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一章:惊慌失措
刘信达所部进入江西境内,没有丝毫的客气,抢占了九江,驱逐了原有的官员,直接将九江府纳入到了自己的直接统治之下。
消息传来,钱文中暴跳如雷。
眼下,春耕刚刚结束,钱文中立即征召府兵,准备讨伐刘信达。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的征召完成,刘信达的使者却是先一步抵达了
“傅晓田见过观察使!”换下武将甲胄的傅晓田,身着一身文士服装,抱拳向钱文中行了一礼。对于大堂之中两边那些怒形于色手按刀柄的将领或者文职官员。
“傅将军,你到得洪州,也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大军已经正在集结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那么,这支军队,就将马上开赴九江,而你,就是自投罗网,我可要拿你的头颅来祭旗了。”钱文中阴沉沉地道。
傅晓田昂然而立,道:“观察使,您集结大军是对的,而且非常及时,不过对手,恐怕不是我们。”
钱文中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傅晓田叹了一口气道:“观察使,您就不奇怪我们本来在鄂岳广水一带与北唐军队作战,怎么就突然转回了江西吗?”
“我怎么知道?”钱文中哼了一声:“说不定你们已经投靠了北唐也说不定。”
“如果我们投靠了北唐,我还敢到您这里来吗?”傅晓田摇头道:“广水一战,我们输了。向真大将军的数万兵马,被唐军的右骁卫与右千牛卫团团包围在广水一带,我们算是见机得快的,稍慢一步,我们也就被他们包了饺子了。”
“你说什么?”钱文中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大事,我哪里敢跟钱观察使您开玩笑!”傅晓田道:“我是在一进入江西境内,便奉了刘大将军的命令,脱离了大部队,日夜不停地向洪州赶过来,就是为了向您送达这个消息,也是刘将军担心您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钱文中缓缓地坐了下来。
“你所说的这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两三天之内,肯定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了。”傅晓田道。“所以观察使,接下来您的军队,不是去讨伐我们,而是要想着如何应付北唐军队了。鄂岳尽数落入到了北唐军队之手,您说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呢?要是我们没有任何的防范,只怕他们就会趁势而来了,到时候,钱观察使您还能保得住江西吗?”
钱文中瞪视着傅晓田,半晌,才挥了挥手:“来人,送傅将军下去好好休息。傅将军,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不会少了你的吃喝。”
傅晓田微笑躬身:“多谢观察使体恤,这些日子,又是作战,又是赶路,一天都睡不上两个时辰,现在能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睡一个好觉,正是我所想的。告辞。”
傅晓田一去,大堂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哥,您说傅晓田所说得是真的吗?”钱文东站了起来:“是不是刘信达的疑兵之策,让我们不敢去讨伐他们,好让他有时间准备?”
钱文中瞪了他一眼,“你糊涂。傅晓田是刘信达现在手下最得用的大将,就算是要用疑兵,刘信达会舍得让傅晓田来吗?他所说的事儿,八成是真的。”
堂中顿时沉默下来。
好半晌钱文东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就让刘信达占了九江?”
钱文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因为如此,刘信达才有底气。知道接下来我们还要仰仗他手下的军队一齐来对抗北唐。他之所以派傅晓田来,就是在向我表明一个态度,九江他是占了,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傅晓田是一个可以作主的人。”
“刘信达是怎么逃出来的?”钱文中麾下大将吕锦豪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向真可是前去救援刘信达所部的,没道理刘信达逃了出来,而向真却被对方给团团包围了啊?”
钱文中叹了口气:“这还不简单吗?刘信达把向真给出卖了。他能逃出来,是以向真被包围为代价的。”
“那刘信达岂不是已经投靠了北唐?”吕锦豪一惊道。
“投降北唐肯定是不会的。”钱文中思忖了片刻,“但他与北唐将领之间有某种交易是必然的。在北唐人眼中,向真的价值,比起刘信达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如果能一举全歼向真,那么,放刘信达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脑后长了反骨的东西,他与向真联兵,兵力多达十万,与北唐军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如此作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吕锦豪怒道。“现在又想来害我们吗?观察使,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他现在能害向真,将来就不会害我们吗?”
“那是将来的事情!”钱文中瞪了吕锦豪一眼道:“如果向真已经全军覆灭了,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北唐军队极有可能大举向我们发起进攻,刘信达在九江,的确可以为我们分担一部分压力。”
想到北唐军队如果挟扑灭向真五万大军的威势侵入江西的话,堂中所有人,都不禁背脊凉嗖嗖的,现在可以说是江西最为虚弱的时候。几年前与向氏对抗,几仗下来,损失了不少精锐,后来见势不妙投降了向氏,虽然保住了江西的地盘,但麾下大部精锐都被向真给整编了。现在倒好,随着向真一起被歼灭在了鄂岳。
如今整个江西观察使,称得精锐的,不过就是驻扎在洪州的隶属于钱文中的两万兵马,一支由吕锦豪率领,一支由钱文东率领。剩下的,能动用的,就只有征召府兵了。
北唐军队如果真打来,只怕又是一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钱文中站了起来,“事到临头,怕也没有用。第一条,我们要加快征召府兵的步伐,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上,尽在征召之列。第二条,加征赋税,征集粮食,我们需要大量的军费和粮草备战。第三条,派人向广州求援。”
“观察使,刚刚春耕结束,现在老百姓手中的钱粮是一年之中最少的时候,此时再加征赋税,只怕……”一名文官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钱文中阴沉着脸,“要是北唐军队打过来,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粮,怎么抵抗,此事不用再讨论了。”
“加征赋税的同时,不若也同时要求大户们乐捐吧?”这名文官鼓起了勇气道:“正如观察使所说,北唐军队真打过来了,大家什么都不会剩下,想来大家还是乐意的。”
堂中文武官员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沉思,有人左顾右盼,也有人瞪着眼看着这名文官。
钱文中呵呵一笑:“喻安,你说得对,此时,正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我钱氏带一个头,出钱十万贯,粮五万斤。这事儿,就由你来负责,自我之下,你列一个单子,大户人家每家要出多少拿来我看,然后便按着这个单子去收取。”
喻安大喜,躬身道:“观察使英明。下官领命。”
“两件事同时进行,都由你来负责吧。”钱文中指了指喻安,“你本是我江西的库藏大使,这件事也正好是你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下官一定做好这件事。明天,明天下官就把所有的细则拿出来。”喻安深深一揖,“下官这便去做事了。”
钱文中挥了挥手,道:“大家都去做事吧,这一次一个应对不当,我们只怕都是身家性命难保,万万懈怠不得了。”
等到众人都出了大厅,钱文东才走了过来:“大哥,我们真要拿这么多钱粮出来?”
钱文中斜了一眼:“整个江西都是我们的,这点钱粮算得了什么,现在拿出去,要是保住了江西,拿回这些东西来,需要多少时间?”
“那些大户肯出钱粮?”
“所以让喻安去办!”钱文中道:“回头你不妨再给他暗示一下,让他放开手脚去办。哪怕是手段酷烈一些也不要紧。此人出身寒微,是一个办事的好手。”
钱文东会意地点了点头:“要是以后真有什么不妥了,推他出去顶事,影响也不会太大。”
“忠心办事的人,我向来都奖赏分明!”钱文中冷哼了一声道。
钱文东一笑,“那我这便去给他再打打气,再配备一些人手给他。”
整个江西开始全体动员的时候,在与鄂岳交界的阳新,王又已经收集了大约两三千残兵了。在这些溃散下来的残兵之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广水逃回来的,这让王又惊吓不已。
向真全军覆灭,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今天,腾建又带着一部分人跑了。他在得知了刘信达在九江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带了其中一部分人马,径直奔了九江。
而王又,却想在阳新再等一段时间,他还不死心。整整五万人呐,就这样没了?而且向真大将军到底如何了?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想离开。
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重压之下的妥协
站在栅栏之后的一处简陋的箭楼之上,王又看着绵绵的春雨,这两天,不断地又溃兵汇集而来,他的这个营地已经收拢了多达五千余人,而随着溃兵越来越多,他知道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大军的确是没有了。
李祖新也战死了。
整个鄂岳已经落入到了北唐军队手中。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将军向真,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这个时候,下落不明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北唐军队肯定没有抓住或者杀死向真,否则对方一定会大力宣扬了。向真的死或者俘,都会对广州朝廷再度造成打击的。没有这些消息,就说明向真还活着,还没有落在对方手中。
北唐右骁卫与右千牛卫在围歼向真数万大军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他在鄂州遭遇的那样变态而凶猛的炮击。一场经典的合围,切割,穿插,硬生生地将向真的四万多大军给击溃了。弄清楚了这一点的王又更加的沮丧。
向真所率领的军队,可是公认的南方联盟中最具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但在北唐大军面前,亦然是不堪一击。
王又很清楚,向真麾下的军队,完全是在模仿着北唐军队的一切,使用的操典,便是北唐军队通用的。
而这本操典在南方联盟之中的推行,一直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太多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如果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的话,那这本操典,就会沦为一张废纸。而这一次的惨败,只怕会更为向真一直在努力的军事改革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王又在阳新已经等了十天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来,阳新本地能筹集到的粮草几乎已经全部被他弄来了,而向洪州的钱文中的求援,也如同石沉大海,连个响声儿也没有听到。
二来,唐军的先锋,由任晓年率领的右千牛卫一部,已经在向阳新方向挺进,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了啦。
军营之中已经在打点行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打点的。这支军队,现在好多人连最基本的兵器都在逃跑的途中丢掉了。
他再次地看了远方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箭楼的时候,眼光却是凝住了。
远处的小道之上,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踉踉跄跄的向着他的大营靠近着。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身形轮廓却是那样的熟悉,王又心里一阵狂喜,飞快地下了箭楼,招呼了身边的几名兵士,飞一般地向着前方迎去。
听到密集的脚步声,那个浑身泥泞,几乎看不出眉眼的人停下了脚上不,抬起头来,看着王又,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
王又怔怔地看着向真。
此刻的向真,衣裳褴褛,不少地方都撕破了,一条条的倒挂下来,披头散发,不少头发都结成了一砣一砣的,脸上不少地方结着血瘸,手里拄着一枝断了半截的长枪,肩头之上,套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拴着一个由树杆子做成的木排子,上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人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王又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死人了。
“大将军!”王又泪如雨下,抢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向真盯着王又看了半晌,却是两眼一翻,一个后仰,重重地跌倒在了泥地之中,现场又是一阵慌乱。
向真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了。王又亲自动手,替他洗浴更衣,看到向真身上的累累伤痕,更是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竟然已经是化脓生蛆了,那个被王又临地从阳新捉来的大夫,手脚颤抖地给向真处理着伤口。
“将军,这药剂熬了喝下去,如果今夜高烧能够褪下去,那便是无恙了。”大夫颤颤巍巍地道。
“多谢大夫!”向真却不像王又那样凶神恶煞,躺在床上拱手行了一礼:“王又,还有钱吗,多给大夫一些。”
“不敢,不敢!”
“走吧!”王又却是拎起了大夫,将其带到了门外:“你却先去歇着,明日大将军若无事,自然重金酬谢。”
听到这话,那大夫却是胆战心惊。
向真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真得看命了,要是这人死了,只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回到帐中,向真却已经是倚着被子坐了起来。
“大将军,怎么到了如此地步?”王又问道。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罢了。”向真淡淡地道:“一路之上,又碰到了一些溃兵抢劫,嘿嘿,为了一点点食物,便能拔刀相向。”
“他们竟然敢冒犯大将军!”王又勃然大怒,但马上又省悟了过来,那样的环境之下,向真哪里敢露出本来的身份,只怕真是露了相,便有些心怀叵测之徒将他捉了献给北唐军队,妥妥地能得以大笔赏金。
“刘信达把我给出卖了。”向真叹道:“如果我与他两军能联手的话,纵然是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终有一日,要将他碎尸万段!”王又咬牙切齿地道:“如今那刘信达却是已经到了九江,等我们与钱文中汇合了,再去收拾他。”
向真却是摇了摇头:“眼下,却是动不得他了。便是钱文中,也不会同意的。以后,钱文中只怕要与这刘信达沆瀣一气,勾达起来了。”
王又一怔。
“这一次我出兵鄂岳,要钱文中出兵出粮,这家伙一毛不拔,眼下我大败亏输,他当然也怕我们秋后算帐,刘信达这一次与我结了仇,他正好可以利用刘信达来与我们对抗。当前大局之下,终是要团结所有的力量来对抗北唐的,我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真靠得住吗?”
“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李泽的兵一旦打了过来,他们什么都不会剩下。所以,他们抵抗北唐的心思,是不会错的。鄂岳丢掉了,江西这里便首当其冲,钱文中再蠢,也知道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李泽对抗的,还是要借重我们的力量。”向真道:“等我回去之后,再作打算吧。王又,你跟我说说,鄂州之战,是怎么一天就溃败了的?”
王又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北唐军队又有了新的武器,威力无双,而我们事前对其一无所知,猝然遭遇,立时便吃了大亏。杀伤倒还是其次,但对于士兵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与其说我们是被唐军击败的,倒不如说我们是被吓败的,仗还未开打,军心却已经散了。”
到了王又对鄂州之战的描述,向真也沉默了下来。
隔着四五里左右的距离,便能对防守一方造成惨重的损失,这样的武器,太可怕了。
“能发现他有什么弱点吗?”
王又想了想,道:“我在大堤之上的防御阵地,被他们击垮之后,他们便又将这种叫作火炮的武器拖到了岸上,我在城上看得真切,一门这样的火炮,需要很多人才能拖动,极为沉重。估算着起码有数千斤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先前将其装在船上了,而您在广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武器。”
“总算不是无懈可击!”向真吁了一口气:“南方多山,道路崎岖难行,这样沉重的武器,不可能大规模使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大将军,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阳新了,北唐军队正在向这个方向之上靠近。我打算先去洪州,在钱文中那里弄到一些补给之后,然后再退回岭南去,这批军队,不经过长时间的整编,只怕已经是上不了战场了!”王又道。
向真点了点头:“好,去洪州,我也想见一见钱文中。想来现在他的态度,应当会有不同了。”
“可是未免太晚了一些。”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向真吁了一口气。
让王又惊喜的是,一夜过去之后,向真的高烧竟然褪去,人也显得精神多了,当下他也不再迟疑,立时拔营,带着这几千残兵败将一路退向了洪州。
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洪州,他们不但见到了钱文中,还见到了让他痛恨不已的刘信达的部将傅晓田。
倒是向真,并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似乎早前刘信达的背叛而导致他全军覆灭,在他心中一点影响也没有。
大败之下,三方算是保持了难得的平静,所有人都明白,眼下不是算帐的时候,集中所有的力量,抵御住北唐的进攻,才是眼下迫在眉捷的事情,即便是刘信达,向真都可以容忍,又遑论是钱文中了。
三方在洪州的谈判可谓是一团和气。
刘信达得到了在九江驻扎的权利,但九江的抚民官必须由钱文中派出,九江一地所出,用来供养刘信达所部。钱文中立刻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力量,准备与北唐军队作战,而向真则会马上返回岭南,集结岭南部队前来支援。同时,也会协调福建方向派出援军或者在钱粮方面预与江西以支持。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最大的奸商
王明义将偌大的一张地图摊在李泽的面前。
这是一张长安的平面图,一百多个坊,皇城,宫城,河流,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相,长安现在的格局,在我看来,简直是太浪费了,您瞧瞧,交易的地方,就只有东西二市,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王明义道。
“你想说什么?”李泽好奇地看着他。
“李相,我们大唐现在对于商业的注重,远远超过了过去历朝历代,而且在我们的税收之中,商业税对于我们的财政收入来说,那可是举足轻重。”王明义看了一眼李泽,有些幽怨地道:“李相,您把农业税赋降得太低了,不说与前朝持平,就算只保有以前的一半,我们的财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窘迫。抠**儿嗦指头,怎么也大方不起来啊!”
“王明义,会说人话不?”一边的夏荷有些恼火地翻了王明义一眼。
屋里只有他们三人,所以王明义不免也就放肆了一些,听了夏荷的喝斥,呵呵一笑,“能说,能说!”
“你准备干什么?”李泽倒不以为意,反倒是有些开心,随着现在的局势越来越明朗,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倒真是越来越少了。王明义这位旧日故交,一个不喜欢当官只喜欢作生意的人,也已经做到了户部左侍郎,而且基本上已经内定为了下一任的户部尚书。不过就这个人的本性而言,还是对做生意更敢兴趣。
一个不想当官儿的人,自然也就对李泽少了些许敬畏。
“李相,我们对商业税太过于倚重了,接下来我想这项国策也绝对是不会变的。”王明义道:“那么想要增加收入,便只能进一步地发展商业,把这一块饼做得越来越大,我们才能收更多的税。”
李泽点了点头。
“长安,国家的都城,自然就是国家的政治中心。”王明义道:“但同时,他也必然是我们大唐的经济中心之一。只有这样,才能衬起他的地位来。”
“跟这些坊市有什么关系?”李泽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现在长安能够集中交易的地方,只有东西二市。虽然现在长安刚刚才开始了复苏,但大量的商人已经开始涌入了。”夏荷道:“这些人都是些鬼精灵,虽然现在进入长安,做得就是亏本生意,但他们是来抢地盘,抢市场份额的。所以亏钱,他们也不在乎。您可能还不知道,东西二市的房价,已经飙升了数倍。而且随着北地的商人越来越多的涌入,房价可谓是一天一个价。”
“所以?”
夏荷指了指地图上的那些坊市:“公子你看,这些坊墙,隔绝了彼此,这与武邑可是大不一样。武邑沿街的那些房子,那可真是寸土寸金。”
李泽恍然明白过来:“你们是想打破长安城中这些坊墙对各个坊市的隔离,将这些坊墙都做成门面房?”
王明义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现在正是大好时机。李相,长安现在人口损失大得很,我们做了一个调查,各坊市的房屋至少空了三分之一,都成了无主之物。我们准备发出公告,一个月之内,这些房屋的原主人不出现,我们就要收归公有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便会收购那些靠近坊墙的房子,给出的价格自然是较高的,足以让这些人在坊市内另外购置一套相同的房子而且有剩余。”王明义眉飞色舞地道:“接下来,我们就能推倒坊墙,在原地上建起门面房,与后面的房子连接到一起。到时候的价格,那可就飞涨了。我粗摸地估计了一下,光是改造这百来个坊市然后售出去给那些商人,我们便能赚上千万银元,哈哈,如此一来,国库穷蔽的问题,立时便会迎刃而解。”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商人进驻,必然会导致市面的繁荣,我们便能收取更多的商税,这笔钱从长远来看,那就不得了啦!”夏荷在一边道。
“改造这一百来个坊市,这可是一个长期的活计,一年两年可做不完的。”李泽道:“更为重要的是,长安分隔坊市居住可已经有数百年了,猝然改变,只怕反对的声音很大,至少,那些治安官员们是肯定会反对的。这可是给他们增加了无法估量的工作量。”
王明义翻了翻眼睛:“李相,这些年来,您易风移俗的事情干得还少啊?起初大家也是不习惯,后来不也习已为常而且理所当然了吗?时间,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只要尝到了甜头,大家都会认可的。就像您说的那些个治安官员们,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增加人手,增加薪饷,同时自然而然的,他们手中的权力也就更大了,只要熬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他们只怕会欢喜无限了。当初武邑取消宵禁的时候,不是反对的人也是一大堆吗?现在呢,武邑的夜市,创造了多少财富?”
“前景很美好,做起来只怕就很难了。”李泽笑道:“你们准备从那里开始做起?”
“当然是从与东西二市相邻的地方做起。那些地方,本来就是商品交易区。”王明义兴致勃勃地道。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李泽道:“下一次的各部联合会议的时候,夏荷把这个方案提出来,先让大家议一议。”
夏荷点了点头,“三天之后,便是各部长官的联合会议,到时候我来说这件事。”
“李相,这件事情一定要抓紧啊!我们开始调研的这些事情,时间一长,难免便给人闻出味来,长安这边的人或者想不到,但从北方来的那些人,可都是狡滑如狐,要是让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我们的工作就难做了。”
李泽一笑,王明义担心的事情自然不是多余的,那些商人们要是知道了消息,必然会抢在朝廷前头去收购各坊市的那些条件合适的房屋,到时候朝廷想从这些人嘴里抢食,可就难了。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大。
“你就没想想,只要你开始动手,他们不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了?长安一百余个坊市,以我们现在的财力,你能拿下多少来?”李泽道。
王明义瞪大了眼睛,“李相,那是不一样的,我们如果动手,第一步当然是先收购,而收购的时候,自然是会挑最好的最合适的坊市同时下手,先将这些资源拿到手里再说,至于开发嘛,正如您所说的,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到的。我们可以慢慢来。至于那些不重要的坊市,只怕要的人也不多吧?而且规划权在我们手里。关键是我们必须将那些重要的地方抢在手中,不能让那些奸商给抢在了头里,他们的眼睛都毒着呢!”
这件事,在李泽看来,说到底还是一个房地产项目,不管什么时候,涉及到这些产业,自然都是赚钱的,长安是都城,现在虽然破败了,人口也因为连年的战争,少了三分之一往上走,但随着自己进入长安,政局逐渐稳定,长安的繁荣可以说是指日可待。最多五年,李泽估摸着,长安城就能恢复到他最繁盛的时候甚至尤有过之。
“就算到时候批准了做这件事,短时间内也需要大笔的资金,现在,户部有吗?”李泽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户部没有。”王明义坦然道:“只要这件事能能做,筹钱自然不是问题。武威钱庄可以调取头寸的,而且还可以像博通钱庄贷款。以往我们也多有跟他们短时间内调取头寸的事情,所以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王明义道。
“短期拆借?”
“当然,借长了,就划不来了!”王明义得意地笑了起来:“等我大批量地购进了这些房子之后,计划便可以公开了,到时候我可以预售店铺,相信到时候很多人会疯的,必然会抢着来买,资金自然很快就会回笼的。”
李泽摸着下巴道:“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奸商!”
“这个主意是夏尚书想出来的。”王明义立刻道。“我最多算是一个帮凶。”
夏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这么灵的脑子。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顶多算是给你撑腰的。”
李泽大笑起来:“你可以去拆借头寸了,我想,三天之后的各部联席会议,通过这件事情是没有问题的。”
王明义大喜,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我马上就去办!”
看着他的背影,李泽道:“这个家伙,当户部尚书差了点儿劲儿,但做生意这一道之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啊!孙雷现在在忙些什么?”
夏荷一笑道:“按照您的意思,现在我已经在渐渐地淡出了,王明义虽然是左侍郎,但一脑门子的都是怎么赚钱,户部平常的工作,倒是孙雷在管,所以,他自然是忙得脚不点地的。这也好,王明义过渡一下,接下来再交给孙雷。二人没有利益冲突,配合得相当好。孙雷现在还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发行纸币,他说要是成功了,可是比王明义天天念叼的那些生意强多了,用孙雷的话来说,到时候就是抢钱。”
“那也得等我们的国库里有了足够的金银压库才行。我们现在有吗?没有!所以还得等等!”李泽道:“这件事是不容失败的,一旦失败,短时间内再想做这种事情,就不可能了,对一个国家而言,信用的失败,就是最可怕的失败。所以,宁可慢,也绝不能急。”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我要很多的钱
李泽治下的农民无疑是幸福的。
因为他们现在,他们现在所承担的赋税,可以说是自有王朝建立以来最低的。哪怕是大唐最为兴盛的时候,他们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而李泽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一个原因,先解决大家的温饱问题。
让老百姓吃饱肚子,这是一个朝廷能否稳固的最基本的一个问题。但凡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离垮台也就不远了。
无农不稳,四个字就很清晰地说明了这一个问题。
能吃饱肚子的农夫,绝对是一个王朝最听话,最温顺的那一批人。
既然不能搜刮农夫,那李泽只能把主要打到商人的身上了。
现在大唐的商人,绝对是大唐负担最重的一个阶层。商税,已经从最初的十税一,上升到了现在的十税三。
但大唐的商人们不但没有造反,反而对于李泽掌控下的这个朝堂愈发的拥戴了,为什么呢?
说来也很简单,无外乎就是一个等价交换罢了。
其一,李泽极大地提高了商人阶层的政治地位。
士农工商,在过去,商人的地位比之农夫还要不如的,对于他们有着诸多的限制,李泽一股脑地废除了这些东西。单是一条,商人子弟享有与其它人一样的读书做官的权利,就让许多商人们感激涕零。
其二,广开财源。李泽在稳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放开了原本由国家控制的许多大宗交易的特权,允许商人加入其中。同时又大力拓展海外贸易,丝绸之路重开,远航船队络绎不绝,这都是属于暴利行业。
商人交的税赋看起来其重无比,但相对于他们的收入来说,也并不是不能承受。与过去相比,他们的总资产,甚至在逐年稳步的增加。
对于李泽来说,想要收取更多的赋税,那么,便需要刺激工商业更加大力的发展才行。
所以明知道有些商人在海外无法无天地行着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李泽也装作不知道。从内卫的报告之中可以看出来,商人们正在海外不少的地方开疆拓土。他们雇佣大量的退伍军人抵达海外,在某些地方圈起大片的土地种植甘樜,熬制粗糖,然后再将粗糖运回国内进行精精细加工。在橡胶产业刚刚兴起的时个,便又有人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开始做这门生意。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海外种田了,有些气候适宜的地方,一年能种上三季,而那些替他们劳作的人,毫无疑问,地位等同于奴隶。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然是充满着血和泪的。
不过李泽不是菩萨,他现在可顾不上管这些人。对于他来说,这些回到国内的商人,只要是按照国家的要求足额缴纳赋税,另外再拿出一些钱来帮着地方铺路搭桥建设学堂,那就是大唐的好公民。
任何一个国家,他的原始积累,总是充满血腥的。
等到我们大唐真正富足安稳之后,我们再来谈这些地方的人权吧!
现在李泽关注的大事,一是国内的一统天下的大业。不统一天下,变谈不上让大唐重回世界之巅。
第二,他要给大唐打造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而要达到这一个目的,吐蕃就必须灭掉,西域必须稳固。北方大漠必须要成为大唐的缓冲区域。
等到做完了这些,李泽才敢说,大唐已经在兴盛的道路之上走完了第一步。
由商人来完成对外扩张的第一步,无疑是最省钱的。
商人的本性就是逐利的。
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他们就敢铤而走险。
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敢赌上身家性命。
当利润达到百分之几百的时候,他们就敢以身试法。
对于这一点,李泽深有体会。
在国内,不断地完善律法来约束这些商人,但在大唐的区域之外,这些律法就失去了作用。不是李泽不想来一个长臂管辖,而是他现在需要这些商人用他们的钱,来替大唐完成作为一个国家不方便做的事情。
“李相,武邑商会已经介入了倭国的内战!”公孙长明将一份内部秘密报告放到了李泽的面前,“他们的目的,是控制石见银山。就目前来看,他们的目的快要达到了。双方正在商谈,以石见银山十年的开采权来换取武邑商会的全面支持。”
武邑商会,无疑是现在大唐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商会,因为他们的背后,都是一些显赫的人物。比方说原来的河中府节度使高雷,原大唐高官王铎等。这些人不单单有钱,还有官方背景,他们总是能搞到别人搞不到的东西。比方说大唐军方每年淘汰下来的数量惊人的武器盔甲。
武邑商会是一个圈子。除了这些很早就投奔李泽的人之外,剩下的无一不是李泽掌权之后的新贵,这个圈子不是你有钱便能进入的。像河东柳氏,费尽叭拉地进入到了武邑的商圈,以他们的财力,也无法加入其中。而进入这个圈子意味着什么,对于长时间处于这个食物链顶端的河东柳氏而言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现在,他们正努力地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曲线救国。好几个柳氏的女儿,如今正准备嫁入这个圈子中的某些人。而柳氏的嫡系子弟们,也正准备着娶这个圈子内的某些家人的女儿,相貌不在乎,嫡庶不在意,只要能成功就行。
武邑商会,无疑是现在大唐最顶尖的一个圈子。
“博兴商社这一次在欧罗巴吃了大亏。货物被吞了,人也损失了上百。听说耶律逢泽勃然大怒,已经组织了一只更大的船队,大力招募水手,退役军队,准备大举反扑。他甚至还向将作监求购火炮。屠虎拿不准主意,不知该卖不该卖?”
“扬州商会准备深耕美州大陆,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一次加入扬州商会的,居然是福建那边的一些海商,这几年他们被我们摁得无法出海,船队几乎被我们尽数击沉,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向我们输诚了,这些福建海商这几年虽然被我们整得够惨,不过财力,势力依旧可观,如果他们也开始倒容宏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
“卖,为什么不卖?”李泽却是一拍桌子,“不过价格可得订得高高的。公孙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向这些出海的船只颁布私掠证。”
“私掠证?”公孙长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允许他们合法地抢劫除了我们大唐之外的所有人。”李泽咧嘴笑道:“当然,他们的船队,我们都要派出人监督,私掠得来的财物,朝廷要分润一半。”
即便是以公孙长明这样百无禁忌的人,听到李泽突然来的这么一个主意,也是有些惊呆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于李相名声有碍。”他犹豫地道。“偷偷摸摸的干也就罢了,朝廷公开颁发私掠证,那就是公开抢劫了。”
“我需要钱。”李泽两手一摊,道:“公孙先生,长安现在的模样你也看到了,百废待兴,中原诸地,想要恢复到旧日光景,需要海量的投入。西域虽然从名义之上归属了我们,但那里仍然穷困潦倒,不对那里大力投入,将来必然生乱子。薛平他们已经与那些大食人有了正面接触,双方随时可能进入战争状态,而我们,是绝不能输掉这块地盘的,这关系到我们大唐未来的战略安全问题。同样的道理,吐蕃也必须要吃掉。现在吐火罗翘辫子了,但德里赤南却也因此统一了吐蕃,与我们彻底翻脸那是迟早的事情。光靠那些农奴起义军是不成的,李存忠大军要进入吐蕃,随后我们还要派出更多的军队进入,这也需要钱。”
李泽瞪着公孙长明:“钱从哪里来?我们不能盘剥我们治下的老百姓,好不容易在老百姓心中建立起来的口碑,不能因为这些而倒下,所以,我只能向外要了。”
公孙长明无语以对。
李泽的计划太过于宏大,远远超出了公孙长明先前的预估。
“像这些商队出售火炮,允许他们在海外组建类军事组织,我有些担心将来尾大不掉啊!”公孙长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一旦真有事,到时候他们要么在海上,要么远在其它大南,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如何控制他们,那是监察院的事情,这应当难不住你们吧?”李泽笑道:“这件事情,你与杨开他去好好地商量一下。我希望有朝一日,这些民间的武装商船,摇身一变,便成为我大唐的无敌水师。话又说回来了,只要我们愈来愈强大,谁又愿意放弃抱我们这么粗的一条大腿呢?他们对我们的国力是有着最充分认识的一批人,很清楚一旦背叛,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公孙长明微微点头。
房门轻轻被叩响,李澎在外道:“李相,兵部李尚书求见。”
“看来是鄂岳之战有结果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战后安排
看完了石壮与李泌联名发来的军报,再抬头看看李安民有些不爽的面容,李泽笑问道:“我们已经达成了战前的战略目标,二叔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呢?”
李安民摇头道:“石壮太过于自做主张了,其实他是可以将刘信达所部也留下来的。他这是公然地违反了兵部在战前的总体布署。李相,此风不可长。虽然战略目标大体上是达到了,但是为以后仍然留下了一些隐患。我认为朝廷应当下文申斥这种行为。”
“公孙先生怎么说?”李泽转头看向公孙长明。
公孙长明抬起头来,道:“李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坚持总体战略布署不变的大框架之下,我们必须允许领兵的将领在战术之上有他们自己的见解和发挥。必竟他们才是亲临战场的那一个,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没有比前线将领更清楚的了。这一次石将军的动作虽然有些大,但我觉得,可以私下里给予提醒,而不是公开发文申斥。石将军本人或者并不会在意,但我担心,其他将领在看了之后,会因此而被束缚之手脚。”
李泽转头看了一眼李安民,道:“二叔,我也是这个意思。您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知道坐在屋子里规划和实际领兵作战完全是两码事,也许一条河流,一座小山,一场不期而至的雨水,一场猝不及防的狂风,都能让事先的规划变成一纸空文。所以,我们要给前线将领更大的自主权,在总体战略不变的情况之下,给予他们更大的发挥空间。现在我们的大军离中枢愈来愈远了,像西域,吐蕃等地,我们怎么可能事事都兼顾得到呢?”
“李相,如果长期如此的话,将军们只怕会越来越跋扈的。”李安民有些不安。
公孙长明一笑道:“李兵部是担心这些各镇一方的大将军们成为新一代的节度使?这可是多虑了。现在的将领们除了军事指挥权之外,对于地方官员是没有任命、罢免之权的,无法操纵地方,就无法扎下根来。更何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各部的将领们,也愈来愈多的出自书院。即便是那些在实战之中提拔起来的将领,也需要进行书院进修,完成学业之后再能重返岗位,一部将领想要把军队掌控在个人手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别忘了,我们现在除了监察院之外,还有义兴社这道铁闸呢!”
“二叔,有一个事情,提前给你通个气,你也好好琢磨一下。”李泽道:“拿下鄂岳之后,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再发动全面的大规模的战事了,近几年,以休养为主,即便是吐蕃,也只是支持哪里的农奴起义军反抗,我们不会大规模地介入。所以呢,对在中原的这几支部队的主官,我准备进行一次轮换。”
“轮换各部大将军?”李安民一怔。
李泽笑道:“怎么,刚刚二叔不是还在担心这些大将军们长时间坐镇一部会尾大不掉吗?现在我们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轮换,您怎么反而有些不安呢?”
“这样的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一些?”李安民讷讷地道:“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泽道:“这件事情,我本来就一直在考虑,不是为了现下,而是为了以后,这样的轮换,以后将形成定制。现在正好有几年的休战期,此时轮换,也方便新去的大将军能够更好地熟悉他的新部下。”
“真要这样调换的话,只怕会对战斗力有一定的影响的!”
“短期内有影响,长时间就没有了。”李泽笑道:“要知道,真正领兵作战的,还是那些各部营将们。大将军冲锋陷阵的时候,以后会越来越少的。”
“这件事情我放在心里了,先在兵部内部讨论一下。同时也放出风去,看看大将军们是什么反应。”李安民看了一眼李泽,道。
李泽既然这么跟他说了,意思也是很明显的,这件事只能是自己提出来。那些大将军们到时候有什么不满的情绪,也只会冲着自己来撒。
瞧这锅背的。
不过也没有办法!
谁上坐在上头的是自己的侄子呢!
自己不背,谁来背?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等到这一件事定谳,自己大概也要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之上退下来了。否则一个遭各路大将军厌恶的家伙,怎么可能坐得住这个位子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当时候,眼前的这位侄子,大概率已经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了,自己这位二叔,不管是避嫌也好还是其它的原因也罢,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肯定是不能坐的。封一个闲散王爷回家养老也挺好。
可惜了老大和老二,到时候他们只怕也不能在军中呆了,只能退役回家。倒是老幺李沅现在正在武威书院政经书院读书,将来弃武从文,比他的几个哥哥要有前途多了。
李泽却没有想到这么一点点时间,自己的这位二叔,就想了这么多圈圈绕绕的问题。他拍着面前的军报,笑道:“还别说,石壮的这一手,还真可算是神来之笔,江西自此多事罗。”
“刘信达终究是我们的敌人,即便到了江西,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李安民有些不服气地道。
“不一样,大不一样!”李泽摇头:“刘信达只是一个军头而已,这一次卖了向真,谁还敢信任他,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占了九江再说。现在是我们给广州小朝廷的压力太大了,他们不得不抱团取暖,一旦这种压力减弱,他们内部是要出问题的。”
公孙长明补充道:“江西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以大宗大族为主的这么一个管理模式,刘信达是外来者,到了哪里,要立足,发发展军事力量,必然要掠夺本地资源,这肯定是与那些本地的宗族的利益要起冲突的。而这些大豪族,彼此勾连,盘根错节,牵一而发动全身,一旦我们不再给予他们压力,指不定他们就会想办法做掉刘信达了。”
“刘信达也很聪明啊!”李泽呵呵笑道:“他不辞辛苦地将一万多民夫青壮也带到了江西,这些外地人到了江西之后,与本地人天然地就有隔阂,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刘信达也必然会纵容这种争斗,好使这些外地人只能依靠他,如此一来,他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团结的军事团体,所以,到时候江西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呢,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左右消耗的是敌人的力量!”公孙长明道:“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推波助澜的,刘信达的力量还是薄弱了一点,我觉得到时候我们不妨与他多多地进行一些交易,让他的力量相对强大一些,这样斗起来才有意思。”
“我们这样明目张胆,他们会上当?”
“由得他吗?”公孙长明冷笑:“刘信达麾下的那几万士卒要过上好日子,就要与当地人争食,就算刘信达明知道如此相斗对大局是不利的,但他也不得支持部属这样做,因为他这样的军头,一旦失去了部下的支持,那就屁也不是了。而且他也清楚,向氏现在必然恨他入骨,就算他现在卑躬屈膝,时候一到,人家还是要清算他的。”
“何不招降?”
“投降了我们,他能得到什么?”李泽摇头道:“这样的家伙,还心存幻想,想着只要两边长期对峙下去,那么他就有可供利用的本钱,那就能逍遥自在。所以啊,他与江西人的斗争必然是如火如荼,但是呢,对于抵抗我们也必然是心意坚决,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必多费力气去招降。他真答应了,我还不放心呢!必然是有鬼。”
“我明白了!”李安民道:“李相,鄂岳已下,但襄阳失守,荆南面临的压力比较大,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系列的军事调整,兵部作了一个计划出来。”
“说说看!”
“石壮所部右骁卫,进入岳阳,以岳阳为驻扎点。同时,也方便整合岳阳钱彪麾下兵力。如此以来,既可以威慑湖南观察使丁太乙,亦可以随时支援荆南丁俭。”李安民道:“兵部预估,在鄂岳战局已定,而益州梁军在拿下了襄阳之后,只怕也会停下前进的步伐。”
“李泌所率右千牛卫,驻扎鄂岳,一方面威胁江西,一方面亦与石壮所部有所呼应。”
“闵柔左领军卫,则准备进入秦岭,控制秦岭出川通道,兵逼汉中!为将来我们进攻益州打好基础。”
“尤勇的左骁卫进驻浙江,同时亦将李德的游骑兵纳入其指挥之下,威慑福建容宏。”
“而王思礼的左千牛卫,则驻扎长安。柳成林的右骁卫,驻扎洛阳。”
“李瀚的陌刀卫调回长安。”
听完了兵部大体的布署,李泽点了点头:“我看没有什么问题,明天各部尚书联席会议,一齐上会讨论吧,通过之后,便可以付诸实施了。总体来说,接下来我们将要进入一个战略相恃期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最清廉的官员
李泽从自己的大案之后走了出来,从李澎手中接过了一杯茶,亲手递给了一名两鬓略有些斑白的中年官员。
这名官员明显有些被惊到了,楞怔了一瞬,这才深深地弯下腰去,双手过顶,从李泽手中接过了这一杯茶。
“辛苦了,坐吧!”李泽拍了拍这名官员的肩膀,温言道。
这名官员叫吴进,一直在沧州为候震的副贰,这一次,奉调进京。
李泽之所以对吴进如此厚待,则完全是因为其人本身。
吴进,其家本来小有资财,亦可算得上中产之家,但在与本地豪绅的一场冲突之后,家破人亡,考上过秀才的吴进自此也完全沦为了赤贫。这人是第一批加入义兴社的人,而且与最初义兴社绝大部分都是目不识丁的最下层百姓不同,他是具备有一定的学识的。所以在进入义兴社之后,他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而其人,也不负上司对他的厚望,功绩着著,很快就崭露头角,成为义兴社中一颗耀眼的明星。
如果仅仅是这些,也还当不起李泽亲自敬他一杯茶,而李泽格外看重此人的,是此人的清廉与正直。
这或许与吴进早年的那些经历有关。
吴进身在的沧州,是如今大明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因为海兴港的存在,沧州人的富裕,便是比起武邑,也是不惶多让的。
但吴进在沧州,身居高位,却两袖清风。
此人是真正的清廉,除了自己的俸禄与应得的福利之外,其它一概不取。他不置办店铺,不投资生意,当官多年,唯一的一次置产,是买回了他曾经的祖产一共五十亩地以及一个小院子。
事实上这都算不上是置产,更像是对去世的父母亲人的一个交待。
不仅仅是在沧州,即便是在整个大唐官员体系之中,吴进是一个真正的异类,一个让所有人侧目,也让所有人害怕的异类,当官当得连他的上司都又敬又怕了的一个人。
李泽治下的官僚体系,应当说在清廉程度之上创下了前无古人的成绩的。对于贪腐,李泽的容忍度极低。抓住一个,便处罚一个,绝不留情,绝不手软,便连昔日最早跟随李泽,属于李泽心腹嫡系的沈从兴,事发之后,也难逃一死,更别说其它人了。
所以李泽麾下的官员,愈是接近李泽的人,便愈在这在一点上把持得极严。
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官员们通过合法的途径为自己谋取更多的财产。
比方说置办店铺,投资各类生意。
不管是当年李安国的麾下,还是后来投奔了李泽的许多前唐官员,他们都是身家丰厚的。在限田令之后,这些人退出了几乎所有超过政策允许的田产之后,他们将手里多余的钱财,投入到了各类生意之中。
李泽对于当时的这种状况是默许的。
商人过去虽然有钱,但却一直是一个被人歧视的阶层,这些人的加入,有力地提升了这个阶层的地位,商人阶层的兴起,对于李泽打击地主阶层的战略目的是有极大价值的。
而且当时李泽也需要用商业的繁荣来保证自己政权的财赋收入。在极大地降低农民的负担,赢取这一阶层人的拥护的同时,李泽需要另一个阶层来补足自己财赋上的损失,所以,商人便成为了不二人选。
稳农,兴商,兴工,是李泽政策之中的几个核心要素。
但是,这样的政策,也是有着致命的弱点的。
那就是官商之间的勾结几乎是不可能避免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都不需要作弊,便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海量的资源。而现在对于大唐举足轻重的几大商社,背后无一不是有着大唐高官们的身影。
吴进对这种状况是深恶痛绝。他公开向李泽上过折子,直言这种状况长期下去,必将对大唐造成致命的伤害。
这一份折子,使得吴进立时便成为了大唐朝廷几乎所有官员的对立面,让人对其侧目而视。而李泽也将这份折子摁了下来,甚至没有让其进入到讨论的程序当中。
但吴进在沧州的官宦生涯也进入到了极大的困境当中。
几乎所有的中枢部门在对沧州的考核考查之中都是戴上了另外一副眼镜过去的,这让沧州上下叫苦不迭,明明沧州在各个方面的政绩都名列前茅,但最终却总是得不到他们该有的奖赏和荣誉。
明里暗里的打压之下,让沧州的官员们对吴进亦怨声载道起来,候震已经几次向李泽叫过苦了。
对于这些打压,李泽是没有办法去管的,你真要把这些官员叫来询问,保管他们能给你有理有据地怼得你哑口无言。
只要是在做事,哪里有挑不出来毛病的呢?
真要找你的茬子,你即便做得九成九的完美呢,那零点一的不完美仍然会被人用放大镜找出来然后大书特书,成为反面典范。
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不会被挑出毛病来。
李泽知道吴进在沧州呆不下去了,他甚至在任何地方都呆不下去了。没有一个地方会欢迎他这位异类的。
但李泽知道吴进是对的。
官商勾结的危害有多大,没有谁比他对这一点更加地心知肚明。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吴进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把一件对的事情给提了出来而已。
将吴进调走,免去他现在的官职,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一次把你调来长安政经济书院当先生,你心中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说出来,法不传六耳,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李泽笑呵呵地道。
吴进拱手道:“多谢李相的厚爱,吴进感激不已。”
“免了你的官儿,还算是厚爱?”李泽道。
“吴进现在四面楚歌了。”吴进苦笑着道:“即便是一向对我爱护有加的候刺史,现在对我都是爱搭不理,更别说其他人了。上街没被人打闷棍,吴进已经很开心了。如今离开了官场,去当一个先生,想来那些痛恨吴某的人,也就把我当一个屁一般放了。”
“写这份折子的时候,想到过这个后果吗?”李泽问道。
“当然想到过。吴某也不是一个蠢人。”吴进道:“但吴某还是要说,即便是被所有人痛恨,就此仕途断绝,也要及早地将这个隐患给揭开来。李相,现在大唐方兴未艾,兴兴向荣,所有的矛盾都被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给掩盖住了。但长期以往,这些眼下看起来不算什么的小隐患,必然会成为大唐身上致命的脓疮的。”
“你似乎是有感而发!”李泽问道。
“自然。下官给李相讲一个真实的例子吧,而这件事情,就是在下官手上发生的。”吴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海兴港扩建项目,是我亲自主持的。”
“既然是你亲自主持的,为何还出了问题?”李泽反问道。
“下官无可奈何。”吴进叹道:“当时共有六家商户进入最后的争标程序,其中一家背后势力极大,另外五家情知敌不过,便五家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联盟。如此一来,他们在实力之上便与这一家不相上下,在技术之上甚至犹有过之。”
“标书泄漏?”李泽眉头一竖。
吴进点了点头:“事后才查出来。这五家联盟的标书被泄漏了,而且那一家的标书的标的额也被篡改了,恰恰比这五家联盟的出价,低了一万两银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也忍了这口气。反正不管是谁,在质量之上,绝对是绕不过我这一关的。但那五家经此一事之后,联盟瓦解,其中有两家被那一家给拉了过去,然后在建造的过程之中,各种各样的问题随之出现,建造成本一升再升,最后完工的之后的部价,超过预估成本的一倍有余。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不得不打破牙齿往肚子里吞。因为没有人能接手这件事情了。”吴进愤怒地道:“而最后,我们能处理的,只不过是两个微末小吏而已。您说说,这件事,是两个小吏能办成的吗?”
李泽亦是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事情,我相信在绝不只是在我沧州一地发生。”吴进愤怒地道:“李相,长期以往,如何了得?他们不但在侵吞国家财产,他们还在打击那些与他们竞争的商户,如果这些商户都被他们打垮了,以后朝廷岂不是由着他们手拿把攥了?”
李泽微微点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我却还顾不过来,吴进,你先去政经书院教一段时间的书,避避这个风头,过一段时间,我会有新的任命给你。”
吴进叹道:“李相,我已成众矢之的,不管到哪里任职都不行的,只会坏事,难以成事,我愿意一直在政经书院教书,我相信那些学生,还是能听得进去我所说的。”
李泽一笑道:“放心吧,你的位置,我会有安排的。你现在的确已经不适合再地方上任职了,但有个地方,绝对最适合你这样的人去,且先去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调养调养身体再说吧,你还不到四十岁,却已经两鬓斑白了。”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找一把大伞罩着他
“杨开,你觉得,像吴进这样的人,把他放在什么地方最合适?”李泽看着面前的杨开,问道。
杨开想了想,道:“李相,我觉得吴进这样的人,适合去做学问,去当先生,就像曹彰一样,一门心思做学问。”
李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开:“看起来,你也怕他?”
“我什么怕他?”杨开笑了起来:“李相,您可不要用老眼光看我啊,年轻的时候,我的确贪财爱钱,但现在,我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杨开了。”
“是吗?”李泽大笑。
“当然!”杨开很认真地道:“再说了,我家现在也不缺钱。在武邑,我家有五百亩地,另外,我还置了十余个店铺,每年再加上我的薪俸收入,不下十万银元,所以,我不差钱了。”
“你的情况我当然是知晓的,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以你现在的位置,想要获得更多的钱财,我指的是合法的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你不要呢?据我所知,很多大的商社、工坊,都主动地把股份给你着上门去过!”李泽道。
杨开笑道:“李相,您这话里有矛盾,如果是因为我现在的位置的话,那这些钱财,就不合法了。像我这样的人,如果真在那个商社工坊里有了名字,哪怕我什么也不做,恐怕也会给他们提供无数的便利。”
“你的这个说法,倒与吴进不谋而合。”李泽道。“看来你也是知道这些问题存在的症结的。”
“是,我知道。”杨开道:“但我不参与。老爷子三年前去世的时候,就告诫过我,官儿做到我这个地步,过多的财富,就是一种罪过。而且官儿做到我这个地步,应该有更进一步的追求。您也知道,我只不过考了一个秀才,老爷子虽然没中过进士,但也是正儿八进的太学的监生出身,学问可比我要深多了。”
“你现在追求青史留名?”李泽大笑起来。
“当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就是那得道的人,我就是跟在你身边的鸡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说我不想青史留名,那不是太虚伪了吗?我想我在史册之上留下一个好的名声,比我留给子孙更多的钱财可要值当得多。”杨开坦然道。
“堂堂御史台正卿,义兴社的副魁首,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李泽摆了摆手。
“李相,杨开这不是在拍您的马屁,这么多年与您相处下来,我早就知道,拍您的马屁,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杨开很认真地道:“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跟上您的步伐,我不像公孙先生那样计谋百出,不像章回那样学富五车,不像屠立春石壮他们那样在战场之上八面威风,我甚至不如徐五想,许子远这些后起之秀在治理地方之上的能力,所以我只能努力在思想上跟上您,并将这些思想贯彻到每一个义兴社员之中,我想,这便是我存在的价值。”
“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李泽感慨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成就了你自己,当然,同时也成就了我。义兴社有今天的规模,有今天的影响力,你,功不可没。”
杨开自矜地一笑道:“李相,在这一点上,我不敢妄自菲薄。”
事实上,如今的杨开,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是李泽的鸡与犬,李泽也早就不这样看待他了,现在的杨开,算得上是李泽的创业伙伴了。在义兴社,李泽是魁首,杨开是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曹彰算是理论大师,李泽提出一个概念,然后将其完善并且引经据典的将其说得头头是道,则是曹彰的事情。这三人,是义兴社当之无愧的三巨头。
“你觉得吴进这样的人,不能用了?”李泽道。
杨开点头道:“是啊,他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大唐官员。李相,我不说别的,单是曹家,柳家,屠家,尤家,候家,王家,袁家,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您的股肱,您的柱石?您能为了吴进而舍弃他们吗?”
李泽苦笑了一声。
“当初为了土地,这些家族,除了当时还一名一文的屠家,柳家,其它的可都是紧跟着您的步伐,舍了万顷良田,将一个大家族拆分得七零八落,也正是因为这些家族的支持,才有了您在成德的呼风唤雨,才有了后来的这番局面,吴进的这一份折子,可是将他们都一网打尽了,难不成您剥夺了这些人的土地之后,又要剥夺这些人在商业上的利益吗?这事儿,做不得。”
李泽叹了一口气。
“那你认为,吴进所说的有道理吗?”
“道理自然是有的。”杨开道:“但至少现在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觉得什么时候才能做这些事情呢?”李泽反问道:“真如吴进所说,等他长成了一个大毒瘤子之后,再来刮骨疗毒?”
杨开想了想道:“或者,等到您的儿子这一代?”
李泽哈哈一笑。
杨开却没有笑。
“李相,现在是有问题,但这些问题是可控的,而且这并不是如今最主要的矛盾,我们现在最主要的矛盾,一是一统天下,击败南方联盟,二是稳固西域,吞并吐蕃,做完这些事情,让大唐在外部再也没有大敌的时候,再来整饬内部的问题,才游刃有余。而我想,做完这些事情,兴许要我们一辈子的时间。”
李泽知道,杨开说得是对的。
现在,他的确不能做这些事情。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轻重缓急,一个先后顺序。
“但是我还是要给这些人一个警告,告诉他们凡事都要有度,都要有一个底线,突破了这个底线,是我绝不能容忍的。”李泽声音低沉地道。
“您想怎样警告他们?”杨开看着李泽,有些担忧地道。
“我准备让吴进在政经学院里教上半年书之后,便回义兴社总部任职!”李泽道。
“您想给他一个什么位置?他原本就是沧州副贰,沧州地位特殊,吴进的级别可不低。”杨开道。
“义兴社成立一个专门的纪律监察委员会,让吴进去担任这个委员会的副贰!”李泽道:“义兴社,也该好好地整饬一番了,现在我们已经过了什么人都可以轻易地加入义兴社的这个阶段了。不符合我们要求的,该开除的,就要开除。”
杨开悚然一惊:“那这个委员会的长官是谁?”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做的,哪怕是挂名的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个委员会的长官,挂在曹彰的名下!”李泽哼了一声道。
一听是曹彰,杨开便忍不住咕的一声笑了出来。
曹彰绝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早前他折腾出了监督限制皇帝权利的事情,便引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李泽是要当皇帝的,曹彰的这一折腾,几乎便是直对着李泽而去,为了这件事,他们父子在家里大吵一架,曹信没有吵过儿子,于是拿出了父亲的威严,罚曹彰跪了一晚上。
这家伙没有认输。
转头夫妻又吵了一架,李泌没有吵过曹彰,于是一顿王八拳,曹彰顶着两个黑眼圈,公然出没于大庭光众之下,他没有觉得丢人,却让李泌躲在军营里好些天不敢出门,也不敢回家了。一是怕别人笑她母老虎,二是怕曹信责怪她。
也只有杨开知晓,这件事情,本身便是李泽起的头,不过正投曹彰所好而已。
如今这个纪律监察委员会的长官落在曹彰头上,便是替吴进在头顶撑起了一把大伞,吴进要惩罚那些贪腐违纪的义兴社员,哪怕是背景深厚的家伙,曹彰也绝对敢给吴进背书。
曹彰的老子是曹信是吏部尚书。
曹彰的老婆已经晋升为右千牛卫大将军。
曹彰本人是义兴社第三号人物,折腾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仍然出没于李泽官邸如自家一般。
这样的人物,哪一个敢惹。
“李盯,这样两个活宝凑到了一齐,我怕他们折腾出大事啊!”笑完之后,杨开又有些担忧。
“吴进是真的忧国忧民,但他不蠢!早前他跳出来挑破这个敏感区域,是因为他在地方为官,没有站到中枢的这个位置之上来看问题。”李泽道:“我会跟他好好地谈一谈的,让他去政经学院教上一年半载的书,章回也会点拨他。在不同的高度之上,思考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了。屁股会决定脑袋的,他岂会不知轻重缓急?”
杨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吴进犯了官场大忌,但您仍然重用了他,而且还在如此敏感的位置之上,已经表明了您的态度,我想,很多人会有所收敛的。”
“也就如此而已了。”李泽叹了一声:“收敛收敛吧!或者真如你所说,真要到我儿子这一代,才有可能真正的处理这个问题了。”
杨开笑道:“李相,我们这一代人,能把先前的这些事情做好,为下一代人打好做这件事的基础,已经了不得了。”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李泽的重点工作
进入长安之后,李泽的工作重心,事实上已经有了很大的转移。他的关注重点,不再落在军事或者经济之上了。
拿下鄂岳之后,事实上在整个大唐,已经无人能够撼动他在军事之上对南方联盟的压倒性的优势了。打或者不打,什么时候打,主动权已经尽数操控在他们的手中。
而在经济之上,在北地行之有效的经济政策,正在无数抚民官的努力之下,一项一项地在中原、关中等地展开,一两年之后,效果自然会显现出来。
现在的李泽,终于将他的目光,正式投诸在了今后大唐的政治建设之上。
他是真不在乎一家一姓之王朝。
天子一言,流血飘杵,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听起来挺威风,但这种威风却是一时的,放到历史的长河之中,便如鸿毛一般不值一提。
李泽有更高的追求。
他希望打造一个万世不移的帝国。
他希望自己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
他希望汉武帝那句名言能够真正地在实践之中得到验证。
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汉武帝说了这话,但他并没有真正的践行这一点。
贰师将军最远也不过打到了大宛,替汉武帝弄到了几千匹大宛宝马而已。
现在大唐的疆域已经远超汉武帝时期了。薛平已经在大宛击垮了大宛与大食联兵,大唐的前哨骑兵已经越过了葱岭,最远的已经抵达了恒罗斯。薛平很希望能够报当年大唐在恒罗斯战败之仇。
如果再算上大唐现在已经发现并且进入的欧罗巴,美州,非州等大陆,大唐人的眼界早就非汉朝时期的人所能比拟的了。
犯我中华天威者,虽远必诛。
李泽想要真正做到这一点。
在这个宏伟的目标之前,一家一姓之王朝,就显得太过于渺小,微不足道了。
李泽不是没有考虑过多党执政的问题,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一想法。在中华这片土地之上,想搞多党执政,无疑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任何一种政治制度,都是建立在相应的哲学思想之上的。没有相应的文化底蕴来作为其根本,所有强行建立起的制度,都如同沙子之上的大厦,一经风吹雨打,必然便会轰然倒塌。
自汉朝以来,儒家的大一统思想,已经深入到每一个中华人的骨髓里了。过去的那些帝王将相,他们或者还不太明白国家的概念,民族的概念,就算有,也只是比较狭碍的国家和民族观,但建设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却是他们永远的追求。
三权分立?政党轮替?
听起来是极好的,但李泽却知道,在某个时空之中,这种执掌一个国家的方式,在渡过了他最辉煌的时期之后,已经慢慢地走到了一条绝路之上。
不可否认,他们的确推动了时代的进步,但也正是因为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也正在被时代所抛弃。
政坛斗争不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而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不和我一派的,那都要反对。管他提出的目标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反了再说!
一方沤心沥血好不容易弄出来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政策,但转眼之间,另一派上台,立即将其推翻,从头再来搞自己的一套。这使得社会进入到了一个恶性的循环当中,社会发展停滞,百姓生活水平不但得不到提高反而开始下滑。
当这种日子持续一久,社会必然会动荡不安的。
而当动荡不安达到一个程度,革命便会随之而至。
李泽喜欢另一种方式。
一党执政。
或者这种方式,会有这样和那样的问题,但最好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国家,中枢享有绝对的权威,他们可以制定一个长期而有效的发展计划,并且在这个计划的框架之内,从容不迫地按着自己的步伐稳重地前进。
领头的换了不要紧,因为长期的目标计划不变,而只是根据时代的变化而进行微调,并不会改变前进的方向。
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是李泽最为欣赏的。
办这些大事,或者会以牺牲一小部人的利益为代价,但只要大多数人得益,那么这个政策,李泽就认为是好的。
再灿烂的阳光底下,也会有阴影。没有哪个政策,能够照顾到所有人。即便是满天神佛也做不到这一点。
想要面面俱到,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面也没有做好。
我们可以先做到满足绝大部分人的利益,然后再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对于少数利益受损的人,在其它方面进行一些补偿,这就行了。
中国的传统思想,历来就有舍小家为大家的概念。以前,是舍弃自我为家庭做出贡献,舍弃小家利益为家族做出贡献,以后,李泽要将这种思想,升级到舍弃小家为国家,舍弃小家为民族的程度之上。
只有这个国家好了,这个民族好了,你这个小家,你个人,才会更好。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或者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李泽,想要从自己这一代便开始。义兴社已经在这方面做了许多的工作,如今看起来效果斐然。
房子着火了,住在房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国家要是垮了,这个国家的百姓,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即将要在长安召开的义兴社全体代表大会,李泽就准备将这个思路抛出来。可以想象得到,这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但李泽自信能够控制得住。
由过去的一家一姓来掌控这个国家,到现在由一个政党来掌控这个国家,给这个时代的人带来的冲击,绝对不亚于一场翻天覆地的地震。
新旧观念的对撞,肯定会火星四溅。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精英来说,当他们真正弄清了这里面的含义之后,相信他们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做法。
因为自己,正在替他们搬开头顶之上的枷锁。
在中国的历史之上,相权和皇权一直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但基本上到了最后,都是皇权取得了胜利。因为皇权有最后掀桌子的特权。一旦感觉自己斗不过了,立即便掀了双方博弈的桌子再重新打造一张,甚至连重新打造一张桌子的念头都没有了。
当能够与皇权瓣腕子的相权没有了,治理天下的大臣们变成了皇帝的奴才,那就完蛋了。
现在,李泽是将皇权掀桌子的权利给撤消掉了。
能够掀桌子的,只剩下了一个机构,那就是义兴社的全体代表大会。
这就极大地将人治的局限性给限制到了最低点。
想要获得胜利,就必须要得到全体代表大会的支持,而来自全国各地各阶层的义兴社代表们,事实上也代表着各个阶层的利益,如果他们能达成一至,也就基本上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就是李泽想要达到的效果。
当然,在完成这一目标的基础之上,李泽也有着自己的小小私心。
如果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一直能呆在皇帝的宝座之上,哪怕屁事不管,屁用不顶,过一种富贵闲人的生活,那也是极不错的啊。
他特别羡慕后世某个岛国的那个菊花王朝,皇帝家族三千年屹立不倒,虽然没啥存在感,但只要一出来,国民还是顶礼膜拜,尊敬不已,这简直就是皇帝这个族类的典范啊。
这一段时间,李泽一直在找人谈话。
从章回,公孙长明,淳于越这些学富五车的人,再到曹信,李安民这些军头,再到郭奉孝这些后起之秀。
接下来,他还要一一与那些将要返回长安的各路大将军,各地封疆大吏们讨论这个问题。
不与这些人达成共识,这个大会可就真开不成一个团结的大会,一个成功的大会了。
大唐周报,现在每天都在刊载着李泽的民族论,国家论,这些论述占据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而在第二版第三版,则是学者们对于这些论述的讲解,辩析,当然,也有争论。
争论主要集中在华夷之辩。李泽的大中华民族论,有很多人不喜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论调还是很有市场的。这场争论,最后在博兴商社的介入之下,很快被打垮了。从辽东归来的耶律逢泽毕业于武威书院,对于这种争论的重要性的认知,可不是他老子耶律奇能比的,当下便洒出大把的金钱,找了无数的学问扎实的夫子们开始了集体开火反驳,从上古时代一直说到当下,一直将对方驳得体无完肤,大获全胜才善罢干休。金钱再一次体现了他巨大的力量,不管那些夫子们内心是不是真这样认知的,但在金钱的攻击之下,他们纷纷出手。长安这个地方,别的不多,有学问的夫子那是一抓一大把的。
当然,也有一些论点,得到了大家的共识。
那就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不管你是精英,还是普通百姓,国家要是垮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更不要说那些升斗小民了,真到了那时候,连性命都难保全。
大唐这几十年来的混乱,残酷地教会了所有人,一个国泰民安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封海(1)
时间转眼之间到了五月。
正如北唐在战前所预料的一般,随着鄂岳被拿下,南方联盟立即开始了战略大收缩。由原本的疯狂进攻,回撤到了自己的境内,开始疯狂地加固城池,修建堡塞,在险隘要道之上设置重兵,准备迎接北唐军队的进攻。
益州方,曹彬在拿下了襄阳之后,原本准备沿汉江而下直取荆南,与另一路田满堂率领的兵马合击荆南,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这片鱼米之乡,现在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曹彬固守襄阳,而田满堂在出川占据了秭归之后,也无力再前进一步,只能与荆南军队形成了对峙局面。
岳阳丁太乙煮熟的鸭子又眼睁睁地看着他飞走了。
钱彪已经快要被他打得山穷水尽了,仅仅靠着水上支援,勉力支撑,但鄂岳战事一结束,石壮大军旋即向岳阳方向靠近,丁太乙再不舍,却也只能放弃了嘴边的这一块肥肉,着急忙慌地缩了回去。
现在,轮到他日夜担心唐军向他发起进攻了。
五月底的时候,石壮大军正式抵达岳阳。将岳阳设置为了中军行辕所在,同是将钱彪所部整合进了自己的右威卫之中。
钱彪正式离开了军队,长安对于他的任命是湖南总督。虽然他眼下还只控制着洞庭湖周边十数个县。
钱彪心满意足。
对于自己成为真正的整个湖南的总督信心十足。丁太乙不过冢中枯骨而已,却由他再行尸走肉一段时间。
而其子钱斌,媳郑文珺,则全都进入到了右威卫之中,不过让钱斌略微有些掉面子的是,郑文珺直接被任命为了中郎将,与梁晗并列石壮左右,而他连一线部队的位置都没有捞到一个,成为了右威卫负责军辎后勤的一名将领。
心中有气,不免要给郑文珺一些脸色看,却被钱彪劈头盖脑地一顿教训之后,便也蔫儿了。他能跟郑文珺比吗?
郑文珺虽然是女子,但在战场之上的嗅觉,敏锐,大局观,都不是钱斌能够比拟的,更重要的是,郑文珺出身密营,是李泽真正的铁杆嫡系。有这样一个媳妇儿,他便偷着乐儿去吧!
而荆南军队包括田国凤所部面内,受命整合进闵柔的左领军卫,以田国凤为中郎将,进行全面整编。而此时,闵柔尚在关中,正在准备进入秦岭,攻占出秦岭的五道通道,然后兵逼汉中。
虽然闵柔还没有就位,但整个大唐的军事布局,却已经完全显现了出来。
西北方向交给了闵柔,以左领军队一卫之力对抗益州。
西南方向交给了石壮,以右威卫一卫之力应对湖南等地。
驻扎在鄂州的李泌的右千牛卫瞄准了江西。
尤勇的左骁卫进入浙江,盯着福建方向,同时,亦可威胁到江西所在。
洞庭湖郑文昌部被编入李浩的内河水师,为李浩副将。
虽然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但唐军的实际人数并没有增长,各部仍然保持着原有的编制。一批战斗力达不到要求的原岳阳部队,荆南部队被载撤,一批达到年龄的军人退役。通过这一些措施,唐军释放了大量的青壮劳动力回到地方。
丁俭正式就任新成立的湖北行省总督,而整个湖北行省,除了襄阳仍然为曹彬所掌握之外,其它地方都已经为唐军所掌控。
唐军并没有像南方联盟所想象的那样乘势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反而就此停顿了下来。但对于南方联盟,特别是在前一阶段损失惨重的江西而言,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仍然在大举地征召士兵,源源不绝地开往对峙前线。
大规模地陆地之上的战争,被李泽摁下了暂停键。
对于李泽来说,现在有比向南方联盟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战争就停了下来。
利用巨大的军事优势,迫使南方联盟不停地加强自己的军力,征召更多的军队,打造更多的器械,储备更多的粮食,使其在军费之上的开支越来越大。
总而言之,李泽的目的,是要在经济之上慢慢地拖垮南方。
但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并不代表着小规模的冲突也没有。陆地之上没有进攻,不代表着海上也没有。
失去了海上与北唐军队对抗的南方联盟,所遭受的损失,可不仅仅是他们的对外贸易的通道被完全掐断,失去了对外贸易这一大块蛋糕。
当双方在陆地之上进入到了对峙的新阶段之后,他们旋即尝到了来自海上的威胁。
铁钩子潘沫堂的水师肆无忌惮地对福建,广东沿海进行了攻击。
湛蓝的天空之下,十数艘小渔船飘荡在海面之上,一个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汉子站在船上,伴随着一声有力的吆喝,手里的渔网抛撒出去,在空中骤然展开,然后落进水里。稍等片刻,汉子躬着腰身,开始往回收着渔网。
随着渔网一点点的露出水面,汉子显得愈发的吃力了一些,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凸起,脸色也随之涨红。渔网再起来一点,摇橹的,拉网的人,再也掩饰不住开心的笑容,渔网只不过出水一小半,但已经有一两尺长的大鱼在拼命地跳跃着,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从天而降的祸殃。
可这些鱼儿的不幸,却是渔民们丰收的喜悦。
摇橹的几步窜到前面,与拉网的汉子一起吆喝着,将渔风一点点地拖到小船之上。
仅仅就是一网,他们的小船的船舱里便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海鱼,海虾,螃蟹。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牛二,那是什么?”拉网的汉子突然跳进了船舱里,伸手一阵乱扒,将一些杂鱼扒到了一边,两手用力,抓住了一尾大鱼,举了起来。
“大黄鱼,大黄鱼。”牛二一个虎跳,两脚站在鱼堆里,一只大螃蟹举起它的两只大钳子狠狠地钳住了他的腿,他也丝毫没有察觉,而是伸出手去,与牛大一起抓住了这一条足足有十几斤重的大黄鱼。
“我们今年加的赋税,能够交清了。”朱大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大黄鱼本来就甚是少见,像这样十几斤重的大黄鱼,就更是少见了。光这一条,足足可以卖出十好几两银子,而且还会有人抢着买的。有了这笔钱,今年刚刚增加的战争税,便可以交清了。
一般的杂鱼值不了什么钱,但这样罕见的大黄鱼,就不一样了。
“拿桶来,拿桶来,养着,可不能让它了,死了至少要少卖一半的钱!”朱大吼道。
牛二手忙脚乱地在船舱里一阵倒腾,却是拿出了他们储存淡水的一个大水桶,毫不犹豫地将内里的淡水倒了个精光,一俯身子从海里舀了半桶海水出来,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大黄鱼给放了进去,再盖上了盖子,牢牢地固定了在船上。
“再翻翻,看看还有没有?”牛二蹲了下来,一伸手将腿上的螃蟹给撕了下来,也不管腿上已经被钳出血来,直接瓣下了一条蟹腿,一边塞进嘴里大嚼着,一边在渔堆里面乱翻,“要是还能找着一条,哪怕小一些,我们也发财了。”
“你小子人心不足。走吧,回家,今天收获已经够够的了!”朱大笑着走到了摇橹的位置,准备返程回家了。
他刚刚扶住了橹,整个人却是僵住了。
在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巨大的白色的帆影,紧接着,灰蒙蒙的庞大的舰身,完整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牛大一声惨叫,“北唐人,北唐战船,牛二,快走,快走!”
朱二从船舱里直起腰来,也是惊呼了一声,抢到他大哥的身边,兄弟两人四只手抓住橹把,拼命地摇了起来。
海面之上,与他们一样的其它的一些渔船,也如同受惊的雀鸟一样,拼命地向着近岸的方向逃去。
这些大船吃水颇深,近岸的很多的地方,他们是去不了的。只要逃到了那些地方,便有了活命的机会。
以前他们也碰到过北唐的战船,但只要逃到近岸水域,那些大型战船便懒得再理会他们了。
这一次,走得太远了。
要不是为了交清官府刚刚增加的这个什么战争税,他们怎么会冒险走这么远?可是不走这么远,又怎么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交不上税赋,官府可是真要扒房拆屋的。
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脸上,身上如水一般的淌下来,两人已经有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身后的北唐战船却依然越来越近。
轰然一声响,落在他们兄弟身后的一艘渔船被撞沉了,转眼之间便被对方庞大的舰身给吞没。牛大惨叫一声:“快点,快点,要到了。”
其他的渔船,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就只有他们兄弟这艘,是两个人。
“大船慢下来了!”牛大百忙之中回头,惊喜地大叫了起来。
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浅水区,北唐的战船的确已经在减速了,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又让牛大绝望了。
大船之上,放下了一艘艘的小舟,每艘小舟之上,都装载着约有八到十名水兵,船桨飞舞,如同一条条浪里白龙,正飞快地向着他们驶来。
第一千零八十章:封海(2)
即便是牛大牛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如何比得过那些专门用来进行冲滩登陆的快艇?片刻之间,牛二便看到自己的左右两侧多出了两条船。船上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着。
大叫了一声,牛二松开了橹把,从鱼舱里抄起了一把鱼叉,刚刚将鱼叉抬起来,便看见对面几把弩弓对准了他,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光芒。
牛大一把抱住了牛二,将他摁得蹲了下来,然后双手抱住了脑袋。
牛二楞了片刻,也垂头丧气地丢了鱼叉,双手抱头蹲在了舱里。
“起来,往岸边划!”一个操着半生不熟的岭南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牛大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又比划了几下,这才小心地握着橹,向着岸边滑去。
数十艘小船来往于陆地和大型战船之间,不停地接送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半个时辰之后,海滩之上便集结了大约上千名士卒,然后这些士卒迅速地向着远方而去。
牛大牛二以及另外几个得以幸存的渔民被带到了沙滩之上,他们的船也被拖了上来。
“收获很不错啊!”一名军官探首看了一眼船舱,朱二很希望他不会发现那条寄托了兄弟两人希望的大黄鱼,但事与愿违,这名军官眼睛毒得很,下一刻便揭开了木桶的盖子。
“啊哈,大黄鱼,好东西,你们运气不错啊,居然打到了这么大的一条大黄鱼!”军官大笑着,伸手招来了一个士兵,道:“把这条大黄鱼给潘大将军送去,前些时候,还听他念叼呢!”
“你们不能拿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牛二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们要卖了他交税的,你拿走了他,我们没钱交税,官府会扒了我们的房子的。”
军官楞了一下,却没有理会牛二,在牛二那能杀死人的眼光之中,将大黄鱼连桶一起递给了那名士兵,那士兵飞快地上了小舟,然后向着战舰的方向而去。
朱二瞪着那军官,脸庞涨红,胸膛一起一伏,两只拳头握得卡巴卡巴响。蹲在地上的牛大连接拉了他几把,牛二仍然纹丝不动。
军官走了过来,盯着牛二看了片刻,突然又伸手在牛二**的胸膛之上锤了几下,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胆子不错,块头也还可以,力量想必小不了。水性如何?”
牛二恶狠狠地道:“在水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你。”
此话一出,周围看着他们的那些北唐士兵都笑了起来。
军官却是玩味地看着牛二半晌,才道:“那不如我们来赌一赌,就去水下试一试,你要赢了,那条大黄鱼,哦,大黄鱼肯定是不能给你了,但我可以给你钱,这大黄鱼你能卖多少钱?”
“十五两银子,至少!”牛二道。
军官在怀里摸了摸,却只掏出了七八个银元,看了一眼周边的士兵,伸出手去,那些士兵都是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银元,转眼之间便凑了十五个银元。
“认得这个不?一个就顶一两银子用!”军官道。“你要赢了我,他们就是你的。”
军官将一大把银元丢在沙滩之上。
“你要输了呢?”
牛二看着那些银元,眼里闪着炙然的光,不顾牛大在拼命地扯他的小腿,大声道:“我要输了,这条命就是你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好,痛快!”军官大笑。“走,让我看看你的成色。”
牛二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军官便向着一条小船走去。
两人上了小船,军官抄起一把桨,示意牛二拿了另一把桨,两人把小船向着深水区划去。
牛大紧张地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小船。
那些士兵却毫不在意,嘻嘻哈哈地道:“这汉子勇气可嘉,居然敢跟武校尉较量水下功夫。”
“这叫无知者无畏。”
“你们说需要多长时间?”
“我敢打赌,十个呼吸就够了。”
在士兵们的笑声中,深水区的小船之上,那个军官站了起来,笑道:“我等你!”
然后,他就在牛二的注视之下,一个倒栽葱便倒进了水里。
牛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扶船帮,也是跳了下去。
海面之上,一串串的水泡冒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水泡不停地冒起来,但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士兵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消失了,一个个不知不觉地在向着水边走去,牛大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他希望牛二能赢。
但如果真的赢了,那个军官会不会恼羞成怒宰了他们。
如果牛二将那个军官弄死了,只怕他们这些人也是一个也活不了。
根本就不该跟这个军官赌啊。
赢了也是个死啊。
再过片刻,已经有士兵紧张地爬上了小船,准备将船划到两人赌斗的地方去救援了,这个时候,他们再也没有把握自己的长官能赢了。
就在小船刚刚划动的时候,海水一阵翻腾,一个人头冒了出来,士兵们骤然之间爆发出了如雷一般的欢呼之声,冒出来的那个人是他们的长官,姓方的校尉。
军官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又潜下水去,这一次,却是两手托起来一个人,将那人推到了小船之上,然后双手按住般舷,一跃身也上了船。
躺在船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家伙,自然就是牛二了。
小船缓缓靠岸,军官跃下船来,指了指身后:“把那小子拖下来除除水。”
几个士兵嘻嘻哈哈地将一滩泥一般的牛二从船上拖了下来,几人合力,将牛二倒提了起来不停地抖动着。
大口大口地海水从牛二的嘴鼻之中涌了出来,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将牛二丢在海滩之上。
片刻之后,牛二终于有些迷茫地清醒了过来,看着对面那个笑嘻嘻的军官,又一下子反映了过来。
“你输了!”军官笑道:“不过这小子很不错啊,我差一点点就输了。”
“这小子哪里是您的对手,你在玩他吧?”有士兵拍马屁。
“不不不,这小子的水性真的比我好!”军官却是摇头,很认真地道:“不过呢,打架搏斗的功夫太差了。你叫什么名字?”
牛二垂头丧气。
“牛二!我输了,要杀要剐随我便。”
“记好了,你这条命是我的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兵了。”军官笑道。
“我不能当你的兵,我要当了你的兵,我的家人都活不了。”牛二却是摇头道。
军官微微一笑,抬头看向远方。
远处,一道道黑烟升上了天空。
牛大惊呼了起来:“那是我们的村子。”
“现在,那个村子没有了。”军官摊了摊手,看着他们,道:“所以,你们的家也没有了。”
说着话,那军民却又走到了牛大牛二的船边,一伸手,一名士兵立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猛火油弹,点燃,然后丢到了船上。
几人迅速退后。
未几,一声爆响,烈火熊熊燃起。
“现在,你们的船也没有了!”军官看着牛大牛二道:“现在你们怎么办呢?”
“我跟你拼了!”牛二一跃而起,扑向军官,军官冷笑一声,虚弱的牛二现在哪里需要他花什么力气,一脚便让牛二躺倒在了地上。
朱大却是看着远处愈来愈浓的黑烟,流泪不止。
“他叫牛二,你不会叫牛大吧?”军官懒得理会牛二,走到了牛大身边。
“你们的村子现在已经化为了灰烬,但是村子里的人呢,只要不袭击我们的士兵,那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军官道:“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我们在海里有一个岛,岛上有肥沃的土地,你们可以种地,当然,也可以打渔,哪里还有一个修船厂,你们可以去做工。如果不想再受这里官府的盘剥,就跟着我们走。”
牛大看着军官,颤声道:“你是说,你们没有杀村子里的人?”
“那个不见得?”军官道:“如果他们不反抗,自然就不会有事,但如果反抗,死人就是不可避免的。现在,你可以回村子里去告诉那些人,是跟着我们走,还是去流浪?我可以告诉你们,以后这沿海,你们是过不下去了。”
“我去,我去!”牛大大声道。
军官摆了摆脑袋,两名士兵上前,引着牛大,向着黑烟缭绕的地方奔去。
牛二捂着肚子爬起来也想跟去,却被军官又是一脚踹到了地上:“你的命都是我的了,你想哪里去?”
天黑之时,大约数百村民,被士兵们驱赶着,从远处踉踉跄跄而来。然后登上一艘艘小舟,被运送到了远处的大型战船之上。
然后战船扬帆,向着深海而去。
牛二站在船头之上,此刻的他,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北唐水师的制服。两眼含泪地看着远处仍然有着火光闪耀的方向,那里,曾经是他的家。
唯一幸运的是,现在他一家人,都还活着,他们还能聚在一起,虽然是奔向一个未知的方向,但一家人还能在一起,总是幸运的。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封海(3)
作为新晋的一名北唐水师士兵,牛二当然不可能第一时间便加入到正式军队行列之中,他现在的新的任务是安抚那些被烧了家园的乡亲们的情绪。
任何一个人被毁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烧掉了仅有的房子和渔船的人,对于这些凶手自然是恨之入骨的,可是在明晃晃的刀枪和凶巴巴的士兵面前,却又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于,连怒气都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深深地隐藏在心中。
男人垂着头,紧紧地握着拳头,女人搂着孩子,怀里孩子声嘶力竭地哭着,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沉沉睡去。老人们佝偻成一团缩在船舱里,满脸都是绝望之色。眼看着船离岸越来越远,他们的情绪亦越来越颓丧。
此时,牛二这样一张熟面孔出现在他们中间,至少能给他们一点点安慰。
牛二也很愤怒。
此刻,他的老娘,嫂子和侄儿也都在这一条船上。
抱着侄儿,站在这一群无助的人之中,他何尝又不是满心凄惶。
“你侄子,虎头虎脑的,骨头不错呢!”身边传来一个声音,牛二回头,便看到跟他较量过水下功夫的北唐军官校尉方仁。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对手击败,牛二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人服气。
方仁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想递给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牛二却是警惕地抱着侄子半转了一下身子,躲开了。
“怎么?怕我毒死你侄子啊?”方仁又好气又好笑,三两下剥了外面的牛皮纸,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道:“甜的,是糖,没见过吧?”
看到方仁如此作派,牛二这才接了过来,自己又舔了一下,这才递给了侄子。
“这是什么糖?怎么这么甜?”看着侄儿舔得滋滋作响,脸上也有了笑容,牛二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没见过的好东西多着呢!”方仁没好气地道。“这些人对我们敌意很深,你好生安抚,让大家稍安勿燥,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抵达目的地了。”
牛二怒道:“你们烧了我们的家,我们的船,大家能不恨你们吗?”
方仁眼睛一翻,“你们哪儿也叫家,也叫房子,一群破烂草棚子而已,家里所有财产凑起来,能值几个银元?”
“再不值钱也是我们的窝儿!”牛二道。
方仁哼了一声道:“很快,你们就会有一个新的窝儿了,那才是真正的房子,真正的家。”
“你们会给我们一间新房子?”牛二奇道。
“要不然呢?”方仁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岭南那些残暴的官府,只管向你们收税,不管你们死活吗?”
看着方仁,牛二在心里道,你们也不比那些当官的好多少,不也是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所有的家当吗?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这话,却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断然不敢宣诸于嘴,要是惹怒了眼前这个人,他瞅了瞅战舰之上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还有一些战舰怎么没有回来?”他轻声问道。
方仁道:“他们还有任务,随后还会有许多跟你们一样的人随着他们回来的。”
牛二突然明白了,这些北唐人在扫荡沿海,那些靠海的村子,也不知这一次有多少人会遭殃?看着船舱里的乡邻,牛二忐忑地想着,也不知这些北唐人掳掠这些老百姓干什么?去当奴隶吗?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簇新的军服,心道自己现在也算是和他们一伙了,别的人管不了也顾不上,能让自己一家摆脱最悲惨的命运也就好了。
“咱们这是去川山岛吗?”牛二问道。
看了牛二一眼,方仁笑道:“你对这一带还挺熟悉的嘛,不错,咱们是去上川岛。”
牛二当然知道川山群岛,听人说,那里,早就被一些凶恶的海匪给霸占了,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海匪,分明就是这些人。
方仁看了一眼牛二的侄子,正在用力地舔着棒棒糖,而周围的那些孩子,此刻正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羡慕地看着那小子,嘴角涎水挂得老长而不自觉。
大笑声中,方仁招来了一名士兵,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那名士兵便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根根的棒棒糖,给在场的所有小娃娃们,一人分了一根。
看着那些孩子们舔着棒棒糖,牛二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险些弄死了自己的家伙,似乎没有那么可恨了。
时间便在战舰的行驶之中慢慢地流逝。
牛二是在嘹亮的军号声中被惊醒的,作为一名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新兵,他还没有一个士兵的自觉。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侄子,再看看周围的乡邻们,此刻也都醒了过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战舰之上的士兵忙碌了起来,再一次的起锚航行,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牛二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陆地。
他知道,那里就是上川岛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船舱里,所有的乡邻们也都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以后,那里就是他们的家了。
方仁再一次地出现在了牛二的面前。
离陆地愈来愈近了,方仁指着远处那一排排的青砖碧瓦的房子,对牛二道:“怎么样,这些房子比你们的那些破草房如何?”
牛二不解其意,转头看着方仁。
“那些房子,原本是我们的军营,不过以后,就是你们的了。上了岸之后,便会有人对你们挨家挨户进行统计,登藉在册,然后便会分给你们房屋、粮食,牲畜。”方仁道。
“分给我们的?”牛二指着自己的鼻子,震惊地问道。
方仁瞅了他一眼:“你大哥牛大有,你没份儿,你是军人,自然会住在军营里。”
“那是分给我们的?”牛二没有理会方仁,而是指着远处的那些看起来就漂亮无比的青砖房子,继续问道。
方仁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给这个没见识的家伙解释。
“这里是我们大唐水师的一处重要基地。原本岛上也没有多少人,基本上处于荒芜状态,不过我们在这里经营了三年,可就大不一样罗!”方仁道:“现在岛上有砖厂,有船舶修理厂,也有食品加工厂,还有各色各样的工坊铺子。你们这些人,到了之后,有一门技艺的,可以去工坊铺子找一门活计做,比方说木匠,石匠,铁匠,每个月的薪水是很可观的,一个高明的匠师,一个月的薪俸是五个银元。”
“五个银元?木匠也有这么多吗?”牛二叫了起来:“我哥会木匠活儿!”
方仁笑了笑:“那要看他的水平如何了。没有技艺也不要紧,在岛上,我们会分给你们一些土地,可以自己耕作,如果连种地也不会,那还可以揽零工,我们水师在这里,工作的机会是非常多的。只要不懒,每个人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那些房子,要钱吗?”牛二咽了一口唾沫。
方仁笑了笑:“你们运气好,这些房子,是作为我们烧了你们的房子的补偿,所以,是不要钱的。不过每家每户的房子也不大,挤挤也能住,想要获得更好更大的房子,那就努力挣钱自己盖吧!在岛上,一块一百步大小的宅基地,只需要五个银元。不过这些事情,以后都是你们的县令该管的事情了,与我们军队无关了。”
“长官,哪,我们要缴多少税?”不知什么时候,牛大也站在了牛二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只需要缴一种税,人头税!”方仁道:“每人一年一个银元,一家四口人,就是四个银元。不过你们家牛二当兵了,可以免税直到他退役为止。”
“没有其它的了吗?”牛大颤声问道。“一年要服多长时间的徭役?”
方仁摇了摇头:“没有徭役这一说,在我们大唐,所有的这些活计,都是官府出钱买的。简单点说,就是要你们去为官府干活的时候,官府是会付给你们工钱的。”
牛大牛二都有些恍惚了。
这还是官府吗?怎么觉得有些像是在做梦呢?
他们自称是大唐,而他们的家乡的那些官员,也自称是大唐,这两个大唐,好像区别极大呀!牛大搞不懂里面的窍门,不过对于他而言,如果没有性命之忧,还能分到一处栖身之所,还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在哪里,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的。
“牛二,给你三天时间,一是帮着你大哥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情,二来也要帮着地方官府做些事情,你人头熟,到时候听从上官安排就好了。三天之后,来军营报到,逾时不到,便会作为逃兵处理,那是要掉脑袋的,知道吗?”
“知道了。”牛二低声道。
伴随着码头之上传来的巨大的欢呼之声,战舰舰身微微一震,靠岸了。
大唐水师对于福建,广州的封海扫荡政策,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封海(4)
向真站在月亮门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六月的天气,早就热了起来,但他仍然穿着厚厚的夹衣,身形也比以前佝偻了许多。鄂岳大战之中,捡了一条性命回来的他,大病了一场,如今也不过是刚刚好得利索起来了一点。
“大郎,回去歇着吧!”身边,一个有点年岁的嬷嬷低声道:“庄大夫今天还要来给您把脉呢!”
向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对嬷嬷道:“不用了,我已经好起来了,你先回去吧,我去见见父亲。”
嬷嬷还想再说时,向真已经是跨出了月亮门,向着前院方向大步而去。
长长的回廊之上,来来往往的官员极多,看到一身厚夹衣的向真步履有些虚浮的走了过来,无一不是侧身相让,在向真经过他们的时候,一一都躬身行礼。
看起来似乎与以前毫无二致,但向真却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了。鄂岳一场大败,然后又大病一场,向氏内部的权力结构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被向真压制得死死的老二向屿,老三向峻已经趁势崛起了。
门前侍卫们弯腰行礼的时候,向真已经是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一个中年人,正坐在向训的大案之前禀报着事情,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见向真,立时便站了起来,点头微笑道:“大将军身体大好了?”
向真拱手:“米尚书,劳您挂心,现在已经是大好了,除了还不能上马作战,其他的事情,却已经是无碍了。”
看着向真,向训微微皱眉道:“不是说庄大夫今天要过来吗?怎么到前院来了?”
“这一个多月一直憋在屋里,实在是难受,今天天气不错,便出来走走,不想一不小心便到了前院,寻思着左右也是无事,便来看看父亲!”向真道。
向训点了点头:“来了就来了,正好,也听听这件事,你觉得要有一个什么要的章程来应对才好?”
向真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米荃的身边。
“出了什么事了?不是说北唐军队全线停战了吗?李泽要搞他的什么义兴社大会?”说到这里,向真哧笑道:“什么狗屁义兴社大会,不就是为他谋朝篡位弄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吗?”
“大将军,是这样的。”米荃道:“陆上唐军的确是全面停战了,要说有战事,也只是在秦岭之中,闵柔的左领军卫兵分数路,向由朱友贞的梁军控制的出秦岭的道路发起了进攻,双方如今正陷入到了僵持之中。其它地方,的确已经全线停战了。但在海上,北唐军队可没有闲着,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进攻。”
向真的目光看向了向训。
向训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身子不好,所以这些事情,便没有告诉你,免得让你分心,不利于养好身体。”
向真苦笑了一声,问道:“米尚书,北唐水军的动向如何,他们是占领了我们沿海地带吗?或者说已经建立起了一些前进基地?”
米荃摇了摇头:“比这可恶劣多了。他们就像过去的那些海匪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专门袭击我们沿海地带的村民,烧毁村子,掳掠村民,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一共袭击了数十个村子,掳走村民上万人,沿海百姓,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少人开始逃离居所,沦为了流民。”
“我们的军队没有拦截吗?”
“大将军,怎么拦截?”米荃叹道:“我们压根儿就无法知道对方下一次会袭击那里,会在哪里上岸,总不能在沿海各地都布署重兵吧,再说了,我们又从哪里来这么多的兵力呢?”
“那如今,我们准备怎么应对呢?”向真问道。
“朝廷讨论了一段时间了,占据压倒性意见的是干脆内迁沿海百姓,将他们安置在城池附近,这样,北唐水师再上岸,面对的就是无人区,他们的水师也不敢上岸深入内陆攻击县城。”向训道。
“可是这会带来很多问题啊!”向真摇头道:“内迁的距离,朝廷准备在一个什么样的限度之内?”
“五十里!”
向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一来,北唐水师倒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抢的了,但是五十里沿海不设防,一旦北唐军队大举来攻,我们怎么办?”向真道:“父亲,北唐水师的投送能力可是极强的,他们远跨重洋往高丽投送整整一卫的兵马,就是明证。”
“可是现在,沿海已经乱了。”向训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父亲,如此一来,还会滋生很多其它的问题。这些内迁的百姓安置到县城附近,必然会与这里的原住民们产生磨擦,地就这么多,这些人来了,原住民的机会,就会被这些人抢走,只怕会滋生更多的问题。而且,这些沿海居民,大多靠海吃海,连种地都不怎么会,他们到了内地,怎么生活?一旦无法生活,民乱只怕也是指日可待。”
“正因为如此,在一直迁延未决啊!”向训道:“各地抚民官强烈反对,要求朝廷派驻兵马保护百姓安全,痛击来犯之敌。但如今,朝廷兵马大多已经布署在了对抗北唐军队的第一线,委实抽不出兵马来。”
看着向训不大好看的脸色,向真垂下了头,鄂岳一仗,如果算上刘信达的部众,近乎十万南方联盟的部队冰消瓦解,正是造成如今窘状的一个直接原因。
思忖片刻,向真道:“父亲,眼下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重振士气,重重地给这些来犯的海上之敌一次重创,那么,就可以极大地缓解目前的窘状,使他们不敢轻易上岸。”
“我们如何重创他们?”向训有些不耐。
“父亲,现在对方能够袭击的地方,已经不多了。”向真道:“我们可以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在其中的某一人地方秘密集结。”
“你的意思是要守株待兔吗?”向训道。
“北唐水师的进攻,还是有迹可寻的。”向真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那些沿海地带被标上了黑色标记的,便是唐军已经袭击过的地方,“所以,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哪怕是守株待兔,只要成功一次,便能让对手消停一段时间,也可让缓过一口气来。”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要大力组织地方武装团练,武装这些沿海渔民,让他们结社自保!”向真道:“其实只要他们能够抵抗一段时间,便足以支撑到周边援军赶到。我不同意放弃沿海五十里范围之内的土地,如此一来,以后北唐军队想要登陆的时候,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想打哪里打哪里?”
“组织团练?结社自保?”向训沉吟道:“如果这样,就会给地方上更大的权力,你以前一直是反对地方豪绅拥有独立的武装力量的。将所有军队掌控在朝廷手中,是你一直在追求的目标,现在怎么就变了呢?”
“没办法!”向真惨笑一声:“现在我们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只能这样了。那些地方豪绅手里有钱,利用宗族关系,也能组织起一支支的子弟兵,这虽然会造成地方之上实力骤增,中枢朝廷的控制力被削弱,但是,也可以有效地抵御唐军的入侵。两害相权取其轻。”
向训微微点头。
“其二,父亲,请让我再去练一只兵马!”向真道:“这一次鄂岳作战,我虽然输了,但此败非战之罪也,如果不是刘益达的出卖,怎么就会落到最后这个下场?但这一战,我也证明了,我训练出来的那一万精锐,是能与唐军抗衡的,最后即便是面临着石壮与李泌的四面合围,我仍然杀出了重围,逃得了一条性命。父亲,我们需要更多的这样的军队。”
向训看了向真半晌,才道:“你练那一万军队,付出了多少银钱?引起了多少内部纷争你可知道?他们的薪饷是其它部队的数倍,他们的待遇,即便是各位统兵大将的亲兵也无法比拟,以前你战无不胜,自然能压制这些不同意见,可是现在,大家怎么还会同意你再重建一支这样的部队,即便大家同意了,钱从哪里来?”
向真站了起来道:“父亲,只要您同意,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名下的土地,庄院,这些足够安置万余名士兵的家眷,我的那些铺子,房子,变卖之后也可以筹集一笔不小的款项,总之是能支撑到我完成训练。一旦训练完成,我便会带着他们上战场。”向真道。
“你疯了?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
向真定定地看着父亲好半晌才道:“父亲,与北唐李泽之战,我们要是输了,这些东西,我们又能剩下什么?我多次出使北唐,看到李泽身为北唐之主,却地不过只有数百亩,还是家庙产业,此人为了多赚一点钱,还开了酒楼来做生意。但他的军队,却从来不为薪饷发愁。”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封海(5)
一声怒喝,一刀斜劈,王又怒目圆睁,两臂猛然发力,劈下的大刀生生地凝在了半空,嗡的一声响,刀身不住地颤抖起来。长吁了一口气,王又缓缓收刀,站直了身子。
啪啪啪!
身后传来了鼓掌之声,王又回头,却看到穿着一身厚夹衣的向真,正站在后院的门口,含笑看着自己。
“大将军,您好些了?”随手将刀丢在一边,王又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
向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王又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和向真一路回到岭南之后,向真是回家养病去了,他却是先被下了大牢。
鄂岳一战,虽然是因为刘信达的最后反水导致了向真的全军覆灭,但究其起因,却是鄂州城在一天之内就被李泌攻破。近两万军队,没有起到丝毫迟滞李泌右千牛卫的作用,使得向真最终覆背受敌,也使得刘信达选择了保存实力,出卖了队友。
如果不是王家在岭南也颇有势力,在王又下狱之后,多方活动,使了不少的银子,王又只怕一时之间还得在大牢里呆着。
可即便是人出来了,却也被闲置不用了。每日只能在家里郁闷地练练刀法,冲着空气发威而已。
鄂州之战,对于王又来说,当真是非战之罪也。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可是在北唐火炮的轰击之下,他能做什么?
那是他和他的部队第一次见到如此犀利的远程武器。
“没什么,鄂岳之战,末将本身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王又摇头道:“大将军身子还没有大好,怎么还出城到了末将家里来了?”
“差不多已经好了,躺了这许多时间,感觉自己都生锈了。”向真道:“看你的模样,状态倒还是不错,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王又盯着向真,又惊又喜地道:“大将军要重新出山了吗?”
“让我们从头来再!”走到凉亭之中,向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王氏仆人端来的茶水,淡淡地道。
“从头再来?”王又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向真。
向真点了点头道:“是的,从头再来,我们要再招兵,练兵,把我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王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大将军,不知道北唐李泽打得什么算盘,他们并没有趁着大胜的势头向我们发起进攻,反而停顿了下来,这虽然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来重新练兵,但是钱呢?安置这些士兵的土地呢?一年成军,二年便可达到早前我们那支军队的水准,可这样的部队,是拿钱喂出来的啊!”
向真笑了笑,向后面招了招手,一名贴身护卫走了过来,将手里捧着的一个木盒子放在了王又的面前。
王又疑惑地打开了盒子,只看了一眼,便惊得跳了起来,盒子里全是四海钱庄开具的银票,最上面一张,就足足有一万两。这厚厚的一叠,只怕有数十万两银子。
“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这,这是大帅支持的吗?”他又惊又喜地问道。
向真摇了摇头:“现在也不是大帅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了。大帅答应给我十万两,剩下的,是我卖了自己的庄铺,茶山等所有的产业。一共得了四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大帅给的十万两,一共五十万两。”
王又怔怔地看着向真:“大将军,您的那些产业,岂止四十万两银子?”
“没有办法!”向真摊了摊手道:“我急于出手,那些人岂有不压价的道理?”
王又的脸色有些扭曲,眼露杀气:“那些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连您的便宜也敢占?”
“他们自然是不敢占我的便宜,可他们背后有人支持,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向真微笑着道:“据我所知,我这些产业,大概有一半要落到我那二弟和三弟的手里。”
王又颓然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向真笑道:“能淘出真金白银来便足够了。这些钱,你拿着,召集我们幸存的那些弟兄,马上开始征召士兵,记住,宁缺勿滥。”
“去哪里召兵?”王又道:“现在各地都在征召府兵,剩下的青壮,已经不多了。”
“去沿海各县召!”向真道:“你大概也知道北唐水师对沿海各府县侵袭甚急,现在大量的人开始内逃,有我们需要的人。只要有钱,有地,自然能召到无们想要的人。这一次,稍微放宽一些,四十岁以下,我们都要。”
“这我知道,我们要的兵,必须要有家有室,必须要老实听话,油滑刁钻的一概不要。只是大将军,钱有了,地呢?”
“我名下所有的土地,这一次也全都拿出来安置这些人的家眷。王又,我现在可是不名一文了,说不定以后还要跑到你这里来打秋风!”向真笑道。
王又惭愧地道:“大将军,在我家,我说了不算,我自己拢共也不过数万两银子的身家。”
“你就算了吧!”向真笑道:“你在家又不是嫡长子,能有多少钱,这点钱,还是留着养家吧,再说了,你这点钱,能顶什么用?你替我把事情办好了,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
“好,大将军,今天我就召集那些老兄弟,我们回来之后,这些老兄弟也都被闲置投散了,有些甚至被赶出了军队,如今听到大将军复出,定然喜出望外。把这些人聚拢之后,我们马上赴沿海各府县召兵,一个月之内,我们一定会把您需要的人,都带回来。”
向真一拍巴掌,笑道:“这就对了,等我们有了兵马,形成了战斗力,还怕没钱吗?”
王又一怔,看了一眼向真,却从对方微眯着的眼神里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杀气,心中顿时一凛,同时却也觉得心中极为痛快。
就该是如此的。
现在他们是落魄被人欺,等到他们再度站起来的时候,那些欺凌过他们的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些人如此不识大局,当真该死!”王又冷笑道。
“谁让我们是败军之将呢?”向真淡淡地道:“但是只有我们知道,我们是怎么输的。王又,你是亲身经历过北唐军队炮击的人,这些天来,我想,你也一定在想着如何克制他吧?”
王又点了点头:“大将军,即便是在大牢里的时候,我也在苦苦冥想怎么破解这一个难题,但却始终没有想出来什么好办法。以后与北唐作战,据城而战,已经无法阻挡对手了,鄂州城墙何其坚固,但在对方的轰击之下,依然毫无抵抗之力。”
“这么说来,我们就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了吗?”
“有!”王又道:“他们在使用这种炮攻击鄂州城的时候,我在城头之上,亲眼看到他们将这东西弄过来。这东西极重,他们是将其装在一艘艘小船之上,然后用人力生生地拉到城下的。所以,它的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无法快速地机动。所以我们以后再与北唐军队作战,如果对方有这种武器,我们就不能选择阵地作战,而是要在高速的运动之中去寻找到战机,宁愿与敌野战,也决不蹲在哪里被他轰。”
“如果有一天,北唐军来攻,我们该怎样面对?”
“大将军,南方不同北地,我们以后,只怕要尽可能地避免与对方进行大规模地会战,也要避免与他们在平原之上作战。北唐军队的骑兵太多,在这种地形上与其作战,会无限地扩大他们的优势。”
“也就是说,我们要利用复杂的地形与他们进行高频率小规模地作战了。”
“对,我们还可以利用南方水系众多的特点,大力发展水师。”
“可是北唐在水师方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大将军,我所说的水师,不是北唐的水师,我们使用小船在支流,小河之中快速地穿插,他们的大船是进不了这些小河的。而且北人精熟水性的人,有我们南方多吗?”王又道:“大量地装备这种廉价的水师部队,船只不过是交通工具而已,并不是我们的作战工具,当然,如果有机会,也可以使用一些特殊的战法。”
向真笑了起来:“看来这些日子,你真是没有白过。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将我们的军队重新训练起来再说吧,你所说的这些,除非是我掌握了大权之后才有可能全面推行,现在,即便我们说了,也不会有人听的。”
王又点了点头:“我对大将军有信心。大将军,您先在只不是暂时蛰伏而已,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但愿吧。”向真道:“借你吉言。这一次向峻统带着数千骑兵秘密前往陆丰一带集结,希望他能带来一些好的消息。”
“为什么会是陆丰?”
“这是我的判断。”向真道:“我觉得北唐水师下一步,肯定是要去陆丰的。北唐水师的这些袭击,目的是为了制造恐慌,打击我们南方的经济,使我们在财政之上蒙受巨大的损失,所以,陆丰,他们肯定是要去的,希望向峻能把握住机会。”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包围
马德站在一处高坡之上,看着下方那个规模颇大的村子,那里,此刻正炊烟袅袅,这个时候,恰是出了早工之后,回家吃第一顿饭的时刻。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仍然习惯于一天两餐。不像在武邑等北地,因为受到李泽的影响,慢慢地形成了一天三顿的就食习惯。当然,一天三顿,也建立在北地一天比一天富庶的情况之下,粮食完全能支撑得起消耗。
可以看到不少百姓正牵着牲畜,扛着犁具,锄头等行走在回家的小道之上,身边,有狗围绕着跑前跑后,村子里,隐约可见孩童们欢快奔跑的身影。
与以前他们劫掠过的那些村子,这里,算是比较富庶的了。
至少,这里家家户户,都还是青砖瓦房,茅草屋为数极少。
这里是陆丰县的辖区,是大唐水师舰队打击的又一个重点。
马德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说实话,作为右领军卫的一员,他马德以前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抢掠老百姓,烧毁他们的房屋,剥夺他们所有财产的事情。因为在北地,你要是干了这事,就等着去把牢底坐穿吧!
这一段时间,马德觉得自己大概是把一辈子能做的坏事给做完了吧!
虽然这是上头的命令,是对于大局的考量,但马德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哪怕上级说了,这是从长远考虑,是为了尽早地完成大唐的统一,尽早地让这些百姓过上真正的人的生活才采取的不得已的行动。
为了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小部人的利益需要牺牲的时候,就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马德是资深的义兴社成员,如果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要牺牲自己,他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现在,牺牲的是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他就有些不落忍。
这样的行动,虽然他们已经尽量地避免了杀戮,尽可能地保证这些被劫掠的老百姓的安全,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总是有很多勇敢的人站出来与他们战斗,而这些人的下场,自然是勿用多言了。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马德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似乎现在施加压迫的是自己。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军令就是军令,举起手臂,佩刀向下一压,他厉声道:“出击!”
嘹亮的军号之声响起,一千名大唐水师陆战队成员发一声喊,向着前方的村子冲了过去。
率先发现他们的是村子里的狗。
成群成队的狗狂吠着从村子里奔跑了出来,龇牙咧嘴地想要展示他们的凶狠,完成他们看家护院的功能,但下一刻,它们在看到了那些冲来的人的气势之后,却是惨叫了一声,原地掉头,夹着尾巴一路向着村子里逃去。
详和的村子,霎那之间便乱了起来。
马德站在村口的一口大磨盘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的火头燃烧了起来,看到浓烟渐渐地笼罩住了整个村子,看到一群群的男女老少,被士兵驱赶着,惊恐地向着村头一路集中而来。
他看到一个强壮的汉子,手提着一柄羊叉从一间屋子里扑了出来,然后伴随着弩弓的响声,这名汉子扑倒在地,扭曲了几下,就此不动,而从屋里奔出来的一个妇人扑倒在汉子身上哀哀哭泣,几个小儿牵扯着妇人的衣裳,亦在大声号淘。
那个射杀了这个汉子的唐军士兵站在哪里,稍稍有些举止失措,直到那个妇人被其它的士兵驱赶着离开了已经死去的汉子,汇集到人群之中,他才似乎再次活泛了起来。
马德的嘴角牵扯了几下,却又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
那是少数人。
是少数人。
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比今天更好的。
他在心中不断地为自己打着气。
如今的上川岛上的那些百姓,不都是过得很快活吗?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匹马的身影,正在急速地向着村子行来,马德眉头微微一皱,下一刻,那名骑士翻身下马,与外围警戒的几名水师陆战队的队员交谈了几句,然后几人飞快地向着马德奔来。
“你说什么?”马德脸色大变:“岭南骑兵。”
“是的。”一路飞奔过来报信的这名内卫满脸都是惊慌之色:“三天之前,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便秘密来到了陆丰县城,然后彻底封锁了县城,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我们虽然知道了消息,但却无法送消息出城。直到昨天一大早,我们才觅得机会出了城,我是抄小道来的,现在,敌人骑兵正兵分三路,向着这里包抄而来,马上走,马上离开这里。”
马德不再多话,转身对身边的号兵说:“吹号,集结,撤退,用最快的速度撤向海边。”
一千水师陆战队迅速地转身,飞快地向着大海的方同狂奔而去。
留在他们身后的,是熊熊燃烧的村子和那些劫后余生狂喜的村民以及因为亲人死了而号淘大哭的人。
掉到敌人的陷阱里去了。
马德埋头狂奔,心里却在计较着双方的距离。
据那内卫提供的情报,敌将向岭亲领着三千骑兵,兵分三路,一支正对着自己而来,而另两支却是绕了一个圈子,想要去封住自己的后路。
现在的关键就是,自己能不能抢在敌人的前面,抵达海边,然后上船驶离。
只要上了船,敌人的骑兵再厉害,也只能望海兴叹。而如果被敌人封住了后路,马德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
这是一支水师陆战队,所有人,没有重甲,没有远程压制武器。每个士兵随身佩戴的弩弓,只配备了五支弩箭,每人三枚手雷。
而靠这些,想要抵挡三千骑兵的冲击,那是痴心妄想。
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也是清楚自己面临的境况有多么的危险,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向着海边狂奔。
半个时辰之后,马德已经看到了身前不远处的沙滩,而身后,急骤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回头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骑兵的身影。
“见乱石丛,从哪里走!”马德大喊着拐了一个弯。他相信海上的战舰此刻必然也已经发现了敌情,看到自己拐弯,接应自己的船队,也会向着另一个方向上靠近。
而敌人的骑兵,在这样布满礁石的地方,是很难利用其速度的。而穿过了这片乱石丛,距离海边,就只有不到一里地的沙滩了。
马德果然看到,原本停泊在海边的那些小船,也迅即地向着自己理想中的接应地而去,而更远处,一艘艘的大型战舰,正在向前移动。
马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此刻,他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擦汗的手还没有来得到放下来,他整个人便已经完全僵住了。左右两侧,出现了另外两支骑兵,他们没有理会正在乱石丛中的马德所部,而是直接纵马上了沙滩,然后向着自己合围而来。
马德停下了脚步,弯下了腰,双手扶着膝盖,连喘了几口大气。
妈的,只怕今天是跑不脱了。
他看着两支骑兵在沙滩之上彻底封锁住了自己的退路,而在身后,另一路骑兵,已经全员下马,正向着他们缓缓逼来。
“全体列阵,准备战斗!”马德大吼道。
骑在马上的向峻此刻志得意满,虽然北唐水师下一个目标是陆丰这件事情是向真指出来的,但完成这最后完美一击的,却是他向老三。
多少年了,自己被老大压制得死死地,连喘口气儿都难,现在老大倒霉了,终于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了。南方联盟对上北唐军队还从无胜绩,打一仗败上一仗,现在自己终于能全歼一支北唐精锐的军队,对于南方联盟来说,这可是提振士气的大好事,而且对于自己的声望的提高,也是极好的事情。
海面之上,铁钩子潘沫堂脸色铁青地看着岸上这一幕。
“大将军,马上组织人手去救援啊!”一名将领有些心急火燎地道,“时间一长,只怕岭南军还有援军过来。”
“怎么救援?”潘沫堂闷声道:“用小船将人拖过去吗?你没看见对方的骑兵吗?咱们刚刚一上岸,连集结都集结不起来,就会遭到骑兵的冲锋,去多少,死多少!对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向马德发起进攻,围点打援,嘿嘿,他就是在引诱我们去救援呢!”
“总不能看着那千余兄弟就这样栽在这里吧?”将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然,以后怎么跟文大将军交待?”
潘沫堂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现在随着水师作战的陆上部队,隶属于文福的右领军卫。右领军卫的主力,如今仍然还在高丽,小部分随着水师对南方联盟进行海上封锁,一旦一支上千人的成建制的被消灭,将来的确难以面对右领军大将军文福。
双方的僵持,随着岭南驻陆丰的陆军赶到,终于被打破,岭南军向着马德所部,展开了猛攻。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向我开炮
人世之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眼看着自己关心的、自己挚爱的人在眼前拼死战斗,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帮助他们。
海面战舰之上,水兵们站在船舷之上,眼光死死地盯着岸上那边乱石丛,不时又转头看向旗舰之上那个如同标枪一般插在舰首的头发花白的男人。
他们非常渴望那个男人一声令下,然后他们便可以义无反顾地杀上岸去。
可是那个男人,始终没有作声。
乱石滩中的战斗愈来愈激烈了。一千人组成的圆阵,已经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此刻,人数已经少了接近三分之一了。而倒在他们周围的敌人,却是二倍于此。
圆阵在缓缓地移动着,向着沙滩方向,速度极慢,但却是坚定不移地移动着。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一侧,已经踏到了沙滩之上。
日头已经偏西了,只要能坚持到天黑,那就有希望了。
对马德所部威胁最大的,不是现在正在拼命围攻他们的这些岭南步卒,而是一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那三千骑兵。
里许长的沙滩,在平时或者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能冲过去的距离,但今天,却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如果能坚持到天黑!”抚远号舰长死死地握住船舷,充满着希望地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
“坚持不到天黑!”潘沫堂仍然黑着脸,说出的话却将舰长的希望击得粉碎:“看到没有,一部分骑兵已经下马准备步战了,这些骑兵肯定是岭南军队之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此刻马德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再遭这股生力军一冲,军阵立马就会垮了。”
舰长沉默了下来。
整个战舰之上,窒息一般的沉默。
“马德他们在发信号,他,他是什么意思?”舰长看着远处,马德军阵之中,一名士兵挥舞着的旗帜,愕然道。
“他将往沙滩移动,他将用最后的努力吸引这些骑兵对他展开冲击。”舰长慢慢地读着对面打来的旗语。
随即,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向我开炮!”
他一字一顿地道。
潘沫堂昂起头,看着远方那仍然在一点一点移动着圆阵的队伍。那名旗手站在一块最高的岩石之上,不停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
“向我开炮!”
“向我开炮!”
舰长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马德为什么要放弃在乱石丛中与敌对阵,而是选择了向沙滩之上移动,他不是为了突围,他是要吸引敌人对他发起最致命的,最凶狠的决死一击。
沙滩是他们此刻突围的最大障碍,但那里,也已经进入到了战舰之上火炮的射程之内。
那是他们溃阵的一刻,但那也是最好的歼敌良机。
“大将军,不能啊!”舰长一抹眼泪,道:“让我集合兵力,上岸去冲一冲,迎接他们一下,只要他们能下到水里,总是能逃回来一些的。”
潘沫堂缓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着远处的马德所部,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传令各舰,一字横队排开,所有火炮准备发射,告诉所有的炮兵,这是岸上的弟兄拿命为我们争取来的战机,他娘的要是炮打不准,老子把他们丢到海里去喂鱼!”
四艘大型战舰缓缓地调整了队形,变成了一字横阵,靠岸的舷炮褪去了炮衣,所有的炮兵们都在咬牙切齿地忙碌着。
用不着潘沫堂发出这样的命令,每门炮的炮长都半跪在火炮之旁,看了又看,瞄了又瞄。
所有人都知道,这每一炮下去,在收获敌人性命的同时,也是完全无法避免杀伤自家兄弟的。
抚远号战舰的舷炮多达二十门。
其他三艘战舰要小一圈,但每一边的舷炮也有十六门。
此刻,四艘战舰合计六十八门火炮,全都对准了那一片沙滩。
看着北唐军队半个军阵都已经到了沙滩之上,向峻麾下的骑兵齐唰唰地翻身上了马,举起了手中的骑枪,等待着向峻的冲锋命令。
一旦到了开阔平坦的地带,一个残破的步卒军阵,一个没有任何远程武器支撑的步卒军阵,根本就无法抵挡他们势如雷霆一般的冲击。
向峻当然知道北唐水师有那种可以跨远数里进行攻击的武器,因为鄂岳兵败之后,王又在详细地向广州朝廷汇报过这一件事。
但是,没有亲临其境感受过那种毁灭性攻击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当事人的恐惧的,在向峻看来,这只不过是王又,老大他们为了掩饰自己失败,掩饰自己的无能而夸大其辞,推卸责任的说法罢了。
了不起就是另一种投石机罢了。对于来去如风的骑兵而言,能有多大的威胁呢?
抚远号,潘沫堂对于岭南来说,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正是这个家伙,掐断了他们的远洋贸易,包括向峻在内,不知有多少人的船只被潘沫堂给击沉在大海之中。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现在,能在潘沫堂的面前,干掉这些北唐军队,对于向峻来说,那种复仇的快感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当着你的面杀人,你能奈我何?
有种,你上岸来啊!
向峻带着这种快意,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战马。
此刻,马德所部,已经完全出现在了沙滩之上,一千人的队伍,最多只剩下五六百人了,他们仍然紧紧地聚集在一起。
“出击!”向峻战马前指,厉声下达了命令。
一声呐喊,两千骑兵,从左右两个方向之上向着马德所部发起了凌厉的冲锋,向峻则缓缓地策马,步入到了乱石丛中,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看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嚣张的北唐军队,是怎样被他的骑兵踏成肉泥的。
马德看着自两个侧面汹涌奔袭而来的骑兵,惨笑了一声,大呼道:“弟兄们,散了,散了,跑,往海上跑!”
喊往这句话,他第一个带头,撒脚丫子便往不远处的海水狂奔而去。
马德自然不是怕死。
第一个他想把敌人引得再离战舰更近一些。
他这一跑,本来跟他们就纠缠一起的岭南步卒自然而然地就跟了上去,而两侧袭来的骑兵,也是微调马头,仍然对准了这些士兵的腰肋部猛冲过来。
第二个,他也希望在接下来的混乱之中,能跑一个就跑一个,只要有那么三瓜两枣地能活出一条命来,那这一仗,他就不亏。
剩下的几百人发,呈发散状的向着海滩跑去。
马德跑了一段距离,却是停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奔跑着的他的士兵们,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样东西,俯身捡起了一段还在燃烧的柴草,转身,看着密密麻麻地冲来的岭南士卒,点燃了手中手雷的引线,然后,他反向冲了上去。
“为万世,开太平!”
马德大吼起来。
他停了下来,不是他想停,而是几柄长矛在同一时刻戳中了他的身体,更多的岭南士卒从他的身体两边狂奔而过。
马德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手雷。
岭南士兵惊呼起来。
先前围攻北唐士兵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吃这种东西的亏。
不等他们转身逃跑,火光一闪,剧烈的爆炸之声便在岭南士兵之中响起,以马德为圆心,岭南士卒躺倒了一大片。
但是在数千人的战场之上,在无数的呐喊声中,在隆隆的马蹄声中,这一声爆炸的响动,并不是那种能让人侧目的那种。
沙滩之上,不时便会响起声声为万世开太平的吼叫之声,而伴随着这种吼叫的,往往就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沙滩上的北唐士卒们在这一刻,陷入到了被岭南骑兵们单方面屠杀之中。
战舰之上,潘沫堂看着海滩之上的战斗,此刻,数千人纠集在方圆数百米的空间之中。
“开炮!”他右手狠狠地劈下,铁钩子深深地嵌进了船帮之中。
轰隆隆的巨响,从抚远号开始,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一枚枚炮弹冲出了炮膛,跨过了海水,落向了那片海滩,落向了那片正敌我混杂在一处拼死搏斗的战场。
打出第一枚炮弹的抚远号的一号炮位,士兵们用出了他们平生最快的速度,清理炮膛,灌装火药,装上炮弹,然后再一次地点燃引线,将第二发炮弹发射了出去。
当他们发射第二发炮弹的时候,第四艘战舰的最后一门炮,刚好将炮弹发射出去。
所有的炮弹,全都是开花弹。
有的落在沙滩之上这才爆炸,有的却是在下落的过程之中凌空爆炸。
剧响,浓烟,火光,在沙滩之上交织。
乱石丛之后的向峻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战马,骑兵,全副武装的士卒,在爆炸声中,如同割草一般的一排排扑倒在地,有些如同布偶娃娃一般地被抛飞起来,更有的,在霎那之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整个地四分五裂。
沙滩之上,瞬间便成人间地狱。
向峻一声大叫,拨马转身便走。而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出击的另外一千骑兵,也在恐慌之中紧随着向峻打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