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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章仙     我能看见本章说txt下载     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二章 膨胀摔碎

    张萧走过来,和张一帆并肩站着,没说话。

    张一帆张张嘴,叼着话就是说不出,终于还是开口了:“爸,我”

    “我都知道了。我支持你。”张萧没看张一帆,盯着那条从楼顶垂下来的粗绳子看。

    张一帆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支持我?

    张萧看着那条粗绳子说:“你被开除了,压力很大,找到适合你宣泄压力的渠道是件好事,只是不要太频繁了,伤身体,你的新事业刚起步,身体是基础。陈教授说了,变态行为不代表变态人格。我们这一行,压力也很大,可各有各的小癖好,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不都是过得好好的?”

    张一帆摇头,这回不管尴尬不尴尬,他要把话说清楚:“爸,不是的,我没什么压力”

    张萧拍拍张一帆的肩:“那个,你是代言人,我去做的话,能打个折吗?”

    张一帆一脸惊恐:“爸,你要割?”

    “哈哈,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张萧又盯着那又粗又长的绳子看。

    张一帆顿时没了解释的心情,要不真帮老爸问一下?

    “那个,听刘医生说,他们医院还有增大术,用的是异体真皮,效果挺好。你帮我打听一下,美国也能做,就是这个项目不算在医保里,太贵了。”张萧说。

    “增大术?爸,你”张一帆话说到一半,张萧打断:“我朋友,帮我朋友问的。”

    张一帆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老爸看到自己冲屁股时的表情会那么古怪,震惊之余,还搀了些喜色。

    老爸,你该不会觉得儿子跟你一样变态才开心吧?

    都这把年纪了,还增大什么!

    黄中发洗了三次澡,快把皮搓下来,全身又红又痛,这才出来,到顶楼睡觉。

    那件沾满屎,破了裆的蜘蛛侠战衣也不能穿了,还好他有备份,料子没原版好,但勉强应付个一天没问题。

    黄中发提早把那件备用战衣拿出来,挂在窗口,然后躺床上,听着屋顶的鸽子声,慢慢闭上眼。

    这是复仇的第六日。等他醒来,就是第七日。

    我把股份和现金都给你,就是让你膨胀。

    膨胀吧,章本硕,我已经把你捧得更高,明天可以摔碎你了,在你最开心最受人追捧的时候。

    张一帆和张萧也走了,院子里的工作人员也逐渐散去,除了门口的保安,只剩下一头大象坐在地上。

    等院子的灯啪的一声关掉,地面黑下去,又慢慢亮起来,大象站起来,脱掉头套,露出一头长发,往楼里走。

    小周躲在角落里,一边顺黑驴的毛,一边看着那个“大象”,最小公倍数女团已经走了,那头大象却留下来,不是最小公倍数的人吗?明天还要表演?

    小周拍了拍黑驴的头,黑驴哼哼唧唧,吧着嘴趴着,它身上刷了一道道的白油漆,像头斑马。

    这是小周画的,老板说了,明天一天的儿童剧表演,让孩子们开心。

    最小公倍数走了,404也走了,剩下的工作人员人手不够,他只好拉着黑驴顶上。

    小周靠墙坐着,抬头看顶楼的灯光,还有两三个房间亮着,六六就在其中一个房间吧。

    明天能不能吓到她呢?

    丁铃躺在床上看手机,一张张地翻今天拍下来的活动照片,黄宇提了一壶刚烧开的开水,走到窗边,倒下去,水声哗拉拉的响。

    丁铃看了黄宇一眼,黄宇知道她意思,解释说:“水壶好久没用了,烧水消消毒。”

    “那你也别往窗外倒啊,浇到人怎么办?”丁铃说。

    “下面没人,就一条小道。”黄宇关上窗户,又提着水壶去烧水。

    “以后这里的供水管道要重新设计一下,冬天烧热水太不方便了。”黄宇坐在床边,搂着丁铃一起看手机。

    丁铃手机里正翻到大象扔礼物的图片,丁铃翻到下一张,又划回来,问黄宇:“明天你真打算让他们两人见面?”

    黄宇点头。

    丁铃问:“不怕出什么事?”

    黄宇说:“爸已经好了,不会出事的。”

    啪的一声响,丁铃打掉黄宇作怪的手,说:“我不管,还是提前叫辆救护车,以防万一。”

    郭超凡贴着墙角,蒸出一身白气,额头脸手都红着,辣到似的,身子一个劲地哆嗦。

    还好楼足够高,开水倒下来,掺了风,降了几度,不过,就算这样,热水风凉了,从额头淌进领子里,那滋味也绝不好受。

    可是郭超凡却满心欢喜,别说被开水浇一头,就是再来一个花盆,他都认了。

    因为他在楼里所有房间都装了窃听器,趁着晚上院子里放电影的功夫,郭超凡扒着墙砖缝,翻进窗子,潜入楼里,楼里没人,他一个个装过来,直到顶楼,才碰到一个浑身是屎的蜘蛛侠,他躲得快,蜘蛛侠没看到他。

    现在只要再等一天就好。

    他已经听到了张一帆和章本硕的对话,再补上这楼里其他人的对话,就可以完整还原出章本硕事件的真相。

    这可比他以前报道过的所有深度社会新闻加起来还有爆点。

    这里面有背叛、有友情、有复仇、有男科医院,各种吸引流量的热词、关键词,高深的心理咨询术语、人性的黑暗、悲泣、苦衷、宿命……

    完美!

    郭超凡打了个冷颤,闭上眼,往外挪了一小段,确定头顶上没有任何窗户开着后,才挨着墙坐下来。

    熬过今晚就好。

    张一帆在孤儿院门口留住陈秀梅,说要跟她聊聊王垒的事。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跟张萧聊增大术的事,父子关系好是一回事,跟老爸聊增大术是另一回事。

    “陈教授,我只能拜托你了。”张一帆说。

    “什么事?”陈秀梅说。

    “王垒,只有你才能找到王垒。”

    “我跟他没关系。”

    “你骗不了我,陈教授,你回邮件时,说只帮王垒审过稿,却无进一步接触,说帮不了我。但是这张照片里,你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张一帆拿出手机,给陈秀梅看她在学术会议上与王垒、章本硕的合照。

    照片里,王垒居中,章本硕和陈秀梅左右站着。

    张一帆分析说:“一开始,我只关注王垒和章老师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注意到他们的疏离和王垒的恐惧感,后面再看照片,才发现我漏掉的一点。王垒站在中间,腰弓着,拒绝和章老师的视线接触,倒是你,头歪向王垒这一侧,虽然隔了一点空间,但整个身子是倾向王垒的”

    “小朋友,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光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判断是很危险的事,再没有足够的信息和现场观察下,仅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只能攫取事实的片段而非全部。这会误导你的思维方向。你做出的判断不是基于事实,而是自己脑中的臆想。”陈秀梅说。

    张一帆沉默了会儿,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

    他又抬起头:“陈教授,如果真像你所说,你和王垒没什么接触,为什么你要呆在这里一天呢?”

    “我是邀请你回来,替章老师作证,可说到底,你跟王垒都不熟,又跟章老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答应我,放弃休假,特意回来一趟,还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看表演?”

    陈秀梅看了张一帆一会,呼出一口气,说:“怪不得你被他开除,你和他不一样,勇敢多了。”

    张一帆看着陈秀梅,院子里传来驴子的鼾声。

    陈秀梅说:“我跟王垒交往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喜爱的学生

    张一帆没想到陈秀梅这么爽快承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后来分手了。”陈秀梅又说。

    “为什么?”张一帆问,“家人不同意?”

    张一帆知道王垒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都在国外。以前还有孙女陪在身边,后来大黄出了意外,连孙女也送出国了。

    “不是。”陈秀梅摇头,她性格倒也爽快,说开了,完全不保留,“之前我俩感情还好,后来突然变了,碰也不让我碰,亲一下都推三阻四的,我问他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他不说,我给了他三次机会,他还是不说,我就说分手吧。”

    张一帆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

    以章老师和王垒以前的亲密关系,就算因为大黄的死而有嫌隙,可也不致于一夜之间翻脸,

    之前播放的纪录片就是证明,结尾时,章本硕和王垒站在一起,手搭肩,表情凝重,勉强挤出笑容,但是肢体语言还没有后来学术会议照片中的疏离感。

    章老师不止因为大黄的死,王垒的鸟受伤而自责、内疚,还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王垒受了伤,迟迟好不了,邓秀兰拖厕所拖得太滑,王垒摔了一跤,牵动伤势,要是普通的伤势,王垒也不会骂邓秀兰,可是那里太敏感了,又是伤上加伤的状态,王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骂邓秀兰,邓秀兰辞职。

    然后高树说是王垒鼓励他追求梦想,他才主动辞职的,现在想想,也有问题。高树在阳光心理还天天和宋雨拍电影,用上各种道具,大黄都受不了,被带去宠物医院做了绝育手术,王垒刚做完手术,又被大黄挠伤,怎么受得了?

    王垒就是要赶高树走,否则高树、宋雨呆在公司里,王垒的伤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章老师跟他坦白秘密后的一些小疑问瞬间有了答案。

    章老师之所以这么内疚,宁可牺牲自己的职业生涯,故意认输,也要掩藏真相,不单是因为王垒的伤和大黄的死,还有后续的事。

    王垒那里受了伤,连高树和宋雨拍片时的声音都受不了,怎么可能受得了陈秀梅的亲昵动作,可是又不好跟陈秀梅说,一说起来,又会牵出大黄的死,这就是笔糊涂账。

    难怪黄中发把王垒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公布出来,章老师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有替王垒辩解的意思。

    在章老师看来,只要能瞒住王垒被猫抓伤的事,什么代价都值得。

    就是因为这个伤,让王垒失去了女友,失去了爱情,才让章老师这么自责。

    “陈教授,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请你听下去。王老师他不是不爱你,而是有难言之隐。他那里做了手术。”张一帆觉得自己不用说得太透,陈秀梅应该会懂。

    不少心理咨询师都会进修相关医学课程,这些普通的医学常识陈秀梅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就是我叫他去做的。”陈秀梅说。

    张一帆一口气走岔,到嘴的话没说出来,陈秀梅的口气就像叫王垒去剃个头似的。

    “不是那个原因,那时候,早过了一个多月,他体质特殊,好得比别人快。”陈秀梅说。

    张一帆说:“不,你还不明白,割了之后,他又被猫抓伤了。他没好。”

    张一帆主动爆出王垒的糗事,虽然对王垒来说,是件羞耻的事,可再羞耻,比失去爱人还重要吗?

    章老师和王垒是当局者迷,这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懂?

    这些事再羞耻,再好笑,又怎样?

    大大方方坦白了,时间一久,也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大部分人根本就不会记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至于搞得要死要活,师徒决裂吗?

    张一帆找到一点优越感,至少在这点上,章老师也好,王垒也好,都没有我豁达。

    瞧,自己看电影,洗屁股,被老爸和陈教授看到,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不,他好了,那里完全没问题,我用过,我说的就是大黄抓伤以后的事。”陈秀梅说。

    张一帆本来理清的思路,一下子又乱了。

    一句话而已,信息量却大得惊人,冷静、冷静,让我好好捋一捋。

    “那里完全没问题,我用过。”

    嗯,好吧,陈教授你真不用这么坦白。

    “大黄抓伤?”

    也就是说王垒跟陈秀梅坦白过大黄的事了?

    那为什么王垒要跟陈秀梅分手?

    那里的伤都好了啊。

    陈秀梅往外走,张一帆紧步跟上,他想问些东西,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一次又一次,剥开一层又一层的真相,却在陈秀梅这里罩上一层迷雾。

    到了马路口,陈秀梅竖起衣领,挡住冷风,大半张脸藏在影子中,她说:“我们做过,可他就是很抗拒亲我,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烧伤的事,心里有阴影。要是的话,我可以推荐他去看一个心理医生。烧伤除了对人的外表造成物理伤害外,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

    “然后呢?”张一帆问,路口风大,寒风剔着脖子灌进去,舔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缩了缩脖子,后悔把那件高领毛衣给小周了。

    “他说会去看,然后一直没看,之后我们就分手了。”陈秀梅说。

    “王老师是因为烧伤造成的心理创伤,而抗拒亲密动作吗?”张一帆问。

    “他不说,谁知道。”陈秀梅摆摆手,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正要上车,张一帆问她:“你明天会来吗?”

    陈秀梅打开车门,顿了一下,说:“会来。明天王垒一定会出现。”

    “为什么?”

    “因为章本硕,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陈秀梅说完,上车,出租车开过张一帆身边。

    隔着车窗,张一帆看到陈秀梅的衣领还竖着,双眼细着,斑驳的光影在她半张脸上跳动,脸绷得极紧,薄出一层层的褶,好像冷风跟着进车,一直吹。

    张一帆在路口站着,看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桥面的弧线上,才回头往孤儿院走去。

    风突然大起来,刮得他面皮生疼,皮下的血管却烫起来,心也跟着烧。

    陈秀梅最后一句话还钉在他耳朵里,“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第七日

    晚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睡下了,大门紧闭,只留下一个小门,还有保安守着。

    门口的记者没有完全散去,虽然无法进去采访,但孤儿院不大,只隔着扇门,里面的声音都听得到。

    可以说,除了拍不到照片,跟现场采访没什么两样。

    记者们都在说章本硕的事,章本硕这次是真的出名了。

    别管是不是和黄中发联合营销炒作,在各大媒体的采访深挖下,在第一章心理咨询过的来访者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宣传案例。

    再加上赌局获胜、火场救人,只过去了几个小时,章本硕的名字又上了热搜。这回可没有黄宇导师的名号。

    《章本硕是圣人还是隐者?》

    《咨询师不是算命,请大家不要占用章老师的宝贵时间》

    《章本硕的前房东:我只知道他很帅,没想到他还很善良》

    《章本硕上天台撒币,一个保安的自述,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

    记者们讨论到激烈处,又开始为一个好的录音位置推搡起来。其中有一个戴着红色三角内裤的男人格外勇猛,刺眼睛,咬耳朵,踢裆,踩脚趾,战斗力惊人,一人杀过去,就倒了一圈。

    张一帆这一天已经看够了混乱场面,趁着记者混战,没发现自己,走到门口,保安放他进去。

    张一帆进了院子,驴子的打鼾声壮起来,外面的吵闹声瘦下去,大楼里的灯都灭了,只剩下外面一盏路灯切进来的光。

    他看到那头涂成斑马的驴子,还有边上的小周。

    小周把高领毛衣翻到头顶,只露出头发,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张一帆被冷风一吹,脖子肉紧一紧,又后悔把毛衣送出去了。

    小周自从那天打了他一顿,把他关在卫生间里后,再见到他时,没任何反应,好像两人从来不认识似的。

    张一帆却始终对小周抱有戒心。

    万一黄中发还有什么动作,玩鱼死网破的暴力手段,小周是最有可能的执行者。

    不过他就算提前知道,也准备不了什么。

    张一帆抬头看章本硕的房间,想去和章本硕聊聊,站了一会儿,寒风扑面,他扩了扩腮,吐出一箭白气。

    算了,去了又能聊出个卵来!

    等明天吧。陈秀梅要是没说错的话,王垒出现,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就行了。

    归根结底,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张一帆往楼里走,经过厨房时,里面还亮着灯,溜出一地的热气,志愿者们忙着明天的伙食。

    张一帆看了几眼,进了楼,不禁对明天有些期待,红糖包挺好吃的,不知道明天有什么吃的。

    早上,天亮了,院子里早早有了响动。

    孩子们也改了天冷赖床的毛病,一早就从被窝里翻出来,穿好衣服在门口等着,一双双小眼睛溜圆了往外瞅,期待着今天的活动。

    昨晚的烟花很好,红糖包很好,后面的电影也不错,就是医生讲课太无聊。

    今天会有什么呢?

    阿姨带着小朋友们去洗漱,然后回房间坐好,过了一会儿,端来早餐。

    早餐有面包和牛奶,还有饼干做的小人。

    男孩子们兴奋起来,拿着饼干小人打来打去,女孩子们舍不得吃,留到最后,泡到牛奶里,给它们洗澡,一圈排开靠着碗边,像是泡温泉。

    吃得快的孩子收拾了碗筷,就往院子里跑,看到一头斑马站在舞台上,大叫:狮子在哪里?

    一头狮子跳上舞台,嗷呜一声,甩甩一脖子的金毛,孩子吓得后退一步,又站稳了,指着狮子的脚,说你是假扮的。

    狮子说我是真的。

    孩子说你骗我,狮子不会说话。

    狮子说那是你没见过会说话的狮子,嗷呜。

    孩子将信将疑,叫来同伴。

    大家围在舞台下看狮子,小孩子说是真的,狮子就是这么叫的。

    大孩子说傻瓜,都是人扮的。

    小孩子说那斑马呢?

    大孩子看了看脚,不太确定,说斑马是真的。

    小孩子又问那昨天的大象呢?

    大孩子不耐烦了,说狮子,狮子,你要是真的,就去咬那头斑马,狮子能吃斑马。

    狮子嗷呜一声,扑向斑马,斑马屁股一撅,两只后蹄正中狮子胸口,狮子闷哼一声,横着飞了出去,摔在舞台下面,斑马哼嗤几声,喷出一鼻子的白气,刨了几下蹄子。

    孩子们惊呆了,看看斑马,又看看狮子。

    狮子躺地上不动,像午睡时睁着眼睛就是不睡的小朋友,只有眼珠子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狮子才一颤一颤地支起来,又嗷呜叫了一大声。

    孩子们鼓掌,狮子厉害!

    黄中发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孩子、狮子、斑马,还有一旁准备上台演出的大象。

    第七天终于到了。

    他的脸在窗前半透明地闪现,眼睛深陷下去,一片黑,只有眼珠转动时,才漏出一隙光,转瞬即逝。

    昨晚他睡得并不好。

    刚开始还做了一个他常做的梦。

    自己化身蜘蛛侠,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内制服了三个罪犯,然后倒挂着和一个美女抱在一起。

    美女揭掉他一半的面罩,露出下巴,吻上去。

    这是他最喜欢的部分,每次梦到这里,就算被尿憋醒,也舍不得起床,闭着眼,侧过身,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个镜头。

    可是这次的梦不一样了。

    他正亲到不能自己时,耳边传来了咕咕声。

    他很想停下来,可那个美女搂住他的头不肯放开,黄中发用上了蜘蛛之力才推开美女,扭头看去,一地的鸽子,踏着污水咕咕地过来。

    鸽头有节奏地向前探,有的还缩到胸腔里,又弹出来,像乌龟一样。

    黄中发恶心,想吐,偏偏又是倒挂着,吐不出来。

    他抖动双脚,想从蛛丝上下来,脚却粘住了,不管如何挣扎,就是倒不过来。

    鸽子大军茫茫一片白,塞满了小巷,已经走到他脚下。

    黄中发急出一身汗,向美女求救:“你”

    美女不见了,只有一只巨大的白鸽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

    鸽子的红眼太大,太近,黄中发都能看到眼砂的颗粒。

    鸽子啄他眼睛,黄中发大叫。

    然后他就醒了。

    黄中发呆了一会儿,让恶梦的碎片沉淀下去,打开窗,冷气跑进来,清醒一下。

    他开始穿备用的蜘蛛侠衣服,戴上面罩,最后拿着手机,站在窗前,准备给自己来张自拍。

    复仇的第七天,是仇敌的安息日,我的雷管早已放好,引线被晨光点燃,在中午爆炸。

    这么重要的时刻,要留念。

    手机照了半天,屏幕还没亮。

    黄中发想了想,哦,忘了是面部解锁。

    他摘下面罩,手机亮了。

    卡喳一声,黄中发看照片,照片里有他,有窗户后的院子,院子里有狮子、斑马和大象。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尴尬病

    这可能是小朋友们最开心的日子。

    随着大象的加入,狮子、斑马、大象的儿童剧提前开演,没什么具体的情节,就是看斑马一遍又一遍地踢飞狮子,小朋友们觉得很好玩,他们笑得越开心,狮子就越卖力。大象在台上还是担当扔礼物的角色,斑马每踢狮子一下,它就抛出一个大娃娃。

    孩子们不抢不闹,就是有人收到的礼物,看到边上的人想要,也会送出去,反正接下来他们也会有的。

    院子被孩子们的笑声炒热。

    黄宇、章本硕等人也陆续走出大楼。

    丁铃问黄宇:“早上你泼水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楼下有人叫了一声?”

    黄宇说:“没有啊,说起来,以后这里的排污管道也要重新设计一下。连洗脚水都没地方倒。”

    黄宇又拉住丁铃的手,说对不起,眼神很温柔,丁铃脸红了一下,手抽了一下,没抽回来。

    她习惯了以秘书助理的身份出现在黄宇身边,在公众场合这么亲密,还是有点别扭。

    “其实你更想一场传统婚礼吧,对不起,时间太仓促,你的家人也没邀请来,所有流程也都是我爸在操作,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准备了什么。等这次过了,我再帮你补办一个。”

    丁铃摇摇头,说:“不需要,这样挺好的,看到孩子们开心,我也很开心。爸做得很好,只是爸真的没关系吗?我救护车都叫了,可没把青山安定医院的主治医生请过来”

    “没关系啦。我爸这么强悍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出问题,连怕蜘蛛的病都能克服掉。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会怕的?”黄宇说。

    丁铃指指后面,说:“我就怕他克服得太好啊。”

    黄宇回头看,一个大肚子蜘蛛侠从大楼门口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裹,他抓了一把,往空中扔,全是蜘蛛侠的手办,有便宜有贵,大多是那种、粘到墙上慢慢摔下来的蜘蛛玩具。

    黄宇看着老爸一身蜘蛛侠的打扮,说:“这算是好事吧?”

    丁铃说:“希望是。”

    孩子们分出一股向蜘蛛侠跑去。

    还有一股留下给被踢到吐血的狮子加油打气。

    另外还有第三股犹豫着,又想看斑马踢狮子,又想看蜘蛛侠有什么好礼物。

    等看到蜘蛛侠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金色巧克力钱币,散起币来,第三股也抵抗不住金币的诱惑,冲向蜘蛛侠。

    蜘蛛侠挺着大肚子,被孩子们包围着,虽然戴着面罩看不到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喜悦的心情,就跟那个在舞台上吐血的狮子一样。

    狮子在吐血,他吐得好开心。

    小周扮狮子不是临时起意,他昨晚在墙边坐了一夜,到了深夜,厨房里的志愿者们才算忙好,小周看到一个志愿者穿着高领毛衣出来,也许是晚上太冷的缘故,他的高领毛衣翻起一大半,遮住下巴,低着头进了楼里。

    那时的小周突然有了灵感,为什么不扮演狮子,被黑驴踢呢?

    被黑驴踢过一次,他已经和黑驴有了默契,再加上他那苦熬出来的体格,被踢几下又没什么关系,说不定能吓到六六。

    早上,他试验了几下,没等到六六,反而迎来了孩子们的喝彩声。

    他深受鼓舞,暂时忘了要吓六六的事,卖力表演。

    他看不懂的是老板,不是说要复仇吗?

    他只负责资料采集的部分,从张一帆手里拿到证据后,老板再没吩咐他做过任何事,老板今天这么开心,他放下复仇的执念了吗?

    小周看向六六,难道我也要像老板一样,放弃吓六六?

    六六正在给章本硕整理衣服,看到蜘蛛侠,还兴奋地冲蜘蛛侠挥手,章本硕问:“你认识他?”

    六六说是啊,他可厉害了,能倒吊一整晚呢。

    蜘蛛侠发完礼物,也上台表演,和大象的配合最为默契。

    说是儿童剧,其实没什么情节,自从蜘蛛侠上台后,唯一的情节就是扔礼物,礼物从天上落下来,到最后,孩子们都懒得抢,遍地都是礼物。

    张一帆在看陈秀梅,陈秀梅早早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拿着饼干小人,时不时啃上几口。

    张一帆看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王垒。

    今天和昨天不一样,大门紧锁,连让人进出的小门也关上了,外面的记者没昨天多,不过还是聚了一批,拿出各式装备,爬树、踩凳子、踮脚、叠罗汉往里拍。

    张一帆突然生出一种倦怠感。

    这件事情因他而起,到最后快要落幕时,却和他没了干系。

    本是要复仇的黄中发穿起了蜘蛛侠的衣服,表演儿童剧,发礼物,本应苦恼、挣扎的章老师跟参加婚礼的嘉宾一样,全程微笑脸。

    再想起王垒和章本硕那决裂的可笑原因,张一帆突然生出一种人生毫无意义的感叹。

    当初章老师说的对,再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

    他现在就很受伤。为了这点尴尬的小事,付出这么多心力,连工作都没了,值得吗?

    这就好像因为看到他躲在卫生间里洗屁股、看电影,他老爸勃然大怒,要跟他断决父子关系一样。

    就算烧伤导致王垒心理阴影,和陈秀梅分手,章老师是不是太矫情了?

    沿着这个链条自责下去,几乎无止无尽,王垒受伤后,所有不幸的事都可以归罪于章老师。

    章老师难道就没察觉到这种想法的问题吗?

    就跟王垒拒绝接受督导,治疗心理创伤一样,章老师也拒绝接受督导,解开自己的心结,这两个人就像面镜子互照一样,明明是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师徒,走过阳光心理草创的艰辛时光,却因为一场意外而分道扬镳,再也没见过面。

    所有的疑问最后汇总为三个字:至于吗?

    黄中发不知道王垒和章本硕之间的细节,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多少兴趣。

    可是王垒和章本硕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宁可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宁可用论文造假、杀猫的事件去掩盖,败坏自己名声,却就是不肯出来大方承认?

    张一帆想来想去,所谓的真相、秘密、细节和证人证词,他都了然于胸,却还是想不出来。

    他累了,也许王垒和章老师就是这种较真的性格。

    尴尬到极点,也是种病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太开心

    音乐声停下来,蜘蛛侠拉下面罩,大家才发现是黄中发,孩子们喊着蜘蛛侠叔叔,记者们拍了几张照片,又失去兴趣。

    这都什么啊,赶紧结束,让我们回去交差。

    这次的采访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要说爆点,有是有的,不过和期待的落差太大,就是一场联合营销加好人好事报告会,主推一位帅哥天才咨询师,炒的还是几年前的老新闻,火场救人,一点都不狗血。

    记者们见多识广,很想回去在稿子里加点私料,可看到孤儿院孩子们的天真笑脸,想想又算了,这回采访也当做公益好了,嗯,陪孩子们玩两天也挺开心。

    黄中发说:“这次婚礼要结束了,孩子们,你们开心不开心?”

    “开心!”孩子们举着礼物叫,礼物太多了,两只手都拿不下。

    虽然只是玩具,但里面不乏一些珍贵的手办,数量又多,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万。

    记者们看着那些玩具,想黄中发为了捧章本硕,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张一帆走到门口,他等不及要走了,还要帮老爸问一下增大术的事,章老师的事他虽然还有些疑问,不过已经无关紧要。

    黄中发不再复仇,王垒也一直避而不出,章老师除了名气更大,再不会有什么污点。

    好像事情就这样完美落幕。

    至于王垒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根本就没有引起多大波澜。

    一方面是黄宇和章本硕的事吸引走了媒体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这些事严格意义上都算不上是丑闻。

    杀猫没有照片和视频泄露,只是一种猜测,论文数据作假也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夸张,毕竟只有18cm和7cm这一个数据点。

    从性质和程度上来说,顶多让知道王垒的人说上几句,一般人根本就没有了解的兴趣。

    相对来说,还是章本硕的救人新闻更有影响力一点。

    那张照片也放大了章本硕的优点,帅。

    经过一夜的发酵,章本硕和第一章心理已经彻底火了。

    有专业营销人士指出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营销案例,而且最主要的点是营销商品质量过硬,章本硕咨询技术出众,口碑好,再加上外形条件出众,又在黄中发的密集宣传下,搭上黄宇婚礼这个热点,想不火都难。

    既然大家都好,那就好了。

    张一帆心灰意懒,准备跟保安说一声,提前放他出去,照他看,外面的记者应该也散得差不多了。

    这时台上的黄中发说:“其实我本来不想参加这个婚礼,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记者们看到厨房的志愿者端着一盘盘的小人饼干站在边上,等黄中发说完再发,记者们拍了一个上午也饿了,巴不得他早点发言结束。

    “为什么?”记者问。

    “因为我不开心。我得了一种叫蜘蛛恐惧症的病,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大半年,未婚妻离我而去,儿子结婚,我本应该替他开心,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可是我终于还是来参加婚礼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章本硕章老师。来,章老师请上来。”

    黄中发热情地冲台下招手,笑到嘴歪。

    张一帆回头看黄中发,黄中发的笑脸,笑眼,笑眉,没有刻意的延迟,也没有其他的情绪,纯粹的像是滤清后的晨光,他这一刻是真正的开心。

    章本硕上台,黄中发热情地抱了他一下,章本硕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那热情是马桶垫圈上的余温。

    张一帆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章老师早就和黄中发谈好了,让黄中发放下了心结,所以章老师才能那么淡定。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白白替章老师操那么多心干吗?以章老师的水平,难道还解决不了这些小问题。

    外人不知道黄中发和章本硕的真正关系,只当成是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自然看不出里面的玄机。

    只有张一帆专门去青山安定医院见过黄中发,那时的黄中发阴郁、乖僻,和蜘蛛恐惧症斗争,一心想要找章本硕复仇。

    他侧面了解过黄中发和章老师的过往,发现除了黄中发邀请章本硕给儿子黄宇做咨询外,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就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蜘蛛恐惧症憎恨上章老师,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在张一帆看来,更像是把自己婚姻上的失败随便归咎于一个外人。

    接手集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不能怪,跑走的未婚妻也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那么就只能怪章老师这个外人了。

    黄中发自己也应该知道他对章老师的恨意有点莫名其妙,更多意义上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惩罚。

    但就是这种不讲理的仇恨才能更难化解,讲理讲不通,打又不能打,这样的案例搁在任何一个咨询师头上,都很头疼。

    可没想到章老师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奇怪,自从接下赌约后,章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他什么时候给黄中发做过咨询?

    难道就是到孤儿院的这两天?

    章老师,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张一帆站在门口不走了,欣赏这难得的一幕。

    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这两人本该是刀剑相向的仇敌,却被章老师用大智慧化解了。

    可惜,可惜,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章本硕是个很好的咨询师,可只有他才知道章老师的咨询功底深厚到何种程度。

    黄宇笑着对丁铃说:“你看,我说过没事的吧。”

    丁铃松口气:“没事就好。”

    真要到大结局了,张一帆心中的些许疑惑都一扫而空,就算有疑问,也没关系了。黄中发肯和章老师和解就好。

    不过王垒老师真的不打算出来一下?

    这场赌约从头到尾,也不能说是没人受伤。

    至少王垒白白蒙上了论文数据作假和杀猫的事,虽然影响不大,媒体和大众对王垒没有太多的关注,但终归是个污点。

    王垒就不打算澄清些什么?

    难道说王垒想着清者自清,时间过去,自然会还他清白,这个时候跳出来解释,反而越抹越黑?

    张一帆想到王垒,不由向陈秀梅看去,却发现陈秀梅没看向舞台,只盯着厨房门口看。

    “章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在这场活动的末尾,我要播放一个短片来表达我的感激。不只是我,还有同样接受过你咨询的来访者的感激。”

    黄中发手一挥,工作人员把大白幕端出来。

    这个大白幕比昨天的还要高,超出铁门一大截,站在外面,稍稍踮脚就能看得到。

    果然白幕一出,院子外的记者们骚动起来。

    章本硕静静地站在台上,转身看大白幕,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黄中发笑得太开心了。

    张一帆看看大白幕,又看看黄中发,心中莫名起了一道警意。

    他不知道黄中发要播放什么,可是黄中发未免笑得太开心,好像心里滚水,不小心蒸出一脸的笑气。

第四百一十七章 去死吧

    “我叫吴进,患有严重的拖延症,是第一章心理的章老师治好了我。我也想向有类似问题的朋友推荐一本书,《5秒治愈早哔》”

    “我叫杨先,有段时间压力很大,家庭关系紧张,是章老师开导了我,让我走出那段低潮期。章老师很擅长把人推到**。”

    “我姓刘,人到中老年,很优秀,优秀到媳妇一个缺点都举不出来,无论怎么说,就是不举。多亏了章老师,让我成功举了一次例子!”

    记者们很失望,有的甚至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不就是之前宣布赌约的那个广告吗?

    实锤了。黄中发就是帮章本硕炒作的。

    炒归炒,有点新意成不成?

    要不是等着尝尝香喷喷的小人饼干,记者们早散了。

    张一帆心平下来,像被黄中发蒸出的笑气熨过似的,胡乱跳着,带着剧颤后的余韵,嘭嘭几声响,就静下来。

    想太多,早就结束了。

    张一帆正要转身,下一个画面揪住了他,也揪住在场所有人。

    章本硕、六六、黄宇、丁铃、记者、陈秀梅、甚至小朋友们都长脖子去看。

    没一个人例外。

    声音也没了,只剩风声呼呼,时而炸出衣料摩擦的响动。

    章本硕出现在大白幕上,还有一个女人。

    画外音响起:“我叫陈秋,接受过章老师的指导。”

    “是章老师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让我知道要开展新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努力,光想是没用的,谢谢你章老师。”

    看过广告的人都认出那个女人是陈秋。

    画面静止着。

    陈秋穿着短裤,斜在跳台边缘,除了脚外,身体全在空中,脚上绑着绳子,章本硕一只手勾住她的衣服。

    画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大峡谷。

    “章老师,我错了!我错了!”陈秋大叫,她扭过身子,侧头去看章本硕,一半的脸面对屏幕,画质很好,大家都能分清陈秋脸上的汗珠,那汗珠淌下来,一颗颗抱住变大往下坠,吧哒吧哒的,像是砸进观众的心里。

    所有人都盯着章本硕的那只手,就是小孩子们都能看出这个大姐姐不想跳,不敢跳,或者准备跳了又后悔。

    章老师一定会拉她回来的吧?昨天的医生叔叔说了,高空跳水很危险的。

    记者们端好镜头,又开始翻白眼,火场救人还不够,再来一个蹦极救人?这个也太勉强了吧。

    六六看向章本硕,她只知道阿秋蹦极,却从没想过章本硕和阿秋还有这么一段,“我错了?”阿秋错什么了?

    张一帆的脑子突然炸开,眼前的光膨出各式纹样在眼窝里涮着,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却读懂了黄中发那一脸笑容。

    就像陈秀梅说过的,单凭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判断是很危险的事,只能攫取事实的片段而非全部。

    黄中发是在笑没错,那情绪单一纯粹到没有任何杂质,可是他为什么笑?

    和章本硕和解,解开心结而笑?

    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复仇盛宴而笑?

    张一帆嘶吼着,往台上冲,他要阻止黄中发,就算大闹会场,再被小周、保安痛扁一顿也没关系。

    他已经听到铁门外,马路上那群记者的拍照声。

    黄中发是要让章老师声败名裂,给予他社会性的死亡。

    保安拉住了他,张一帆只跑到舞台下,就再也上不去。

    他大叫,撕破嗓子也无所谓,却没人理他,连黄中发也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看。

    因为画面中的章本硕松手,说:“去死吧。”

    陈秋尖叫、翻滚、像口破麻袋掉下去,风捅破陈秋的眼睛、嘴巴,灌进去,上身衣服吃饱了胀开,又瘪下去,反复几次,人缩成一个黑点,落到河里,溅起个小浪花。

    画面就停在那朵浪花上。

    陈秋的尖叫声却还延后了几秒,才慢慢没掉。

    院子里的人都不出声,大中午的,太阳掠过楼顶照下来,烧得眼花。没人动一下,孩子们也安安静静,所有人的眼睛都吊在那浪花上,好像都溺死在那河里。

    外面传来了响声,记者们交头接耳,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闷在嗓子眼,可数十人、数百人合在一起,就乱哄哄的一片声浪滚过来,辗过铁门。

    “杀人了?”

    “怎么可能?没看绑着绳子呢!”

    “啥情况?这是什么咨询法?死亡咨询?”

    “瞎搞嘛!万一出个意外呢?难怪都说他咨询特别快,废话,推下去,当然快!”

    院子里的记者也活过来,颓废了两天的精气神一下子涨回来,烧得比之前还要旺。

    “章老师,能解释一下吗?这是怎么回事?你杀人了吗?”

    “高空跳水很危险,就算是蹦极也一样,陈秋承认错误,你为什么还要松手?”

    “身为心理咨询师,可以对患者说‘去死吧’这样的话吗?请正面回答。”

    “你在给第一中学的学生咨询时,是不是也用了这种方法?”

    所有记者冲上台,围住章本硕,话筒捅出去恨不得捅出一手的血,章本硕的血、自己的血、观众的血!

    这才是新闻啊!

    天才咨询师杀人咨询法!

    高效、但是血腥!

    铁门晃起来,咣咣地响,门外的记者涌过来,隔着门大喊,也要进来采访。

    阿姨们领着孩子们去吃午饭,工作人员出去维持秩序,保安也放开张一帆。

    孤儿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门外门内,院里院外,舞台上下……

    每个人都没什么事好做,又拼命想找点事做似的。

    大家都等着舞台上那个人开口说话,说一个字也好。

    之前的广告在电视上重播了好几遍,每个露脸的来访者都说章老师的好,各有各的好,咨询得快,直击人心,话不多,但让你有诉说的**,有时会提出奇怪的建议,但执行下去,才发现他的深意……

    现在想一下,就算明知是炒作、宣传,可合在一起,却再荒谬不过。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完人?

    年轻、咨询技术好、咨询效率又高、还什么都能治,从拖延到早起,从不举到举高高,最关键的是人还长得这么帅。

    又有爱心,火场救人自己不说,硬要挨到赌局公布结果时被黄中发爆出来。

    这种人,可能吗?

    章本硕站在人群中间,像是台风的风眼,异样的平静。

    外面愈喧闹,衬得他愈安静。

    记者们的目光照过来,吮着章本硕身上每一处微小的悸动,等他发话。

    和之前不同,这目光聚在一起,又散开,勾成一个灰色怪物,长出怪手掏向章本硕的嘴巴。

    不说?

    不说也要说!

    那怪手要直插进章本硕的心肝肾胃,揪出一拳头的血肉筋肠,啪,合一起,搓粗了,再悠着一晃,分出千万粘液血丝,大伙儿争着分食。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说啊!

    铁门咣咣声惊飞了天台的鸽子,呼啦啦一群飞起,旋了一圈,熟了那咣声,倏地落回天台。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或湿或枯或炽或冷,旋转交错,歪着一侧,最后一下,脱了力,全扎到章本硕身上,扎久了,院子里这几十和外面几百号人合一起,好像连呼吸、心跳都与章本硕同步。

    一心一身全系在他身上。

    压力砸章本硕身上,章本硕接着,也不晃,顶了几回合,压力先退了,再扭着身子旋起来,绕着章本硕磨起来。

    全场的人和章本硕拼起耐心。

    这不是数据作假,也不是杀猫,而是杀人。

    心理咨询师本是救助灵魂的职业,为什么要杀人?

    有苦衷?有冤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啊!你说出来啊!

    黄中发细着眼看,看章本硕假装镇静,看他死扛,看他硬撑,心中畅快,连刚才白鸽飞出,好似大楼打了个喷嚏的那股恶心劲也不见了。

    他往边上挪挪,给外面的记者腾点空间,大象也跟着挪。

    黄中发看了大象一眼,默契,他很满意。

    他不急着逼章本硕,就像长颈鹿吃到好吃的一样,脖子长,慢慢品,就算早过了舌尖味蕾品尝的阶段,但那块垒沿着食道慢慢下滑的感觉还是美妙的,美妙到他都舍不得用力加速吞咽。

    他看了张一帆的手稿,那上面写满了张一帆对章本硕的崇拜与敬畏,还有对章本硕局中局手法的惊叹。

    那么,现在,你又觉得我这手法如何?

    黄中发看向舞台下的张一帆。

    张一帆整个人缩着,脸上罩了层灰,根本没注意到黄中发的视线,眼球稍转一下,就涩得如生锈一般。

    他这个章本硕的小迷弟也认命了。章本硕你还能撑多久?

    黄中发花了大半年时间在病床上躺着,每天的活动内容只有三项,吃蜘蛛、看蜘蛛侠,想复仇。

    他怎会用普普通通的陷害手法陷害章本硕?

    越恨一个人,越像一个人。

    黄中发叫小周收集章本硕的资料,采访章本硕的来访者,他自己则在医院里研究小周发回来的资料。

    他熟悉章本硕的一切,他那效率高到反常的咨询速度,好到爆的咨询效果,以及从不说假话的固执。

    等看到张一帆和章本硕的资料时,黄中发终于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他看透了章本硕的虚伪。

    这个人标榜着不说假话,一以贯之的真诚态度,却是个用部分真话误导听众的惯犯。

    要是以为他说的就是真话,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只会中了他的圈套。

    最好的复仇,莫过于看着仇人喝下自己亲手酿的酒,酒里掺了毒。

    就用章本硕的手法酿出那坛毒酒。

    只是酿酒的材料还没找到。

    直到有一天,小周发回了陈秋的采访材料,黄中发看了一遍,就放到一边,继续吃着油炸蜘蛛,看蜘蛛侠。

    看到一半,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晃,那眼神非常熟悉。

    他又看了一遍陈秋的视频。

    小周问她:“我们想做一个关于心理咨询师的纪录片,请问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陈秋说:“心理咨询?我没做过,对不起,不能帮你。”

    小周说:“章本硕,章老师,你在他那里做过咨询吧?”

    陈秋吃惊:“你怎么知道?”

    小周说:“你朋友小冉说的。”

    陈秋没说话。

    小周说:“对不起,虽然是个人**,但是我想这个纪录片会对章老师有帮助。能让更多有需要的人知道去向心理咨询师求助。”

    陈秋抬头,眼睛突出来,怪怪地笑,那笑很浅,吹口气就会飞走一样,“帮助?对他有帮助?”

    小周说是。

    陈秋又低头,搓手指,要搓出火似的,手指红红白白,终于抬头,两只瞳仁像风中烛火跳,“好。”

    黄中发按了暂停,隔着屏幕,对上陈秋的眼,眼珠盯到发涩。

    盯得太久了,屏幕一黑,黄中发看到屏幕中自己的脸,自己的眼。

    那眼神和几秒前陈秋的眼重合在一起,没有半点冲突,里面藏的一点东西尖出来,直入脑髓,黄中发腰颤了一下,醒悟过来。

    他碰上同类了。

    他叫来陈秋,只问她一句话:“你想不想看章本硕倒霉?”

    陈秋问:“多倒霉?”

    黄中发说:“倒霉到死。”

    陈秋不再问,笑了,这回她的笑要深得多,深到皱纹刻在脸皮上似的。

    她给黄中发传了一个视频文件,说:“他教过我的,说我懒,只敢想,不敢做。我现在好多了,除了想之外,也敢做了。这个视频是我蹦极时的视频,有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怎么去利用它。”

    视频传完了,黄中发点开看,看到章本硕松手、陈秋掉下去,尖叫声透过屏幕,和面前坐着,散出温和笑意的陈秋重叠在一起,闹出一身邪气。

    章本硕,我照你的手法炮制这个视频,从头到尾没有改动任何东西,只是删掉了一些多余的话。

    部分真实,误导,我也会,比你还会。

    所以,现在,你怎么接招?

    黄中发拿起话筒,咳了一声,说:“大家安静一下。我相信章老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请听听他怎么说。”

    大家安静下来,记者们也往后退了几步,给章本硕腾出空间,章本硕像是退潮后的岩石,孤单地站着。

    章本硕环视一圈,看看黄中发、张一帆、黄宇、六六,最后落在大白幕的浪花上。

    真是给人惊喜啊。

    即便是黄中发的本章说中也没有这个视频的信息,他只在黄中发身上发现了陈秋的本章说,只以为是当初采访陈秋时,黄中发也在场,陈秋留下的。

    没想到当时蹦极录下了视频。

    长10米的绳子是用来给专家表演用的,摄像头自然早早就准备好了,陈秋蹦完极后,回了家,再回去把视频拿出来也很自然。

    章本硕当然知道视频被剪辑过了,从陈秋说“我错了”开始,到他说“去死吧”这一段中,还有几句话没放进去。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章本硕真像杀人凶手一样,推人下水,陈秋还苦苦求饶、认错、流泪。

    这视频爆出去,对他的职业生涯才是致命打击。比起什么论文造假、杀猫之类的不知强到哪里去。

    黄中发这招够绝,章本硕很满意。

    如果这样我都爽快承认了,就连张一帆都不会认为自己是故意的了吧?

    太好了。就让那个秘密永远埋葬吧。

    章本硕张嘴,记者们也跟着张嘴,心提到嗓子眼。

    他要说了,他要说了,他要说什么呢?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志愿服的志愿者端着盘子走上舞台,他走到黄中发身边,把盘子递给黄中发,黄中发下意识地接过,志愿者拿过黄中发的话筒,面向全场观众站好。

    他一头白发,五六十岁的样子,里面穿了件高领毛衣,领子翻起来,遮住下巴。

    黄中发端着一盘饼干,看着那人。

    陈秀梅走了几步,靠近舞台,又停下来,仰头看那人。

    章本硕看那人,目光一触,就被烫到似的缩回去,盯着地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咬着嘴唇,渗出血。

    张一帆看到那人,跳起来,大叫:“王老师!”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老师加油

    张一帆一声“王老师”,惹得所有人去看那人。

    眼尖的记者跟着叫:“王垒!阳光心理王垒!”

    人群沸腾起来,迟了一秒,外面挤在门口的记者也跟着叫起来,好像他们也看见似的。

    好几个记者举着自拍杆,伸过铁门拍照。

    自从黄中发爆出赌约事件后,另一位关键人物王垒一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因为如此,媒体挖出论文造假和杀猫事件后,大家都相信是王垒犯的错,提前休假避开风头。

    谁能想到他居然就躲在孤儿院的厨房里当志愿者?

    高明啊!

    随时掌握事态发展,又不会被人发现,大家都看着章本硕、黄中发、张一帆,有谁会注意这些志愿者?

    不过王垒出来的时机挺有意思的。他想干吗?想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一切都是章本硕搞的鬼吗?落井下石?师徒反目?那黄中发又是怎么回事?

    啊!!!

    好兴奋呀!

    舞台中心是三个男人:两个老男人,一个年轻人。

    可在记者眼里,却成了脱光衣服的美女,端起相机就是一阵猛拍,拍到口水都流下来。

    熬了一天半,只拍了一堆孩子欢度节日、斑马踢狮子踢到吐血的无聊素材,现在终于上大餐了!

    看章本硕闪烁的眼神,红了又白的脸色,王垒那遮到下巴的鬼祟打扮和黄中发呆若木鸡的样子,记者们就知道这三个人有戏。

    接下来王垒就是爆出师徒不伦恋他们都不稀奇,黄中发就是那个小三,因爱生恨的那种!

    刺激啊!狗血啊!浪漫啊!

    记者们压抑着呼吸,鼻孔和瞳孔一起变大变粗,等着王垒说话。

    张一帆反倒松下来,整个人脱了力,倒在保安怀里,满意地笑。

    保安含泪说:“兄弟,你倒底上不上去?一会儿要走,一会儿要留,上又不上,下又不下,我们也很累啊。大家都是给老板打工的,不要互相折腾,给个痛快话吧。”

    张一帆甜甜一笑,说:“我不上了。”

    保安吊住泪,撑大眼,直视张一帆:“真不上了?”

    张一帆脸上都快甜出汁来,说:“真不上了。”

    保安眼睛一闭,一睁,眼泪掉下来,说:“那你继续靠吧。”

    张一帆靠在保安怀里,一起看星星,不,是看王垒。

    黄中发放出陈秋的视频,张一帆才明白过来,昨晚的烟花是怎么回事。

    “章本硕,我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个“她”不是章本硕救出火场的小女孩,而是陈秋。

    张一帆当然不信章本硕会推人下水,就算是蹦极开玩笑也不可能。

    那视频不过几秒钟,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精研微表情和肢体动作,曾帮导师解析过3000小时的表情图片和录象视频。

    陈秋说完“我错了”,再到章本硕说“去死吧”,虽然两人位置没变,但身体明显变动了一点,中间肯定删掉了一些内容。

    问题是他看得出来,别人看不出来,或者就算看出来,也要装作看不出来。

    只要等推人下水,恶性咨询的热点炒开,再来几个所谓反转帖拉锯,持续事件热点,最后再来个关键性的抹黑证据,盖棺论定。

    这就是场教科书式的抹黑战。

    他低估黄中发了。

    这个视频只是一个开端,趁着这个势头,黄中发还会海量造势,利用手头资源,一举打垮章本硕,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事实上,就算给章老师时间,章老师也没多少办法。

    章老师跟黄中发比,无论是媒体能量还是害人手段,都是全方位的差距。

    不过,还好,王垒出现了。

    陈秀梅说过,章本硕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学生出事,他一定会来的。

    张一帆看着王垒一头白发,穿着高领毛衣遮住下巴,站在台上,拿着话筒的手在抖,张一帆眼眶一热,也涌出泪来。

    他就知道,章本硕因为那件事自责,王垒难道就会怨恨章老师吗?

    如果王垒是临时赶过来,可能还说不准,到底是来帮章老师的,还是踩上一脚。

    可王垒早早潜伏在孤儿院厨房里,分明是一直关注着章老师,等到事情危急,无可挽回时,宁可牺牲颜面,也要出来救自己的学生。

    想想看,半百的老人,桃李满天下的教授,知名心理咨询机构的ceo,当众坦白手术后,那里意外被猫抓伤,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张一帆两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保安说:“兄弟,你别抱着我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呢!”

    张一帆从保安怀里挺起来,擦掉泪。

    虽然很悲壮,但这是王垒救章老师的唯一方法。

    先坦承自己开除章本硕是缘于一场尴尬的误会,什么论文做假都是谣传,杀猫也只是意外。

    自己不想见章本硕只不过尴尬而已。

    最后再指出视频被剪辑过的痕迹,说是别有用心者故意抹黑章本硕。

    对,就是这样。

    承认真相虽然很痛苦,而且要让这么多人知道自己那里受了伤,但总好过一错再错,继续隐瞒下去。

    王老师!加油!

    张一帆依在保安怀里为王垒鼓气助威。

    黄中发却先笑了。

    他放下盘子,张开双臂,抱住王垒,大笑:“老朋友!好久不见!”

    王垒木着,也不回抱黄中发。

    黄中发却不以为意,热情似火,拍拍王垒的背,退半步,看看王垒,一把扯下他的高领毛衣,露出王垒的下巴,笑:“包这么紧,热不热?”

    然后黄中发又搂住王垒,头挨着头,蹭到王垒的下巴,用脸颊贴了又贴。

    王垒身子硬起来,哆嗦一下,有点慌,要去翻衣领,手却被黄中发夹着,动弹不得。

    黄中发笑得更开心了,他退开来,不再说话。

    刚才他确定了一件事,王垒果然还没放下那件事。

    王垒还在意他下巴上的烧伤。

    王垒的下巴上长出稀疏的胡子,好几天没剃了。有些直,有些弯,没有打理,乱糟糟的,满是颓废艺术家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王垒过来就是踩章本硕一脚的。

    来吧,老朋友,踩吧,用力点,算我之前爆出你论文做假、杀猫事件的补偿。

    把我不知道的,知道的秘辛都爆出来,让章本硕死得更难看一点。

    我懂你的眼神,那里的恨意我全都懂。

    你恨章本硕,却不好因为一场意外对他下手,所以开除他后,还不断介绍给他棘手的客户,就是想让他出错,对不对?

    陈秋最开始是在你那里咨询的,之后才在章本硕那里咨询。

    你就是看穿了陈秋的性子,才把她介绍给章本硕的是不是?

    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我不介意你当初介绍章本硕给我,因为和章本硕的这场赌局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获得了百倍千倍的快乐,几乎比得上我跟momo在一起的那段幸福时光。

    现在,让我们两个一起,联手把这个人埋葬吧。

    王垒翻起衣领,重新遮好下巴,拿起话筒,扫了台下一圈,却唯独跳过章本硕。

    他说:“是我叫他做的。”

第四百二十章 不要一起做好吗

    “做什么?做小三?”一个女记者颤抖着,尖起嗓子问,刹那间,脑海中已经过了一遍三人虐恋鸡血狗血毛血旺大剧。

    拜托!这么刁钻八卦,虽说大家都是娱乐记者,可也要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有同行不满,问:“做什么?做头发吗?”

    王垒说:“都是我做的。论文数据作假,是我叫章本硕改的,杀猫是我杀的,去死吧,那句话也是我叫他说的。”

    王垒说完,全场哗然。

    黄中发更是死盯王垒,眼里喷出火,你疯啦!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垒上台居然是要替章本硕揽下一切罪名。

    这里每一件都是不大不小的丑闻,合在一起,又有媒体热炒多日的氛围熏陶,任谁都抗不住。

    章本硕只是个不知名咨询师,还要黄中发加把劲,营销几天,才有这样的热度。

    可王垒一个个头衔砸过来,又这把岁数,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他想干吗?

    就为了保章本硕?

    不可能!

    黄中发绝对不会看错,王垒直到现在都没看章本硕一眼,那眼神中的仇恨他不可能认错!

    张一帆又软倒在保安怀里,保安抱着他,温柔地对他说:“你不上去就不上去,赖在我怀里不起来,是什么意思?”

    张一帆一身的汗,根本没听到保安的话,他在想,王垒是疯了吗?

    明明坦白真相,指出视频有剪辑痕迹就好,为什么要顺着黄中发的圈套,一股脑都揽过来?

    这是最蠢的办法!

    章老师能脱罪,可你呢?

    还嫌前两项罪名太轻吗?

    嫌自己媒体关注度不够吗?

    “杀猫是个人兴趣吗?”

    “论文数据18cm是你那里的长度吗?对,我问的是鼻子。”

    “去死吧。是不是一句催眠口号?”

    “王老师,你能把衣领翻下来笑一笑吗?看这里,笑得开心点。”

    “王老师,你能把裤子脱了吗?有网友反应看了你的代言广告,他爷爷才去阳光男科医院割的,他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做过手术,这涉及到虚假宣传,是件很严肃的事,谁笑谁把裤子脱了。”

    “王老师!王老师!能解释一下动机吗?你为什么这么做?”终于有记者提出一个正经问题。

    王垒说:“实验,为了实验。有些非常规的咨询方法只能在实验中不断完善。”

    “杀猫也是为了完善实验数据吗?”

    “是。”

    “叫来访者去死,推她下水也是吗?”

    “是。”

    “章本硕为什么心甘情愿听你指挥?他有什么把柄落到你手上了吗?”

    “骗人!王老师!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其实你呜呜”

    有人大叫,记者们回头,看到张一帆在台下,被三四个保安按地上,捂住嘴,不断挣扎。

    “真相就是因为火灾的事,我被意外烧伤,章本硕一直对我有歉意,后悔策划了烟花表演,我利用了他的这份歉意,逼他执行不成熟的咨询手法。”王垒说。

    记者们问,王垒答,记者们渐渐围成一个圈,像南极抵抗暴风雪的帝企鹅,挤成一团。

    王垒在圈内,章本硕、黄中发在圈外。

    黄中发在看章本硕,章本硕一直呆立着,拳头松了又紧,反复几次,脚动了一下,又缩回去,就那样杵着,也没人理他。

    记者们的兴趣全在王垒身上,比起花样拒绝采访的章本硕,王垒配合到极点。

    记者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生怕他们听不懂一样。

    “王老师,既然都是你做的,或是指使章本硕做的,那又是什么契机让你主动站出来,承认这一切呢?”记者问。

    王垒没有马上回答,看向台下的陈秀梅。

    记者们也对准陈秀梅拍照,闪光灯照得陈秀梅双瞳发光。

    陈秀梅却连眨都不眨,盯着王垒。

    “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叫《善良的”王垒说到一半,女记者兴奋地打断,举手示意:“小姨子!”

    王垒摇头,“是《善良的救赎》。”

    女记者垂下手,红了脸,周围一圈的男记者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部电影是我以前的同事拍的,他们也因为拍电影重新走到一起。我”王垒吐出一口气,看着陈秀梅说,“我很羡慕他俩,羡慕他们的持久不对,羡慕他们的坚持,他们的勇气,他们的坦然……”

    记者们都觉察到了王垒的视线,让开一条道,随王垒走下舞台,走到陈秀梅身前。

    “我决定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放下所有包袱,了结一切恩怨情仇,为了爱情,为了你,对不起,秀梅。”王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人饼干,递给陈秀梅。

    这个小人饼干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脸对脸,撅嘴亲在一起。

    陈秀梅看着饼干不说话。

    王垒声音转柔,“昨天你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可是一直不敢出去,我躲在厨房里,做了一天的红糖包,又做了一晚上的饼干,想出去见你,又不敢出去,想到最后,我的手帮我回答了所有疑问,我不知不觉捏了这个饼干。那一刻,我才明白,秀梅,我离不开你。请原谅我。原谅我的胆怯,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院子里的时间像是被掐去一小截,有那么一刻,大家都冻住了。

    每个人都暂时停止外部运动,集中供能给大脑思考。

    记者甲:我刚才采访什么来着?王垒的感情生活吗?

    记者乙:气氛这么好,我是不是要鼓个小掌,吹个口哨活跃一下气氛?

    记者丙:黄昏恋啊!这大妈谁啊?秀梅?王垒不是该向全国人民谢罪吗?怎么还求复合?嗯,饼干好好吃。

    女记者:我就说嘛!鸡血狗血毛血旺大剧。可惜我猜对了剧情,却猜错了人。《善良的救赎》什么片?为什么我没听过?

    黄宇:章老师牛逼!一句话不说,什么事都没了。老爸,你别搞他了,你搞不动章老师的。

    丁铃:爸真的有点不正常,每次鸽子一出来,就一脸恶心想吐,跟以前怕蜘蛛的症状一模一样。

    六六:吃饼、吃饼,好好看,好精彩哦,等等,阿秋错什么了?

    张一帆:王老师,你复合就复合,帮章老师就帮章老师,不要一起做,好吗?头疼!

    黄中发:王垒,你个糟老头子,坏透了!揽事上身就继续揽啊!和前女友复合算什么?复仇气氛全没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蛋定

    所有人都等着陈秀梅的答复。

    陈秀梅看了会儿手里的小人饼干,抬头,说:“可以。”

    王垒一怔,问:“真的?”

    陈秀梅说:“真的。”

    王垒又问:“不用什么条件?”

    陈秀梅说:“要条件。”

    “什么条件?”

    陈秀梅指指自己的嘴,说:“亲我一下。”

    两位半百老人攻守转换密集,短短几句话,波澜起伏,看得众人掌心透汗。

    只要王垒、陈秀梅再年轻上几十岁,就是不折不扣的爱情喜剧。

    女记者看得入神,差点喊出“亲一下亲一下”的口号。

    男记者们也暗自为王垒加油,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当众求复合,人老心不老,活在当下,不虑以往,不忧前程,实乃吾辈楷模。

    王垒笑了,一副真受不了你这么多人看着我俩又这么大岁数不过好啦好啦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的宠溺表情,向前一步,搂住陈秀梅,就要亲下。

    陈秀梅的鼻子很挺,王垒微微侧头,偏个角度,围观众人也跟着偏个角度,嘴上也跟着用力。

    陈秀梅推开王垒。

    唉!

    众人叹气,眼睛又亮起来。

    陈秀梅说:“把衣领翻下来再亲。”

    王垒为难,犹豫。

    陈秀梅说:“快,翻衣领,亲我。”

    王垒说:“给我点时间。”

    陈秀梅:“我给够你时间了。”

    王垒说:“翻不翻衣领,有这么重要吗?”

    对啊、对啊,两人不是要亲上了吗?怎么又开始吵翻衣领的事?王垒怕冷,多盖一点不行吗?还是说翻衣领是隐喻,说得是其他事?

    观众们看得入神,连照片都不拍了。

    陈秀梅说:“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王垒不说话,低头,下巴快贴到胸前。

    大家都看不明白了,说的到底是什么呀!好好奇啊!

    刚才黄中发拉下王垒衣领,有些记者看到了王垒的下巴,胡子有点乱,看不出明显的烧伤痕迹,所以王垒到底是犹豫什么?你倒是亲啊!

    啪!

    陈秀梅扇王垒一耳光,就要走,王垒抓住陈秀梅的手,陈秀梅又扇王垒一耳光,王垒没躲,只是抓住陈秀梅的手不放。

    刺激啊!

    记者们骚动起来,各自抓角度拍照。

    大家都看出王垒的坚决,被扇两个耳光,依然不放手。

    “接下来,是不是陈秀梅娇躯一软,嘤咛一声,扑倒在王垒怀中,心如小鹿乱撞,泪如黄河决堤,她凄凄地哭着,紧紧依偎在王垒身上,嗅着王垒身上强烈的小人饼干、红糖包气息,神魂飘荡,一脑醺然。王垒见她羞得浑身发热,将她拥得更紧,正午炽阳下,两人微颤的影,渐渐合在一起,达到了生命大和谐……”

    一名记者向女记者抗议:“请不要把旁白说出来,好吗?”

    一名记者附和:“就是就是,以为拍《声临其境》那!”

    不过女记者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陈秀梅扇起巴掌不含糊,可也没见使多大力,多半还是狠不下心。

    年纪这么大了,还玩暧昧吗?

    陈秀梅身子一软,扑倒在王垒怀里。

    唉!

    众人摇头,头摇到一半,只听嘭的一声,陈秀梅撞王垒胸口,王垒退了半步,还死抓着陈秀梅不放,陈秀梅再起一脚,快得异乎寻常,正中王垒要害,王垒尖叫,两腿交叉跪地,手还是不放。

    男记者们集体夹腿夹到蛋疼,脸都白了。

    女记者看得眉飞色舞,姐,有练过啊!

    黄中发插进来,做手势拦住陈秀梅第二脚。

    记者们想嘘黄中发,正看好戏呢,你搀和什么?

    黄中发看了很久,越看越开心。

    之前王垒揽罪上身时的一点不愉快全没了。

    陈秀梅这几巴掌,一头锤加撩阴腿下来,王垒还没松手,爱到极致了,也卑微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样,王垒都没翻下衣领。

    就冲这点,黄中发百分之百肯定,王垒恨章本硕入骨。

    那个烧伤对王垒的影响太大了,就像蜘蛛对自己的伤害一样。

    区别是自己足够坚强,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近乎自虐的疯狂,靠吃蜘蛛吃出一条生路,不仅不怕蜘蛛,还喜欢上了蜘蛛。

    相比之下,王垒自己虽然是心理咨询师,可面对心理创伤时,却没能表现得比普通人强一些。

    火灾的事过去这么久了,伤口也早已愈合,胡子也长出来,虽说有点不齐,不过只要剃了,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就这样,王垒还没走出阴影。

    要说他不恨章本硕,谁信?

    直到现在,章本硕和王垒还没对视过一次。

    黄中发突然有了灵感,本来想吃煮刀削面,改成吃炒刀削面似的。

    他要临时改剧本了。

    他本来对章本硕和王垒之间的秘密不感兴趣。

    那场赌约不过是场热身游戏,给章本硕画个圈,放张一帆进去,陪章本硕玩什么局中局的把戏,寻找所谓的真相、秘密。

    他真正的打算只有彻底报复章本硕,至于什么赌约,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他有了和张一帆开始时类似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让章本硕、王垒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甘愿被陷害,也要拼命掩盖。

    如果把这个秘密挖出来,曝晒在天光下,不是更好的报复吗?

    于是他走到王垒和陈秀梅中间,伸掌挡住陈秀梅的第二脚。

    “我们进去谈谈”黄中发微笑着提议,最后一个“吧”字换成惊天动地的“爸”字!

    陈秀梅的脚在极小空间内偏了一个角度,擦过黄中发的手,斜着插进黄中发裤裆。

    咚!

    像是洗脚盆砸地上咣啷啷响个没完没了的声音,黄中发双手按住下身,斜着倒地上,头挨着王垒的屁股,眼前黑了又白,白了又红,耳朵里嗡嗡地响。

    这痛就像晚上起来上厕所,一脚不小心踩到躺在地上熟睡的家猫的蛋蛋一样,对,黄中发就是那个家猫。

    “对不起,我跟fbi的探员练过点女子防身术,你刚才的格档姿势太像我的教练了,我情不自禁就踢出来。你没事吧?”陈秀梅的脸变大。

    踢我没事,可、可你为什么踢我这么重!

    黄中发看着同样挨了一脚的王垒跳开,心里很不平衡。

    无数张脸在黄中发眼前晃动,闪光灯、呼喊、脚步声……

    丁铃叫:“救护车!”那声音里满是喜意,好像买把伞盼来下雨天一样。

    迷迷糊糊中,黄中发头脚一紧,身子向上飞,躺在一个硬物上。

    “受了什么伤?”

    “下面被踢了一脚。”

    “就这样?”

    “穿尖头高跟鞋踢得。”

    沉默片刻后,“脱裤子,检查伤势。”

    “他哪来的裤子?”

    两个急救医生对视一眼,看着黄中发的紧身蜘蛛侠战衣,很是为难。

    “救蛋要紧!”一个医生举起剪刀,揪起黄中发下身衣服,卡察卡察。

    黄中发最后一丝意识控制着自己,指向顶楼的一个房间,说:“去、去里面检查。”

    下身一凉,闪光灯透进眼皮。

    女记者惊呼:“内裤也是蜘蛛侠的!还在射蛛网!”

    黄宇惊呼:“都是血!蛋蛋都是血!你还我爸的蛋蛋!”

    黄中发晕了。

    医生抹了一手血:“蛋定,蛋定,是衣服褪色了。质量这么差。”

第四百二十二章 鸟与针

    黄中发在半梦半醒间游荡。

    一边是光,一边是暗。

    他踩在光暗的交界线上,左脚光,右脚暗,交替向前,像拉链缝合两个世界,渐渐融为一体。

    光里有声音:“都肿了,一个比两个大。”

    “那怎么办?”

    “等,医生说消肿后再观察。暂时没有危险。”

    “陈教授,你那脚太帅了,能教我吗?”

    “陈教授,请您一定不要教她。”

    这是章本硕的声音,黄中发听了,有点烦,他偏暗里走,大半身子浸进去,只有肩头被光描着。

    暗里有蜘蛛,有鸽子,鸽子很大,还歪着头,用那双巨大的红眼盯着他,地上还拉了一泡屎。

    他有点恶心,绕过鸽子,继续往暗里探索。

    这是他克服蜘蛛恐惧症后学来的本事。

    一开始,提到蜘蛛,看到蜘蛛就晕,晕多了,醒多了,自己也习惯了在梦和现实中徘徊,想醒就醒,想睡就睡,来去自如。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感到外面的温度,嗅到外面的味道,也能继续做梦,看到梦里的东西。

    这回他想找到一个东西。

    不是蜘蛛、不是鸽子,甚至有顶着章本硕的脸过来的蜘蛛他都没理会。

    他是要复仇章本硕,但那不是全部。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黄中发在无形无界的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累了,最后在那白色的大鸽子身前停下来。

    咕咕、咕咕……

    鸽子歪着头,低头啄了下,啄到自己的屎,若无其事地抬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歪着头看黄中发。

    黄中发也学着歪过头,盯着鸽子的眼砂。

    这一幕似曾相识。

    黄中发努力回想,搜刮着记忆,刮到痛为止,像拿刀刮下鱼鳞。

    他想起来了。

    要倒过来。

    黄中发倒过来,鸽子头倒过来,回忆的画面冲刷过来,逆流而上,定格在一个美女身上。

    鸽子变成美女,地上的鸽子屎还留着,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黄中发低头看自己,松松的肚肉上裹着红黑色的蜘蛛侠战衣,眼前的美女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肩头,肩头上有纹身,包住整个右肩,是一只青色的长脚蜘蛛。

    “喂。”黄中发倒挂在虚空中,叫了一声。

    那美女没动。

    “喂!”黄中发叫大声点。

    美女身子一震,侧过脸来,黄中发刚看到一个鼻尖,美女又往前跑走,脚踏在鸽子屎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撩起黄中发心里一圈圈的期待。

    他好想看看那美女的正面。

    嘭!

    美女跑成一个点,炸开了,飞出一群白鸽,咕咕地叫,盘旋着往黄中发这里飞来。

    黄中发本能地觉察到不妙,想要下来,身子晃了晃,还倒挂着,下不来。

    白鸽像卷被风吹上天的卫生纸,拖着白色的长尾,噗噗下着屎,落在黄中发身上。

    黄中发身上长满了鸽子,无数只鸽爪踩着他的肉,锉进他的灵魂深处。

    奇怪的是,疼的不是灵魂,而是蛋。

    黄中发哀嚎,好像白鸽啄走了他两个蛋,十二月的寒风就从这两个洞里灌进来,横冲直撞,唤醒了里面孵蛋的大鸟。

    大鸟为失去蛋而悲鸣,黄中发为满身的屎而哀嚎。

    鸽爪还可以忍受,但鸽屎他忍不了。

    那臭、那粘、那湿、那腻,糊了眼,迷了心,钻耳挠肺。

    黄中发突然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他害怕。那晚烟花夜,六六把他倒吊在晒衣架上,被一群鸽子种了屎,那时的他就开始怕了。

    “割了吗?”

    光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黄中发打了个冷颤,那只悲鸣的大鸟叫得更惨了。

    他急急从暗里跑到光,敞开蜘蛛侠的战衣,露出胸膛,迎接扑面的大雨,张开双臂,“不要割!”

    黄中发坐起来,一头的汗,看到屋里站了许多人。

    六六和丁铃站一起,六六瞥一眼黄中发,就不再理他,继续问丁铃,“后来呢?割了吗?”

    “没有。他说喜欢自然的。”

    “那你双眼皮怎么来的?”

    “昨晚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都在眼皮上,一下子内双变外双。”丁铃拿出镜子照,说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六六叹了口气,难怪,看丁铃的双眼皮像被刀砍了似的,还以为昨晚没睡好。

    单身久了,搞得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到“双”,双层公交,双层下巴,双层肚腩。

    简直是无法自拔。

    黄中发手伸进被子里掏了掏,确认目标完好,松了口气。

    这才慢慢看屋里的人。

    六六、丁铃、陈秀梅、王垒、章本硕、张一帆、黄宇、小周。

    房间足够大,六六、丁铃站一块,离黄中发最近。

    陈秀梅和王垒一起,王垒还拉着陈秀梅的手不放,脸上满是掌印,毛衣的领子还遮着下巴。

    张一帆正和章本硕说些什么,章本硕一直在摇头。

    小周抱着手靠在墙角。

    黄宇见黄中发醒来,过来问:“爸,你还好吧?”

    黄中发没反应,手放在被窝里,就那样坐着,突然,张一帆大叫:“章老师,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坦白吗?有什么比你和王老师颜面扫地更重要呢?”

    黄中发和黄宇扭头去看,张一帆吼得脖子上青筋爆出,一根根如同叶脉蔓开。

    王垒跟着转头,转到一半,又低下视线,盯着地板。

    隔了会儿,章本硕才点头,侧着身子,避开能看到王垒的角度,好像只要两人视线撞上,就会正反物质湮灭,世界毁灭似的。

    张一帆快爆了。

    章本硕一样,王垒也一样,这两人摆明了就是不说。明明离真相只差一步,却就是搞不懂这两人反目的真正原因。

    “你以为他放了视频就完了吗?王老师,你以为把所有罪名扛下来就行了吗?他还有下一步,不搞垮章老师,他是绝对不会罢手的!你们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张一帆指着黄中发说。

    王垒还盯着地板,章本硕还在放空。

    黄中发鼓掌。

    “说得好。就是我想说的。后续的媒体造势,通稿、热搜、公关公司我都请好了,策划方案都搞定了。你们要是想让我停下来,很简单。告诉我,你俩到底为什么结仇。我就放过你们。”黄中发说。

    张一帆不信黄中发的话,就算章本硕、王垒坦白真相,黄中发也不会停下复仇的脚步,不过,这回他暂时站在黄中发这边。

    他真的快要被王垒、章本硕两人搞疯了。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因为一件尴尬小事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名誉。可偏偏王垒和章本硕这样做了。

    如果王垒会因为割了那里而尴尬,当初为什么要去做阳光男科医院的代言人?

    根本就说不通啊!

    张一帆看向章本硕,章本硕没反应。

    他又看向王垒。

    王垒盯地板,陈秀梅扯扯王垒的手,轻声说:“说出来吧。我知道你有苦衷,就当是一次集体督导。说出来,我就跟你走。”

    王垒的眼活了,看向陈秀梅,过了好久,说:“好吧。我说。其实一切都要从那18cm说起”

    “不行!王老师!你不能说!”章老师扑向王垒,按住他的肩膀。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撞到一起,像是两朵云相遇,无声、冷漠。

    一朵云里是鸟,一朵云里是针。

    撞击足够猛烈,鸟撞在针上,针捅出鸟骨隙里的隐秘,残忍与冷酷。

第四百二十三章 虚、伪、无、耻!

    两人目光撞上,马上错开,王垒向上,看章本硕的头发,章本硕向下,看王垒的胸。

    章本硕抓住王垒,盯着他的胸,用劲摇:“王老师,你不能说!”

    章本硕眼里含着泪。

    张一帆从没见过这样的章老师。

    印象中的章老师冷静、温和,很少有大声说话,宣泄情感的时候。

    更别提流泪了。

    张一帆动摇了。

    自己该不会好心办坏事,搞砸了吧?

    万一真相不是个简单的尴尬误会,而是真的不能外泄的隐秘,他该怎么办?

    比如说朵朵的死?

    张一帆打了个寒颤,他没亲眼确认过朵朵的存在,只是侧面打探过消息,证实朵朵在国外读书上学而已。

    比如说章本硕和王垒超出师徒感情的禁忌关系?

    张一帆屁股一冷,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不过,章本硕的眼流泪,王垒的嘴哆嗦。

    两人的肢体互相拷问,像要挖出腐朽棺木中的尸体,摆在锉刀般的风中,任人观看,任风凋零。

    如果不是朵朵的死,或是那禁忌般的感情之类的隐秘,这两人又何必如此?

    至于吗?

    所有的疑惑和冲突最后又化成那三个字在张一帆脑中横冲直撞。

    如果最后王垒真的只是因为猫抓伤,或是下巴烧伤而有心理阴影的话,他真的要喊出“至于吗!”

    这种伤痛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可以理解。

    放在爱面子胜过一切的人,或是有过被霸凌经历的偏执者身上,也可以理解。

    可放在王垒、章本硕身上就完全不能理解。

    那里的手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除了不好脱下裤子直接展示,说出来又怎么了?

    而且王垒还是阳光男科医院的前任代言人,你特么的都去代言上广告了,那件高领毛衣现在还穿在身上,王垒又怎么会因为做过那个手术而羞耻?

    下巴的烧伤也是一样。

    王垒的下巴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恢复得极好,要胡子有胡子,他遮什么遮?

    章本硕因为王垒的烧伤而自责更是完全没道理。

    要是王垒整张脸都烧坏了,你自责到死都是正常,可王垒的下巴完好无损啊!

    精彩、太精彩了!

    黄中发差点鼓起掌,他捧着蛋,坐在床上欣赏着。

    王垒二人撕打在一起。

    两人的目光不再故意错开,王垒一把推开章本硕,给了章本硕一拳,“我要说,我通通都要说出来!要不是你!我会这么痛苦吗?大黄会死吗?我会送走朵朵吗?我会离开秀梅吗?都不会!都是你!”

    章本硕退了几步,又冲上来,揪住王垒的高领毛衣,拼了命去捂王垒的嘴,“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扭打中,毛衣的领扯下来,王垒一手拉着,另一手去拳章本硕,章本硕只挨打,不反击,手捂上王垒的嘴,王垒咬手,章本硕痛得直叫,用力扳倒王垒,两人摔在地上。

    丁铃和六六看章本硕两人在地上扭打,停下双眼皮的话题。

    王垒的拳头绵软无力,章本硕的反击不痛不痒,两人就像没长牙的孩子抢对方嘴里的奶嘴,这样打下去,就是打上一天一夜,也没人受伤。

    所以大家都站着,让两人发泄完所有情绪。

    丁铃看章本硕,问:“你老板?”

    六六点头。

    丁铃同情地握住六六的手,“辛苦了。”

    六六心里一暖,可不是嘛!

    摊上这样的老板,助理当然辛苦,这么大人了,还滚地上打架。

    丁铃又问:“你说那个大峡谷,就是有蹦极的那个?那里还能办婚礼?”

    “对啊,风景可美了。我现在就缺个男朋友了。”

    两个女人又开始聊婚礼的事。

    陈秀梅挪了挪脚,要她选边站,肯定选王垒,只是两人的拳头就跟沾了蜜似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没必要拉架,而且扭在一起,自己一脚下去,不知踢到谁的蛋,谨慎起见,还是旁观的好。

    而且

    王垒那句“我会离开秀梅吗?都不会!都是你!”刺到陈秀梅。

    王垒是因为章本硕才离开我?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黄宇要去拉章本硕,张一帆拦住他,摇摇头。

    黄宇也停下来。

    所有人看着王垒、章本硕打成一团,王垒早脱了力,拳头挥出去,五根指头都握不紧,章本硕也早已泪流满面。

    “王老师,你送给我的《意识下的冰山》,你说你最喜欢‘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你告诉我不朽与死亡的意义,你说过接受死亡和渴望不朽的矛盾,我照着做了,我能接受,至少能部分接受,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章本硕压在王垒身上,两人都没了翻滚的力气,只剩下说话的力。

    章本硕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湿了王垒的衣领。

    王垒眼睛一闭,似是不想看到章本硕,又睁开,眼角掉下泪,他说话了,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剔出来,再呸的一声吐地上。

    “虚、伪、无、耻!”

    “建造和毁灭的开始都是遗忘?我怎么忘?我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你叫我怎么忘!”

    “我不能接受?妈的!换你你来接受啊!你来接受试试啊!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王垒不知哪来的力,一挺腰,反把章本硕压下面,揪住他的领口狂喷口水。

    张一帆脑子一炸,“虚伪无耻”那四个字如月钩沉水,惊起一潭鱼。

    很久很久以前,他看过“虚伪无耻”这四个字。

    就在王垒书架上那本《意识下的冰山》,扉页上,章本硕写了:赠尊敬的王老师,衷心感激你,您的弟子章本硕。

    而王垒在“衷心感激”四字上划了横线,写上大大的“虚伪无耻”。

    张一帆开始重新审视之前的猜想,这两人,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和什么吧?

    其他人也都听出王垒两人话里的不对劲。

    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

    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这对话好像有点东西。

    陈秀梅看着王垒的下巴若有所思。

    张一帆脸色连变几下,后退几步,膝盖软得直颤,靠到墙才停下来。

    六六和丁铃也不说话了,看着王垒压着章本硕,一边哭一边骂,几近崩溃。

    黄宇过来问丁铃:“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个人私密的事,听到了,多尴尬。

    丁铃和六六毅然挥手拒绝,双眼放光,异口同声:“不行!”

    丁铃又补充一句:“万一有人受伤,我还要叫救护车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18cm和7cm

    水喝多了,尿自然有了。

    恨也是一样,恨够了一个人,你的眼里、嘴里、肺里、心里全是那个人。

    看片叶子、说句话、呼口气、泵一次血,气息血液声音里全是那个人的影,积多了,怎么憋都憋不住。

    黄中发满意地半躺下去,挪了挪屁股,拱出一个窝来,舒服地快要叫出声。

    接下来,他哪也不去,就看王垒如何宣泄他的仇恨。

    王垒骂累了,摇摇晃晃起身,章本硕坐起来,弯着膝看地板。

    王垒看向陈秀梅,说:“我都说出来。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些年,我早就受够了。”

    陈秀梅用眼神鼓励王垒,不管是什么事,说出来是第一步。

    所有人都盯着王垒。

    经历了这么多,他接下来要讲的绝对是件大事,这件事要是不死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就对不起刚才那场恶战和眼泪,还有澎湃的情绪。

    就连小周都放下手,身子往前倾。

    “等一下。”黄中发说。

    凝重的气氛如暗红的岩浆散着刺鼻的硫磺味,一边流动,一边凝固,偶尔炸出火星。

    黄中发这句话刀在中间,断开两截,大家的心弦一散,都瞪过来,很不满意。

    黄中发打个响指,问小周:“烟花还有剩吗?”

    “没了,只剩下鞭炮了。”

    “好,都点了,最快速度。”黄中发搓手,等不及了。

    小周扫了六六一眼,出门。

    “开始吧。”黄中发对王垒说。

    生活要有点仪式感才幸福,就像情人节给老婆上柱香一样。

    复仇也是如此。

    烟花、鞭炮就是黄中发的复仇仪式。

    小周搬着一箱鞭炮走在过道里。

    他好想点着鞭炮,把这一箱都扔到六六身前,然后关上门,听六六在鞭炮声中尖叫。

    这可能是他最后最后最后一次机会了。

    可惜,这个疯狂的念头没有实现的可能。

    老板就快复仇成功了。可他却没有,反而离得越来越远。

    吓一个女人就这么难吗?

    就算这个女人是个变态。

    小周走到窗户边,点着一根烟,吞吐中,烟雾弥漫,他用烟点燃了鞭炮的引线,把一箱鞭炮都推下窗。

    下面是不走人的窄道,老板说了,要“最快速度”,这样最快。

    咚,啪。

    鞭炮砸地上,隔了几秒,啪啪啪吵响,隔着墙,外面的电瓶车警报器也响了。

    空气不再安静,还有人在哀号。

    小周吸口烟,含着烟气,长脖子往下看,一个人在鞭炮的红和烟的灰中跳舞,尖叫,烫到脚一般。

    小周吐出烟,一圈又一圈,呼啦啦,头顶一暗,白鸽又被吓得飞起,在空中盘旋。

    咕咕咕……

    黄中发皱眉,不去看窗外的鸽子,甚至想戳聋自己的耳朵。

    鞭炮声来得及时,王垒,你可以说了。

    等鞭炮余响消失,最后连电瓶车也不叫了,鸽子们悻悻飞回屋顶,除了拉些天屎泄粪,别无办法。

    世界安静下来。

    王垒对着窗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说:“那天也是这么吵,外面在放烟花,我就在这个房间里换药。”

    “大黄趴在窗台上,我在拆绷带。一层又一层,像剥洋葱。”

    除了张一帆和陈秀梅,其他人都不知道换药的位置,不过只看张一帆两人的目光位置,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顿时明白了。

    黄宇摇头,惨、太惨了。

    故事只刚开头,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尤其是他刚刚经历过老爸蛋蛋出血的危机,更加感同身深,双脚不由并拢、夹紧、立正。

    黄中发满意地搓着蛋,他爱死这个开头了。

    丁铃和六六兴奋地交头接耳。

    章本硕已经放弃了,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保护王垒不受伤害,他倾尽所有,设下赌约,故意沉默,吸引外界视线,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没败给张一帆,也没败给黄中发,却败给了王垒对爱情的渴望。

    其他人想查,他有千万种方法误导、掩盖、扭曲。

    可王垒自己想说,他就没办法了。

    他不能替王垒下决定。

    “我没注意到大黄,直到拆下绷带,把那里暴露在空气中时,大黄突然跳出来,一爪打在上面”王垒弯下腰,额头上有汗,在场的男士以及刚扔完鞭炮回来的小周都集体立正,双腿发虚。

    那滋味,只要想一想就不好受。

    六六和丁铃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屋子男人面色都这么难看。

    陈秀梅叹口气,看王垒的眼中满是怜惜。

    “大黄还要打,我忍痛抓住它往边上扔,它落在桌上,又跳到窗台,弓起背,炸开毛,这时一朵烟花在屋顶炸开,震得窗户啪啪响,大黄受惊,往外跳,摔下去,死了。”

    众人看向窗户,外面是明晃晃的阳光,像把刀在切割玻璃,他们的目光都像蒙上眼用脚探路一般,畏畏缩缩,好像冷不丁会看到一只猫贴在窗玻璃上挠爪子。

    “然后楼顶烧起来,我把他叫过来,和他各抱一个孩子往下跑。消防队来了,灭了火,我在楼下看到了大黄。我脱了外套,抱它起来,它像摊鼻涕,我好不容易兜住它。”

    章本硕低下头。

    “再之后,我问他论文的事。他说都写好了,正在审稿。我相信他。那段时间,又要送朵朵出国,朵朵闹着不肯,她不开心,嚷着要见大黄,我心情也不好,论文的事就交给他。”

    王垒从来没说“他”是谁,但大家都懂。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审稿意见,秀梅说实验数据有问题,叫我们再核对一下。我看了,7cm改成了18cm。我很生气,打印出来,把18cm划掉,写上7cm。然后去找他。这种低级错误,他本不会犯的。”

    王垒停了一下,长长地吸气吐气,鞭炮刚放完,整个孤儿院显得格外安静,房间里只有王垒的换气声,就像刚学会游泳的小孩子,沉下水前不知道下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吸到,拼力张大口吸气一样。

    “他说会马上改正,然后过了四天还没发出去,要不是我联系秀梅,问审稿进度,我还被瞒在鼓里。”

    “我去问他,为什么不改。他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7cm不好看,而且是秀梅老师审稿,让她知道了不好。我说有什么关系,数据就是数据。他说不是,不行,不改,一定要照18cm的发出去。当初冠状末端形状硬物是他提议的,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说科学实验要尊重基本的事实,这数据能乱改吗?他说可以,他就要改。7cm发出去绝对不行,要让秀梅老师知道了,王老师,你会,你会”王垒又说不下去了。

    张一帆的心陡然提到顶点,悬着轻轻跳,不敢用力,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被底下一根针戳爆。

    那根针就是王垒坦露心声以来,张一帆和自己的故事版本不断比对,发现的不合处。

    王垒说楼顶烧起来,我把他叫过来,和他各抱一个孩子往下跑。

    “我把他叫过来”。

    不是章老师也要换药,开门的时候,撞见大黄的死吗?

    之前记者采访悠悠时,悠悠怎么说的?

    叔叔冲进来,抱起我,往外跑,跑啊跑,跑到外面,好了。

    如果章老师割过的话,怎么会跑那么快,一直跑,他那里就不会痛吗?

    不对,他要是没割过,为什么我问他时,他会承认?

    还有刘一刀要请病人上来时,他为什么主动站出去?

    难道章老师还做了另外一场手术?

    张一帆的心坠下去,被针扎透,那痛感就像冬天吃了一碗热豆腐脑,把身体里烫开一条路。

    那烫到极处,反过来,烫冰了血、烫凉了心、烫坏了他一切思维念头。

    张一帆哇哇大叫,冲向王垒:“王老师!你不能说啊啊啊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割掉割掉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张一帆后悔了。

    他跑到一半,腿痛了下,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在章本硕身前,背上一只脚踩着,小周说:“不要动,让他讲完。”

    张一帆一边流泪一边挣扎,然而就跟上次在家里一样,他根本打不过小周。

    张一帆趴在地上,伸出手,抓住章本硕的脚,对上章本硕的眼。

    章本硕的眼已经枯了,藏在阴影中,好像两个大窟窿。

    张一帆抽噎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章老师跟他说过了,会有人受伤,他不想那个人受伤,宁可要张一帆死。

    高树也说过了,不要再查下去,会有人受伤的。

    他知道会让王垒受伤,可他从没想过,这伤如此惨痛,如此巨大,像条崖缝,把他和所有人隔开。

    对不起,王老师!

    张一帆在抽泣,小周压着他。黄中发示意王垒继续说下去,他自己也躺不住了,拿了条裤子套上,下床走到窗边,沐浴着阳光,听王垒说话。

    王垒没看张一帆一眼,继续说:“他说发出7cm的数据,会影响我的形象。我骂他形象重要,还是数据重要?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真实是最基本的素养,不管这个真实有多残酷,最后我自己把7cm的数据发出去。”

    黄中发举手打断,问:“所以,7cm和18cm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影响你的形象?”

    黄中发自然知道《逗猫棒在橘猫习惯化行为中的应用》那篇论文,可是他又看不懂论文,完全不明白章本硕和王垒争执什么。

    王垒沉了沉气,不再看窗外,改成看地板。

    张一帆把头埋地上,不忍再看,小周也撤了脚,等着王垒解释。

    王垒说:“论文的实验设计分为两块,一块是普通逗猫棒,另一块是有冠状末端的逗猫棒。”

    黄宇举手了,“冠状末端是指”

    王垒瞄了黄宇裤裆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的。”

    黄宇倒吸一口凉气,黄中发也吃了一惊。

    王垒说:“冠状末端的逗猫棒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棍状玩具,从高树那里借来的,另外一种就是**棍状物。”

    黄中发不禁低头看了一下,又抬头看王垒一下,良久,才问:“所所以,7cm是你的”

    “对。”王垒说。

    黄宇忍不住用中指去比了一下自己的长度,当然是隔着裤子,丁铃瞪了他一眼,黄宇收回中指,摇头,看着中指一脸嫌弃,中指太短不够量。

    屋里安静下来,那安静一块块沉下去,叠着,厚上来,压得人透不出气,尤其是男人。

    黄中发看着王垒,他这个老朋友的裤裆,第一次从复仇的快感中冒出头,感到一丝怜悯和同情。

    他只想复仇章本硕,至于王垒,对不起,误伤到你。

    黄中发咳了一声,敲碎安静的堆块,含含糊糊地安慰王垒:“其实,那个,7cm还好啊。”

    丁铃和六六小声讨论7cm到底好不好。

    陈秀梅抱着手站着,似乎对这个话题完全没兴趣。

    照理来说,在长度这个问题上,她是除了王垒外,最有资格的发言人。

    张一帆还是哭出声了,不是为王垒的7cm哭,而是为之后更悲惨的真相哭。

    王老师,说到这就行了,这里已经足够了。不要再说了。

    王垒说:“还好?7cm?”

    他自嘲地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冠状末端**数据加进去,从论文结构上来看,这一数据有些多余,除了让论据更饱满外,并没有提出新的观点,可我还是要加。”

    王垒看一眼章本硕,又回头,说:“大黄的死是有价值的,它不能白白牺牲,它抓了我那里一下,我强忍着痛,拍下照片,记录下当时的硬直长度,就是让大黄能以另外一种方式不朽。十年、二十、一百年后,当动物心理学发展到更高级的阶段时,人们还会缅怀大黄,感激它做出的贡献。这些你懂吗?”

    章本硕身子一颤,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张一帆这时才明白过来,当初邮件询问陈秀梅时,陈秀梅说冠状末端的实验部分有些冗余是怎么来的。

    大黄的死、王垒的伤、更让王垒不能接受7cm改成18cm,要以最真的原始数据发布出去,以纪念为动物心理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大黄。

    不过记录下当时的硬直长度?

    想了想,张一帆的屁股又开始凉了,还有向前蔓延的趋势。

    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趴地上趴太久的缘故。

    张一帆去找章本硕的眼,想求证一下,章本硕的眼还枯着,一点光亮也无,耷拉着。

    张一帆再去看黄宇、黄中发、甚至还有小周。

    他们的眼神里也有同样的东西,最后还是黄宇忍不住问:“王、王老师,你说,硬直长度?7cm?”

    王垒点头。

    黄中发没法安慰了,只好沉默,总不能说:老朋友,有比没有好吧。

    王垒不说话,房间又安静下来。这回大伙儿也忙着想各自的事。

    只是像之前的章本硕和王垒一样,目光错开,要么向上,要么向下,就是不对到一块儿去。

    王垒的话说完,往上飘,碰到天花板出不去,碰到明如刀刃的阳光不敢出去,又往下沉,之前的一句、两句被每个人搜捡出来,聚到一块,慢慢咀嚼。

    天天碰到、摸到、看到、想到?

    我有求过你吗?我有让你给我吗?

    一个共同的念头从每个人脑中跳出。

    王垒7cm就7cm,关章本硕什么事?

    又不是章本硕害他那么短。

    如果只是数据7cm改成18cm,章本硕也是替王垒考虑,王垒至于那么生气,连章本硕的脸都不想见。

    天天碰到、摸到?我有让你给我吗?

    众人骇然看向一直坐在地上的章本硕。

    张一帆更是惊得跳起来,不由自主地和小周抱在一起。小周这回也没打他,反搂过来,抱得更紧。

    连小周这样的人物都觉得恐怖了。

    陈秀梅更是往前一步,踏到章本硕身边,张开嘴啊了声,又咽下去。

    这问题怎么问?

    六六和丁铃小声咬耳朵,讨论那里也能“给”的吗?

    丁铃红着脸,移到黄宇身后,问他那里能随便“给”吗?

    黄宇摇摇头,又点点头,到最后自己也糊涂了,只能盯着章老师发呆。

    如果是真的,章老师的人格也未免太伟大了。

    换我,我真做不到。

    不过,那里能随便给吗?现代医学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张一帆想到自己之前质问章老师时,章老师吼着说:割过!我是割过!那又怎样?

    还扔了个花盆到楼下。

    那时张一帆以为章老师是假装生气,转移他的视线,现在看来,章老师是真的生气啊!

    而且张一帆理解错了。

    割过、割过,他以为是割掉皮。

    可听王垒这意思,难道是

    整个都割掉?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后悔

    张一帆的脑袋又糊涂了。

    不可能整个割掉的。章老师长了胡子,他不像王垒、高树一直有剃胡子的习惯。

    张一帆仔细地看章本硕的下巴,章老师的胡子直直的,很健康,很茂密。

    张一帆宽了心,马上否决了那个荒谬的可能,接着又揪起心来。

    章本硕站起来,环视众人,甚至连王垒也没放过。

    他的眼珠湿漉漉的,声音沙涩,“王老师,接下来的事让我说吧。”

    他看向王垒,征求意见。

    两人的目光再没逃避闪躲,经过7cm的坦白后,王垒整个人轻松不少,他眯上眼,点点下巴,接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的孩子吃完午饭,出来玩耍。

    工作人员早已把舞台拆掉,院子中间一大片空地,那只大象还留着,甩着又粗又长的鼻子去追孩子,孩子们咯咯笑着逃开,回头看大象追不上,又故意跑回来拉大象的长鼻子,再哈哈跑开,院子里有阳光、有大象、有笑声、有鞭炮的火药味。

    章本硕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天楼顶烧着,王老师为了记录数据拍照,耽搁了时间,抱着可可出来时,已经晚了,我救了悠悠回来,想再冲进去找他,王老师也冲出来,下巴上被火燎了一块。”

    章本硕看王垒的背,依然挺立着,章本硕略微安心。

    既然王垒都说出了7cm,那么再隐瞒下去也没必要。

    最困难的部分让他来说吧,算是他为王老师做的最后一点补偿。

    “烧伤后去了阳光男科医院,我帮老师办好手续,等快手术了,刘一刀跟我说有点小问题,我问他什么问题。他说烧伤的面积比想象的要大,要取头皮做皮源植皮,我说不行。刘一刀问为什么。我说王老师有女朋友了,取头皮做皮源,要剃光头发,影响形象。而且皮源面积不够,肯定要做扩张植皮的吧,那样太痛了。”

    “刘一刀说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屁股上的皮肤也不能用了?我说对。刘一刀说王垒割都割过了,那里的皮也没了。我说我没割过,用我的。我不能再让王老师受伤。”

    大家吃了一惊,集体扫视章本硕的裤裆。章本硕两腿叉开,坦然面对众人目光。

    隔着裤子看不出什么,众人又转去看王垒的下巴。

    王垒的下巴严严实实地用衣领包着,也看不到什么。

    “是的,我割了那里,把皮给王老师用了,他那里恢复得很好,我不后悔。”章本硕说。

    众人的目光像皮球,在王垒的下巴和章本硕的裤裆间弹来弹去。

    王垒突然转过身来,冲到章本硕跟前,揪住章本硕,两只眼咬着章本硕的瞳仁凿进去,一串火星飞溅。

    “你、你再说一遍?你不后悔?”王垒喘着粗气,心打鼓似的,隔着肉,敲响章本硕的心,“你说!你不后悔?”

    “对,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割!只要王老师你好,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章本硕瞪回去,两人目光缠在一起,变成锯条,来回拉扯,滋着火,烫到心。

    “当时阳光心理就我和高树能割,高树还要拍片,使用频率很高,不能割,那就只有我了。我不割,谁割!”章本硕说。

    王垒一把推倒章本硕,又压着章本硕,劈头盖脸乱打一气,“谁让你割的!我求过你吗?剃光头又怎样?扩张植皮又怎样?谁要你的皮!”

    章本硕躺着,完全不抵抗,任王垒打,脸木木的,突然笑起来,笑到流泪。

    王垒锤了几拳,打到章本硕下巴,摸摸章本硕的胡子,大哭起来,翻到一边,瘫在地上,像条等死的病狗。

    所有人都明白了。

    黄中发明白了,王垒第一次向他介绍章本硕时,那古怪的表情,一边说章本硕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心理咨询师,另一边又咬牙切齿的,像是给仇人介绍最新上市销售的墓地。

    那里的皮给王垒的下巴用,嗯

    黄中发怔了一下,想到之前看见王垒现身,他有意刺激王垒,用脸去贴他的下巴,反复摩擦

    摩擦王垒的下巴,就相当于摩擦章本硕的

    呕……

    黄中发跌跌撞撞捂嘴出门,跑出去了,房间里还留着一股胃里泛上的酸气。

    黄宇明白了。

    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章老师看王垒只有7cm,毅然连根割掉,送给王垒,让他用一下。不过也很伟大了。

    毕竟是在那里割上一刀啊!

    黄宇对上丁铃的眼神,起了一身的冷痱子。

    丁铃问:“你要不要也去割一下?”

    黄宇摇头,摇起来就不敢停,生怕一停,丁铃就当他同意了,拉他去刘一刀那里。

    丁铃只是随口问问,今天学到了很多知识,虽然自己用不上,不过以后老公也许用得到。

    丁铃看到呆在一边的陈秀梅,叹了口气,她突然理解王垒了。下巴贴上了章本硕那里的皮,每天洗脸、刷牙、剃胡子,摸到的都是

    更别提和陈秀梅亲亲了。

    啊!想一想就恐怖!

    六六明白了。

    她庆幸上次家里着火,没烧到自己。要是自己也烧伤了,以章本硕这家伙的个性,说不定又要割了哪里的皮,给她补上。

    小周明白了。

    果然变态是会传染的。有这么变态的助理,就有更变态的老板。

    唉,想吓到六六,更难了。

    张一帆明白了。不过他早就明白了。

    在王垒说出7cm真相时,他就和自己发现的版本对照,找出了残酷的真相。

    说出来,王垒再也做不了正常人。

    知道消息的人看到王垒,会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你看,是包头啊。

    这是何等的屈辱,还别提在自己的前女友面前说出来。

    冷静、理智的陈秀梅也呆滞了,半天没说话。

    她曾协助警方调查过连续杀人犯案件,面对过最凶残、最没人性的杀人犯,都没有畏惧过。

    可这回她迟疑了。

    她不确定自己能像剖析杀人犯心理一样,解决王垒的问题。

    不过还是要试一试。

    陈秀梅走到王垒身边,跪下去,拉他起来。

    王垒坐起来,陈秀梅捧着他的头,直视他的双眸,什么话都不说。

    王垒的眼中渐渐有了光。

    “秀梅,我”

    啪!

    陈秀梅重重给了王垒一耳光,打得他头偏过去,差点扭到背后。

    小周皱皱眉,这老女人的身手不差,要是年轻个几十岁,他也得认真对付。

    “秀梅,我”

    啪!

    又是一耳光,毫不留情。

    王垒吃了两个耳光后,学乖了,不说话。

    陈秀梅搂住王垒的脖子,拉下他的衣领,露出下巴,亲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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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人身上的本章说,我还是个心理咨询师,这是个完美的组合。但是我好像错了。我能看见本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本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