医院大楼,尽可能表演出一种钱赚够后的淡泊名利的状态,悠悠地说:“我刚辞职了。”

    基二吃了一惊,问:“为什么辞职?”

    王梦怡说:“为了梦想。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开一家披萨店,给大家送去欢乐,维护正义与和平,而且”

    王梦怡的眼神更淡漠了,仿佛坐在一个高高山头,看烟、看人、看远处的景,远离一切人世纷争,疏离消魂。

    “而且钱对我而言没意义的。”

    基二更佩服了,摇头感叹自己精神境界不够,还是俗人一个,要拼业务、拉存款,儿子学钢琴,女儿喝奶粉,都是钱啊。家里养了两个四脚吞金兽,跟碎钞机似的,每天一睁开眼,就听到碎纸的察察声。

    王梦怡低下头,基二的每句话都插进他心里,好难受。明知对方只是如实说,却还是羡慕得死去活来。

    他倒是想生个四脚吞金兽,却连女朋友都没有,唯一有可能的那个,还不知道死活!

    “你老婆做什么的?”王梦怡听不下去基二炫耀他女儿会叫爸爸,还能自己啃脚丫,准备换一个话题。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有儿有女,事业有成,这已经不知道超过多少人了,要再加一个婚姻幸福,机率太小了。

    他老婆生了两个孩子,身材走样了吧?夫妻感情不和了吧?和婆婆有矛盾吧?

    总会有一样吧!

    王梦怡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心理阴暗的人,很少去想别人过的如何如何,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只要父母的生活费即时打账户里就好,可见了基二后,他才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

    不是不去想,而是平时没机会想。

    一旦有机会,那些想法就跟杂草吃足了雨水一样,噌噌地往外冒,割了一茬又一茬,烧都烧不完。

    他盯着基二,希望能找到基二过的不好的一丝证据。只要有一点就好了,你不可能那么完美,那么幸福,以前在学校里,我感觉你好像混得还没我好呢。

    有声音在王梦怡脑子里响,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很模糊,但就是想起来了。

    他被大佬们指使去厕所,被泼一身凉水,拿一块钱去买可乐、面包加烤肠,刚写好的作业本被撕掉……

    那时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可能程度不像他这么严重,但多多少少会被波及到。

    比如说凉水浇下来,溅到基二,可乐面包和烤肠,烤肠交给基二去买,作业本撕掉,结果撕错了,把基二的作业本也撕掉。

    和自己积极做一个废物的路线不同,基二的应对更加传统。

    他只是沉默,默默读书,默默拿他的圆规画十七边形。

    这样的人,怎么会过得这么幸福呢?

    他明明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自己至少还为转销各种瞿稀的高价友情礼物而奋斗过啊。

    基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往后看了下,仿佛他老婆随时会从哪个角落跳出来,揪住他的耳朵喊:为什么要背着我出来见男人!

    基二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

    王梦怡也不催,他欣赏着,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了,舒服。

    看基二这样子,就知道他跟他老婆一定有问题。

    可能是入赘的,可能凭老婆家里的关系混了个副行长,可能老婆丑得惨绝人寰,总之,感情好的话,不可能会是这种战战兢兢的表情,瞧,瞧,拳头都捏起来了,平时没少被老婆打吧。

    基二攥紧拳头,瞪着王梦怡,过了一会儿,又松开,说:“她只是普通上班的。”

    王梦怡越发肯定这中间有问题,他不是八卦的人,此时却饶有兴致地追问:“怎么认识的?”

    基二又捏紧拳头,低着头,过了会儿,才说:“同学。”

    王梦怡愣了下,“同学?我们班的?”

    基二说:“不,其他班的。”

    “哪个班?二七班的?”王梦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不是不是。”基二拼命摆手,说:“是二六班的。”

    “哦。”

    王梦怡一下失去兴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基二先开口问:“你老婆呢?”

    “啊?”

    “你老婆孩子呢?”

    “啊?”

    “以前我结婚的时候,邀请你过来,你不是说老婆生孩子,脱不了身吗?”

    “哦。那个,离了。”王梦怡又把眼神放远,看窗外的医院大楼,尽可能表演出一种老婆又漂亮又贤惠又勤俭持家可惜自己是个情场浪子感情渣男玩腻了,最后离婚去找其他女人的淡泊美色的状态。

    “为什么离?”基二问。

    王梦怡的眼神更加淡泊美色好像太监,“为了爱情。”

第八百五十七章 跟以前一样

    “苏纸梅?”基二问,他的眼神很奇怪,像做包子,揉面、摘蒂,刮馅,捏褶,收嘴,包了许多东西进去,里面鼓囊起来,外面只看到旋拧的包子嘴。

    王梦怡从没见过这种眼神,不对,他见过,而且不久前见过,这感觉怎么这么熟?

    王梦怡点点头,肝像被杀猪刀斜着冲上捅了一刀似的,痛得皮揪成一块,略弯了下腰。

    眼前的这个基二是基二吗?

    脸和学生时的基二一样,只是宽了些。

    那眼神也是一样,闪闪烁烁的,总在自己身上打滑,很少正眼看。

    只是

    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奇怪?

    那西装、衬衫下好像藏了一具鲜尸,困在皮里,不安份地蠕动,迫不及待地要撕开脸皮出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死了嘛。”基二说,声音抖起来,像胖子在吊桥上跳起来,两边的缆绳左右晃开。

    “我想知道她怎么死的。”王梦怡问,说出这句话,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花了一下,好像那东西附了基二的身,又跟他面对面了,就像qq上发的那句一样:我就在你对面。

    基二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手指上开叉的死皮,用指尖去掐,撕出血来。

    基二说:“你真忘了?”

    王梦怡有点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知道,哪来的忘记?”

    基二点点头,“对啊,你本来就不知道。我也是听二七班的班长说起,才知道的。”

    基二说下去,就是拍毕业照那天,你找我,问我要不要稀哥的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相当珍贵,极富纪念和收藏价值,饱含了三年的同学情谊和青春回忆,只要19999,转体三周半失败头朝下跳楼价

    “等等,我记得那照片我烧了,然后冲马桶啦,还尿了一泡尿的。”王梦怡说。

    “对,那是我买了之后,说烧掉更有意义,拜托你做的。”基二说。

    王梦怡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拍拍基二的肩,说:“守望相助啊,谢谢了,兄弟。”

    他的记忆没错,多亏了基二,他才能在瞿稀手下熬三年。

    基二低下头,继续撕手上的死皮,一撕一条血口子,看得王梦怡都替他肉疼。

    “然后你跟瞿稀去二楼厕所泼水。”基二说。

    “泼什么水?”

    “就往厕所里泼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梦怡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

    拍毕业照那天,瞿稀格外地惆怅,王梦怡就问他是不是因为纸尿裤没用完才不开心的。

    瞿稀说不是,只是因为即将与同学分离而格外不舍,想留点纪念,然后掏出私房独家写真照。

    王梦怡被瞿稀的质朴同学之情感动,收下照片后,瞿稀还在唏嘘。

    王梦怡这回不敢多问了,怕问一句,又要收下一件见证他们青春友谊的纪念品,可能是条臭袜子,可能是只臭鞋,可能是张刚擤过鼻涕的纸巾,谁知道呢。

    瞿稀见王梦怡不说话,就劝他:“你问我啊,问我为什么这么唏嘘,为什么眉间攒着想说而又不想说破的酸楚,为什么毕业如渡劫,劫后心成火,也成灰。”

    王梦怡差点哭出来,瞿稀这三年来,成绩倒数第一,只因为频繁向他推销各种书籍,居然不经意间练出如此文采,让他很难开口拒绝啊。

    王梦怡只好问:“为什么呢?稀哥?”

    瞿稀说:“这三年跟大家相处的很愉快,尤其是你,想跟你们留个纪念。”

    王梦怡看向窗外,一个班的学生正在拍毕业照,站成三四排,老师在中间,女生在前面,大家在阳光中笑得像云上的火,鲜艳灿烂,每个人的脸上都镶了光边。

    “不,不是毕业照。是我们自己集体照一张,以年轻人自己的方式。”瞿稀眉间有大智慧。

    王梦怡看穿了瞿稀的本质,毕业照是免费的,但自己拍,瞿稀可以收费。

    这是绕过校方,自主营收,自负营亏啊。

    王梦怡抵不过瞿稀拉稀的眼神,提了一个建议:“不如让大家都穿上纸尿裤吧。”

    “早就穿好了。”瞿稀说。

    “去二楼厕所。”王梦怡说。

    “然后呢?”

    “然后,泼水。纸尿裤和泼水,这两个概念合得来。主题突出,重点鲜明,而且富含多种意义,可以说有了纸尿裤,里外都不怕水,大家一起跳起来,凹成三角形,大喊:保证天天干爽,我选择包大人。也可以说这是年轻人的毕业照。”

    “怎么说?”瞿稀眼神从拉稀变到拉干,注视王梦怡。

    王梦怡说:“还有比纸尿裤更显年轻的裤子吗?”

    瞿稀大喜,叫上一帮人,端了水,去二楼厕所泼水。

    王梦怡现在想起来,还记得那水泼成了雨,泼成了海,同学们穿着纸尿裤嘻嘻哈哈,像一群刚满周岁的孩子,偶尔还会误泼到其他上厕所的人。

    王梦怡对基二说:“我记起来了,泼水泼到了苏纸梅,是不是?然后呢?”

    基二说:“你也泼到我了。不过是我不小心,刚好走到那里。总之嗯,苏纸梅正要去拍毕业照,然后衣服弄湿了,然后她就跳河自杀了。”

    “嗯?”王梦怡跟不上基二的思路,或是说,跟不上苏纸梅的思路,衣服弄湿了,为什么要跳河自杀?

    “为什么?”王梦怡问。

    基二低头,眉头攒起尖来,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二七班班长就是这么说的。可能,可能她很重视拍毕业照吧。”

    王梦怡还是很难理解,继续问:“就这样啦?还有吗?”

    基二说:“还有的,后来有传言,说她怀孕了。嗯,就这样了。”

    基二说出这些话后,像是吐出一块石头,轻松了不少。

    王梦怡怔了会儿,这才理解了一些。

    怀孕了,然后发生各种狗血的事,然后去跳河自杀,合情合理多了。

    基二继续聊些边角料的事,比之前说话流畅许多,好像翻过了最难的关卡,接下来一路直泻,再无阻碍:“一尸两命啊,听说这样的状况,最厉害了,母女连心,其利断金,不对,是其利断断什么来着?”

    基二还在拣词,王梦怡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基二的手,问他:“什么?母女连心?”

    基二吓了一跳,没马上回答。

    王梦怡隔着桌子爬过来,顶着基二的眼,问:“母女连心?什么意思?”

    基二缩成一团,说:“女儿,听说她怀了个女儿。”

    王梦怡问:“叫什么名字?”

    基二答:“基二。”

    王梦怡问:“我问她女儿叫什么名字!”

    基二慌张起来,“我哪知道!”

    王梦怡:“问那个二七班的班长!”

    基二拿出手机,连说好的。

    王梦怡松开基二,坐下来,靠在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了。

    这时他手机一响,王梦怡呆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来,开屏。

    上面正是他刚刚给苏纸梅发过的消息:“你好,你在吗?”

    苏纸梅回复了,只有一句:

    “我一直都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一直看着你

    王梦怡看看基二,基二在打字,可这句话是一分钟前发过来的,那时基二正跟他说话,根本没有动手机。

    不是基二恶作剧的话,王梦怡真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想写点什么,比如说:哪里变了?我一直这么颓废啊。

    有种你给我出来!

    算了,别出来别出来,我求你了。

    可手指一直发抖,按不下去。

    然后对话窗口又弹出一个新对话:“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

    嗯?

    什么意思?

    王梦怡脑袋彻底懵了。跟不上思路。

    这是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问题是你一尸两命,该找让你怀孕的渣男啊!为什么要缠着我?还喊我老公?你到底要我相信你什么啊!

    王梦怡觉得自己太冤了,什么事都没做,顶多就是无意间给苏纸梅拍了张照片,就被它缠上了。

    他能逃避工作,逃避朋友,逃避一切外人所谓的正常社交和社会关系,还有过去学校生活的阴影,甚至有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可以逃避父母。

    毕竟除了每次见面,妈妈只会说他头发长了,该剃了这句话外,就再没其他好说的。

    而爸爸也只会摸自己的平头向他介绍平头好打理,真男人要理就理平头,平头好。

    就算是至亲血缘,尬聊起来,尴尬的程度也能突破天际。

    可是他唯一逃不了的就是苏纸梅这样的东西。

    随时都看着他,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连刚刚那句:“老公,加油啊,我相信你。”可能也是看到他偷看基二手机后,才故意发过来的。

    人都死了,还这么闲吗?

    捉弄我很开心吗?

    欺负我有意思吗?

    基二抬头看了王梦怡一眼,想说话,又停下来。

    王梦怡问他:“班长怎么说?”

    也许他的脸色太差,吓到了基二,基二看了一眼,就跟火燎到似的,低下头,说:“她说,她说苏纸梅的女儿叫朱逸之。”

    “她怎么知道?”王梦怡问。他眼前闪过朱逸之用手电筒照亮的那张白脸,还有那个女医生。

    “以前她跟苏纸梅是朋友,苏纸梅坐窗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玻璃上压猪鼻子,哈气,看谁的猪鼻子大,哈的白气多,她就跟苏纸梅说,以后你要是生女儿了,就叫朱逸之吧。男朋友不姓朱也没关系,姓菲,就叫菲朱逸之,姓庞,就叫庞朱逸之,姓”基二看着手机读出来。

    王梦怡却听不下去了。

    朱逸之的姓名他早就有预防,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是

    那女医生又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去捞,却捞了个空。

    他双手抓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头皮疼起来,精神更加集中。

    基二怯怯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你、你没事吧?”

    王梦怡听了更烦了,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以前在学校,刚从瞿稀那里买了价值极高的破书或者画满动漫小人的上课笔记后,他就是这种状态,那时基二也会用这种语气问他有没有事。

    废话!当然有事,有重要的事他忘了。

    他亲眼看过,亲耳听过,然而就是忘了。

    到底是什么呢?

    王梦怡闭了眼,蒙上耳,努力让脑中的画面更清晰点,然而海啸般的猪油蒙了他的心,所有记忆悬空罗列,却都模糊得不成样子。

    只有些片段偶尔掉下,铿锵有声。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白大褂走进病房,背对着王梦怡,问朱逸之:“舒服点没?昨天晚上很难受?”

    朱逸之捧着书在唱歌,说:“医生姐姐送了我一本书,说看了这本书,就不怕做手术了。”

    王梦怡送朱逸之尾翼,朱逸之说要是等她手术后,没死的话,也送王梦怡一个礼物。这时那个医生姐姐走进来,朱逸之又拿起书读。

    朱逸之说那首歌是去找医生姐姐的时候,有个小姐姐在看病,跟那个小姐姐学的。

    ……

    医生姐姐?

    他没看过朱逸之那个医生的正脸,但是背面、侧脸、声音、他都见过、听过!

    朱逸之说的那个医生姐姐就是那晚那个白脸女医生!

    难怪看到那张石膏脸时,他惊吓之余,却觉得好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

    问题是那女医生亲口说的,朱逸之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可前几天,他还亲眼看到女医生进病房,问朱逸之有没有好一点,而且不止一次!

    怎么回事?

    要么女医生说谎,朱逸之没死。

    要么朱逸之死了,女医生也

    王梦怡打了个冷颤,理智让他相信第一个是答案。

    女医生一定在说谎。虽然不知道一个医生好端端的干嘛要骗一个陌生人,可只有这样才最合理。

    可苏纸梅发来的消息,却又逼着他往另一个方面想。

    “我就在你对面。”

    “我一直都在,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苏纸梅就是那女医生,一直都在他家对面,隔着两扇窗户,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彼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关着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背对着窗帘玩游戏,偶尔会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回头,只看到窗帘微微晃动,帘隙间有光在闪。

    他从没多想过,也从来没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孤单,好无聊的。

    有吃的,有游戏,有手机,他不孤单。

    有时晚上睡觉,早上醒来,发现灯开着,只会以为是自己睡着时开了灯。

    现在想来,原来他从没一个人住过。

    玩游戏时,场景转换,屏幕黑屏,倒映出他的脸,他眨眨眼,有时兴致好了,还假装和里面的倒影玩剪刀石头布,每次都是平手,无一例外。

    他有时会突发奇想,要是他输一次,或是赢一次会怎样。

    他却从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屏幕里除了自己的倒影外,还有身后的家具、沙发、各种杂物的影,有一个人头,有一只空洞无光的眼,一直藏在这些影中,默默注视着自己,偶尔也会伸出无肉的指骨,跟着玩剪刀石头布。

    王梦怡慢慢站起来,可能是拔多了头发,发型乱了,脸也白了。

    基二站起来,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王梦怡却全都听不进。

    他瞥了基二一眼,心里突然又不平衡起来。

    为什么那两个东西找的是我,而不是他?

    以前无论有什么事,他都能拉上基二一起,可这次好像不可能了。

    照片的事、朱逸之的事,基二都有经手,可为什么就不找他呢?

    这种东西也知道盯着一个人害吗?

    基二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卖给我稀哥那张照片,我买下后,叫你烧了冲马桶。说这样我晚上不会做恶梦。”

    王梦怡突然觉得基二很烦,他就跟那个苏纸梅一样,总问以前的事,还问他记不记得。

    他不记得了,要不是瞿稀,可能连基二都忘了。

    毕业后,他逃避在家,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让他想以前的事?想他以前被一群大佬呼来唤去的事?

    基二盯着他看,身子颤抖着。

    王梦怡也盯回去,只是眼神像把刀,穿透了基二的眼,透出基二的后脑勺,豁开两个大孔。

    照片?烧了?

    基二往前一步,扬起手,王梦怡突然怪叫一声,冲出去,和基二擦身而过。

第八百五十九章 真的幸福吗?

    王梦怡想到了,一切都是从那张照片开始。

    把照片烧了就好了。

    不,不止烧了,还要像基二说的,扔马桶,尿一泡,冲走。

    不过,这样做,会不会起反效果呢?

    王梦怡跑回家,翻出照片,不敢看正面,直接揣兜里,跑到第一章心理。

    六六坐在椅子上接待了他,问他什么事。

    王梦怡说要找章老师咨询。

    六六说章老师正忙,今天不行。

    王梦怡问明天呢?

    六六说也不行。

    王梦怡问那什么时候行?

    六六看了下日程表,说下下周吧。你很急吗?

    王梦怡说很急。

    边上一人不服,说:“有我急吗?我亲戚给我介绍对象,照片发我妈手机里,我妈帮我回了,说姑娘太丑,不适合我,我很欣慰,还以为老妈是那种看人善良不善良的类型,没想到也是外貌挂的,有她把关我放心很多,结果昨天她跟我说那姑娘太瘦,腿又细,胸又大,不好看。所以我来咨询,求怎么扭转一个人畸形的审美观,事关终身大事,事关后代吃得饱不饱的问题,你说我急还是你急?哥们,排队去。”

    王梦怡把那人拉到一边,跟他说:“看到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吗?”

    那人点头说:“挺漂亮的,哥们,介绍一下呗。”

    王梦怡说:“她死了,跳河自杀的,还怀了个女孩,现在一大一小就在我房间对面的病房里呆着,我一回家,就要陪她们一起,还时不时在手机上找我聊天,你说我急还是你急?”

    那人打个寒颤,对上王梦怡的眼,觉得他一定是个疯子,惹不起,连说“你急你急”,然后走了。

    王梦怡松了口气,依他以前的性格,肯定能躲就躲,绝不敢和人正面起冲突,可苏纸梅的事实在是处处透着邪门,他等不了了。

    王梦怡回头,吓了一跳,六六一只脚缠着蹦带,正扶着桌子,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六六的眼睛在发光。

    “怎么了?”王梦怡问。六六的眼睛让他想到了那晚对面窗户里的女医生,像是秃鹫看到地上垂死的猎物。

    六六说:“跳河自杀?怀了个女孩?就在你家对面呆着?跟我说!具体点!”

    王梦怡不明白六六为什么这么兴奋,“那个,我是想找章老师咨”

    六六拿出一个牌子挂上:达金殡仪馆咨询顾问。

    “没关系,随便聊聊,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六六说。

    王梦怡看看牌子,又想着章老师一时半会咨询不上,就把自己的事说了。

    说的时候,还很担心六六很像刚才那人一样,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还好六六没有,她认真地听,听到女医生和朱逸之唱歌时,还皱了下眉头。

    王梦怡说完,等了会儿,六六一直没说话,他小心地问:“我也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压力过大,想多了,可这些事真的很怪!”

    六六又扶着桌子坐回去,问王梦怡:“那小姑娘唱得什么歌?”

    王梦怡想了想,唱出来:“你不陪我玩我自己玩我去我去”

    后面的想不起来,那阴森调子一起,王梦怡就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他跟朱逸之的约定,他送朱逸之尾翼后,朱逸之答应要送他一个礼物的事。

    如果这些都是牵挂的话,那光烧了照片还不够啊!

    “我去河里挖小孩,挖一个玩拍手,挖两个玩抬轿……”一个声音接着唱下去。

    王梦怡瞪大了眼,看着六六一边对着虚空拍手,一边用稚嫩童音唱歌,好似被刽子手活埋前,跟他说:叔叔别把我埋得太深,妈妈会找不到我的。

    “你你”王梦怡看着六六的笑脸,想跑,腿又迈不动。

    “这歌我唱的啊。”六六很开心,又很失望,切,还以为是真的呢。搞半天是自己起的头。呸!

    “什什么意思?”王梦怡不懂。

    “我脚扭了,教那小姑娘唱的啊。她拿着书在外面转,我在唱歌,看她挺可爱的,就问她你来找谁啊,她说找医生姐姐,书看不懂,我把书拿过来看,也看不懂,小姑娘问我唱的什么歌,挺好听的,我叫教她唱歌。”

    都对上了。王梦怡差点瘫坐在地上。

    搞了半天,全是乌龙。

    他又想跳起来,痛斥六六,你说你,好好的,教孩子唱什么歌!

    等等,朱逸之确实没死,那个女医生呢?

    “朱逸之说的医生姐姐呢?”王梦怡问。

    “我哪知道。”六六说。

    王梦怡想了下,不管怎样,自己之前的瞎想都落空了,那个女医生在骗自己,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想想看,每个问她的人,问病人哪去了,她都一脸惊讶样,说病人早就去世了。然后欣赏对方被吓倒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

    王梦怡气得差点吐血。

    这比瞿稀的强买强卖还恶劣!

    瞿稀做过最大的恶,也就是毕业时泼人一身水而已。

    可那女医生到底是什么心态?没事干了,吓人玩?

    唉,天底下像自己这样善良的人太少了。

    王梦怡拖着脚往外走,六六问他,还要不要预约排队,王梦怡说不用了,他确实还有些问题,不过问题不大了。

    苏纸梅在qq上的对话,基二的奇怪举动,多半也是类似的恶作剧。

    换成是瞿稀,他不敢怎么样,顶多陪个笑,夸稀哥玩出新花样,好有意思啊。

    可基二,谁给他的胆?敢跟自己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就因为上次结婚邀请自己,自己没去吗?

    他还以为是在学校里吗?自己还是那个任大佬们欺负的窝囊废吗?

    当然,王梦怡觉得自己还是窝囊废,不过,那是对瞿稀而言。

    其他人,跟他一样的人,就算现在当上了副行长,也骑不到他头上来。

    王梦怡决定找个时间,再约基二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他。

    问他苏纸梅是不是真死了,问他是不是和二七班的班长,还有苏纸梅一起来骗他。

    拜托,都快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这么闲?

    玩我有意思吗?看我吓到好玩吗?

    王梦怡已经想好了,跟基二见面后,要是基二不承认,他就一把抢过基二手机,直接看他里面的信息,看他是不是真问过二七班班长苏纸梅女儿名字的事,看他是不是有意设局吓自己,看他是不是真有个漂亮老婆,和一儿一女!

    他有种感觉。

    像基二那么幸福的人,如果是真的幸福的话,怎么可能有空来作弄他这种人?

第八百六十章 从来不觉得自己错过

    王梦怡走出门口,正碰上章本硕。

    王梦怡打了声招呼要走,章本硕叫住他,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你跟基二见过面了?”

    “见过了。”

    “怎么说?”

    “没说什么。不过我已经知道了,他在骗我!”王梦怡咬牙切齿,基二就跟那些大佬一样,看他笑话看惯了,居然玩起恶作剧了,相比起来,只要钱的瞿稀可爱多了。转手披萨店后,连个电话都没了。

    “要不要进来聊聊?”章本硕问。

    “不用了,章老师,你忙你的,我去找基二。”换成是瞿稀,王梦怡可能要想一想,可这是基二啊。

    不知为什么,面对基二时,他就有了自信。

    “没关系,刚好有15分钟时间休息。”章本硕走进自己办公室。

    王梦怡想了想,咨询一下也没坏处,就跟着进去。

    上次还是多亏了章老师指出基二这个疑点,才没让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坐下来后,章本硕没急着说话,只是描着王梦怡的身边看。

    要是和基二见面之前,王梦怡一定会多想,问章老师是不是能看见什么脏东西。

    现在,搞清楚一切都是恶作剧后,王梦怡镇定了许多,把和基二见面聊的事说出来。

    章老师静静地听,王梦怡说完后,皱起眉头,他不是没有朋友的,至少记的在学校时,和基二还能聊上几句。

    可是基二居然这么对他。

    他很失望。

    “基二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嫉妒我?嫉妒我什么?还有那个女医生,朱逸之,她们又什么关系?怎么所有人都在针对我?”王梦怡想不通。

    章本硕说话了,“你还记得上次咨询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你们老师说的。”

    王梦怡想了想,一时没有印象。

    章本硕说:“一个人欺负你,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欺负你,你就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就欺负你一个人?”

    王梦怡听不懂了,章老师什么意思?是叫我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章本硕继续说:“当初我问你,你对老师这句话有什么感觉,你说你不难过,还觉得挺有道理的,是吧?”

    王梦怡摇头,老实说:“现在不觉得了。都是他们的错!我错就错在太好欺负!”

    章本硕:“还准备继续逃下去吗?”

    王梦怡:“不了。约基二出来,摊牌,他要不承认,我就我就”

    章本硕:“你就怎么?”

    王梦怡一拍桌子,“我就扇他一耳光!”

    章本硕:“然后呢?”

    王梦怡一愣,“然后什么?”

    章本硕:“然后你怎么做?扇了一耳光后,你期望什么?让他道歉吗?让他忏悔吗?”

    王梦怡笑了,“道歉?忏悔?章老师,你长这么帅,可能从来没人欺负过你,你不懂的。那些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有的甚至觉得是在帮我。卖墨镜给我是因为数学老师喜欢熊猫,经常上b站看熊猫啃竹子,看到上课戴墨镜的我一定会格外关注我,督促我在垃圾筒边上罚站,不再打瞌睡,认真听课,提高数学成绩。卖穿臭的一只鞋给我,是帮助我矫正口臭的毛病,塑造清新口气,营造良好人际关系,鞋臭盖住口臭,大家就不会觉得我没刷牙,只会认为我没洗脚了。”

    王梦怡一口气说下去,积蓄已久的愤怒,像雨后稻田里的薄水,停着一天云影,被一只鸟儿扑闪着翅膀踩过,吧哒吧哒,踩出一圈圈涟漪,碎出水花,露出下面的淤泥。

    他陷进去,才知道这淤泥有多深,他在里面有多挣扎。

    跟瞿稀毕业后的再见面,他不气瞿稀卖他东西,不气瞿稀设计转让亏损的披萨店,甚至还有点开心,毕竟太久没工作,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卖披萨不管赚不赚钱,至少有份活做。

    他气得是瞿稀理所当然的态度。

    在学校时,大家都小,活得混混噩噩,随心所欲,半开玩笑,半恶作剧,逮到软弱无力的人欺负,这并不奇怪。

    他意外地理解瞿稀他们,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只不过自己和他们的唯一区别是,在身边找不到比自己更弱的人欺负罢了。

    要是有的话,他也不介意偶尔开个玩笑,绊那个人一脚。

    可问题是毕业后,大家都长大了。

    长大后,人会反思,人会愧疚,瞿稀你以前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难道就不自责吗?

    瞿稀不自责,也没任何其他情绪,跟自己见面,就跟一个交情还不错的老同学见面一样。

    瞿稀好像完全忘了那些事,或者他觉得那些只是小事而已。

    如果王梦怡提出来,一脸愤怒,瞿稀他反而会觉得莫名其妙,说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啊。

    王梦怡如果哭着吼出来,说对你是玩笑,对我不是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还有点痛!

    瞿稀就会挠挠头,说对不起啦,以后不开你玩笑了。

    对,就是这样。

    要不然呢?

    为这点小事送他们去坐牢吗?

    明明伤害那么大,可别人又看不见,就算你跟老师、父母、朋友说了,他们也会觉得是你小题大作,中二气十足,太过敏感。

    王梦怡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要扇得瞿稀跪下叫爸爸,然后拉一天的稀。

    可他真见了瞿稀,又不敢了。

    比起打瞿稀一顿,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逃避,或者叫转卖。

    反正瞿稀求来求去,无非是个钱字。

    他转手一卖,有时还能赚更多钱。

    照惯性,他会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可这回先挑事的人不是瞿稀,而是基二。

    基二不是瞿稀,也不是以前学校里任何一个大佬。

    他不敢揍瞿稀,但他敢揍基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基二,他就是底气十足,就算现在基二事业有成,混得有模有样,他还是有这份底气,就像瞿稀面对他时的底气。

    章本硕问:“既然他不可能道歉,你打他做什么?”

    王梦怡说:“出口气,告诉他,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以前怕你,现在不怕你了!让他以后眼睛放亮点,碰上我绕路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章本硕问:“然后呢?要是他报复你,怎么办?”

    王梦怡说:“怕什么!我早就看穿这些人的本质,欺软怕硬,我要凶起来,他不知道有多害怕,他会报复?”

    章本硕站起来,拍拍王梦怡的肩,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打完基二,什么时候准备去打瞿稀?”

    王梦怡一下子傻眼了,支吾说:“再、再说吧。”

第八百六十一章 我们发了!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又看了王梦怡好一会儿,跟他说:“你在我这里的咨询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吗?”王梦怡有点心虚,他一度以为自己挣脱了束缚,就在基二那里,至少面对基二时,他不想逃避,不会逃避,人会逃避刺眼的阳光,却敢直视夜空的满月。一个热的灼眼,一个柔的可欺。

    可章老师一提起瞿稀,他又害怕了。

    瞿稀那一巴掌一巴掌打人拉稀的画面还刻在他脑海里,就差裱起来挂墙上了。

    还好章老师没继续盯着瞿稀这个点说下去,开始总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进步了。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什么话?”刚才王梦怡说了很多话,很多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说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句。

    “那些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有的甚至觉得是在帮我。你说的很好,霸凌者不会表示歉意,更不会愧疚。他们的心态反而更像是正义的一方,觉得你有错,还不许别人评价了?你要记住这句。”

    王梦怡听得似懂非懂,章老师说的很有道理,说到他心里,不过,不是该鼓励他一下,说什么以暴制暴才是最有效的手段之类的吗?

    那些人欺软怕硬,毫无歉意,他早就知道啦。

    不过,还是谢谢章老师的鼓励。

    王梦怡走出去,又回头,问章本硕:“章老师,那个咨询费”

    章本硕抬头。

    “咨询费能不能用披萨顶?”王梦怡问。

    章本硕想了想,说可以。

    王梦怡一身是劲地出去,脚上像安了弹簧似的。

    打基二,卖披萨,说不定苏纸梅还活着,一直暗恋着他,都是基二从中作梗。

    逃避了这么久,终于逃来了幸福生活。

    王梦怡刚走出第一章心理,就打电话约基二出来,说上次尿急,突然跑走,对不起啦。

    基二说没事,反正是我请客。

    王梦怡又约基二出来聚一聚,这次他请客,请吃披萨。

    基二说最近有点忙,下次吧。

    要是以前,王梦怡肯定就顺口说好啊,下次吧,可咨询过章老师后,他找到了失去的勇气,说:“好啊,下次什么时候?明天?后天?给个具体时间吧,我这里好安排。”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基二似是想不到王梦怡会这么主动。

    “大后天吧。”基二说。

    王梦怡挂了电话,站在自家披萨店门口,往上看。

    自己钉的圆木小板凳还在上面,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等打了基二,问清楚苏纸梅的真正状况后,自己就好好努力,做好这家店吧!

    作为自己人生的新起点!

    王梦怡大踏步进去,正和一个人撞上,两人跌坐在地上。

    王梦怡撞得头晕,坐了半天,才看清对面那人是服务员。

    “你”

    一看到这个怎么都开除不掉,像摸课桌底擦鼻屎,结果摸到粘粘的口香糖一样的服务员,王梦怡的头更痛了,话都说不利索。

    “老板!我们发了!”服务员站都不站,直接爬过来,抱住王梦怡大叫,王梦怡吓得差点以为服务员要逼他发工资,等听清楚了,才把身上的服务员拽下去,问他:“发了?发什么了?”

    “就是发了!我们送的那些免费披萨大受好评,你看!”服务员从裤裆里掏出大屏手机,吹掉上面的卷发,打开app,快速下拉,点进一家披萨店,给王梦怡看里面的顾客留言。

    秋天,回家的夜,有披萨相伴,真好。

    很好的夜宵披萨,给了我一家生的希望。高利贷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和一到深夜就无法满足的胃,诸君共勉,谢谢。

    钢管涨价,披萨免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

    披萨里居然吃出了汽车尾翼,刚好配上我的gtr,满足我童年的赛车梦。

    我也是,尾翼是惊喜,我喜欢玩极品飞车,看赛车电影,开快车,追求速度,风一般的感觉,比抽一根烟快多了。

    ……

    所有客人都给出了五星好评,王梦怡喜极而泣,老天爷终于开始眷顾他了吗?

    他还什么事都没做,披萨店就要一飞冲天了吗?

    逃避也能逃出幸福人生!

    王梦怡抱住服务员,差点哭出声来。

    “服务员!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王梦怡饱含歉意,虽说有可能是超市的冷冻披萨本来就好吃,不过更大可能是服务员烤的一手好披萨。

    光冲服务员这份功力,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以后这家店能不能赚大钱,能不能打开知名度,开分店,搞连锁,就看我们两个人了!

    服务员把下巴枕在王梦怡肩上,说:“没关系,老板,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

    王梦怡更感动了,抱着服务员好一会儿,才想到还有比姓名更重要的事。

    他掏出手机,说:“我给你把工资先付了。一个月3千,再加上我最近刚涨的3500,总共9500,对吧?”

    服务员不好意思起来,说:“老板,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不!现在、马上就转!”王梦怡自认跟瞿稀不一样。瞿稀欺负人,翻着花样捞钱,他不是。只要为这家店做出贡献的员工,他是绝不会小气的,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的格局。

    而且前段时间转卖基二尾翼,也赚了点钱,工资他还是付得起的。

    留住人才,不谈感情,只谈钱。

    服务员见王梦怡这么坚持,只好又掏出手机,让王梦怡扫一下。

    王梦怡扫了,输入9500,反复确认了金额后,又停下来,指着收款人的姓名,问:“你的支付宝是这个名字?”

    服务员的支付宝名字叫:你好披萨。

    服务员说:“老板,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你看,我这不是给你好披萨送过外卖吗?你好披萨是个女人开的店”

    王梦怡手掌一竖,点头,说:“我懂。我懂。钱转给你了。”

    他记得服务员确实送过你好披萨的外卖,可能帮忙收一下账,或者跟你好披萨的老板娘有一腿,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服务员这个人的手艺和坚持的品质。

    要不是那天晚上服务员想出办法,送出那一百份免费披萨,也不会有今天的口碑爆炸。

    王梦怡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店里,问服务员:“客人呢?”

    服务员还没回答,王梦怡说:“啊,瞧我这脑袋,都叫外卖了是吧?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服务员说:“忙是不忙,不过,老板,我要跟你说件事。”

    “说吧。”

    “那天晚上我们送披萨,不是都包装好了吗?”

    “是啊。怎么了?”

    “你也知道,店名刚改过,叫‘不好!披萨店’,包装一时半会没做出来,披萨又等着送,所以我拿其他袋子先顶一下。”

    “哈,这算什么,改店名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要内疚。”

    “不是,老板,我的意思是,我拿了‘你好披萨’的袋子装披萨,所以”

    “所以”王梦怡有点呆了,他想到一种极可怕的结果。

    “所以刚才那些留言都是你好披萨店的,现在你好披萨店的订单都快爆炸了,老板娘见我人勤快,肯吃苦,又老实,叫我去她那里干活,顺便辅导她九岁儿子的家庭作业,还承诺要是儿子在小学生女子400米测试中拿第一名就嫁给我,做夫妻披萨店。老板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嫌我吃店里的,用店里的,早就想开除我了,开除我,你的店也能飞黄腾达了。所以,老板,我们两个人都发了!再见!”

    服务员抱了目瞪口呆的王梦怡一下,甩着裤子里的大手机,窜上门口的电瓶车,捞起地上一溜的充电插线板,啾开走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追我

    王梦怡站在自家店门口,看招牌下方那个圆木小板凳发呆。

    他发了一个小时的呆,终于清醒过来,走回店里转了一圈。

    店里的微波炉还在,服务员泡澡的水还没放掉,上面还漂着几个汽车尾翼,地上还有几个“你好披萨”的包装袋。

    王梦怡去外面桌子旁坐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自己开心的理由:服务员总算是走了。

    再招个人,好好干,也许以后真的会发。

    他再掏出苏纸梅的照片,反复看,庆幸自己没头脑发热,把照片烧了。

    一定是基二也在追求苏纸梅,怕他横刀夺爱,所以编了个苏纸梅死掉的消息,难怪自己一开始跟他联系时,问起照片的事,基二的语气就怪怪的,又说认识,又说她死了,最后又推给瞿稀,说是从瞿稀那里听到的。

    正常人毕业后,怎么会和瞿稀那种人有联系,不怕倾家荡产吗?

    王梦怡一边想,心一边烫起来,基二骗他,他反而开心起来,这说明苏纸梅一定没死,活得好好的。

    只要等大后天,跟基二面对面对质,就知道真相了。

    基二这家伙,就算当上了副行长,也还是没自信啊,怕会输给我吗?

    王梦怡又想撒尿了,想尿一泡照照,看看自己是不是常年不见阳光,躲在屋里,逃避出俊俏小白脸的样子而不自知。

    他站起来,转身,撞上一人,啊!

    王梦怡吓了一跳,手松开,照片飞上去,左右晃着掉下来,被那人接住。

    “稀、稀哥!”王梦怡这才看清那人样子,瞿稀翻了翻照片,问:“你还在找这个女人啊?啧啧啧。”

    瞿稀翻到背面,看到“我爱你”三个字,扑嗤笑出来,笑容格外灿烂。

    王梦怡看得很是心慌,只怕瞿稀又要推销什么业务。

    王梦怡拿回照片,问瞿稀,“稀哥,你来是”

    瞿稀环视一周,看着空荡荡的披萨店,睁眼说瞎话:“店里生意不错嘛。”

    王梦怡听了,心就揪成一团,全是褶,想到生意红火的你好披萨店,干干陪笑几声,连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顺便借此向瞿稀表达一个意思:店里都这样了,你就别推销了。

    瞿稀拿出一个盒子,郑重地放桌上:“你的尾翼搭配披萨的活动我看了消息,很好,我怕你尾翼不够用,又拉了一车的货过来,5元一个,跳楼甩卖价”

    王梦怡说稀哥,不是我不支持,实在是手头紧,真没钱了。

    瞿稀说,多年老同学,守望相助,谈钱多伤感情,货先拿着,钱慢慢分期还。

    王梦怡双眼含泪,感激得差点心肌梗塞猝死,稀哥!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货我绝对不要!

    瞿稀眼睛一眯,像磨利的刀,按住盒子,问:“真不要?”

    王梦怡腿一抖,这回不是心肌梗塞了,改成双肾发凉,怕下一刻就要被瞿稀打到拉稀。

    谁知瞿稀长叹一声,回头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纸,递给王梦怡看。

    王梦怡接过看,瞿稀在边上解释:“你看,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事,何必在乎面子呢?基二也跟我签了合同,要了一车的尾翼,说是中秋节送给他的客户,10块一个,字都签了……”

    王梦怡看合同最后一页,果然有基二的签名,字写的很潦草,明明一个“二”字只有两笔,却写的像是非欧几何里相交的平行线一样。就像、就像

    王梦怡脑子一炸,开了条缝,想到什么,却不明确,只是死盯着“基二”那个签名,好像在台风天抱住柱子蹲坑,只怕被大风吹走,光屁股在天上飞翔。

    瞿稀还在说,“要我说啊,梦怡,你还是太狠了,老同学嘛,守望相助,互相支持一下业务,共同发展,互惠互利是很正常的事,就像以前我抄你试卷,结果你考倒数第二,我考倒数第一那次,只是还是要留点余地啊。大家现在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女,为了幸福,负重前行。基二,都跟我说了,同样一盒尾翼,我卖10块,你卖50?是不是太狠了点?”

    王梦怡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嗡嗡地叫,完全没听到瞿稀在说什么。

    他想起来了,那照片怎么来的,背后那三个字“我爱你”怎么来的。

    瞿稀说:“你以为我卖不了50块一个吗?这个尾翼质量这么好,小巧别致,全平台全车型适配,别说50,100都能卖,你以为我为什么卖你10块钱?还不是为了细水长流。你啊你,别看你这副样子,心可真狠,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尽逮着基二一个人卖,要我说,基二的脾气是真好,这都能忍下来……”

    瞿稀准备拿回合同,手一扯,纸绷出棱来,没扯动,他又扯了下,纸唰地响一下,还是没动。

    瞿稀抬头看,对上王梦怡血红的眼,瞿稀呆了下。

    “你”瞿稀从没看过王梦怡这样的眼神,他肚子抽了下,突然想拉稀。

    “基二!!!”王梦怡跳起来,打翻桌子,一遍又一遍地吼着基二的名字,像火吼塌了柴枝,烟之字形荡出来,柴堆里叭叭地不知哪里爆响,再听下去,才发现是王梦怡手捏成拳头,手骨指节炸响。

    瞿稀吓得坐倒地上,不住往后挪,“你、你别过来,老同学,守望先锋,不,守望相助”

    “滚!”王梦怡只吼出一个字,瞿稀合同也不要了,尾翼撒了一地也不收拾,踉跄逃出去,开了货车就溜。

    店里只剩王梦怡一个人。

    王梦怡站了会儿,站到全身充了气,鼓鼓的,好久,才瘪下去,坐下来,又盯着合同上那个“基二”的签名看。

    字写的像拉稀糊墙。

    王梦怡抖着手,一颤一颤地把照片翻过来,并到合同边上,排起来比对。

    “基二”,“我爱你”。

    那笔迹一模一样。

    王梦怡手垂下,往后倒,靠了个空,整个人倒下去,摔地上,他也不起来,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想起许多事。

    问基二认不认识二七班的同学时,他突然大叫,说踢到桌脚了。

    和基二在茶楼见面时,基二那犹豫躲闪的眼神,又去厕所洗脸,把脸拍红了出来,说话时,还时不时握紧拳头,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却不敢做似的。

    还有基二说起毕业照他卖给基二照片的事,这些都是提示啊。

    原来不是基二怕自己追求苏纸梅。

    而是

    基二要追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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