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一章:生产建设兵团(下)
夏荷翻看了面前的小册子,扫了一眼,抬起头来,道:“左金吾卫共有正兵编制三万五千人,平均年薪为一百银元,辅兵,后勤辎重,工程等一万五千人,平均年薪为六十银元。光是薪资支出,左金吾卫一年便是四百五十万银元。粮食,武器盔甲,衣被等每年的支出大约在二百万银元左右。不算战事之后的奖赏,把其它的杂七杂八的支出加出来,左金吾卫一年的消耗大约在八百万银元。”
“如果把左金吾卫整个地转为生产建设兵团,按照李相的意思,他们依然算是军事编制,薪饷不动,但在武器盔甲被服之上每年大约便要节约出一百万银元左右。”
“当然,这只是明面这这上的帐目。事实之上,如果转建之后,朝廷的负担将得到大幅度的降低。大家都知道,军队,是一个纯粹的消耗大户,而转为建设兵团,他们就能够自主地创造财富了。户部做了一个大加的估算,左金吾卫五万人中,四万人投入到屯田当中,在工具,牲畜齐备,再加上集体耕作的话,每个人大约可以平均照料五十亩土地。这便是两百万亩土,以如今麦子平均亩产量三百斤来算,一年便是六亿斤的产量,即便是以武邑的粮价来算,一斤麦子的零售价格是十文钱,那他们一年所出,也是五千万银元。已然是他们薪饷的十倍了。”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屋内所有人,立时都振奋了起来。
夏荷看了众人一眼,眉眼带笑地道:“诸位,先不要激动,这只是一个毛估算,一切都是从最好的方面出发,事实上,是没有这么乐观的。”
“即便是打一个折扣,那也不得了啦。”章回看了一眼薛冲,笑道:“如果生产建设兵团能够有效筹划的话,种植的面积,事实上是可以还有所扩大的。我记得当年在翼州的时候,在义兴社建立的合作组的帮助之下,普通百姓便能种上数十亩庄稼,而现在那可是几万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啊!”
众人连连点头。
“夏荷你继续说。”李泽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夏荷继续。
“诸位,军队之中人才是最多的。除了种田之外,他们中的工程兵,后勤辎重兵中的大多数人,可都是有一技傍身的,比方说工程兵,最擅长的便是架桥修路,这些人对于辽东的道路工程,水利建设是有大作用的。所以,我们给生产兵团的建议是,将这些人员单独组织出来,可不能把他们也弄去种地了。”夏荷道。
看了一眼在场的三位辽东总督,夏荷道:“这些专业人士可以成立一支支的生产建设队伍,为辽东大力建设本地所急需的道路,水利,桥梁,房屋,当然,地方上也是要付钱的。国为生产建设兵团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他们也是有绩效考核的。”
“当然要收钱!”薛冲挥了挥拳头:“不过可以考虑打折!”
屋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虽然事情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但似乎大家都已经进入到了角色当中。
“左金吾卫内有医官等二千余人,这些人以前只服务于军队,那么到了地方之后,他们不仅可以服务于生产建设兵团,也可以服务于辽东诸地百姓,我想,这大概也是三位总督急需要的吧?”
“不错。”吉林总督包慧连连点头,他在辽东任职多年,那里的医疗水平,比起北地,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真正的小病靠扛,大病等死的模式。两千多医官服务于地方,这可是一大善政。虽然这些医官最擅长的都是外伤,但一般性的头疼脑热的病,却也是不在话下的。
“大量的医馆开设,也是可以赚钱赢利的,而且,他们还可以带动辽东的药材行业的大发展,据我所知,辽东诸地,可是有许多好药材的。”夏荷道。
三位总督此时兴奋的连连点头。虽然生产建设兵团是独立于地方的存在,但他们却终究生活在辽东之地上,他们的生产和发展,自然而然地便能带动地方经济的发展。
“总之,在户部看来,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一来是减轻了中央财政的负担,二来,他们可以创造大量的财富。到时候不仅可以养活自己,带动地方,甚至可以反哺中枢。所以,户部是支持的。现在我们虽然财力紧张,但仍然可以想办法,挤出一笔资金来启动这件事情。”
“章公呢?”李泽又看了章回。
“我就说一点吧!”章回笑道:“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好事。生产建设兵团仍然是军人编制,也等于是拿着军饷的农民,建筑工人,大夫,谁都知道,在我们大唐治下,军人是一门好职业,他们在当地扎下根来,也会吸引更多的人前往哪里定居,我说的是女子,这几万人但长期在哪里生活,总是要娶妻成家生子的吧,从长远来看,对于辽东的人口增长,是有着绝大的好处的。现在我们在哪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地太多,人太少。”
李泽环顾了一遍室内诸人,拍拍手道:“很好,看来大家已经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左金吾卫,转为辽东生产建设兵团,现在我来说说他的管理体制问题。”
“这是一件新事务,从无前例,所以,我们也只能边做边看边调整。但大致的方略却是要定下来。生产建设兵团是一个独立于地方的单位,他们仍然是军人编制,所以管辖权仍然在兵部!”李泽看向李安民。
“明白。”李安民点头道。
“但是生产建设兵团的人员分布,却又遍布辽东三省诸地。因此,与地方的衔接,配合,这是一门大学问,希望薛冲与三位地方长安能与互相配合,莫生龌龊。”
韩琦笑道:“生产建设兵团是去帮助我们地方发展的,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生龌龊?”
“那可不一定!”李泽似笑非笑地道:“他们到了地方,是要扎下根来的,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会有利益的冲突,这些事情,大家都不是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了,还望以大局为重。”
听到李泽这么说,薛冲,韩琦,包慧,王温舒都是凛然拱手称是。
“左金吾卫虽然转为了建设兵团,但是别忘了,你们仍然是军人,所以,在辽东诸地,我只有一个要求,那里最困难,你们去哪里,哪里最贫穷,你们去哪里!”李泽看向薛冲,提高了声音:“仍然要保持军人的作风,要一直记得,你们过去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是为万民开太平,现在转到地方去种地,去修路,也是在为万民开太平。”
薛冲霍然起立,大声道:“左金吾卫永不会忘记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和使命!”
“很好,薛大将军,我信得着你!”李泽点了点头,示意薛冲坐下。
“辽东建设兵团是一个开创之举,也是一个示范,如果在辽东行之有效,哪么将来,在西域,也就会有西域建设兵团,在吐蕃,会有吐蕃建设兵团。当然,只有你们做得好了,才会有后面的这一些,如果做得不好,这件事,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相尽管放心,我们,定然能将这件事情做成世之典范的!”韩琦带头表态道。
“好了,既然大的方略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具体的方案,就由户部,兵部会同左金吾卫以及辽东三省的总督们来共同制定吧,我希望,在义兴社大会结束,诸位返回驻地的时候,具体的方案已经拿出来并且可以付诸实施了,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诸人都是信誓旦旦。
对于韩琦等三位地方总督来说,李泽已经定了调子,生产建设兵团是哪里穷去哪里,哪里困难去哪里,这就等于是替他们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剩下的细枝末节,在双方的谈判之中,地方之上不妨做些让步。
而对于薛冲来说,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左右是去种地,再辛苦难道比打仗还辛苦?自己如果能在那些最困难的地方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在李相眼中的份量也就是越发的重要了。刚刚不是说了以后还会有西域建设兵团,吐蕃建设兵团吗?自己在辽东做成功了,以后在这个上面的发言权,可就要重多了。
诸人纷纷离去,这个会议只是定了调子,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才是千头万绪,想来就是好长一段日子要熬夜,不知要挠掉多少头发。
做事嘛,向来都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公孙长明收拾着面前的一些纪要,看着屋里已经没有了人,这才看着李泽问道:“李相,左金吾卫转为建设兵团,这种准军事组织,会一直存在下去吗?”
“至少在当前,会一直存在下去,开发那些荒僻的所在,军队仍然是最高效的。”李泽顿了一下,“当然,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终有一天,他们是会慢慢地划归地方的。不过,这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暂时不用考虑。”
“我也是这么想。”公孙长明笑道。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第一个海外总督
乍一看见顾寒,李泽险些没有认出来。尚记得他临去高丽之时两人是见过一面的,那个时候,顾寒还是一个瘦峭的家伙,近两年未见,他起码长了二十斤肉。看着那张正在逐渐变圆的脸,李泽很是楞怔了一会儿。
顾寒却是有些羞愧,红着脸一揖到地:“见过李相。”
“我还以为你这两年吃足了苦头呢,看起来过得还不错,都从国字脸变成甜瓜脸了。”李泽大笑道。
顾寒的脸更红了一些,一撩袍子坐到李泽对面的椅子上,道:“起初还是很辛苦的,整天钻林子,爬冰卧雪的,后来驱逐了辽东兵马,促成了檀道济与李载道的和解之后,我更多的工作,倒是与高丽的那些高官权贵们整日饮酒作乐了,这身上的肉啊,便不受控制的一天多过一天。”
李泽大笑:“天天大鱼大肉,听歌看舞,吟诗作赋,你这种日子可真是让人羡慕,在我面前说说得了,可别在外头说,容易被人打。”
顾寒却是苦着脸:“初过之时,倒也觉得甚是惬意,日子一长,便觉得苦不堪言,现在只要一看到那些烫金的请贴,便心惊肉跳。可还不得不去,这日子,实在不咋的。倒是不去赴宴的日子在家里熬点小米粥配上一碟咸菜疙瘩,甚到舒服。”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李泽拍了拍面前堆集如山的文牍,“说得我都想揍你了。”
“能让李相出口气,畅快一些,倒也是我的福气。”顾寒陪笑道。
李泽连连摇头:“瞧瞧,瞧瞧,现在连性子都变了。都学会拍马屁了。”
顾寒,大唐驻高丽第一任总督,其特殊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因此他归来之后,李泽专门为他一人腾出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听他的回报。两人寒喧了几句之后,便也言归正转。
“总体上来说,高丽现在正在按着我们的想法运转。”顾寒道:“李载道居皇位,檀道济为首相总揽政事。我在离开高丽的时候,刚刚帮着他们完成了第一部高丽律的结构搭建,在总纲之中明确了皇帝的最位地位以及首相的轮替原则。”
“李载道算不上昏君,檀道济更是一代名臣,对于现在,他们就没有什么想法?”李泽笑问道。
“李载道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他所有的注意力,还都放在与檀道济斗法之上。两人在高丽国内各郡的郡守人选之上较劲呢。虽然李载道有朴自成这员大将,但整体上来说,仍然落在绝对下风,高丽二十二个郡,支持李载道的不过五人。”顾寒笑道:“当然,朴自成战斗力惊人,在我们的支持下,此人成为了高丽的户部尚书,成为了反檀道济一系的领头人物。每每与檀道济在朝堂之上正面硬杠。”
“当然得上李载道的人握有一个实权部队,不然支持他的那五个郡,很快就会在檀道济的打压之下过不下去的。”李泽笑道。“这么说来,李载道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会很快地在与檀道济的较量之下败下阵来。
“正是如此!”顾寒道:“檀道济利用首相的权力,在国内发展的一些根本性政策之上,极力排斥这五个郡,但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大唐的商人,却是在这五个郡中注入了大量的资金帮助他们发展,说起来,现在发展得最好的反而是这五个郡。”
李泽点了点头:“檀道济此人非同凡响,此人是我们应当关注的重点,重点说说他吧?”
顾寒点头道:“此人的确有能力。重新执掌大权之后,第一件事做得就是模仿我大唐的国策,均田地,减赋税。光是这一招,立即便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均田地,减赋税,那国家的收入就要大减了,我们大唐依靠的是增加商税,他高丽依靠的是什么?”
“所以现在他们朝廷的日子很不好过。不过檀道济也是一个狠人,此人的国相府,就是几间瓦房而已,我曾提议首相府和皇帝所居的地方,都要重新修整一番以彰显威严,但此人却断然拒绝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现在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之上。个人享受,可以往后排。他不修,皇帝便也只能委委屈屈地住在破旧的宫殿里,说来好笑,有一次我应邀赴李载道的宴会,中途下起大雨,李载道待客的大殿,居然是外面大下,内里小下。”
李泽脸上却是殊没有半点笑意。
“看起来不单是檀道济雄才大略,便是李载道也不容小觑啊!”
“当然。”顾寒道:“可是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在我们划定的轨道内起舞。今年,我刚刚挫败了檀道济的一项雄心勃勃的大计划。”
“说来听听!”李泽感兴趣地问道。
“檀道济想要创立独属于高丽的文字!”顾寒道:“他们以前所有的官方文字都是使用我们的文字,可现在,他居然想要改弦易辙,独创属于高丽一族的文字,野心彰显无遗,对于这样的行动,我当然是迎头痛击之。最后檀道济不得不将这项计划彻底搁置。”
“这件事情做得不错。”李泽道:“但凡生出这种心思,想要摆脱我们的想法,其实已在他的心中滋生了。礼部也在准备一项计划,接下来会有大批的人手进入高丽,这些人主要的就是去高丽开办私塾,教高丽人学习我们的文字,我们的礼仪,我们的传统,我们的历史。同时,各大书院也会拨出一定的名额来招收高丽的权贵子弟甚至于那些乡野之间的优秀俊才,务必要将他们培养成大唐的铁杆拥护者,过上一些年后,这些人便可以归国,慢慢地取代现在高丽国内的掌权者。我们不贪恋他们的国土,但他们必须成为我们最忠实的伙伴。一样的文字,一样的价值观。”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不过这里头,只怕总会有些异见者的。”顾寒提醒道。
“当然。不过只要是大势所趋,些许的杂音,并不能改变大局。”李泽道:“重要的是,我们要让高丽的百姓感受到只有依靠我们大唐,他们才有好日子过,一旦离开了我们,他们立马就会重温旧日的噩梦。为此,他们的经济命脉,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顾寒道:“这件事情,我们一直在做。现在的高丽,资金极其匮乏,便是那些所谓的权贵,说句实话,过得也不如我们大唐境内的一些富家翁。商务司组织的大批商人往高丽注入了大笔资金,而这些资金的去向,都是高丽国内的支柱产业,盐,铁,大宗粮食,矿藏等。一些厂坊陆续开业,招收了大量的当地工人,有效地改善了当地百姓的生活质量。”
“我们的商人一旦走出了国门,绝大部分的脾气就变得有些不好了。为了追逐利润,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但高丽不同于海外的那些番夷,所以在这件事情之上你得盯紧了。”李泽叮嘱道:“如果有必要,逮几个出头冒尖的杀一儆百,务必要让高丽的普通百姓明白,我们大唐是文明之邦,是去帮助他们的,不是去吸他们的血的。”
“是!”顾寒凛然道。“高丽人学我们文字,说我们唐语,自然是兄弟之邦,我们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对他们行过分之举。”
“高丽人的军队如何?”
“檀道济大规模地栽减了军队。如今整个高丽只剩下了五万正规军,其中在都城有一万,剩下的四万,分驻各地,最主要的就是剿匪。多年战争,高丽境内,匪徒也是多如牛毛。对地方经济的危害极大。军权,基本上都掌控在檀道济手中,即便在都城,忠于皇帝的部众,也不过只有数千人而已。”顾寒道:“不过我们在其都城驻扎了五千军队,港口还停有战舰,这便是定海神针。”
“军队的战斗力如何?”
“应当说这剩下来的几万军队,战斗力都还是很可观的。”顾寒道:“毕竟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能活到现在,都还是有一点能耐的,在接受了我们的大批装备之后,战斗力提升更加显著。如今我正在游说他们的兵部,推广我们大唐的军事操典,这件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下半年,这件事便会落实。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派遣大批军官以教官的名义进入他们的军队之中。”
“你倒是啥都没有漏下!”李泽赞赏的点了点头:“有两件事,是你接下来要去办的。”
“请李相吩咐!”顾寒道。
“其一,高丽国内的匪患,基本上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而作为大唐的兄弟之邦,我觉得高丽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大唐出一份力,所以我希望他们能派出一支兵马前来大唐,助我们进攻南方。”
顾寒微微一怔,但马上便明白了过来,当下连连点头。
“第二,我听说高丽沿海地区倭寇相当的猖獗?可让檀道济另出一支人马,与我们的水师相配合,一来是打击倭寇,二来嘛,更是要去打击倭寇的老巢。”
听到这里,顾寒笑道:“不知李相又看上了哪里?”
李泽微笑着转动着大案之上的地球仪,点了点一个地方:“我觉得琉球这地方不错。拿下来,握在手中。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完成。话说在头里,我们能支持你的,就是水师船只了。”
“必不负李相之望!”顾寒颔首道。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聚首
李存忠捏着手里的请贴犹豫难决。
因为发请贴的人是韩琦。
曾经的老长官宴请于他,按理说他必须要去,更何况,多年不见,对于这个简拔他于微末的老上级,他心里是一直心存感激的。
不过问题在于,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他反而不敢去了。
如今韩琦是一省总督,而他却执掌一卫的大将军,想想以往,李存忠心中就更忐忑了。拿着这张烫手的贴子,心里也不禁有些埋怨韩琦,这什么时候啊?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请自己?这不是让自己为难吗?
想了好半晌,他还是去了自己的隔壁,那里住着甘肃总督戴琳。
“什么意思?”正在看着一份简报的戴琳,盯着桌上的请贴看了半晌,这才抬头看着李存忠。
“戴督,能否劳驾陪我一起去赴宴?”李存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戴琳看了他半晌,卟哧一声笑:“这贴子上可没有请我,我要是去了,那才是失礼。李大将军,你在想什么呢?”
李存忠有些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戴督,我是一个武人,肚子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就直说了,我好不容易才与韩公撇清了关系,如今韩公来这一手,我是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
“过去的老上级请你,大大方方的去便好了!”戴琳失笑道。
“可是我们过去……”
“过往已矣,多想作甚!”戴琳淡然道:“你如此作态,反而显得心中有鬼,始终没有放下过去的往事了。你觉得李相是那样小鸡肚肠的人吗?如果是,你能执掌一卫?薛平能总督西域都护府,韩琦能督黑龙江?李相既然敢用你们,就说明根本就不担心你们。你扭捏作态,反而真会让有些人多想的。”
“您的意思是,我去得?”李存忠道。
“当然去得。大大方方地去。”戴琳拿起了请贴,看了看地方,笑道:“领鲜!哈哈,这酒楼是李相开的。韩琦聪明着呢!”
出了戴琳的房间,李存忠还是多了一个心眼,以不熟悉长安道路为由,寻了专门接待他们这一行人的礼宾司郎官,让他带着自己去领鲜酒楼,他相信,这位郎官一定会把自己的行踪汇报上去的,这也算是自己变相的报备了。
李存忠小心翼翼也不是没有来由的。他是一个武人,而且还是一个胡人。哪里有韩琦薛平他们这两人的根基深厚?能有今日之地位,实是侥天之幸。但他也很清楚,别看他手掌大权,一呼百应,威风八面,但这些威风,却是这个职位给他的。抛开这个职位,他就什么也不是,真要论起来,他现在的威权,还远远不如过去在河东为将的时候,那个时候,至少还有数千亲兵唯他之命是从。
但现在,所有的军队,效忠的是朝廷,是李相。要换掉他这个大将军,一纸文书,他就得乖乖地离开军队。
这些年,他一直憋着劲想要立下一份泼天的功劳,为自己的地位再加上一层重重的砝码。那就是彻底拿下吐蕃。有了这份功劳,他这一辈子,甚至到他的儿孙之一辈,也足够吃得了。辛苦多年,筹备多年,眼见着朝廷马上就要动手了,要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不检点而让李相不快将自己换了下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在领鲜酒数的门口,李存忠却意外的碰到了李泌。
李泌刚刚被擢升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她的背景就不是李存忠能比得了。不说她的公公是吏部尚书曹信,男人是义兴社的第三号人物,她本身,更是秘营的大姐,这可是李泽真正的嫡系部队。
“李大将军,恭喜啊,我还是在邸报之上看到的消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向李大将军贺喜!”李存忠谦虚的率先打招呼。
“大将军客气了!”李泌笑着还礼:“您今日也是在这里赴宴?”
“是,韩公请客!”李存忠故作毫不在意地随意道:“老上级相召,不敢不来。”
“大将军不忘旧,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李泌一笑:“那我就不打扰大将军了,我们一般老兄弟这些年来一直五湖四海,难得相聚,好不容易这一次聚齐了一部分,那我就告辞了。”
“请便,请便!”李存忠伸手相让,李泌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地便跨上了楼梯。看着李泌的背影,李存忠却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举步上楼。
推开二楼一个包间的门,一眼便看到了韩琦,而在韩琦的身边,赫然坐着另一个老熟人,薛平。
“见过韩公,见过薛督!”虽然现在三人在地位之上已经持平,但李存忠却仍然老老实实地向二人见礼。
“存忠,我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快快来坐,酒已经斟好了。”韩琦笑道。
“真是得罪了。”李存忠连连告罪,“刚刚在楼下碰上了右千牛卫李泌,跟她聊了几句。”
“看到了。”韩琦笑道:“李泌,李德,李浩,李瀚,李睿,燕九,还有朱一等一帮人,就在我们楼上,那上面可是领鲜专门给李相预留的房间,除了他们这些人,却是谁也上不去的。”
李存忠嘿嘿一笑,坐了下来,道:“他们都是李相的子弟兵嘛!听说这几个人,可是进了李相的家庙,给李相的祖宗叩过头的,算是李氏的旁枝。”
“如今更是皇族了!”薛平微笑着道。
李存忠微惊,但旋即又反应了过来,李相不是秦王后裔吗,这么算起来,楼上的这一批人,还真就是皇族了。
一批皇族中人,个个者掌握着兵权,却是极为罕见的。
“薛督还担心你不会来呢!”韩琦举起了酒杯,“我说存忠是厚道人,绝不至于不来。”
“怎敢不来?”李存忠心里却是有些惭愧,“韩公于存忠的大恩,没齿难忘,要是没有韩公,多半我现在便在草原之上放羊牧马呢!”
韩琦大笑:“有本事的人,迟早会脱颖而出,锥处囊中,总有锋芒毕露的时候。”
“可不敢这么说!”李存忠道:“千里马常有,伯乐可不常有。李相也曾说过,金子多得很,能擦去上面的土坷垃,那才是金子,要不然,他就只能是一块土坷垃,大唐千万子民,有才能者未知凡凡。”
韩琦先是一楞,接着却是大笑起来:“薛督,瞧瞧,存忠一看就是这些年读了不少书啊!典故这是张嘴就来啊!”
“以前在韩公麾下,不用我带脑子,只需要做事就好了。现在,存忠执掌一卫之兵马,有担负着西北之重担,一刻也不敢怠慢。起初是一读书就头疼的,但强忍着撑下来,最后却也觉得书里当真有不少的乐趣。”李存忠道:“二位都是学富五车的人,不要笑我便好。”
薛平与韩琦二人却是相视而笑。
“来来来,先为我们久别重逢,干一杯。存忠,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韩琦端起酒杯,问道。
“差不多八年了!”李存忠道。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八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八年!”韩琦一声轻叹:“西北那边,你准备得如何呢?”
“从我驻扎甘州的那一天,我便开始准备了。”李存忠道:“这是我能立下大功业的唯一的机会,八年来,从不敢有一日懈怠,现在只等朝廷一声令下,左武卫四万大军,便可倾巢而出。”
韩琦点了点头:“吐蕃地处高原,普通军队去了哪里,多有不适,战斗力会急剧下降,所以对吐蕃之战,主力只可能是你。但以四万之众,面对吐蕃数十万大军,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不敢说对方是土鸡瓦狗,但对方经过上一次的大败,却是实力下降得厉害,再加上这些年来朝廷策略得当,对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威凌我大唐的吐蕃了。”李存忠笑道。“只看一个阿不都拉便让德里赤南束手无策,便可以看出,吐蕃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你在甘州驻扎了八年,练兵八年,而朝廷也在吐蕃经营了八年,现在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等到这一次义兴社代表大会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肯定便要收获果实了,到时候可不止你一路人马。张嘉的右武卫,以及西域都护府的一部分兵马,都会进入吐蕃的。你能不能拿到头筹,可还得两说。”
李存忠一笑道:“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薛均现在如何?”韩琦突然问道。
李存忠道:“他被德里赤南扣在了拉萨,我们两国正式开战之日,只怕就是他被德里赤南祭旗之时。”
“他早就存了必死之心。也罢,他用一死换取河东薛氏重新拥有出头的机会,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韩琦叹了一口气,默默地举起了酒杯,三人轻轻一碰,这一次却是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口将杯中酒喝干。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争夺
曾经对整个大唐时局有着重大影响的河东军事集团,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薛氏被发配到了吐蕃,如今为了再次进入大唐主流社会而在吐蕃辛苦耕耘,司马氏去了西域,所幸得到了薛平的照顾,总算是在那一片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站稳了脚跟,但比起早年在河东时的威风,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成为了一个地方普普通通的富豪罢了。
河东两大豪门,彻底沦落。
而像柳氏这样当年次了一级的豪绅,却因此而得以窜升,在付出了无数金钱和无数次的向李泽表达忠心之后,以柳氏为代表的新一代河东豪门得以崛起,如今,柳氏已经成了河东商人的代表,他们成功地进入到了大唐最顶层的那一批商人之列。
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当真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赢家通知,输家,就只能自认失败。
回顾往事,怎么不由得韩琦感叹呢!
可感叹归感叹,当真仔细审看如今的大唐时,韩琦却也不得不承认,李泽做到了他韩琦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事情。
如今的大唐,虽然还没有彻底拿下南方,但一个煌煌帝国的威势,已经向世人展露无疑了。而正是这种大国气象,才让韩琦,薛平这些人不得不服气,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成为李泽门下走狗,为其心目之中的中央帝国而效犬马之劳。
因为,这样的一个帝国,也是他们朝思暮想的。
“薛督,西域现在也还算不上风平浪静,边境地区与大食人势力已经全面接触了,这个时候,西域都护府能大量抽调兵力进攻吐蕃吗?”李存忠有些担心。
“西域都护府现在拥有常规军五万人,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再临时征调一到两万人的预备役。这些年来,往西域去的大唐人,不管是移民的,还是做生意的商人,甚至是伙计,九成以上都是曾经的退役军人。”薛平道:“维护地方平安,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你说的大食人,嘿嘿,大家已经交过手了,对于彼此之间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很切实的认知。虽然我们很想收拾了他们,他们也很想收拾了我们,但可惜,双方的实力目前来看,是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所以嘛,大家便只有忍耐。小规模的冲突是少不了的,但大规模的战争,几乎没有可能。现在大家更多的是在商业之上,宗教之上,甚至于文化之上的争夺。”
李存忠皱眉道:“宗教上的争夺,我们可占不了上风。在吐蕃,我们还是想尽办法取得了红教的支持,这才算慢慢地有了根基。”
“这倒是没有说错,大食人信奉的宗教的确有其可怖之处。”薛平摇头道:“既然在这个上面竞争不过,我们就只能另开一条路了。他谈精神,谈奉献,谈往生,谈来世,我们则告诉那里的人,没有人是生来就该受穷的,没有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没有人可以随意欺凌别方,幸福的生活靠我们用双手去争取,只争今生,勿看来世。我们帮助他们些信奉我们道理的人,迅速地致富,迅速地享受美好的生活。”
韩琦抿了一口酒,笑道:“你不会告诉那里的人,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薛平淡淡地道:“韩公你出身寒门,存忠出身比你还要差上许多,但现在你们如何?”
“有效果吗?”李存忠感兴趣地问道。
“效果当然是有的。对神再虔诚,但神可不会给饭他们吃,不会给钱他们花,相反神却在不断地向他们索取,要他们奉献,要他们牺牲。”薛平咯咯一笑:“老一批的信仰很是坚定,但年轻的,却很有改造的余地。我们做得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准备,倒也并不想现在就能收获多少的果实。”
“如此下去,只怕终究会酿成冲突,爆发战争。”韩琦摇头道。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大唐,还会怕谁吗?”薛平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李相念念不忘当年恒罗斯一战几万唐军喋血,我又何尝忘记?等到了那个时候,就该是我们报仇雪恨,一战而奠定我大唐世界巅峰位置的时候了。”
“李相雄才大略,百年难遇。”李存忠叹道:“可惜,我们大唐没有一种本土宗教能助一臂之力,道教虽是本土宗教,但他们宣扬的教义,委实与我们大唐砥砺前行的国家战略不符。”
薛平与韩琦对视了一眼,薛平笑道:“存忠,义兴社,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宗教!只不过义兴社宣扬的,践行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功利罢了。”
李存忠眨巴着眼睛,楞在了哪里。
义兴社是一种另类的宗教吗?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统辖下的左武卫。
他是左武卫的最高军事长官,但左武卫的义兴社总负责人,却并不是他,而是朝廷派遣的监察官。
每一个月,左武卫都会集中所有的义兴社员进行宣讲活动,即便是他,也不能例外,这样的宣讲会是必须参加的。
如今的左武卫,军官九成以上,都是义兴社员,普通的士卒之中,义兴会员,亦占有相当的比例。
军营之中,到处都张贴着义兴社的宗旨之类的标语。
这与那些宗教到处宣传教义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地方在于,一个是虚幻的,另一个却是扎扎实实的在人世间践行着。义兴社不要百姓奉献,相反,他们在努力地为百姓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到春耕秋收的时候,义兴社会组织人手去帮着百姓伺弄庄稼,水涝旱灾的时候,义兴社会组织人手去抗洪抗旱。
当了几十年军人的李存忠,很清楚早年军人与百姓,似乎天生就是对头,百姓怕当兵的,有时候比怕匪徒还要多一些,但现在,这种情况再也不复存在了,至少,在他驻扎的甘州,这种情况完全被颠覆了。当地百姓信任军队,信任官府。
甘州百姓原本也是信奉宗教的,但现在,却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信服了,义兴社在与宗教争夺民心的无声战斗之中,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而这,不得不说是义兴社数年如一日的苦功。
似乎薛平说得还真有道理呢?
说到了义兴社,李存忠突然想起来他们代表团低达长安之后,筹委会给他们下发的一些简报中的内容。
这些内空是供所有代表团先期熟悉,讨论的。里面的很多事情,在李存忠看来,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对他这一生的价值观产生了根本性的冲击。
“薛督,韩公,你们说说,李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不解地看着两人:“到了李相这种地位,在我看来,当然是集大权于一身,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可李相如今的做法,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啊?他居然要放权,要将自身的权力下发给义兴社?这是一种试探吗?我们要不要上书给李相,表明我们坚决支持李相的决心?”
听了李存忠的话,薛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存忠,你又想多了,据我对李相的了解,这不是什么试探,而是李相根本就准备这么做。”
李存忠惴惴不安:“我见过想法设法为自己加权的,没见过迫不及待地往外推权力的。这个什么义兴社常委会,委员会是些什么东西?我至今也没有搞懂。”
韩琦喝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也正是我最佩服李相的地方。李相认为,一个人再英明,再睿智,也及不上一个团体的英明和睿智,所以他认为,用一个团体来共同执政,比起一个人大权在握,一言九鼎,对大唐这个国家会更加的有利。他谋的是大唐的万世之利,而非一时一刻之利。一个皇帝有可能变成一个昏君,但这样的一个委员会,全体昏庸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六名常委加上皇帝共同执掌大局,三十二名委员参与重大决策,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需要在义兴社全体大会之上得到三分之二以上人的同意才能实施。”薛平缓缓地道:“这些治国方略,的确是闻所未闻,前无古人,开了治国之先河,但我在仔细研读之后,却觉得当真是奇妙之极。”
“经济发展委员会,军事委员会,纪律监察委员会,情报委员会,文教卫生委员会……李相将手中的权力一个个地分割到了这些委员会中,各个常委每个人手中都握有实权部门,这的确是对其形成了实际上的制衡。”
李存忠道:“以李相的威望,我不觉得这些人到时候有勇气对抗李相。”
“倒也有道理。但李相有这样的威望可以让所有人服气,再往后呢?”薛平笑道:“当一个制度成形并且稳固之后,越往后,他的威力便会愈加显现的。李相能够凭借自己的威望压制所有人,但下一个人呢?”
“李相的继任者,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再一呼百应了,那个时候,便只能商量着办,妥协着办了。皇帝一言,抄家灭族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存忠,这对于我们这些身份有些尴尬的人来说,是不是很重要?”韩琦笑道。“这本身便是李相设计这套制度的初衷所在。”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串连
看着李存忠若有所思的模样,韩琦与薛平两人都是芫尔。
做官做到李存忠这个份儿,你说他没有政治觉悟,那是胡说八道的。但此人的政治觉悟,也就局限于紧跟着那个说话算话的人走为止了。就像前些年,他努力地与韩琦薛平等人进行切割那样。一旦面临比较复杂的政治问题,他发达的四肢和容量并不大的脑袋,可就跟不上了。
“来来来,尝尝这领鲜的卤菜拼盘。瞧瞧,这些猪羊的内脏,以前我们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尝的。但领鲜把他一番整治之后,倒成了味道绝佳的下酒佳肴了。”韩琦夹了一片切得极薄的羊肚,笑着道。
“在吃这一项之上,大唐无人能出李相左右!”薛平道:“前些年有幸吃过李相亲手整治的一顿饭菜,那花样翻新的做法,委实让我大开眼界。”
喝了一口酒,李存忠突然道:“薛督,韩公,这些委员会的最高长官,我想李相心中必然是有数的。可为什么他又不说,而是发下这些东西来让我们各个代表团学习,讨论,还要让我们举荐,最后来投票选举,要是选出来的人,不符合李相的心意,那又如何呢?”
韩琦点头道:“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事实之上,这便是一种妥协的艺术了。打个比方说,这经济发展委员会,落到实处,只怕就是掌控全国基本政务的那个人了。我们这些地方上的总督,肯定是要受其节制的。李相不是说了吗?仗打完了,那经济发展,就成了第一要务。那个什么国民生产总值,就会成为勒在我们脑袋上的紧锢咒,到时候几十个行省一字排开,你愿意自己督政的行省吊尾巴吗?”
李存忠笑了起来:“那是,就像我们军队一样,谁也不愿意成为最弱的那一个,咱们这些武人聚在一起,可都是自吹自擂自己的军队立下多少战功,歼灭了多少敌人的。”
“但地方上要发展,光靠地方怎么做得成?”韩琦一摊手道:“现在我们大唐,可是大朝廷,中枢拿起大政方略,下面再按着这个大政方略来制定自己的发展策略,可以说,上面的政策往哪里偏一偏,那里便立即会飞黄腾达起来。中央的资金配备往哪里多漏一点,哪里的经济便会突飞猛进。”
“正是如此!”薛平道:“你看看沧州,只因为海兴港,便成为不输于武邑的富裕之地,现在胶州湾港一起来,沧州就大受影响。德州前些年傲视各地,只因为他是朝廷定下来的诸般工业集中地,但现在大型工坊遍地开花,德州经济,立马下降。”
“所以,这个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人选,自然就是我们关注的所在。”韩琦笑道。
李存忠一惊:“二位这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准备替他拉票吗?”
“这不正是李相让我们讨论的意思吗?”薛平笑道。“而且这样的选举制度,便给出了无限的可能,我们都可以推出我们属意的人选。既然李相并没有特别地倾向于那一个,那么,理论之上便谁都有机会。”
“我找你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老友相聚,是为了借着你去与戴琳说说话。”
李存忠为难地道:“李相属意谁?”
“李相不在乎。”韩琦一摆手道。
薛平接着解释道:“军事委员会的主席,谁都甭想染指,李相在一天,这个位置就必然会是李相的,除非有一天,李相自己不想干了。而同样的道理,只要李相在一天,大唐帝国,必然也会以李相为核心来进行运转。而李相对于经济发展上的本领,早就已经得到了证明了,所以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之上,李相都拥有绝对的影响力。但对于我们而言,就大不一样了。”
李存忠点了点头:“不知二位属意于谁?”
韩琦以指头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看着桌上的两个字,李存忠吓了一大跳。
“徐想?”他惊呼出声:“这,这怎么可能?他纵然现在身为一方总督,但年龄,资历可都摆在哪里,一下子便跳到这么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听戴总督说了,吏部曹信也有意这个位置,他可是老资历,徐想根本就比不过他。”
“正因为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的是曹信,我们才会推出徐想。”韩琦道:“其一,徐想虽然年轻,但施政手段却也老辣,这一点,在他经历过的地方,已经体现无遗了,这人,本身就有宰执之才。其二,正因为他年轻,所以对我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偏见,曹信可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多年的老对手,真要上了台,只怕有意无意地便会针对我们。其三,别看徐想年轻,但真要推他上去,支持的人也绝对不会少。你想想,宁夏许子远,高丽顾寒这些人,都是徐想的同窗,他们肯定也是乐意徐想上位的。如果再加上我,薛督,戴琳,这便有了五位督臣支持他。其次,江苏梅玖肯定也是愿意支持徐想,必竟这两年来,江苏与浙江两地往来频繁,他们两人合作得甚是愉快。其四,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正因为徐想年轻,更加的锐意进取,只怕也更合李相的胃口。”
李存忠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还有一点,据我所知,曹信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也会成为阻碍他执掌经济委员会的障碍。”薛平悠悠地道:“他有一个很出色的儿子,曹彰。”
“曹彰哪里出色了?就是一个书呆子。”李存忠不以为然。
“曹漳极有可能成为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主席!”薛平道:“这样一个不知变通,认死理的家伙,正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他与吴进是绝配。你想想,曹彰如果成为了最高执政团队的六人之一,那么是不是就成为了曹信最大的阻碍?岂能让父子二人同时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即便是李相,也不愿意吧?曹信当了这么多年的吏部尚书,也该让一让了。”
李存忠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只能喃喃地道:“我要好好想一想,回去之后跟戴督说一说,但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不觉得戴督会听我的?”
“戴琳自有他的判断。”薛平笑道:“你只需要把我们的意思带到就好了。来,喝酒,喝酒,回头我请二位去竹苑看秦王破阵乐,看羽衣霓裳曲,好多年不曾看过了。不知竹苑拿到了这些人,这些歌舞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一杯刚下肚,房门轻轻敲响,随即推门而入的,却是满脸含笑的李泌。
手里提着酒壶,拿着酒杯的李泌走上前来,“薛督,韩督,李大将军,李泌特来敬三位前辈一杯。”
三人都是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连道不敢。
“本该我们去敬大将军荣升的。”李存忠双手举杯道,如今李泌是右千牛卫大将军,她的男人,极有可能成为纪律监察委员会的头头,这可是一个真能要人命的职位,再加上,他们三个老男人,刚刚可正在这里算计着她的公公,李存忠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上头都是一帮楞头青!”李泌连连摆手道:“且容我敬三位一杯,三位还是千万别上去了,要不然,可能就下不来了。”
韩琦一笑道:“如此就容我们无礼了,我们这些老骨头,拼酒,可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李大将军想得周到。多谢多谢!”
四人一仰脖子喝了杯中酒,李泌微笑着告辞离去。
看着李泌的背影,李存忠叹道:“也不知下一会见面,这位李大将军还会不会对我们假以辞色?”
薛平淡淡地道:“你多虑了。李泌是谁?他是李相秘营之中的大姐头儿,纵然嫁给了曹氏,但仍然是李相的第一心腹。站在她的位置之上,未必便先望她的公公坐在这个位置之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个位置的确是风光万丈,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又何尝不是步步荆棘,处处陷阱?”
“我们,这算不算朋党?”李存忠突然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韩琦仰天大笑:“志同道合,是为党。存忠,说起来,义兴社,不就是一个朋党组织吗?李相也不是说过,我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这才走到了一起嘛!”
“这便是政治。”薛平自顾自地斟满了酒杯,边饮边道:“李相做为第一人,划了一个圈儿,咱们这些人,既然在圈儿内,便可以尽情起舞。只要不出圈儿,那就不必在意其他。我想,这也是李相的本意。”
李存忠只觉得头昏脑涨。李相划了一个什么圈儿,这个圈儿倒底有多大,他委实是弄不清楚,算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少掺合。回去之后老老实实的带兵,打仗。等灭了吐蕃之后,自己也算功成名就,到时候乞归乡里,去安享富贵吧!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兄弟姐妹
与楼下这一顿大有深意的宴请不同,三楼之上,却纯粹就是一次幼年伙伴们的相聚了。
三楼就只有这么一个房间。此刻,一张奇大无比的圆桌之上,堆满了各色菜肴。对于领鲜在长安的掌柜而言,这些人来了,也就等于是主家来了一般无二。
这一群人,可都是进了李氏家庙,拜了李氏祖宗的。是不折不扣的李氏旁枝,进了祖谱的。
而领鲜酒楼,是李氏的私产。
李泌,这一群人的大姐大,右千牛卫大将军。
李浩,大唐内河水师统领,刚刚被调任为潘沫堂的副手,显而易见的,将会接任潘沫堂成为大唐水师的大统领。毕竟潘沫堂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有传闻,等到金玉堂在扬州兴建的水师学堂建成之后,潘沫堂便会去哪里担任副山长,主持日常工作。金满堂的事儿太多,肯定不可能一直呆在哪里的。
李德,大唐游骑兵将军,这是大唐唯一的一支独立编制的骑兵部队。
李瀚,大唐陌刀队统兵将军,如今更是担任着长安的守备将军。
李睿,左骁卫副将同时又兼任着整个左骁卫的监察官。是左骁卫大将军最有力的竞争者。
朱一,大唐将作监之下技术研究院院长。
李澎,李泽亲卫营统领。
还有一个李敢,右千牛卫中郎将,如今却是在鄂岳带兵,并没有回来。
秘营里出了许多人才,但真正拔尖的,能被赐姓李,进入李氏祖谱的,也就这一批了。唯一的一个例外也就是朱一了。不是李泽不想赐他姓李,而是他仍然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认祖归宗。与李泌这些人不是被父母卖了,就是压根儿就不知道父母为何人,朱一当年进入秘营,却是被人贩子给拐卖了,据他自己一些凌乱的记忆,他的家境应当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朱一自己甚至内卫也帮着他找了许多地方,仍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而已。
当年秘营的这些孩子,如今却是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
李泌嫁给了曹彰。
李瀚娶了燕九。
李德娶了柳小蝉。
李浩去年结婚,娶的却是河东柳氏家的嫡女。
李睿今年成婚,媳妇是河中高氏嫡女。
朱一结婚早,媳妇是成德袁家的闺女。
这些人娶的老婆,一个个都是出自名门。但今天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却仍然只有一个燕九,别说他们的媳妇了,便连曹漳,柳小蝉,也无缘与会。
李泌敬完酒回来,楼上却是酒意正酣,李浩一只脚踩在凳子之上,一手端着酒碗,正斗鸡一般地盯着对面的李瀚。
这两个家伙在密营的时候就不对付,斗殴是家常便饭,如今地位高了,年纪也大了一些,再动手不免不好看,便换成了斗酒。基本上每一次,都以双双躺倒而告终。
李泌也懒得理会他们。
这两个家伙,都是领兵的将军,平素放肆的时候太少了,哪里有酣畅淋漓喝一顿的机会?所以每每两个撞到一起,都是要喝个昏天黑地方才罢休。也只有这些兄弟姐妹们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们才会放下所有的心神,敢于将自己灌醉。
李泌很清楚,他们这群人,其实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也只有这个时候,所有人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即便醉成一滩泥,也会有人将其照顾得挺好的。
“大姐,那三个瓜皮又在密谋些什么?”李德抓着一把炸知了,抛起来,张着嘴巴叭地一下接住,嚼得吱咯响。
“胡说什么!”李泌坐了下来,横了他一眼:“二位总督,一位大将军,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看来回头又得让柳小蝉给你好好上上课了。”
“这不是只有兄弟们在一块吗?”李德满不在乎地道。
“你马上要调任辽东了。与韩琦的关系要搞好。”李泌道。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李德哼了一声,“反正我对这三个瓜皮没什么好映象,不过大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因私废公。”
“李存忠是员勇将,打吐蕃,公子多有借重他的地方,而薛平这些年来平定了西域,韩琦在东北,也是功勋着著,他们那一个的功劳,不比你大?李德,即便你对他们不满,但也应该尊重他们。”李泌道。
“得,果然是大姐,我说一句,你说一串,听你的。”李德举起酒杯:“大姐,我敬你一杯酒,这一次相聚之后,我要去辽东,你要回鄂岳,下一次相聚,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你我都身居要职,以后总是要回京述职的。”李泌却是笑了起来,举起酒杯与李德碰了一下。
“咱们兄弟姐妹,以后肯定是要分镇四方替公子看好这份家业的。”李德将酒一饮而尽,“即便是述职,只怕也很难如今日这般来得这样齐整了。大姐,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你不怕柳小蝉发威?”李泌笑问道。
“柳小蝉本事没有大姐您厉害,管男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一个十足!”李德叹了一口气:“谁叫今日兄弟齐聚呢,就算是被她收拾,也要不醉不归。不过要是我醉之后,是大姐将我送回去,那效果就大不一样。”
李泌大笑:“好,那今日我便送你回去。”砰的一声,一个大海碗被放在了李德的面前,李泌提起了一坛酒,将清澈的酒液倒了进去。
李德的脸,顿时就变成了苦瓜。
“大姐,却容我先吃点菜,咱们慢点喝,慢点喝!”
李泌冷哼一声:“还是这般瓜怂!”
“不敢与大姐相提并论!”李德连连摆头,回头瞅了一眼李浩李瀚,却是咦了一声,那边两个斗酒的人,李瀚还是若无其事,李浩却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这不科学啊!
两人一向是半斤八两,真要论起酒量来,只怕李浩还要更强一点点。因为李浩在水师,平时在军中,还是能少喝一点酒的,但李瀚现在却是长安守备,平素哪里能喝酒来?
李德的诧异,也引起了李泌的注意,她看了片刻,却是一伸手,突然将李瀚面前的酒碗端了过来。
李德伸手来抢,李泌眼一横,他立时便缩了回去,燕九却是一把攀住了李泌的手臂,娇声叫道:“大姐。”
李泌哼了一声,将酒碗端到口边喝了一口,却是拿眼看着燕九。
燕九立时便垂下了眼睛。
李德好奇地从李泌手里接过了酒碗,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一个坛子里出来的,怎么一个是水,一个是酒?”
“拿出来!”李泌把手伸到燕九的面前。
燕九小脸皱成了一团,却是乖乖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枚淡黄色的药丸。
李泌劈手夺过,往李德面前的大海碗里一倒,药丸顷刻之间便与酒水融为一体。
“不会有毒吧?”李德斜眼看着燕九,在秘营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可是让上上下下的人吃足了苦头,她唯一不下手的,也就只有李泌,以及李瀚了。
“是解酒丸!”燕九低声道。
李德低头,舔了一口刚刚李泌亲手倒出来的酒香四溢的酒,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瞪得如同铜铃大,这酒,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了。
“小燕九,你了不起啊!”李德大叫起来。“难怪李瀚今日胸有成竹,是准备把我们兄弟都灌趴下吧!”
一边的李浩终于也回过味来了,摇摇晃晃地端起了李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瞪着李瀚道:“好你个老三,都说你憨厚,敢情现在也变坏了。”
“不关他事,是我!”燕九道。
“哼,我只找他!”李浩一俯身,提起一个坛子拍在李瀚面前:“给哥哥补上,不然今日必不与你干休。”
“补上就补上!”李瀚一下子提起了坛子,拍开泥封。却被燕九一把拽住:“李二哥,他这么喝不成的,你说吧,要什么补偿,我给你。”
“还是我们小妹冰雪聪明!”李浩大笑起来,一伸手道:“解酒丸,我要一百枚!”
燕九啊了一声:“这药炼制极其不易,我是专门弄来对付你的。那里能有这么多?我只有十枚了,再配备一批,凑齐足够的药材,起码得一年。”
“那就十枚。这一次我去水师上任,他能派上大用场!”李浩笑着道:“那些海上领兵的,一个个都是酒桶,上一次我被他们喝得不省人事,这一次我要大展雄风,找回场子。”
“回头给你送来!”燕九委屈巴巴地道。
“小燕九,下一次再让我发现你对兄弟们搞这些小把戏,小心我揍你屁股!”李泌冷冷地道。
燕九打了一个寒噤,连连摇头:“不敢了,不会了。”
李浩却不再理会李瀚了,对着朱一举起了酒杯,“朱一,兄弟,这一回我去了水师,你哪里,可得多搞一些火炮这样的好东西出来,公子说了,我们水师将来的使命便是把浩瀚的海洋变成我们大唐的地盘,有了你这些东西,兄弟我才有底气。”
“当然!”朱一也是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火炮会有的,比火炮更好的东西,将来也是会有的。”
“来,干了!”
夜深人静,窗外已经响起了三更鼓声,李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环顾着屋子里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兄弟,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来人!”她叫道。
领鲜的掌柜立刻应声而入。
“马车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大将军!”
“送他们回家。”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反应(上)
李泽坐在桌边,一边喝着稀饭,一边看着今天刚出的大唐周报的增刊。这一段日子以来,大唐周报每天都会加印一份增刊,专门用来介绍义兴社的相关内容,同时,也会大力介绍来到长安参加这一次大会的义兴社代表。
对于北地人来说,义兴社早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中,他们生活中的每一处,几乎都有着义兴社的影子。
但对于长安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新鲜的事情。
作为一个帝国长久以来的都城,这里的人,几乎都有着超出一般人的政治敏锐性,他们总是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便能将很多事情头头是道地给编攥出来。而且,有时候,他们这种预测还极其的准确。
但李泽入京之后,很多事情,却让这些老长安人有些懵懂了。他们猜不准,看不透,也更加地想不明白了。
不是说君子不党吗?
不是说上位者最怕下头拉帮结派吗?
怎么这从北地回来的朝廷,还公然地拉帮结派了呢?
大唐周报以前也在长安的地下偷偷地流行,但以前那上面很少有涉及到义兴社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宣扬着北地的政策,朝廷的政令,以及一些轶闻趣事外加大篇幅的广告。
像这样公然地宣扬义兴社的宗旨,任务以及他们义兴社是怎么出现的,怎么发展的,这些年来做了一些什么事,正式地让义兴社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却还是第一次。
不过日子一长,长安人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些来到长安的各地大官们,大将军们,无一例外,都是义兴社员。
也就是说,在这个全新的大唐朝廷之内,想要当上大官,最基本的一个条件就是,你是一个义兴社员。
当然,并不是你是一个义兴社员,就能当上大官的。
因为长安人通过这些增刊上的介绍,赫然发现,来参加这一次大会的很多人,居然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普通人。
里面有农夫,因为他种田种得极其出色,亩产量比其它人要高出许多,并且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技术教给乡人,使得周边四乡八里的粮食产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因而被选了了出来成为代表。
里面有工匠,因为发明了一些东西因此脱颖而出。
里面有普通的士兵,因为作战勇敢屡立功勋而得以出人头地。
里面有很多的商人,每年因为给朝廷交了大量的赋税,而且在乡里铺路搭桥,大做善事而成为了代表。
里面有救人无数的医师
……
总之,组成各地代表团的成员,算得上是五花八门,有总管一省的总督,也有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
随着增刊之上,对义兴社大会的一步一步的介绍,天下人也搞明明白了,原来这些代表团的成员们,不管你是总督,还是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一票的权利,而且也只有一票的权利。
但这一票投出去,选出来的,却将是这个帝国最高级别的官员。这些人在接下去的五年之中,将担负起管理这个庞大帝国的重任。
现在的大唐,说起来虽然还有南方没有收服,但从国土面积上来说,用庞大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这就让所有人为之失色了。
还有这样的操作手段吗?
治国,首在人事。因为管理天下,是由一件一件事来构成的,但做事的,却是人,管事的,也是人。人选对了,能做对事,为天下谋利。人选错了,便有极大的可能坏事,从而荼毒天下。
所以如何管人,如何用人,向来都是一个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也是一个皇帝管理天下最直接的手段。
李泽现在虽然还不是皇帝,但不管是北地,还是南方,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至于现在住在宫里的那位,只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李泽什么时候上位,只看他本人什么时候来了兴致而已。
随着义兴社大会的逼近,随着各路代表团一支一支的抵达,这里那位的日子,只怕是屈指可数了。
可是这便是帝国未来的新的统治者选拔人才的方式吗?
让大家来选?
万一选的人不是他中意的呢?甚至是站在他对立面的呢?
这种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的。
长安哗然。
天下人亦哗然。
不止是南方莫名所以,便连北地,李泽的老巢,也因为这种选择官员的方式而失色。
“李泽这是在自取灭亡!”南方联盟的掌权者们为此心中窍喜。
因为李泽的这种行为,看起来似乎就是在自我毁灭。
“你不生气?”看着李泽已经将碗里的粥喝完了,眼睛却还停留在报纸之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根本就没有捞着什么米粒,柳如烟便将碗从他的手里拿过来,替他再盛了一碗粥,同时,也将报纸从李泽的眼前挪走了。
“嗯?”李泽抬头看着老婆。
“吃饭就吃饭,瞧瞧澹儿和宁儿,都被你带坏了。吃饭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柳如烟嗔怪地道。
“好好好。”李泽连连点头:“你刚刚说我生气了,我生什么气?”
“我都知道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柳如烟坐了下来,道:“长安城里暗流涌动,好些个代表团以联谊的名义聚在一起,实则上是在商量着选择谁成为各委员会的主席吧?”
李泽哈哈一笑,“你说的是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人选?”
柳如烟点了点头:“经济发展委员会所管的事务最是繁杂,几乎就是执掌政务的宰相人选了,是几个委员会中最重要的一个,现在他们搞串连,想推出自己的人选,你就真不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李泽摇摇头:“他们是在规则之内活动的。如果有一个人,当真能让所有人都支持他,那也算是众望所归了,这不就是我们让所有来参加这次大会的代表团成员一人一票来选举的初衷吗?”
柳如烟翻了一个白眼:“如果说那些总督,那些大将军们清楚这一票的代价有多重我是相信的,但那些最普通的代表们,他们真的懂?我不信。他们还不是看着他们代表团的那些头头脑脑们。”
“现在以许不懂,但有了第一次之后,他们自然就会懂得这一票有多珍贵了!”李泽笑道:“任何新事物要人们接受都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你就不怕失控?”柳如烟有些担心。
“一点儿也不担心。”李泽摇头道:“巧儿,你要明白,管理这么大一个帝国,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每一个人诉求是不同的。哪怕所有人的最终目标是一致的,但在具体的做事手段之上,或对事情的认知之上,也是有些相当大的差距的。既然有认知的不同,有手段的不同,那么,矛盾便必然是存在的。这个时候,便需要团结大多数人来解决问题。一个人,如果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那么,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可以让所有人的认知都回到同一个方向上来。”柳如烟不满地道。
“的确可以,但这是在透支我的信用,我的威望。”李泽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心悦诚服了,只不过是被我压服了,这毫无意义。再说了,我能做到,以后,澹儿能做到?”
说到这里,李泽伸手摸了摸一边正在大口喝粥的儿子,小家伙现在上午习武,下午和晚上习文,一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一点也不比他老子轻松。
柳如烟不说话了。
这根本没得比。李泽的威望是一件事一件事地慢慢地累积起来的,有朝一日,李澹上位,却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李泽能有今天,靠得是自己的能力,而李澹将来上位,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子。
“这样下去,指不定你儿子将来就会成为一个空架子。”柳如烟没好气地道。
“这不正好吗?没有那么辛苦!”李泽大笑:“他如果有本事,能够团结大部分人,那他就实权在握,如果不行,那就做一个泥样菩萨,橡皮图章。巧儿,我这样做,固然绝大部分是为了我们这个帝国的长治久安,往小了说,又何尝不是为了我们李氏子嗣将来绵延不绝,而不至于像某些人,一下子便从云端之上跌入到泥地里任人践踏?”
“爹,将来我能做一个与你一样的人。”李澹抬起头,很认真地道。
“哦,你怎么做?”李泽感兴趣地道。
“前两天,李浩李叔叔来了,他说啊,等到我长大以后啊,国内,肯定是没啥仗打得了,不过呢,在海外,还有无穷无尽的疆域可以供我们去驰骋,到时候,我也去大海之上,驾驶着大船,去扬我大唐威风!”李澹道。
“勇气可嘉!”李泽先是表扬了一下,然后才道:“不过呢,这天下,不是光用武力就可以压服的。武力,只是我们最后的手段而已,只是威慑,这玩意儿,如果真用上了,他的威力,可能没有你想象的大,这个问题,嗯,你的老师应当会慢慢告诉你的。吃完了吗,吃完了去准备上午的武课吧,是你娘亲自教你吗?”
“是李澎,我下不去手!”柳如烟摇头道。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效忠谁的问题
习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李泽自己从小也是习武的。不过他习武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强身健体,莫生病。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场感冒,说不定就以采人命的。可即便是如此的低要求,那小时候苦也没有少吃。
如今李澹习武,比李泽吃的苦头就更多了。多年以前李泽从石壮哪里弄来的方子,可是从三岁开始,就让李澹泡着。李澹的身子骨,也的确打熬得相当的不错,再加上这么些年来,一直有名师教导着,比起李泽当年可是要强得太多。
不过柳如烟的要求也更高。
在李泽看来,李澹练得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可柳如烟偏偏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百人敌,千人敌,所以平时安排的对练,可都是实打实的。
柳如烟自己下不去手,便让李澎来动手,自己在一边盯着,李澎要是放水,她便揍李澎。可怜的李澎也是堂堂的三品武将,李泽亲卫统领,面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又要收着劲不能真打伤了对方,还要让对方感受到那种真正的杀伐风险,倒也真是难为了他。
“我也要去!”李宁三两下将碗里的粥扒干净,“小蝉姑姑说今天来教我执飞矛的。”
“去,去!”柳如烟挥挥手,李宁立即跟在李澹的身后,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一般人都以为李泽家里必然是仆从如云,实际上,李泽如今居住的府邸之中,除了侍卫多了一些之外,真正在后院里服侍他们一家子的还真没有多少。抛开侍卫不算,照顾他们起居的,一共不到十个人。
“宁儿其实没有必要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李泽一边喝着茶漱口,一边道。
柳如烟扁了扁嘴:“又是夏荷给你吹枕头风了吧?告诉她,没门儿。李家女儿,进门要看得懂帐本掌得了家,吟得了诗赋做得了文章,出门也要骑得了战马舞得动刀。”
“那要不要再学学刺绣什么的?”李泽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如烟。眼看着柳如烟的眉毛竖了起来,赶紧摆手道:“刺绣啥的,也没什么大的用处,”
屋里只剩下了李泽与柳如烟两个人。
柳如烟这才道:“曹信本来以为这个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非他莫属,但现在看起来,只怕是有些危险了。”
“倒也不见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泽道。
“你当真不管?”柳如烟道:“前几天李泌来我这儿,还跟我说起了他公公为了能当上这个主席,还劝曹彰暂时退让一步,不参与这个纪律检查委员会的选举,直接放弃了。”
李泽笑而不答。
看着李泽的模样,柳如烟突然也有所明悟,“你并不中意曹信?”
李泽道:“曹信做了多年的吏部尚书,吏部向来是第一大部,如果论资排辈的话,他的确该更进一步。但他年纪大了,本身就过于稳重,现在更是小心翼翼,这与当下我们锐意进取的精神不符。不过,他要是选赢了,我也会尊重这个结果。”
柳如烟沉思了一会儿:“其实你已经给他暗示了,让曹彰成为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主席,其实就是让他放弃的意思是不是?但很显然,他没有明白。”
“他不是没有明白,只是有些不服气罢了。”李泽笑道:“现在我摆明了是袖手不理这回事的,由着他们两方去较劲,他更是不愿意输给徐想了。”
“徐想太年轻了!”柳如烟摇头道。
“我比他更年轻!”李泽不屑地道:“年轻从来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能不能办好事。徐想这个人,敢想,敢干,有冲劲,手腕也厉害,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说起来,韩琦与薛平的眼光不错。”
“一想起这件事是他们两个起的头,我心里就不得劲儿!”柳如烟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实话告诉你,投票那天,我会选曹信!你选谁?”
“你猜?”李泽大笑着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摇摇摆摆地走出了饭厅,今天他忙着呢,要去见回到长安的武将。
所有的武将就不一一见面谈了,而是一股脑儿地召集起来,一起说话。
军队的事情,相对于李泽来说,更加的简单,更加的容易处理。
十二卫的主将,齐唰唰地都回到了长安。每一卫之中又有大约五十名代表,基本上覆盖了十二卫的高、中、低层三级将领。
六百余人坐在大厅之中,大厅里却安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如尤勇,王思礼这样的老将,都坐得笔直。
当李泽走进大厅的时候,哗啦一声响,所有人齐唰唰地站了起来,同时叉手行礼。
“见过李相!”
整齐划一的声音,似乎要刺破大厅的穹顶。
看着这些人,李泽也颇有些激动,他很清楚,大唐能有今天,与在座的这些人的浴血奋战是分不开的,新的大唐,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支勇往直前,战无不胜的军队,才走到了今天。
换而言之,他李泽的今天,也是这些人顶起来的。
而大唐的以后,也需要这样的一支铁军来保卫。
“坐!”李泽双手向下按了按,看着众人齐唰唰地又坐了下去。这才走到了一个木台之上,在上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双眼缓缓地从第一排看到最后一排,眼神所过之处,所有官兵们无一不更加昂首挺胸,让自己显得更加挺拔。
“诸位,你们是大唐的脊梁,正是有了你们,大唐才有今天,正是有了你们,我们才统一了北方,收复了西域,拿下了辽东,震住了吐蕃。虽然天下还未一统,但那只是时间问题了,现在,作为军人,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已经重现了盛唐之辉煌并且尤有过之。”李泽的声音低沉:“为了今天,我们一共战死了五万八千四百六十五名袍泽,十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二名兄弟伤残。他们的生命和鲜血,造就了今日辉煌的大唐。”
听到这些数字,大厅里的呼吸沉重了一些。
“我不想说感谢!因为身为一名军人,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李泽接着道:“保家,卫国,你们是站在大唐子民身前的挡风墙,只要你们还在,那就应当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的前面。”
“为万世开太平!”大厅里,响起了军官们的呐喊之声。
李泽站了起来,走到了军官们的中间,道:“今天坐在这里的,不仅是大唐的军人,更是义兴社的社员,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能牢记义兴社的宗旨,但我也相信,你们不见得真正理会了这里面的含义。”
所有军官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泽,有些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泽的脚步停了下来,道:“所以,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在这里,就是想与你们说说,军队是什么?”
“军队是什么?军队是暴力机关。他最大的作用是什么?是保家卫国,是抵御外侮,是捍卫国家荣誉和利益!”李泽郎声道。“哪么,国家是什么?国家就是人民。就是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大唐子民。军队是对外的,如果一支军队将他的刀枪对准了他们曾经保护的子民,那么,他们也就不能称其为军队了。”
“过去几十年,大唐为什么乱?因为地方割剧,这些节度使们仗着手里有军队,镇压百姓,彼此攻伐,为了自己那么一丁点利益,而置国家与人民而不顾,所以,我们丢了西域,丢了辽东,吐蕃可以长驱直入,异族可以耀武扬威。”
“而现在,我们为什么能做到国泰民安,因为我们的军队,终于找准了位置,找到了真正的敌人。”
“说到这里,我想要问大家一句,军队,该效忠于谁呢?”李泽目光炯炯地看着数百名军官。
大厅里的呼吸声顿时急促起来。
好半晌,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我们军队,誓死效忠李相!”
一言即出,立时就引起了轰然响应。
李泽微笑着双手下压,等待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才静静地道:“错了。你们要效忠的不是我李泽,而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以及代表所有人民利益的义兴社。”
最前排的高级军官们垂下了头,不敢与李泽对视,但越是后面的低级军官,反而越是毫不畏惧地盯着李泽的目光。
“因为李泽是会死的。李泽死了,你们效忠谁?效忠我的儿子?”李泽笑着反问道。“他何德何能,能让你们效忠呢?就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吗?”
“所以诸位,军队的效忠对象,永远不能是某一个人,而是我刚刚所说的国家,民族,具体到现实之中,那么就是效忠大唐,效忠代表着大唐千万子民利益的义兴社。你们是国家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唯独不能是某一个人的军队。这一点,我希望大家牢计,现在不懂的,记在心里,去慢慢地琢磨,体会。去好好地再读几遍国家论,民族论,不仅仅是会读了,会背了,更重要的,是真懂了。”
大厅里,所有人都沉默着。
“接下来,我来给大家讲讲,为什么要这样!”李泽走回到了高台之上,看着这些受到极大冲击的军官们,冷静地道。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天下至公
整个长安城沸腾了。
随着大唐周报整版刊登了李泽在接见军官代表团上的讲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傻了。
军队是谁的军队?
军队该效忠谁?
李泽第一次在正式的会议之上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且当场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军队效忠的对象是大唐,是大唐全体子民,而义兴社作为所有大唐子民的利益代表者,则毫无疑问地拥有对军队的指挥权。
这种看法,完全颠覆了自古以来的军队的属性。
在过往,无论是那一个朝代,在中央政权昌盛的时候,军队毫无疑问的是属于皇帝的。而在乱世,军队则属于一个个的地方草头王,属于一个个的割据军阀。正是仗着军队这个暴力机器,这些人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颐指气使,才能肆无忌惮地收割财富,享受着自己的奢侈人生。
近几十年来更是如引,大唐帝国衰弱,一个个的节度使崛起,凭借着正是效忠于他们个人的军队。
随着李泽的横空出世,大唐中枢朝廷的权威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高度集权的时代,在所有人看来,大唐现在的数十万军队,毫无疑问是属于李泽的。不管是从士兵们对李泽的拥护程度还是那些将领们的私人属性,这一点都是被众人所承认的。
但现在,李泽公然提出了军队是属于百姓的。
哪怕就只是一种提法,也足以让世人为之哗然。
公孙长明也好,章回也好,他们在得知了李泽的这番讲话之后,也是为之震惊的。他们甚至都不同意大唐周报将这番讲话刊印出去。
不是他们不认同李泽的观点,事实上,在李泽的民族论,国家论一一出台,在义兴社的宗旨愈来愈完善的情况之下,这两个学富五车却又并不固步自封的大腕,已经在慢慢地接受李泽的观点。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泽慢慢地改造而不自知。
他们反对的理由,是担心李泽的这番讲话,对军队造成太大的冲击,从而影响士兵们的战斗力。
但李泽强硬地下令大唐周报原汁原味地刊登了这番主讲话。
在义兴社大会召开之前,有些东西,李泽必须要将他明确下来。
“我要塑造的是一个万世基业的王朝。”李泽对他的重臣们道:“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纵观史书,贤如尧舜,能如秦皇汉武,又将能一家一姓之天下延续多少年?如今这些当年的天皇贵胄安在?他们建立的强大国家安在?历史已经证明了,一家一姓之天下,纵然能辉煌一时,也无法长久地坚持下去。既然已经明确了这一点,我们为什么不求改变?”
“我要摸索出另外的一条路。”李泽目光炯炯地看着济济一堂的大臣们:“这就是皇帝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只能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国家的主人,只能是全体百姓,而代表全体百姓执政的,只能是他们利益的代表者,义兴社。”
“你们,都是义兴社中的佼佼者,也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我愿意把权力分润给你们,让你们一齐来为这个国家谋福利。因为我始终相信,集体的智慧,要远比一个人强得多。”
章回叹了一口气:“李相,可是现实是,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无法与您的智慧相比。”
李泽笑道:“章公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指出了路该怎么走,但在走的过程之中,如何去披荆斩棘,去克服一路之上的艰难险阻,那就是大家的智慧了。打个比方,淳于尚书这些年来一直在不停修订的大唐律,要是交给我,就根本办不了。”
淳于越连连摇头:“李相,关键在于,做事情首先就要有方向啊,没有方向,大家蒙着眼睛胡冲乱撞,又哪里能做得成事情?”
李泽看着诸人,缓缓地道:“各位,这就是我今天要在这里对大家讲的第二件事。而这第二件事,我没有公开讲。淳于尚书说得对,蛇无头不行,我们义兴社是全体唐人的利益代表,但我们仍然需要有一个领导核心。”
众人连连点头,这才对嘛。没有一个首脑,大家总是觉得怪怪的。
“毫不客气地讲,现在义兴社的核心就是我。”李泽道:“义兴社领导全国百姓,而核心领导义兴社。但这个义兴社,是不是一直都是我呢?不见得。”
众人的呼吸再一次沉重起来。
“说一点不要脸的话,到现在为止,李某人尚认为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是克己奉公的,是能带领着大家在正确的道路之上一直向前的。”李泽认真地道:“但是,李泽是不是能一直英明神武克己奉公呢?能不能一直带领大家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呢?”
“当然!”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道。
李泽摇摇头:“大家这就是在拍马屁了。现在的李泽清醒得很,知道只要是个人,就会犯错误,我是人,不是神。所以,我要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还没有被权力蒙蔽神智的时候,建立起一套相应的机制,来保护我现在努力做成的事业。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召开义兴社大会,为什么要建立起相应的委员会制度的原因所在。”
“没有制衡的权力是可怕的。”李泽道:“因为一个人的权力没有限制的话,那是真可以做到一言兴邦,一言灭国的。我们必须要避免这种问题发生在我们的身上,那么,想出一套办法来尽量地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就是现在我们要未雨绸谬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李泽一辈子都英明神武,你们一辈子都兢兢业业,但是到了我们的儿孙辈呢?大家就能甘心我们辛苦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基业,以后毁在不肖子孙手上吗?”
“所以,义兴社现在的领导核心是我。将来,如果我的儿子有这个能力,他也可以是义兴社的核心,如果他没有这个能力,那就乖乖地让贤。”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李泽笑了笑道:“毫不避讳地说,我是要当这个皇帝的,我不仅要当这个皇帝,我还要当千古一帝,我要让我的名字,超越秦皇汉武,将来在史书之上,我就是那颗最灿烂的太阳。我也想让我的子孙世世代代地坐在这个位子之上。但我也清楚,越往后去,我的子孙之中出现愚笨之辈的机率便会越大,那么,我现在建立的这套机制便可以起作用了。没这个能力,就乖乖地去当一个像征国家的皇帝吧,在大型的庆典之上,祭祀之上出来亮亮相,在需要他的时候出来给国民鼓鼓气,而治国的事情,便交给有能力的人,而这个有能力的人,必然会出自义兴社。”
“所以,请大家牢牢地记住,以后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不是皇帝。”李泽一字一顿地道:“而是义兴社的社长。皇帝有能耐成为义兴社的社长,那么他便能治理这个国家,如果他没有,他就只能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我的儿子李澹,不会一直呆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我会让他以一个普通义兴社员的身份,去从最基层一点一滴的做起,当然,我也会努力地培养他,给他别人无法得到的资源。”李泽道:“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不能做到最好,不能得到所有义兴社员的承认的话,那他就不配成为义兴社社长,就只能乖乖地滚回家来当一个皇帝,做一个橡皮图章,做一个活着的菩萨。如此,我李泽的儿孙,以后即便混得再差,也会是大唐帝国之中最舒服的那一个人。因为有野心的人,想要去竞争的是义兴社的社长,而不是一个有可能有名无实的皇帝。那张椅子虽然很尊贵,却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所以!”李泽笑着环顾大家:“大家不要认为我李泽就是大公无私的,私心我照样也有。只不过我的私心,必须在国家利益面前让步。而义兴社的社长,就能横行无忌大权在握吗?当然不是的,这便是这些委员会存在的必要之处。社长是选举出来的,委员会的主席是选举出来的,委员会各负责一摊,社长只有团结,综合各个委员会的力量,才能有效地行使社长的职权。”
“这个制度推行开来之后,我相信,这天下所有的精英人才,都会对我们义兴社趋之若骛,大家试想一下,当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才,都进入到了我们的义兴社,我们义兴社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还用发愁大唐帝国不能千秋万代,不能屹立于整个世界之巅俯视整个天下吗?而大唐帝国成为天下中央之国,我大唐子民还不能成为这天下最为荣光的人吗?”
听完了李泽的长篇大论,章回双手抱拳过顶,深深一揖到地,接下来竟然是屈下双膝,跪在地上对李泽大礼参拜。
“天下至公者,非李相莫属。这一礼,是章回代表天下千千万万大唐子民敬谢李相为我大唐子民谋万世基业。”
公孙长明跪了下来。
曹信跪了下来。
李安民跪了下来。
整个大厅之中,大唐帝国所有的重臣,全都五体投地的向李泽大礼参拜。
这不是在跪皇帝,而是在跪一个为大唐呕心沥血的圣人。
李泽没有避礼,双手负在背后,昂首看着大门之外,那一轮灿灿太阳。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柳如烟很不开心
李泽这一次的讲话,没有再刊印在大唐周报之上,但却被以内部绝密资料的形式,下发给了所有来长安参加义兴社代表团成员,每个代表团由他们的团长传达了李泽的意思。
如果说李泽先前所传达的军队属于国家属于人民的概念在民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这一次的讲话,却是让义兴社所有的代表们,全体沉默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来参加这一次的大会,可不是公费旅游的,不是来瞻仰他们敬重的李相的,更不是来走过场的,他们这些人,不管是总督大将军,还是普通的商人、农夫、工匠,手中的每一票,都可以说对这个帝国有着绝大的影响力。
因为如果这一切都按照李泽的意思实施开来的话,他们选出来的这些委员会的主席,手中便都拥有了莫大的权力,而这些权力,甚至可以制衡到威望无边的李相。
因为李相已经明确表示了,他将遵守他自己制定的这些规则,以成为后来人的榜样。以李泽现在的威望、权力,如果他想要做一个独夫,并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
如果李泽真这样做了,那么后来者如果想要推翻这些规则,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
而这,也正是李泽这么做的意义所在。
李泽很清楚,只有自己这样做了,才会为后世树立起一个标杆。而也只有自己,才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可以推行这一整套制度。
阻力是显而易见的。
跟随李泽的那些人,只怕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就是奔着拥立之功,奔着封妻荫子,奔着荣华富贵,奔着高人一等的想法来的。他们的内心深处,想的仍然是取代旧有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在成功之后,自己能够获得异于普通人的特权,而李泽的目的,却是想将这些特权,一步一步地打掉。
如果自己不趁早确立下规矩,越往以后,就越难了。
柳如烟很不高兴。
她在看了李泽第二次的讲话之后,便很不爽。
所以她今天亲自下场督导李澹和李宁两个人习武。
可怜的李澹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的母亲撂翻在地上,不过小家伙却有一股倔强劲儿,被打翻了便又爬起来,勇敢地一次次地再次冲向一反常态凶神恶煞的母亲,手里的棒子很努力地想要在母亲身上留下哪怕一个印痕。
李宁虽然要好一些,李澹跌十跟头,她大概要跌上一跟头。不过与李澹不同的是,李宁一个小女孩,平时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就算是平时习武,那也是点到为止,柳如烟对两个人还是不同的,李宁,只希望她有自保的能力就够了,李澹,柳如烟却是希望他有杀敌的本事。
夏荷在一边看得龇牙咧嘴,心疼不已。
不过李宁与她哥哥倒是性格极像,哪怕身上漂亮的练功服已经脏兮兮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是眼泪汪汪的,却也是努力地与小哥哥配合着,想要在大娘身上留下一个棒棒印子。
柳如烟今儿个的脾气很爆,夏荷也不敢作声。
本来嘛,夏荷就一直不同意让李宁习武的。女孩子把身体练得**的,哪点好了?想要出人头地,跟着她学习如何理财不一样能做成大事?
虽然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卸任户部尚书一职,但公子可是说了,将来会成立一个金融发展委员会,自己去哪里当一个主席啥的,主要是指导国家的金融发展。像这一块儿,这天下,除了公子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比自己更内行的了。
毕竟自己可是从小就被公子教着这些东西的,这些年来的实践,更是让夏荷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公子的有些想法太超前了,必须要结合现在的实际,才更能有效果。
看着李宁又重重地跌了一跤,这一上却是将额头都摔肿了,夏荷心痛的一抽一抽的,但看看鼻青脸肿的李澹,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柳如烟对自己的儿子更狠呢!
两个小倔头啊,真是让人不省心。
你们要是往地下一趴,不再爬起来,外加再号淘一通,不信柳如烟还能揪住你们打。
真是奇了怪了,李泽从小可就是一个鬼机灵,向来不肯吃眼前亏的。自己也是这个性子,总是要谋定而后动。怎么到了李澹李宁这里,就跟柳如烟一个模子了呢?
听到脚步声响,夏荷回头一看,却是李泽来了,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连连招手,又指了指场中三人。
李泽轻咳一声,柳如烟横了他一眼,手上的木横一挑一绊,两个小家伙便又齐唰唰地栽倒在地上。
这一次柳如烟没有再喝叫他们爬起来了,而是冷哼道:“你们两个,现在不努力,将来就只能去当一个泥菩萨,当一个橡皮章子,现在不吃苦,等你老子把你们丢到军队中,丢到地方上,那时候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你娘老子现在的每一棍子,都是为了你们将来好。”
丢下这几句话,柳如烟将棍子往地上一掷,气冲冲的走了。
夏荷飞一般地冲了过去,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拖了起来,蹲下来替两个孩子揩干净脸上的灰尘,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个小家伙,埋怨道:“这下手也太重了。”
李泽走过来,与夏荷并肩蹲在一起,笑道:“她倒也说得没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她这是心里有气,拿孩子撒气呢!”夏荷没好气地道“我就不明白了,她咋就对自家孩子这么没信心呢?”
李泽拍了拍夏荷的肩膀,道:“她与你是不一样的,你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咱俩看问题的方法,认识问题的角度是一致的,巧儿,终究还是脱不了过去的桎锢!”
夏荷轻笑道:“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可千万不能跟夫人说。不然夫人懒得跟我计较,你只怕又要倒霉了。澹儿,宁儿,不许嚼舌根儿,听到没有!”
“是。”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
在家中,柳如烟是严母,李泽是慈父,夏荷则向来是两个人的避风港和救星。
站起身来,夏荷召来仆妇,领两个孩子去洗漱换衣。她与李泽两个却是缓缓地在后园之中慢慢地散着步。
“这件事情,对所有人冲击挺大的。”夏荷道:“连夫人心里都不舒服,只怕下面更多人会有想法。”
“有想法是正常的,没有想法那才奇怪了。”李泽不以为然地道:“但只要我还在,就能驾驭得住。慢慢地,大家就会习惯了,就会认同了,因为这些人都是人中精英,他们会发现这样的模式,其实对他们更有利。即便是巧儿,以后也会想通的。”
“你还真准备把孩子们丢到基层去啊?”
“当然,不打磨不成器。我虽然设计了这样一个制度,但我何尝又不想我的儿子女儿能像我一样,将来能驾驭大唐帝国这匹烈马呢!将他们一直放在我们的身边,要是培养出几个何不食肉糜的家伙,那我当真是死了也要掀棺材板跳出来的。”
夏荷扁扁嘴:“澹儿是男子汉,将来要继承你位置的,打磨是应该的,我不管,宁儿将来由我来安排。”
“谁说宁儿就不能继承我的位置?要是将来宁儿比澹儿出色,一样能做到义兴社社长的位置。”李泽不以为然。
“我的天爷爷哟,公子,这话千万不能说的。宁儿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你是女子,你做到了户部尚书,巧儿是女子,做到了大将军,现在我们大唐帝国,女子为官的事情很罕见吗?”
“当然很少!一千个官员中,有那么一两个而已。”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李泽道。
“反正我是不许宁儿跟澹儿争的。”夏荷连连摇头。
李泽一笑,不再与夏荷说这个问题了。
“你马上就要从户部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来了,是不是有些不习惯?”李泽笑问道。
“没啥不习惯的。”夏荷摇头道:“现在我对户部的那些事情,已经腻歪了,对于接下来的金融发展委员会,倒是兴趣十足。我已经组建了一套人马,正在筹备这个事情。等到义兴社代表大会开过,便可以正式上马了。就是不知道未来的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会不会支持我?”
说到这里,夏荷芫尔一笑道:“你设计的制度,人家可是有绝对的权力否绝我的意见的。”
“所以呢?”
“所以我支持徐想啊!”夏荷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年轻,有冲劲,敢干,看他在浙江的施政就很清楚了,这个人是敢于尝试新鲜事物的,不像曹吏部,保守持重。”
“所以说,你们户部是准备支持徐想了?”李泽问道。
“当然,现在户部,我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夏荷高傲地昂起了头。
户部一帮子人,基本上就是夏荷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她说话岂止是有份量?一言九鼎还差不多。在这个领域,李泽说话都不如夏荷好使。李泽要用钱,孙雷就敢梗着脖子说没有。夏荷说要用钱,孙雷就屁颠颠地到处去找钱了。
“看起来,曹信的美梦真是要落空了哦!”李泽笑道。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拼一把
徐想慌了。
看着仍坐在窗边有滋有味地品着小酒的许子远,他冲到对方面前,摇晃着对方的双臂:“许兄,许师兄,帮我想想办法,这可怎么是好啊?”
许子远不为所动,任由徐想晃荡着自己,只是把酒杯高高地举着,免得酒洒了。
直到徐想终于颓然地放弃了动作,他才又喝了一口酒:“这是好事啊!你徐总督从一方大员一跃而成为大唐帝国的二号人物,这是一步登天啊,我倒也想有这样的好事呢!奈何没有人看得上我啊!”
徐想恶狠狠地瞅着对方,猛一伸手,从对方手里将酒杯抢了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个涓滴不剩。
看着徐想真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许子远认真地道:“徐想,这真是一件好事啊!难道你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去实现你的梦想?”
徐想看着对方,渭然长叹道:“谁能不想呢?但我以为,至少要十年以后,我才有这个资历去角逐这个位置。现在,我分明是被那些人当枪使了,是被他们拱上去的,这是要与曹吏部他们这帮老人打擂台呢!许子远,我跟你说,一个搞不好,我就会完蛋的。”
“哪有这么严重!”许子远晒笑道。
“怎么不严重?”徐想怒道:“谁都知道,最有机会拿到这个位置的便是曹吏部,他是李相启于微末之时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这么多年来,一直便是吏部尚书,这可是天下第一大部,向前一步,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现在韩琦薛平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到处串连把我往前拱,这不是拿我出来与曹吏部他们打擂台吗?要是赢了,以我的资历,如何支使那些老前辈,而输了,只怕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曹吏部不收拾我才怪呢?”
许子远冷笑一声:“难道我们大唐做事是靠资历而不是靠能力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凭什么坐上浙江总督的位置?”
“能不谈资历的吗?你我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徐想身子往后一靠,将头搁在椅背上,“我该怎么办?”
“徐想,李相已经将规纪订下了,韩琦也好,薛平也好,都是在规则之内行事,一百名代表联署提名,就有资格参与竞选,现在,你便是想避也避不了。提名已经报到了李相的案头,接下来等着的便是投票环节了。你怕也好,不怕也好,这事儿,已经没得退路了。”许子远道:“如果说曹信他们这些人恨你的话,那现在就已经恨上了。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我倒是觉得你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去向更多的人阐述你的发展理念,你的发展方略,争取更多的人来支持你。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输了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只能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徐想捂住双脸,有些没奈何地道:“说句心里话,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想着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要怎么来做好事情,但现在真有机会了,我却没了主意,许兄,我今年三十六啊,你不觉得我太年轻了吗?在这个位置上不管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以后我该怎么办?”
许子远盯着徐想半晌,突然大笑了起来:“好你个徐想,我还以为你是怕了曹信了呢?搞了半天,你心里另外有事啊!”
“是另外有事!”徐想坦然道。
“你想多了!”许子远不屑地道:“你三十六,你年轻,李相今年多大?是不是比你更年轻?你能跟李相比?是威望?是资历?是能力?”
“那自然是没得比的!”徐想道。
“这不就结了!”许子远道:“既然你啥都比不上李相,连年龄都比不过李相,你有什么好怕的?怕你在这个位置之上做得太好威胁到了李相,来一个功高震主?还是在担心自己在这个位置之上坐得太长久了会结党营私,然后没了一个好下场?”
徐想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有些杞人忧天,但总不得不想。而且,我想,曹信或者更符合李相的意思。”
“在这一点之上,我与你却是有不同的意见!”许子远摇头道:“你是当局者迷,这些天被弄得有些糊涂了,都没有仔细地想一想这其中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吗?”徐想反问道。
“没有问题吗?”许子远笑道:“以李相的威望,这些委员会的主席人选,只要他稍稍露些口风出来,是不是一切都偃旗息鼓了?什么一人一票选举?统统得按照李相的意思来,那里还有这许多事。”
徐想点了点头:“这倒是。”
“纪律检查委员会,李相是属意于吴进的,让曹彰出来,只不过是给吴进找一个大伞罩着他,毕竟吴进的资历与你还是没法比的,以前也只是沧州候震的副手,不可能一步到位。这个意思,可是陈文亮透露出来的。陈文亮是谁?秘书监少卿,更是李相的私人秘书郎,他会随意说这些话?自然是李相的意思。”
徐想点了点头。
“军事委员会不用说,只能是李相自己兼着。谁想竞争这个位置,那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许子远道:“即便李相宰相肚里能撑船无所谓,军队里的那些大佬,能将这家伙撕碎。”
徐想不由失笑:“谁会这么失心疯?”
“文教卫生委员会呢?只怕非章回莫属。这位老先生学问无人能比,又在礼部的位置之上呆了这么久,自然而然地就会得到这个位置。”
“情报安全委员会,谁能与公孙长明这个老家伙比?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除了公孙长明这样的人,一般人都不愿沾手。”
“所以说,真正有竞争性的也就是经济发展委员会,偏生这个位置又是最重要的,这个位置基本上就是宰相的位置。”许子远笑道:“李相肯定是要更进一步的,而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位置,就是李相之下第一人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偏生李相啥话也不说,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李相本身就对于曹信想要竞争这个位置的不满意。”
“说得有道理!”徐想精神大振。
“其实让曹漳来选纪律监察委员会的主席人选,就是在变相地劝退曹信,岂有父子两人同时进入最高委员会的道理?曹公一辈子精明,最后关头却是糊涂了。不不不,他也不是糊涂,他只是想让自己的人生更加地完美,哪怕只做上五年一届也好。”
徐想叹道:“如果不是有人拱我,我又何尝想与曹吏部竞争呢?说句实在话,人家曹吏部对我,一向都是不错的。”
“这可不是人情!这是治国的大事。李相恐怕也正是因此对曹吏部不满吧?感情是感情,治国是治国,这是两码事。”许子远道:“是绝不能拿来作交换的。如果这能拿来交换,李相又何必费尽心机弄出这套规则出来。”
徐想点了点头。
“我也看得出来,李相已经在让我们的官员渐渐的年轻化了。李相想要找到的是与他能够合拍的,能够大胆向前,放开胆子,放开脚步地往前走的帮手。而曹吏部这样的人,出身,经历,经验都决定了他们更想老成持重,循序渐进,但很显然,李相并不是这样想的。或者,这才是李相对此不发一言的关键所在。”
“正是如此!”许子远赞同地道:“你只消看看,这两天李相连接的两次对官员们的讲话都能明白了。李相是想从根本上改变帝国统治天下的模式。先是政治之上的,紧接而来的,必然便是经济之上的。而曹吏部这样的人,显然是不符合李相要进一步鼎革天下的愿望的,他希望有一个更年轻的,更容易接受李相这种理念的官员来执掌这个至关重要的委员会。而你呢,在山东的时候,专注过农桑,在浙江的时候,又致力于工商。更重要的是,你是最早接受李相这些想法的人之一,去年李相出巡的时候,专门与你谈过吧?”
“是。”徐想点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可没有想到这些。”
“所以说,你的出现不是偶然。”许子远笑道:“韩琦和薛平他们,或者是因为自己的小算盘而要拱你上去,但却无巧不巧的正好与李相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么说来,我的胜算很大吗?”
“那倒也不见得!”许子远笑道:“我之所以让你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向其它人讲述你的发展理念就在于此。就在于李相不会干涉这一次的竞争,曹信也绝不会放弃。可别忘了,曹信的本身实力更不容小觑,而这一次的代表人选,北地人是占了大多数的,你需要的是去说服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来支持你。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选举可是第一个,要是曹信当真赢了你,说不得曹漳就只能退出了。”
徐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还得真拼一把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倒曹
曹信的咆哮声响整这个大厅。
整个大厅之内,只不过廖廖几人而已,家里的仆人、丫头、侍卫都被远远地撵了出去。王明义跪在大堂中间,曹漳站在一侧,他的身旁,站着李泌。另一边坐着王温舒,则唉声叹气,满脸愁容地看着跪在地上,却仍然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输的王明义。
曹信像是一头困兽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好半晌终于停了下来,一伸手拧住王明义:“好你个王二郎,我竟然是教养出了一头白眼狼儿啊,你可真有出息了,胳膊肘学会往外拐了啊。”
王明义偏着脑袋,却仍然大声抗辩:“姑父,这是国家大事,岂能以私废公,岂能因为我们是至亲,就不辩是非黑白地倒向你?姑父是吏部尚书,难道平常选派官员,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混帐,混帐,这是一回事吗?你姑父我难道不能胜任这个位置吗?”曹信怒吼着看向王温舒:“王黑牛,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这一急,却是将王温舒幼年时的小名儿都教出来了。
“姐夫,姐夫。”王温舒满脸尴尬地看了一眼李泌,这浑名曹漳和王明义听去了也无所谓,但记李泌也听去了,却是让他极不好意思的。“我们吉林是全力支持你的。曹漳,李泌,你们二人也是支持你们父亲的,是不是?”
曹彰点了点头:“如果父亲当选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儿子自然会退出纪律监察委员会的竞选,而且在之前的投票之中,我也会支持父亲的。”
“我也会支持父亲的!”李泌在一边点头道。
曹信又用力地扭了扭王明义的耳朵:“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曹彰,李泌,没有你的水平高吗?他们一个是义兴社的三号人物,一个是右千牛卫的大将军,哪一个不比你这个钻进钱眼儿里的东西强?”
“姐夫,明义也是不错的!”一边的王温舒却是不乐意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了,而且这个儿子现在干得不错,下一任的户部尚书的位子,已经基本上落入囊中了。
曹信唉叹一声,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要是明仁还在世,我哪里还用得着看你这混帐小子的脸色!”
“姐夫,没了他们商务司,咱们还不办事了吗?”王温舒道。
“你知道什么?”曹信冷哼道:“商务司有多大的影响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代表团,是这一次代表大会中最大的代表团之一。而且他们之中的那些商人,有多大的能量你知道吗?他们能影响多少人你知道吗?你就能保证你吉林代表团全都投我?”
“我当然能保证!”
“你保证个屁!”曹信叹道:“这一次投票是不计名的。选票往箱箱里一丢,谁知道是谁投的?”
“不止是我们商务司,税务司也是支持徐想的。”王明义却在这个时候又说话了:“整个户部,都是支持徐想的。姑父,半年之前,我和孙雷曾经请你吃过一顿饭,你还记得吗?”
本来还怒形于色的曹信,听了王明义这话,却是怔住了,一边的王温舒也露出了慎重的神色,他们都知道,王明义虽然是户部左侍郎,但平常负责的都是商务这一块,税赋这边,都是孙雷在负责,而孙雷,却是对这些事情没什么立场的,他如果也决定支持徐想,只能说明一件事,是因为得到了夏荷的授意。
王明义还没有这个本事,支使得动孙雷。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温舒却也是站了起来:“是夏荷发话了?”
夏荷不重要,关键是夏荷的态度,极有可能代表了李泽的态度。
这就大不一样了。
王明义仍然跪在地下,硬硬的青砖磨得膝盖生疼,此时见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悄没声地换了一个姿式,这才道:“半年之前,夏尚书请了吃了顿饭,我与孙雷作陪,你还记得吗?”
曹信怔了怔,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们还都认为你是理所应当的第一任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王明义缓缓地道:“但我们制定的海外投资贸易计划你反对,你说要外圣内王,可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大唐看似鲜火着锦,实则如烈火烹油,我们需要从外面获得大量的资源、资金来补足国内的缺口。夏户部筹备了几年的新的金融计划,你说那是变相掠民之财,你也反对。户部准备在金银储备足够的情况之下,在两年之内推出信用货币计划,你也反对。姑父,户部准备在近几年来推行的新的财税大计,你全都反对,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支持你?”
“你们的这些计划,太过于冒险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曹信道:“就算是那个海外掠财计划,这是涸泽而渔,如果在海外惹起大规模的暴乱,只会得不偿失。”
王明义没有理会曹信,而是接着道:“不,问题不是出在这里,而是出在您自己的身上。姑父,您想当这个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那您又一整套对于未来发展的规划了吗?我知道,您没有。您只是觉得,您该再进一步,为您的这一生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您只想在上台之后,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缓慢前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我们等不起,大唐也不起,一任五年呐。人生能有几个五年?”
“所以你们觉得徐想可以支持你们?”曹信怒道。
“我们需要一个有胆识,有魄力,敢担责的人来担任这一职位,让大唐风驰电挚的前行。而您,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而徐想,在浙江的一系列施政,让我们看到了他的魄力和胆量。既然现在有人在拱徐想出来,那我们就正好顺水推舟。”
“你们的这些计划,便是徐想胆大包天,也不敢做的。”
“您错了!”王明义大声道:“昨天,孙雷已经与他谈过了,他已经明确表态,只要他能当选,那么,他将全力支持户部进行全方位的财税、金融政策改革!这将成为我们大唐经济在现在的基础之上,再次乘风破浪,勇创新高。”
“这也是李相的意思吗?”王温舒有些紧张地问道。
王明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李相这一次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的。我相信夏户部一定跟李相说过这件事,既然李相没有明确反对,那么李相的真实态度其实就很明显了。姑父,放弃吧,你就算参加,也会输得很难看的。”
曹信霍然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姑父,你去哪里?”王明义爬了起来,两膝酸痛,一软之下险些又摔倒在地上,一边的李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我去见李相,我要去问问李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曹信脚步如风,转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剩下屋里几人面面相觑。
好半晌,王温舒才没好气地道:“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你姑父心心念念的梦想吗?这眼看着就要完成了,他能这么轻易放弃,轻易认输?而且以你姑父的才气,你就这么不看好他?”
“父亲!”王明义揉着疼痛的膝盖,道:“姑父的确有才,可是他的才能,已经明显不适应现在这个时代了。他根本就不懂现在大唐的经济与他想象中的经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通晓人事,也懂军事,但对于经济,他的确不在行了。那天在席间,我们说的东西,他根本就听不懂。而孙雷昨天与徐想一场谈话,却发现,徐想对于我们这一行相当清楚,他在浙江,已经开始摸索着做我们正想干的事情了。”
“这是你姑父一辈子的梦想。出将,入相呐!”
“如果他不能在这个位置上推动大唐帝国向前,那么,他上位,就是大唐的灾难!”王明义毫不客气地道:“大唐不能为了他完成梦想而付出代价。谁这么想,我们就一定会把谁推下台的。”王明义道。“父亲,我也不瞒你,即便是吉林代表团,也已经有人明确向我们表示了会支持徐想的。”
“你们在替徐想拉票?”王温舒一惊。
王明义嘿嘿一笑:“父亲,我们的能量,可就不是韩琦和薛平能比的了!大哥,莫怪啊!”
曹彰摇摇头:“你说得在理,我怎么会怪你?不过即便如此,父亲可也不一定就输了。你也知道,在北地,在军中,父亲可是人脉深厚,而且在吏部多年,父亲能动员的力量,也绝不在少数。”
“那就拭目以待吧!”王明义道。“李泌,你怎么说?”
“我支持父亲!”李泌简单地道。“不管你们会不会去军队代表之中动员,我敢跟你说,军队,一定是支持父亲的。”
“那可不见得!”王明义嘿嘿笑道:“至少,李存忠就不会跟着你们跑。还有李浩,也不会跟着你们跑。他可是一直想着扬帆海上的。姑父真要当选了,他的梦想,只怕要向后推不知多年少。水师,肯定也会站到我们一边的。”
1113:重在过程
李澎在府门口恭恭敬敬地将怒气冲冲的曹信迎进了大门。
“李相知道我要来?”曹信有些讶然。
李澎笑道:“李相猜着您该来了。所以便在后花园中设宴相待。曹吏部,请。”
听到如此这般,曹信满腔怨气,却又在一霎那之间,似乎消散了大半。喘了几口大气,略微整了整装束,这才随着李澎一路向后而去。
后花园中有一处硕大无比的池塘,却正是莲叶铺满水面,荷花争奇斗艳之时。位于池塘中央的八角凉亭里,四盏琉璃灯散发出的光辉,将四周照得透亮,李泽斜倚着栏杆,正将一些鱼食投下去,水中莲叶晃动,花朵不停摇晃,无数的鱼钱便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灯光所集之处,密密匝匝地张开小嘴,等着投食。
看到曹信缓步而来,李泽却是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
“曹公,酒已备好菜正香,且都是我亲自下厨整治的,今日,却是要不醉不归。”李泽道。
曹信拢手而立,“李相,这宴算是什么呢?劝退,致谢抑或是其它?”
“非也非也。”李泽大笑道:“酣畅而饮,酣畅而言,如此而已。”
曹信这才展颜一笑:“如此,我便可好好地尝尝李相的手艺,说起来,多少年没有吃过李相亲自做过的饭菜了。似乎是十年之前吧?”
“曹公好记性!”李泽微微一笑,请了曹信坐下,替曹信倒满了酒,“十余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想当初,我们可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啊。当年若不是曹公信我,顶我,哪有我李泽今日?”
曹信也是长叹一声:“李相言重了,当年我虽然也有微薄之功,但这些年来,李相却是已经酬谢我了,吏部本是天下第一大部,曹某长居此职,可见李相对我之信重。”
“没有因,何来果?”李泽端起酒杯,道:“曹公,我们一起满饮此杯,来庆祝我们这一路虽然荆刺遍地,嗑嗑绊绊,但总算是走到了今天,总算是不负当年我们发下了那些誓言。”
叮的一声,两个酒杯碰到了一起,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说起当年,两人也都是唏嘘。
那时的李泽,差不多算是一无所有。而彼时曹信,却是翼州刺史,有地盘,有雄兵,正是曹信的鼎力支持,才有了李泽发展的第一桶金。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年来,曹信也是李泽最为信任的人。
两人忆起往事,却都是感慨万分,几杯酒下肚,曹信却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先前乘怒而来的满腔斗志了。
刚来之时,只觉得李泽对自己不公,可这几杯酒下肚,从最初起事之时一直回忆到现在,曹信却又赫然发现,李泽待自己真可谓不薄。
自己的确是他的第一个外部支持者,但这些年来,他的回报,早就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当年自己最远大的理想,也不过是李泽能接替李安国成为成德节度使,而自己成为他之下第二人,而现在,自己早已经名满天下了。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呢?
“怎么不见二位夫人?”曹信尝了一口菜,问道。二家是通家之好,夏荷,柳如烟又都不是一般女子,往日是并不避讳的。
“夏荷听说你要来,却是逃走了。”李泽大笑起来:“巧儿现在正督促着两个小家伙读书呢。”
“何必如此?”曹信微微摇头:“李相,如果你不要我参选,只需直接与我说一声,我自然也就退避三舍了。”
李泽挑了一著菜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不不!曹公,我说过,我不干涉,便是不干涉,你参选也好,放弃也罢,都是你自己做决定。”
曹信眯起了眼睛,“李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就是,谁当选我并不在意。”李泽笑道:“你也好,徐想也罢,谁赢了,我都认!”
“可是现在都说李相属意于徐想?”
“谁说的?”李泽摇头道:“曹公,我不在乎谁赢,我在乎的是这个选举的过程。”
“包括他们现在这样的串连?”曹信反问道。
李泽微微一笑:“曹公,据我所知,你可也没有闲着。”
曹信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所谓的串连,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法避免的。而且这一过程,也正是寻求支持,寻求志同道合,理念相近者的过程。”李泽道:“曹公,经济发展委员会是几个委员会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门,所以他排在了第一个。呆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如果不能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他事情是很不好做,甚至于说是根本做不好的。”
曹信点了点头,“李相的意思是,不管是谁当选,您都认?”
“当然。”李泽点头道:“现在看起来,也就是曹公你和徐想在竞争了,对于我而言,谁赢了无所谓,只要整个过程都在按照我的想法推进就可以了。曹公,不讳言的说,我现在还年轻的很,即便是您当选了,在很多政策之上,如果说我要这么办,您会拗着不办吗?我说这么办不行,你会坚持一定要办吧?”
曹信摇了摇头。
“同样的道理,也适合于徐想,甚至他与我抗衡的底气还不如你!”李泽笑道:“但对于我而言,这个过程很重要,我看的不是眼前,而是以后,一次一次的,我们要把这样的选举做到深入人心,做到基本上公平公正公开,这是为后世谋。”
曹信一仰脖子将面前的一杯酒喝干:“我明白李相你的意思了,你现在是要立规矩,为后世立规矩。”
“不错。”李泽点了点头:“我活着的时候,即便出了问题,我还可以纠错,我也有这个能力,将不合适的东西给瓣回来,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所以,规矩,必须要从现在立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插手其它委员会的事情,即便是犯错,只要还在容忍的范围之内,我也会让他们能够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改正。”李泽道:“事情需要一步一步的走,规矩的形成,也需要时间,我希望在我这一辈子中,便将所有的规矩完全的立起来,直到大家各安其事,各负其责。”
“我懂了。”曹信将酒杯往桌上一顿,一拱手道:“多谢李相的酒菜,我这便去了。”
“曹公,酒没有喝完,菜可没怎么动!”李泽指着桌子上道。
“时不我待。”曹信摇头道:“我要去寻求我的支持者了。不管输赢如何,我总是要来争上一争,我不信我就真输给了徐想那个毛头小子。”
李泽一笑道:“曹公,赢了要大度,输了要洒脱。到了结果揭晓的那一天,可万万不能提不起,放不下。”
“放心。既然李相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心中有数。要是赢了,我定然会延请徐想来成为我的副手,毕竟他有这么多的支持者,能把他揽到身边,以后办事会更容易。要是输了,我会大方地祝贺他,而且不会给他添半点乱子。”曹信道。
“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李泽道:“不过徐想一旦输了,他不可能成为你的副手,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在经济发展委员会中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而你如果输了,也不可能再在这个委员会中任职。”
“如果我输了,那我就此引退。”曹信深吸了一口气道。“或者去学校教书,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劳累了一辈子,能就此去享那天伦之乐,也是不胜之喜。告辞,李相。”
李泽点了点头:“李澎,替我送曹公。”
看着曹信斗志满满的离去,李泽笑着摇了摇头。据他所知,这一次的经济发展委员会的选举,曹信败选的可能,高达八成以上。
老一辈的,正在逐渐引退,新生的官员,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崛起,这些年轻的官员们,深受武威书院新学的熏陶,对于大唐帝国,对于这个世界,与这些老一辈的人们在认识之上有着本质的区别。治国的理念、手段也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毫无疑问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李泽要做的就是,不让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之上,让这些为了大唐的事业奋斗了多年的老人们,能一个个的体面地退下来就好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的步子会迈得很大,老人们是无法跟上自己的想法的,即便他们再尊敬自己,也会有意无意地成为新大唐向前进的阻力和障碍,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自己不得不向他们下手,那还是将他们及早地撤下来为好。
让新生代的官员们来闯一闯吧!他们接受了新知识,看到了新世界,他们,才会成为一个崛起中的大唐最需要的那一批敢想,敢干的人。
“曹公走了?”看着返回的李澎,李泽问道。
“是,不过没有回家。”
“倒还真是说到做到。”李泽笑道:“行了,你去通知夏荷,就说她可以回家了,曹公没她想得那么小心眼儿。”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意外事件
(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培训,很有可能要断更了,我努力,尽量地不断更吧。不过培训的日程实在太满了,晚上也有许多事情,实在是没有时间来写。)
长安城,由外城廓,皇城,宫城以及大明宫,兴庆宫等组成,中轴线便是朱雀大街。而朱雀大街的最北端,便是这个帝国的权力核心,皇城所在地。而皇城,现在却由秦王兼帝国宰相李泽掌握着。在皇城之中,云集了宰相府以及各部各衙。
而与皇城只有一条横隔街相隔的宫城,面积约有零点七平方公里。如此广阔的地方,现在里头却仅仅住着两位身份贵重的人。
一个是太后小郑氏,另一个则是在武邑登基为帝的皇帝李恪,也就是古川了。
曾经作为整个大唐帝国至高无上的太极宫,如今却是大门紧闭,除了扫洒的宫人以及来回巡逻的甲士之外,整个太极宫十六座宫殿,如今却没有一处是有人居住抑或是办公的。在现在的大唐官员看来,这个地方,现在唯有一个人有资格占据这里。那就是秦王兼宰相的李泽。至于现在的那位皇帝,那就还是算了吧。
所以,名义上的皇帝古川,现在住在东宫之内,而太后小郑氏,却也住在这里。
另一侧的掖庭宫,便由卫尉寺官兵占据。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不过古川只不过是一个孤苦零丁的小子,而太后小郑氏的族人自从北迁武邑之后,虽然吃穿不愁,但在政治之上,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影响力。甚至因为小郑氏的影响,郑氏的子弟连读书做官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对于现在的郑氏一族而言,小郑氏的存在,不是什么荣光,而是羁绊,是绞索。甚至有人希望李泽早早上位,小郑氏早早地一命呜呼,这样,系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就能够得以尽早地解开,那怕是这一辈人,再也没有出仕的希望,但到了小一辈,总还是能从头来过的。但只要小郑氏活着一天,他们基本上就只能像现在一样不死不活地得过且过。
可怜的小郑氏,不到二十,便被家人送进了武邑别宫,成为了先帝李俨的皇后,可那个时候的李俨,身体早就垮了。再往后,更是成了一个活死人,进宫的她,竟是生生地守了活寡。而随着李俨的死亡,李恪的逃亡(对于小郑氏而言,分别李恪是真是假,并不困难),她也彻底坠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点点的希望。
每日如同一截枯木一般地活着,吃饭,发呆,睡觉,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三件事。至于说读书弹琴唱歌跳舞这些事情,她虽然是极擅长的,但现在,她又有什么心思呢?为谁而舞,为谁而歌呢?
古川呢?虽然得到了某些人的承诺,但现在的他,毕竟也不是最初的那个懵懂少年,多多少少也对残酷的政治斗争有了些许的了解。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但这个工具,再没有了任何用处的时候,用工具的人,是随意将其丢弃还是毁灭,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倒是很用功。
每天都读书。
他如果干别的事情,或者还有人会来干涉,但读书,就无所谓了。但凡只要他想看什么,宫里的人总是能替他找来。对看守他们的人来说,一个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一个整日就只看书,实在清闲得不要不要的。
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可以了。
反正他们也用不着再这样关押太久了。
随着各地的义兴社代表们陆续进入长安,义兴社代表大会即将召开,他们的历史使命,也将正式完结。
在义兴社大会之上,第一项议程,绝对地便是皇帝禅让这一戏码。
众望所归的李泽,将会登上皇位,而李恪的历史使命也就到此终结。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对他们的看守,是十分松懈的。除了不能迈出东宫大门之外,不能见未经上头批准的任何人之外,他们在内里,想干什么,便任由得他们去。
谁有耐心一天到黑把两只眼睛盯在两个毫无威胁,毫无生事可能的人上呢?
正是这样的放松,却是生出了一些别的事来。
小郑氏,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芳华绽发之际。
古川,也已经年满十八,血气方刚正当时。
第一次的接触,却是古川用心读书,但又不得其解。在东宫之内,他无人可以请教,他虽然在被向氏选中冒充李恪之后,几年的时间也学了不少东西,一手书法甚至还甚是不错,但碰上了史书之上一些诲涩难懂的章节,却仍然是不得其解。
偶然的机会,古川在小花园之中一边吟诵一边皱眉难解的时候,百无聊赖地小郑氏亦带了一个宫人到小花园来散步,听到古川的吟诵之声,随口便给对方解答了这道题目。
小郑氏出身世家,这样的家族,即但是女子,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外,对于政治这门学科,可也是从小被教育熏陶的。
从那以后,古川但凡有不解的问题,总是会来小花园。
而似乎心有灵犀,没事的时候,小郑氏也会来小花园。
而看管他们的守卫,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这件事情。这些人,都是从最基层的士兵之中选拔出来的,很多人甚至连他们要看管的人的身份都不清楚,两个年轻男女的交往,在他们看来,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事。
时日一长,这两人,却终是**一相遇,便迸发出了无边的火焰。
而对于这一切,掌握着一切的宰相府却始终一无所知。
公孙长明站在门外,脸色铁青。
屋内的动静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屋外,小郑氏的贴身宫女和古川的一名贴身太监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贴身宫女是小郑氏自宫外带来的,自然是心向小郑氏的。而服侍古川的这个太监,却是古川进了长安城之后,特意找出来的原本宫内的一个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中年太监。古川再是一个傀儡,收买这个太监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人,本来就不是笨人,随着这些年来读书越来越多,见识也愈来愈广,有些手段,倒也是无师自通了。
负责东宫守卫的卫尉寺官员,此刻亦是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吗?
小郑氏是太后啊!
当公孙长明的眼光扫过他之后,他卟嗵一声,也是跪了下来。
不用辩白,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而对于马上要进行禅让大礼的大唐帝国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现在,马上出宫,连夜出发去西域找陈东报到吧!”公孙长明轻声道。“记住罗,今夜的事情,要是泄漏了一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一句话,便是发配西域,而哪里,现在正是战火纷飞的时候,去了,只怕九死一生,但这名官员仍然满脸感激,重重地给公孙长明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转身便向外走去。
看着这名卫尉寺官员的背影,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心真是软了。下不得手罗!”
嘴里在说着这话,手却是挥了挥,在他的身后,两名武士立即走到了门前,一人一个,将那小宫女和太监提溜了起来,强劲的胳膊勒住了两人的咽喉。
两人的面孔瞬间涨红,两条腿用力的在地务蹬踏着,看向公孙长明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祈求。
公孙长明却不为所动。
门,却在这个时候砰然被打开了。
古川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一言不发,竟然是伸手用力地去瓣勒那个小宫女的武士的手。
那名武士一愕之下,不由松了劲。小宫女从他的手臂弯里滑了下来,瘫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
另一名武士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松开了手臂放开了那名太监。
古川走到了公孙长明跟前,与其对视了半晌,终是在对方冰冷的眼神之中垂下了头,竟是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公孙先生,这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还请不要滥杀无辜。”
公孙长明还没有说话,殿内又传来声响,小郑氏云鬓散乱,满脸潮红地亦从殿内奔了出来,她先是弯腰去查看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这才直起身子,恶狠狠地瞧着公孙长明。
“你们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你们做错了事情,身边的人,肯定是要受到处罚的!”公孙长明冷然道。
“我算是什么身份?”古川苦笑道:“我知,公孙先生你也知。有什么错,我愿意承担,但请不要迁怒他人。”
公孙长明正要说话,小郑氏却是开了口:“公孙先生,我要见李相!”
“李相可没有时间见你!”公孙长明道。
“如果我见不到李相,我就去死!”小郑氏道:“不但我去死,他也会去死。”
小郑氏拿手一指古川道:“我的死算不了什么,但他如果现在死了,影响恐怕就非同一般了吧?”
“想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公孙长明干笑道。
“公孙先生可以试一试!”古川此时却也反应了过来,对于李泽来说,小郑氏无足轻重,但自己,却还是有着重重的码码的。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成人之美
听了公孙长明的报告之后,李泽既觉得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与公孙长明很是有些愤怒不同,李泽却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过份的。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两个惺惺相惜的人,两个孤苦零丁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产生共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这件事情,唯一可虑的就是守卫的问题了。
如果没有守卫的过分松懈,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发生了就发生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知晓此事的人,都被我已经连夜发配到西域去了,还请李相莫怪我自作主张。”公孙长明拱手道。
李泽点了点头:“他们的确是玩忽职守了,但也不至于死罪,公孙先生如此做,无可厚非。既然小郑氏要见见我,那就见见吧。看看她有什么话说。”
李泽是带着公孙长明与夏荷一起进宫城的。之所以不带柳如烟,是怕柳如烟对这样的事情容忍度太低,夏荷毕竟是跟李泽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受李泽的熏陶,世界观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有着很多的不一样的地方。
“李相,我已经有了身孕了。”见到李泽的第一面,在屏退了左右,屋子里只剩下了李泽,夏荷,公孙长明的时候,小郑氏却是一下子跪了下来。
面对着小郑氏的跪礼以及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李泽在震惊之余,却仍然起身避开了小郑氏的这一礼。
“还请李相大发慈悲,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屋子里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公孙长明此时除了瞪大眼睛瞅着小郑氏之外,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郑氏怀孕了。
太后怀孕了。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地震惊天下的大事。只怕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怀疑,小郑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李泽的。
要知道,在天下绝大部分的心目中,古川与小郑氏是母子关系,而有资格接近小郑氏,甚至有胆子侵犯小郑氏的,这天下,除了李泽,还能有谁?
小郑氏可是一直都是在李泽的掌控之中。
“这事儿,古川知道吗?”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李泽沉声问道。
“他不知道!”小郑氏摇了摇头。
李泽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也是一件很难解决的事情。你们郑家,也是豪门望族,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不好收场。”
“李相,当今之计,只有唤燕九进来,一剂药下去,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公孙长明恶狠狠地道。
小郑氏抬头,幽幽地看了一眼公孙长明:“孩了没了,我也会死,我若死了,古川也会死。”
公孙长明冷笑:“你觉得这可以威胁到我们吗?”
李泽摆了摆手:“小郑氏,你想要怎么样?”
“请李相成全我与古川。”小郑氏道:“李相,您是马上要当皇帝的人,这天下,都是您的,我们只是两个苦命的人,还请李相您大人大量,容我人一条生路。这一辈子我与古川,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无以为报,下一辈子,必当衔草结环以报。”
李泽思虑片刻,道:“如果你只是一个人倒也罢了,可是郑氏一族,却仍然在北地生活,而且你是太后之尊……”
“李相!”小郑氏摇头道:“这天下,有几个人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物的存在?郑氏倒是记得,但只怕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巴望着我早点死去吧!过去,我是他们恢复家族荣光的希望,现在,我却成了郑氏家族复兴的阻碍,我的死,能让他们摆脱这最后的桎锢,切断与旧王朝最后的一点联系了。”
李泽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是。”
“还请李相大发慈悲!”小郑氏连连叩首。
“公子!”夏荷看着小郑氏连接几个响头下去,额头之上竟是已经见血,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忍。
“公孙先生,这件事情你来安排吧!”李泽道:“先传出小郑氏病重,就说,就说他因为思念先帝,日久成疾,并让郑氏来人瞧上一瞧。看他们来是不来?”
“只怕他们没有一个人来!”公孙长明冷笑道。
“那不正好?”李泽笑道:“再过上几天,再传出消息说小郑氏因病殒命了。”
“李相,小郑氏名义之上毕竟是太后,死了便也死了,但问题是,真死了的话总得要隆重下葬的,这关乎到李相的名声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管,草草了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与人口实。”公孙长明有些不满。
李泽切了一声,“我连皇帝的位子都抢了过来,一个死了的太后葬得隆不隆重,还怕别人说吗?就算我葬得再隆重,你以为南方的那帮子人,就不会胡言乱语?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有什么好怕的?义兴社大会一开,这些事情,自然就被掩盖住了。”
公孙长明知道李泽说得也不错。
相对于一个无足轻得的太后的死亡,接下来的皇帝禅让,义兴社大会召开,李泽皇朝的权力分割,每一个都是让天下震惊的大消息,足以把这件事淹盖得无声无息。
相对于后面这些足以对天下以后的形式产生巨大影响的事件,小郑氏之死,根本不足道也。
“早前我们不是已经议定禅让之后,封古川为岭南王的吗?岭南王府也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公孙先生就先把小郑氏安顿到那里去吧。等过一段日子,古川也就搬到哪里去了,他们一家子倒是可以团聚。不过小郑氏,这样一来,你以后可就没了名份了,只能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妇人了。”
“多谢李相成全!”小郑氏已经是喜不自胜:“能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妇人,一辈子相夫教子,却是小郑氏最大的奢望。”
“好了,这事儿就这样办吧!”李泽摆了摆手道:“剩下的事情,你与公孙先生商量着办。你见我,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李相放心,我一定会让古川,把禅让之事做得滴水不漏的。”小郑氏信誓旦旦地道。
“如此甚好!”李泽站了起来,携了夏荷的手,径直向外走去。
走在幽静的宫道之上,夏荷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了李泽的手:“我好幸运!也好幸福。”
“怎么突然就这么感慨了呢?”李泽笑问道。
“看看小郑氏,本来是名门贵女,如今只不过是为了能默默无闻地活着,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要不是因为公子,哪里能有今天?”夏荷叹道。“看着小郑氏,真是可怜。”
“这天下,可怜之人不知凡凡。”李泽摇头道:“小郑氏这算什么?不知还有多少人,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寸土立足迹呢?我之所以要当这个皇帝,之所以要召开义兴社大会,之所以要顶着无数人的反对来进行一项项的改革,就是要让这些真正的可怜人,能活得像个人样,能活出人的尊严来。”
“夏荷,你知道吗?一个国家,要想强大起来,第一步,我们便要让这个国家的子民,活得有尊严,每一个人都能挺直脊梁做人。一个弯着腰的民族,是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民族,这样的一个国家,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的。”
“民族是由一个个的人组成的,国家也是一个个的人组成的,只要所有人都直起了腰,能为了尊严而战斗,那么,这个国家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夏荷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