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入十六章:报复(上)
潘沫堂站在满是断臂残肢的沙滩之上,垂头久久不语。
这里,已经宛如修罗地狱。
马德在最后,不仅吸引了两千骑兵对他进行左右冲击,同时他还死死地缠住了尾追他而来的数千步卒。这些岭南的骑兵也好,还是步卒也罢,在那一刻,以为功劳唾手可得,却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却是死神的镰刀。
第一轮就将对手完全炸懵了,甚至让这些第一次见识到远程火炮攻击以及开花弹威力的岭南人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第二轮和第三轮,则完成了最大程度的收割。
能逃走的,都在第一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而没有逃走的,则成了北唐水师的俘虏。
当数百北唐水师水兵们,划着小船抵达沙滩的时候,这一片区域里,除了死者,伤者,还有为数不少的被炸得失魂落魄,宛如白痴的一批人。
士兵们低着头,在一片狼藉之中寻找着战死士兵的遗体。除了先前在乱石丛中战死的那一批人之外,死在沙滩之上的,很难找到完整的尸体,他们不得不四处寻找缺失的躯体,尽量地将他们拼成一副完整的躯体。
武俊走到潘沫堂的跟前,怀里抱着一个乌漆麻黑的脑袋,双目通红。
“大将军,只找到了一个头,其他的,都找不到了。”
潘沫堂拿了一块帕子出来,又从水壶里倒了一些水打湿了帕子,然后小心地,轻轻地擦拭着马德的头。
“妈的,这狗日的,死的时候还在笑呢!”潘沫堂突然道。
武俊一下子低下头去,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地掉下来。
说着话的潘沫堂,眼睛也在这一刻湿润了,声音也突然哽咽了起来。
“这狗日的,够本了,这片沙滩之上,被他拉去培葬的,总也不少于三千人吧。”
武俊用力地点了点头:“只会多,不会少。”
潘沫堂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从武俊手里接过了马德的首级,紧紧地抱着怀里,道:“可我觉得还不够。”
他转身,大步向着小船走去。
战死士兵的尸体被堆集到了一起,浇上了火油,数百上岸的战士在尸体堆前列队而立,激昂的战歌被唱响。
歌声中,武俊弯腰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尸体堆。
大火熊熊而起。
“为万世,开太平!”武俊大声吼道。
“为万世,开太平!”数百士兵齐声高呼。
远处战舰之上,军号嘹亮,所有在船上的士兵亦在同声高呼。
火堆之前,被俘的上百名岭南士卒被反剪双手捆缚着跪倒在火堆面前,此时,已经回过魂儿来的他们,却又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得浑身哆嗦了。
熊熊火光映红了武俊的面庞,看着这些战俘,他的脸显得格外的狰狞。
“杀!”他猝然喝到。
战俘身后的唐军士兵猛然举刀,重重落下,上百颗头颅瞬间落下,鲜血喷溅,落在大火堆之中,却是让火堆的火苗瞬间之间又窜高了老大一截。
一夜时间瞬间即逝。
上千名战死者的骨灰被收集了起来。
战舰之上,本来也准备了收集战死士兵的骨灰盒,但任谁也没有想到,一次性就会死这么多个,少部人的骨灰被装进了盒子里,另外一些人,则只能用布包裹着。名字什么的无所谓了,大家的骨灰,本来就你掺着我,我掺着你,生时并肩作战,死后亦不离不弃。
朝阳微微升起的时候,一夜未睡的潘沫堂站在抚远号的舰首,手中铁钩子在阳光的照射之上闪着幽幽的蓝光,他昨天晚上,磨了一夜的铁钩子。
“去广州港!”他厉声下令。
向真站在自家庄园的高处,看着绵延不绝的土地一路从他的脚下延伸到野视的尽头,这些,都是属于他名下的土地,不过从现在开始,这些土地,将要陆陆续续地分给那些被招览进来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了。
王又的行动很快,在从他这里拿到钱的第二天,便召集了从鄂岳败退回来的一批旧部,分赴岭南各地,如今,离得近的第一批人,已经回来了。
正如向真所预料的那样,召兵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北唐水师在沿海制造的恐慌,造成了大批的流民,但凡离海岸近一些的百姓,已经开始大量地逃亡了。现在有人招揽,提供土地给他们耕种,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虽然家里的壮劳力因此要成为军人,去为官府卖命,但此时此刻,对于这些人来说,可选择的道路,实在是有限。
而且向真给出的条件,的确是很诱人的。
当兵,有高额的军饷,种田,可以免除赋税,自种自得,不管是不是骗人,总比那些地主豪绅们招揽人的条件要好上了无数倍。
不是没有人招揽这些流民的,成为佃户,是他们另一条选择,不过替那些豪绅地主种田,一年要上交所得的六成到七成,还得自己负担各项赋税徭役,这样算下来,一年到底,只怕连肚子都吃不饱,要是一个运气不好碰上了坏年成,背负上沉重的债务是可以预期的,到时候,沦落为奴,卖儿卖女也是一点儿也不稀奇。
相比之下,向真给出的条件,就如同是天大的福音。
但是,向真招人的条件也极其苛刻。
每十户流亡的家庭之中,最多有一两户能满足向真的所有要求。
被选中的人,欢天喜地的跟着那些官人抵达了向真的庄园,没有选中的人,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地继续着他们的流浪之旅,他们最终的出路,仍然是那些地主豪绅大户人家的掌中之物。
因为到了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除了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可卖了。
向真今天的心情很好,因为第一批人,已经进了他的庄园,现在这些人,正在伐木,割草,在分给他们的土地边上,搭起一座座简单的茅庐。
王又他们没有辜负他的希望,第一批进来的千余壮丁,一个个都孔武有力而且老实听话,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被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士兵。
这千余户家庭已经能将这个庄园填满了,不过不要紧,作为向氏的长子,过去可是长期是岭南的二号人物,现在虽然落魄了,但名下的财产还是不少的。像这样的庄园,他还有五六处,虽然离他的目标还少了一些,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是还有些人愿意依附的。像王又的王家,虽然不情不愿,但因为王又与向真绑得太紧,所以也只能咬着牙也拿出了一些土地和财物来支持向真。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抱现在新近得势的向屿、向峻的大腿。
而现在,依然咬紧牙关支持向真的,一者是与向真早就不可分割的利益相关者,一者就是那些以前想要巴结却又巴结不上的小家族。
对于这些投机分子和烧冷灶者,向真是来者不拒,他现在需要钱,需要土地,需要前期的大量投入。对于这些人,他大方地给予了承诺,他也准备一朝重新得势之后,便重重地报答这些人,当然,也会重重地惩罚某些人。
有些人上来,必然就会有某些人下去。
这是不变的铁律。
一匹快马沿着山坡上快速奔了上来,看着来人,向真眉头一皱,居然是王又。
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将军,陆丰那边传来了消息。”王又翻身下马,急奔到了向真的跟前。
“没有得手?”向真问道。
“算是得手了。”王又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上岸的千余名北唐水师官兵被全歼,但我们损失了近两千骑兵,还有近两千府兵。听说陆丰县城内,几乎是家家戴孝,而广州城里,也是哀声一片。”
“怎么会这样?”向真大叫起来。“一千多水师官兵,怎么会造成如此大的损失?”
“他们被这些北唐水师官兵引诱到了战舰大炮的射程之内,然后北唐水师进行了覆盖射击,不分敌我的覆盖射击。”王又道。
“愚蠢!”向真勃然大怒:“我和你的战后报告之上都分明地提醒了他们敌人战舰的火炮的威力,他们为什么没有一点提防?”
王又惨笑道:“他们以为我们是在为失败找借口。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大家也都明白了,鄂岳之战我们遇到的情况是怎样的了?”
向真恼恨之极,虽然说如此一来,他们身上背负的战败的委屈会少一些,但这一次损失的两千骑兵,可是向氏真正的精锐啊!
两人相对无语之时,闷雷一般的响声,却突然隐隐从天边传来。
两人霍然抬头。
特别是王又,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火炮,北唐的火炮。”他大叫起来。
“广州港!”向真猛然转头,看向广州港的方向。
北唐水师,居然堂而皇之地开始炮击广州港了。
向真不再说话,翻身上了战马,一鞭击在马股之上,飞快地向着广州港的方向奔去,王又楞怔了一下,亦是打马紧紧跟随而去。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报复(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广州城作为前岭南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一向是整个东南方向上的政治核心。再加上广州港对外贸易的兴盛,更是让广州城变成了经济的枢纽所在。
近几年来,随着北唐的崛起,广州港的对外贸易被北唐水师彻底掐断,远洋贸易转向了沧州的海兴,甚至于还在建设之中的山东的胶州港,广州的对外贸易,已经基本萎缩为零,商业活动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但这里,现在仍然是整个东南方向上最繁盛富裕的一个城市。衰落,总是需要一个较长时间的过程。
在李恪南逃广州,建立起了与北唐分庭抗礼的广州小朝廷之后,亦使得广州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地看到了些许复兴的希望。
对于这里较为封闭的老百姓而言,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自然都是广州朝廷的强大,军队的强悍,以及北唐方面的无道,反叛,对于他们而言,了解外界的通道是极少的,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世界到底在发生一些什么。
但今天,他们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切,都是因为广州港外那四艘庞然大物。
受马德所部战死的刺激,潘沫堂决定进行一次直击人心的大反击。
他的目标,就是广州港,就是南方统治势力的核心所在。
广州是有水师的。
早前他们曾经有一支很强大的水师,亦曾与潘沫堂在海上争锋过,但很不幸的是,在舟山群岛外海一役之中,这支被向训向真父子寄予厚望,希望能够打破北唐水师对于大海控制的水师,被一战而灭。
向真建设一支强大水师的梦想,就此夭折,再也没有办法重组这样一支水师了。
建设一支水师所需要的经费,远远超过了建设一支强大陆军所需要的费用。对于南方联盟来说,与其把海量的钱财拿来造海上战舰与绝对优势的北唐水师争锋,还不如拿这些钱来组建更强大的陆军。
南方水系众多,水师当然还是需要的,但内河水师与海上水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在内河之中,小船足矣。
在现实面前,向真也低下了头。
从哪以后,他的目光逐渐转向了内河小型船队的建设,以灵活机动快速为主,再也不追求巨舰大船了。
但他们并不是一艘海上战舰也没有。
南方水师在覆灭的时候,在他们的船厂之中,还有三艘仍在建造的大船,后来下水之后,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力。
残存的最后的水师,与这三艘战舰便成了南方联盟最后的海上力量。
出海远航是不敢的,万一碰上北唐水师,只有被秒成渣的份儿。
但今天,他们却不得不出海迎战了。
当警讯传来,三艘南方联盟战舰,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升帆出海,对北唐水师战舰进行拦截。
兵无斗志,将无战意。
就算北唐水师没有火炮,他们也只有败亡的份儿,何况今天潘沫堂是带着狂怒而来,此刻的潘沫堂,心中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毁灭。
广州港所有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战舰是如何被北唐水师在转瞬之间便轻成了一大堆在海上漂泊的碎木片的。
宛如雷霆的巨响,升腾而起的烟雾,冲天而起的火光,只是一个照面,三艘南方联盟的战舰便起火燃烧,带着浓烟与火光在海上狼狈而逃的这三艘战舰被北唐水师追着屁股一阵狂轰乱炸,最终在成千上万人的眼光之中沉没到了大海之中。
当看到北唐水师战舰长驱直入驶向广州港的时候,整个港区的人,这才慌了神儿。
北唐军队这是要进攻广州了吗?
海港里大大小小的船只,着急忙慌地升帆,然后贴着海岸向港外逃去,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留在港口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大家都想逃,可航道就那么几条,然后,一些船只便彼此相撞,然后谁也动弹不得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黑乎乎的炮弹凌空而来,落在船上,将船只炸成了堆碎木头。
运气好的,逃到了外海,却是头也不敢回,此时,他们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得到通报的向训脸色铁青之余,却又不得不赶紧调集军队,准备进行陆上作战,以防备北唐人趁机突上岸来。
虽然对方只来了四艘战舰,但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的,万一让这些人趁机上了岸,大肆破坏一通,对于整个南方联盟来说,不仅是军事上的巨大失利,也是政治之上的重大打击。
四艘战舰驶进了广州港,可怜一些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船只,硬生生地被这些大舰给直接碾压到了水中。
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港口。
“开炮!”潘沫堂冷冰冰地下达了轰击的命令。
广州港及其周边数里之内,立时便遭了殃。
这里,可是广州城最为繁华兴盛的一个地方,即便是现在商业活动大为萎缩,但这里,仍然是整个南方的交易中心。
炮声隆隆之中,广州港变成了一片火海。
为了强化轰击的效应,潘沫堂在第一轮进行了一次齐射之后,便下令将轰击变成了轮射,长时间的轰击,对于所有人的神经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一直到太阳西斜,尽情地吐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的潘沫堂,这才下令返航。将一地鸡毛,留给了广州的李恪以及向训等人。
杀我兄弟,我便毁你老巢。
今日到此为止,啥时候我有兴趣了,便再来逛上一逛。
山顶瞭望台,向训凝目注视着扬长而去的北唐水师,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以往他还真没有觉得失去了水师,会对南方联盟有多么大的影响,总是认为决战只会在陆地之上发生,只要陆上部队够强,那么一切问题便可以在陆地之上解决。
但今天,他的看法有些变了。
如此猛烈的攻击,任何基于陆地之上的防守,都会形同虚设,当陆上防线被突破,大量北唐军队浮海而来的话,自己拿什么防守?
如此长的海疆线,哪里才是敌人的突破点?
抚着瞭望台的垛碟,向训脑子之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身后传来喘气的声音,回过头去,却看到是自己的长子向真以及他的心腹手下王又。
“这就是你所说的火炮了?”向训看着王又,问道。
“是的,大帅!”王又恭声道:“当时末将听闻李泌渡江而来,便在大堤之上设下防御阵地,想利用河滩对敌军展开有效殂击。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上岸,直接在江面之上就对末将阵地进行了打击,我从来没有见过能进行如此远距离攻击的武器,更何况还威力如此巨大?部队伤亡惨重,不得不撤回城中。而敌人用小船载重炮上岸,再次轰击鄂州城,城内大量青壮哗变,这才导致鄂州失守。”
向训点了点头:“看来,是朝廷低估了这种武器的厉害,也冤枉了你。”
王又垂下头去。
要不是他王氏还有些势力,只怕他早就掉了脑袋了。
“北唐武器如此犀利,你觉得该如何抵挡?”向训转头看着向真,问道。
向真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北唐拥有如此犀利武器,在军事之上,我们已经日渐艰难了,所幸的是,这种武器还是有着极大的缺陷的,王又在报告之中曾经提到过,这种火炮极重,随军携带不易,所以,他们在陆军之中没有大量装备。但这只是以前,以后如何,还很难说。”
“难道说就没有办法对付了吗?一样武器,就能让我们束手而降?”向训有些怒意。
“父亲,我们以后与北唐的战争,在战斗的方式之中,需要从根本之上进行大改变了。据城而守已不可恃,没有什么样的城墙能顶得住这样的轰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亦不能进行大规模的双方会战。小规模战争,蚕食战争,快速机动穿插,利用复杂地形与敌周旋等等,都只可因时而动。因为一旦形成了大规模的会战的话,北唐军队必然会调用这种火炮的。”
“如果非得进行这种大规模的会战,必然以第一时间采取各种战法破坏掉对方火炮阵地为要点。”
“接下来朝廷会召集各方的重要将领齐聚广州,各商讨伐李泽的大计,到时候,你亲自与大家讲一讲。”向训点了点头。
“是!”向真与王又一听,脸上都是露出了喜色。这意味着,向真将再一次跨进权力的中枢了,不管接下来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任命,但这一次的露脸,无疑是表明了向训的态度。
“听说你卖了所有的家产正在招兵买马?”
“是,儿子誓要报仇雪恨的。”向真垂首道:“这不仅是国仇,还有家恨。”
向训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向真所说的家恨,是自家那个最为聪明的大孙女。
“刚刚到了一批滇马,你去挑一千匹吧!”他转过身,往山下走去:“益州方向之上,也与青塘那边搭上了线,能够交易到上好的青塘战马,我们已经派人过去了,争取与青塘方面达成长时间的固定的交易,到时候,也不会少了你哪一份!”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代表团
钱彪是怀着异常激动的心情来到长安的。
虽然他才刚刚在自己的儿媳妇儿的引荐之下加入了义兴社,但因为他身为湖南总督的原因,所以这一次的长安义兴社代表大会,他依然作为湖南代表团的成员,率团来到长安参加大会。
钱彪自己心知肚明,虽然自己说起来也是一方总督,但比起其它地方的总督,自己总是有那么一些名不符实的。因为他现在能控制的范围,也就是洞庭湖周边的十几个县而已。湖南大部,还掌控在原湖南观察使丁太乙手中呢。
不过丁太乙已经可以算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钱彪异常渴望李泽能一声令下,石壮立刻率领他的大军荡平丁太乙,全面收复湖南,这样,自己这个湖南总督就名实相符了。
钱氏自从钱凤被朱友贞杀死之后,剩下的三瓜两枣一直在苦苦挣扎,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是熬出了苦海,如今眼看着好日子已经就要来临了。
丢掉了兵权,钱彪早有心理准备。
这不是李泽对他另眼相看,这是如今大唐的国策,兵权和地方治权完全分离了开来,经过了数十年的节度使割据地方之后,中枢痛定思痛,开始了大规模的中央集权,文武分治,互相制衡了。
如今李泽控制下的大唐,对于地方大员也好,还是统兵大将也罢,都是一纸文书,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调任,罢免。中央的权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
这是历史大势。
钱彪是这样认为的。
分久必合。
经历了太多痛苦折磨的大唐,如今正在浴火重生。南方那些跳梁小丑,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一次到了洛阳,参加完大会之后,自己还要率团去北地走一走,去看看人家是怎样治理地方的,去看看当地百姓是怎样生活的。
一直都在传说着北地的富庶,特别是武邑,如今更是富甲天下,带领着湖南代表团的团员们去开开眼,也更能坚定他们的决心。
钱彪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在得到总督的任命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向朝廷要求为他派遣熟悉中枢政策的副贰前去岳阳辅佐于他,以便更好地让在北地行之有效的措施,更快地被移植到岳阳地区。
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吏部非常开心地给他派遣了经验丰富的原石邑县令董成前往担任他的副手。石邑,武邑,南宫,这三个县可是组成了整个武邑府,武邑府受中枢朝廷直接管辖,地位相当于一地总督,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武邑知府这个位子,比其一般的总督还要高上半格。
将石邑县领董成派往湖南,这算是高配了,也等于是间接地抬高了钱彪的位置。
钱彪一行人,在一处热闹之极的大院外被拦停了。一名身穿七品官员服饰的年轻官员拱手向钱彪行了一礼。
“敢问可是湖南钱总督?”
“正是。”钱彪不敢怠慢,翻身下马,叉手还礼:“不知阁下?”
“在下江河,礼部礼宾司郎中,也是这一次大会礼宾组的成员,奉命专司接待湖南代表,钱总督,你以及湖南代表们在长安的所有一切事情,以后就由我打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有劳江郎中了。”钱彪点头道:“长安,还是年轻时来过一回,的确是人生地不熟啊。接下来我们是直接进城吗?”
“这里是进长安的车站,我们需要在这里换乘马车。”江河笑道:“礼宾司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专门的马车,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二辆马车,也将归属湖南代表团使用。”
“换乘?”
江河点了点头:“钱总督,为了让城内秩序井然,避免拥塞,除了公共马车、服务类型的车马、与军情相关的车马,其它的,都不被允许进入城内。湖南代表团的骑乘我们将会安排人妥加照顾,等到大会结束的时候,再原物奉还。”
“武邑那边也是这样吗?”钱彪感兴趣地问道。
“当然,本来这就是借鉴了武邑关于交通的管理策略。”江河笑着指了指身后停着的两辆马车,道。
两辆马车的厢体之上,都钉着一个金属牌牌,一个上面写着礼零一二五,另一个则行写着礼零一二六,很显然,这是这两辆马车的编号。
马车很长,却只有一匹马拉车,钱彪回头看了看自己一行二十余人,这马拉得动吗?
似乎读懂了钱彪眼睛里的疑问,江河笑道:“钱总督,别小看这辆马车,这可是我们大唐最新式技术的集中运用,虽然只有一匹马,但却能很轻易的拖动数千斤的东西。等会儿上车之后,我再向您介绍。”
“好,上车!”钱彪笑着冲众人挥了挥手,率先登上了编号为礼零一二五的车辆。
车内装修并不奢华,但每一个设计,却都是最贴合身体,柔软的椅垫,微微后仰的椅背,进行软包了的两侧扶手。椅下还有一个设计精巧的踏脚蹬,可以向前拉起,这样人就可以仰躺下来进行短时间的休息。
车壁之上开着窗户,全部都是由琉璃制作,坐在车内,外面的情况,却是一览无余。一辆这样的马车,坐了十二人,竟然没觉得如何挤。
伴随着车夫的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微微一震,向前缓缓滑出。
车内的人,脸上都是微微露出讶色。
车辆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感觉出来什么颠簸,就这样平平稳稳地向前而去。
“钱总督,各位代表!”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车门处的江河笑吟吟地介绍道:“这辆马车,看似普通,实则用上了我们大唐很多最新的设计。大家刚刚也应当注意到了,我们使用的车轮,已经不再是木头包铁皮了,而是橡胶车胎,这种车胎使用橡胶制作,分为外胎和内胎,内胎充气后使用。”
“橡胶?就是梁晗夜渡岩子河时用来搭桥的那种材料?”钱彪必竟知道更多内幕,当下问道。
“不错。”江河点头道:“这东西来之不易,如今还只在海外有原材料,听闻是一种叫做眼泪树的东西流出来的汁液,经过加工生产的。现在还是很昂贵的,所以还没有大面积地铺开,一般人情愿颠簸一些,也不愿意花高价来换这种轮胎。”
“不能扩大种植,加大生产吗?”
“听说很难!”江河笑道:“不过现在已经有很多的商人瞄准了这个商机,带着大把的钱财下南洋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普通人家也都能用上了。”
“新东西,利润高。”钱彪点头道。
“但是风险也大!”江河笑着补充道:“除了这个橡胶轮胎之外,马车还使用了减震系统,嗯,怎么说呢,就是把精铁打制成一个个圈圈叠加在一起,这辆马车,使用了六个这样的减震器,我们其实就坐在这六个减震器上呢!这样的精铁圈圈,就算是在我们大唐,如今也只有二家钢铁作坊能够生产。不过得益于我们大唐在钢铁上的年产量年年暴涨,所以他的价格倒上下来了,现在大唐生产的马车,如果不安装这个减震器,都会卖不出去的。另外,马车之上安装了最新的传动系统,嘿嘿,其实我也不懂,反正就是一根根的链条带着一个个的大大小小的齿轮,一动起来,最为节省力气。”
“便是这琉璃,也不便宜啊!”一个代表抚摸着一块大约一米方圆的琉璃感慨地道。
江河知道,这是因为岳阳方面,一直在经历着战事,商道不畅,像琉璃这样产自北方的东西,在那里还没有全面普及,所以他以为这很贵。
“这东西不贵。”他笑着解释道:“如今德州的琉璃坊,能生产出十个平方大小的整块琉璃,这种东西啊,面积越大,难度越高。像这样的,便宜着呢,在武邑,家家户户的窗户都装上了这个,既隔风,又透光,极受老百姓欢迎。不用再糊一捅就破的窗纸了。”
那名代表咋舌不已。对于武邑的富裕,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刚刚的那个车站,是专门用来迎接此次来长安的代表吗?”钱彪问道。
“不不不,哪里是公共马车站。”江河笑道:“不管是谁进城,如果想坐公共马车的话,一个铜元就行了。长安的公共马车刚刚开始不久,如今还只有一条环城的,以后线路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方便的。”
“哪岂不是用一个铜元,便能周游长安?”一名代表笑问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江河大笑:“不过那种公共马车可没有我们坐的舒适,里面坐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同样大的马车,我们这里坐了十二人,那里面,可是能挤上三十人以上的。真真正正的摩肩擦踵,想转个身儿都难的,如果你能忍受那里面的拥挤和气味,坐上一圈,也是无妨。”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接待
一行人停在了一家叫做福缘的客栈门口。江河率先跳下车去,替钱彪等人打开了车门。
“钱总督,我们到了。”
看着这家客栈,钱彪脸露疑惑之色:“不住官驿吗?”
江河摇摇头:“官驿已经被李相下令取消了,这一次所有来长安的代表们都是分住在不同的客栈。不过总督放心,这些被纳入本次接待的客栈都是经过详细考查的,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内保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钱彪懂了对方的意思,这客栈内,内卫肯定安插了人手。
“只是为什么要取消官驿呢?”他仍然有些不明白。
江河笑道:“两个考量,一个呢,是长安城被伪梁摧残得厉害,百废待兴啊,以前的这些客栈啊什么的都面临着破产,这呢,也是让他们起死回生的一个意思。二个呢,李相觉得官驿消耗太大,又要养人,又要出钱接待,这些钱啊,都可以省出来做些别的事情的。”
钱彪哑然,都说李相是个钱串子,看起来还真是不假,连这点小钱都算计到了。
“不过本次接待的费用,都是我们礼部出了。以后钱总督再上京来,就要自己掏钱了。当然,您回到湖南去后,是可以报销的。”江河笑吟吟地道。
“如此,岂不是会造成某些上京公干的人,虚报费用而落入自己的腰包?”钱彪立马发现了里面的问题。
“怎么可能?”江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吏部正在厘定一个报销标准,按着不同的级别,所有出差的人员,每天都有固定的报销费用。这个费用,会根据地方的不同,标准也不同,比方说长安,武邑这些地方的标准就高一些,其它地方就低一些。用不完,那可以落入自己的腰包,用超了,那就自己掏腰包。”
钱彪恍然大悟:“这倒是不错,也无形之中鼓励了大家勤俭节约。”
说话间,福缘的大掌柜已经慌不迭地从内里迎了出来,这来的可是一省总督,真正的大人物,以前,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住进自己的客栈呢?这要是巴结好了,以后可就是长久的生意了。
听着这掌柜的口音,钱彪怔了怔:“掌柜的,你是湖南人?”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到:“钱总督,小的爷爷就是从湖南岳阳过来的,在长安开了这家福缘,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了,绝对的老字号,我们这里的厨子,做得可是经典的湖南菜!保管合您的口味!”
钱彪满意地点点头:“江郎中,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其实大会筹备组,都是事先做过详细调查的,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个思路在寻找客栈酒楼,说起来这福缘这一次为了接待总督一行人,倒是下了不少血本,整间客栈可都是重新装修了的。掌柜的,听说你还贷了款子?”
“钱总督是贵人,能入住福缘,是我们的福气,自然要下下功夫。”掌柜的连声道。
江河笑道:“把钱总督招待好了,临走时候给你在客栈里留下墨福一副,你可就赚大罗!以后湖南往长安来的人,还不都往你这里涌啊!”
掌柜的充满希翼的看着钱彪。
钱彪微微一笑,“走的时候再说吧!”
掌柜的大喜,这就是有门啊!
“掌柜的,你去盯着后面的,钱总督一行人长途跋涉,都是辛苦了,热水什么的要准备好,晚饭也早点开。”江河挥了挥手,道。
掌柜的连声答应着颠颠的去了。江河则带着钱彪一行人径直到了楼上。
“钱总督,福缘在大会期间,只接待您们湖南代表团一行人。”江河道:“三楼只有您一个人住,亦设有专门的会客室,在此期间,估计会有其它的客人前来拜访于您。二楼,则是其它代表团成员居住,两人一间。同时,二楼设有一间大的会议室,方便整个代表团一起讨论事情。一楼是安保人员,后勤服务人员居住,我就住在一楼。”
说着话时,客栈里的小二们已经开始安排其他人员入住,而江河则引领着钱彪上了三楼。
与二楼的简洁不同,三楼的装修明显便要上了一个大台阶了,走道之上,都铺满了厚厚的地毯,踩上面,寂静无声。
“钱总督,这是一个套间,里间是您的卧室,外间则是您的护卫,隔壁是您的会客室。”江河微微躬身:“我就不打扰了,晚饭时候,我再来请您。明天我先安排您去参观一些刚刚开设的新厂坊,以及长安政经大学等地方。”
钱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江郎中,什么时候我能拜见李相?”
江河微笑着道:“每个代表团进京之后,我们都会呈报给秘书监,什么时候能见到李相,我们也只有等候秘书监的通知。”
“我明白了。”钱彪点了点头。
只怕一下子是轮不到自己的,毕竟自己这个湖南总督还名不符实,虽然说是御敌前线,但眼下双方相安无事,说起来还真没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能让李泽先见自己。
“现在的长安,还无法与武邑相比,虽然晚上已经取消了宵禁,但着实也没有什么地方可看的,户部的商务司到处修房子,弄得一片狼藉。”江河笑道:“如果钱总督想解解乏什么的,倒是有一种地方可去。便是刚刚在长安开设了新店的竹苑,他们可是大手笔,一口气找太常寺将原本宫里的那些擅长歌舞的宫女,乐师全都买走了。在竹苑,可是能欣赏到正宗的霓裳羽衣舞,秦王破阵乐等大型歌舞的。不过哪里的消费,得要总督您自己掏腰包了。”
钱彪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宫里的宫女与乐师?”
江河呵呵一笑:“皇帝陛下克勤克俭,觉得这些东西耗费太甚,所以便要载撤,不过这些人在宫里呆惯了,出去不知能做什么好,所以呢,竹苑便花了一笔钱,将他们全部接手了。不过您可别误会,大唐新律明文规定,唐人永不为奴。所以呢,竹苑拿下他们之后,全都是与他们签定了雇佣合同的,五年一期,合同期间,有薪饷可拿,合同期满,去留自便。”
“既是如此,为什么竹苑还要花一大笔钱啊?凭他们的声望,再加上这又是替陛下,替李相分忧!”钱彪道。
江河笑道:“因为好几家都想要啊!既然大家都争,那自然就得用钱说话了,谁出的钱多,归谁。谁不想拿下这些人呢?特别是正宗的秦王破阵乐,不知多少人想看呢!”
钱彪立时便反应过来了,李相,不正是秦王后人吗?
“那今天晚上吃过饭之后,我也带我们湖南的代表们去开开眼界。”钱彪立即道:“自掏腰包,我请客,江郎中可一定要赏脸。”
“求之不得!”江河笑道:“那我这就去竹苑联系,去想想办法,一般去竹苑,可是要预定的。特别是这段日子,更是紧俏。”
晚餐的时候,江河匆匆地赶了回来。十个银元一张票,让钱彪大为咋舌。虽然一下子花了他两百余贯钱,不过也无所谓,相比起自己能在竹苑这样的地方露一回脸,两百贯还算是便宜的了。江河看起来年轻,但很显然不一般。
“运气很好,今天晚上有一个来自浙江的商团愿意把票让给咱们。钱总督,这人情,可得归你还了,我是没法还这个人情的。”江河笑道:“那位商团的会长,可是留下了一张票给了自己,说想要拜见总督您。”
钱彪笑道:“浙江富庶,能见到这些商界的风云人物,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下了楼,江河张罗着大家坐下,八人一桌,便是钱彪也是如此,与大家在一张八仙桌边团团而坐。
“八菜一汤,很是简陋,大家多多包涵!”江河团团作揖:“不过下官提示一下,晚上要去竹苑,大家不必吃得太饱,那里有精美的饭食点心供应,都是包含在票价里的。我们得留着肚子,去哪里吃回本儿来。”
众人轰然应声。
在岳阳,一个银元便可以整一桌不错的酒席了,在这里,一张入门票就要十个银元,到时候倒要看一看,究竟有什么特别稀奇的。
正如江河所言,晚餐的确简陋,八菜一汤,四荤四素,酒没有,饭管饱。
当然,众人也不在乎吃食,钱彪就更是如此了,他更在意与江河多说说话,多了解一些长安的情况。
而江河也不孚他所望,侃侃而谈,细问之下这才得知,眼前这位郎中,还是长安政经学院的学生,师从章回,这一次是为了义兴社代表大会专门借调到礼部,临时性地委任了一个七品郎中的职衔,等到大会开完,他还是要回去读书的。
这就不一般了。
当下钱彪就大力邀请江河毕业以后,去湖南与他共事。江河却也爽快,只说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去湖南为官。现在北地大部分地方已经尘埃落定,想要做出成绩来,可真是不容易,倒是湖南这种地方,正好适宜热血青年们去奋发图强。
第一千零九十章:拜访
竹苑与领鲜都是武邑最高档的所在,在李泽还没有开领鲜之前,竹苑是北地权贵们交际的主要场所,后来领鲜一开,这一块,自然就全都转移到了领鲜酒楼。竹苑也没有胆子跟领鲜竞争这一块,它的重心,便逐渐转移到富豪们的身上。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元,便能够在这里得到最高级的享受。
事实上,论起服务的优良,食物的精美,领鲜是远远无法与竹苑相比的,奈何,谁让领鲜的后台大老板是李泽呢?
当然,有钱的官员们如果想要享受一下,也还是会选择竹苑。
总体上来说,大唐的官员们,绝大部分都是有钱的,像吴进那样的官员,毕竟是凤毛麟角。
竹苑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进入长安之后,他们直接找上了王明义,从他的手里盘下了最好的一幢庄园。这幢庄园过去曾经是皇家别院,最为难得的是,这幢庄院有一小半远远地探进了玄武湖中。
李泽进入长安之后,像这样的皇家别院以及更多的没有了主人的勋贵豪富们的宅院,全都被李泽发给了商务司进行拍卖。
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总之就是一条,价高者得。
竹苑为了拿到这幢宅子,传出了五十万银元的代价才吓退了所有的竞争者。
到手之后,竹苑更是大手笔的将探入湖中的半岛挖掘之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岛,而在岛上,就只有一幢建筑,那就是竹苑的剧院。从宫中得到的那些舞伎、歌伎、乐师,便全部都住在这里。
通过跨越湖水的廊桥,踏上这个小岛,进入这个剧院之后,钱彪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来自武邑的大商人面前,自己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北地商人的张扬,让钱彪吃惊不小。
他可是知道,中枢一直是缺钱的。
这些人难道就不怕哪一天朝廷突然翻脸,来一个翁中捉鳖吗?
带着这个疑惑,在江河的引领之下,钱彪走进了一个包厢,而其它的湖南代表们,则被剧院的工作人员给引领到了下方的散座之上。
站在包厢的边缘,可以更好地看清楚下面的大舞台。钱彪抬头大约数了一个,这样的包厢,整个剧院里大概有八到九个。而下方,则是散座,整个大剧院可以坐大约四五百人左右。
即便是散座,也是呈阶梯状的,大舞台则在最低处,被这些阶梯状团团包围着,围绕着舞台,有一个半圆形壕沟,内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乐师,正在哪里忙碌里调试着乐器。
这个舞台的布局,与钱彪以前看过的一些舞台完全不一样,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时,却也兼顾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大地方来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钱彪在心里默默地道。
而其实,武邑崛起,也不过就是这十几年来的事情,而在这之前,武邑在哪块地方,钱彪只怕都不知道。
“钱总督,别看这剧院很大,但屋子的建造,装修,可都是大师设计的,确保了不管坐在哪里,都不会在视线上有阻碍,也不会让哪个角落听不清唱腔,端地是了不起!”江河笑道。
“的确大开眼界!”钱彪连连点头:“这投入,怕也极其大吧?”
江河笑着:“岂止是大?不过您看看,这个剧院每十天上演一场,每场门票便是十个银元,一场下来,便是差不多五千两。一个月便是一万五,一年便是十好几万银元。而且,到这里来的,那一个又仅仅是只看两场演出呢?吃喝玩乐,这里可是一条龙服务的。一般而言,踏进这门,便是几百个银元不在兜里了。”
钱彪笑道:“今日我可没有带这么多钱来!”
“今日我们只看戏,看完就走!”江河笑道:“不过总督只怕也要做好准备,恐怕这个时候,便已经有人要来拜访您了。”
“你说的那个浙江商会的会长?”
“恐怕不只是他!”江河道:“消息灵通的人多着呢!便是这竹苑,也会向特定的一些人透露某些重要人物要来的消息,为了这些消息,有些人可是愿意付出重金的。”
钱彪脸色微变:“我可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投入的。”
钱彪别的不知道,却是知道李泽对于贪腐是极其厌恶的,连沈从兴这样的大人物,犯了事儿都免不了菜市口一刀,自己跟沈从兴比起来,算个球啊?
江河摇头道:“他们不是来贿赂您的,他们只是想认识你,以求得到一个机会。而这样的机会,对于地方和他们而言,就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钱彪盯着江河,“江郎中,你似乎话中有话?是不是要替我引见什么人物?”
江河大笑:“钱总督可真是厉害,不过我也是受竹苑老板之托,为了让我给您带这句话,他们可是送了我一年的贵宾卡。持这张贵宾卡,我可以来白吃白喝一年。”
“谁这么大的手笔?”明白了竹苑的消费水平之后,钱彪亦是吃惊不小。
“耶律逢泽!”江河道。
果然也是一个奢拦人物,博兴商社的当家人,契丹人在大唐的利益代表。
“我湖南现在只不过是控制着洞庭湖周边十几个县而已,耶律逢泽这样的人物,瞧得上我们哪里?”钱彪沉吟道。他现在已经转为了地方抚民官,岳阳周边,连年战乱,经济疲惫到了极点,如果耶律逢泽这样的超级大商人肯去湖南的话,他倒是求之不得。不过此人突然求上门来,就由不得他不得多想想了,自己有什么是这家伙可以图谋的。
商人嘛,无利不起早。
不过见见也无妨,主动权反正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站得稳,自然不怕这些人怎么样。
“那就见见吧!”钱彪笑道:“江郎中为某跑前跑后也辛苦了,总不能让你这一年的贵宾卡落空。”
“两个一起见?”江河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
钱彪微楞,然后亦是反应了过来,这不还有一位浙江的商人吗?那就一起见。不管他们想巴结着自己做什么,多一个在场,而且还都是商场之上的人,竞争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或者自己倒也可以从中渔利。
“那我去安排!”江河一笑起身。
片刻之后,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和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同时出现在包厢里。
年轻的,自然是博兴商社的耶律逢泽,另一个则是浙西商会会长杨中。
博兴商社后起之秀,势头凶猛,而浙西商会却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两人同时到访,自然立时便剑拔弩张。
然而令钱彪没有想到的是,这二位虽然彼此之间不对路,但面对钱彪的时候,却都是绝口不提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嘘寒问暖,尽捡些乡野趣事来说。
不过在二人似乎不经意的谈吐之间,钱彪却也是听明白了二人的用意。
博兴商社以畜牧起家,旗下现在有两大支柱产业,一个是纺织,一个是海运。耶律逢泽刚刚从西域回来,在哪里,他与薛平达成了一项庞大的协议。博兴商社原本主营是羊毛纺织,由于他们是契丹人的缘故,所以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几乎垄断了大唐的羊毛纺织行来,现在,他们又将手伸向了棉纺。这一次去西域,便是与薛平商讨此事。薛平将在西域大力推广棉花种植,而博兴商社则在西域设置若干个大型棉纺厂,那里种出来的棉花,他全部订购。在完成了这个庞大的商业布局之后,他又将手伸向了丝绸行业。
湘绣与苏绣、粤绣、蜀绣齐名,而浙西商会杨中找上自己,只怕也是瞄上了这一点。
两人的目标是一样的,自然就有了竞争。
如今粤绣、蜀绣,因为大唐对其进行商业封锁的原因,几乎不能出境半步,而湘绣也产量极少,大行其道的则是苏绣,浙西杨中提前布局,想要将湘绣也纳入囊中,而耶律逢泽则是想要踏入这一行业之中,自然也想占得先机好与苏绣一较高下。
弄明白了这一点,钱彪心怀大快,只要他们有所求,那自己就能要求更多了。如今自己虽然只控制了洞庭湖周边十几个县,但真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这十几个县经营得蓬勃发展,不但能彰显自己治理地方的能力,同时也能对湖南丁太乙控制得地方形成极大的虹吸效应,即便在不立刻开战的情况之下,也能来一场和平演变,说不得还能吸引一些地方自主来投。那可就是大功劳了。
一念至此,老怀大慰,心知今日这二人只不过是来认个门,回过头来,必然会分别前来拜访,那时才是谈条件的好机会。有了这些大金主的加入,自然对加速湖南的快速恢复。
现在的大唐朝廷,对于抚民官考核的最大的一个标准就是,老百姓的富裕程度。能让老百姓的口袋迅速地鼓起来的官员,便是能吏,好官。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另一扇门
皎洁的月光,透过琉璃窗照进屋内,钱彪半卧在床上,却是丝毫没有睡意。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了窗户。
虽然深色已深,但目力所及之处,仍然有许多地方灯火通明,包括离福缘客栈不远的一处地方,就在日夜施工。
那是朝廷商务司正在推行的一项大计划。
长安城内,延续了数百年的坊市将被彻底改变,每一个坊市将不再是一个个的独立的单元,而是尽数打通,原本那些坊墙,将被统统改建成临街的门面房,可以想象,一旦建成,长安城内,最热闹的将来再是坊市之内,而是这些原本有些清静的宽阔的街道了。
当然,这也是朝廷的一项敛财计划。可以想象,当这些改建完成之后,将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大唐周报连篇累牍地大肆宣扬这些门面房的商业前景,商务司大张旗鼓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时候便开始了招标拍卖,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睛。
这项庞大的计划,可不仅仅只有长安,还有洛阳,这两地几乎是同时启动的。而让钱彪惊叹的是,如此大型的计划的实施,需要长时间的周密计划还得严格保密才行,否则,朝廷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而现在的事实是,朝廷以极低的价格便获得了这些坊墙以及临近坊墙的所有权,而此项计划一经推出,这些原本价格低廉的地方,瞬时间便身价百倍。
无数的商人如同嗅到臭味的苍蝇一般,嗡嗡嗡地飞了过来。
户部负责商务的王明义,可不是善茬,一半出售,一半出租的政策,使得那些被出售的门面房价格再一次飙升,而朝廷拥有另一半,却成为了一个可以长久地为朝廷细水长流积攒财源的可以下金蛋的金鸡。
都说李相是一个钱串子,赚钱的手段寸出不穷,钱彪算是真正见识了李泽的手腕。
如果不是李泽赚钱的本事如此厉害,大唐也没有能力武装起如此强悍的能横扫四荒八合的军队。
先前耶律逢泽使手段与自己见面,钱彪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的,但与此人还有杨中半夜的攀谈,却又让钱彪觉得物有所值。特别是耶律逢泽,此人一直长期处于大唐的上层,对于中枢朝廷的政策理解之透彻,远非钱彪所能比。
而钱彪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大唐的商人如此张扬而丝毫不怕朝廷对他们来一个秋风扫落叶。
总体上来说,李泽是在拼命地讨好他治下的农民。
最初之时,李泽为农民分田地,建房屋,买牲畜,修水利,减赋税,使用种种手段,让农民们稳定下来,开心地呆在自己的土地之上精心伺候自己的土地,再往后,李泽的政权稳固了,土地房屋牲畜虽然开始要钱了,但却提供了极低利息的贷款,允许农民分期偿还。
无农不稳。
大唐仍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社会,这一个阶层稳定了,富裕了,李泽治下的朝廷便也稳固了。
过去的大唐的赋税主要来自农民,各种税赋几乎都压在农民的头上,农民吃饱肚子,便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希望,至于富裕,是无从谈起的。而在过去的日子里,商税为朝廷所作的贡献,几乎是忽略不计的。因为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是权贵阶层,世家豪门。向他们收取重税,便等于是虎口拔牙。
而李泽,就是虎口拔牙了。
在北地,他打掉了所有的宗族豪门,横扫了旧有的权贵阶层,使得过去的统治体系完全被摧毁。
然后,他大力发展商业,为商人们开拓商路,寻找商机,提高商人们的政治地位。但同时,却又对商人们课以重税。
过去农民的负担,被完美地转嫁到了商人的头上。
可奇妙的是,商人们并没有对此怨声载道,反而乐此不疲。因为在新的政策之下,商人们赚钱的渠道更多了,赚钱亦更有保障了。过去的商人,一旦发家致富了,不但没有什么安全感,反而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这块肥肉被权贵盯上而成为别人的口中食,但现在,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实力。
只要你交清了朝廷应收的赋税,你便是官员们的座上宾。如果你在交清了赋税的同时,还能为乡梓修桥建路办学堂,那便是地方上的大善人,官员们会敲锣打鼓地为你送上匾额。
税务细则上把商人们应交的税收写得明明白白,没有了过去那些隐藏在地底下的额外费用,也没有官吏敢于对他们敲诈勒索。
看起来税收极重,其实细算下来,支出反而比过去要少多了。
李泽发展商业的思路,说白了就是将这块大饼子愈做愈大,同时正本清源,澄清吏治。
而让官吏们不敢造次的是,现在很多商人,都是义兴社的成员,有些甚至是重要成员,一旦地方官吏敢有什么不法举动,通过义兴社的内部渠道,很快便能上达天听。
一个义兴社成员的身份,便能让一个商人身价百倍。
义兴社在发展之初,想要加入异常简单,但现在,却是越来越难了。像钱彪这样身份的人,加入义兴社,还是得益于儿媳妇郑文珺的引荐。而这种引荐可不是没有代价的,一旦某个义兴社成员犯了事,收荐他的人,是要负上连带责任的。
李泽的执政思路,与过去任何一位执政的思路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在乎朝廷的府库里有多少钱,绝大多数时候,朝廷都是负债经营,动不动就要借钱过日子,但最奇妙的是,一旦朝廷开口借钱,不管是钱庄也好,还是那些身家丰厚的大商人也好,都恨不得自己能借得越多越好。
这是一个信用问题。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更何况,每一笔借款,都有着丰厚的回报,虽然比起民间借贷的利率要低得多,但却不存在坏帐的可能,是一份稳定的收益。
朝廷每年都赚取大量的财富,但每年却又把这些财富花得干干净净。
钱去了哪里呢?钱变成了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道路,一座座大型的水库,一条条连通四乡入里的沟渠,变成了坚船利炮,变成了刀枪剑戟。
同时,这些钱还流向一个个的学堂,一个个的工坊,一个个的医馆,一个个的抚育院。
便利的交通沟通南北,加速了商品的流通,使得商品的价格,一跌再跌,虽然价格在跌,但销量却猛增,薄利多销之下,利润反而大幅度的增长。
一座座大型的水库,一条条沟渠,使得农民不再为旱涝而忧心,涝时蓄水,旱时补水,从过去的靠天吃饭,变成了现在的人定胜天。
坚船利炮,武器盔甲让大唐的士兵们拥有了更加的战斗力,如今大唐的军队,已经完全拿下了西域,正在向葱岭以西进发,而军队所到之处,商人们随即跟进。除了这些陆地上的收复和护张,在海外,大唐正在获取更高的利润,而这些利润,都是用刀枪来获得的。出海的商人们,大量地雇佣退役的大唐军人,在海外大肆扩张,掠夺财富,然后再将这些财富运回国内,为大唐输送着养份。
学堂在开发民智,适龄儿童必须进学堂读书,学艺,工坊里有多余的钱,来研究如何提高产品的质量,如何研发更加新式的产品,医馆的大量增加,改变了过去小病靠扛,大病等死的面貌。
朝廷是穷得叮当响了,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朝廷又是极端地富有的,因为此时的朝廷,在老百姓的心中,变成了真正的依靠。
李泽真正地做到了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想要稳,必须要稳住农民。
想要富,必须要大力发展工商业。
当然,更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过最后一条不是现在的钱彪需要考虑的,已经全面转为了抚民官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如何让自己治下的百姓真正的富起来。
洞庭湖同边,是一块膏腴之地,而耶律逢泽与杨中,又为钱彪打开了另一扇窗户,钱彪一时之间,真是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本还有些懵懂的心思,也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今后该怎么做,也有了一些大体的脉络。
南方的那些人,如何抵挡这样的一个朝廷?
钱彪忽然懂了李泽为什么不急于攻打南方联盟了。因为在李泽看来,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南方两方的差距将会愈拉愈大,最后甚至会大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
他转头看向桌上平摊着的一张大唐周报,那上面刊印着大唐水师刚刚的一场大捷。
炮击广州港,使敌心胆俱丧。
广州城,那可是南方联盟的统治中心,现在,却也是朝不保夕了。也不知会有多少聪明人,因为这一次炮击,而动了一些别的心思。
作为曾经的一个割剧一方的人物,钱彪想象不出向训还能有什么办法扭转局势,除了继续穷兵黩武,持续加强武备以防北方之外,还能有其它的招吗?
可这是一剂慢性毒药,时间越长,中毒愈深,也就愈发的无药可救。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参观
屠虎笑吟吟地站在巨大的厂房之前,迎接着来自湖南和鄂岳的两个代表团。
在他的身后正在建设中的厂坊,是李泽入主长安之后筹建的第一个武器装备厂坊,除了制造盔甲之外,还担负着另外一个重要的职能,那就是制造火炮。大半年的建设,动员了数万民夫,如今也只不过是初具规模,距离正式投产,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厂房延绵数里,看着那一水延伸出去的青砖厂房,不仅钱彪目瞪口呆,便是丁俭,也是有些恍惚。
德州是现在大唐的工业之城,但也没有看到如此巨大的厂房。
“丁兄,钱兄!”屠虎笑着冲二人抱拳为礼。
二人不敢怠慢,亦是敢紧还礼:“屠兄,怎么你还亲自过来了,你可是大忙人呢!”丁俭与屠虎更熟,“这让我们如何敢当?”
“二位总督亲自来视察工作,屠某岂有不亲自来接待的道理?”屠虎笑道。“二位都是目光如炬之人,待会儿看到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直言不讳。”
丁俭大笑,“屠兄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和钱兄两个人,却是只能看个热闹,今天就只带了眼睛过来,不仅仅是要开开眼界,也是要好好地学习一番经验啊!如今湖北一地,比起北方诸地,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两湖膏腴之地,鱼米之乡,那可是好地方!”屠虎笑着转身,看着身后的厂房,眼里的得意之色,却是呼之欲出。
“为什么建如此巨大的厂方,这需要多少人手?”钱彪问道。
“如今将作监推出了新的制作方法,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李相亲自审验之后,亦是欣喜不已,形象地将其称之为流水作业!”屠虎笑道:“所以这厂房修建的如此之大,二位总督,这么说吧,我身后的这一排厂方是生产盔甲的,从这头进去的,是精铁,而从哪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副完工的盔甲了。”
丁俭与钱彪都是瞪大了眼睛。
“听起来很高端,细究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屠虎道:“就是改进了生产的方法,以前制造一副盔上,差不多就是一两个工人从头到尾对一副盔甲负责到底,而这样的工匠需要熟悉各方面的技艺,想培养这样的一个工匠,那就难了。现在我们呢,将其分成了很多的工序,一个工人,只需要熟悉自己负责的这一块就行了。而且如此一来,一旦出现了产品质量问题,我们很容易便能查出,是在哪一块出了问题。”
这二人都是人精儿,一听之下便已经明白了。
“的确是好办法!”二人都是赞不绝口。
丁俭端详着雄伟的厂房,问道:“厂房修建在河边,必然是要利用水力的,我记得这条河上,以前利用水力的各种磨坊等遍布……”
“以前是这样。那些权贵们利用自己的权利,在河上修建水坝,弄起一个个的磨坊来为自己赚钱,让这条河上关卡林立,河道不畅,现在岂还能容他们如此放肆?”屠虎冷笑道:“现在这些小磨坊早就全部拆掉了,一来是让河道回归他本来的作用,二来,也是要保证朝廷的各类大型水力作坊有足够的水力。”
“强拆?”丁俭笑道。
“识相的,自然会给一点补偿,不过也不多,这些年来,他们霸占了这条河,不知赚取了多少黑心钱?不识相的,嘿嘿……”屠虎没有说下去,但二人却也都是明白了。
“工部和将作监组成了一个联合工作组,已经对长安周边的所有河流进行了勘测,如何利用每条河流都是有预案的,能修多少厂坊也是有定数的。李相也说过,像这些,都是属于国家资产,绝不能容私人随意霸占!”屠虎道。
“所有的水力厂坊,都由朝廷亲自来经营?”丁俭一怔。
“当然不是!”屠虎道:“有些产业,朝廷根本就没有插手,比如水力纺织作坊这些。不过是在保证朝廷控制下的产业充分地利用水力之外,多余出来的那些位置,便会批给民间使用。”
“那又是一番龙争虎斗啊!”丁俭笑道:“想来朝廷又可以借此赚到一大笔钱了。”
“的确如此。不说别的地方,便是我们眼前这条河流之上另外的三个被批准的大型水力工坊的位置,每一个一年的使用费用,便高大一万银元,而且每年会以一成的价格上浮。”屠虎道。
钱彪咋舌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只有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商家才能承担得起如此的费用?小商家,都要被淘汰掉了。”
“这就是我们想要达到的效果。”屠虎道:“只有大型的作坊,才能进行大规模地生产,而大规模的生产,就能降低生产成本,如此,便能获取更高地利润,而大规模地生产,他就需要招收更多的工人,又可以解决更多人的就业问题。二位总督,关中诸地,土地可是远远不够用的。”
“可是我这一路行来,多见土地大片荒芜!”钱彪反驳道。
屠虎微微一笑:“哪是以前,因为战乱的原因,百姓流利失所,青壮死伤众多,所以劳动力奇缺,或者就是因为战争而被迫逃散。现在不一样了,战争,对于关中百姓来说,已经结束了,如今大批躲避战乱的人,正在陆续返乡,光是骊山之中,据内卫报告,便有超过十万人在内里躲避战火,现在正在想办法让这批人还乡。更重要的是,一旦天下平稳了,人口就会猛增,这在北方,已经得到了验证,北地人口,每年在以一成的速度递增,李相都有些害怕如此的增长速度了。”
丁俭大笑:“以前是生了养不活,养不起,谁上李相把北地人弄得那样富呢?唐人都信奉多子多福,现在有钱了,便可劲地生了罗!不过不要紧,咱们大唐的军队,不是正在开疆拓土吗?家里不够了,咱们便去外边找!”
“丁总督,你的变化真大!”屠虎笑道:“我还记得你初到武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得跟上李相的步伐。”丁俭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否则我就会被时代所淘汰。李相写的文章,发的书藉以及在邸报、大唐周报之上的发表的讲话,我都是细细揣摸的。现在我觉得自己应当能跟上李相的思路了。”
钱彪道:“尽早地拿下南方,那边还有足够的土地。”
丁俭一笑道:“钱兄,你得好好地研究一下李相的国家论,民族论,我说得向外面去找,可不是指的南方。”
钱彪微怔:“不是指的南方?”
“这世界很大。”屠虎道:“南方虽然眼下是我们的敌人,但李相说了,大家都是唐人,这是兄弟之争。所以李相才不急着发动大规模地进攻,因为李相不想死太多的人,将地方弄得稀乱。”
钱彪心中微惊,看来自己接下来得多多下下功夫了,连丁俭这样的人,都怕跟不上李相的步伐,那自己,就差得更远了。
“走吧,我带二位和两地的代表团成员去参观参观这家厂坊,现在是边开工,边建设,厂房里很凌乱,诸位不要见笑。”屠虎一边说着,一边带领着诸人向内里走去。
一进去,钱彪就被震住了。
巨大的铁锤悬吊在半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被烧红的铁坯被吊了起来,随着一边赤膊的汉子哗拉啦地拉动着细细的铁链,沉重的铁坯被升到了空中,然后移动了铁毡之上,伴随着轰然的响声,半空中的铁锤猛然落下,重重地击打在红通通的铁坯之上。
没过多长时间,这块方形的铁坯便被成了一块薄薄的铁板,被从铁毡之上移了下来,随即被运向了下一道工序。
下一道工序依然是利用水力来驱使铁锤敲打,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铁锤小了很多,锤打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倍,两个工人不停地移动着变薄的铁板,让他们被敲打得更薄,更平。
接下来,便是裁剪,塑形,每一道工序之上,都有数十个工人在挥汗如雨地工作着。
走到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已经生产好的盔甲,正是大唐士兵们大量装备的板甲。钱彪一边走一边大致地数了数,从头到尾,大概有二十余道工序。而最后的一道工序,居然全部是女工。她们负责为这些甲胄缝制内衬,穿好皮绦等,等她们做完,一副完好的盔甲便可以出厂了。
“这个厂坊,每天能出产上百副盔甲!”屠虎道。
钱彪道:“屠兄,以如此的生产速度,咱们大唐的士兵也用不完啊!”
“战损,淘汰,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补充,当然,我们现在还准备外卖!”屠虎笑道:“这些东西,赚钱可比什么都来得快。现在我们制作一副盔甲的所有成本加起来不超过十个银元,但卖出去,却能卖数十个银元。”
“外卖?”
“对啊,吐蕃那边,还有海外,需要它的人多着呢!只要我们能生产的出来,便全都能卖出去。”
钱彪笑道:“走吧诸位,我带你们去看看咱们最新的东西,你们知道这一次咱们水师轰击广州的火炮吧?想不想知道火炮是怎么造出来的?我带你们去看看。”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召见
别说是钱彪,便连丁俭,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使用水力,从很早以前,便已经大唐的土地之上开始被大规模地使用。比方说水力磨坊,水力翻车等等,但那些都在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内。即便是刚刚见过的水力锻锤,他们也觉得可以接受。
可眼前这东西,却远远地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长方形的精铁被固定在架子上,它的前端的正中间,一个椭圆形的钻头与其紧密贴近。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一名大匠师一声令下,那枚椭圆形的钻头开始旋转起来,速度愈来愈快。青烟渐渐地冒起,眼尖的甚至能看到椭圆形钻头与精铁正面接触的地方,已经开始微微发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钻头的一侧,一根喷管喷出了水柱,正好浇在精铁的截面之上。于是大量的青烟伴随着哧哧的声音冒了起来,开始在厂房之中弥漫。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铁屑纷飞,一个浅浅的凹坑在钻头的高速旋转之下出现了。
“这台水力钻床,最值钱的,就是这个钻头了。”屠虎为大家解释道:“这一枚钻头,便价值上万银元。这是我们专门研究冶钢炼铁的数十位顶尖的大匠师,与武研院的先生们,努力了数年的结果。”
“这是真正的削铁如泥啊!”丁俭赞叹道。“这钻头是用什么打制的?”
屠虎笑了笑:“这种钻头在冶炼的过程之中,加入了很多其它的成份,不过诸位,很抱歉,里面加入的是什么是大唐的最高机密之一,请恕我不能明言了。”
“理解,理解!”众人纷纷点头。
“多长时间,能制造一根合格的炮管?”丁俭问道。
“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十天可以钻出一根炮管来。”屠虎道:“不过,也不是每一根钻出来的炮管都符合要求的。会有专门的大匠师对炮管进行详细的检查,稍有瑕疵,便会被毁弃,回炉重炼。火炮威力太大,一旦炸膛,会让我们损失惨重的。”
“没有试过用模子来铸造吗?”钱彪道。
“试过!”屠虎摇头道:“如此造出来的炮管,根本就不堪用,杂质,沙眼太多,任何一样,都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开始好像用过铜制造吧?”丁俭想起了一些往事。
“用铜倒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但一来,铜制的造价太高了,我们根本承受不起。二来,太重了,不适用。当一门火炮重达四五千斤的时候,他能使用的范围也就大大地受到了限制,现在我们用精铁制造中,重量下降了一半,最重的重炮,也不过三千斤出头,射程近一些的,已经降到了二千斤左右。现在武研院还在研究更小型的适用于陆军携带的小炮,但什么时候能成功,就不知道了。”屠虎解释道。
丁俭和钱彪都知道,现在火炮都只装备给了水师,原因就在于太重,陆军携带不便,特别是将来的对南方的战争,受到地形条件的影响会更大。交通,地形都会使依带火炮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诸位,我们去看看成品吧!”屠虎带着众人走进了另一扇大门,踏进大门,众人眼前便是一亮,宽敞的厂房之中,摆放着十数门黑黝黝的火炮,而几名大匠师装扮的人,正蹲在哪里对这些火炮一一进行着仔细地检查。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钱彪指着一位大匠师,那人正在使用着一件奇怪的用具,一截软管子,前端连着一个圆形的亮闪闪的金属物,另一侧软管一分为二,末端却是塞在他的耳朵里。此人左手拿着这件奇怪的用具,右手则拿着一柄小锤子,轻轻地敲击着炮管。
“这是在检查炮管内是不是有沙眼等瑕疵,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只有最有经验的大匠师,才能做到。”屠虎道。“只有过了他们这一关,一门火炮,才算是真正地制造成功,可以出厂了。”
“一门火炮的造价不菲吧?”有代表好奇地问道。
屠虎笑着点了点头:“一门火炮,配上一个基数的炮弹,我们的出厂价是五千个银元。”
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诸位,这可真没有赚钱,勉强保本而已。”屠虎一摊手道。
丁俭瞪大了眼睛道:“抚远号上装栽了这样的大炮二十四门,便是十二万个银元了,这,这就是一座移动的银山啊。”
“这还不包括弹药!”屠虎道:“实心弹很便宜,只要几个银元,但一枚开花弹,造价可是数十个银元。”
说到这里,屠虎叹道:“当初李相跟我说,打仗打的就是钱,他要赚很多的钱,然后用钱把敌人砸死,我现在算是真正懂了李相为什么说这话,铁钩子在广州大发神威,光是开花弹都打了数百枚,可不就是在拿银子砸人吗?”
在场的两个行省的代表,都沉默不语了。
难怪李相被人称为钱串子,赚钱的手法千奇百怪,朝廷赚钱的花样寸出不穷,但朝廷却仍然穷得叮当响,不说投入在民生项目的银钱,光是广州港这一场炮击,就花了几万两银子,而花了这么多钱,只不过是示威而已,没有拿到一寸土地,没有丝毫战利品缴获,完全是纯支出,这么打仗,能不穷吗?
“能用钱砸死对手的,就绝不拿我们大唐好儿郎的性命去换!”屠虎道:“所以这些钱,花出去是很值得的,因为只要人还在,便可以为我们赚取更多的钱。人命,是不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这是李相的原话。”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丁俭低声道:“道理是一样的。”
“丁兄说得透彻!”屠虎连连点头:“我们这里只制造火炮,而炮弹是在另外的地方生产的,那地方危险的紧,就不带诸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了,接下来我们安排了大家去参观另外的一些厂坊,都是在边建边生产之中。”
一整天的参观,直到丁俭与钱彪两人被请进了宰相府见到李泽的时候,钱彪的脑袋仍在嗡嗡作响。
利用水力的大型纺织厂,整个厂房里看不到多少工人,只有无数的纺织机在水力的带动之下运转着。
热气腾腾的精炼铁厂,一块块粗铁坯被运进去,出来的时候,便成了一块块的硬度,韧性上了好几个台阶的精铁。
这些厂坊,都还在建设当中,运行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条生产线。看了这些,钱彪对于德州那些工坊的规模,突然之间便有些心生恐惧了。
那该是怎样的一副规模啊?
大唐数十万大军的武器,原来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个的厂坊之中被制造出来的。他一下子回想起自己的大哥钱凤还在执掌鄂岳的时候,武器,都是大批的铁匠们用铁锤一锤一锤敲出来的。那样的投入和产出,跟眼前的这一切,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难怪这天下的节度使,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李相扫平了。
“二位,今天一天感觉如何?”李泽笑看着眼前的两位封疆大吏,这两位,一个离开北地已经好几年了,另一个却还从来没有去过北地。他虽然以前没有见过钱彪,但内卫的画师们,却是将此人的容貌早就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所以当钱彪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李泽是一点儿陌生感出没有。
这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务实的人,当然,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丁俭只是略一拱手,钱彪却是大礼参拜。
“勿需多礼!”李泽扶起了钱彪,道。
“这一礼,是钱彪多谢李相替我钱氏报了大仇。”钱彪叉手而立,正色道:“钱氏满门蒙难,若匪李相,钱氏只怕满门皆灭。”
李泽微笑着请了二人坐下,看着钱彪,道:“你也勿需为这件事道谢,说到底,这只是中枢朝廷的一个决策而已,至于你说的替你钱氏报仇,只不过是顺带着的一件事情。在国家大事面前,家仇,只能是附属品。”
虽然有些愕然,但钱彪更多的却是释然。
李泽说得透彻,他也听得明白。微感意外的,便是李泽丝豪不觉得这件事之上于他钱氏有恩,而是坦然说这只是国家利益使然,完全没有借此邀功卖好的意思,与钱彪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我听说你对田国凤心中还有些想法,这件事情,你却要大度一些。”李泽看着对方,道。
钱彪垂下了头,半晌才道:“李相,说心中完全没有芥谛的话,哪是在骗您,我只能说,我与田国凤之间的事情,只是我们与他之间的私人问题,绝不会因此而影响到一丝一毫的公务。”
“这就够了!”李泽道:“每个人处在不同的位置,都会有不同的行事方式,哪怕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家,算是殊途同归,在这一过程之中,个人彼此的利益,情感有时候完全相全相左也丝毫不稀奇。只要在碰到任何事前,将国家利益置于前,个人利益置于后,不因私废公,那就足够了。”
“多谢李相理解。”钱彪拱手,感激地道。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暗示
李泽这一段时是,主要的任务就是谈话。
与各色人等进行谈话。首先要找的,自然就是各地的封疆大吏。当然,一个一个地谈,李泽也没有如此的精力,只能一批一批的谈。当然,这样一批一批的人也是经过了精心的组合与安排的。
像丁俭与钱彪,二人的出身其实都差不多,一个是鄂岳世家豪门,一个是荆南世家豪门,现在又都是新大唐的一方重臣。
“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随便聊聊。”李泽笑着道:“什么都可以聊,什么都可以说。”
说是随便聊,但钱彪自然不会抱着一个随便的心态,事实上,李泽做为新大唐实际上的统治者,他们这些人做为坐镇一方的重臣大吏,随便说一件事,只怕都关系着国计民生,关系着未来的政策走向,怎么可能是随便聊聊呢?
相比起钱彪,丁俭却是要从容得多,毕竟他进入新唐体系已经多年,从一个李泽的反对者,慢慢地成为李泽的拥护者,到现在成为铁杆的拥甭,荆南不费吹灰之力便纳入到了新大唐的体系当中,一系列的国策在荆南被强势推行,都离不开丁俭与丁家势力的推动。丁俭,已经被李泽系所接受。
而钱彪,却还只是一个新来者。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钱彪却更加容易地接受新大唐的所有政策。
原因无他,因为钱氏,实际上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庞大的钱氏宗门,已经被朱友贞杀得差不多要绝种了,仅仅剩下了钱彪这一系大猫小猫三两只,要钱没钱,要地没地,直接一点说,就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所以他可以很愉快地拥抱新大唐的所有政策,并对过去的豪门宗族进行毫不留情地打击。
我没有了,你们还想拥有?
没门儿!
而丁俭在荆南实行的却是一种改良。
丁俭在河中的改良实际上是已经失败了,最后大开杀界的他,其实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回到荆南的改良之所以看起来成功了,那是因为丁氏、白氏本身就是荆南最大的豪门宗族。
分家,分田,解放奴隶,减租减息,这些政策看起来是实行下去了,但实则上在荆南,宗族势力仍然是极其庞大的。而在整个湖北,便分成了两大块,荆南部分,宗族势力的影子仍然若有若无,而在鄂岳一带,宗族势力却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丁俭任湖北总督,大唐新政当然能得到实施,但换一任总督,可就不见得能有这么顺风顺水了。
对于这一点,李泽清楚,丁俭也清楚,这肯定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怎么解决,现在李泽是将权力交给了丁俭。
现在荆南仍然是抗击益州,与朱友贞势力作战的第一线,很显然李泽不想现在这里乱将起来,可是一旦到了以后,益州朱氏被击灭的话,丁俭还没有解决掉这些问题,只怕他这个湖北总督就要换个地方任职了,而新去的总督必然是带着某种使命去的。
说不定到时候,便又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而丁俭解决这些问题的时间,便是在大唐彻底击败益州之前。
闵柔的左领军卫在秦岭之中进展顺利,五条出秦岭的通道,已经被打通了三条,预计在秋后,剩下的两条通条也会彻底地被唐军掌握,一旦左领军卫数万大军出了秦岭,就会对汉中发起进攻,解决掉益州的这个出口。而拿下汉中之后,襄阳必然也会重新回到大唐的怀抱,到时候,益州除了退守之外,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丁俭沉默着没有先说话,今天这几场参观,事实上他已经有所悟了。
钱彪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但他却是一个光棍,所以干脆利索地开口了。
“李相,今天参观的这些厂坊,却是给我以极大地启发,接下来在湖南我要做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了数。”
李泽笑道:“钱总督不妨细说一下。”
“朝廷之所以没有在这个时候发动对南方联盟的总攻,一来是因为朝廷财政之上有困难,打不起仗了,二来,却也正如屠大监所说的,南方唐人,那也是唐人,如果能先夺其心,那么以后在战争发生之后,我们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而易举地击败那些地方割剧势力,把损失,当然,包括我们的损失以及南方地方上的损失,给降到最低。”钱彪道。
李泽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现在东北三个行省虽然拿下了,但想要把哪里开发起来,让哪里焕发崭新的生机,需要大量的投入。在西域,从军事上来说,我们已经彻底掌控了,但那里情况比内地复杂了太多,民族林立,彼此之间的矛盾极深,现在只不过是靠着我们强悍的军事力量威慑之下,才保持着表面之上的平静,下面却是暗潮汹涌。而解决这些的办法,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发展那里的民生,改善那里的百姓的生存生活条件,这也需要大手笔的投入。耶律逢泽去了西域,与薛平达成了一揽子的投资协议,你们想必也都知道了吧?”
钱彪点了点头:“知道,耶律逢泽准备在西域大面积地种植棉花,修建棉纺厂等。这些厂坊,都需要大量的工人,到时候,不管这些工人过去属于那族那国,进了这些工坊,可都是在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长期共存下来,想来也会加深彼此的了解,从而化解矛盾,实行和解。”
“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很简单的一点,那就是一旦人富裕起来了,自然就不想眼前的美好生活被打破,没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而想重新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的。”李泽道:“虽然不排除有个别的极端分子,但到了那时候,这些人就成了极少数,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来。”
“所以接下来,我也准备在湖南诸地,筹建这些大型的工坊,吸引大批的民众进入工坊工作。”钱彪笑道:“如今我湖南治下,只不过有洞庭周边十几个县,小是小了点,但在治理之上却也更加容易。”
“你准备从哪里着手?”
“耶律逢泽与浙西商会的杨中,都希望我在岳阳那边把湘绣这件事做起来。”钱彪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到时候,男子种地,打渔,女子纺织,刺绣,男人们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女子们却是可以向外赚大钱的,耶律逢泽与杨中可是说了,他们将包办建厂,招工,生产,销售等一切事宜。听他们说了湘绣的价格,我实在是垂涎三尺呢。这些年,我们湘绣都是白菜价,想来都让人痛心。”
“过去销售渠道有限,产量也有限,没有规模,自然就没有效易。现在像苏绣都是主打外销的,三尺苏绣,在海外的价格,你可能无法想象,湘绣与苏绣齐名,自然也能赚大钱。”李泽道。“不过耶律逢泽与杨中,你准备选择谁呢?”
钱彪嘿嘿一笑:“我准备大家一齐干。我们湖南出地,出人,他们出钱,包销,三家一齐建一个大型的工坊。”
“你这是既想人家的钱,人家的销售渠道,还想掌控厂坊的主动权啊!”李泽笑得前仰后合:“只怕他们不会同意。”
“他们会同意的,湘绣是一块大肥肉,单独落在谁的手里,对方都不会乐意。既然如此,掺合进来,自然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钱彪道:“耶律逢泽成功地进入了绣纺行业,杨中呢,虽然没有将湘绣彻底拿在手中,但却也不致于让耶律逢泽成为他强劲的竞争对手,他二人相争,最后主导权,自然就落在我们的手中。”
“看来你由军事转为地方,进入角色极快啊!”李泽满意地道。
“李相,商人逐利,如果让他们掌握主导权,只怕就会拼命地压榨地方来追求利润了,由地方主导,则可两者兼顾。”钱彪道。“作为地方主官而言,我自然是要以地方民生为主的。”
“这个想法不错。”李泽转头看向丁俭,“丁总督,你说呢?”
丁俭点了点头:“今天的参观,对我的启发的确很大,回去之后,我亦将细加考察,看看那些项目能在湖北生根发芽。”
李泽微笑点头,只要丁俭明白就行了。
大工坊的运行,将会一步一步地摧毁荆南本地的那种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式的生产,大量产业工人的出现,将会成为宗族势力的掘墓人,一点一点地瓦解荆南本地宗族势力,是如今对付哪里的最好的方法,又不致于引起太过于强烈的反响。
不管是丁氏,还是白氏,对于朝廷都是有贡献的,不能一棒子打死,在这个过程之中,希望他们能审时度势,尽早地融合进新时代,在新时代之中找准自己的位置。丁俭是聪明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大力推进此事,否则在他的任期内没有解决这件事情的话,那么换了人去,手段就不会这么温柔了。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缓冲
番薯,马铃薯,玉米等一系列的新式农作物在大唐移植成功,在极大地丰富了大唐的食物,解决了大唐的粮食危机,各种新式农具一样接着一样地投入到了应用之中,官府在道路交通,水利建设的投入之上不遗余力,都使得北地一年比一年的富裕。
更重要的是,因为当初北地多年的战乱,青壮男子大量损失,使得原本呆在家中主内的女子不得不走出家门来赚钱讨生活,而李泽主政之后,各类新式的工坊开业,为这些女人制造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像养殖行业,毛纺行业等的迅猛发展,使得女子在工坊的收入,甚至超过了他们在家种田的男人的收入。
不要小看这一点,收入的提高,也代表着家庭地位的提高。
而在李泽治下,女子为官,为将军已经是司空见惯。在李泽开始大量开办学馆,强制适龄孩子进入学堂的时候,可是不分男女的。即便后来迫于压力,在年龄稍大之后,实行了男女分馆授课,但女子受教育的权力,却也主此固定了下来。待得到了最高一级学府如武威书院这样的级别之后,不管男女,只要成绩能达到要求,都可以进入这样的最高学府学习。
而像太医院,如今更是设立了专门的医护学院,而医护学院之中,女子的比例更是高达九成以上。
对于南方而言完全是背经离道的事情,在北地,大家都已经习已为常了。
北地太平多年之后,人口迅猛增长,而不分男女,都可以出来工作,可是让劳动力倍增。
大量地开办劳动密集性的产业,吸收大量的人丁进入工坊之中工作,对于朝廷来说,不仅仅是创造更多的财富,也是一种更有效的管理方式。
如今的漠南漠北,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太平了不知多少倍,大唐朝廷只是用了一招,便将以前桀骜不驯的这些牧人们,牢牢地给拴住了。
大量的毛纺厂的设立,需要海量的羊毛,大草原之上的牧民们,养的羊越来越多,剪的羊毛越来越多,每年卖羊毛的收入越来越多,但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内地的依赖也越来越重,羊毛的价格的变化,都会对他们一年的收入产生巨大的影响。
当羊毛制品在北地趋于饱和的时候,李泽又为他们寻到了新的市场,西域,吐蕃,甚至飘洋过海,去南洋,去欧罗巴,去美州,但凡大唐商船抵达的地方,大唐的货物便开始以相对于当地更低的价格开始倾销。
而以现在的生产力,不管大唐生产出多少货物,总是能卖得干干净净。
所以,大唐的这些厂坊,始终都处于一处扩张的状态之中,不停地建设更大的厂坊,招收更多的工人,生产更多的商品。
而在这一个过程当中,当地官府也赫然发现,原本还残存着的一些宗族影子的地方势力,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大量的产业工人成为了一个新的阶层。而义兴社没有放弃这一个机会,开始在产业工人之中努力地发展社员,建立起了一个个的初级组织。
而这些义兴社的基层组织小试牛刀之后,立刻便让官府也好,还是义兴社也好,都欢喜不已。因为他们又找到了一条新的制衡那些大商人的手段。
这些基层组织成立以后,与大商人们谈论工人的福利,谈论工人的工资,努力提高工人的收入,又因为义兴社与官府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在做到这些,将所有工人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同时,又要保证商业活动的顺利开展,两者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现在,李泽要把这种厂坊,在南方逐渐推行了。
在这些大的厂坊在荆南地区展开之后,毫无疑问的,这些厂坊的主人,肯定都是荆南原本的那些大户,这个时候,义兴社就可以发挥出他们的作用了。既然不能大刀阔斧地砍掉主干,那就只能一点一点地腐蚀他的根基。
李泽相信,最终,荆南等地的宗族势力,会被义兴社扫荡得干干净净。这件事情,在丁俭还在担任湖北总督的时候来做,会将坏的影响降到最低。等做完了这一切,丁俭便可以离开湖北了。
扫尾的事情,将交给下一任的总督。
而湖南的事情就更简单一些了。
这些大厂坊的建立,需要更多的产业工人。而这些产业工人丰厚的收入,优越的待遇,将会吸引更多的丁太乙治下的百姓往这边逃亡。这是可以想象的,现在丁太乙在石壮的大军压境之下,已经在拼命地扩军备战,拼命地修建要塞,加固城墙,赋税加了一次又一次,百姓已经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时间一长,为了活下去,百姓自然而然地便会开始逃亡。
而在这一过程之中,钱彪必然会使出一些手段,内卫也不会闲着,一系列的组合拳打出来,让丁太乙越来越穷,越来越困难,最后这个政权,只怕就会先从内部开始崩溃。
同样的,这样的手段也适用于对付南方的所有割据势力。
“如此一来,只怕会有大量的小作坊主失去生计。”丁俭沉吟着道。
李泽摇头道:“丁俭,现在你就开始做,还能占据主动权,要不然,北地的大量产品便会涌进湖北,你要知道,现在是朝廷在使用行政权力,压制着北地的商人把大量的商品向湖北销售,但这种政策是不会持久的,现在就已经有不满的声音发了出来。一旦朝廷解除了这个限制而你们哪里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到时候,失去生计的人会更多。”
丁俭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们做起来,利用朝廷给你们的缓冲期,先行把相关的产业做起来,占领市场,能够解决相当一部人的就业,占领更多的市场份额,然后在北地的产品涌来的时候,还能有抵抗之力,否则,就会一败涂地,那个时候,你们的损失会更大。”李泽淡淡地道:“但朝廷能给你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一旦汉中被拿下,襄阳被收复,对湖北的商业保护政策随即便会取消,也就是一两年内的事情了。”
丁俭悚然而惊。
“任何一项大的改革,肯定是有两面性的,但我们要看到的是积极的一面,大部分人受益的事情,我们便应该去做。”李泽接着道:“而另外一部分受影响的人,官府可以帮着转型,也可以自己寻找出路,这些事情,在北地都已经经历过了。举个例子吧,北地原本有许多手段高明的铁匠,在我们开始大规模地建设钢铁作坊之后,这些人中,有些人成了新作坊中的一员,另外一些人,却另僻蹊径反而成就了一番事业。北地有名的冯氏铁匠铺现在专门在做什么,专门为大唐的将领们量身订制凯甲,他们精心制作的凯甲比我们量产的质量不知要好多少倍,当然,价格也极其高昂,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他们现在拥有数十名工匠,每年只打造二十副左右的盔甲,但就是这二十副盔甲,就能让他们生活的极其滋润。他们除了做这个之外,还将铁艺玩出了种种花样,做成了各种各样精美的艺术品,就在我的书房之中,就有他们精心打制的产品。现在他们的产品,在北地,那是高端的代名词,不知多少人,排着队的在等着他们的产品。”
“我明白了。”丁俭重重地点头:“这次代表大会之后,我一回去,就立刻大力推动这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不能拖了。”
“该加快的就应当加快!”李泽道:“比方说女子入学的问题,女子就业的问题,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回头吏部会从北地调取数位有经验的女官去你哪里,改变观念,先从官府这里开始。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在我看来,统统是放屁。”
“是。”丁俭红着脸道。
“你也看到了,在很多的职位之上,女子其实是有着性别上的极大优势的。”李泽道:“除了这之外,太医院还准备在鄂州开设第二家医护学院,到时候,你亦要大力支持。”
“湖南也好,湖北也罢,事实上现在就是在抗敌的第一线。你们这里,如果不能做成标杆,不能让对面看到你们的好,看到你们的优势,我们拿什么来吸引对面的人呢?北地再好,隔着他们也远,听得再多,也不如亲眼看到。丁俭,钱彪,朝廷对于你们这两地的商业保护政策,不会超过两年了,希望你们能利用这两年的时间,把该做的都做起来。否则到时候,被动的会是你们。”
“李相放心,我们湖南不会有任何的问题。”钱彪答应得极其爽快,他现在就这点地盘,做起这些事情来,根本就没有难度,只要朝廷给钱给政策,他马上就能开干。转过头,却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丁俭,这家伙回去之后,只怕又要拿自己家和岳父家开刀了。
这当然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不过李相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为了报答丁氏白氏以前给予朝廷的支持,给了他们这么长的缓冲时间,如果还办不好,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了。
说白了,朝廷不会容忍这些家族在地方之上拥有太高的威信,一呼百应的事情,只能官府做,其它人做,那就是犯了忌讳了,当然会遭到打压。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封疆大吏
同样的手段,徐想在浙江却是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浙江原本分为西浙与东浙,西浙是被大唐打下来的,而东浙却是见识不妙直接投降的。既然投降了,就不能用明晃晃的刀子去威胁了。但打压豪门贵族,去除宗族势力的既定策略却是不会变的。
所以,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就在徐想的主持之下,连二接三地出台了。
徐想首先打击的就是浙东的丝纺行业。
浙东的丝纺行业,是以行会的形式存在的,统一收购蚕茧,统一缫丝价格,统一对外出货,价格基本上都是他们说了算。对下,压榨最底层的蚕农,对上游,利用手里大量的生丝与成品丝绸与买家谈价,两头赚钱。
徐想整合了浙东的丝织行业之后,建立起了庞大的丝纺厂,然后派出人到浙东,提高价格收购蚕茧,与浙东的这些丝纺巨头进行价格竞争。
浙东丝纺行会自然不甘束手就缚,在不愿意提高收购价格的情况之下,开始使用一些阴险下作的手段阻织浙西人的收购,但这,却正中徐想下怀,他正朝思暮想地抓对手的把柄呢,这一下子对手送上门来,喜出望外的他,立即动用了官府的力量,对幕后的黑手进行了雷霆般的打击,抓、关、杀了好一些人。
浙东行会的人经历了此事之后,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有官府撑腰的,小手段使不了啦,那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与浙西展开了价格战,亦提高收取这些原料的价格。
双方比着赛的提高价格,最终将蚕茧,生丝的价格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接下来到了成品出手的时节,浙西却悍然大幅度地降低价格,这使得大量的上游商人蜂涌而去了浙西,将浙西的货物一抢而光。
相比起浙西的丝绸商人有官府的政策补贴,有税收的优惠,浙东的商人却只能咬牙硬挺,在亏本的情况之下,就是不出货。
原本以浙东的价格,那些上游商人即便高价拿走运到海外,也是能赚钱的,但明眼人谁都知道徐想在干什么,哪一个商人敢冒着得罪徐想的风险去浙东拿货呢?
于是,浙东的货物便生生地积压了下来。
浙东硬生生地挺了一年。
第二年,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
而这一次,因为去年的价格战不但没有收入反而大笔支出的浙东商人们,不得不再次跟浙西展开了抢购,明知是坑,却还是不得不应战。拿出自己的家底与浙西再度硬拼,他们赌浙西的商人,在明明亏钱的情况之下,还会长期的做这种事情。
事实证明,他们赌错了。
因为背后站在官府,浙西商人明明亏钱亏大发了,但却仍然在积极地做这件事情,墙里损失墙外补,他们在其它地方,得到了官府的政策倾斜。
比如税收,便一免再免。
但对于浙东的这些人,那是少了一文钱都不行。
这一次,浙东的商人终于有一些底蕴不足的撑不住了,举起双手向徐想投降了。剩下的几个大户狗急跳墙,勾结福建方面,意图举事反叛,结果自然不出意料之外,早就准备好的徐想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连根拔起。
两年时间,徐想便将浙江的宗族势力扫荡一空。
丝纺行业在浙江,进入到了大型工坊时代,过去以一家一户的小型家庭式作坊经营被彻底摧毁。
而走到了这一步之后,浙江的丝织行业的产量,便开始呈现了飞速的增长,集中人力,物力,改善了工具,改进了管理水平的大工坊式作业,展现了其巨大的威力,生丝,丝绸的产量,较之去年,培长了两倍之多。
徐想在浙江进行了合理的规划,什么地方种植桑林,什么地方必须还林归垦,进行了硬性的规定,一来是保证浙江的粮食生产,另一方面也是要保证丝绸的价格不会因为产量的猛增而导致价格下滑。
到了这个时候,义兴社便开始深度介入了。新型的行会成立,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义兴社带领着普通工人与老板们的博弈了,徐想却是懒得再去理会。
反正工人们想涨工钱,老板们想获得更多的利润。这在徐想看来是内部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了,官府出面调节一下而已。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义兴社无声无息地将旧有残存的宗族势力扫荡得干干净净。因为老百姓突然发现,过去一言九鼎的那些宗族老人们的话,现在一钱不顶了。依靠他们,不如去依靠官府,去依靠行会。
“徐想,你在浙江的手段太过于阴狠了。”许子远喝了一杯酒,指责徐想杀人太多。
徐想冷笑:“许子远,说得你好像是个圣人似的,别以为你在宁夏那边隔老子远,老子就不知道你的糗事,你他娘的杀的人起码是我的十倍以上。老子还得用点手段,你连手段都不屑得用吧?”
许子远干咳一声:“那是不一样的,你杀的都是唐人,我杀的,都是不服王化不服管教的化外野人。”
“你要是有种,这话去跟御史台的人说说!”徐想翻了一个大白眼:“李相说了,但凡心向我大唐文明者,皆为唐人。”
“他们不是不向往吗?”
“你教化了吗?”
“现在正在做,以前哪里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情!”许子远一摊手:“你小子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当年河套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偏生还要支援西域,现在倒好,我宁夏出了大批的钱粮,倒是成就了薛平,现在那里自成一体,薛平当了老大了。”
徐想幽幽地盯着许子远,“他当了西域的老大又如何?指不定那一天,朝廷一纸文书,你许子远就去哪边当总督了。”
许子远大笑:“说得也是,听你这话,似乎很向往这一职位?”
“还真是很想。”徐想点了点头:“现在虽然也很不错,但我更想去开疆拓土,薛平现在已经与大食人正面接触上了,不过我很不满他的作为。当年的恒罗斯之战,至今思之仍然心中耿耿于怀,不将这些大唐士卒的遗骸迎回来,心中着实不安。而薛平,似乎想与对方和平共处。”
“李相说过,大唐的疆域扩张,现在只剩下一个吐蕃了,西域,东北,如今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从地缘角度上来讲,大唐只要再拿下吐蕃,便基本上处于一个安全的不境之中了,再向外扩张,根本就没有必要。”许子远摇头道:“接下来李相肯定是要将关注重点转向国内的,这一次的义兴社大会就是如此。李相要统一所有人的认知,免得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到时候反而坏了事。”
徐想哼了一声:“我们是这么想的,大食人也会这么想吗?据我所知,西域现在并不太平吧,便是你在宁夏,也有很多糟心的事吧?”
“主要还是一个宗教的问题。”许子远叹道:“这是一根红线,一不小心就会引爆火药桶。总是有些神神叼叼的家伙,想要重现自己昔日的荣光。”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神要是敢侵扰人的势力范围,就把神的脑袋割下来示众!”徐想冷冷地道:“你的手段太过于柔弱了。该挖坑的时候,就要挖坑。”
“徐想,我他娘的不需要你教我做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啥时候你站在我的位置之上,还能说这话,我就真佩服你了。”许子远哼道。“真要像你说得那样干,地方会乱的。这件事是需要水磨功夫的,不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是做不好的。现在我一边大力发展经济,一边大力开办学堂,兴办医馆,总有一天,会把神赶到他该去的地方,薛平也是这么想的,而在吐蕃,亦是如此,我们在哪里,甚至与红教联起手来了。有些事情,光靠刀子,根本是办不成事,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得,你是这种想法,一辈子就别想去这些地方任职了。还有徐想,我知道你的志向是成为大唐的首相,但你的这些想法不变,你就别想站在这个位置之上,至少在投票的时候,我绝对会投反对票。”
“有你这样的同学和朋友,真是我的悲哀!”徐想叹道。
“呸,我们两个在学院的时候,就势不两立。”许子远大笑道。
徐想亦是大笑着举起了酒杯,道:“来来来,为了你这个呸,咱们喝上一杯。”
一杯酒下肚,徐想却是收起了笑容,道:“许子远,你说李相的脚步是不是跨得有些太大了,这一下出去,跨得不好,可是容易扯着蛋的。”
“我不知道!”许子远道:“但总是觉得李相说得有道理。这大唐天下,不能成为一家一姓之天下,只有成为天下人之天下,才能亘古久远。想想当年大唐开国以及接下来的几位帝王,谁不是英明神武呢,可到了后来,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真觉得换成现在李相的这种搞法,可以长治久安吗?”
“至少我们拥有了纠错的能力。”许子远道。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践行者
风尘仆仆的薛平看着不远处雄壮巍峨的长安城楼,不知怎地,鼻头一酸,眼泪就这么不睁气地流了下来。
十余年的时间,似乎很长很长,又似乎在一眨眼之间便过去了。
如今他回来了,但却物是人非。
昔日出长安的翩翩美少年,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皮肤粗糙、满脸风霜的中年大叔,而屹立在他面前的长安城,却依然是过去的模样。
城楼之上飘扬着的仍然是大唐旗帜,但此时的大唐,与过去的大唐,却截然不同了。
从西域一路回来,薛平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大唐,一个与他的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大唐。这是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全新的国度,虽然她仍然叫做大唐。
但此大唐已非彼大唐了。
跟在他身后的数十名西域代表,除了少数几个旧人之外,剩下的都是第一次来到大唐,此刻正被长安巍峨的城墙所震骇得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座雄踞于地上的庞然大物。
“薛总督,我们上车吧!”前来迎接薛平的礼宾司的郎中躬身道。
薛平点了点头,转身正欲上车,远处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兵风驰电挚而来,看着飘扬的旗帜,看着打头的那个人,薛平却是笑着停下了脚步。
伴随着吁的一声,韩琦停在了薛平的面前,翻身下马,站在了薛平的面前。
两个曾经最为顽固的保皇党,如今却都是新大唐边境之上的重臣,对视良久,却都是失笑。
“昔日少年郎,也已经老罗!”韩琦将手里的马鞭随手扔给了一名卫兵,笑道。
“韩公你的身子看起来却是比以前要好上太多了,东北的水土这么养人吗?”薛平拱手行了一礼。
“我这个人啊,许是天生就是一个领兵的命,以前在长安城中,天天家里,部衙两处走,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一去东北,骑上了马,舞起了刀,就觉得整个人都活络起来了,倒像是年轻了十几岁一般。”韩琦大笑道,“看起来还有几十年好活。”
“走走?”薛平看了看城门口。
“走走!”韩琦点头道。
薛平转身对礼宾司的郎中道:“这长安城,我熟悉的很,你只需告诉我们住的地方就可以了,其它人,你们直接带去,我与韩公两人,想随便走一走,看一看。”
礼宾郎中略有犹豫,但很显然,他是无法拗得过这两位封疆重臣的,当下道:“那我调一辆马车跟着二位总督之后,二位走累了,便可以上车直奔目的地了。”
“也行!”薛平道。
两个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已经过了五十,穿着青衣布衫,肩并肩地随意走在长安的街头,丝毫也不起眼。很快便融入到了街头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群当中。
“现在的长安,颇有些像当年武邑刚刚发展起来的那段日子。”薛平感慨地道:“所有人都看起来那么匆匆忙忙,似乎前面总有等着他们去完成的事情。”
“不止是他们,现在大唐的每一片疆域,都很忙。”韩琦道:“忙起来好啊,忙起来代表着有事做,代表着有奔头,代表着有希望,就怕无所事事。”
薛平道:“以前我的老师告诉我,这天下的财富啊,是一天的,有的人拿多了,有的人就会拿少了。可李相却告诉我们,财富是无穷无尽的,人可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其是持质疑态度的,但现在,我却是确信无疑了,这天下的财富,的确是可以创造出来的,我看了去年户部发布的公告,虽然大唐还只有半壁江山,但去年一年的全国总收入,已经是盛唐时期的两倍有余了,更是当年我离开长安那一年的十倍出头。”
“国内生产总值!”韩琦搔了搔脑袋瓜子:“说实话,我到现在一直还没有搞清楚这个概念,还有什么人均生产总值,真不知夏荷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还是武威节镇的时候,李相和夏荷就开始推行新的计算方式,夏荷培养出来的一批一批的新的财税人员,随着我们控制的地域愈来愈大,也分散到了全国各地,现在的财税金融学院更是按着最新的方式在培养。”薛平道:“我专门弄了一套他们的教材在学习,韩公,你想要转到地方,那就必须要学习这个,不说精通,起码要懂。我可是听说了,从今年开始,衡量一个地域的行政长官的一条重要指标,就是这个国民生产总值。”
“新的东西太多,总是有些目不遐接的感觉!”韩琦摇头道。
“大时代,大变革。”薛平站住了脚步,道:“我们要想在这个辉煌的时代留下自己的姓名,那就要紧跟上时代的步伐。要不然,可就真要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养老。”
“我虽然已知天命,却仍然想要拼搏一番。东北是块好地方啊,在哪里呆久了,还真不想回来了。”韩琦道:“你可知道,我们的李相,为了鼓励我们的士兵们就在哪里安居乐业,落叶生根,还专门写了一首歌寄到了我们哪里去了吗?”
“大唐周报上登了。”薛平笑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和高梁嘛!听说这首歌公开之后,又被广为传唱,甚至还引起了一波走关东的热潮呢!”
“我们这位李相,有时候觉得他是真闲。”韩琦摇头道:“你说他懈怠政务吧,可偏生现在全国上下各处都井井有条,你说他勤勉有加吧,可他还有时间写歌,有时间写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国家论,民族论的确让我茅塞顿开。以前,我把这些想的太狭隘了。”
“我也一样!”薛平沉吟道。“这也正是我彻底转变的原因之一。李相站得太高了,以致于我只能仰望着他,当年在河套城,许子远的当头棒喝,让我如同醍醐灌顶,以前我也自诩学富五车,现在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笑话。韩公,你想来也是如此吧?”
韩琦点了点头:“自然。事实摆在面前,不服也得服。丢失数十年的西域已经尽数回归,从来服过王化的东北诸地,现在正一步一步地成为我大唐固有的领土,吐蕃人已经朝不保夕,按照李相的规划,将来亦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大海之上,大唐商船远航万里,为大唐带回源源不绝的财富。更是将我大唐文明播撒到了远在天边的那些荒蛮之地,我想,就是高帅在世,面对如此的李相,也只能俯首以对。”
“从西域一路行来,我在书上看到过的,我曾在梦中梦到过的世外桃源,正在我面前一一实现。”薛平道:“所以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这个大唐鞠躬尽瘁呢?想起以往,颇有些惭愧,所以这一生,都决定呆在大唐疆域的最边缘处,替大唐守卫这丰硕的成果。”
“心有灵犀一点通!”韩琦大笑:“我亦是如此想。你在西域,不是没有敌人,而我在营州,却也发现在更远的地方,也不是太平之地。总有一些歹人在时时刻刻地窥伺着我们神州大地,我们这辈子,就活在哪里,守在哪里吧!”
薛平一笑道:“韩公,你说,现在宫里的那位,到底是真是假呢?咱们这一次回来,要不要进宫去见一见呢?”
“真如何?假又如何?”韩琦摇头道:“大势所趋,无可更改。又何必自寻烦恼,我不去见了,也没有有必要见。就这样吧!”
“我也正有此意。”薛平道:“不过在我看来,义兴社代表大会召开之前,这件事情肯定是要解决的。我们两个人,只怕还是会有很多人看着的。这一路行来,想要求见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统统没有见!”韩琦道。“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自然就该干净利索。薛平,你是文人,但该决断的时候,万万不可优柔寡断,以你我的地位,稍有迟疑,便会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到时候,就会平地起风浪的。”
“这个我自然是清楚的!所以这一路之上,我也没有见任何来求见我的那些人。为此,挨了不少骂。甚至还有人写了诗在我必经之路之上嘲讽于我。”薛平道。
“骂便骂吧!”韩琦淡然地道:“现在我忠于的不再是某个皇帝了。我效忠的是这片土地,这个民族。李相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把他践行到底。同时,我也想看一看,李相只是说说而已呢,还是真这样想的?所以,宝座之上坐的是那一个,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两个,这一辈子是不用想执政天下了,无论采取什么样的鳞选方式,都轮不到我们两个,所以,我们便不妨来做一个践行者吧。”薛平大笑道:“与你一样,以后我也只会忠于这片土地,这个民族,反正过去我们就当过李相的对头,这一次,我们再来当一个监督者怎么样?”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租界
薛平与韩琦这一东一西两位大佬,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本身的特有的身份,因此受到一些特别的优待也是应有之意,二人在当晚,便被秘书监少卿陈文亮亲自迎接到了宰相府。
回到长安的各封疆大吏们自然都是要向李泽述职的,而这一次,作陪的,却是章回与公孙长明这两位大人物。
“二位太客气了!”李泽亲自迎出了公厅,却是一左一右地携了二人的手走了回来:“礼物太珍贵了,不过我很喜欢,如烟也很喜欢。”
这二人,一个人送了产自和田的上好的玉石,另一个却是送了两支起码有数百年年份的人参,不管是哪一种,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李相,这可不是我们个人送给您的礼物,这是西域与东北两地数百万人对李相的感谢。”薛平笑道。
“如此,倒真是生受了,二位,请坐,请坐!”将二人迎进公厅,又与章回,公孙长明一一见礼之后,这才分别坐下。
纵然现在两地之间的信使往来不绝,但因为路途的遥远,交通的限制,长安得到的消息,总是会延迟好长一段时间,有时候甚至是数月之久。就像现在薛平正在述职之时所讲的一些情况,对于西域本地来说,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按照朝廷的意思,我们如今已经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而中亚各国,在见识到了我们大唐强悍的武力之后,亦是战战兢兢,不过在那些地方,大食人的势力根深蒂固,想要撼动他们的统治,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到的。就我个人认为,用水磨功夫或许会更好一些。对方保证了商道的畅通,保证了我大唐商人的人身安全不受威胁,我觉得到此为止就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觉得已经到了我们武力能够达到的极限。勉力向前,或者能打一场两场胜仗,但无法在当地建立起有效的统治,从长远来看,是得不偿失的。”
“大食人在当地的影响,你觉得可以长久吗?”章回问道。
薛平沉吟了片刻,道:“这个不好说。虽然大食人也是用武力相威慑,但真正令他们在当地站稳脚跟的,却是宗教。宗教的当地的力量,说句实话,让我感到有些恐惧。我们想将我们的影响力深植于此,第一件事,就是要与当地的宗教力量争夺最基础的民心。”
李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大课题,而且没有数十年的功夫,只怕根本看不到效果。大食人毕竟在哪里已经经营多年了,我们现在才进入,处于下风那是必然而然的事情。不过只要事情开了头,那我们终究是会获胜的。因为我从不来不怀疑,我们所代表的,才是更为先进的,才是更符合这个世界发展规律的。”
“我们的,当然才是最好的。”薛平深有同感,“只不过想让那些地方的人接受我们的东西,还需要时间而已。现在,我们的商人已经大批的进入,在一些商业重地,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定居了下来,在当地,有了我们唐人的聚居地,有了我们开办的学堂,争夺,就是从这些点滴之事慢慢地做起来的。”
薛平停顿了一下,笑道:“李相提了的租界一事,倒是让我茅塞顿开。而与对方进行这样的谈判,他们也欣然接受。在他们看来,我们花一大笔钱,只从他们哪里弄到了一块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实在是他们占了大便宜的。”
屋里几人都是笑了起来。
当初李泽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章回,公孙长明,可都是惊若天人的。
花上一笔钱,租来一块地方,在这块被李泽称为租界的地方,实用大唐的法律,当地没有管辖区,而在租界之内,大唐甚至可以派出一小支部队保护租界内的安全。
在那些当事国看来,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还处在他们的包围当中,在国家安全之上,根本不就可能形成威胁,为此,还能赚上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得罪现在武功赫赫的大唐,殊为不值。
所以这些事情,谈起来却是相当愉快的。当事国愉快地收钱,大唐人愉快地开始建设属于他们的这一块区域。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和对租界的重视,数年之内,租界这块地方,就会成为当地经济最为发达,百姓最为富裕的地区。”薛平笑道:“而在租界之内的那些当地居民,会成为我们大唐的第一批拥护者。他们享受到了我大唐的福利,受到我们大唐律法的管辖,体会到了作为一个人真正的乐趣之后,他们本国的那种黑暗的统治,会让他们感到喘不过气来的。以租界为中心,我们将影响力慢慢地向外延伸,我们会让当事国所有人都知道,大唐的租界,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再扶助一批本地人,先在商业之上崛起,然后再慢慢地向政界之中伸出触角,一点一点的培育起亲近我们大唐的阶层,并且努力让他们成为当事国新的一批统治阶层,如此,不动刀兵,不花大钱,我们便能在多年之后,收获一个个坚定的盟友国。”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未来,却是很清晰的,很明郎的。这也与李相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对外策略是相符合的。说句实话,在我们看来,这些国家对百姓的统治,是相当残酷与黑暗的,他们也有律法,但他们的律法只适用于贵族,精英,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这些国家的当权者而言,只不过一种可以创造财富的工具而已。但凡进入到了这些国家的大唐人,回来之后,无一不庆幸自己是大唐人。”
“所以,李相,我觉得朝廷应当划出一笔钱来,专门从事这一件事。单以我们那里的实力,实在是力有未逮,会大大地减慢我们在当地发展影响力的过程。这件事情,我认为,应当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战略,而不应当由我们西域都护府来承担。”
薛平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公孙长明听得眼睛发亮:“这个租界,有这么好的前景吗?”
薛平点点头:“虽然我们只不过做这件事才做了半年有余,便效果已经很清楚地展现出来了。第一家租界发展之迅速,大大地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之外,现在,我们的第一块租界的地皮价格,比当初上升了十倍有余。要知道,我们当初拿到的那一块地方,是该地有名的贫民窟,我们在哪里建设房屋,开设工坊,兴建店铺,大批的雇佣当地人,但凡生活在我们租界范围内的人,都只受我们大唐律法的管辖,短短的时间,哪里已经成了当事国普通百姓最为向往的地方。”
公孙长明转头看着李泽:“李相,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交给内卫统一来做。他们在做这些事情之上,有着丰富的经验。此事,不但可以在中亚地区展开,在欧罗巴等地方,我也觉得非常适用。”
李泽笑问道:“如此一来,租界也有可能成为对方犯罪者避罪的天堂,这件事情,租界与当地没有起过冲突吗?”
“已经发生过一起了!”薛平笑道:“不过在这件事情之上,我们可没有退路可言,在租界之内,我们可是有武装力量的,先是拒绝了该国要进入租界内抓人的要求,在对方威胁要动武的时候,我们在边界的军队,立时便动员了起来,最后对方怂了。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在我们看来,如果是一般的恶性的案子,比如杀人越货啥的诸如此类的罪犯,我们可以抓捕之后交给对方,这样的人,我们也是不欢迎的,同时还可以缓和双方的关系,但如果是因为政治上的事情而犯了事,只要他逃进了租界,我们却是要保护的。”
“这样的人,我们甚至可以帮助他们逃进租界!”公孙长明笑着道:“这些人,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有着大价值的。”
薛平连连点头:“我们在租界内开办了学堂,我们的学堂是免费的,只要是租界内的孩子,都可以进入学堂学习,那些本地穷人家的孩子,便是我们的第一批培养对象。”
“既然如此有效,自然要推而广之!”李泽道:“薛平所说的要把其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战略,我也是认可的。至于到底怎么做,回头再让相关的部门在一起计较一下,拿出一个具体的办法来。公孙先生,内卫想独自吞下这一块蛋糕是不可能的,你想想,这里头涉及到了外事,商业,武装部队等等,你觉得谁会松口让出这一块肥肉?”
公孙长明干咳了一声,嘿嘿一笑,却也不再坚持了。
“边境之上的军事威胁,现在已经基本上趋于平静,我们所实施的这些政策,对方一时之间并没有看出来其中的长远意义。而我们西域都护府,在接下来的数年之中,将把更多的精力,转向对内的民生建设,大力发展经济,提升呃,这个国民生产总值。”薛平做出了总结发言。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生产建设兵团(上)
相比起薛平在西域都护府干得多姿多彩不同,韩琦在东北就显得要沉闷多了。简单点儿说,从击败张仲武,结束辽东大规模的战事之后,韩琦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剿匪。
“大型战斗虽然在去年就结束了,但随着寒冬来临,几乎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被迫终止了,一直到今年二月底,剿匪的战斗,才拉开了序幕!”韩琦道:“几个月的时间,却是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很多张仲武的残部重新开始活跃了起来,当地大户、百姓半民半匪,难以清晰辩明,这给剿匪工作造成了诸多的难题。一直到我离开的时候,那里的剿匪工作,仍然没有结束,虽然范建,刘岩等人对于辽东诸地非常熟悉,但在我看来,我们花费再多的力气,恐怕也只能将哪里大股的匪患消灭,而想彻底地结束辽东诸地匪患,仍然是一个长期的棘手的难题,因为这并不仅仅是军事就能解决的问题。”
辽东诸地,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长期孤悬于外,即便是盛唐之时,这一片土地,也只是在名义之上属于大唐,实际上仍然是一片荒蛮之地,甚至当中相大当的一块地域被高丽实际控制着。
张仲武被李泽撵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对于本地的土著,老林子里的野人,进行了野蛮的镇压和扫荡,同时将被高丽占去的地方重新收回,将其纳入到了辽王府的统治之下。张仲武在位数年期间,才算是对辽东进行了真正有效的统治。
而这,也正是当初李泽想尽办法将张仲武驱赶到辽东去的理由。
张仲武数年辛苦,将这片荒蛮之地终于是开发了一部分出来,这也为随后大唐对这里正式的实行统治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但正如韩琦所说的那样,治理辽东,清除匪患,光靠军事几乎是无法完成这一任务的。这块土地上的人,对于王化是什么,压根儿就不知道。对于国家,民族什么的更是一无所知。
方阔的区域内,人烟稀少,大股的军队投入去剿灭这些神出鬼没的土匪,压根儿就不值得,但如果你不去剿灭,他们又像老鼠一样,不知啥时候便又会跳出来捣乱一番。
现在的东北诸地,大唐能有效控制的地方,仍然是一些城池的周边,大量的百姓也在周边耕作,而更远一些的广袤的区域,仍然处于治理上的空白,由许多本地土著盘距。而这些本地土著,有很多,压根儿就是土匪头子。
“辽东是一块好地方啊!”韩琦抚着长长的胡须,叹道:“土地肥沃,虽然一年只能耕作一季,但大量的肥沃的土地如果开耕出来,绝对可以成为帝国的粮仓。那里矿产亦丰富,工部的斟测组,只不过在我们实际控制的有效区域内进行了勘测,便找到了不少大型的矿藏。李相,帝国对于辽东,要加大投入。而第一要务,就是大量移民。”
李泽微微点头。
“我看户部发布的去年的大唐帝国人口报告之中,北地人口激增,像武邑,翼州,德州,沧州,易州等地,百姓已无地可分,这些地方的土地价格,连年上涨,而在我们辽东,却是大量的土地没有人耕作而白白地荒废,何不从这些地方,大量移民往东北三省地界?”
“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做!”李泽却是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些地方的人活不下去了,要走关东去闯一条生路,倒也罢了,但实际上,却是这些地方是如今我们大唐最为富庶的地区,即但土地不够了,但仍然有大量的工坊,每年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像德州,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便像是一个无底洞,如今更多在大型工坊的开设,更是如此。他们能在本乡本土更加容易的赚取钱财,又有那一个愿意背井离乡去辽东这块未知之地呢?”
章回接着道:“如果由朝廷强令迁徙,只怕会激起民变。这此地方都是帝国统治的核心地带,是我们的根基之地,自然是不能容其出事的。所以,移民之事,只能任其自愿而不能强行命令。”
“那就如同过去一样,在对南方联盟的战争之中,将每次战争所获得的俘虏,发往辽东。”韩琦道。
“但近几年,我们并没有对南方联盟的大规模的作战计划!”李泽摇头道:“对南方联盟的总体战略,你也是看了的,所以这一条,也是行不通的。”
韩琦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如果这都不行的话,仅仅由辽东三省诸地自行缓慢发展的话,那需要的时间就长了。”
“对于辽东三省诸地,其实我也有一些思考,今天便先给各位讲一讲,讨论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李泽却是从容不迫地道。“辽东三省之地,必须要尽快地发展起来,辽东,西域要尽快地成长为帝国强有力的左右双臂。”
“不知李相准备如何做?”韩琦立时来了兴趣,眼前这位李相,每每都有出奇之策。
“辽东现有驻军包括薛冲的左金吾卫在内的人马,共计五万出头。”李泽道:“我的主意,就是打在这五万人的身上。”
“他们身上?”屋里几人都有些惊讶。
“接下来数年之中,帝国将致力于国内的民生建设,基本上没有战事,唯一有可能有军事行动的,就是在吐蕃了。而左金吾卫五万余正规部队,空置辽东,实在是浪费了。”李泽道。
公孙长明脸色微变:“李相,你是想解散左金吾卫吗?这只怕不妥,恐怕会引起左金吾卫上至将军,下至士卒的不满。”
“不是解散,而是改为他们的作用!”李泽笑道:“他们在辽东,作战的任务,其本上已经没有了,韩公,剿匪,需要械金吾卫五万大军吗?”
“这自然是不需要的。”韩琦道:“事实上,现在我们在辽东的剿匪,每次出动也是以骑兵为主,多不过千余人,有时候,甚至只有数百人而已。”
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所以,我准备把左金吾卫改为东北建设兵团,他们的主要任务也由作战,变为在东北垦荒,同时出兼顾剿匪等一些军事任务。”
“东北建设兵团?”室内诸人一时之间都是说不出话来。
“对,东北建设兵团!”李泽道:“当然,为了保证建设兵团的稳定,这些士兵仍然具有我大唐正规部队的军藉,他们的军饷也照发不误,升迁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呢,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垦荒,种田了,简单点儿说,他们以后,将变成一些拿军饷的农夫。”
韩琦,章回,公孙长明以及薛平,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几个人的模样,李泽解释道:“其实就是国家拿钱让他们在哪里替国家开荒种地,而收获自然是归国家所有,而对他们的考核,也不再是以军功作为标准,而是以粮食的收获为考核的标准了。”
“打个比方说,一营有三千人,那么,这三千人该拥有多少土地,然后将这些土地又分配给下面的各哨,一年下来,谁的收获多,谁就能获得奖励。左金吾卫有五万人,而且全都是精壮的汉子,我想这一下子就可以缓解辽东三省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韩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相,我们的士卒是有服役年限的。年限一到,其中有一些人便要退役,而如此一来,以后左金吾卫只怕难以招到兵了。”
李泽微微一笑:“我可不这样认为。首先,左金吾卫转为建设兵团之后,就不再有服役年限了,只要他还能种地,便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哪怕他一直干到六十岁呢?而我们军队丰厚的军饷,我想是一个极其吸引人的条件了。”
“可以一直干下去?”众人有些恍惚了。
“种地嘛,又不是打仗。”李泽笑道:“拿着足额的军饷,却又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这样的日子,我想对于绝大部分普通士兵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真有可行性的。”公孙长明点了点头。
“这数万人,如果一直要在哪里干下去的话,那么,他们还是要娶妻生子的。”李泽道:“就算按一家三口来算,数年之内,辽东三省诸地,便可以多出几十万人口,而其中的三分之二,都是青壮。”
“这些人分布在辽东三省之上,种田时,便成为了农夫,一旦如果有军事行动,也可以用最短的时间,便将他们重新集结起来。”李泽道:“哪怕种地的时间久了,打正规战争不行了,对付小毛贼,还是手拿把攥吧。”
“那他们的管辖权?”韩琦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李泽看着他道:“既然是生产建设兵团,仍然是军队编制,所以,他们仍然属于军队直属。以前的左金吾卫的领导层,也就直接转为建设兵团的管理者,与辽东三省实行双轨制管理。”
第一千一百章:生产建设兵团(中)
此时的辽东大地,的确是一个庞然大物。
在李泽的地图之上,辽东三省之地,与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一世的行政区域划分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李泽也硬生生地把辽东三省命名为了黑龙江,吉林,辽宁。但这一刻的黑龙江行省,所管辖的区域一直延伸到了呼伦贝尔。吉林的管辖区域,远达霍林格勒。辽宁的地盘,则一直抵达锡林浩特。而许子远执掌宁夏,则一直深入草原,北抵狼山,西达敦煌,戴琳主政的甘肃,则将触角深深地探入到了吐蕃境内,实控地一直抵达青海湖。
这便等于是辽东三省再加上一个宁夏,将原内蒙古区域给瓜分了。而李泽所言的要让西域都护府和辽东三省成为大唐两支有力的臂膀,实则是意有所指的。在这两条大臂膀包围的中间,还有一大片广袤的区域,那就是蒙古。
现在这片区域之内乱成一团,张仲武穷数十年之功,成功地击溃了契丹帝国,将一个庞大的草原王国给打得四分五裂,而随后,张嘉,许子远,包括后来成了刀下鬼的张仲武,仍然持之以恒地向草原上的部族实施了强大的压力。
大量的部落无法抵挡唐军的强势,举族内附,成为了唐帝国的一员,但还有另外一些部族,却不甘就此沦落,便率领自己的部族不断地外迁,远离唐军的控制范围。
现在这片区域内,大大小小的部落成百上千,正在为了草场,水源披此厮杀。李泽可不愿意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这片土地上又出现一个英雄一统大草原,然后跑回来与大唐一争高下。
与草原部落作战,历来都是让中原王朝最为头痛的,因为他没有城池,也没有什么地盘意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想要彻底地将他们消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泽是要将这两支大臂膀环抱起来的区域完全纳入大唐帝国的疆域的。
派遣军队去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征剿,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人家马车一架,帐蓬一卷,便可以举家迁走,人到哪里,哪里但是家。军队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追,后勤就是一个大问题,一个搞不好,被人家反咬一口,那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所以用经济来慢慢地腐蚀,勾引,就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到目前,最为有效的,就是被李泽称为羊毛革命的行动。
大唐境内,大量的羊毛纺织厂坊,每年需要海量的羊毛,而这些羊毛的九成,都来自大草原,草原上的牧民们,通过养羊便能获得不菲的收入。随着羊毛的收购量越来越大,草原之上的部落祠养的羊也越来越多。现在,这已经是这些部落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通过一场羊毛运动,大唐已经慢慢在控制着整个大草原的经济命脉。可以说,如果大唐一旦停止收购大草原的羊毛,相当一部分的牧民,立时便要破产。
大量的大唐商队,携带着大唐生产的各类生产生活物资,深入大草原,这些商品之中,不单单只有生活必须品,还有很多属于享受之类的奢侈品,生活物资是普通牧民所需要的,而奢侈品,自然是为那些部落贵族们所准备的。
随着大唐军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这些部落的首领们,也终于停下了他们迁徙的步伐,开始稳定了下来。当生存不再是问题,生活便成了主题。
享受,永远是贵族老爷们不会忘记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他们区分于普通牧民的最好的手段。
今年,掺杂在商队之中的内卫成员,惊喜地发现,那些部落贵族们,居然开始建城了。虽然他们所谓的城池,对于大唐来说,就像是一个个小村落,但这对于大唐来说,仍然是一个可喜的变化。
只要你们定居下来,那就好办了。
于是,更多的奢侈享受品开始进入草原,给这些部落贵族们更好的生活感受,让他们更加喜欢地在某一个地方长期的安定下来便是大唐的策略。
一旦这些目前还很简陋的所谓的城池,慢慢地成长为真正地城市,大唐收割起来,也就更加的容易了。
大唐的商务司和内卫联手,竭力地帮助这些部落贵族们建设他们的家园。
对于李泽来说,一旦将这一大片区域彻底纳入掌控之中,那么作为他根基之地的北方,便有了一块广袤的战略缓冲区,真真正正地做到了高枕无忧。
生产建设兵团,这是一个全新的东西,李泽虽然提出了构思,但真要完全实施,却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在首次提出这一想法之后,等到辽东三省的三位总督以及驻辽东的军事长官左金吾卫大将军薛冲都抵达长安之后,李泽再一次地召开了会议,讨论这一构思实施的可能性问题。
参加这一次会议的,除了章回,公孙长明,还有兵部的李安民,户部的夏荷,以及黑龙江行省总督韩琦,吉林行省总督包慧,辽林行省总督王温舒,以及左金吾大将军薛冲。
“今天我们只是讨论某一种可能性,并非决定。”李泽看着诸位大员,道:“大家都谈谈自己的看法以及这件事情的正反两面。薛冲,你是这一次会议的绝对主角,你先说吧!”
将整个左金吾卫数万大军转为建设兵团,也就等于是将其从一个军事集团转换成了一个准军事组织,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的军事属性,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地淡化。这相当于在剥夺薛冲的军事指挥权,所以李泽要薛冲先说。
薛冲看了看屋内诸人,道:“李相,首先我表一个态,不管这一次的会议最后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我薛冲,都绝对地支持,拥护。不管是作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还是生产建设兵团的长官,抑或是回到长安,薛冲都毫无怨言,一定尽心竭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李泽轻轻鼓掌:“诸位,薛大将军高风亮节,堪称军人楷模。”
众人都是随着李泽鼓起掌来。
事实上,在大唐十二卫之中,薛冲的根基是最为薄弱的,而且他还有一个敌人,那就是西域都护府的头头薛平。二人虽然都是出自薛氏,但却是真正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相对于薛平的根基雄厚,薛冲除了紧密地依附李泽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本钱来与薛平对抗,所以不管李泽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薛冲除了服从,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大唐的军制,已经决定了他虽然是左金吾卫的大将军,统带数万之众,但朝廷真要撤换他,也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已。
“不过李相,左金吾卫五万大军,现在是整个辽东三省唯一的一支正规军队,如果尽数转型为生产建设兵团,那在东三省,就没有了一支震慑性的力量了,我想这是否有些不妥?毕竟那些草落部落,还是具备有一定的实力的。”薛冲接着道。
李安民接过了话头,道:“昨天,我得到秘书监关于这件事的通报之后,便与兵部参谋室的诸位同僚彻底商讨过这一件事。我们认为,如今的辽东三省,成规模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高丽已经对我们完全臣服,这一方向上的威胁也没有了,唯一的威胁,就是来自大草原上的某些部落。而对这些部落保持威慑,并不需要一个庞大的军团。更何况,左金吾卫还是一支以步卒为主力的兵团。我们只需要在一支骑兵就可以了。”
“这支骑兵的数量是多少?需要驻扎在什么地方?”李泽问道。
李安民道:“李相,我们初步估算,只需要在霍林郭勒,锡林浩特两个地方,各驻扎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便足以震慑草原各部。”
“这支骑兵从左金吾骑兵中抽调吗?”李泽接着问道。
“兵部的意见是,调李德的游骑兵过去。”李安民道:“李德的五千游骑兵,现在还在浙江,而浙江,并不需要这一支骑兵,当时我们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不得不让他们驻扎浙江以防福建容宏,现在我们已经腾出手来了,这样一支战斗力强大的游骑兵丢在南方,完全是浪费。他们最适合的地方,还是大草原。李德及其麾下军官,也更适应大草原这种地方的战斗。”
“五千人就足够了吗?”
“自然是不够的。”李安民道:“所以我们建议,从左金吾骑兵之中,挑选三千到五千骑兵,编入李德的游骑兵,由李德统一指挥。将来,如果需要进军大草原扫清那些不服王化的部落余孽,也只需要骑兵出击就可以了。真有什么异动,张嘉所部以及西域驻军,亦可以从另一个方向之上出击。”
“薛冲你怎么看?”
薛冲点了点头:“李德将军经验丰富,我没有意见。”
“户部怎么说?”李泽看向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