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 报应
报应,都是报应。
秦丁一闭眼,全是黑贝那歪脖子的画面。
徐雁拿出刀来,自己扑过去救人,刀戳到自己,全是血,他却不觉得痛,一点痛都没有,一定是一刀致命,刺透了心,他快死了。
秦丁张开眼,努力想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再说最后一句话,再做最后一件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裤兜里掏出戒指盒,啪地打开,亮出枕在盒子里的钻戒。
徐雁扔开刀,捂住嘴,眼里泪水涌出。
“这戒指是我花10万买的,有gia全球证书,还有发票,你、你”秦丁眼前恍惚,吸一口气,正要说下去,徐雁拍了他一下,带着泪水笑了,一笑,眼泪跟钻石似的全都掉下来,“讨厌!买这么贵干吗?”
徐雁嘴上说贵,手上一点不嫌弃,拿了钻戒往中指上戴,然后竖起一根中指,冲着秦丁问:“好看吗?”
秦丁说:“好看。”
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冲我竖中指,对死者不敬。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发票?”徐雁对着自己比中指,看钻戒各个侧面的光。
“哦,发票,拿发票去周大福,还能咦?”秦丁等了半天,说完一句又一句,气是有断掉,可一吸又接回来,身上还是不痛不痒,人死前还能续航这么久吗?1%的电能用这么长时间吗?
秦丁坐起来,摸摸自己,没伤没痛。
他再看看边上那把沾血的刀,血都凝块了,怎么回事?
他问徐雁:“那刀”
徐雁搂住秦丁说:“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集刀具啊?哦,这血啊,都怪老爸,叫他不要把礼物和猪肉混一块,又沾上血了。”
徐雁刚刚看到血,就认出是猪血,老爸的作风她清楚,什么东西都混一块,也不收拾收拾,老妈还一直怪他把坏习惯传给女儿,女儿做菜风格也跟老爸一样,喜欢一锅炖,喜欢剁肉酱,总之,一刀下去,什么都剁烂了。
不过,这世界真巧啊。
喜欢收集各种刀具剁肉酱的自己,也找到了一个喜欢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做的老公。
生日礼物和求婚礼物混一起,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我喜欢。
秦丁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没死,不过倒是差点被徐雁的刀吓死了。
徐雁爸也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以后他是自己老丈人的份上,真要好好批评一下,送女儿一袋的刀当礼物,怎么想的?
“发票?”徐雁又问。
“哦,没事了,走吧。”秦丁微笑。还好刚才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把后半截话说出口,“凭发票去周大福把钻戒退了。”
徐雁提起一袋的刀和秦丁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徐雁突然停下来,问:“刚才柜子里那些人也是你叫过来的朋友?刀子和钢管?想法不错。那么多人,那么多钢管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徐雁细细回想,才发觉秦丁的用心,靠在秦丁身上更紧了。
秦丁停下脚步,回头看房间里倒下的柜子,眉头皱了一下,总觉得刚才从柜子里跑出的那些人中,有一个他特别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怎么了?”徐雁问。
秦丁摇摇头,接过徐雁的袋子,搂着徐雁往外走。
……
十分钟后,木木又带着一群人回来,这一群人里有他在兼职外卖群里招来的临时工,有刀子的手下,还有保安。
“杀人?命案?”保安不信。
“真的!就那个比赛的女人,拿季军的那个。”木木拿钢管比划,还叫一个手下躺下来,另一个手下骑上去,用钢管戳来戳去,模拟当时案发现场。
保安还是不信。
“算了,你到休息室就知道了!”木木急得直跺脚。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休息室,门口那个与众不同的大洞就提醒了保安,也许真有恶**件呢。
保安抽出棍子,木木递上钢管,说我这个好用。
保安换了钢管,开了门,一群人慢慢进去。
休息室里没人,只有零星的血迹,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柜子。
几个保安看了一圈,围住木木,问他:“人呢?”
“走了。一定是走了!”木木说。
“尸体呢?”
“走了,一定是”木木低下头。
刀子的人在木木背后集体鄙视木木的智商,“肯定是被那个女人拖走了。”
“对!拖走了。”木木感激大伙放下成见,帮他说话。
“你说一个女人杀了一个男人,然后在体育馆,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地方,把尸体拖走了?你还不如说把尸体藏在柜子里呢!”保安一个劲地摇头,智商啊智商,从小喜欢看柯南,精通300多种密室杀人手法,有400多种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在宿舍里洗脚脚臭薰天,从来没有舍友敢提反对意见,毕业后,成功当上保安,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要让这些人知道,日常是日常,动画是动画。
“把柜子竖起来。”保安指挥大家一起动手,他要给这些动不动就说什么命案、杀人的普通市民上一课,凶杀案没这么好碰上。
不少人拿出手机,准备拍摄,见证柜中藏尸的一刻。
柜子比想象的要沉,木木他们五六个人一起,出了一身汗,才竖起来。
保安也搭了把手,他的脸色很难看。
柜子里好像真有东西,否则不可能这么沉。
“开门吧。”保安挥着钢管,站得远远的。
木木站在柜门前,心在狂跳,他回头看看,这么多兄弟,这么多人,这么多摄像头,应该没事的。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一具死尸。
不要怕,不要给武当蛋黄派丢脸,坚持住。
木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可是以后要接触公司核心业务的骨干,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以后怎么服众?
在这点上,他很佩服胎哥。
那天去凶人家里做事,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和强哥一起,上了山,才发现他在泡温泉,还和兔子头盔的人结下了交情。
那时木木一直觉得胎哥工作没有重点,明明是盯着秦丁,又跑去山上淋雨,泡温泉,还让刀子给他擦背,简直就是胡闹。
现在想来,原来胎哥高瞻远嘱,早就看透了这次任务的艰巨,选择和兔子头盔联手。
唉,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跟胎哥学习啊。
最起码,跟对手公司的人一起泡温泉,还互相擦背,这一点自己就做不到。
这种人格魅力也算天赋吧,难怪那么多女生争相为胎哥打胎。
羡慕。
木木想了很多,却只过了几秒,他收拾杂念,定了定神,在大家的环绕注视下,稳住双手,开了柜门。
门一开,鲜花掉出来,木木退后半步,然后站定,就听到大家的吸气声,嗤嗤地响,再没停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柜子里,地上全是鲜花。
大台和刀子搂在一起,脸对脸。
一点缝隙都没有。
第八百三十四章 能加上姓吗
在柜子倒下的一瞬间,大台本能地抱紧刀子,刀子也是如此。
两张脸,两颗炽热的心紧紧靠在一起。
大台和刀子随着柜子摔倒,铁皮的震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最后一束挤进门缝的光也消失了。
大台想到了那个雨后清晨,在水坑里,刀子给他擦背时的感觉。
大台想放手,刀子却不放。
大台放弃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以后再也不用给女友打胎钱了。
从根源上杜绝了一切可能,无胎可打,奈我如何?
刀子也想通了。
他想到了那个雨后清晨,在水坑里,两人互相协助,爬坑的感觉。
总比在厂里骑兔子抓耳朵假装开摩托要好。
柜子的震响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黑暗搅混了对时间的知觉。
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然后柜子一晃,慢慢立了起来,光也从门缝外瞅,照了束光。
大台看刀子,刀子闭着眼,只有眼睫毛在扇动。
然后门开了,光涌进来,像潮水,浪扯着浪,光曳着光。
大台先扭头看外面,刀子也睁开眼往外看。
外面一圈的人,木木、刀子的手下、保安……
大家或者拿着钢管,或者端着手机,没一个人说话,全都变成雕塑看着大台和刀子。
大台拉着刀子的手走出来,脸没来由地红透了,像刚煮熟的螃蟹壳,壳里一尖的白软膏脂惹筷子来挑。
有人惊呼:“他他们走出柜了!”
这话一出,大家集体鼓掌,替这两个人高兴。
大台和刀子手拉手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离去,木木也和刀子的手下挨着,羡慕地看着两对璧人的身影。
到了门口,刀子突然回头,大台问他看什么呢?
刀子想了想,要问秦丁去哪了,可话还没出口,就对上大台如温水般的眼,摇摇头,没看什么。
秦丁那家伙爱去哪去哪吧。不管了。
重要的是
刀子重新拉住大台的手往外走,以后我再也不用骑兔子了。
……
第一章心理。
六六滑进章本硕办公室,章本硕正盯着一个大猪头发呆。
“谁送的?”六六问。
章本硕说秦丁送的,他求婚成功,要准备结婚了。
六六不说话了,也盯着猪头看。
章本硕想起秦丁送猪头时身上的本章说。
岁月杀猪头:咦,刚杀的猪头,眼睛还没闭上,女婿不喜欢?又晕了?这件事千万别跟小雁说!啪!快醒醒!
杀猪大雁:晕倒了都这么可爱,再亲一口。目嗯啊!
木木木啊:啊!砍人啦!看到秦丁啦!秦丁死啦!快逃啊!
擦背捅刀子:我骑过的兔子,我上过,我看上过的男人,哪个也跑不掉!
扎胎二胎补胎都不如打胎:坏蛋!恶魔!讨厌死你啦!一看到你上厕所,我的脸又烫起来了呢!
好可惜。
章本硕又问了秦丁一遍,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行为举止异常的朋友或者熟人,秦丁努力想,想不出来,说都挺正常的。
章本硕只能放弃。
六六突然说话了:“你说,看到这个猪头你想到了什么?”
章本硕:“啊?”
六六:“说吧,最近我忙着狗带轮滑,练出八狗之力,忽略了你的心情,说说你的感想吧。”
章本硕:“啊?”
六六:“算了,等你咨询完再说吧。”
六六放下来访者资料,端起猪头,滑出去。外面响起一片惊呼:“哇!飞天猪头!”
“冷静!放下叉子!是六姐!”
……
短暂骚乱过后,门开了,一个人点头哈腰进来。
“章章老师你好,我是王梦怡。”
一个年轻人进来,眼光闪烁,瞄了章本硕一眼,马上低下头,看着地板进来,章本硕说请坐,他才用屁股找椅子,慢慢挨着坐下。
章本硕看了他的资料,本名王梦怡,别名梦怡王,咨询事项:寻找失去的记忆。
“王先生,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意思?你忘了什么吗?”章本硕问。
王梦怡搓了一会儿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放到桌上。
章本硕看了,是个女学生的照片,时间久远,照片拍的有点模糊,不过看得出来女学生很漂亮,眉眼如画。
王梦怡说:“这张照片里的人,我记不起是谁了。”
章本硕翻照片背面,上面写着:我爱你。
章本硕看着那三个字,很久才挪开眼,因为字实在是写得太丑了,和照片里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你同学?”章本硕问。
“不是。”
“朋友?”
“不是。”
“那是谁?”
“所以我才来咨询。章老师,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我只要见过,绝对不会忘记。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在我这里,我一定要想起来。呃,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做咨询就是要坦诚,对吧?”
章本硕点头。
“我现在还没女朋友。如果能想起她是谁,我说如果啊,可能有机会解决我的单身问题。”
害羞归害羞,王梦怡说的一点都不含糊。
他问章本硕要不要躺下来,脱掉衣服之类的,催眠我吧,不用看前世那么远,就让我回到中学时光,我就能想起这照片里的同学是谁了。
章本硕连忙摇手制止,桌上刚躺过光猪头,别来个光人,先坐下,先坐下。
王梦怡很是惋惜地放下解扣子的手,不催眠,那怎么找到失去的记忆?
章本硕说有更简单的方法,不用催眠。
王梦怡问什么方法。
章本硕说:“打电话给老同学,把照片发过去,问他们有没有印象。”
王梦怡呆了会儿,好像在想自己怎么那么笨,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他问章本硕:“可毕业后我就再没和同学联系过。手机里只有一个同学的号码。”
章本硕说没事,那就联系那个同学,他就算不知道,也认识其他同学,这样一个个找下去,总会找到线索的。
王梦怡一拍大腿,差点叫好,章老师就是专业,一句话解开他心中疑团。
不过也怪他失业太久了,平时没事就窝在家里,别说和老同学了,就连隔壁邻居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了。
章本硕跟他说去问同学,要是还没线索,那就再来咨询,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王梦怡站起来,谢过章本硕,走出办公室,六六滑到他身前,说:“梦怡是吧?请在这里签个字,哦,没什么,就是一份咨询告知服务书,例行程序而已。”
王梦怡拿过笔签了字,看看六六,欲言又止,六六问他有什么事吗?
王梦怡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下次叫我时,能加上姓吗?”
六六微笑,收过文件,滑走,冲王梦怡摆手,“好的,梦怡王。”
第八百三十五章 基二
梦怡王,不,王梦怡回到家,没开灯,站在窗前呆了会儿。
虽然那个助理六六最后的称呼让他很不爽,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一群人把他堵到角落里,叫他做自我介绍。
他说大家好,我叫王梦怡,我善长梦怡。
那群人就会笑得前仰后合,有几个还湿了裤子,跑去厕所。
他很不喜欢,但那几个带头的同学很喜欢。
于是刚开学那段时间,这样的戏码常常上演。
说的太多了,以致于他上台竞选劳动委员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他早已经不是学生了。
过去那段恶梦般的时光也不可能再回来。
他还记得那几个带头捉弄他的同学的脸和姓名,但也变淡了许多。
章老师的建议很正确,打电话问同学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
上次他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游戏玩腻了,节目不好看,就开始收拾屋子,结果无意中从一本练习册中翻出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同学很漂亮,照片背面那三个“我爱你”更是震撼了他的心。
中学时他很有名,只不过是以小丑的方式出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爱他,而且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
反正闲着无聊,不如在没正式工作前,找到这个爱慕自己的女同学。
不一定非要发展一段恋情,但是见见面,听听女同学暗恋自己的感情史也是不错的。
看来非要打那个电话不可啊。
王梦怡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名字,就是按不下去。
他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照进来,习惯了黑暗,阳光有点刺眼。
他的家外面就是一幢医院大楼,靠得很近,当初新建医院大楼时,边上的居民还抗议过,后来不了了之。
对面就是一间病房,男男女女来来去去,大多数都是横着出去的。
王梦怡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趴在窗户上看。
今天他不无聊,但是犹豫,犹豫要不要打那个电话。
他突然发现对面楼的病房窗户上长了个小姑娘。
小姑娘9、10岁的样子,鼻子压在玻璃上,变成猪鼻子,嘴唇跟着上翻,露出一口白牙,呵得玻璃上一圈白气。
她正玩得开心,看到王梦怡,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下,玻璃上的白气快速缩小,她像是怕气球落地一样,又贴上去,继续压猪鼻子,呵气,把那白气圈吹大。
王梦怡冲小姑娘挥挥手,小姑娘也冲他笑笑,还指了指玻璃,示意大家一起压猪鼻子,看谁的猪鼻子最大。
王梦怡摇手,说不用了。
小姑娘开了窗,跟他说我叫朱逸之,你叫什么?
王梦怡跟自己的新邻居打招呼,说我叫王梦怡。
小孩子,没有经过社会的污染,还是值得信赖的。
果然,朱逸之点点头,没什么惊讶,或者嘲笑,说:“说外号啊。那我叫猪鼻子。大叔,你真名叫什么?”
王梦怡想死。他说真名就叫王梦怡。
这时护士来了,说小朱朱,打针啦。
朱逸之跟王梦怡挥手再见,关了窗户,又有点惋惜地看着窗户上那一圈的猪鼻子印和嘴巴印,觉得下回很难再吹这么大了。
王梦怡重新拉上窗帘。
他决定了,打给那个老同学。
就算不和老同学联系,也要受到伤害,还不如联系一下呢。
只要能记起那照片上的女同学是谁,什么都值的。
他拨出号码,上面写的联系人名字是:基二。
基二可能是读书时唯一没欺负过他的同学了。
他有五六年没跟基二联系过,之所以还留着他的号码,是上次基二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在省城,想请高中的同学聚一聚。
基二问王梦怡现在做什么。
王梦怡说在公司上班,做个小主管,手下几十号人。
基二说这么巧?我也是。银行上班,小主管,副行长,手下几十号人。
王梦怡说厉害厉害。
基二说哪里哪里,小支行而已。婚礼就在后天,有空过来吗?
王梦怡说非常想去,但没办法,老婆要生孩子了,这几天待产,前天才刚辞了一个员工,还要收拾他的烂摊子,家里家外的事实在太多,忙不过来。
基二说没事。下次有空再聚。
基二挂了电话后,王梦怡发了很久的呆。
他躺在地上,桌上是吃了一半的方便面,洗碗槽里有放了一个星期的碗,他每天都会换水,确保这些碗不会发霉。
家里除了外卖的袋子和垃圾外,再没其他人。
他跟基二说谎了。
他没老婆,当然更没有快要生孩子的老婆。
他也不是小主管,他是那个刚被辞掉,留下个烂摊子让小主管收拾的员工。
王梦怡失业了。
他不想去基二的婚礼,和老同学见面。
自己这个样子,就算去了,除了收获一身奚落和打击,还能获得什么?
这是五年后第一次主动跟基二打电话。
王梦怡紧张起来。
“喂?请问是哪位?”基二的声音响起,和记忆中的声音相比,雄厚了一些。
“是我,王梦怡。”
“哦,梦怡啊。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基二还跟以前一样健谈。
两人交换了一下近况。
王梦怡从小主管做到了大主管,具体什么职位他也不懂,反正就是大主管,手下几十号人变成了几百号人。
基二说恭喜恭喜。厉害了,老同学。
王梦怡问他还是副行长吗?
基二说是。
王梦怡心中窃喜,原地踏步啊。之后心里又难过了一下,自己从小主管做到大主管是假的,有什么好开心?
基二说他老婆生了女儿,快周岁了,家里一儿一女全了,什么时候过来喝杯酒,聚一聚?
王梦怡的心情又变差了。
不是原地踏步啊。一儿一女,事业有成。
要说他不羡慕那就太假了。
原地踏步的是自己啊,一直失业,从未工作。
“你找我什么事?”基二问。
王梦怡从伤心自卑中挣扎出来,问基二:“以前班里有没有女同学暗恋我?”
这个问题很有难度,手机另一头的基二沉默了好久,憋出几个字:“不太清楚。”
“那有没有女同学明恋我?”
“更不清楚。”
“这样吧,我加你微信,给你看张照片,你看认识不认识。”
“好。”
王梦怡加了基二微信,发照片过去,然后焦急地等待回复。
等了半天,手机震了下,王梦怡拿起来看。
基二回了一句话。
“认识。”
“她是谁?”王梦怡很开心。
“不过她好像死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瞿稀
死了?
王梦怡的手抖了一下,再看那张照片,对上那女生的眼,女生好像也刚转头来看,隔空碰上。
他问基二:“什么时候?”
基二回:“不知道,毕业以后的事吧。”
王梦怡问:“她名字叫什么?是我们班同学吗?”
基二:“不清楚。”
王梦怡:“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基二:“我在开车,等我到了,再和你聊。”
基二再没回应,王梦怡坐了会儿,看着阳光剪过窗帘,在地板上切出一条光亮的线,慢慢变长,探到墙上去。
他没敢再看桌上的照片,总觉得那照片里女生的目光探出来,窥视他,就像地上那条长长的光线。
他把照片翻过来,切断了目光,一下子舒服多了。
只是照片上的字“我爱你”又让他心痛起来。
唯一暗恋过自己的女生却死了。
这是种诅咒吗?
这时窗外传来歌声。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唱得是英文儿歌,王梦怡拉开窗帘,让光照进来。
他看到小女孩躺在病床上,把腿搁在床尾翘起来,一边唱歌,一边数脚趾,玩得很开心。
朱逸之可真棒啊,不管多无聊,总能给自己找到玩的东西。
王梦怡看了一会儿,就去玩游戏了。
这一玩,就玩到晚上。
基二一直没有联系他。
王梦怡给他发消息,问他开车开好了没?
基二没回复。
王梦怡就打他电话。
“你怎么知道她死了?”王梦怡又问了一遍。
“啊?”基二好像刚睡醒。
“照片里的那个女生,你听谁说的?”王梦怡问。
“梦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基二说。
“对不起,凌晨3点了,你刚睡吧?”王梦怡很不好意思,他一般也都这个时间睡觉。
基二很久没有说话。
王梦怡又问:“那个女生的事,你听谁说的?”
基二说:“听瞿稀说的。”
王梦怡说:“瞿稀?拉稀的那个稀?”
基二说:“是。你问他,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
王梦怡说:“呃,再说吧。”
王梦怡挂掉手机,坐在电脑屏幕前发呆。
那照片他已经收起来了,可那目光似乎还在房间里游弋,昆虫的须似的,左右探路,偶尔会碰到王梦怡的小腿肚子,搔着往上爬。
王梦怡站起,倒在床上,盖起被子。
他不想睡,一点都不想,只是听到瞿稀那个名字,让他想起很多悲惨的往事。
“梦怡,去厕所,老师找你。”
“梦怡,去买瓶可乐,再加个面包。门口烤肠来两串。”
“梦怡,你的作业本手感太好了,我拿来擤鼻涕了,谢谢。”
……
这些不算什么,可能是天生的受欺负体质,再加上他的名字,天生有受人注目的特质,从小学一路上来,他早习惯了。
毛毛雨而已。
而且他成绩不好,但不笨。
在这个强人辈出的学校,像他这样的人反而弥足珍贵。
常有同学聚在一起商量,大家最近收敛一点,不要只盯着梦怡一个人薅毛啊,再肥的羊也禁不起薅啊。
就是就是,还有泼水的事要轮流来,排队,由我发号,一天只限30名。
给他一块钱买可乐加零食的事也要少做。梦怡同学不容易,一个月生活费只有300。大家注意不要突破上限。这样吧,下回我给他10块跑腿费,其他人随意。
各位大佬撇开王梦怡,签定了各项合作协议。
王梦怡也靠着大佬们的跑腿费,过上了滋润的生活,一人10块,每月欺负他的人次能到30,一月就是将近300块的收入,只要在家里事先囤好的方便面、香肠、饮料等常见货物,就可以赚取高额差价。
有些大佬只是单纯享受使唤人的拉风感觉,就算王梦怡吞了10块钱,他们都不在意,或者干脆忘得干干净净。
那段时光,是王梦怡最幸福的日子。
就像被鞋践踏的蚂蚁,总能在鞋底的纹路找到避难的安全所。
他充分证明了一件事。
只要一个人足够废物,连被欺负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钱包也一天天鼓起来,大佬们对他呼来唤去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很快,就没人欺负他了。
然而,一个转学生打破了他所有希望。
那人就是瞿稀。
作为一个有大佬传统的地方,转学过来的听说也是其他地方的大佬。
瞿稀背着破烂的书包,穿着一身旧衣服,腼腆地低头站在讲台上,老师让他介绍一下自己。
他笑了笑,拨开遮眼的长发,说:“我叫瞿稀,瞿就那个写起来很多日啊目啊的瞿,稀是拉稀的稀。”
他说完,台下哄笑。
连王梦怡也笑起来。
大佬们的眼神灼热起来,这似乎是个比梦怡更有意思的人啊。
契约就在眼神交流中完成。
等回我第一个拌脚。
那我第一个带他去女厕所。
我第一个泼水!
我第一个叫他去买188至尊奶油小蛋糕。
……
老师给他指了个位置,就在王梦怡身边。
王梦怡激动万分,翻身当主人的日子就在今天了。
这个瞿稀穿着稀烂,造型稀烂,面向腼腆,简直就是极品中极品。
有他的衬托,自己这个废物都像块发光的钻石。
大佬们,以后蹂躏他吧!
王梦怡已经把之后的光辉道路都想清楚了。
他甚至已经想到瞿稀不堪折磨,转投向他,寻求前辈的经验和人生智慧,那时,他就会拉着瞿稀上天台,指着操场上三五成群的大佬,或者打扑克算24点加强心算能力,或者喝可乐吹瓶增加肺活量提高身体素质,或者一男一女手拉手互相交流生物生理课经验,说朋友,这点挫折算什么,被一个人欺负是欺负,被一群人欺负也是欺负,要学会以欺治欺,把我们的朋友弄的多多,把我们的敌人弄的少少。
王梦怡在幻象中无法自拔,都快笑出鼻涕泡,这时瞿稀才刚走下讲台,朝王梦怡靠近垃圾筒的位置走来。
咚!
瞿稀被一只脚绊倒,摔了一跤,书包甩出去,书都撒了一地,里面还夹着一片片厚厚的纸。
全班哄笑。
伸脚的那个大佬满脸歉意地扶起瞿稀,说没事吧?腿有点痒,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下,你没伤到吧?需不需要去保健室?
瞿稀站起来,撩撩眼前的长发,笑着说没事,就开始拣地上的书。
边上的同学也都很热心地帮他拣书,有人拣到一个厚厚的纸片,惊呼:“这是什么?”
那人把纸片高高举起,征求大家意见。
“草稿纸?太厚了。”
“像短裤?太厚了。”
“我知道!我爸爸穿过!”一个人跳出来,大声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包大人成人纸尿裤!”
第八百三十七章 废物
大佬们捂着鼻子避开,看瞿稀的眼色顿时变了。
带着纸尿裤来学校的绝品废物?
相当有挑战啊。
万一打到拉稀怎么办?要控制下手力度,或者纯粹进行精神攻击,难度不小啊。
大佬们的眼光利成刀子,磨来磨去。
王梦怡则向瞿稀微笑,释放出善意的目光和同类的气息。
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推荐学有余力的同学去读读李群、黎曼流形、微分几何,也可以读一下名著,拓宽视野,加深思维深度,比如说《废物是如何炼成的》这本书就很好。
王梦怡差点站起来回答问题,以为老师叫到自己,还好基二按住了他。
王梦怡算算下课的时间快到了,他可以回家,但瞿稀是住校的。
悲惨的日子还长着呢。
出于一个废物前辈的关心和爱护,王梦怡决定在最后一节课之前,给瞿稀传授自己多年的废物经验。
“听好了,这些话我不说第二遍。”
“每次走过第二列时,尤其要注意第三排靠过道位置那个人,他最喜欢绊脚,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跳过去,而是就让他绊倒,这样他才会开心,开心了,就不会有后续的麻烦。所以每周三次,挑天气好,日照充足的时间,被他绊倒,手上最好拿点饮料,一定要泼自己脸上,这样效果更好。绊一跤,能舒服上好几天。”
“还有你如果换纸尿裤的话,记住一定要去二楼尽头那个女厕所,对,我没说错,就是女厕所,那个厕所的水龙头坏了,上到一半,不用担心外面泼水进来,当然,偶尔会有人兴致很好,从一楼厕所端水上来泼,不过放心,人都是有惰性的,顶多一次两次,他们就不想搬了。”
“跑腿费的话看你自己经济情况,生活费够的话,就把他们伺候的开心点,只管放开买,不够的话,我这里有方便面、香肠批发价,找我或者基二就行。”
“还有,作业绝对不要做。做了也会被撕掉或者当手纸。上课认真听就好,还能锻炼记忆力。祝你期末考出好成绩。”
……
下课铃声响起。
王梦怡站起来,悲天悯人地看瞿稀最后一眼,决定给他最后一个忠告:“还有,我们都是高中生了,不用背书包的。而且书包上还画着七龙珠。像我们这种废物,是不能太高调的。”
王梦怡拍拍瞿稀的肩,走出去,经过第二列时,被一只脚绊倒,整个人飞出去,滚在地上,转了三圈,一直撞到讲台才停下来,全班大笑。
王梦怡摸摸屁股,尴尬地笑,向瞿稀投以最后一束目光:废物求生法则最后一式自取其辱,已经演示给你了,能学到几分,就看你的造化了。
王梦怡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走到外面,脚步越发轻快,到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家。
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
那晚他做了个美梦,就算隔壁的小夫妻在男女混合双打孩子,孩子哭得震天响,他都睡得很响,一点不受影响。反正打的不是我。
只要不是我,打谁都行。
那个美梦里,他去一个面馆吃面,吃得正香,外面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见人就打,唯独不打他,他坐在那里,把面吃完,连汤也喝光,才慢悠悠走开,连钱都没付。
边上被打的人鬼哭狼嚎,他却像透明人般,走出去,没一个人拦他。
这种感觉真好,就像伪装成丧尸,走在丧尸群中一样。
有种额外的安全感。
第二天,他去学校。
校园里格外的安静。
他走在树下,时不时停下来,感受一下微风呢喃,树叶摩挲,天光筛漏叶子,投下一地斑驳。
身后有学生小声议论着什么,说什么好惨啊,太过份了吧?厕所都爆满了之类的话。
还有学生突然跑起来,往校门口跑,明明就快上课了。
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王梦怡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有点惋惜。
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有当废物的天份。
瞿稀明显是被大佬们修理了,还修理得很惨。
王梦怡进了教室,果然,瞿稀的座位空着,连那个七龙珠书包都不在。
他问了基二,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基二摇摇头。
王梦怡坐了会儿,总觉得班级里气氛有些怪异,就往外走,经过第二列第三排时,脚下意识地趔趄一下,本能地要摔倒,最终却绊了个空。
他往那位置上看去,绊脚侠不在。
奇怪。
他一周三次被绊,雷打不动,最熟悉绊脚侠的作息时间。
这个点,绊脚侠都会在的,他去哪了?
难道还没修理够瞿稀?
欺负瞿稀就那么有意思吗?
王梦怡竟生出一丝嫉妒,就算他身为受气包最辉煌的时刻,也不过是只有二十八人排队等候泼他水而已。
可看瞿稀这状况,竟是足足玩了一晚上!
王梦怡往外走去,他听到喧闹声,在二楼。
这种声音他最熟悉。
是一群大佬聚在一起打发无聊时光的声音,那是青春的揍鸣曲。
以往他听到这种声音,马上就跑,可现在,他想过去看看。
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想看看而已,可能会帮忙,可能不会,看心情。
他往二楼去,二楼走廊的尽头站了一群人,堵在女厕所门口。
没人理他,王梦怡就像梦里一样,真成了透明人似的。
“太惨了,打到拉稀。”
“是啊,纸尿裤都用上了。”
“要不要进去看看?总要水洗的吧?”
“很好,我赞同,你去。”
各位大佬互瞪了好几眼,还是没有一个人进去。
女厕所里很安静。
王梦怡很唏嘘。
在瞿稀介绍自己名字时,他就预见到这悲惨的一幕。
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做自我介绍一样。
不过,他比瞿稀幸运的是,他的名字没有成为现实,至少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现实。
前面的大佬们突然往后退,让开一条路。
瞿稀背着七龙珠书包一脸腼腆地笑从厕所里出来。
所有人都贴着墙和栏杆,紧紧的,好像很怕他再拉稀一样。
王梦怡心软了,他拍拍瞿稀,安慰他,瞿稀搂住他的肩,两人并肩往外走。
王梦怡正想着说什么话安慰瞿稀时,身后又传来啜泣声。
他扭头回去看,女厕所里又走出一个人。
是绊脚侠。
绊脚侠没穿裤子,穿了一个纸尿裤,正面三个大字:包大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外走。
王梦怡倒吸一口凉气,搭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好像是冰块做的。
他扭头回去,正对上瞿稀的脸。
瞿稀还在笑,问王梦怡:“你昨天跟我说,像我们这种废物,是不能太高调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守望相助
王梦怡突然想回去上厕所了。
他再看边上的人眼神,这才明白,那不是怕臭,而是畏惧。
瞿稀是拉稀的稀,只不过是他把别人打得拉稀,自己是不拉的。
自己非但不拉,还好心地把纸尿裤借给那个人穿。
照瞿稀的说法,这是他爸教他的。打人可以,但要有底线,不能让别人穿不了裤子。
一帮人听了唏嘘不已,纷纷赞美瞿稀老爸教子有方,高风亮节,同时又在心里暗下决定:绝对不要惹这个和大肠有仇的腼腆男子。
凭借女厕所一战,瞿稀打响名声。
王梦怡的身份也从全校唯一珍稀宝贵受气包,变成瞿稀魔王的同桌。
再没人绊他腿,再没人泼他水,甚至没人给他钱叫他买面包了。
他很伤心。
额外收入砍掉了一大半,换来是各路大佬敬畏有加的眼神。
“梦怡兄,我昨天路上偶然看了稀哥一眼,那时我正在打哈欠,看上去可能像翻白眼,希望稀哥不要有什么误会,能不能帮我传达一下?这是送给他的雷朋太阳眼镜,请收下。”
王梦怡诚惶诚恐,说我一定传达。
“梦怡兄,稀哥那天夸我的鞋子很漂亮,刚好我有一双新的,请帮我放在稀哥抽屉里,这有双优袜库的袜子,请务必收下,聊表心意。”
王梦怡小紧张,说我会放他抽屉里的,这袜子我收下了。
“梦怡兄,稀哥说对李群感兴趣,这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请帮我交给稀哥,里面还有我不小心当书签用的五百块钱。啊,一张书签掉下来了,你看,脏了,不能给稀哥了,请你一定要收下,麻烦你了。”
王梦怡摆摆手,说放到一边吧,你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
转折来的如此之快,但王梦怡没有一点不适应。
都是排队,一个排队泼水,一个排队送礼,其实差不多啦。
有瞿稀罩着他,幸福的时光即将到来,以后中间揩点油,就够他吃上好几天了。
王梦怡想得很美,现实却很残酷,残酷到让他怀念起以前各路大佬轮流欺负他的日子。
瞿稀没打他。相反,瞿稀很关爱他,无微不至,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
瞿稀:“梦怡。你的位置靠近垃圾筒,最后一排,看黑板上的字是不是有点吃力?”
王梦怡受宠若惊:“没事没事。稀哥,挺好的,反正我上课从来不看黑板。”
他可不想老师因为自己拉稀。
瞿稀:“这怎么行?老师的板书很重要,对于你这种差生来说,跟着老师的思路走才是最有效的学习方法。可惜了。”
王梦怡心想:你成绩比我还差啊!多亏了你,我才从倒数第一提升到倒数第二啊!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只能点头微笑,稀哥有理。稀哥英明。
瞿稀:“那,这副眼镜拿去,上课时戴着,会对你的学习有帮助的。”
瞿稀拿出一副缺腿的眼镜,递给王梦怡。
王梦怡一看,就流泪了,唰唰的,停不下来。瞿稀拍王梦怡的肩,说同桌嘛,守望相助,本是应尽的情谊,不要在意,这副雷朋眼镜原价1700元,少了两个眼镜腿,世上独此一份,绝版,就便宜点,算你2000元整吧。东西先给你,钱你明天天亮之前给我就好了。哈哈,说了是同桌,守望相助,不要哭了。
王梦怡哭得更惨了,双手托着眼镜遮住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
他心疼的不是那2000块钱,也不是缺腿的眼镜,而是
你好歹卖个近视眼镜啊!卖个墨镜是几个意思!
一节数学课后,王梦怡拖着麻痹的腿,像半截身子的丧尸,挣扎着爬回座位。
因为上课戴墨镜,还用双手中指托着镜片,公然藐视课堂秩序,被老师罚站,就站在垃圾筒边,还要举着墨镜镜片。
瞿稀低头看王梦怡的脚,显出惋惜痛心的神色。
王梦怡一看到瞿稀这神色就慌了。
别惋惜!别痛心!我很好,我腿不麻了!
王梦怡一把抢过基二桌上的圆规扎自己大腿上,腿麻瞬间被腿痛代替。
你看,我很好!
瞿稀温柔地拔出圆规,交给基二继续画十七边形,然后问王梦怡:“你的袜子很好看。”
王梦怡抖了一下,放松下来,原来是袜子,别说袜子,就是裤子都能脱!
“稀哥,你喜欢?我脱下来给你!只要你不嫌弃味道大!”
“不不不,我是说你的袜子是优袜库的?这么好的袜子没有一双好鞋配,可惜了。那,我这双鞋给你吧。优鞋库的,原价3500元整,因为穿臭了,所以”
“绝版,要加价。”王梦怡帮稀哥把后面的台词念出来,捂着鼻子。
“只要你不嫌弃味道大就好。5000块拿走,你的经济状况我了解,可以分期。”瞿稀很体贴。
王梦怡毅然把鞋穿上,鞋有点大,还只有一只左脚的,不过没关系,只要捂住鞋,不让臭味散出来就好,他快晕倒了。
瞿稀惋惜地说,可惜另一只不知跑哪里去了,有机会一定给你找出来。
王梦怡说不用了,一只鞋挺好的,刚好我右腿刚被圆规扎了,走不了路。
瞿稀拍拍王梦怡,说好同桌啊。守望相助、守望相助。
又上完一节数学课,王梦怡中指托着墨镜,穿一只鞋站在垃圾筒旁,下课后,才跳回座位。
瞿稀亲切关怀他:“课上的怎么样?老师讲的一元二次方程能听懂吗?”
王梦怡说:“听不懂。”
瞿稀说:“听不懂可要好好努力啊。以你的资质,努力一下,应该还是听不懂,需要补习啊。”
瞿稀拿出一本书,说:“这本《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对解一元二次方程很有帮助,我深有体会,不不不,我已经看完了,看透了,并且是照着华老先生的学习方法,从厚到薄,从薄到厚反复读过,这本书就给你了。可惜啊,要是你早点看过这本书,也许就会解一元二次方程了。”
王梦怡推不掉,只能收下,眼泪唰唰地往心里流,哽咽着问:“稀哥,我懂,缺页,有习题没答案,每页涂小人,所以是绝版,多少钱?”
瞿稀的眼神严肃起来,盯着王梦怡久久不说话,王梦怡已经做好拉稀的准备,瞿稀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只认钱?我们可是同桌啊,守望相助,守望相助。这书送你的。只要你学有所成,我就开心了。”
王梦怡呆了,确定瞿稀不会以任何方式收钱后,他竟生出些许感激,虽然这书对他来说屁用没有,擦屁股都嫌纸硬,可这毕竟是第一件不收钱的东西啊!
王梦怡差点要跳起来,用一只鞋单脚旋转,翩翩起舞。
瞿稀一直在翻书桌,突然拍了下脑袋,问王梦怡:“啊,不好意思,我习惯用一百块当书签,都放书里了,还没拿出来,你给我吧。”
王梦怡傻眼了,他翻了翻书,书里除了涂了满页的小人,哪来的百元大钞书签?
瞿稀说:“一共70张书签,你找到了给我。守望相助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逃避
王梦怡跟瞿稀做了三年的同桌,就守望相助了三年。
毕业那年,拍毕业照,王梦怡抱着瞿稀放声大哭,瞿稀也难得的红了眼圈。
边上的同学看了都深受感动。
看,他俩的感情多么纯真、多么质朴啊!
青春真好。青春的友谊真好!
王梦怡不舍地分开,喷着鼻涕泡,要不是瞿稀撑着他,他早就跪下了:“稀哥,你这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相当珍贵,能不能便宜一点?”
瞿稀也撑不住,掉下泪,毕业后再难找到这么守望相助的同桌,这可能是他青春期的最后一单生意了:“不行,这张照片是用你送我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拍的,加上美颜效果,气质拔群超凡,一见难忘。代表了我俩三年同桌、三年青春的美好时光和坚韧友谊。9999已经是跳楼甩卖价了,再低,就是看贱了我俩的友谊。我问你,你贱吗?”
王梦怡摇头。
瞿稀又问:“那我贱吗?”
王梦怡想点头,最终还是摇头。
瞿稀用力拍拍王梦怡的背,说成交。
然后擦干泪,提起包,转身离去,走到校门口时,还停了一下,头也不回,举起右手,右手五根手指都闪着光,挥了挥,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一个人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走入远方的夕阳。
王梦怡看着瞿稀那五根手指的钻戒,一身名牌衣服,远超优袜库的档次,还有个lv的包,目光触到夕阳,顿时穿越到了三年前,看到那个腼腆转学生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一个破烂书包,一身旧衣服,腻得打结的长发。
他突然理解瞿稀了。
别人当大佬是兴趣使然兼锻炼身体。
他当大佬是为了赚钱脱贫。
真是个纯粹的人啊。
王梦怡肉痛归肉痛,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欢呼。
终于可以拉黑这个贱人了!
以后永不见面!
……
窗外有人叫唤,王梦怡从回忆中醒来,他拉开窗帘,声音是从对面那个病房传来的,小姑娘侧着身子在床上发抖,嘴里嚷着不知意义的词。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安静下来。
王梦怡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和瞿稀联系?
和他联系,他一定会问毕业纪念照的9999元怎么还没给他。肯定要被坑一大笔钱。
不和他联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张照片里的女人。
王梦怡有自知之明,像他这样的废物,有个爱他的女人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能期望更多。
错过了这个女人,再要找到下一个爱他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定要查下去!
王梦怡很快下了决定,也想出规避瞿稀的办法。
他打电话给基二。
“喂,基二?”
“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基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王梦怡有点抱歉,说:“3点12分。你刚睡没多久吧?”
“说吧,什么事。”基二的语气颓废下去,似是认命了。
“能麻烦你联系一下瞿稀,问问那个女生的事吗?她叫什么名字?真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
“我给你号码,你自己跟瞿稀说吧。”
“不不不!不用,不用。千万不要!”王梦怡骤然提高音量,好像基二要传送来一颗核弹。
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久,似是被王梦怡叫聋了耳朵,还处于休克状态。
王梦怡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那个,你知道瞿稀这个人的,他有点厉害,还是你跟他联系吧。”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听说瞿稀现在不错,脾气挺好的。而且,我记得有次你拿圆规扎大腿,还是他帮你拔出来的,不是吗?”
王梦怡无语,那叫帮忙拔吗?拔得比扎得还痛!
总之,叫他直接联系瞿稀,绝不可能!
“帮帮忙吧。你就问一下瞿稀那女人是谁,求求你了,基二。”王梦怡恳求。
他跟基二不熟,但印象中,在学校时,只要求基二,基二都会答应帮他。
基二的人就是这么好,跟基二在一起时,王梦怡才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好好吧。”基二的语气很勉强,但终究是应下来了。
“谢谢!谢谢你!”王梦怡大喜。
在他人生灰暗的时刻,在他早上不想起来上班,躺了一会儿才惊醒,原来自己本来就不用上班时,在他收到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为了庆祝开了一包泡面,加了根香肠时,是那个女人的照片照亮了他的生活,给他阳光,给他希望。
提醒他,像你这么垃圾、这么废物的人,也有人喜欢你。你不赖哦。
他紧紧抓住这张照片,这个女人,拼命地回想一切有关线索,却什么也没找到。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一个让自己重振生活勇气的机会。
“你早点睡吧!”王梦怡挂了电话,一个纵跃,把自己摔进床里,弹起一被子的方便面屑。
他闭上眼,眼前晃过那女人的脸,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那女人的鼻尖上跳跃,照出一圈的轮廓光,发丝都有光。
他沉醉其中,想着万一消息有误,那女人没死,自己还能凭借照片和她见面,再续前缘。
续不了也不打紧,只是知道这么漂亮的女人爱着自己,那就是最大的信心源泉。
他就有勇气摆脱现在的生活,走出门去,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王梦怡迷迷糊糊睡着,等醒来时,天已大亮,光透过窗户压在他眼皮上,压出两眼的红。
他醒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
好,可以元气满满地开始新的颓废一天了!
吃泡面、看新番、打游戏。
多么无聊无趣的充实日子啊。
王梦怡看到对面病房的小姑娘也早早起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不顶着玻璃做猪鼻子,也不在玻璃上哈气。
“嗨,小朱。”王梦怡问候朱逸之。
“嗨,老王。”朱逸之有气无力,好像一夜长大,童心不在。
“怎么了?”王梦怡问。
“没什么,给我治病的医生姐姐说我的病严重了,要动手术,我很怕。”朱逸之说。
“哦,那个,做完手术才能快点好起来啊,而且手术前会麻醉,一点都不痛。”王梦怡安慰她。
“我就是怕麻醉啊。听说麻醉了脑子会变笨,我好不容易学会一首英文歌,等着病好了,赶上学校文化节上台表演呢。要是忘词了,不会唱了怎么办?”朱逸之忧愁地像个大人。
“不会的,哪有这样的事。”王梦怡说。
“医生姐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我就是怕啊。”朱逸之摊手表示无奈,自己小小的脑子要理解大人的事,还真是困难。
朱逸之又问:“老王,你们大人也会害怕吗?”
王梦怡想到瞿稀,过了一会儿,才说:“害怕,不过”
朱逸之追着问:“不过什么?”
王梦怡说:“不过大人会逃避。”
第八百四十章 推销
朱逸之眨眨眼,像只土拨鼠,一眨眼春天就绿到了墙角,“不是努力吗?”
“努力?”王梦怡问,好遥远的词汇啊。
“对啊。努力。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它就在你大肠里,怎么逃呢?”朱逸之说。
王梦怡庆幸自己没吃早餐,马上又想到自己本来就没吃早餐的习惯。
王梦怡想了想,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碰上害怕的人,害怕的事,我都不会立刻逃避,都会假装努力一下,然后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了,努力了就好,结果不重要,这样就舒服多了。”
朱逸之问:“怎么假装努力呢?”
王梦怡开心:“这个问题你问我就对了。没人比我更擅长!”
王梦怡把窗户开大点,清了清嗓子,“你长大以后,会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我不要过程,我只要结果!你多努力我不管,给我结果。”
朱逸之听得很认真。
王梦怡:“所以,单纯地假装努力是不行的,还要有个结果。一个给自己交待,让自己心安理得躺下睡觉,结束颓废无聊而又充实一天的结果。”
朱逸之问:“什么结果呢?”
王梦怡停了一下,双目有泪,说:“感动自己。”
王梦怡知道朱逸之还小,听不懂这么高深的颓废哲学,想着解释明白给她听,颓废这种东西,骨子里越是黑暗绝望,表面上越要鲜艳明媚,这种核心与外在的巨大反差营造出来的气氛,就叫个性,叫无所谓,叫爱咋咋地,实际上就是老子一路玩,一路输,一路让你们看笑话,老子不玩了!
话到嘴边,他又懒得说了,最后只说了句:“你长大后就懂了。”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白大褂走进来,朱逸之挥挥手,跟王梦怡再见。
白大褂背对着王梦怡,问朱逸之舒服点没?昨天晚上很难受?
听声音是个女医生,应该就是朱逸之说的医生姐姐。
王梦怡拉上窗帘,小小感动了一下,无意间帮了一个孩子,真好啊。
他伸了个懒腰,又可以开始颓废无聊的一天。虽然一点都不期待,但真的挺好。
一天之计在于晨,头脑清醒、精力最充沛时就要先做最重要的事,睡个回笼觉。
一个人,如果不努力早起,就没机会睡回笼觉,回笼觉最好了。
王梦怡躺下,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很生气,回笼觉里,他去面馆吃面,碰到瞿稀,他打瞿稀,差点打出拉面,结果就被吵醒。
“喂?我不买房不贷款不报英语培训班!”王梦怡说。
“梦怡,我联系瞿稀了。”基二的声音传来。
王梦怡一下子坐起来,“真的?他怎么说?”
你看,逃避有用吧!自己不敢面对瞿稀,叫基二去问就好了。还真成功了!
王梦怡很感动。感动自己的逃避颓废哲学如此管用。
基二说:“我把你号码给瞿稀了,他会直接打你手机跟你说的。”
王梦怡点头,谢谢、谢谢
什么!
“你把我号码给瞿稀了!”王梦怡对着手机吼。
基二那边已经挂了。
王梦怡再打过去,不管打几次,基二就是不接。
王梦怡绝望了。
瞿稀挎着lv包,带着一手钻戒,走入夕阳的画面又跳回来,在他眼前摇曳,像极了多年前种在花园里的尸体,你以为它早已腐朽死去消亡,却不想一天开窗,看到那地里发了尸的芽,开了尸的花,恶臭依旧。
9999!跳楼甩卖价!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
那魔王的脸在他眼前晃荡。
他现在宅在家里,小有成就,靠着父母每月的生活费,非但饿不死,还能攒下一小笔钱,偶尔买个香肠奢侈一下。
因为老妈以为他有吃早餐,所以生活费包括早餐的钱,谁知道,他是不吃早餐的,省下不少。
看着账户里的数字一点点增加,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哪知基二居然出卖自己!
原本小心搭建的安全感一下子被洪水冲垮。
自己这点钱还不够那魔王塞牙缝的!
不行,不行!
冷静下来。梦怡!记住你可以的。
要努力!努力逃避!
你能逃避他那么多年,同学会不去参加,班级群潜水不聊天,朋友圈不发动态,同学们都说你是工作得不如意不好意思聚会,却都没想到你根本就没工作!
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只要不接他电话就好,假装没看到,或者干脆直接拉黑名单。
王梦怡庆幸自己没跟基二说自己住哪里。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王梦怡下意识地接起:“稀稀哥”
“王先生,你好。”
“叫我小王吧。”王梦怡很慌张,稀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
“小王八。你好。我们公司最近推出一款电热水器很适合像您这样气质出众、纸巾用量奇大的优质客户,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充会员卡满一万,送九阴九阳电热水器一个,不送充电器,需288元另购……”
“王八蛋!”
王梦怡挂掉电话,很生气,也很爽。
现实生活中,他敢骂的人也就只有电话销售了,稍微升级一下,上门推销蟑螂药的他都不敢拒绝,这算是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吗?
他对那些滔滔不绝的销售话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要不是他不喜欢喝热水,刚才再挂迟点,恐怕就已经买了。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王梦怡刚才还没骂够,接起来就骂:“王八蛋!送电热水器,为什么不送充电器?还要另外买?充会员卡一千能送吗?”
“小王八。对不起,公司规定不行。”
“公司规定不行就不行,要你这销售干嘛用的?不会变通一点吗?傻子!”王梦怡渐入佳境,难得碰上脾气好的电话销售,他骂得很爽,又不怕对方找上门来。
不对,就是找上门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也不出门。
“是是是,是我太死板了。我会向公司申请,送小王八您充电器的。请问您的住址是”
“盛兴路陆大姐面馆对面三楼301。”一听有东西送,王梦怡熟极而流地报出自家地址,没有工作这段时间,除了生活费,他可是靠各种优惠活动和免费赠品活的。
“哦,我记下了。最后,我还有个问题。小王八,你以前不是叫王梦怡吗?”那人问。
“你才梦怡呢!你全家都梦怡!梦怡完再拉稀!”王梦怡骂得畅快淋漓,这些电话销售手里都有自己的全套资料,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问,骗谁呢?
“哈哈哈。”电话销售笑起来。
王梦怡反而呆了下,经济已经这么不景气了吗?电话销售脾气能好到这种程度?
“还是被你认出来了。梦怡,我是瞿稀。谢谢你的支持,守望相助啊!”
第八百四十一章 全要了
王梦怡跟瞿稀热情寒暄了很久。
还在瞿稀的在线指导下,详细了解了怎么样才能充一张价值一万一千元的会员卡。
王梦怡激动地哽咽了,心肌哽咽,问瞿稀:“不是说好申请一千元特例吗?”
瞿稀说是啊,不过还有以前那张私房独家个人写真毕业纪念照,9999元,你肯定是忘了,一直没给我打过来,这次凑个整,一起算了,就不算你利息了。小王八,守望相助啊。
王梦怡又哭得跟毕业时一样惨,不,比那时更惨,说好的,我知道了,以后别叫我小王八好吗?
瞿稀说好的,小王八。
王梦怡挂掉电话,从抽屉里翻出身份证,穿上拖鞋就跑出门,跑到小区楼下移动营业厅,注销旧卡,办新卡。
看着手机换了新卡,王梦怡又反复询问移动妹子,不会有人查基站信号,通过三角定位,找到我吧?
移动妹子微笑着,反复核对过王梦怡的照片,确定不是在逃逃犯后,亲切告知,说大哥,你做梦吧。
王梦怡收到满意的答复,放心回去。
大白天,阳光明媚,老人们在树阴下聊天,王梦怡拖着拖鞋,慢悠悠回去。
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不上班,游手好闲。
王梦怡反思错误,是的,宅就宅到底,就不该出来,让人戳背说坏话。
王梦怡回到家,关上门,彻底放松下来。
手机突然一响,他吓了一跳,打开屏幕看,才发现是移动发来的短信,祝贺新用户之类的。
他瘫在地上,心猛跳过后,用力过度的眩晕感还没散去。
瞿稀打电话过来,他答应充会员卡,但没充,也没问那照片里女人的事,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毕竟除了命,钱最重要。
瞿稀要钱跟要命一样。
王梦怡打定主意,接下来几天,什么电话都不打,什么事也不做,就呆家里,顶多和对面的朱逸之聊天。
等这段风声过去,再想那女人的事。
王梦怡打开电脑,玩了会游戏,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玩进去,只要一玩进去,他就能忘记外面很多事。
生活费没打过来,老妈又催他出去找工作,找不到工作找老婆也行,找不到老婆就去死吧。老爸不一样,老爸夸他儿子真棒,等老爸退休了,就拿养老金养你哦。老爸最爱你了,老爸最喜欢说反话了。
可这次他忘不了。
游戏切换场景时,电脑屏幕黑下来,倒映出自己的脸,那脸扭曲着,变成瞿稀的脸,从屏幕中伸出一只手来,咚咚敲响屏幕。
王梦怡一个后仰,盯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
游戏他再也玩不下去了。
有一个问题梗在他心里,像根刺。
他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什么事呢?
不想起这件事他会死得很难看。
可到底是什么呢?
咚咚咚!
门响了。
王梦怡的脑袋也同时被敲响。
地址!
该死,他把地址跟瞿稀说了!
完了完了,瞿稀一定就在门外。
王梦怡慢慢爬向门口,扒在猫眼上往外看。
瞿稀的笑脸占据了整个视野,手里捧着一个箱子。
王梦怡的身子软下去,像被抽掉了脊骨。
“梦怡,我瞿稀啊,开门。”
王梦怡没回答,爬到窗口,慢慢开了窗户,想跳出去。
3楼,不高,摔下去顶多断两条腿,运气不好,头着地的话,大不了摔死。
王梦怡看着楼下停的一辆小货车,估算高度,要是跳到货车上,还能减少点冲击力。
至于那辆货车的主人怎么想,他就不在乎了。自己的钱和命要紧。
他一只脚跨上窗户,对上对面一张好奇的小脸。
朱逸之托着下巴,问王梦怡:“大叔,你做什么?”
王梦怡总不能说跳楼吧。
他想了想,说:“逃避。”
朱逸之问:“站窗台上?很危险的。”
王梦怡说:“没事。我是大人了。你小孩可千万别学。”
朱逸之说:“哦。那你继续逃吧,我想看看你怎么逃。”
王梦怡反而跳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怕给小姑娘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另一方面也是门不响了,也许瞿稀看没人应,以为他不在家,就先走了。
呼。
只要不见面,一切都好说。
王梦怡已经开始想搬房子的事了,可是想想搬家的费用和租房的钱,他又犹豫了。
这时楼下突然有人叫他名字:“梦怡!梦怡!”
楼上有少年开窗户含泪控诉:“我只是尿床!”
王梦怡往下看,看到瞿稀那张脸,头晕了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瞿稀成熟了许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只是那笑还是腼腆的。
瞿稀兴奋地冲王梦怡挥手,喊老同学,不要激动啊,我上来找你。
然后又捧着箱子上来。
王梦怡认命了,他深吸一口气,回房间。
朱逸之搞不懂,说是逃,原来就是逃回房间吗?
王梦怡开了门,瞿稀站在门口,放下箱子,给了王梦怡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到王梦怡快要拉稀。
瞿稀告诉王梦怡自从毕业后,他就很怀念和王梦怡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王梦怡不说话。
瞿稀说我那张照片你还留着吧?
王梦怡不说话,早烧了,扔进马桶里,看水打旋冲掉,冲之前,还尿了一泡尿进去。
瞿稀说来来来,先把会员卡办了,这个电热水器加价值288的充电器就是你的了。
王梦怡不说话,当着瞿稀的面,充了钱。
瞿稀收到钱,笑得更腼腆了,说了很多老同学,守望相助的话。
王梦怡还是不说话。
既然避无可避,那他只有选择降低损失,会员卡他充了,但瞿稀还想向他推销任何其他东西,他一概不答应。
这是他的底线。
嗯,绝不答应!
瞿稀寒暄了很久,介绍了自己的近况,在一家汽车配件公司搞销售,你呢?哦,无业?无业好啊,无业自由,嗯,你有没有听过汽车尾翼?
王梦怡摇头。
瞿稀搂着王梦怡的肩,坐在地板上,给王梦怡介绍,说尾翼好,尾翼提升操控力啊,尾翼降低空气阻力啊,总之,这么好的产品兄弟你一定要多多支持,什么?你没车?没车没关系,可以先把尾翼买了,我们这款尾翼是全平台全车型适配,上到越野、下到老头乐蹦蹦车,都可安装。什么?没必要?这么好的产品你说没必要?太贵?不贵,一点都不贵,才10块钱。
“10、10块钱?”王梦怡不是心动了,而是花10块钱打发走瞿稀太划算了。
“对。决定了吗?”瞿稀直视王梦怡双眼,拷问他的灵魂。
王梦怡挣扎了一小会儿,马上下了决定。
“好,成交。”王梦怡伸出手。
“你确定?”瞿稀开心地问。
“我确定,全要了。”王梦怡斩钉截铁,只要能让这瘟神快点走,再出点血算什么。
瞿稀握手,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王梦怡手里。
王梦怡问这是什么。
瞿稀说汽车尾翼啊。
王梦怡盯着掌心那个小尾翼,问会不会太小了点?
瞿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中大型尾翼装车上很难过车审,小一点才好过。
可这也太小了吧!
王梦怡很想吐槽,转念一想,自己连车都没有,吐槽尾翼小是干吗?反正只要打发走瞿稀就行。
王梦怡说谢谢,啊,有了尾翼,我突然有买车的冲动,我要出去了,下次再见。
瞿稀说等等,拉王梦怡到窗口,指着楼下停着的那辆小货车。
王梦怡想扇自己耳光,好好的,干嘛提买车的事。
王梦怡连忙说自己只想买辆家用的轿车,货车太大了。
瞿稀说不是,车里还有一百盒,每盒10个,一共一千个,你不是说全要吗?兄弟,谢谢啊!
第八百四十二章 最擅长的事
第一章心理。
“章老师,都怪你。”王梦怡说。
章本硕听不懂。他叫王梦怡慢慢说,联系老同学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
照片的事问了吗?
没问。
为什么没问?
王梦怡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10个小汽车尾翼。
王梦怡问:“章老师,需要尾翼吗?”
章本硕看着王梦怡拿出一个,托在掌心,跟他讲解尾翼,又称扰流板,车速过快,会在空气浮力作用下上升,而扰流板的作用就是让轮胎抓地,提升汽车运动表现,一只只用10块钱。
“这是不是太小了点?”章本硕问,装在玩具车上还差不多。
“啊,这点我可以解释,大的尾翼不好过年审,小的装上去就没事了。章老师,有需要吗?要一盒还是十盒?五十盒?”
王梦怡心急,转卖给章本硕至少还能挽回点损失。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章本硕摇摇头,说自己没车,而且
“而且什么?”王梦怡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瞿稀只来了一次,就卷走了他多年积蓄,还记下了他的新手机号码,说以后常联系。
王梦怡绝望地看着瞿稀开货车离去,喷了他一脸尾气。
他已经没钱换手机卡,没钱换房子了。
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章老师这里,希望章老师能给他一点有用的建议,或是买下他堆了一屋的尾翼产品。
“而且我不想要啊。”章本硕说。
“什么?”王梦怡奇怪地看着章本硕,似是诧异章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我有车,也不会要尾翼的。王先生,你该不会不知道拒绝吧?”章本硕看着王梦怡身周说。
王梦怡低下头,说知道的,只是面对那个人,就失去了勇气。
他把瞿稀的事说了,说瞿稀有多么的恐怖,刚入校时,打了绊脚侠,还有人不服,找他单挑,结果接下来一个星期,二楼尽头的女厕所爆满,天天有人蹲着。
王梦怡是真的不敢惹瞿稀。
“现在呢?现在你还怕他?”章本硕问。
王梦怡说不清,“也不是怕,就是就是习惯了。”
三年时间,他习惯了很多东西,习惯了瞿稀的销售话术,习惯了瞿稀转卖给他的各种小玩意,甚至找到那些小玩意的真正用处。
比如说墨镜,戴上了虽然更加看不清黑板,不过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睡觉。
比如说单脚鞋子,穿上后,被迫单脚跳了一个礼拜的台阶,脚力大增,体育考试三级跳拿了全班第一。
比如说《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那本书,为了晚点交钱,每天他都假装努力看书找书签,结果若干年后,在图书馆里翻开黎曼几何的书,他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然后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看懂又怎么样,高数还是每年都挂。
总之,这种习惯是多方面的,瞿稀像棵中途挤进来的杂草,占了他原本的位置,让他扭曲、变形,然而他却不觉得难过,反而因为有了可以攀附的东西而安心。
“章老师,下次、下次他再推销,我就说不。打死也不买。对不对?”王梦怡问。
“那倒不一定。重点不是在推销,你不是说要问那女人的事吗?”章本硕问。
王梦怡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都怪瞿稀太恐怖,完全压制了其他想法。
“你就直接问他照片的事。”章本硕说。
“然后呢?”王梦怡问。
“然后就不要和他来往,断了关系。”章本硕说。
“怎么断?”
“你不是最擅长的吗?”
“啊?”
“无业,宅家里,靠父母生活费生活,没朋友,连玩游戏的朋友都不敢交,同学也一样,不管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所有同学都没来往,比起霸凌的阴影,我觉得你更擅长逃避。现在你还觉得断不了吗?你是怎么和你的同学断掉关系的?上学时,就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吗?”
章本硕说出一长串的话,目光描着王梦怡的边走,这些话很刺人,要是换个人来说,语气多少会有些揶揄和刻薄。
可王梦怡却出奇地觉得章本硕说的很诚恳,另有深意。
他想了想,说:“关系好的同学也是有的。虽然不多。”
“不多是几个?”
“一个。”
“谁?”
“基二。”
“关系有多好?”
王梦怡开始回忆。是啊,关系有多好?
印象中他跟瞿稀讨论《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中到底有几张书签的时间还更多一点。
基二和他原本就不太熟。
哦,应该说他和班上所有人都不太熟。
只是瞿稀来了之后,有几次向基二转销从瞿稀那里“买”的各种超值物品时,才说上几句话。
尽管话说的不多,但他跟基二相处时,总是愉快的。
可能因为基二大方地购买他转销的各种物品,因此才建立了良好的金融理念,日后顺利当上了副行长。
也可能因为基二这人有点腼腆,跟瞿稀的魔鬼腼腆不一样,基二是真腼腆,跟他说话,自己没有多少压力,有什么说什么。
总之,“关系挺好的。交心的朋友。”王梦怡说。
“那这么好的朋友,你怎么跟他断了关系的?”章本硕问。
对话朝着意外的方向进展。
王梦怡有点疑惑,不是该说霸凌之类的事吗?不是该说下怎么对付瞿稀吗?怎么扯到基二身上去?
不过他还是照着章本硕的思路往下想。
“也没怎么断,就是不在一起上学了,自然而然就断了。嗯,我没找他,他也没找我。就这样。”
说出后,王梦怡心里有点不舒服。
毕业后他不找基二很正常,除了要生活费外,他从没主动找过任何人。只要有地方睡、有东西吃、有游戏玩、有东西消磨时间,他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需要另外一个人。
可是基二不一样。
他原以为基二会跟在学校里一样,主动联系他的。
可是基二没有。除了要结婚那次打电话邀请他。
“所以你知道怎么跟瞿稀断开关系了吧?”章本硕说。
王梦怡突然明白了,点点头。
就像章老师说的,这原本就是他擅长的事,不用刻意在瞿稀面前说不,只要不主动联系,不出去聚会,慢慢关系就会淡下来。
当然,这些事要等问完那张照片后才能做。
王梦怡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他很喜欢章老师的这种风格,什么都不用改变,也不用喊些积极向上的口号,更不用践行什么准则,只要老老实实做自己就好了。
所谓的逃避,他真是专家。
如果有逃避人生大赛的话,他绝对是冠军。
王梦怡咨询完走了,过了会儿,六六推门进来,捧着一个盒子。
章本硕看了一眼,觉得盒子眼熟,问是什么东西。
六六得意地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小尾翼,说:“20块一个,一盒10个,便宜吧?”
第八百四十三章 游手好闲
王梦怡走出第一章心理,抬头看了看天,天边的红霞好像自己上次递给瞿稀的一百块钱,一张一张,红艳艳,在蓝的透明的天空下燃烧。
还好,又卖出一盒。
王梦怡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咨询过后,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找瞿稀,问照片的事,然后逃避,一直逃避,直到断绝关系为止。
换不了手机卡,就不接电话。
换不了房子,就出门瞎逛。
楼梯上碰见,就低头跑过假装没看到。
电梯口碰见,就假装看手机。
总之,就算和瞿稀埋在一个棺材里,他也有信心用他腐朽臃肿的身躯构造一个自己的小世界,不和瞿稀双目相对。
逃避什么的,他最厉害了!
王梦怡回到自家小区,大白天,阳光灿烂,老人们在树阴下聊天。
王梦怡决定提前熟悉一下小区环境,规划一下路线,怎么走才最隐密,不会碰上来推销的瞿稀。
看到老人们,和他们饱含智慧的目光一碰,王梦怡就惊了一下,低头看鞋,呼还好,穿的是皮鞋。
上次就因为穿拖鞋被老人们戳背的事,他还记得。
他宅在家中,做现代社会中的隐士,逃避一切社会责任和关系,可不代表他就看开了。
有人当面说他,他还是很难受的。
不去同学聚会,同学们提起来,就算有人说王梦怡混的不好才不来的,也总会有人质疑,你怎么就知道他混的不好呢?毕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不去亲戚聚会,亲戚们提起来,就算有人说梦怡就是小时候常尿床,长大后才这么没出息,这时也总会有人质疑,你怎么就知道他现在不尿床呢?
逃避,就要逃得彻底点,连你在这社会中的影子和声音、味道也一起抹杀,不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在别人提起你时,总会带有一丝丝的敬畏。这是对神秘和未知的敬畏。
万一这家伙混得比我好,只是人很低调呢?
万一这家伙中了千万大奖,一个人酒池肉林,花天酒地,在外面扮猪吃老虎呢?
万一、万一……
只要有这万一的可能,别人就不敢对他下定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也就活下来了。
然而,一旦出现在别人面前,他的一切逃避和掩饰都会被轻易戳穿。
邋遢的打扮,没剃干净的胡渣,攒了三天三夜的眼屎,不自信的眼神,拘束的手脚,怯懦的言语……
哈!这家伙连个人样都没混出来。
他们心安了。
王梦怡又死了。
所以王梦怡要像影子一样过活,取决于光源的高度和角度,影子可大可小,捉摸不定。
但一遇上光,影子就没了,露出一事无成的本体。
那时,王梦怡没了影子的保护,也会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胆小、害羞、假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
一碰上一束审视的目光,就会敏感起来,我看起来太寒酸了吗?太没自信了吗?太没品调了吗?
现在,王梦怡就处于这种境况。
他挺起胸,假装无所谓,假装是个潜心在家修炼,创作艺术的艺术家出门采风,呼吸新鲜空气,接触大自然,耳朵却竖起来,听老人们的话。
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王梦怡很伤心。
果然逃避久了,光是一双皮鞋不足以挽回形象。
他没心思逛下去,匆匆回家。
他想,也许下次该穿身西装。
这样就没人说他游手好闲了吧。
窗外传来朱逸之的歌声。
王梦怡拉开窗帘,朱逸之笑眯眯地捧着一本书在唱歌,看到王梦怡,冲他打招呼。
“你好啊,大叔。”
王梦怡问她心情为什么这么好?是因为学会了逃避吗?
朱逸之说不是,是因为医生姐姐送了我一本书,说看了这本书,就不怕做手术了。
王梦怡问那你不怕了吗?
朱逸之说还怕,怕看书了。
王梦怡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打开看,是瞿稀打来的。
他往屋里走,接起手机。
“梦怡,我有事要找你商量。”瞿稀的语气很严肃,好像蹲坑忘带纸嘱咐梦怡带纸一样。
“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王梦怡说。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震了一下,像雏鸡破壳而出,混沌生出具体的形象。
他不怕瞿稀了。
上学时,是没办法,同桌三年,除了睡觉,白天都要呆在一起。
可现在他早就不是学生了,虽然没工作,可也不是学生。
瞿稀没有理由和他天天在一起。
再推销、再敲诈,也只能一笔笔慢慢地敲。
不像上学时,喝口水,吸口气,都能找个名目敲上几笔。
见过这一面,问到照片中女人的信息,一切就结束了。
惹不起,他还逃不起吗?
王梦怡和瞿稀约好了在附近一家披萨店见面,王梦怡挂掉手机,走到窗边,朱逸之不唱歌了,拿着书在窗边看,眉头皱得老高。
王梦怡敲敲窗户,朱逸之抬头。
王梦怡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尾翼,抛给朱逸之。
朱逸之问这是什么。
王梦怡说是尾翼。
朱逸之说尾翼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
王梦怡说是礼物,送给你的。
一听是礼物,虽然不知道什么用,朱逸之也开心起来,谢过王梦怡,说不能白收他礼物,等她手术后,要是没死的话,也送王梦怡一个礼物。
王梦怡说不用了。
这时那个医生姐姐进来,朱逸之拿着书认真读起来。
王梦怡拉上窗帘,换上西装,想找面镜子照一照,结果发现为了彻底逃避自己,家里的镜子都被他拆了。
他只好拿出瞿稀刚送的电热水器,说是热水器,其实就是个电水壶,放满水,加热,烧开后,倒了满满一大碗,然后坐在桌边,等水凉了,再咕咚咚灌下去,连灌了三碗,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憋不住后,再去厕所,尿了长长一泡。
王梦怡对着马桶里的尿仔细端详,确定西装打扮合身,正式,充满上班族忙碌和充实的气息后,这才出门。
有西装、有皮鞋、用剩下的水蘸过头发,拔出精神的海胆刺头,王梦怡一身朝气,蓬勃向上,走到老人聊天的地方。
走过之后,老人们指着他的背说:瞧!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第八百四十四章 6块
不好吃披萨店。
店里没其他客人,只有瞿稀坐在靠墙的位置,双眉紧锁,在沉思。
王梦怡走过去,坐下。
瞿稀抬抬眼,算是打过招呼,接着沉思。
王梦怡乐得不说话,他也在思考刚才小区里老人们说过的话。
看来光在衣着打扮上下功夫是不行了。
要想扭转自己游手好闲的形象,还要在其他方面努力。
这样以后万一瞿稀堵上门来推销,自己被迫在小区里游荡,会逛得舒服一点。
怎么努力呢?
帮老奶奶过马路?还是帮小朋友擦鼻涕?
“你吃什么?”瞿稀问。
“随我看看。”王梦怡差点说出随便,对上瞿稀的眼,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物,要是说随便的话,这家伙肯定点死贵死贵的,最后让自己买单。
王梦怡叫来服务员,要了菜单,指着上面的鸡肉披萨,服务员拿着本子记:“一份鸡肉披萨?7寸?”
“对,只是不要鸡肉不要玉米粒不要蘑菇不要芝士不要青红椒。能不能便宜一点?”王梦怡问,看向服务员,眼神很哀求,像为披萨上的鸡祈祷。
服务员很有礼貌地回答:“先生,想吃烤饼,出门右转,车站门口有辆流动小车,味道不错,价钱实惠。”
“好吧。那就加点青红椒吧。算素菜吧?”王梦怡决定大方一把,忍痛加料。
服务员放弃王梦怡了,看向瞿稀。
瞿稀点点头,说就照他说的上菜吧。
服务员转身离去。
王梦怡松了口气,又后悔刚才心软点了青红椒。
“稀哥,我找你是为了这张照片,这个女人你认识吗?”王梦怡怕瞿稀一开口,又要推销什么东西,先把照片拍桌上。
瞿稀愣了下,拿过照片看。
看了会儿,他问:“这背景好像我们学校的厕所?”
王梦怡说是的。你认识?
瞿稀说:“没印象。”
王梦怡说:“那你跟基二说她死了?”
瞿稀:“我没说过啊。”
王梦怡开心了。基二这小子,什么记性,瞿稀根本就没说过她死了。
心头大石落下,虽然还不知道这女生叫什么名字,不过只要她还好好的,终有一天会有见面的机会。
再多问问其他同学就好,瞿稀这人他都敢见,其他人又算什么?
这时披萨上来了,像个烤饼,撒满青红椒。
心情好,胃口也开,王梦怡招呼瞿稀一起吃。
一个青红椒披萨能值多少钱?这顿他还是请得起的。
瞿稀却没吃,只要了杯水,一边喝,一边看王梦怡撕着吃,问他好吃吗?
王梦怡说好吃。
瞿稀说好吃多吃一点。
有陷阱!
王梦怡本能地觉察到不对,瞿稀的口气就像第一天给他《可微流形和李群基础》,劝他多读几页一样。
这披萨有毒!
要么就贼贵!
王梦怡借口上厕所,找到服务员,问那披萨多少钱?
服务员说原价56。不过客人你不要鸡肉不要玉米粒不要蘑菇不要芝士后,只用6块钱。
王梦怡心跳慢下来,出了一身虚汗,目光瞄到喝水的瞿稀,陡地一惊,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又揪住服务员问那杯水多少钱?该不会是天山雪水全程冷链运输空运到你这家小店,然后一克售价高达三千美金的那种水吧?
服务员说不是,就是普通的水,从卫生间水龙头接的,老板欠我三个月薪水了。
王梦怡是没搞清楚服务员的逻辑,老板欠他薪水,为什么要给瞿稀上自来水。
不过没关系了。看瞿稀喝自来水,王梦怡也是很开心的。
只要没坑到他头上就好。
披萨不贵,水也不贵,那还能贵什么呢?
总不会还有最低消费吧?
王梦怡不放心,最后询问过服务员,你们店里没什么最低消费、进门没先迈左脚、着装不洁费吗?
服务员说绝对没有,要有也是那抠门抠到生儿子没那个生女儿没那个的老板临时想出来的。
王梦怡完全放心了。去厕所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尿了尿,浑身毛孔都随着水声在欢呼,在尖叫。
照片里暗恋我的女生没死。
瞿稀这个王八蛋没坑到我。
今天我真幸福。
王梦怡尿完后,回位置上坐下。瞿稀笑眯眯地看着他。
要照以前,王梦怡一见瞿稀这眼神,心里就犯虚。
可规避了所有可能和陷阱后,尤其是那个诅咒老板早日升天原地旋转爆炸最好把店转让给一个有识之士的服务员说出很多内幕消息后,王梦怡确定瞿稀就算要坑他,也不是在这家披萨店,他很镇定,也笑眯眯地看回去。
王梦怡问:“你有什么事找我?”
瞿稀正要回答,王梦怡一抬手指,叫了声:“waiter。”
服务员过来,端上一杯水。
王梦怡说:“是waiter,不是water。算了,买单。”
服务员说买过了。
王梦怡看向瞿稀,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太阳打西边出来,在校三年,王梦怡就没看过瞿稀掏过钱,他甚至怀疑瞿稀上学都没交过学费。
要让瞿稀掏钱请客,太难了。
就算是6块钱,也难。
他今天没坑到人,疯了吗?
王梦怡的注意力完全被瞿稀吸走,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瞿稀说刚才王梦怡上厕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那张照片怎么来的。”
“啊?”
王梦怡激动起来,难道今天就能见到那女生的面了?
瞿稀说以前年轻不懂事,常把同学打到拉稀,还带他们去女厕所换纸尿裤。
后来还是你提醒我,说裤子脏了,还能换成纸尿裤,可面子呢?
进女厕所换裤子,顶着同学、老师、校长的异样目光出来,那位拉稀同学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搁呢?
当时的瞿稀深受感动,问王梦怡,那为了照顾拉稀同学的面子,要怎么做呢?换到男厕所换裤子吗?
“不。拍照。”当时的王梦怡提出建议,说在女厕所拍照,假装给学校招生手册投稿,标题都想好了:唯一自由恋爱自由根据内心声音选择厕所选择裤子版型的重点高中。
这样就可以保全拉稀同学的颜面,说不定还能帮那位同学打开知名度。
啊!一定是这样。
瞿稀说到激动处,挥起拳头,服务员吓了一跳,弯下腰,低声在王梦怡耳边说:“请在这里签个字,本店独享价值99999元的优惠券一份。”
服务员递上笔,王梦怡看也不看,签了字,问瞿稀:“到底怎样?”
“我打人,你拍照。那女生是你拍下来的。”
第八百四十五章 转让
“你打了她?”王梦怡问。
“不,我从不打女生。我的意思是,这照片是你无意中拍下来的。”瞿稀说。
王梦怡想了想,心里泛起一股悲凉。
如果照片是自己拍下来的,那照片背面“我爱你”三个字又是谁写的?
难道忙了这么久,损失了这么多,最后换来的,只是一场误会和虚无吗?
没人爱过他,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没人偷偷把自己的照片塞到他课桌里。
这种孤独感像无风夜的花,自旋着落地,积在地上,任人碾踏成泥,有种无法向人解释的悲哀。
王梦怡就那样呆呆坐着,直到瞿稀开始说话:“梦怡,你知道的,这年头谁都有份兼职。光靠工资是养不起家的。我有份事业,你有没有兴趣?”
瞿稀自顾自地说,说回报率,讲投资、股份、翻桌率、成本、客流量、亏本经营、负债,王梦怡机械地点头,全听进去,又全都没听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生命中的那束光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孤独的我,无所谓,不在意,单身至死。
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对爱情抱有希望,像他这样的人,持有希望就跟赤手握着太阳一样,太过炽烈,骨销肉散。
逃避者进了屋,本该把希望留在门外。
他却留了一条缝。
“这家店就交给你了。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看出你的不凡。你在经营方面特别有天赋。谢谢你,兄弟,守望相助。”瞿稀站起来准备要走。
王梦怡总算反应过来,问瞿稀:“这就走了?你不是有事找我商量?”
“对啊,已经商量好了。不走干吗?”瞿稀说。
“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王梦怡还在发懵,他确定刚才没说过一句话,连点头都没有,商量好什么了?
“刚刚,你不是签了字吗?这家店以后就交给你了。说实话,对这份事业我是有感情的。但我更看好你的能力,相信你能把它做大做强。”瞿稀拍拍王梦怡的肩,出去了。
王梦怡看桌上那张纸,刚才服务员拿过来,给他签字的。
他抽出来,是一整张的a4纸,是份转让书,甲方:瞿稀。乙方:王梦怡。
甲方把不好吃披萨店全权转让给乙方,连同店内一切生产资料兼员工,以及相关债务……
王梦怡看到债务两字,脑袋就炸开了,再看合同下方,瞿稀的签名龙飞凤舞,和自己的签名排成一排。
王梦怡再找瞿稀,只听到一声引擎响,跑出去,货车屁股冒烟,瞿稀已经开着车跑了。
王梦怡回店里,重新看那份合同,合同下方还有详细资料,也就是账单。
水费、电费、材料费、送鸡肉那小伙的工钱费,还有服务员三个月的工资……
总计99999元。
他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还不死心,叫来服务员,问他:“今天店里收入多少?”
服务员一改之前的臭脸,从兜里掏出六块硬币,摆在桌上。
“这么多?”王梦怡盯着那六块钱,头有点晕。
“对,就这么多。”服务员说。
“昨天、前天、大前天都这么多?”王梦怡问。
“哦,那倒不是。”
王梦怡松了口气,还有救,只要有生意就好说。
“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一分钱都没有。”服务员说。
王梦怡额头出汗,端起水杯,大口喝水,喝到一半,想到是卫生间接的水,哇一声,又吐出来。
……
披萨店的事先放到一边,服务员见换了新老板,就提欠薪的事,说房租都快付不起了,老板,我七岁出来打工,一个人在陌生的大城市打拼不容易,你拖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拖欠工资啊。
王梦怡问他工资都发不起,为什么不先去找新工作呢?
服务员说他又不是傻子,住店里的,吃店里的,吹店里的空调,用店里的无线,找什么新工作?
王梦怡的头更疼了。
他先回去,跟服务员说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运营好披萨店。
服务员说我知道我知道,虽然我只是个打工的,但我有一颗当老板的心。这家店生意这么差,都是因为招牌!什么“不好吃披萨店”,谁看了都不想进来。
王梦怡回到家,把自己摔在床上,自从交接了店面,瞿稀就再没打电话给他。
他反而觉得清静许多。
比起债务,他更烦瞿稀。
王梦怡躺了会儿,翻了个身,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正正反反地看。
看得越多,想起的越多。
是的,这张照片是他拍的。
在二楼尽头那个女厕所前,端好相机,听着里面的抽泣声,抓准时机,拍下每个走出厕所,穿着纸尿裤的同学。
他当废物的经验可不只是自取其辱,还有转移注意。
只有尽可能转移走瞿稀的注意力,把它聚焦到其他人身上,才能减轻对自己的伤害。
虽然很对不起那些穿纸尿裤的同学,但为了让自己好过点,王梦怡不觉得拍照这个建议哪里差劲。
自从瞿稀在那个女厕所出了名,就很少有女生去那里了。
这个女生一定是凑巧路过,被自己拍下来。
只是
“我爱你”那三个字又是谁写的呢?
王梦怡看着那三个潦草的字迹,突然身子一颤,半支起身,又从另一侧兜掏出皱巴的合同,翻到最下面看,那里是瞿稀的签名。
好好的名字写的跟拉稀完涂到墙上似的,字如其人。
王梦怡反复比对后,才放下心。
不是瞿稀写的。
瞿稀爱推销,爱打人,但很少搞这种恶作剧。
王梦怡突然翻身坐起,他想到了。
我怎么这么笨!
王梦怡敲自己脑袋,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去问瞿稀?
这张照片是在女厕所前拍的,厕所隔壁只有二七班。
找到二七班的同学会名录,或者毕业照,一个个对过来不就行了?
除了去看热闹的学生,一般女生很少会舍近求远,跑到二楼尽头去上厕所,只有二七班的女生了!
王梦怡当然不认识二七班的任何人,但他知道一个人肯定认识。
他打电话,等那边接起,说:“基二,你认识二七班的人吗?”
基二说:“认识啊啊啊啊!”
基二惨叫起来。
王梦怡吓了一跳,“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基二说:“没事,我踢到桌脚了。”
“那你能借个二七班的毕业照或者名册吗?”王梦怡问。
“你要那个干吗?”
“那女生可能就是二七班的!”
“哦,我去问一下。还有其他事吗?”基二问。
王梦怡想了想,问基二:“你有车吗?”
基二说:“有。”
王梦怡问:“需要尾翼吗?50一个。”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上吊
和以前一样,跟基二的交流总是这么顺畅、舒服。
基二买下五十盒尾翼,就当送给客户的礼物。
王梦怡非但没亏,反而大赚一笔。
以前在学校时,靠着一月300的生活费能经受瞿稀三年的盘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压力下,王梦怡充分开发了自己的商业天赋,从最终用户变成中间商,让钱滚起来,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勉强活了下来。
王梦怡心情大好,开始玩游戏消磨时间,一直玩到晚上。
他玩累了,躺下来休息一下,开始玩手机调剂。
明知道对眼睛不好,可他就喜欢关了灯玩,整个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自己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绿,如果有人突然进来,一定会被吓一跳。
王梦怡眼睛余光瞄到有东西在闪,他抬头看了下,窗帘被外面风吹饱了,像藏了个人在里面,踮着脚,努力不让脚尖露出来。
看久了手机屏幕,乍看黑的地方,视野都糊成一片,边缘发毛,融在一起。
王梦怡盯了一会儿,没看到闪光的地方,又低头玩手机,可能是街上的车灯吧。
王梦怡看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心也像窗帘一样,长起了毛,像死人的指甲一样,埋在土里仍能悄悄生长。
窗户紧挨着医院大楼,下面只有一条小巷子,能走人,却绝对开不了车。
对了!
是外面的车灯多次反射后造成的闪光。
王梦怡心宽了下,想去摸墙上的开关,又停下来,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似的。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心悸慢慢消退,王梦怡正要打开一个搞笑视频活跃一下气氛,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气氛需要活跃。
这时,窗帘上又闪了一下。
王梦怡跳起来,心嘭嘭地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他慢慢走到窗边,一点点拉开窗帘,窗户上印着一张白白的脸,下巴白,眼窝黑,面无表情。
王梦怡松了口气,打开窗户,问那张忽白忽黑的脸:“小朱,这么晚了还不睡?”
朱逸之下巴顶着手电筒,一开一关,垮下一张小脸说:“睡不着。”
王梦怡摸掉额头虚汗,问她:“因为手术?”
朱逸之摇摇头,说:“不是。”
王梦怡又猜了几个,学校的文艺节表演?忘词了?歌唱得不好?
朱逸之在最后一个原因上生气了,一边拿手电筒照脸,一边抗议,说:“我歌唱得可好听了!每年清明节我妈都叫我在外公坟前唱一首。唱完了,大家都说气氛可好了,比拉二胡还应景。”
王梦怡无语,这家教,真是
不过想想朱逸之的名字,王梦怡也就想开了。能给孩子取这名字的父母,心肯定很大。
朱逸之还很气,为了证明自己唱歌好听,她开始唱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朱逸之的声音很空灵,每个尾音都拉得悠长绵远,好像站在坟头,面向大海呼唤远去的亡灵。
一阵风刮过,撩起窗帘,搔得王梦怡脖子痒,好像有人扒着他背冲他脖子吹气。
王梦怡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叫朱逸之先停一下,能别用手电筒打光吗?
朱逸之关掉手电筒,脸暗下来,几乎融入黑暗,只有鼻尖一点反光,两只眼睛偶尔白一下。
“开始吧。”王梦怡说。
朱逸之转了转眼珠,开始唱。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里挖小孩”
“挖一个玩拍手”
“挖两个玩抬轿”
“挖它三四个晚上陪你笑”
“吓的你哇哇叫!!!”
朱逸之又打开手电筒,笑起来,只是光从下面打,笑起来像脸抽筋,皮下有东西在钻似的。
王梦怡看朱逸之看了很久,问她你不是唱英文歌吗?这歌谁教你的?
朱逸之说医生姐姐一个病人教的。她去找医生姐姐,刚好也有个小姐姐在看病,说是轮滑的时候脚扭了,她在边上等着无聊,就唱歌。
那个小姐姐说她歌唱得很好,就是感情不够充沛,很难引起共鸣。
她就问那个小姐姐怎么才能唱出感情。
小姐姐就教她唱这首歌,说最后一句一定要放声尖叫,唱到对方流汗就说明感情充沛,引起共鸣了。
“老王,你流了很多汗哦。”朱逸之很得意。
王梦怡用窗帘擦掉脸上的汗,感慨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然后问朱逸之到底是因为什么睡不着,直接跟我说吧。
朱逸之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老王,我撒谎了。我还是怕手术。怕到睡不着。”
朱逸之没之前唱歌的胆气,一脸的痛苦和纠结,像被妈妈拉着去看牙医。
王梦怡看着朱逸之,突然想到了章老师跟他说过的话,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逃避吗?
王梦怡说:“小朱,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大人会逃避,会假装感动自己。”
朱逸之点点头。
王梦怡说:“这样吧,我和你做个约定。”
朱逸之问:“什么约定?”
王梦怡说:“我很怕一个人,就像你怕手术一样。接下来,我为了逃避那个人,我会出去,在小区公园里逛”
“为什么不去更远的地方呢?”朱逸之问。
“没钱。”
朱逸之虽然是个孩子,但很能理解大人没钱的窘境,点点头。
王梦怡继续说:“我会努力逃避,做些好事,提升我的形象,让我在小区里逛得更舒服些。即便是逃避,要认真做,也要努力啊。而你呢?你不想做一件事时,你通常会怎么做?”
朱逸之翘起鼻子,说:“唱歌。我刚开始唱歌就是因为不想去上奥数课。”
王梦怡说:“好,那我去做好事。你去唱歌。我俩一起努力逃避吧!”
朱逸之点点头,伸出手要和王梦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只是手短够不到,就改成在窗户上蘸水写个“上吊”,表示约定生效。
王梦怡看着那两个淡淡的“上吊”,说写“拉钩”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写“上吊”?
朱逸之说“上吊”笔划少啊!
王梦怡表示理解。这小丫头偷懒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学渣的我。
王梦怡和朱逸之互道晚安后,正要关窗户,朱逸之又问他:“老王,你要是没逃避成功,又被那个人抓到,会怎么样?”
王梦怡想了想,想到那一万块的会员卡,想到99999的不好吃披萨店,说:“会变穷,很穷很穷。”
朱逸之呆了会儿,叹口气,说:“你还算不错了,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术失败,可是会死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 前置定语
“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去睡觉。”王梦怡板起脸教训朱逸之。
朱逸之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王梦怡还能看到手电筒的光在里面一闪一闪。
王梦怡重新躺下来,再看窗帘,就没之前的异样了。
他想了很多,瞿稀的事,披萨店的事,二七班那个女生的事,还有和朱逸之约定的事。
在基二回消息之前,为防止瞿稀不要脸继续上门推销,他一定要在小区里游荡。
穿西装、皮鞋还不够,估计加个领带效果也不会好。
那他能做的只有好人好事,塑造热心青年形象了。
王梦怡玩手机玩到睡着,第二天醒来,手机还对着自己的脸,手指蜷着。
他麻了好一会儿,歪着半边脖子起来,换上西装、穿上皮鞋,照例去卫生间尿了一泡,确认面容清新,积极向上,全无颓废之意,只是尿有点黄后,才出的门。
一大早,老人们聚在树下聊天。
王梦怡谨慎地画圆迂回靠近。
他看天、看树、看地上的狗屎,思索做好事,立好人人设的各种可能性。
帮老奶奶过马路?
王梦怡闪过一个念头,眼前闪过一个老奶奶,正要去扶,老奶奶三步变两步,跨过马路,到树下揪住一老头耳朵,问他这死相昨晚到哪去了,是不是又去网吧陪孙子通宵看直播视频了?
老头差点跪下来求饶,奈何边上一堆老友似笑非笑看好戏,当下挺直腰板说是看直播了,怎么着?孙子想考研,我陪他一起看线性代数李永乐讲解视频怎么了?
老奶奶一耳朵生揪下来,老头真跪了,老奶奶说孙子刚上小学三年纪,看考研直播视频,你想死啊!
老奶奶揪着老头的耳朵走了,留下一帮老友在树下感叹当年的老头子是多么威武不屈,刚正不阿,谁想到老了竟会这么怕老婆。
好吧,老奶奶身手矫健,帮忙过马路是没必要了。
那么,帮小朋友擦鼻涕?
王梦怡去找小朋友,在路边一棵花下找到了小朋友。
小朋友,你好啊,要不要我给你擦鼻涕?
小朋友转过身,王梦怡往后退,继续,继续给花浇水吧,不打扰了。
小朋友也不行了,怎么办?
王梦怡很急。
不做好人好事,直接在小区里逛当然可以,可就要顶着一帮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
他很不喜欢别人说他不好,虽然他也确实没多少优点。
王梦怡有点后悔自己跟朱逸之的约定。
也许朱逸之唱着歌儿去做手术时,自己还要被老人们戳脊椎骨。
撒完尿的小朋友对着花朵说:“小花喝饱了没?我可是憋了一晚上的水哦,还吃了点糖,甜不甜?”
小朋友和一群小孩子玩在一起,大家抢气球,气球往上飘,卡到树枝里,一群小孩子仰头看着树发呆。
撒尿小朋友最先想到办法,解开裤子,对着树边的小花说:“小花啊小花,你快快长大,我再喂你一次。”
可是憋红了脸,还是憋不出一滴。
小朋友只好放弃,伤心地看着高高的气球。
王梦怡走过来,笑得像个傻子,“小朋友,要不要哥哥帮忙?”
小朋友很开心,孩子们欢呼,气球有救了。
小朋友拉着王梦怡的手,指着花朵说:“嘘吧,多嘘点,小花长高了,我就能顺着小花爬上去把气球摘下来了。”
王梦怡被童真逗笑,摸摸小朋友的头,说哥哥有更简单的办法。
王梦怡有了更好的想法,不是自己跳起来把气球摘了,而是帮孩子们一把,让他们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他把皮带解下来,交给小朋友,小朋友说:“大叔,我懂的,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要脱了裤子,才能嘘出来?”
王梦怡摇头,说你用皮带把气球砸下来。
小朋友很聪明,甩起皮带,几下就打中气球,气球往下坠,又往上飘,小朋友和一帮孩子欢呼着跑过去,追着气球的线。
看着一群小孩子高兴的样子,王梦怡也开心地笑了,笑容很温暖,像树叶筛漏的阳光。
然后王梦怡提着裤子,开始想一个问题:我皮带呢?
喂!还我皮带!
看着远处一帮孩子聚在一起,看那小朋友拿皮带抽气球玩,王梦怡就想抢回皮带抽小朋友玩。
借别人东西要还你妈没教你吗?
这时一个老人过来,指着地上那朵花,还有花边的水渍,痛心疾首:“年轻人。不能随地小便你妈没教你吗?”
王梦怡提着裤子,看看花,看看水,又看看老人,嘴巴忙不过来:“不,不是,那个,气球、皮带,我不是我!我没小便!”
“大的也不行啊!”老人更痛心疾首了。
王梦怡绝望地看着一群老人靠近,冲他指指点点,说:看!随地小便,穿西装,穿皮鞋,不上班,游手好闲的家伙!
啊啊啊!
不要再加前置定语了!够长啦!
王梦怡捂着耳朵跑开,裤子掉下来,绊了他一跤。
他提起裤子,拐着脚继续跑,一直跑回家。
这个小区,看来是逛不了了。
王梦怡喘了会儿气,又开始玩手机。
不知是气喘的原因,还是情绪没平稳下来,手机卡得要死,点开一个app,半天没反应。
王梦怡玩不下去,去窗边,看看朱逸之在干什么。
结果对面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朱逸之可能去找她那个医生姐姐了,也可能去做手术了。
王梦怡重新回去躺下。手机响了下,基二发来一条消息,说是二七班的人找到了,毕业照有了。
王梦怡的心情好了些,赶忙叫基二发过来。
基二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一张毕业照正面,一张背面,背面写着对应同学的名字。
王梦怡点开正面照片,放大后,一个个看过来,心跳慢慢加速,像是网恋第一次见面的紧张。
手机很卡,放大照片后,一点点移过来,也跟慢放镜头一样,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慢慢辨认。
直接跳过后排的男生,王梦怡专注观察前两排的女生。
这个太胖,这个太瘦,这个是男生?男生跑前排蹲着是什么意思?
这个太丑,这个头发把脸遮掉一半当别人看不出你脸大吗?
从头到尾,前两排的女生都看过了,却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王梦怡不知道看过那张照片多少次,不用拿出来,那女生的脸也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随时可以调用,一个细节都不会漏掉。
他百分百确认那女生不在这里。
难道他错了,不是二七班的女生?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他脑子里,砸得他脑壳疼。
女生看完了,男生呢?
王梦怡往上滑,滑到后排男生的位置,一个个看过来。
然后定在后排最角落位置。
那里一群笑得阳光灿烂的男生边上,探出半张脸,表情怪异,眼斜鼻歪,头发湿湿地挂在额头上,半只手搭在前排一个男生肩上。
那半张脸就是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