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敌人已经渗透到了我军内部
汜水关外的周营。
“月旦评已经送到了?”
南宫适依旧在中军大帐中苦思破敌良计。
传令兵低头道:“送到了,将士们都很兴奋,士气高昂,军心可用。”
南宫适点点头:“大王可有说该如何处理?”
传令兵道:“大王没有多做吩咐,不过丞相倒是说我大周还有数十员名将没有上榜,可以散布消息,将这月旦评补全一番。”
“抬己以提士气,丞相这般做法无可非厚,本将尽力吧。”南宫适苦笑,他来之前从未想过区区汜水关会这么难攻打,此前安排到大商境内的间人,竟没有一个人能传出来消息。
想要将消息传到西岐境内,也只能通过其他关隘,汜水关宛如一块铁板,没有任何破绽。
“你先下去吧。”
南宫适屏退了传令兵,令人去找雷震子。
如今已过去大半月,汜水关中依旧没有动静,再这么拖下去,佳梦关的那一路兵马就真的成了笑话。
片刻后,雷震子满头大汗的进入营帐中。
“辛苦将军了。”
听闻南宫适所言,雷震子理所应当道:“哪有的事,我为完成父亲遗愿,特意奉命下山相助伐纣,怎可轻言辛苦,如今我军攻关不下,士气略微下跌,将士们也有些懈怠,若是敌将来劫营,只怕会吃上一阵苦头,所以我特意按照阵法图,重新安营扎寨,将军可出帐一观。”
南宫适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才是这只军队的主将,雷震子越过他直接重新安营扎寨,未免有些逾越了。
可想到雷震子的仙人背景,以及百子身份,似乎又很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
如此,南宫适也没有多做言语,内心虽然有些膈应,但对方总归还是为了伐纣大业。
他出帐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大营看起来果然有些门道,仙人的阵法即便只是粗通皮毛,也比他扎下的寻常营帐好上不少,心中隐隐有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南宫适看着雷震子,语重心长的道:“我军的主要目的,还是攻破汜水关,若是能突破汜水关,大商率领的主力大军才能够长驱直入,始终卡在汜水关,不仅士气低迷,大军也不好施展。”
雷震子眼中闪过思考之色,提议道:“汜水关易守难攻,将军先前所说的安排好的间人,为何一直没有消息,难道被识破了吗?”
听雷震子又提及此事,南宫适也觉得十分怪异:“那几个探子、间人已潜入大商境内数年,即使被识破了,也不应该全都暴露,除非....”
雷震子也是一怔,道:“除非有人主动告密,暴露了他们?”
“不错。”南宫适皱了皱眉,姬高、太姬还有一大堆西岐的间人,他们潜伏了好几年都没出事,还不说扰乱汜水关做内应开关门,只是潜入汜水关扇动百姓制造动乱,有那么难吗?
难不成汜水关的防御比朝歌还严密?
一两个人潜入失败可以理解,全失败就有些不同寻常了,那汜水关守将总不可能把所有通关之人都抓起来吧?
“必然有间人告密,既然我们能派人潜伏大商多年,反过来大商肯定也能做到,那无道昏君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说不定大商的间人甚至已经渗透了军中,将我们的计划打探的一清二楚.....”
“必是如此,汜水关守将只是区区平凡之辈,未得良师授艺,也没有多少战阵经验,我本想用间人破关,看来却是反过来被大商的间人摆了一道啊!”
南宫适喝了一口酒,微微叹气,只觉得这往日里喝来甘甜的葡萄佳酿变得无比苦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姬高等人为何会暴露。
“最后一次传回来的消息,除了给父亲定谥号,商军整军西征外,就是战忽局成立,会不会....”
雷震子忽然提了一句,南宫适却是一个激灵。
“战忽局....”南宫适激动的不断拍案:“肯定是,战忽五局,战忽六局,还有战忽一、二、三、四局呢?”
“早前传来的情报,说这战忽五局负责对内情报,战忽六局负责对外情报,可情报从哪里来?”
“定然是前面的战忽局传递的情报!恐怕这排在前面的几个战忽局,其中就有专门安插间人!”
“再看师延、崇应彪,一个乐师一个纨绔,又怎么担得起如此重任?必然另有高人负责!”
南宫适捶胸顿首:“几乎被那昏君给骗了,谁人能够轻易放弃情报优势?明面上说着好听,只是掩人耳目罢了,暗地里早就派人潜入了我军!”
雷震子闻言,也是摇头,他眉心又没长眼,分辨不出军中有没有大商的间人。
可想来定然是有的,不然汜水关绝不可能守备的这么严。
“我军内部有间人,这下只剩强行攻关一条路了,还得将军多出点力。”
三番五次用计不成,南宫适只得将希望放在了雷震子身上。
雷震子有心无力,他虽然自幼修行,武艺不凡,但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用上凡间武艺,若是斗将,可以全力施为,杀个将领倒是没事,但两军对战,有龙脉以及人道气运,一旦大肆杀戮凡人军将,怕是会被天地感知,到时候就惹了大麻烦了。
小则折损气运,坏了自身的道行,大则染上因果,被天道惦记上,三灾五劫,总有偿还的时候,尤其如今大劫到来,虽然是修行成道的机会,但也是悬崖上走马,随时可能直接应劫,除非是被逼急了,迫不得己,雷震子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出手。
南宫适见着雷震子不说话,便看向舆图。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可以让雷震子斗将,以自身武力强行把守关之将给杀了,或是让雷震子飞进去,直接开关门,再就暴力打破关墙,他听说雷震子一棍子敲碎山嘴,还能敲不碎一道关墙吗?
可谁知道除了斗将,其他的雷震子都干不了,扯什么因果业力,偏偏敌军守将又是个乌龟,缩着头应是不迎战。
得,仙人不能做太大指望,你武艺高强归高强,可不敢放肆出手,还不如姜文焕这种凡间猛将,虽然姜文焕被评为有勇无谋,但人家真的以一当千啊!
“难啊....难啊....”
南宫适大军攻关受阻,正合了姜子牙心意,而远在朝歌的西征大军,也终于有了行动。
520.封神榜上名
得知周军已经建好了灵台,还挂起了封神榜之后,子受久违的出了寿仙宫。
他需要思考。
现实已经变得和原著大不相同,已知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少。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的出现已经成了所谓的变数,或许真的能打穿天道原地飞升。
申公豹偷鸡抢到的半张封神榜,就是自己多年努力的最好回报。
原本封神榜是在姜子牙手里,由应劫之人姜子牙掌握封神,现在封神榜有一半在自己这里,同样自己这里也还有另一个应劫之人申公豹。
这么想来,封神是有转机的,要么你封封你的神,我封我的神,要么两方365路正神五五开,总之,肯定和原著的流程不一样。
不过变数这么多,也说明以后的商周之战封神大劫,不能再依照原来封神的发展轨迹,去考虑谋划。
“封神榜……”
其实系统里也有个封神榜,还有配套的打神鞭,金光闪闪的看起来比正版都要牛逼一些。
当然,所需要的昏庸值也是个天文数字,子受暂时没有兑换的想法,毕竟法宝再强,还得看自身实力,硬怼圣人打穿天道才是正途,所以他一直都在换取丹药,而且还得留一些昏庸值以备不时之需。
几次结算期的正值只是将以前倒扣的给扳回去了,这边用点那边用点之后,手头并不宽裕。
话说回来,这正版的半张封神榜,子受当时就看过。
什么榜上有名人,压根一个名字都没有。
三教共签封神榜,理当是有名字的,可上面真就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一片空白。
而最后商周大战结束,姜子牙封神之时,又是按着榜上的名字才一一封神的。
子受想到了一句话,原著里通天所说的“弥封无影”。
也就是签了榜后,圣人老爷们又用法力贴了道封条。
不过这签上榜的名字,大概率只是一些根性差的,无望仙道的,上榜去给天庭打工吃蟠桃,说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通天一开始还让弟子们全都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说明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修行,诵经打坐不入劫,管他封神榜封人榜,那都屁事没有。
现在的局面也是一样,吕岳、罗宣、赵公明之流入了大商,其中肯定是有通天授意,要是通天真把这些人的名字给写上封神榜了,怎么可能放他们外出?
那不是送人头吗?
原著中赵公明、三霄死了之后,通天才发现事态不可控制了。
而赵公明、三霄等人,都是上了封神榜被封作正神的。
这些都足以说明封神榜上可能有几个名字,但绝对不全。
而且子受还记得,除了“弥封无影”外,原著有关封神榜还有四个字“死后方知”。
也就是说,除了哪吒这种圣人法宝转世钦定的之外,大多数情况,得人死了,才能确定上榜不上榜。
就好比度厄真人收哼哈二将中的哼将郑伦为弟子的时候,理由是郑伦榜上有名。
郑伦那时候真的榜上有名吗?显然不太可能。
那是度厄真人能推演天数,算出未来的封神?
更不可能,换做圣人来都算不到,度厄自然也不行。
再说了三教供签封神榜,郑伦当时不属于任何教派,只是个凡人,更不可能被签名上榜。
那是为什么?
很简单,这是一个逻辑问题。
郑伦虽说得度厄真人授艺,但也就只传了窍中二气的鼻烟神通,以及乌鸦兵这种道兵的练兵方法,除此之外,啥法宝也没有。
而度厄真人却还催着他下山投效冀州讨人间富贵,明摆着是要他上战场。
到了战场上,又穷又弱的郑伦显然打不过身家丰厚的修士,肯定死翘翘,这一死,不就上榜了吗?不就成了榜上有名之人了吗?
燃灯打架,逢人就说“你只修法力,不修德行,合该上榜”也是一个道理,别人打不过他,被他打死了,也就上榜了。
很显然,封神榜上神位都是定好了的,也有一部分名字或是完全空白,但到底哪个人该上榜,神位最后到底落在谁的头上,还要等封神之后才能知晓。
也就是说,三教共签封神榜,签的只是个草稿,还不算正式文件,所以要特意“弥封无影”,把内容藏起来,还得加个“死后方知”,留个最终解释权。
捋清楚有关封神榜的一切之后,子受也有了定计。
他筑台,我也筑台。
他封神,我也封神。
“立即遣国师申公豹于新城中心筑一高台,赐名鹿台,其上高悬封神榜。”
.........
三日后,鹿台建成。
这是个大兴土木的好机会,但鹿台flag太强,子受怕立着立着就把自己给架上去烤了,所以三日即成的鹿台,其实是个烂尾工程。
整座鹿台只有骨架,地基也不怎么深,反正也没指望上面站人。
除了申公豹能飞上去挂榜以外,寻常人最多只能吐槽一下这烂尾工程有多丑。
而且这烂尾楼是在新城中央,正好破坏城市形象、浪费土地资源、对新城即将入驻的居民,带来极大的生活不便。
与此同时,正式的西征圣旨也颁布了下去。
出征的理由倒是并没有说太多,子受生怕罗列过多罪名,西征太理直气壮,所以只是顺嘴提了一句西岐不臣,也就是失臣礼。
既然失臣礼,那就必须打他。
事实上这是个最站不住脚的理由,诸侯与商王并没有实际上的臣属关系。
西征旨意一下,朝歌朝野全部动了起来。
城外左右屯营的兵马整装待发,户部迅速调拨筹备数月的粮草,民夫也一并提前西行。
在此之后,宫中又发了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显得意味深长。
鲁雄挂帅亲征,纣王为表心意,决意相送百里。
如此一来,纣王不在朝歌的这段日子,自然要留下最信任的人留守监国。
此前有过殷郊、殷洪共同监国、武庚监国,这倒不是什么意外事。
可这次圣旨上指明监国之人为殷洪,辅臣为商容,伯夷,万年等。
这道圣旨令人震惊的程度,不亚于纣王写小刘备。
殷郊、殷洪共同监国,那时朝中大臣都已经知道了,是纣王在考察继承人,武庚监国,大臣们也知道纣王的用意,妲己是纣王最喜爱的妃子,对武庚自然也有些偏爱,而且纣王年纪尚轻,足以等到武庚成长起来。
可现在却是殷洪独自监国,并且旨意中对长子殷郊,小子武庚一字不提,这就不得不令朝野上下猜疑揣度。
监国之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拎一个出来的,而且三位皇子都有过监国的经历,这次若是由某个皇子单独监国,纣王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有资格监国的,必然是有力继承人。
可殷洪性子跳脱,贪玩,虽说不是纨绔子弟,但一旦上头,做事容易失了分寸,远远比不得殷郊,便是才三岁的武庚,也表现得比殷洪好得多。
521.最是无情帝王家
奢靡治国必将贯彻到底。
管他有利还是无利,反正奢靡起来自己过得舒坦。
哪怕不是御驾亲征只是送行,子受也将礼仪排场弄得无比庞大,带的东西也一点没少,车辇、屏扇,放在手上把玩的玉器也没拉下。
临行前的宴席,自然也少不了,摘星楼又有了用处。
一顿饕餮盛宴胡吃海喝之后,子受正准备睡觉,明天一早出发,没想到殷洪却是找了上来。
殷洪已经在寿仙宫外跪了许久,直到深夜他才发现跪错了地方,父皇今夜睡在西宫。
西宫就是他的母后,姜皇后的寝宫。
想到这里,殷洪内心更是惶恐。
他知道,父皇一月里有一半日子都会陪着妲己,余下另一半,才会在其他妃子的寝宫留宿。
其实这不是问题,谁说寿仙宫的夜晚就只有妲己一个?
想开枝散叶超越姬昌,必然得学会雨露均沾。
可殷洪不知道,只以为母后身为正妃却遭到冷遇,甚至认为父皇有换后的想法,因而曾多次在私底下腹诽不已。
殷郊倒是告诫过殷洪很多次,让他不要多想,但殷洪没听,依旧我行我素,而在这次被任命单独监国后,殷洪终于怕了。
群臣可能以为是父皇看重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殷洪却很清楚,父皇多半是要对自己这阵子的碎碎念出手,加以惩治了。
只要在监国的过程中犯下错误,绝对会受到重罚,这样一来既能表现出父皇的公正无私,又能防止他人借着此事做文章。
毕竟若是因为些许言论而惩治皇子,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殷洪心情忐忑,转道西宫,继续跪。
好一阵子后,殿内才传出脚步声,殿门大开,一个平日里服侍姜皇后的婢女将殷洪迎了进去。
自己吓自己已经把自己吓得冷汗直冒的殷洪,神情这才微微好转。
入了殿内,殷洪见得子受,眼泪扑簌扑簌,哽咽道:“儿臣拜见父皇……”
子受有些不耐烦,大晚上的你在门口哭什么?我还得起床换身衣服来见你,因而神情显得有些不满。
见父皇神情如此冷漠,殷洪心中一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父皇果然要对自己下手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儿臣,拜见父皇!”
殷洪顿首再三,又说了一遍。
子受有点莫名其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洪儿为何来见朕?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殷洪只是大哭道:“儿臣万死,竟敢非议父皇,还求父皇恕儿臣这次,儿臣万万不敢担下监国重任,更担不起那些大臣辅政,今日之后,儿臣定在府中思过,儿臣不该非议父皇,儿臣错了,求父皇恕儿臣……”
子受:“???”
你还做过这种好事?那让你监国还真没错!
子受看向殷洪,问道:“洪儿,你知道朕最喜爱你的是哪一点吗?”
殷洪摇摇头,他其实只是中人之姿,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虽然依据被拆毁的七香车弄出了四轮车,但这种活儿,想来父皇是看不中的。
子受温言细语道:“朕最看重的,就是你身上的那股子冲劲,年轻人就应该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尽情去做,不要有所顾忌。”
“你兄长就是太过死板,被闻太师给教坏了,做事四平八稳,却是不妥。”
“想想看,你们是谁?你们是朕的孩子,便是做错了事,朕也能收拾得过来,此次监国,虽是重任,但你不要有任何压力,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辅政大臣,也不要过多理会,你才是处理政务的人。”
殷郊大惊,哭个不停:“父皇,儿臣真心悔悟,莫要再让儿臣监国了!”
子受摇头,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他严肃道:“朕没有任何惩治你的意思,你只管放心监国。”
殷洪依旧大哭道:“父皇,儿臣愿随鲁将军西征,为父皇杀敌立功,将功赎罪,莫要再让儿臣监国了!”
子受道:“不可,诏令已经发下,你必须监国,就是不监,朕也要让辅政大臣把你架上去。”
殷洪截铁道:“不,父皇,儿臣一定要西征,还请父皇应允!”
子受皱眉:“西征大事,岂容你来胡闹?”
殷洪不言,要他监国,那不是更为胡闹吗?
他都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尤其是在刚才父皇说了尽管放手去做之后。
他深知自己的性格,若是没有人制衡,在各方压力下,只怕真的会脑子一热,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到时候....
子受正面直视着殷洪,殷洪带泪的双眼同样注视着他。
父子二人就这样陷入久久的沉寂和僵持。
良久,子受叹了口气,道:“罢了,若是你心有不安,朕也不强迫,但诏令已下,不可轻易改动,朕临走之前,留下一锦囊给你,你只管按着锦囊行事,定然不会出错。”
这锦囊就是当初闻太师送来的锦囊,正好废物利用,当然,里头啥也没有。
殷洪大喜,急忙拜道:“多谢父皇!”
殷洪满意地离开了西宫,有这次的一番夜谈,想来父皇不会再为难自己,之前的私下腹诽,也就一笔带过了。
而且他也明白过来,父皇并非是独宠妲己,看看,临行的前一天父皇在西宫而不是寿仙宫,就足以说明父皇对母后的重视。
当下,殷洪的脚步轻快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更有活力了,心情也放松许多。
听着没声音之后,子受才重新回到床榻。
他和殷洪僵持良久,姜皇后都没有露面出来说几句,并不是姜后不心疼儿子,也不是规矩森严后宫妃子不得干政,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床榻上不止姜皇后一个妃子,有些不便。
............
次日,大军誓师西征。
子受只下了一个命令——急行军。
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步兵无马一天行军六十里差不多就是极限,超过百里必然挫损主帅锐气。
那正好,日夜兼程,百里急行,先走到西边五关中最近的潼关,搓搓鲁雄锐气再说,省得他领着大军直接交战,被姜子牙一口气给冻没了,就惨咯,这样还能顺便让三军将士埋怨一番。
522.望桃不止渴
百里的路程,放在正常大军身上,起码得花上三日。
但急行军日夜兼程,三日的路程,却可以一日一夜走完。
不过相对地,体力消耗极大,将士们几乎全都达到了极限,主帅鲁雄只是下令原地稍作歇息,那些兵将便也不管尘土或潮湿,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停过,遇到零星喘息之机,自然不会放过。
这样的急行军,别说步行的小兵们吃不消,就连一些有马匹代步的将领,同样吃不消毫不停歇的行军速度。
当然,子受吃得消。
四轮马车平稳无比,内里更是别有乾坤,完全是按照小套间标准,专门的软塌、柜子,地面上还有一层羊毛毯子,车厢的拼接之处,也都用木饰贴面遮了,加上极为稳当的构造,根本感觉不到是在行军。
鲁雄望了一眼附近坐下歇息的士兵,便来到车前劝道:“陛下,若是继续这样急行军,将士们只怕没有作战力气,即使目的地潼关与汜水关还有一段距离,也不能太过松懈,再者,若是引起将士心中不满,大军哗变,更是不好。”
子受在车里睡得有点迷糊,没反应过来,因而没出声。
鲁雄一阵犹豫,最后还是坚定道:“陛下,这里地势平稳,适合安营扎寨,今日还是在此地休整一日吧!”
他心里却是有点急,一番急行军下来,不仅仅让将士们疲惫不已,更是暴露出了致命弱点。
这支以奴隶为主要组成的大军,虽然有过去往昆仑古城的行军经验,但并没有作战经验,可以说,上了战场也没有一点紧张感于危机感。
只是急行军累了,就能随意坐到下,有的甚至将手中的兵刃都扔地上了,还脱下了头盔。
这般模样,再加上急行军的疲惫,能与西岐大军对抗么?
西岐也许久未有战事,可人家先前杀了一波羌人,拿羌人练了兵,都是见过血的!
睡眼惺忪的子受稍稍清醒了一点,示意鲁雄先让开,起身出了车驾,对附近将士喊道:“诸位,今日朕怕是对不住了,汜水关连连告急,关中将士已是阵亡八成,余下两成,也全都带伤,倘若汜水关一失,必然殃及鱼池,今日无论说什么,朕都要赶到潼关,若是你们心有怨气,等到了潼关之后,只管冲着朕发泄,便是要朕当着众人之面赔罪,也并无不可!”
一番话语,把三军将士都给听懵了。
汜水关告急?告急尼玛呢!
窦荣守得不知道多稳,南宫适无论是智取还是强攻都拿不下,甚至借着一堆早就囤积好的守城利器以逸待劳,根本没有消耗。
更别谈损伤了!
阵亡八成?在他们看来,汜水关将士会阵亡只可能是在放滚木落石的时候看热闹,想看看周军是怎么跌落关墙,结果不小心摔下去摔死的,这能有几个?十个?百个?
这叫八成?
合着堂堂雄关之中的守备兵马,就一千人都不到呗?
再说了,真要军情紧急,谁家君王会连番大宴,在下令正式出兵之后又硬是吃吃喝喝宴席如流水,拖延了好几天?
就算一切都是事实,赶到了潼关,就能救援到汜水关?这不是说笑吗?
至于赔罪....
三军将士们虽然各有各的想法,对方才纣王的一番胡言乱语不以为意,但他们却绝不敢让纣王赔罪的。
为奴二十年,能转职行伍,已经是再造之恩了。
“陛下言重了!”一名偏将挣扎着站起,他脸上还有幼时受到主家鞭挞所留下的伤痕,他撑着身子,尽量放大了声音,道:“陛下千金之躯,亦与我等一同急行军,我等又怎会有半句怨言?何来赔罪一说?将士们只是累了,乏了,却绝不会有怨气。”
“就是!就是!”
附近的将士纷纷应和。
嘶....
子受呲牙,看来这些人还真不知道四轮马车有多舒服,这里头舒服的就差一个妹子了。
算了,总不可能让他们一个个来车里头观光吧?
子受沉声道:“全军听令,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这是还没到极限,再急行军一阵子,等都到了极限,把以往的恩情消耗一空,就有怨气了。
“是!”
众将听着还得行军,只是三三两两的回应着。
这一幕,却是让鲁雄连连皱眉,这支军队的问题,很大。
半个时辰后,子受让鲁雄下令再度急行军,自己则是回马车里睡大觉。
三军兵将虽是听从,可除去脸上的疲惫之色,也隐隐多了几丝不满。
又是一阵急行军,子受醒了,有些无聊,便下车骑上了马。
他的骑术依然只是三脚猫功夫,上马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好侍候左右的李烈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子受这才勉强翻上马背。
有兵将注意到这一幕,心中难免一阵感慨。
纣王是马上名将,无论是杀穿土方还是南征的时候,都曾斩将无数。
可这样的纣王,却也在急行军之下,差点上不去马背。
一些军将减少了些怨气,毕竟纣王,也在跟着他们一同受累。
“陛下,喝点水吧?”
因为正值六七月,天气炎热,马匹也承受不了长时间赶路,时不时得放慢一些。
李烈想到之前纣王差点上不去马,连忙喊来人给纣王奉上水。
他自己也打开水袋,仰头接住,却没有想象中清水入喉的爽快。
完了,没水了。
鲁雄这时也赶来,道:“陛下,急行军已有一日一夜,运输补给的民夫跟不上,我军将士随身携带的水,已是没有了,没来得及补充,这附近也没有水源,若是再要急行军,恐怕大家会熬不住。”
鲁雄也是口干舌燥,他自己没怎么喝水,之前就将水袋里的水分给了一个快要口渴晕倒的将士了。
子受眼睛一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遇到什么河流,再加上急行军疯狂赶路,军将之中肯定会有人中暑。
“将所有将士的水袋都收起来,若有中暑者,再分与水喝,余者继续赶路,不得休息。”
鲁雄急忙劝道:“将士士气低落,如此下去恐怕不成,陛下还是下令让大军休息,寻找水源吧!”
子受却是不多加理会,在朝中也就算了,行伍之中,你区区一个鲁雄劝得住我?
我再不多挣点昏庸值你就得被冻死了!
“前面几十里处有桃林,加快行军!”
休息?想桃子呢!
就算真有桃子,也不准吃,就馋着,就渴着!
急行军就是急行军,没有休息,只有前进!
523.我们为何而战
距离潼关的这最后一段路,格外艰难。
依旧是急行军,无法休息。
纣王甚至还无比恶毒的喊出了前方有桃林的口号,特意拿不存在的桃子来吊人胃口。
三军将士不知道有没有桃林,若是有,只怕也吃不到,而且他们知道,除了中暑,没有水喝。
即使再心大,许多人也不禁怀疑起来,纣王真的还是原来那个给他们生存希望,将他们从黑暗无比的奴隶生活中拯救出来的圣王吗?
那样的明君,怎么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和那些压迫奴隶的贵族,又有何区别?
只是被奴役的人,身份从奴隶转变为了行伍军士,但受到的待遇,却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那些贵族奴隶主,也是这般驱使他们做事,苛责着他们,事做不完,就不能吃饭,不能喝水。
与小兵甲乙丙们的想法呈相反,随军的将领们,皆是无比默契的贯彻了纣王的命令。
一开始他们还会劝谏,还会想办法让将士们休息休息,将自己的水分出来。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将军们哪怕再心疼,再不忍,看着有士兵倒下,也不会出手搀扶相助,只是令其原地等待民夫。
要么,你就在急行军的途中倒下,等着后面的民夫接应,要么你就一路急行军,一直到潼关才能休息。
士兵们也是错愕不已,以往爱兵如子的将军们,竟全都变得冷血如铁。
其实并不是这些将领见着反抗不了纣王的命令,在暴权下无奈顺从,他们都是有骨气的人,若是真害了将士,绝对会反抗到底。
究其原因,是因为似鲁雄这等沙场宿将,渐渐明白了纣王的用意。
没有人比这些老将更清楚,真正的战场环境是怎样的超乎想象。
战争的环境,比区区急行军,要恶劣的多。
如果连在急行军的途中,都喊累喊苦,战场上被兵刃割破皮,不都得喊出来?那还能指望他们在尸山血海中杀敌吗?
更何况,还有不知会如何行动的仙人,以及各式各样的猛将。
之前休息时,鲁雄等将领也都亲眼看到了,看看这群士兵都是什么模样?
就地一躺,脱盔卸甲,管他长枪还是短刀,随手将兵刃扔在一边。
这是精锐士卒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他们确实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也有过远程行军的经验,勉强达到了上阵杀敌的标准,但素质还是太差了,与闻仲手中的南征主力没得比。
唯有用这一次急行军,来逼迫一番,来告诉他们,他们所能依靠的,能作为依仗的,只有手中的兵刃,身上的甲胄,这也是商周两军交锋之前最后的机会了。
毕竟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比这残酷的事实更残酷的战场。
哪怕将士们会心生怨言,哪怕会有哗变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会因为急行军而有怨言甚至哗变的军队,根本不应该上战场,他们到了正面战场上肯定也会哗变,直接投敌也不奇怪。
鲁雄也不得不佩服纣王的果断,一次急行军,不仅锻炼了将士,更是以桃林为诱饵,将士兵们对自身的好感消耗一空。
没错,这才是纣王诈称桃林,催促行军,却又不给桃子不给水源的另一层用意所在。
诈称桃林、强迫急行军,乃至之前的赔罪之言,都是为了消耗这群奴隶出身的士兵,心中对纣王给了他们正式身份的感激之情。
从各方面都能看得出,这支以奴隶为主组成的大军,都对纣王感恩戴德。
他们感激纣王改变了他们的身份,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让他们能真真正正的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个人。
可....
不需要。
这份感激,在战争中是多余的。
这些人愿意为了纣王施下的恩德,走上战场,与敌人作战,酣然赴死,就像之前在娄云衢叛乱中崛起,杀敌无数的敢当军一样。
可还不够。
大军的身后,不应该是一国之君,将士作战,也不应该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一国之君,也是不合理的。
尽管纣王是大商的象征,但他总归只是一个人,很单薄,很...无力。
身为行伍之人,应该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怀揣着拳拳报国之心,为天下万民而抛头颅洒热血,而不是为了一个人。
比起因为恩情、感激之心而战,毫无疑问,为家国而战的目标更明确,这样的战斗,才更有动力,才更具意义。
纣王这般行为,就是让这些奴隶出身的将士,彻底舍弃所谓的恩德,进而全心为国而战。
往大了说,将士们投身行伍,踏上战场,是为了守护国家,保护国民。
往小了说,立下赫赫战功封侯得得爵,是为自己而战,更有动力。
无论怎样,都比为了“别人”的恩情而战,要强得多。
..............
南宫适又在汜水关前单方面僵持了一天。
天色渐渐暗去,他只得鸣金收兵。
雷震子凝神望了一眼,摇头说道:“这窦荣不简单,我军连续叫战,又连番猛攻,他愣是不主动出击。”
“是啊。”南宫适点点头,望着关上说道,“论武艺,窦荣不是将军一合之敌,便是算上关内的韩荣等将,只怕也不是将军的对手,然而在守关一道上,此人怕是天下翘楚!”
“嗯。”雷震子沉沉应了一声,显然也是认可了窦荣的能力。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担心的神色,只是淡淡道:“将军,我们即便攻不下汜水关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兄长驻扎的石亭的军队正在调往这边,只等丞相领大军杀到,多方合力,此关必破。”
“嗯。”南宫适同样嗯了一声回应,只是脸上有一丝挂不住。
他是西岐的大将军,武将之首,更是在月旦评中,大花笔墨夸赞,被评为了天下第一将。
盛名之下无虚士,南宫适还是很自信的。
攻破汜水关是伐纣头功,怎么能因为一点小困难就受阻,还得等到大军前来,由他人协助破关?
“走吧!”南宫适目光闪烁,也不多言,掉转马头,转身向大营而去,口中沉声道:“大王让我等先行下汜水关,时日无多,我军乃正义之师,怎能连区区一汜水关都攻不下,本帅以为,今晚应该前来夜袭。”
“夜袭?”雷震子胁下两翼微颤,皱眉道:“窦荣乃善守之将,整座汜水关就好像龟壳一般守备周全,怎会不防备夜袭?”
“此言差矣。”南宫适一边打马,一边正色道:“连日攻关,我军皆是正面攻取,待到日落久攻不下,便会鸣金收兵,这点窦荣亦看在眼里,想必夜间守备会有所松懈,所谓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窦荣也是人,难道还能一日一夜都严防死守吗?就算他行,他麾下的将士可以做到吗?”
“这....”雷震子迟疑了一下,转首望了一眼关上,也是有些气不过,真就头都不露,放冷箭的机会都没有,这几天都要憋屈死了,干脆夜袭试试,倒也不错。
“再说了,石亭方面源源不断调转回来的兵马已有不少,这肯定是窦荣预料不到的,大军在手,同样是可乘之机。”
见南宫适如此积极,雷震子也不再多加阻挠,只是点头一声:“可。”
524.困境
见着南宫适大军退却,汜水关上的众将长长松了口气。
窦荣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靠在关墙边,缓缓坐下。
关中的将领虽然不少,但大多被他麻翻过,其结果,就是他不得不在将领们被麻翻的时候,处理更多的事物。
几番下来,他根本没歇息多久,着实有些吃不消。
“周军敢造反,果然有些手段。”
关上那名操着北方口音的小将,将手中大刀杵在地上,他喘着粗气,虽然因为关中早有储备大量守城器械,没有多少伤亡,但无论是滚木还是落石,都得花费力气搬运,扔东西也是个体力活。
“是啊,小六啊,他们要再这么频繁攻关,长此以往,我们怕是累也累死,周兵都不知疲倦的吗?”
旁边一将手伸向头盔,天气炎热,又大战一场,索性脱了甲胄,凉快凉快。
可他还没动作,就被那唤作小六的小将拦住:“你干嘛呢?下了关墙再脱,窦将军的军令,忘啦?”
“麻烦...”那将松了手,嘴中碎碎念着,终是没有继续脱盔甲。
韩荣看着手底下的兵将,不由得摇摇头,没想到窦荣趁着他昏迷的这阵子,连军令都改得这么严格了。
“将军。”韩荣走到窦荣面前,犹豫着说道:“将军还是下去歇息吧,此处交与我便是。”
他昏睡了好几天,正是精力充沛。
窦荣只是个凡人,还属于武艺不怎么高的那种,身体素质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番操劳之下,此刻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几丝。
他望着韩荣,只是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
韩荣看着窦荣的模样,很是着急,可又不敢催促,万一又被药倒了,不知道要睡上几天,搞不好再醒来的时候,人都不在汜水关了。
想了想,他望着窦荣,真心道:“将军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在关上歇息一阵,我军一直有探子在关上巡逻,若是有敌军来袭,定然能第一时间喊醒将军。”
窦荣迟疑片刻,眼皮动了动,却是没有力气睁开,只是哑着声道:“可。”
他再小心谨慎,也改变不了凡人之躯的事实,既然是凡人,必然是要休息的。
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变得轻缓起来。
“将军....”
关墙上的小六有些眼睛发涩,除了将军之外,汜水关内众人,再无一人连续数日不合眼歇息。
一开始他还对窦荣处处戒备的军令不以为意,甚至对窦荣药倒多名将领的行为腹诽不已,所以在盘查过关百姓的时候,也有些敷衍。
但现在,他心里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小六见着关墙边上有一方不知是谁落下的袍子,捡了起来,看着窦荣疲惫的睡脸,想上前给他盖上。
刚走一步,他就被韩荣拦了下来:“以窦将军的性格,虽说是睡了,也定然睡得极浅,你上去将军必然会醒,还是多让将军休息会儿吧。”
小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升儿。”
韩荣有两子,长子韩升,次子韩变,与他一同在汜水关内当值,但这两人的武艺不似韩荣,若是按照朝歌吃瓜群众的武艺划分,两人只是三流武将,上不得正席。
不过韩荣当下能商量的,也只有这俩儿子了。
他低着声道:“现在虽然能守下汜水关,却全是凭着窦将军不眠不休,其实这阵子将士们也都差不多到了极限,如果到时候南宫适不惜战损以命换命,只怕是不好守,我们需要援军。”
“穿云关、界牌关乃屯粮重地,不可轻动,潼关与临潼关那边有消息了么?”
“这...”韩升望了眼半梦半醒的窦荣,不忍打扰,尽力压低了声,往一边走去:“父亲,先往这边来。”
将韩荣引到一边后,喊声才道:“有些难,几位总兵均是不愿出兵。”
韩荣一叹:“倒也是,没有军令,他们又怎能轻动,本来我汜水关与佳梦关两关互为掎角之势,不会有这种问题,可不知怎得,周营主力未出,只是南宫适与姬叔乾两路齐攻,竟也有如此巨量的兵马,实在是难。”
韩升不满道:“姬叔乾领军驻扎在石亭,偶有试探,从未正面交锋,佳梦关的四位将军也都不以为意,传闻他们一直在关内打麻将。”
“麻将....”韩荣紧皱眉头,这些天周军连番强攻,却全然不见疲惫,他怀疑周军并不是一开始的那么点人,只有调换好几波,才可能维持如此频繁的攻关,他越来越觉得姬叔乾那一路兵马只是佯攻,实际上早已合并。
可明明只要佳梦关守军出关试探一番,就能探清虚实,到时候是出兵截断周军后路还是派兵来支援守关,都可来一次迎头痛击,可偏偏这魔家四将在关内打麻将玩乐。
这四人,压根不将周军当回事啊!
魔家四将确实不把周军当回事,同样,他们也不把汜水关的生死存亡当回事。
他们自幼得高人授艺,武艺不凡还身怀重宝,那高人也告诉过他们,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他们自然不在乎任何事。
韩升望着关外,担忧道:“我军从不不主动应战,那鸟人天天在关下叫阵,只怕将士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本就士气不高,按着窦将军的守城方式,虽守得极稳,但将士们容易疲劳,这么连日守城,将士们体力不支,又无援军可以替,士气大减,该如何应对?”
“各路关隘都要严防四周,孩儿能理解,可朝歌早在三四月就喊着要西征,为何还.....”
“莫要再说了!”韩荣皱了皱眉,低声道:“当年陛下亲征南方,曾在一山谷中安营扎寨数月,半步不动,当时也是为人不解,可最后一动,便直取鄂城,三日而下,兵法谋略何其厉害!陛下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我等为将,只需做好各自本分,安心守关吧。”
“也好。”韩升点头,道:“二弟还在府中休息,我去喊喊他,也该轮到他巡关了。”
韩荣舔了舔微微发白的嘴唇,他学会了不随便喝水。
半晌,他严肃道:“别人怎样,为父不多管,我韩家一门世代镇守汜水关,就是死,也得死在关上!”
“是!”韩升也正色起来,他虽然武艺平平,但并不缺少气节。
天色渐渐暗去,转眼便到了夜阑人静之夕。
汜水关上,窦荣是真的快要到极限了,一直睡着,未有醒来。
三三两两巡关的士兵们,麻木的提着灯,这事也不知做了多久,只是机械版重复着,连日高强度守关,确实是乏了,只能勉强打起精神。
这些日子里,伤亡最多的,就是这种疲惫巡关的士兵,他们总会一不留神跌落关下。
小六巡着关,偶尔还会看看窦荣有没有被惊扰到,灯火亮处,他猛然见到关底现出了不少黑影。
“起来,都起来,敌袭,敌军夜袭!”
喊声刚落便是一阵箭雨。
幸好关上的将士都遵从窦荣的军令,便是偶尔休息,也不会脱下盔甲,当当当几声,却并没多少商军受伤。
525.大商打更人
“点灯!迎敌!”
熟睡中的窦荣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大吼道:“周军夜袭,死战!”
“这也行?”
关下的雷震子长大了鸟嘴,夜都这么深了,窦荣怎么还在关上把守?
更可怕的是,这厮不仅日夜不眠,还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戒备之心,几乎是在射出第一波箭雨的时候,就组织起了有效还击。
“果然....”南宫适却并不慌乱,只是下令道:“能以少许伤亡接近关下,已是连日攻关中未有之事,如今我军大量兵马遍及关下,即使商军守关,夜色掩护之下,又何惧之有?”
“全军向前,攻关!”
“我来打头阵!”
南宫适的亲卫家将南宫贾、南宫易低喝一声,提刀上前。
关上箭雨连绵,商军虽是第一时间组织起了反击,但仓促之间没有试弓,猛地拉弓两三次,手上便已经鲜血淋漓。
但望着依旧一脸疲惫却兀自指挥战斗的窦荣,他们还是咬着牙忍着疼,不断拉弓射箭。
“众将听令!”窦荣强提精神大喝道:“周军袭关,不过是趁着夜色之机,再过不久,便是天明,杀!”
“杀!”关上商军齐齐大喝一声。
关下的南宫适却是一阵嗤笑,再过不久就是天明?忽悠谁呢?
三更天到五更天,是那么好撑过去的吗?
商军疲惫,又是夜间遭袭,不知敌人数量,早已心神慌乱,等到五更天天色亮起,只怕这汜水关早已破了。
“杀!”窦荣亲自上到关墙前,甩手一刀,将一名攀着云梯上关的周军劈下去,粗声粗气道:“弟兄们,再过一会儿便天明了,待到天明之后,周军不战自退!”
“是,将军!”
商军顿时提起精神来,在灯火掩映下,不断杀着。
然而夜袭太突然了,周军几乎无损抵达了关下,人数实在太多,顷刻之间,便有数十人杀上了关,两军一阵血战。
战至正酣,忽然响起了“铛铛铛”的声音。
“唔?打更声?”
指挥将士们不断攻关的南宫适猛地转过头,望着身边的雷震子道:“将军,你耳目聪明,可曾听到关内的动静?”
“动静?能有什么动静?”雷震子竖耳一听:“不过是打更声而已。”
打更人、更夫这一职业出现在汉,但打更的历史源远流长,最早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巫术,主要在巫术中起驱鬼的作用,是巫祝地位的标志,只有有身份地位的巫祝,才有资格打更驱鬼。
不过商周之时,就已经有了打更的制度,周军“凡军事悬壶,以序聚柝”,这里的“壶”便是记时所用的漏壶,“序”则顺着次序,更替守夜,“聚”是一些人聚集在一起,“柝”是梆、锣等器物相敲。
也就是说,由于军队夜晚更要加强戒备,需要一些人聚集在一起,换班守夜,敲击梆、锣等器物来报导夜时,击“柝”,就是“更”的起源,因为打击梆、锣,而更换守夜,也就以“打更”来称呼了。
由于汜水关离西岐离得近,所以将周军这一套给学了去,方便晚上报时。
而南宫适的这支兵马,想要确定时间,只能听汜水关内的打更声。
没办法,现在的记时器具只有日晷、漏壶、香这几种,在夜里,测日影的日晷,肯定不能用,漏壶则根本没有,这玩意行制复杂,只能放在固定的地方,难得搬,姬发的主力大军之中可能有那么一个,但南宫适这支先头部队绝对没法带,至于香,也只能在室内用,在野外被风一吹,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
看星星看月亮,也看不出来,既然是夜袭肯定是月黑风高之夜,乌漆墨黑一片,啥也看不到。
所以无论是夜袭的时间,还是现在的时间,都是通过探子偷听汜水关内的打更声来判断,反正汜水关的更声是抄西岐的,也不存在听不懂。
南宫适问向雷震子,道:“几声梆几声锣?”
打更将夜晚划分为五个更次,依据梆、锣的敲击次数,来判断几更天,锣敲一记,梆敲二记,作为一更,二更始于亥时,锣声二记,梆敲两次,以此类推。
雷震子面露难色,之前他们确实是探子听着关内的打更声,依据打更声,才定下三更夜袭,可现在两军交战,声音嘈杂无比,谁听得清具体次数?
“铛铛铛铛——”
又是一连串的打更声。
五更天不敲锣,只敲梆,而且梆声无规律,节奏极快,是一种连续的乱敲,称之为乱梆子,乱梆子敲后,天基本亮了,人即使在熟睡中,也往往被乱梆子敲醒。
听得这阵乱梆子,南宫适心中一突,便知道今天的夜袭算是完了。
他望向微白的天空,怪不得刚才窦荣有自信说再抵挡一阵子就天明了。
想着,南宫适望了一眼关上,见不着窦荣的身影,只能听到窦荣的喝令声,他不禁一阵气急,想趁着距离近放冷箭都放不出。
只怕这次是中了窦荣的奸计,两军交战的时间并不长,根本不可能从三更天打到五更天,很显然早在之前打更的时候,就被骗了,一定是窦荣令打更人延迟了打更时间,恐怕他们误以为的三更时分,实际上早就接近了四更天,算上行军,交战,这么一会儿,刚好到五更天明。
南宫适低喝一声:“放箭!”
射不着你窦荣也得解解气啊!
再观雷震子,雷震子这时也看出来天色将白,亦是一脸惊色。
几波箭雨过后,南宫适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沉声道:“今日就这样吧,鸣金,撤军!”
“什么?”雷震子一惊,皱眉道:“将军,我军已接近关墙,而商军疲惫至极,就算天亮了,我等亦可破!”
南宫适摇头:“若是两军野战,确实如此,然而天色将白,敌军又有关墙可依,就算再是疲惫,也有射箭滚石的力气,而我军本是夜袭,天色却变成了白天,将士们难免士气下降,还是趁早撤军的好,如今已经中计,难保窦荣没有后手。”
“若是这样便撤军....”雷震子犹豫一下:“怕是只会让商军加强戒备,近日都找不到什么机会了。”
“撤军吧,之后再想办法。”南宫适无奈一笑,谁知道设计已久的夜袭,竟按着对方引导的时间行动了呢?
“是!”雷震子抱拳应命,鸣金收兵。
关上的汜水关守兵,见关下的周军鸣金收兵,缓缓而退,当即大喜高喊:“周军退了!周军退了!”
窦荣靠着关墙坐下,大口喘气,却没有合上遍布血丝的双眼。
这并不是偶然,也不是算计。
他不是什么智略深沉之辈,也不是神仙能掐会算,能算到南宫适今日夜袭。
他只是觉得南宫适有可能趁夜袭击,又确定周军无法知道确切时间,便将打更人都偷偷换成了心腹亲卫,定更、一更、二更、三更的打更时间,都往后推移了一些,而四更、五更的打更,则往前推移一点。
如此一来,夜晚的时间就“缩短”了,同时也减少了守关将士松懈的时间段。
南宫适不过是刚好撞了上来。
只是....
窦荣连续几个深呼吸,望向朝歌的方向。
这样又能得到几日喘息之机,将领们也会更加谨慎。
可这样的作战还能撑多久?
下次若是南宫适军中有了计时器具,再趁着夜色袭关,又该怎么守?
终归还是需要援军的,佳梦关指望不上,其他关隘都有守备任务,唯有朝歌一路大军可引以为援。
526.苛责
“鲁、鲁将军?”
望着面前那面露疲惫之色的老将与其身后的大军,潼关守将余化龙难以置信的上前一礼。
“呼哧....呼哧....”
鲁雄依旧在喘气,急行军中他虽然有马匹代步,但连日骑行也不是易事,尤其是他年事已高,更是耗尽心神。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对这些将士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明白为何而战,而且经过这一次急行军,这些将士们的意志也更加坚韧了,这样才能上得了战场杀敌。
鲁雄望着御驾的方向,不由得面露敬佩之色。
“咳咳...”他转而对余化龙拱手一礼,道:“方才老夫有些愣神,陛下与大军皆至,还请将军开关,容我等入得关中歇息一阵,也好做个中转,养精蓄锐再上汜水关一战,荡平西岐逆贼,就麻烦将军了。”
“老..老将军言重了...”余化龙四下望着,正好看见了御驾,面色动容,道:“大军尽数已至?陛下也来了?是要亲征?怎么没有任何消息?”
“废话。”鲁雄没好气道:“难道还有把士兵弃于半道的将军?至于陛下,陛下是来送行的,虽说送的有些远了....”
余化龙只是无言,那只是有些远?再送几百里都到前线了!
鲁雄哂笑道:“老夫本以为陛下最多相送百里,没想到一送就送到潼关了,还望将军好生安排,想来送完这一程,陛下就会回朝歌了,区区南宫适,还不需要陛下亲征。”
“这倒是不好安排了....”余化龙皱着眉道:“不瞒老将军,我三日前才得知朝歌出兵的消息,紧赶慢赶也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怕是会怠慢陛下,都怪那传令兵,只怕耽误了数日功夫,也不知是在路上见着了什么女妖精误了事。”
“这也不怪传令兵。”鲁雄喃喃道:“三日啊,当真是只用了三日就从朝歌行军至潼关,日行百里绝不是妄言....”
“是三日急行军过来的?”余化龙听闻,竟是双目瞪圆,迟疑道:“三日就从朝歌携大军赶到潼关,这....不愧是提出兵贵神速的陛下,就连行军都如此急速,区区西岐,又怎能阻挡我大商兵锋?”
“是啊,陛下用兵如神,但此次西征的主帅是老夫,老夫也不能给陛下丢人。”鲁雄哈哈一笑,道:“不过大军现在已经到了极限,还请将军速速安排入关。”
“可...”余化龙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关内还未有彻底整顿,来往百姓也不曾严加盘问,若是御驾入了关,反遭贼人惦记,还需小半个时辰,多做安排。”
“确实有些不妥...这倒是急不来。”鲁雄点点头,听闻汜水关抓了几百个人,即便有误抓的,深入大商境内的西岐间人恐怕也不在少数,潼关这边肯定也有,要是御驾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关,不就是在告诉别人快点行刺吗?
“朕暂且先不进关。”这时子受忽然从御驾下来,来到余化龙面前,道:“大军就在关外扎营,朕及三军将士都不得入关,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陛下?”鲁雄闻言一脸愕然,诧异道:“三军将士日夜急行军,到了这潼关,也不得入关休息,只怕会有怨言啊!”
“是啊...”余化龙也急道:“虽说大军在关外扎营更安全,绝无间人敢入军营刺驾,但多少要考虑到将士们的情绪....”
他也没想到,一向以英明神武的形象示人的纣王,竟会在这种关头贪生怕死,他倒是安全了,大军却是苦了。
子受微微一笑,道:“难不成二位将军认为,大军比朕的安危更重要?关外扎营有何不妥?只待夜里让关中送来饭食便可,也省得大军入关惊扰了关内百姓。”
“陛下...”不说鲁雄,余化龙都不管不顾上前劝阻。
“好了,此乃军令!”
子受收起笑意,沉声喝道:“无论是大军还是你潼关,都得听朕号令,鲁雄听令,速速令三军将士安营扎寨,就在关外歇息!”
“臣..臣...遵命!”
鲁雄无奈领命,他不是闻仲,有先王赐下的金鞭,也不是杨任,嘴皮子利索乱喷一气,他嘴笨,拗不过纣王的固执脾性。
余化龙亦是如此,鲁雄身为三朝老将,兵部尚书,西征元帅都劝阻不了纣王,他只是一关总兵,根本做不了什么。
不到半日,关外大营已经落成。
“分出千人轮流守夜!”
望着大营,子受再度发号施令。
“潼关外还能有敌人不成?”
“这也要守夜?”
“难不成这里豺狼虎豹特别多?”
“升堆火不就行了嘛!”
这显然是一个不那么讨喜的军令。
陛下...
望着一脸埋怨之色的士兵们,鲁雄无奈之余,亦是对这支军队的评价更差了。
子受挑选了一千个幸运士兵后,便去中军大帐自己玩了。
日夜行军,疲惫是别人的,他自己倒是舒坦的很,路上睡太久了,长夜漫漫,根本不困。
“陛下!陛下!”有一人入帐拜见。
“嗯?”子受低头一看,正是一路都极为纠结的鲁雄,问道:“老将军是有何事?”
“臣....”鲁雄道:“大军日夜兼程而来,疲惫不已,明明到了潼关却无法休息,还得守夜,臣觉得实是有些不妥,若是陛下认为需要遣人把守,只需只会余将军一声,便可派出潼关中的兵马....”
“好了!”子受呵呵一笑,道:“这是西征的大军,你是这支大军的主帅,潼关的兵马是潼关的兵马,两支兵马互不统属,何必有所交集?”
“陛下...说的是。”鲁雄一拱手,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军中最忌讳编制散乱。
“老将军既然来了,那不如和朕下下棋?”
“这...”
“来来!”子受拿出棋盘棋子,他外出本就是玩儿的,自然带齐了设备。
“是...”鲁雄只得应声:“只是...陛下不累么?”
“不累啊!”子受神采奕奕的摆好棋盘,路上睡了一路,怎么可能会困?
“来来,老将军你来执黑,下!”
“是!”鲁雄捏起一黑子,猛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527.不同
他再细细一回忆,当年子启叛乱时,陛下不也将他留在宫中,下了几局棋吗?
也正是那几局陛下刻意落败的棋局,涨了他的平叛信心。
鲁雄面色一肃,陛下定然又藏了些什么玄机在这棋盘之中了。
他随手落子于棋盘,虽然早知道纣王这一手急行军是为了将这支奴隶出身的军队对他的感激消耗一空,但鲁雄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一路急行军,苛刻将士,将士们心生不满,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子受愣了一愣,微微一笑,过了,就对了。
不过度一点,苛刻一点,怎么挣昏庸值呢?
子受落子:“该你了!”
“臣实是不解,心中苦闷,还请陛下解惑啊!”鲁雄又随手下了一子,问道:“陛下以急行军突破士卒极限,又教他们战场的残酷,好不容易到了这潼关,将士们具是欢喜不已,只需让他们驻扎在关中,好好休息、招待一番,给与厚待,如此一来,必然能稳固军心,士气更上一层,一收一放,亦能收拢人心,可....”
什么跟什么?
子受皱起眉头,我让你陪我下下棋打发时间,你给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他眼睛一转,道:“你啊,功利心太重了。”
“啊?”鲁雄神情一滞,扪心自问,论资历年纪,他是三朝老将,论官职地位,他高居兵部尚书,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过于追名逐利,便是月旦评给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差评,也不是特别在意,又怎么会功利心太重呢?
于是鲁雄低头道:“还请陛下解臣之惑!”
“功利心。”子受一边落子,一边张口忽悠道:“不过朕这所谓的功利之心,不是说老将军你求名索利,而是说你目的性太强。”
“所行之事,皆带有目的,万般之事,皆是为了算计,朕问你,难道所有事,都必须要用作收敛人心的手段吗?”
“非是手段,臣身为一军之帅,难道不应该善待士兵吗?”鲁雄深吸了一口气,越发不解,他的内心就和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毫无章法极为散乱。
鲁雄又有些不忿,一字一顿道:“陛下强令将士们急行军,日夜兼程赶到潼关,让将士们突破极限,以便迎接不日发生的大战,今夜虽是让将士们守夜引来不满,可现如今中军大帐却依旧亮灯,表明陛下与将士们共同守夜,不都是手段,不都是为了收敛人心?”
“啊?”
子受懵了,你这老头子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真的是闲得慌去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取过旁边的酒爵轻抿一口,压压惊。
还善待士兵,下一步是不是要给士兵吸脓?
子受随即以一个真诚的眼神望着鲁雄,道:“必是老将军误会了。”
感受着两道真挚的目光,鲁雄心中也有些动摇了,难不成误解了陛下的意思?
鲁雄皱眉,棋子握在手心,迟迟未有落下。
片刻之后,他悟了。
他错了,陛下终究还是那个陛下,看的比他更为长远,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大局观。
善待士兵确实没错,利之所在,民归之,名之所彰,士死之。
身为一军主帅,可以恩威并施,可以赏罚分明,可以关心、体恤士兵,可以爱兵如子....
如此之多的手段可以一并使用,用以收敛军心,让士兵们心甘情愿追随卖命。
可对于这些奴隶出身的士兵,并不能一味去关心、去卖好,他们和之前的正规军有许多不同。
就和之前急行军让他们抛却对纣王的感恩,开始为国而战,是同一个道理。
根据每个人经历不同,有时,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会出现一些差异。
就好比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若有人叫住了他,他肯定会停步看看是谁。
可师延因为发布了月旦评,走在小巷子里,被人套了麻袋一通老拳打进了医学院,那么当他伤愈后再次走过这个小巷子时,突然有一个人从黑暗处走过来,叫住了他,他肯定不会停留,并且跑的比谁都快。
这就是不同。
那么奴隶出身的士兵,和普通士兵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呢?
这些人即使转业成了士兵,多年来深入骨髓的自卑,也不会轻易改变,只是隐藏在了表象之下。
鲁雄很清楚,在纣王之前下令急行军的时候,就有不少士兵怀着“这样被役使,和奴隶没区别”的念头,他们从没忘记自己身为奴隶的那段经历。
他们自卑,他们警惕性高,这些都是属于出身低微的人的特质,并不说有什么恩德,得到了什么过好的待遇,就能改变的。
由于具备着这些特质,如果对他们太好,他们反而会觉得是在被算计,被利用,必然会提高警惕,怎么会在战场上拼命呢?
说句实在话,纣王给奴隶翻身的机会,从贵族手中将他们解放出来,给与他们正式身份,让他们成为平民百姓或是参军,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要是再做的多了,给了更多的利益,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配不上,心中害怕。
“原来如此!”鲁雄面露精光,他确实是第一次带奴隶,对以奴隶组成的军队有太多不了解,果然还是要看陛下啊!
他直直望着子受,道:“若非陛下提点,臣险些误了大事!”
说到此此处,鲁雄不禁有些羞愧,毕竟他才是这支西征兵马的主帅。
鲁雄连忙道:“陛下的意思是,以诚待人,人必以诚相待,以手段收买军心,反倒扰乱军心,让将士们忧心不已,唯有用真心,方可让将士效力,收拢军心的手段反而落了下成。”
子受现在就很想让钱保研究研究开颅手术,鲁雄是个上好的实验体,看看这老家伙脑子是怎么长的,几句话能想出这么不搭干系的东西。
“陛下?”
“啊?”子受回过神来,以诚待人怎么行?他连忙道:“以诚待人,也不可!”
“哦……是!”
鲁雄有些迷了,耍小手段收拢军心也不行,以诚待人也不行,那该怎么做?
“下棋,下棋。”
这次子受学乖了,不多说,就下棋,下棋也只是很常规的下法,互有胜负,不存在什么刻意输,毕竟有时候太过刻意,总容易适得其反,反正他也只是想打发时间而已。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
“陛下,余化龙求见!”
“传。”
“嗯?”
余化龙看着桌案上的棋局与似乎彻夜未睡的二人,疑惑道:“莫非...陛下与老将军和守夜的将士一样,一夜未合眼?”
“不过是因为朕没什么困意,拉着老将军下了一夜棋罢了,莫要多想。”
子受微笑,看嘛,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你此来何事?”
“噢,是这样...”余化龙挠了挠头,道:“大军突然到来,臣准备不周,才使得大军不得不驻扎在关外,今早关内已是备好了饭食,聊表歉意。”
528.为将者
“恩。”子受也觉得有些饿了,见着案上快输了的棋局,扬手一推将棋盘打翻,道:“好,既然如此,就先吃些饭食。”
他又转身朝刚准备落子的鲁雄说道:“走,老将军,随朕一同去。”
“遵命。”鲁雄对着散落满地的棋子若有所思。
“来人!”余化龙转身大喝一声,道:“还不速速护送陛下入关!”
“是!”余化龙的五个儿子余达、余兆、余光、余先、余德走过来,儿子多是他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虽然比不上姬昌,但比黄飞虎多一个,比纣王多两个,而且各个骁勇善战,福气啊!
五人甲胄齐全,抱拳恭敬道:“陛下请,臣等已在关中备好佳肴,大军的佳肴,亦是准备周全。”
“大军的佳肴就不必了。”子受摇摇头,望了眼帐外。
“为何不需要?不入关休息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让疲惫不已的士兵们让吃些饭食吗?”
余化龙表情极为怪异,行军干粮和寻常饭食,肯定是不能比的,这么苛责士兵,也太....
鲁雄暗自摇头,经过一晚上的对弈与夜谈,他是懂了如何率领这支奴隶出身的兵马,但其他人未经陛下提点,很难看出其中深意,包括余化龙这种经验丰富的沙场宿将,亦是不明就里,陛下果然用兵如神。
子受几步走出中军大帐,转身大喊道:“全军听令,守夜结束,此刻换防,生火做饭,朕先去关内吃些东西!”
“....”
士卒们只是沉默,都白天了竟也不能入关休息,甚至还得自己做饭。
“鲁将军、李将军、殷将军.....一干军中将领,随朕同去!”
“臣等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子受面露威严之色:“朕今日便下令,禁止将军与士兵同寝同食,将军吃美酒佳肴,睡软塌,士兵吃行军干粮,睡营帐!”
“为将者,冬则服裘,夏则操扇,雨则张盖,以自身为重,无需知晓士卒之寒暑;若出隘塞,犯泥涂,将必后下步,而士卒先下步,无需顾虑土卒之劳苦。”
“军井未汲,兵不可言渴,将可;军食未熟,兵不可言渴,将可;军火未燃,兵不可言寒,将可;军幕未施,兵不可言困,将可,将之欲为先,士卒饥饱为次。””
见着气氛有些沉默,子受又强调了一句:“这是军令,听到了吗?”
看看和士兵同甘共苦爱兵如子的都有谁?
吴起,李广,岳飞,戚继光....
虽然这些人的结局都不太好,但不能否认他们能打胜仗,深受士兵们爱戴,全是名垂千古的一代名将啊!
“是...”
子受见着将士们均是生出了些不满,便心满意足的一抬手,道,“军中将领以上,随朕入关!”
一路上,其他将领面有异色,鲁雄却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善待士兵固然有益处,可将是将,兵是兵,这一点也要区分开来。
首先便是阶级问题,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必须要分清上下阶级,和士兵们称兄道弟同吃同住,有威望的老将军也许没什么,像高继能那样没什么功劳压不住士兵的年轻将领,该怎么办?
大家都是兄弟,咱们为啥听你的啊?凭啥你说啥就是啥啊?不是地位平等的兄弟吗?那些士兵怎能好好听令?
何况将领主帅才是一军之魂所在,自然要以将为重。
要是和士兵们一样的待遇,冬天不穿羊毛衣夏天不扇扇子,生病了怎么办?
到了泥泞沼泽之地,若是将军先行,陷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虽说话说出来不那么好听,但是这是事实,士兵病了,死了,走不了了,对动辄数万、十数万的大军压根没什么影响,可要是这支大军的主帅出事了,影响可就大了,战斗力少说下降三成,对士气的打击也不会小。
其次便是一个信任的问题,当然,不是士兵对将军的信任,而是朝中君王、大臣对将军的信任。
将军在外领军,本就是一件遭人忌惮的事情,手握兵权容易造反。
如果这个将军正巧又爱兵如子,深受爱戴,士卒们对将军的命令言听计从,这让朝中的人怎么想?
便是没有反心,也怕有心人算计,以此为由怀疑,进而攻讦诬告,这样一来,人心不齐,仗打不好。
若是君主像纣王一样英明,有自我判断能力,那还好说一些,要是摊上个庸碌之君,那就等着被罢免弃用,毕竟和士兵们关系太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惨一点,碰着了个无能之君,那就等着含冤被杀,甚至尸体都无人敢收,更惨一点受车裂肢解之刑,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者,若是和士兵们关系太亲,惩罚起来也犯难。
比如说迷路了,大军迷路其实和主帅关系不大,得怪向导不行,还得怪探马没探清路,主帅又不是本地人,外地人找不着路实属正常。
可万一迷路耽误了战机,或者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区区小兵肯定背不动这等罪名,将军又爱兵如子,肯定也不好意思严惩下面的人,那将军不得替士兵背锅?搞不好还得自刎谢罪。
用有领军之能的将军去换掉小兵,这亏到姥姥家了。
而且大商施行万方有罪罪在万方,要的就是一个罪行分明,将士关系一近,很容易从轻发落,即使按照军令狠心下手了,来个挥泪斩xx也不好,军令如山,于情你哭,可以,于理,犯了军令砍了实属正常,凭啥哭啊?那不是白白给三军带来负面情绪?有罪之人死了还赚波眼泪?
除了这些之外,鲁雄觉得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军功。
将领之所以能成为将领,不仅仅是因为有统军只能,更是因为其身具功劳。
就连闻仲都是从小兵之中杀出来的。
既然有功劳,那为什么不能有优待呢?
士兵们也想要好待遇,那简单,军功制之下,去杀敌啊!去立功啊!
这时候,将军的优渥奢侈待遇,反而还会成为下面大头兵们的动力所在。
至于将军不与士兵同甘共苦,能否让士兵追随,这就很简单了。
如果将军有能力,能带着军队杀敌立功,哪怕这个将军和士卒的关系并不好,士卒还会不跟随这个将军的吗?
这和那些贵族商队一个道理,许多百姓都讨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可不还是受雇于贵族的商队往来南北?
为什么?因为有钱赚啊!
行军也是一个道理,对士兵们而言,能立功比什么都实在。
这样的关系更为纯粹,而且还不会被君王猜忌。
毕竟获得“功劳”后的“封侯得爵”都掌握在君主手里,简而言之,将军是带小兵挣钱,君主是给小兵钱,到底谁说了算,显而易见。
鲁雄感慨良多,这一夜一日,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
刚才陛下当着大军所说的那一番话,下达的看似不近人情的冷酷军令,其实是西征之前,对他的最后一次教导啊!
可谓是真正的为将之道!
鲁雄那粗糙生茧的双手,已经攒成了拳头,陛下费尽心机,还为了他的威信在暗中不留声色的点明这一切,可见对这次西征的期望有多高。
西征,许胜,不许败!
529.劝降
“什么?”
周军帐内,南宫适凝神望着一脸土色的传令兵,诧异道:“朝歌大军已经抵达了潼关?”
“是的,大将军!”
传令兵正了一个礼,低头道:“汜水关出入不得,是弟兄们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才传出来的消息。”
大军行动不似别的消息,根本遮掩不住,而且潼关之内也有西岐早前布下的暗线,得到准确消息并不困难。
“这就有点棘手了....此话当真?”南宫适一脸疑色:“我还道纣王对西征并不上心,打算等闻仲回朝之后再做定夺,所以才一拖再做,没想到竟然出兵了。”
传令兵道:“是!只三日功夫就从朝歌赶至潼关,末将若是跑得慢些,指不定敌人已经到了汜水关!”
“三日?”南宫适轻喝道:“闻仲带走了朝歌主力,即使朝歌出兵西征,也只可能是那些新招纳的奴隶,这种兵将,怎么可能有多高的素质,还能三日急行军从朝歌至潼关?”
雷震子也是一脸凝重之色,道:“若是朝歌大军抵达之前,我等还不能破关,只怕这汜水关,就难破了。”
他倒是不怕那些奴隶军,只是朝歌之中能人异士奇多,若是来几个武艺不俗又会点旁门左道的将军,他对付起来也不容易,到时候就怕是要拖到姬发与姜子牙领军前来了。
“长他人威风!这等话语若要被将士们听了去,士气必然大跌!”姬叔乾冷笑一声,他见魔家四将根本不管汜水关,便在石亭留下千余兵马,转道过来了。
雷震子没听出姬叔乾话中带刺,只是认真解释道:“兄长,非是小弟长他人威风,商军之中能人颇多,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些旁门左道之士,我都没有什么把握,兄长即使勇冠三军,也不一定讨得了好。”
姬叔乾反驳道:“那又如何?莫非这汜水关之中也有什么能人异士,用了旁门左道之术,唤来六丁六甲守关,才迟迟无法攻破?”
雷震子皱眉道:“兴许也有,不过一直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出手,不过无法攻破汜水关的主要原因,还是那守将窦荣太过谨慎,严防死守密不透风,南宫将军连施数计都无法破关,早前埋伏的探子也杳无音讯,实是如铁桶一般难以攻破。”
姬叔乾问道:“关未破,那杀敌应该杀了不少吧?你武艺高强又自幼随仙人在山中学道,杀敌几何?有何战果?”
“这...倒是不多。”
说到这个问题,雷震子也有无奈。
要是窦荣敢派人斗将,他肯定能斩将夺旗,好好搓搓商军锐气,可问题是人家坚守不出,别说斗将了,出关夜袭或者派少量兵马骚扰都没有,他又碍于因果业力,不好对普通士兵大开杀戒,能有多少斩获?
姬叔乾双眉一皱,南宫适见他还要说话,将佩剑往桌上一按,道:“两位将军莫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清,临战自乱阵脚,反而为人所趁,实乃军中大忌。”
姬叔乾给南宫适面子,只是冷哼一声,雷震子则一阵懵逼,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气氛稍稍缓和后,南宫适皱眉轻道:“朝歌派出的西征元帅乃是鲁雄,鲁雄此人,尤善掌兵,若是两军相斗,我不是对手,不过他亦有弱点,此人向来不喜谋略,对计策不够敏感,这便是可乘之机,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趁着西征大军还未至汜水关之前,再尝试破关,我欲启用你二人一同为先锋,可愿意?”
“大将军有命,无有不从!”
两人抱拳齐喝道,大敌当前,姬叔乾也放弃了内斗,不管那些仙人在算计什么,至少有出力。
“好!”南宫适笑着点点头,这才有点同朝为将的默契,不过思了片刻,他却说道:“不,还有一法没有试过。”
雷震子道:“大将军又有妙计?”
南宫适摇头:“并非妙计,只是劝降罢了,纣王十罪天下知,这等昏君又怎会有多少忠臣?想那窦荣应该看得清局势,大商与天下为敌,他能守得一两日,一两月,一两年,可十年之后又该如何?”
“他要是个明白人,定然懂得该怎么做。”
雷震子问道:“那将军打算遣何人为使?”
“你。”南宫适望着雷震子:“如此重任,非将军莫属。”
使节要前去汜水关劝降窦荣,必然得孤身入关,万一窦荣不愿,甚至派兵围杀,这种情况下,整个周营之中能全身而退的,只有雷震子。
因为他长了翅膀,能飞。
而且南宫适也存了些其他的想法,当年申公豹是怎么平定平灵王叛乱的?不就是孤身相迎,骗平灵王对他出手,然后用道术还击秒杀了吗?
这样,是不用顾忌什么因果业力的,如果窦荣也不识相,亲自对雷震子动手,那雷震子当场击杀窦荣肯定也没问题,到时候哪怕劝降失败,这汜水关也算拿下了一半。
“末将自是愿往。”雷震子抱拳领命。
.............
“报!”
窦荣正在关墙上小憩,周军连番进攻不利,攻关的频率低了很多,他也微微有了些喘息之机。
来的正是巡关的小六,他急匆匆道:“启禀将军,周军后退三十里,南宫适遣使前来,此刻正在关下!”
“嗯?”
窦荣摁着头盔,稍稍偏头,露出一只眼睛望向关下,关下的雷震子正无聊得扑腾着翅膀。
“这时候遣使....”窦荣缩回头,道:“不要开关门,且放下吊篮,将他带进来,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是!”
小六抱拳而退。
“难不成那南宫适是想劝降我等不成?”窦荣身边的韩荣大笑道。
“应当如此。”窦荣点头,又道:“不过来者是那鸟人,谨防他突然暴起伤了你我。”
韩荣呵呵一笑:“将军多心了,我虽然没学过道术,却也有听说过,仙人不能随意出手,染了因果反倒自身遭劫,将军可以放宽心,换做谁来都有可能突然暴起,唯独这鸟人,多半不敢轻举妄动,这也算是南宫适的诚意吧!”
窦荣摇头:“还是慎重起见,我先准备一番。”
很快,雷震子乘着吊篮上到关上,小六引着路,却并非往关内而去,他不禁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见着眼前的光景越来越宽阔,莫非那窦荣想要找个空旷地儿围杀自己?
小六不言,面色古怪的带雷震子来到了一处空地。
不过这里现在算不得空地,虽说四方开阔,但里面沾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卒。
“周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雷震子懵了,他只听得声音从无数士卒之中传来,根本没见到窦荣的人。
530.关在人在
窦荣正穿着普通甲胄,混在士卒之中,见雷震子半晌没有声音,便再次问道:“周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雷震子依旧没找着人,几乎半懵,哪有出使之后连对方主将都见不着的道理?
算了,直接说正事,他生怕窦荣听不见,扯着嗓子喊道:
“窦将军,当今纣王残暴不仁,昏庸无道,你在汜水关领军护民,在百姓之中素有威望,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何苦死死帮着那昏君守关?”
窦荣依旧没有露面,声音自密密麻麻的士卒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似乎每说几句,位置还会变化一下。
“本将受武成王的提拔,才从一介白身成了将军,又蒙陛下看重,奉命驻守在这汜水关,怎么可能转投去他处?”
“即使没有这一切,为人臣子,自然要讲忠心,周使乃山野鸟人,想来不懂这些,也不奇怪。”
话语之中,颇有几分不屑。
“哼。”
雷震子冷哼一声,面色不善,不过窦荣这番话语下来,却让他觉得更有劝降的意义了。
“现在我大军攻你汜水关,佳梦关坚守不出,没有任何支援,鲁雄虽然带着西征大军抵达潼关,但距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这些日子一来你们连续守关日夜防备,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已,而我军兵多将广,轮换攻关以逸待劳,只怕等不得援军到来,此关就要告破,怎样,不如投身我大周,铲除昏君?”
雷震子立即改了颜色呵呵一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多谢赏识,不过本将并没有这种打算。”
窦荣的回答同样干脆利落。
“我大周强盛,能人异士众多,纣王又失天下诸侯之心,木朽则鸟不栖,你效力大商,不过也就是多撑几年罢了,何必随着这朽木而亡呢?”
雷震子更为更直接了。
窦荣也是有些苦笑,谁不知道大商当前的处境很困难呢?举目望去,天下皆敌。
不过,他内心并没有任何动摇,即使大商亡了,朝歌陷落了,纣王身死了,他也要继续守在这汜水关。
雷震子看着周围站立戒备的士卒,沉吟片刻,道:“窦将军,你可以不顾自己,但你也要想想这汜水关内的将士,考虑考虑他们是怎么想的。”
韩荣也是无奈,将士们都已是无比疲惫,若是处境越来越艰难,说不定真的会降,不过他却不怪窦荣,如果不是窦荣令将士们如此高压守关,汜水关早就告破了。
比起这些,他更恨佳梦关的魔家四将,那四人竟真的对汜水关的存亡不管不顾,甚至连派个传令兵知会一声的打算都没有。
这番话下,韩荣有些意动,可窦荣依旧不为所动。
“将军,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说这番话吗?”雷震子诚恳道:“即使是蝼蚁也尚且知晓挣扎求存,何况是人?”
“现在兵围汜水关,你们要么降了,要么弃关退走,为什么不做一个更好的选择呢?”
最后,他露出微笑,虽说鸟人笑起来不那么好看,但其中透着满满自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窦荣的大笑声。
雷震子皱眉:“天命难违,合该商灭周兴,我兄长承天之命,区区凡人,怎能与天命抗衡?”
“哈哈哈!”
窦荣笑得更放肆了,当然,他依旧没有忘记变换方位,他出言讽刺道:“我便是助纣为虐不识好歹,你便是而扶周灭商顺应天命,天命岂是你一家之言?”
雷震子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掌教老爷都说了商灭周兴,还能有错?
随即他大喊道:“窦荣,你莫要不识抬举!”
“放肆!”
见着鸟人如此咄咄逼人,几名将校均是将手中兵刃遥遥对着雷震子,而引着雷震子到此的小六,也拔出了长刀。
“想对我出手不成?”
雷震子一脸从容,要是敢出手,他也能肆无忌惮的出手了,直接大杀特杀从内部攻破汜水关也不是问题。
“住手!都出去!”
韩荣急忙挥手,原来这雷震子是学着国师平定平灵王来碰瓷的啊!
见着不敢出手的士卒,雷震子轻蔑地瞥了眼,摇摇头说道:“靠着这些乌合之众,便想守住汜水关?可笑!”
将士们狠狠瞪了雷震子一眼,敢怒却又不敢动手,打不过,没辙。
“已经守了这么些日子,也就不差这几天了。”
人群之中传来窦荣平淡无比的声音:“南宫适派你前来,该说的话都说了,说完了,那就回去吧,叫南宫适只管派兵来攻,三日也好,五日也罢,本将在一日,就守得一日!”
雷震子冷笑一声,凝声说道:“这次放弃了,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到时候关破人亡,可没有时间留给你后悔!”
窦荣依然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丝毫不放心中。
雷震子想了会儿,出声问道:“将军如此,只怕是潼关的西征大军已经在赶来汜水关的路上了吧?”
“消息倒是及时。”
“那是自然。”雷震子道:“想来这支西征大军就是将军的依仗了,我到是颇为好奇,一群奴隶组成的军队,有何战斗力?将军可否详细说说?”
“噢?周使是想探探我西征大军军情?”
窦荣应声道:“鲁尚书此次出兵百万,辅兵千万,枪刀盾弓具齐,有火炮百门,战将千员,粮草无数....”
窦荣闭着眼睛一通乱侃,就没想过说实话。
雷震子沉默良久,道:“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再说了,我前来,便是要告诉将军,汜水关必破,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我也不再多劝,破关之后,城中军将皆不得好过,告辞!”
见雷震子如此嚣张,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将便几步上前,想要将之拿下。
窦荣还是不见人影,只有声音传出:“虽是妖物,可既为来使,又怎能害他?来人,送他出去!”
“是!”
小六应了一声,扬刀道:“请!”
雷震子淡淡一笑,直接扇动翅膀飞走了。
望着雷震子远遁的背影,窦荣微微一叹。
从雷震子离去到西征大军抵达之前,汜水关必将迎来周军前所未有的猛攻。
最艰难的日子来了。
可窦荣平平无奇的脸上竟是挂起几丝笑意,拔出配剑,望着剑身上映出自己的脸,虽有疲惫之色,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坚定。
“那又如何?”
“来人,吩咐下去,日夜巡关,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531.动荡之年
九宫山,白鹤洞。
文殊、普贤、慈航三人组团去朝歌送了波团灭之后,他们的道场都由各自的弟子打理。
木吒对现状自然是很不满,没有师父教导,修行的进境速度很慢,虽说修炼资源够多,留下来的法宝也够用,但总是差了点什么。
此前姜子牙在麒麟崖召集三代弟子的时候,他也去了,并且拿到了锦囊。
下山入劫是他的机会,似他这种阐教亲传,自然知晓大劫的危险,可相比于那些危险,他更看重大劫中的机会,万一肉身封神,基本算是一步登天,而且他对自己的修为很有信心,起码有七成把握能安然渡劫。
只是这锦囊里告诉他,他还得等一个人出山,随后才能一同下山入劫。
“唉!”洞府之中,木吒望着手中吴钩双剑,长长叹了口气。
“二弟。”府外是刚离开五龙山前来拜访的金吒,他见着木吒这般模样,道:“你与师叔感情深厚,师叔受难,你的心情我能体会,不过今日,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木吒摇摇头,他和普贤的师徒关系确实极好,甚至比那名不副实的父子关系更深厚,李靖和殷夫人所做的只是把他生下来,养育两三年罢了,师父普贤却是教他武艺道传他道术,引入仙路。
木吒想着一去不回的师父,又是叹气道:“当前除了大劫,还能有什么要事?”
“正是大劫之事!”金吒轻笑一声,一把拉起木吒:“二弟且看!”
“嗯?”木吒闻言昂首一看,正巧望见一匹雄健的玉麒麟,登时眼前一亮,唤道:“黄师兄?”
虎背熊腰的黄天化下了玉麒麟,道:“二位师弟有礼了。”
木吒顿时面色转喜,黄天化就是他们要等的人,这么说来,可以下山了!
黄天化笑着道:“姜师叔给我的锦囊,终是到了日子。”
“师叔让师兄你带我二人下山护周,早已静候许久。”木吒期待道:“可还有其他吩咐?”
黄天化道:“后面的,却是我一人的事了,不便多言。”
金吒听出了端倪,知晓黄天化另有安排,于是道:“既如此,快些下山!”
“不急。”黄天化一笑,对木吒问道:“此番需带上你那道兵训练之法。”
“姜师叔早有吩咐,已经备好。”木吒点头,他的道兵是吴钩兵,出自法宝吴钩双剑,大有来历。
说到此处,木吒又不禁想到了将吴钩剑传授给他的恩师普贤,道:“如今只求安然渡劫,也希望师尊能够无事,只有如此,我心方安,唉!”
“普贤师叔自会逢凶化吉。”黄天化爽朗笑道:“慈航师叔与文殊师叔,也都不会有事。”
“什么?”金吒、木吒不约而同上前,一左一右抓住黄天化手臂,异口同声问道:“师尊不会有事?”
“莫急...”黄天化挠挠头,苦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便多言。”
“还请师兄透露些许,我等也好安心!”
金吒、木吒真心在意自家师父的安危。
“这...”黄天化无奈,只得道:“师叔们被压在朝歌天柱之下,受人族气运镇压,但并未身死,亦未上得封神榜,只要能脱困,自有机缘。”
“如此便好!”木吒心中大定,笑着道:“我教之中具是道德之士,师尊与两位师叔更是其中翘楚,怎么可能渡不过劫难,我却是多虑了!”
道德之士....
黄天化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只是敷衍应和道:“是啊....”
金吒、木吒喜极,并没有发现黄天化的不对劲。
“对了。”好一阵后,黄天化道:“如今周营大将军南宫适领兵攻打汜水关,久攻不破,今次领你二人下山,就是为了这汜水关。”
“嗯?”金吒眼神一紧,这怕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大劫之中,立下足够多的战功,顺应商灭周兴的天命,自然少不了好处,于是他急声道:“姜师叔有何吩咐,快快说来!”
黄天化笑着道:“周军囤兵岐山,商军囤兵潼关,汜水关正在两处地界中间,既是周军伐纣的第一道屏障,又是商军西征的出兵之地,定是必争之地。”
“是。”木吒点头道:“不过这汜水关守将怕是有些能耐,雷震子师兄也在军中,却无法攻破区区一汜水关,想来把守汜水关之人,必定不容易对付。”
然而黄天化却神情轻松道:“这就是姜师叔的目的,久攻不利便该我等出手了,有你们出手,那些截教的仙人,应当也会离开朝歌去往前线,再等到战局扩大,商周大军交战之时,朝歌的守备也会变得薄弱。”
“什么?”木吒一惊,顿时便想明白了关键之处,激动道:“朝歌守备薄弱,那是不是有办法营救师父师叔脱困?”
“我师夜观天象,见人族气运彻底分开,大商只占九之三四,商灭周兴,大劫已开,便是这三四分也保不住,师叔几人是为人族气运所困,可大商配不上人族气运,压制自然会减弱,只等大周声势日益增大,大商日益衰落,几位师叔自然能够脱困。”
木吒面露喜色:“无道昏君,天定商灭周兴,说的也是,一个要灭亡的国家又怎能依靠气运困住道德之士?”
“助周灭商,我必为先锋!”
金吒也是兴奋的喊着。
只是黄天化脸上露出了一分几乎无人看出的黯然。
金吒、木吒的父亲在商为官,是当朝刑部尚书,还是变法的推动者,死死和大商绑在了一起。
可金吒木吒和他截然不同,从头到尾都是师父来师父去,言语中根本没有提过亲父李靖。
黄天化心底深处,颇有些膈应。
他虽然和金吒木吒的经历差不多,三岁时就被师父清虚道德天尊带回了山,在凡间的三年里,父亲黄飞虎也没怎么陪伴过他,但他依旧念着父子之情。
这次领金吒、木吒下山助南宫适攻取汜水关,他却不露面,也是担心在北地的父亲会难做。
“师兄,师兄,我们这就下山!”
金吒、木吒催促道,显得急不可耐。
“也好。”
黄天化点头回应,他有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是将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时候,他性烈如火,胸中难藏事,但他不是个笨蛋。
随着阐教门人纷纷下山,商周主力逐渐接近,这天下是更乱了。
帝辛十三年,夏,动荡之年。
532.接着奏乐,接着舞
西征大军抵达潼关已经三日了。
大军依旧驻扎在关外,而这本该肃穆的军营中,却显得不平静。
营门身宽体胖的近卫一人就占了三个普通士卒的神位,手上正敲着鼓,后头是几个敲锣的,半道儿上还有吹排箫的,另外还有几个还合着拍子跳万舞。
天下布舞相当成功,这支西征大军的实战能力到底如何暂且不提,跳起万舞来,声势倒是格外唬人。
中军大帐内的子受很会享受,虽是依旧没有进入潼关,但美姬美婢却是一个不少。
营帐内的乐女弹的是琴、瑟、钟、磬,比外头更加高雅一些,伴舞的舞女亦是不缺,其中不少女子都是失足巫女转业,姿色绝对不差。
“陛下!”
李烈踏入营门,子受还沉浸在乐舞之中,随手灌了口酒,依旧斜躺着,随着节拍摇头晃脑,压根没有起身的打算。
“啪!”
歌舞升平的景象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李烈实在看不下去,拿起手边的一琵琶就地一扔:
“陛下,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即使三军皆在休息,也不能如此过分,若是闻太师知道了一定会痛心疾首,西岐的贼人也会笑话我们!”
李烈捶胸顿首,显然对这一幕极其失望,领军的是鲁雄,按理来说纣王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玩都无所谓,还能在潼关贯彻落实奢靡之术,促进潼关经济发展。
可这是军营,西征大军不日就会前往汜水关与周军作战,听得大帐内歌舞升平,将士们内心会是什么想法?
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身为君王,哪有将一切交给臣子,自己吃喝玩乐的道理?
如果是个中庸无能的君王,那倒也算了,说不定是件好事,可纣王文韬武略,哪样不是世间罕有?
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子受见得李烈如此激动,微微侧身,勾了勾手:“李将军,且先近前来。”
李烈上前,子受递过一杯酒:“来一口。”
“陛下...”
“来一口。”
“咕噜咕噜...”李烈抹了把嘴:“酒是好酒,只是....”
子受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只是缺了佳肴对不对?可惜啊,朕的大鼎忘拿了,这潼关的鼎,吃起火锅来始终缺了点味儿........”
“陛下!”李烈严词打断道,也顾不得什么人族的上尊下卑了,反正他是龙族:“若是陛下依旧如此,恕烈待不下去了!”
“好!”子受拍案,喜上眉梢:“待不下去正好,你回朝歌,把朕的大鼎扛过来!”
李烈气急,背过身就走出了营帐。
子受拍拍手,对着被吓得不轻的乐女、舞姬道:“不管你们的事,接着奏乐,接着舞!”
又是一夜的歌舞升平,这时候,已经换成了第二批乐女、舞姬。
奏乐的规模也变得更盛大了些,不仅有琴瑟萧鼓,甚至还有一套从潼关内特意搬出来的青铜编钟。
跳舞的美人,也多了许多,就连美人儿们身上的服饰、妆容,也更加精致,随乐舞动起来,如凌波微动,仙子临凡。
子受打了个哈欠,扬扬手,招来殷破败,吩咐道:“擂鼓聚将,众议战事。”
“是!”
殷破败抱拳,其实他也有些看不过去纣王接连几日的享乐,不过他并没有出言劝阻,和李烈这个御林军将军不同,近卫将军属于内卫,统领三百近卫做好护卫的职责足矣,少说,多做,多吃,就完事了。
他正要将舞女们屏退,方便聚将议事,可乐声刚停下一刻,就听得上首传来一句话:“聚将议事归议事,歌舞归歌舞,两者又不矛盾,接着奏乐,接着舞!”
殷破败无奈,三通鼓响彻,将帅齐聚中军大帐。
大帐内,还是那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只是舞女们从没在聚将议事这种重要时刻奏乐起舞,表情有些不自然,手上的动作、拍子,也都变得不太不连贯了。
鲁雄面沉如水,他何曾在军营里见过这等景象?
他苦劝道:“陛下,西征关乎国运气数,实乃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子受掏了掏耳朵,乐声太大没听清楚:“老将军刚才说了什么?”
鲁雄涨红了脸,实在不知道前日还指点自己西征的纣王,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只得扯着嗓子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希望能将纣王唤醒。
“噢,这件事啊。”子受轻轻笑了笑:“朕不过是替西征大军送行,朕在此奏乐歌舞,难道还能影响到前线战事吗?”
他说的是实话,打仗又不会,瞎指手画脚的后果,就是要么打个大胜仗声势大涨昏庸值暴跌,要么打个大败仗昏庸值来不及结算就凉。
既然如此,听听乐看看舞,竖立负面形象,不是正好吗?
鲁雄哑口无言,是啊,西征的主帅是自己,纣王再怎么歌舞升平,都和打仗没关系。
而且....
鲁雄突然记起来纣王称病,连日不上朝的时候,曾提起过自污惑敌,战忽局正是基于此而成立的。
军营之中奏起靡靡之乐,不正是最好的自污惑敌吗?
他看向了那些乐女、舞女们,这些女子年轻貌美,不少是焚书坑巫后,从巫女转业而来,身份比较复杂。
第一批舞女乐女,是余化龙府上的,这些女子身份干净,几乎不会有西岐的探子存在,可日夜歌舞升平,所需要的轮换舞女、乐女极多,余化龙不得已从富贵人家中征召了一些。
这些女子的身份背景是否干净,就难说了。
西岐敬畏天神,推崇巫祝,自然和巫祝有很多关系,不少巫婆神汉,都曾在西岐待过,关系错综复杂,以巫祝的身份潜入大商的西岐间人,恐怕不少。
即使没有,这些舞女、乐女身后的贵族也不一定和大商一条心,完全支持大商的贵族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潼关内的贵族很可能通过这些女子得到消息,进而为了讨好西岐,将情报传递出去。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军营中歌舞升平,纣王贪图享乐这件事,都会传到周军之中,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周军。
周军不知道西征的商军会在潼关呆多久,也不知道纣王到底是亲征还是送行,甚至有了之前三日急行军的经历,哪怕歌舞升平,周军也得时时刻刻戒备着,万一唱着歌跳着舞的商军,突然又来一个急行军,日夜赶到了前线,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鲁雄不禁暗自自嘲,果然是老了,竟然还会担心这些,纣王一代明君,即使贪图享乐,也不会是现在,一言一行必有深意,接下来,只用静静听纣王的吩咐就是。
子受压根没发现鲁雄在这片刻之间,就已经脑补出了真正的战忽,他只是伸手指了指鲁雄,道:“老将军,你是西征主帅,先说说你的看法,应该如何对付南宫适大军,解汜水关之困?”
533.君臣不合
众将一脸愕然,真就在这种环境下议论军情?
乐声太吵容易听不清、舞姬穿的太少分散注意力....这都是其次,万一被人听去,走漏了军情,该如何是好?
鲁雄眼睛一转,明白了,就是要走漏“军情”,真真假假让周军分辨不出,甚至还有可能他们引到完全错误的方向!
他也不谦让,抽出被瓜果压住的舆图,擦了擦上头黏糊糊不知是什么玩意的汁液,在乐声中尽力扯着嗓子道:
“陛下,老臣以为,我军在潼关拔营之后便北进,下一站进驻佳梦关,以佳梦关为补给点,先探明驻扎在石亭的周军虚实,若是实兵,便与魔家四将一同出兵破之,若是虚兵,便让魔家四将带着佳梦关的兵马与大军一同向南,徐徐推进,以兵力优势包围南宫适……”
鲁雄说着,朝地图上岐山的位置猛地一戳,道:“但我军的目的却不是攻打南宫适,在包围南宫适的同时,观察姬发与姜子牙的周军主力所在,若是周军主力主动出击救援,便趁机设伏,半路阻截而战,若是周军主力固守,那便直接转战岐山,以迅雷之势生擒姜子牙,活捉姬发!”
子受颇为诧异,虽然我不知兵,但你这明显比我更不知兵啊!
他觉得今天的鲁雄特别奇怪,鲁雄一直嚷嚷着西征,必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而鲁雄的作战风格虽然不像窦荣那么稳健,但年纪大了,总归不会轻易冒险。
可鲁雄不仅没有步步为营稳打稳扎,反而浪的一比,不将南宫适放在眼里就算了,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直接吞下周军主力,简直就像是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像极了自己。
嫌天气太热想让姜子牙给你冻冻?
果然,哪怕是鲁雄,对仙人的了解也太少了,临到战时,难免有些狂妄自大。
子受缓缓摇头,无可否认,打仙人是打不过,但也不能就这么去送。
正待子受开口之际,高继能忽然道:“老将军,咱们一路向北再绕路向西,路程比直接往西长了不少,先不说汜水关能否坚持到那时候,粗略算笔账,途中花费的粮草就已是不知几何,军中将士也必然无比疲倦。”
“咱们本来在潼关休息好,只需向西去往汜水关,就能以逸待劳,趁着南宫适大军几番攻关不下之际,转守为攻,一鼓作气与周军决战,可将军这一番绕道,却是都反过来了,胜负如何.....不容乐观。”
高继能这番话很有道理,而且他自幼和妖怪学艺,自然知晓道术玄奥,周军之中好几个硬茬子,可不是寻常兵将能够应付的,应该多多避免正面交战才是。
鲁雄斜眼瞥了高继能一眼,正好,“走漏军情”之外,还能顺便加一个“将帅不和”,他说道:“好个武状元,那按照高将军的看法,应当如何对敌?”
“这....”高继能一时语塞,他这个武状元怎么来的,高层将领基本都知道,他能看出鲁雄所言战术的不妥之处,可要他拿主意,真的拿不出来。
鲁雄却不罢休,揶揄道:“高将军如此,必有良策,若有未尽之言,应当趁着军中将领与陛下皆在之时畅言,若是迟了,反倒耽误了战机,你倒是说说,我军当如何攻伐?”
高继能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不出话来,他寻思着以前老将军挺和善的,还教过他兵法战阵,今日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呢?
子受倒是乐得见到这幅将帅不和的场面,吵着吵着不欢而散最好!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掉头回朝歌,一路吃拿卡要不说,还不损一兵一卒,纯当出来军费旅游散散心,也省得给封神榜上添名字。
兴许再等个几年,昏庸值就差不多攒够了,到时候再慢慢打,打着打着指不定就原地飞升打穿天道了,也不用在乎什么天地大劫,各回各家各自安好。
不过当前局势容不得子受这么做,再不出兵西征就要被大臣们烦死了,而且大劫背后的大能们恐怕也不乐意看到封神迟迟未有进展,肯定会动些手脚想办法推动大劫,到时候恐怕更难掌控。
也不知是怎么的,不止是鲁雄,朝中文武都仿佛陷入了魔怔,拼命想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
子受没辙,这得怪自己,好端端没事就去打北狄南越,这群化外之人连大劫配角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是大商这种大劫反派的对手,愣是连战连捷,让大商文武都给打膨胀了。
见着高继能一脸窘迫之色,子受沉吟片刻,决定替这个擅长揣度局势见势不妙就会跑的钦点先锋解解围,他缓缓道:“老将军,朕却是有些看法。”
“陛下请讲。”鲁雄拱手,明白了,看来是陛下需要自己来配合了,不仅仅要传递出歌舞升平、将帅不和的假象,还有君臣不和,乃至君主的猜忌,接下来无论纣王怎么说,自己跟着反对,并且大吵一架就行了。
“朕以为,西征应当……分兵。”
“将西征大军分为数部,由各个将军自领一军,互不统属,分别从北面佳梦关,南面汉水,东面穿云关三个方向,同时向汜水关进发,只留西面一个口子给西岐主力。”
“三路大军遇山开山,遇水渡水,至于具体如何行军,由领军之将自行决定……”
子受心里盘算着,分兵之后,调动起来就方便的多,下头的小将肯定不敢违背圣意,到时候学习常校长来一手微操也不错。
众将还在思考分兵的可行性,只见鲁雄不假思索,大喊道:“陛下糊涂啊!”
子受愕然,嘴角不由得一勾,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会说话就多说点!
这一丝微妙的喜色被鲁雄察觉,鲁雄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做的没错,果然这一切都是纣王的计策,看来自己在揣测圣意方面,已经得了晋王三分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