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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九章:两难的部落

    萧惕远远的便看见自家的毡房外面,围了满满当当的一圈人,心中不由一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手一掌拍在马股之上,加速奔了过来。骑在马上,看到自家老婆有些无奈地站在毡房门口正在说什么,而自家的两个孩子则一左一右地站在门的两侧,心中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来。

    作为内附番部中的一个小部族,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整个部族,能拿得出手的战士,不超过三百人,整个部族,也只有不到两千人。作为一个曾经有过赫赫荣光的大部族,沦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有些唏嘘。

    这是他率部归顺辽军的第五个年头了。

    原本他曾经拥有千余骑兵,上万族民的。在张仲武主力进入东北之地与本地豪强展开争斗的时候,他受雇于辽东大族参与了对张仲武的作战,那是一个现在让他无比后悔的决定。

    为了十万斤粮食,他带着上千儿郎走上了战场。

    整整一年的争斗,最终败下阵来的却是他们。到最后,他与那些辽东豪强一起,不得不向张仲武投降。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损失了一半的部族勇士。

    但这并不是倒霉的终结。站错了队,是会受到持续的惩罚的。因为在最初的作战之中,萧惕所部给辽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被某些人怀恨的对象,时不时便要被穿上小鞋折磨一番。

    那些辽东大族在萎糜了一阵子之后,再一次站了起来,成为了张仲武的盟友,而张仲武也需要这些本地豪强来支持他的统治。本地豪强虽然打不过张仲武,但如果想把地方弄得一团稀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不是张仲武想要的结局。

    双方最终妥协,各取所需。

    但像萧惕这样的打手,可就惨了。

    虽然在归顺张仲武之后,他和他的部族也弄到了一个自由民的身份,但却是第三等人。虽然分给了他一块草场,但却是最为贫瘠的所在,部民们辛苦求生之余,还得负担沉重的赋税和劳役。

    他们的草场在辽王统治区域的边缘地区,在这些地方,王法,秩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被辽军远远撵走的各类流匪,马贼,神出鬼没。而萧惕所部,还要负责大片区域的剿匪工作。数年下来,剩下的五百战士,又折损了近两百人。

    他们的日子过得有些惨。

    这几年来,除了放牧,一部分族人还学会了耕种,大家一年辛苦到头,也不过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本来就紧张,但马上又要出征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出征是要自备武器,自备粮草的。部族里又要拿出一部分粮食来,那就必然要挨饿了。

    今天自己出去这一趟,本来就是想要找本地的大族郑氏借一些粮草以渡过危机的,只可惜,如今的郑氏已经没有将他看在眼里了,话虽然说得极漂亮,但落到实处,粮食却是一粒也没有的。

    要是放在早些时候,自己还有上千骑兵的当口,郑氏敢对自己这么无礼吗?

    萧惕只能叹一声下山猛虎不如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现在,郑氏是二等人,上一次去县里会议,又风闻郑氏因为这两年来缴纳赋税平定地方有功,马上要升为第一等人了。难怪眼睛更加的要长到额头上去了。

    粮食没有借到,但出征是不容更改的,也更不能让部族里的勇士们饿着肚子出征,不管怎么说,这最后一些勇士们就是部族的未来,要是没有了他们,只怕部落真的就要灰飞烟灭了。

    看到萧惕回来,一群族民便涌了上来,不等他们开口,萧惕便摆了摆手,道:“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解决,大家不要慌,先回去,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好话歹话说了一大通,好不容易将大家打发回去了,萧惕只觉得浑身疲惫,走进毡房,四仰八叉地往毡毯上一趟,瞪着大眼睛看着房顶出神。

    “没有借到粮食吗?”妻子乌古丽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萧惕叹了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摇了摇头。“邓氏一毛不拔。”

    “这可怎么办呢?”乌古丽愁容满面,“实在不行,就把族里的牛羊卖掉一部分吧!”

    “这可不行!”萧惕连连摇头:“眼下牛羊都还没有贴膘,瘦骨嶙峋的卖不上价钱,二来,现在正是繁殖的时候,卖了牛羊,明年怎么办?”

    “邓氏如果不肯借,那咱们向他们买,总行吧?哪怕是他们喂牲口的粗粮呢,只要能填饱肚子,也是行的。”乌古丽叹息道。

    “我说了,他们开出的价钱太离谱了。而我们不多的积蓄,是要用来给战士们添置盔甲,弓箭,刀枪的。光买这些,我们的钱就不够了。这一次出去,可不是跟那些流匪交手,而是跟唐军打仗。那可是将辽王的主力部队一路从卢龙那些撵过来的,我看过塘报,唐军的装备太恐怖了。我必须要为勇士们准备最好的盔甲武器,争取到时候能多活着回来一些。”

    “能不去吗?”乌古丽两眼泪花闪烁。

    “哪里能不去呢?”萧惕无可奈何地道:“上一次去县里会议,上头的贵人说了,这一次如果立下了功劳,或许我们部族便能升上一等,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是第三等,要是升上了第二等,便能少交许多的赋税,很多杂役也不用承担了,这是关乎到部族未来的大事情。”

    “可这要拿部族勇士的性命去换的。”

    “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不奉征召,那我们整个部族都要逃亡,变成那些马贼了。”萧惕道:“这几年来,辽王的统治已经越来越稳固了,便是当了马贼,日子只怕会过得更苦,现在,总还能吃口饭吧!”

    说来说去,终究是处于一个两难的状况。

    两口子相对无语,好半晌,乌古丽才站了起来,“我去挤奶了。”

    看着乌古丽走出去,萧惕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乌古丽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啊,现在,却是什么活计都学会干了。

    自己真是没有用,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做着最卑贱的活计,眼看着部落一步一步地滑向深渊,却无法可施。

    真的就没有办法能改变眼下的困局了吗?萧惕搜肠刮肚,却是没有想到任何的办法。

    范同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萧惕的。

    “范兄弟,眼下,我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卖给你啊!”将一碗马奶酒放到了范同的面前,萧惕摊了摊手道。

    眼前的这个家伙,来自威武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山匪,可问题是,当一股山匪的势力大到一定程度,大到连辽王都无可奈何的时候,那就不能称其为匪了。萧惕也曾被征召与他们交过手,后来也曾向威武山里走私过东西,双方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

    “这一次倒不是来收东西的。”范同笑咪咪地道:“听说萧族长遇到了难度?”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萧惕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马奶酒,“这一次我是真碰到坎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与唐军交战,说实话,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那就不去呗!”范同道。

    “哪里是说不去便能不去的。端了别人的碗,就要受别人的管。真不去,跟你上山去匪啊!”萧惕道。

    范同大笑:“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说实话,看你部族里的人,日子过得比我们惨多了。”

    萧惕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范同说得没有错。他曾经为了一批私盐,上过威虎山。

    范同笑咪咪地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推到了萧惕的面前:“这一次辽王大军出征,生怕我们威虎山出来捣乱,所以留下了一支军队来盯着我们。这支军队有三千人是辽军本部,其它的,都是征召像你们这样的部族兵。”

    范同推过来的是一叠厚厚的银标,是辽王自家的钱庄开的,在辽地,那信誉自然是**的。

    “范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有难,自当鼎力相助!”范同笑道:“虽然你们这儿已经定下了另一支部族兵去我们哪儿,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着这些钱,去活动一番,换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剩下的,你还可以买一些粮食应对危机。”

    “为什么要帮我?”萧惕没有拿钱,而是看着范同,警惕地问道。

    “我们自然希望在山下盯着我们的人,是我们的朋友。”范同笑咪咪地道。“免得到时候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

    “不仅仅如此吧?”

    范同嘿嘿一笑:“萧族长果然聪明。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先看看。”

    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了萧惕。

    萧惕有些莫名地看了范同一眼,撕开了信封,抽出了内里的信纸,先是看了一眼落款,脸色便是一变。

    “是耶律元将军?你们跟他也有联系?”萧惕惊诧莫名。耶律元可不是他能比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大将,其部族也都是第一等的人。

第八百九十章:救星

    范同微笑着饮了一口马奶酒,一边瞧着萧惕看信,一边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耶律元将军,那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耶律元将军远在高句丽,也不曾听说他帮过你们什么忙?你们怎么就成了好朋友了呢?”萧惕放下了手中信件,好奇地问道。

    “萧族长,你是后来才归顺了辽王的,自然不知道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大当家的刘岩,当年可也是辽王麾下的大人物呢!与耶律元将军本来就是旧识。”范同用小刀子割了一小条羊肉,塞进嘴里嚼着。

    “原来如此!”萧惕恍然。“可是后来?”

    “后来出了一些别的事情,刘大当家的跟邓景山起了纷争。邓景山把咱们刘大当家满族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了咱们大当家的了。嘿,你说,咱们大当家的还能指望着辽王伸冤吗?”范同笑咪咪地道。

    “自然是不能的。”萧惕摇头道:“如果势均力敌,或者还能讨点说法,既然一方全灭,一方完胜,那辽王自然是要支持全胜的一方的。现在邓景山大将军可是辽王手下势力最大最得用的将领。”

    “那是自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大当家的便只能上山落草了,不过当年总是还有些情分在外头的。”范同道。

    萧惕点了点头:“这几年来,我们也亏得有耶律元将军的照应。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在,只怕萧某的那些仇家,早就把我弄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慢慢地折腾我们。耶律将军说让我完全信任你,既然耶律将军这么说了,我自然是放心得下他的。”

    范同笑着从怀里又摸出了另外一封信,“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与萧族长。”

    “干什么不一起拿出来?”萧惕讶然拆开信封,照例是先看了一眼落款,这一看,却是吓得一下了跳了起来。

    这封信的落款,赫然是另一个契丹人,耶律奇。

    但耶律奇与耶律元却是截然不同的,他是唐朝的大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萧惕震惊地看着范同,“怎么还跟耶律奇有联系?”

    范同慢吞吞地拿小刀子割着羊肉,“萧族长,这很奇怪吗?刘大当家的想要报仇,可凭一己之力,这一辈子也别想。别看我们在武虎山活得滋润,可也就是在山里而已,真正的实力,比起邓景山来,那便是萤虫与皓月争辉了。可刘大当家很想报仇,很想亲手砍下邓景山的脑袋,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邓景山这个老贼寿终正寝,你明白了吗?”

    “所以你们勾结了大唐朝廷?”萧惕咽了一口唾沫,“可是,可是耶律元将军?”

    范同笑而不语。

    萧惕打了一个寒噤,瞅着对方,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将小刀子插在羊肉之上,范同抬起头来,看着萧惕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年耶律奇将军投了李泽李相,耶律元将军跟着辽王到了东北之地,两人原本是一样的,可从那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开始,就完全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了。”

    这个道理,萧惕自然是明白的。想当初,如果他不是跟着辽东本地大族与辽王作战,而是一开头就选择投奔辽王的,那现在的境遇,只怕是完全不同的。

    一步错,步步错啊。

    “耶律奇将军现在在大唐已经做到了三品将军。而悉万丹一族,也早是今非昔比了。”范同道:“当年他们南去的时候,全族上下,连人手一件棉衣都够不上,一边走,一边有人倒毙在风雪之中。老从们和战士们走在最前面,替妇孺和孩子挡风雪,蹈雪道,只是为了让部族有一个好的未来。”

    这是契丹人的传统,每到危难时刻,老人们总是要牺牲自己保全部族里的。萧惕犹记得好些年前,在没有粮食的冬季,老人们会脱下身上所有的衣物,然后赤身**的在黑夜之中走进无边的风雪之中。

    “可是现在呢?”范同道:“博兴商社名闻天下。当年穷因的连一件棉衣都没有的悉丹族人,如今是大唐最为富裕的一批人,耶律奇将军的儿子耶律奉泽挥挥手,便是成百万贯银钱的大生意。萧族长,你说说,耶律元将军怎么不痛悔异常啊?现在,他还在高句丽那地方趟山沟子,住破窝棚,与檀道济捉猫猫呢!”

    “所以说啊,亡羊补牢,未时未晚也!”

    听着范同最后补上的那一句,萧惕沉默了半晌,才道:“范先生,倒是难得你能看上我,可我就这三百勇士了,能起到什么作用?”

    范同道:“你这三百人,到了前方战场的主战场之上,的确什么也不算,说句不好听的话,萧族长,只怕一个冲锋下来,你这三百骑兵,就不复存在了。你没有与唐军交过手吧?但你与辽王的军队交过手。”

    “不是我的勇士们不够勇敢……”萧惕道。

    “并不重要。”范同道:“你可知道当年在易水河畔,辽王张仲武,那时他还是卢龙节度使呢,他的两万骑兵与当年还是武威节度使的李泽李相进行决战,萧族长,两万骑兵发起冲锋的场景,你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吧?”

    萧惕摇头,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却也能想象到那种地动山摇无可匹敌的下场。

    “那一战,辽王大败亏输,两万主力骑兵,几乎被全歼在易水河畔。”范同笑着道,“而现在,李相的实力更非当年能比了,现在的李相,比当年何之强了十倍。当年的李相,全军而出,也不过数万之众,那一战虽然赢了,但也是元气大伤。但今日,李相可是拥军数十万。你觉得辽王有胜算吗?”

    范同在这里利用双方信息的不对等,轻而易举地偷换了概念,李泽的确拥兵数十万,但这一次对付张仲武的,却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卫而已。可是萧惕僻处穷乡之间,手下不过拥有数百之众,又那里能知道这许多?

    萧惕脸色有些发白。

    “我知道萧族长和你的手下都是勇士,可是战争不是过家家,个人的武勇才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能起的作用当真是微乎其微。而像萧族长你这样不受待见的人,当时候必然是被派遣出去作为第一波冲锋的敢死队的角色。你们先要顶着如流星的石炮前进,顶着强弩冲锋,最后还要冒着密如飞蝗的弩箭冲锋,唐军用的清一色的臂张弩,就是那种士兵坐在地上,利用腰腿之力上弦的弩弓,你可能没有见过。但射程可比一般的弓箭远得太多了,破甲轻而易举。萧族长,我看你的战士们,连一件像样的盔甲也没有。等你们与对方的骑兵相遇的时候,真不知你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萧惕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

    “所以萧族长,这一次我真是来救你的。上了主战场,你这一族,就算彻底玩完了。”范同低声道。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不过就三百人而已?”萧惕叹息道。

    “当然能做很多事情!”范同道:“这一次辽王可谓是倾巢出动,只在各地留下了为数不多的镇守兵马,唯狂一支留下来的本军,主是监视我们威虎山的大军了。不过也只有三千人,再配上征召的一部分像你这样的仆从军。萧族长现在虽然实力大大不如以前了,但你们部族以前可是赫赫有名啊,单是你这个姓氏,便足以让不少的小部族信奉你们。如果你能再悄悄地联系一些人,到了那时候,与我们威虎山大军里应外合,一举破了这支辽军,然后便可以在空虚的辽地闹一个天翻天覆了。”

    “然后呢?”

    “你说呢?”范同嘿嘿笑道:“大军在外征战,后院起了火,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辽王还撑得下去吗?”

    萧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只怕辽王到时候还没有完蛋,他回师之后,先把我们给灭了,那我图个什么呢?”

    “你忘了耶律元将军吗?”范同道:“你以为到了那时候,辽王还有时间顾到我们?便算辽王真红了眼睛要先收拾我们,我们还可以退回到威虎山上去,这些年他都拿我们没有办法,以后更加没有办法。你的这些族人,到了威虎山,只怕比这里过得还好一些。萧族长,这是你的一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不然你的部族,可就真的完了。”

    萧惕沉默了良久,范同也不着急,再一次拿起小刀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割着羊肉细嚼慢咽,直到他看到萧惕终于伸出手来,将桌上的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收了起来的时候,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走出了毡房,仰头看着艳丽的阳光,范同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今天天气真好!

    而此时,在遥远的高句丽的某个地方,却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地上泥泞不堪,耶律元正站在一个窝棚的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密密匝匝的林子,虽然并没有淋着雨,但仍然感到身上的衣服湿趴趴地贴在身上,极其的不舒服。

第八百九十一章:亡羊补牢

    耶律元更喜欢那种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哪里,他可以纵情地驰骋,感受那一种风一样的自由,与敌人交战更是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不管胜败,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决出胜负。他讨厌现在这样,在密林子里钻来钻去,爬上一座山,眼前却会出现另一座山,刚刚从一个山沟沟里钻出来,却又不得不钻进另一个山沟沟。

    在这片深山老林里,他与檀道济的主力已经纠缠很久了。

    耶律元的麾下,当然不只有骑兵。只不过他的本军全部是骑兵,而且骑兵也是他的立身之本而已。而现在,他只能将他的骑兵主力留在了山外,带着步卒与一部分高句丽朝廷的军队追剿檀道济。

    说起来,檀道济虽然得到了大唐朝廷的大力资助,可光有银子和军械,仗仍然不见得打得赢。与彪悍的辽军比起来,高句丽的士兵素质,委实看不得。大多数都是那种刚刚放下武器的农夫组成的。

    打了这些年之后,檀道济的兵员素质总算是有了一定的上升,毕竟,孱弱的,已经都被干掉了。

    随着高句丽连年的战乱以及张仲武对高句丽的无情盘剥,追随檀道济的高丽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不少高句丽的大家族,官绅以及有识之士,也更多的加入到了檀道济的阵营。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认识到,张仲武是在把高句丽往绝路之上逼了。

    张仲武对于高句丽,纯粹是一种杀鸡取卵式的盘剥,压根儿就没有在意高句丽人的死活。对张仲武来说,高句丽人只不过是为他创造财富的一群两脚羊罢了。

    张仲武有一种急迫感。

    这种急逼感来自于李泽统一天下的步伐。一旦李泽一统了天下,那么便绝不会容忍张仲武偏安一隅。所以张仲武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增强自己的实力,加强自己的武备,而对于辽地,如果盘剥过甚,则有可能引起处处反抗从而危及到他的统治,所以盘剥高句丽便成了必然的选择。

    在张仲武的心中,或者等到他击败了李泽之后,转过头来再安抚一下高句丽就可以了。现在嘛,共克时艰,该当是所有人的共识才对。

    张仲武是这么想的,但高句丽的国主李载道与国相檀道济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人,现在虽然仍处于敌对状态,但是随着高句丽的形式进一步的恶化之后,两人终于坐了下来,准备平心静气地好好地商讨一下未来了。

    这也是大唐朝廷专门派来的密使一力促成的。

    李载道与檀道济两人要讲和,自然不符合张仲武的利益。所以,在察觉到了这种危险之后,张仲武之子,高句丽总督张承佑,立即便加大了对檀道济的进攻力度。对于张承佑来说,事情很简单,你不是想要谈吗?我把你一方打得连谈得资格都没有,看你还怎么能与李载道平起平坐地来商讨高句丽的和平问题。

    李载道不听话了,那就换一个国主好了。

    这便是耶律元现在不得不追着檀道济在山沟沟里钻的原因所在了。

    正面决战,檀道济不是辽军的对手,但钻山沟沟打游击,他却是得心应手。

    耶律元一点儿战意也没有。

    趁着这连绵不断的阴雨,他彻底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现在的他,已经丝毫不在乎张氏父子了,因为他自觉得找到了更好的出种。如果是在辽地,他耶律元的确只是张仲武的一条狗,但在高句丽,他现在掌握的实力,可丝毫不比张承佑少。对方依赖他的时候,多着呢!

    盘膝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着对面的顾寒丝毫不顾形象地将身上的衣裳几乎脱了一个精光,然后搭在火堆边上烤着。

    说起来耶律元对于顾寒这样的家伙,还是挺欣赏的,虽然这家伙读了一肚子的书,但丝毫没有高句丽文人的那些酸腐气息,正所谓是那种提起笔来便能写出华丽丽的文章,捉住刀子便能把敌人砍得血肉模糊的人。

    与文人交谈,这家伙知灿莲花,与武人打交道,他又活脱脱地就是一个草莽形象。

    如果出身武威书院的人,都是像顾寒这样的,也难怪李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迅速地崛起。政治,说到底,还是一个用人的过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顾寒就是这样的典型,外头听说过他名头的人,几乎廖廖无几,甚至在武邑这样的地方,知道他名头的人也极少。但耶律元却偏生知道这号人物。

    想当初的平州之战中,就是眼前这家伙,凭着一张嘴,让邓景山最终放弃了数万部属,只带了自己的本军精况退出了战场,回去之后,将刘思远一家子杀得干干净净。

    而现在,这家伙又到了高句丽。

    只穿了一条犊鼻子短裤,露出胸前毛茸茸胸膛的顾寒,身上肌肉一块一块的,丝毫不比耶律元这个靠武技吃饭的人。在耶律元面前,他似乎毫无顾忌。一手接过耶律元递过来的酒壶,一手勾住了自己脚边的一个包裹,从里面掏出了一封油纸包裹着的信封,递给了耶律元:“你儿子耶律成峰给你的家信。”

    如获至宝的耶律元接过信件,却并不急着拆开,他希望在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享受着读家信的过程。

    “成峰他怎么样?”

    “好着呢!”顾寒猛灌了几口酒,“这小子倒也不愧是你的种啊,在耶律奇军中担任军官,每每作战必身先士卒,攻入天平的那一战中,他身披十数创,带着满身的羽箭第一个突上了城头斩将夺旗,现在已经升任牙将了。”

    耶律元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虽然说武将,除了靠奋勇争先立下战功来获取功名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道路,但真正轮到了自己的儿子出生入死,他仍然感到心悸,心痛。战场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一不小心,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而中低级军官的死亡率,一向都是军中最高的。

    “这地方,当真不是人呆的。”连着猛喝了几口酒,顾寒摇头道:“你也真行,在这个地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比起耶律奇来,你可真是差得太多了。那小子,现在不打仗的时候,享福着呢。这一次过来的时候,我还去见了他儿子耶律奉泽,啧啧,颇有贵人气象了,挥手投足之间,大气磅礴啊。招待我一顿饭,花了上百个银元,都让我有些不敢下著了。下面美女歌伎,上头美酒佳肴,耶律奇这家子,算是熬出来了。以后,就是名门世家了哦。”

    耶律元苦笑着道:“能有什么办法?这不正是想为自己改一改命,才投向你们吗?”

    “你这才算是走对了路。”顾寒道:“耶律奇以前与你差不多吧,现在啊,他们家已经不需要在刀头上舔血讨生活了,耶律奉泽现在的排场大得不了。耶律元,说句不中听的话啊,你儿子在耶律奉泽跟前,像个小跟班儿。”

    耶律元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不过现在奋起直追也不晚!”顾寒嘻嘻笑道:“这一次若事成,你当然要居首功的。到时候高官厚禄少不了你的。”

    “耶律奇对我儿子还好吧?”

    顾寒奇怪地瞅了对方一眼,“还不错。不过对你儿子更好的应该算是我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耶律元瞪大了眼睛。

    “虽然我跟你儿子才见了一次面啊,不过呢,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我喜欢他,很质朴,不像耶律奉泽,跟他说话,十句里都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顾寒笑道:“所以呢,我帮他物色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可是家世显赫哦,其父是一州刺史,其兄在刑部任佐吏,那女子纵然算不得花容月貌,可也是长相端正,知书识礼。家信里,成峰应当跟你说了吧?”

    耶律元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件事,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过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能与大唐正儿八经的官员联姻,将来对于提升自家地位也是有好处的。

    “以后啊,你也不必太过于仰仗耶律奇父子嘛!”顾寒笑吟吟地道。“不过女方家里也有要求啊,对方不在乎啥聘礼的,但要求成峰至少成为游骑将军之后,才能迎亲。”

    “多谢顾兄成全!”耶律元真心诚意地拱手致谢。

    “不用谢不用谢!”顾寒嘿嘿笑道:“这一次我过来,要与你精诚团结才能共成大事,这件事,是我给你的投名状。”

    “顾兄说笑了。”耶律元笑道:“成峰以后但有所成,必不会忘了顾兄今日的提携。”

    “以后有他岳父家提携,倒是用不着我了,咱们要是做成了这件事,你以后也可以提携他。”顾寒大笑:“别的我不敢说,等我们彻底完成了击败张仲武的任务,你的地位,肯定比耶律奇要高。当然了,咱就不跟他们比财富了,这个没法子比。”

第八百九十二章:三方会谈

    因为连日的阴雨,河水暴涨,汹涌的昏浊的河水自上游而来,凶狠地冲刷着河堤,冲撞着岩石,不时能听到被河水泡得松软的堤岸哗啦啦地垮塌下去。

    河岸边有着一大片空地,此刻却是被立起了一个茅庐,顾寒与耶律奇两人便坐在茅庐之中,这里,便是顾寒定下了三方谈判之所。

    这三方,便是高句丽国主李载道,国相檀道济,以及代表着大唐朝廷而来的顾寒。

    三方需要商量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以改变目前高句丽的现状。

    “国力贫弱,便腰杆不硬,说话不响。”看着河水之中不时漂来一些尸体,顾寒却是轻叹了一口气,他在国内,看惯了北地的繁华与兴盛,习惯了大唐军队的赫赫声威,眼见着大唐军队将一个个不可一世的军头打得稀里哗啦,眼见着吐蕃向大唐俯首,西域重归大唐治下,深知一个国家,只有强大了,才有话语权,自主权。

    这一次奉命到了高句丽,奔走于两方之间,看到了高句丽国内的惨不忍睹的场面,不免心生感慨。

    在顾寒看来,李泽并不见得就对高句丽安了什么好心,而李载道或者檀道济真想从大唐朝廷哪里得到什么好处,必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同的区别就在于,张仲武是明抢,将来,李相或者是换一个看起来更平和的方式罢了。

    基本上一直都在从事着这些工作的顾寒很清楚,在李泽掌握之下的大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什么兄弟之邦,他要的,只是一群跟班,小弟而已。

    听着顾寒的感慨,坐在他身边的耶律元自然也是深有同感。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正是契丹最为兴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契丹铁骑,可谓将唐王朝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悲哀的是,他这一辈人也正是见证了契丹是怎么从兴盛到衰亡的整个过程的。一个偌大的帝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分崩瓦解。像他们这样的昔日的贵人,一个个沉沦下来,到最后,竟然不得不成为了张仲武这样的军头的打手,为的就是从对方的手里讨得一口吃食以换取整个部族的生存。

    当他锦衣玉食走马熬鹰的时候,何曾想到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国破家亡啊!

    “朴自成来了。”看到上游一条乌蓬船顺水而下,耶律奇站了起来,道。

    朴自成,是李载道的亲信,也是这一次的谈判的李载道的全权使者。

    乌蓬船靠在了岸边,朴自成提着袍子自船上跳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离河边不远的茅庐,伸手撑开了一柄油纸伞,竟是独自一人往这里而来。

    几乎在朴自成的船靠岸的时候,自下游方向,另一艘乌蓬船却是逆流而上,在相距百十步外亦靠到了岸边,一个青袍老者同样撑着一柄油纸伞下了船。

    “这是檀道济的弟弟,檀道真。”耶律元介绍道。

    朴自成,檀道真两人几乎同时抵达了茅庐之外,抖手收起了油纸伞,两人先是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从双方的眼中,都是看到了彼此深深的敌意。

    双方可是打了许多年架了。

    先是在朝堂之上打,作为国相的檀道济却是占了上风的,将国主李载道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差一步,便可以行废立之事了。

    然后,张仲武便插了进来。

    当时无路可走的李载道,自以为靠上了一棵大树,迫不及待地引入了张仲武的势力来剿灭檀道济。双方便从朝堂争斗发展到了武力对抗。

    然后,檀道济一方,便被张仲武与李载道的联军打得节节败退,眼见着要不敌的时候,唐朝廷宰相李泽,却又插了手进来,成为了檀道济一方坚实的后盾,檀道济顿时实力大涨,稳住了局势,然后双方便陷入到了拉锯战之中,谁也奈何不得了谁。

    但是这双方的较量,却是苦了高句丽的百姓。

    而最妙的却是,这两方,都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使者,才是高句丽政治正确的那一方,是对方坏了大局,导致高句丽变成了现在的这番模样。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李载道一方说话的声音却是已经弱了不少,纵然他们认为,如果不是檀道济擅权,欲谋权篡位,他们也不会引来张仲武。不过现在张仲武已经成了高句丽头上的一柄大刀,在高句丽为所欲为,稍有不从,便是刀斧加身。而高句丽朝廷一边为了供奉张仲武,一边又要与檀道济争斗,眼见着已经要无力维持了。

    不过即便如此,檀道济也无法击败对手,因为李载道的背后是张仲武的军队,檀道济虽然得到了李泽的支持,但在军事之上,仍然是处于下风的。

    实是在他的军队,打不赢张氏的辽军。

    正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才有了双方坐下来谈判的政治基础。

    不管是李载道还是檀道济,也都清楚地认识到,再这样下去,高句丽真要亡国了,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争来争去,最后又争到了什么呢?

    亡国之奴吗?

    “朴大夫,檀将军,久仰久候了,请!”顾寒满面笑容拱手而迎。

    “顾司马,有礼了。”对面两人,亦是叉手还礼。

    高句丽受大唐文化影响极深,其国内的权贵,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唐语,而眼前这两位,不但能说唐语,还能用唐语吟诗作赋,即便在大唐境内,也都能算得上才子。单看二人的穿着,谈吐,不知道的人,绝不会想到他们都是高句丽人。

    “我们这几方,可真是难得的能聚在一起的,耶律将军备了薄酒,咱们先饮上几杯。”顾寒侧身相让,请朴自成与檀道真进了屋。

    屋子是临时搭的,自然是极简陋的,几条板凳都是现钉的,桌子,也不过就是两个大树桩子合并在一起。

    “军中没有什么好吃食,儿郎们打了一点野味,大锅随便煮了煮,不过酒却是极好的。”耶律元笑吟吟地替几人倒好了酒。

    朴自成看着耶律元,脸上情绪却是有些难以言表。他在第一次真正知道了耶律元早就投靠了唐朝廷的消息之时,惊愕当真是难以言表。难怪檀道济一直都无法剿灭,张仲武一方的大将,竟然早就与唐朝廷眉来眼去了,那能剿灭了檀道济才真是怪事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还真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自汉城而来,眼下汉城的氛围已经是极不好的了,如果檀道济真被灭了,那国主还能不能安坐在那个位置之上还真是难说。

    眼下,张承佑的凶相可是越来越明显了,私下里流言甚嚣尘上,都在传说张仲武有意换一个人当高句丽的国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载道才不得不加速这一次谈判的过程。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朴自成倒也是释然了,现在看起来,只怕张仲武的覆灭是早晚的事情了,连耶律元这种辽地大将都背叛了,张仲武又还能猖狂到几时呢?

    “来,诸君,饮胜!”顾寒举起了酒杯。

    朴自成与没有动。看着顾寒,道:“顾司马,有几句话我想先说一说,说完了,如果能有一个让我们满意的答复的话,那么这酒,朴某才喝得下去。”

    顾寒嘿嘿一笑,放下了酒杯,一伸手道:“朴大夫请直言。”

    “李相将来对于高句丽,到底是一个什么意见?”朴自成道:“张仲武如今的狼子野心是越来越明显了,他想兼并了我们高句丽。如果李相将来也是这个意思的话,那么,这酒,我喝不成,这场谈判,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前门进狼,后门来虎,而且这虎,可比狼要凶狠得多了。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面对狼,我们还能抵抗一阵子,如果我们将李相这头大老虎引进了门,将来就真的要毫无抵抗之力了。”

    檀道真连连点头:“顾司马,我兄长也是这个意思。这一次谈判的前提,便是先要确定高句丽以后的地位,否则,我们檀氏,宁愿在深山老林子里继续周旋。”

    顾寒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我来之前李相早有交待,即便你们不问,我也是先要说清楚的。大唐,对于高句丽的国土,没有丝毫的兴趣,高句丽过去,现在,将来,都将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此话当真?”朴自成与檀道真都是眼前大亮。

    “李相是什么人?说出去的话,与金口玉言也差不了多少了吧?岂会妄言欺诳二位?”顾寒正色道。

    “代价是什么?”朴自成与檀道真虽然大喜,但自然也深知,这世上没有白吃的盛宴。

    “条件当然是有的。”顾寒笑咪咪的举起了杯子,道:“不过为了李相的这个承诺,我们是不是应当先干上一杯?”

    “当然,如果李相真是这个想法,别说一杯子,便是一坛子,我也喝了。”朴自成一饮而尽,酒一下肚,却是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寒大笑:“朴太夫,这可是产自我大唐的烈酒,别说一坛子,便是一壶,你一个人喝下去,也是要醉得不省人事的。”

第八百九十三章:弱国无外交

    “李相从来没有兼并高句丽的意思,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顾寒道。“不过朴大夫,檀将军,高句丽将永远是大唐的藩属之国,这一点,二位不会有意见吗?”

    朴自成与檀道真对视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高句丽本来就是唐朝的藩国,一直向大唐朝廷上贡,只不过这些年中断了而已。

    “大唐也不想干涉高句丽的内政。”顾寒笑着道:“即便你们谁当国主,我们也不想干涉,但是有一点,这位国主,必须要得到大唐朝廷的册封,否则,我们就是不承认的。”

    顾寒这句话强旭细细地考究起来,当真就是一句屁话了。什么叫不干涉内政呢?连人家的国主是谁都要你承认了才行,还叫不干涉内政吗?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你这个国主是谁,我懒得理会,但到了必要的时候,不是我想让谁当国主,谁才是正经合法的国主吗?

    这么大一个尾巴揪在手里,正是想什么时候拿捏你,就什么时候拿捏你。

    “很好,这样我们就在大的方面达成一致了。”顾寒开心地道:“那就再说第二点吧,李相要求大唐在高句丽有驻兵权。”

    “刚刚顾司马不是还说以后不干涉我国内政吗?怎么现在又要求在我国驻兵了?”朴自成勃然作色。

    顾寒正色道:“朴大夫,首先来说,这是在为你们着想啊。”

    看着顾寒一脸无辜的表情,朴自成作色道:“尝未有闻一独立自主之国内,有外国之驻军也。”

    顾寒把脸一端,眯起了眼睛,道:“朴大夫,李相说过,以后的大唐不会干涉高句丽的内政,但你们仍然是我们的藩属国,何为藩属?我粗俗一点来说吧,那就是我们是娘,你们是儿子。现在儿子的身周一片混乱,匪贼多如牛毛,而儿子自身的武力值又还不太行。这个时候呢,我们这个当娘的,自然是要把儿子扶上马,再送上一程,只到他平安了,强壮了,那这个当娘的才放心。我们可不想一开始就甩手不管,要是高句丽再乱到不可收拾了,我们再派大军来保护你们,为你们平定内乱吗?只样的话,到时候不但耗费巨大,而且受到更大损失的是高句丽而不是我们吧?”

    听了这等无礼的话,朴自成顿时气得脸色发白,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檀道真看了朴自成一眼,低声道:“刚刚顾司马所说扶上马,送一程的意思,就是大唐在高句丽驻军是有时间限制的罗?一旦我国境内太平无事了,大军就会撤回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顾寒连连点头:“你以为我们大唐军士不思乡的吗?愿意驻在这等偏远逼仄之地而不想与家人团圆的吗?自然是只要高句丽歌舞升平了,军队就撤回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并不是不能考虑的,不过我想,这件事情我与朴大夫都不能作主的,都需要回去禀告国主和国相的。”檀道济道。

    “也无不可。”见对方松了口,顾寒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既然双方都有这个意愿了,我们就再谈谈驻军的地点。也好二位一并禀告。”

    “不知顾司马看上了哪里?”朴自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方的体量太不成正比,而且此时,国主正可谓危在旦夕,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国主没了,大唐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另行册封一位国主,极有可能就是现在的国相檀道济了,那才真是没有了收拾的余地。

    好歹现在的国主李载道,是得到唐朝皇帝正式册封的。到了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顾寒先说的那一点,就是用来把他套得牢牢的把戏。

    “高句丽的都城汉城,是陆军的驻扎地。到时候需要贵国圈出一块地来,至于建设军营等的费用嘛,考虑到现在高句丽财政困难,到时候即便驱逐了张仲武,恐怕短时间内也缓不过来,这钱,我们自己出了。”顾寒很大气地道。

    不过两位特使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顾司马刚刚所说是陆军,难不成水师也要进驻吗?”朴自成大声问道。

    “当然啊!”顾寒一脸理所当然:“高句丽现在还有水师吗?没有吧!而水上的安全,恐怕你们就更无力了。虽然现在你们的陆师战斗力差了一点,但应对一般的毛贼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水上,你们就完全是一片空白了,这两年,要不是我们的水师在高句丽海域周边游戈,那些海贼,倭冠之流,早就上岸了吧?我们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在仁川建设一个港口,我们的水师就在哪里驻扎,以确保高句丽的海上安全。二位放心,建设港口的费用也是我们出。等到海上真正安全了,我们的水师自然也会撤走,到时候你们还可以白得一个港口是不是?这样的好事,这样的恩典,你们真的感谢我们李相的慷慨和大气。”

    这一次,连檀道真都气得有些脸色发白了。

    不过既然已经允许陆师入驻了,但多一个水师,也只不过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时候能尽快地让国内安定下来,也可请求对方撤军了。

    “还有一件事情二位必须得知晓。”顾寒道:“我们在贵国驻军,那是为了贵国的安全和稳定,为了你们的统治稳固。考虑到贵国财政困难,建设港口和军营这些费用我们都自己出了,不管怎么说,当娘的为当儿子的出点钱都是应该的。但当儿子的,不能老是啃老啊,你们说是不是?所以前两年,驻军军费我们自己出了。但从第三年开始,这个军费,得你们负担。不能又让我们辛苦做事,又让我们出钱吧?”

    朴自成目瞪口呆地看着恬不知耻洋洋自得的顾寒,半晌才问道:“听说顾司马就学于武威书院,是章大家的亲传弟子?”

    “正是!老师的言传身教,顾某人是须臾不敢忘怀啊!”顾寒赶紧转身,向着武邑方向抱了抱拳道。

    朴自成彻底无语,檀道真垂头握拳。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相还有什么要求,顾司马便一并说了吧?”朴自成吸气,再吸气,强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心中对自己道,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眼下时局艰难,等熬过了这一段最苦的日子,一切,总是可以再商量的。

    “等到驱逐了张仲武,收复了辽地,我们当然要帮着高句丽恢复经济了。”顾寒笑咪咪地道:“所以李相提议,要鼓励双方进行大规模的商业往来,双方不征收对方的关税,两国百姓可以自由往来,自由经商,大唐的国有钱庄,将会为高句丽提供大量的无息,或者免息的贷款,帮助高句丽迅速地恢复经济,发展民生。”

    朴自成点点头,总算是听到了一点对高句丽有实质性帮助的东西了,可以想象,等到赶走了张仲武之后,高句丽最为缺少的就是银钱,大量的银钱以及大量的物资,而高句丽的东西想要卖到大唐去,如果没有了关税,则可以卖出更多的东西,赚回更多的钱。两国老百姓能自由经商的话,那高句丽的商人,就可以直接去唐国弄回更多的高句丽需要的物资,免得让那些唐国的黑心商人故意抬高价格,谋取暴利。

    “李相说了,要培养双方的感情,所以大唐的武威书院,会每年给高句丽一百个免试入学的名额,二位想必也知道我们武威书院的名头,到时候这些人学成了,也可成为贵国的栋梁之材,嗯,如果他们想在大唐为官,也保证一视同仁。”顾寒笑道。

    “如此,倒是多谢了。”朴自成这一回总算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他当然知道武威书院有多难考入,如果真凭考试的话,只怕高句丽全国上下,难得有那么一两个人能考上,而那里所教的,又都是经国治世的法门,大量的高句丽人才进入哪里,学成归国,自然是对本国有大帮助的。即便这些人以后留在大唐为官了,他们的故乡毕竟是高句丽,那对于两国之间的友好也是有大帮助的。

    “这些呢,都是一些大框架。但有了大的框架,以后再来详淡细节的话,那就容易多了。大方向定了,剩下的便都是一些经枝末节,那就好解决,只是一个方法的问题了。”顾寒倒是没有想这一次的狮子大开口成然如此容易便达到了目标,心中自是欢喜的。不过也从这个细节之上可以看出来,对方真得有些穷途末路的味道了。

    这样很好,要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为大唐谋取更大的利益呢。

    “接下来,我们就来仔细地讨论一下,怎么干掉张仲武的问题吧!第一步,当然便是要干掉在高句丽的张承佑的这一万辽军精锐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反悔

    李泽半靠在床榻之上,看着武威书院刚刚刊印出来的《农术纪要》。这是武威书院下属的农学院今年的最重要的工程之一。

    《农书纪要》在全面总结了唐以前的农业生产经验,全面系统总结和阐述了农业生产的范围、内容、以及必须掌握的技术。内容宏富,计有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树艺、蚕桑、种植、牧养、制造、荒政等十二个科目。不仅有大量的生产经验,更多了许多食品的加工与伫存,野生植物的培养、嫁接与利用,农业器具的制造。

    《农书纪要》不仅文字记录翔实,还配有大量的插图,与过去的农书相比,这一本书内不但多出了许多更有效能的农业器具,也多了许多的引进物种。

    如今的北地,李泽可以很骄傲地说,他已经初步地解决了温饱问题。而这一本《农书纪要》一旦正式刊行天下,势必还会引起农业的第二次发展高涨,现在北地识字的人与过去相比,当真是有天壤之别了。

    李泽是很不屑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这种治民理念的,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歪理邪说,是过去那些统治阶级为了牢牢地把权力把握在自己手中而采取的一种愚民的手段。

    民可使由之,但更要使其知之。

    李泽在北地打碎了地主豪强世家名门的特权之中,其中一项,就是对知识的掌握。

    过去,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很多人不是不想读书,但沉重的生活压力,使得九成九的人,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为生存而努力,压根儿就没精力去学习。而读书所带来的沉重的经济负担,一般人,也是无法承受的。

    如今,随着北地经济大发展,普通的老百姓们手里都有了积蓄,而纸张、制墨技艺的大发展,使得这些物事的价格一跌再跌,活字印刷术的普及,也从泥字完成了到铅字等的转变,使得过去昂贵之极的书藉,如今也已经变得普通人可以承受。

    武威书院之下,府学,县学,乡学开始遍天开花,交上少许的学费,便能进入这些学校学习,学校里不仅仅教读书识字,还教各种实用的技术,哪怕你只是混了一个乡学毕业,那至少也能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了。

    一个国家真正的想要永远地屹立不倒,开民智,这便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李泽可不怕大家都有了知识便起来造他的反,相反,他认为大家都读书识字了,反而能更加明辩是非,能更加理性地来对待世间的万事万物。而不是蒙昧无知,被有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稍稍地带一带节奏,便歪到沟里去了。

    “农业司和武威农学院费了大劲儿才编纂了这本书,户部还是要特事特办,拨出一笔钱来进行刊印,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将书合起来,放在床头柜子之上,李泽看着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的夏荷道。

    “没钱!”夏荷的回答干净利落。

    “没钱挤出钱来也要办!”李泽哼了一声。

    夏荷回头,嫣然一笑道:“李相,你也别有一事儿便逼着户部拿钱啊,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听着这话里有话,李泽倒是眼前一亮,“你又从哪里生出钱来了?”

    “不是我想出办法来了,是王明义想出办法来了。”夏荷笑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这书是于国于民的大事,哪里又敢怠慢了?那司农寺的刘新还带着一帮农学院的小老头小老太婆们巴巴地跑到户部来堵我的门,当真是岂有此理。也就是你惯得这些人,昨天我被这些人堵在公厅里,差点没被他们熏死,你就不能下一条命令,让这些人天天必须洗澡吗?”

    李泽大笑起来。

    农学院里的那些人,学生们个个都是读书识字的,但先生们可就不一定了,许多人都只有实践经验。现在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先生,是武威书院培养出来的,剩余的三分之二,便是从各地征召来的那些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农人了,你想让这些人改变他们一辈子的生活习惯,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王明义想了什么办法?”李泽感兴趣地道。

    “他把书卖了!”夏荷起身,走到了床边,跳过了外面的李泽,在靠墙的一侧半躺了下来,以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李泽。

    “卖了?”

    “嗯!卖给了河东的柳家。”夏荷看着李泽有些不虞的神色,解释道:“也不是真卖,只是在刊印书藉的时候,在下面多加了一行字,发行人,柳弘。”

    “卖了多少钱?”

    “所有的刊印费用,都是柳家出。司农寺想印二十万本。算了一下,一本下来的成本,大概在一个银元左右。司农寺准备把其中的一部分,分发给各地的农官以及县学,乡学,另外一部分,想拿来卖钱,司农寺觉得卖两个银元,应当还是能卖出去的。”

    李泽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公子?”夏荷看着李泽奇怪地道:“不花国库的钱,把事儿又给办了,这难道不好吗?”

    “我在想,这些世家豪门,能历经百年甚至数百年而不倒,的确是有其道理的,光是这份睿智,一般人就的确达不到。也难怪这些人虽然浮浮沉沉,却总是能一次次的崛起。开民智啊开民智,这事儿还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要不然,这世家的精英,用不了多久,便又是这些人来话事了!”

    夏荷有些不懂。

    “公子的意思是卖贱了?”

    “卖得太贱了。”李泽拍着床沿,痛心疾首。“这样的农书,注定是要传承万世的,以后就算是皇朝更迭,新的统治者或许会篡改历史,但绝不会动这样的农书的。柳弘用区区二十万银元就买了这个名头,他也就跟着名垂万世了。而且他柳家说不得也要因为这本书而门楣生辉,与其它的世家拉开一个大大的档次,成为后世景仰的真正名门。亏大发了啊!”

    夏荷听得有些发呆。

    “农学院的一帮老头老太太哪里知晓这些,刘新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家伙,王明义成天钻钱眼里儿,真正能一本万利的东西,却被他轻轻放过,哎呀呀,心疼死我了。”李泽长吁短叹。

    夏荷呆了半晌,才道:“亏了?”

    “肯定是亏了!亏大发了,指不定那柳弘现在正在屋里笑得合不拢嘴呢。二十万银元,对他来说值啥呢,夏荷,当初我们一条公交线路,就卖了多少钱啊!这书,虽然说不赚钱,但他赚名啊。钱好赚,名难赚啊!”

    夏荷咬着嘴唇,脸慢慢地红了。

    “明天我要找这个柳弘来好好地谈一谈!”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你不是说契约都签了吗?你想反悔?这可与我们一直在倡导的契约精神严重不符。”李泽道。

    “我就要反悔。”夏荷哼道:“孔圣人说了,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就看看,那个柳弘敢不敢得罪我?要是不想得罪我,那就得加钱。我现在可是户部尚书,将来即便不当户部尚书了,想拿捏他,也是手拿把攥。”

    “你想要多少钱?”看着明显有些气炸了的夏荷,李泽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了一百万银元,就别跟我提这事儿。”夏荷怒道。

    “他肯定要跟你讨价还价!你别忘了,这事儿已经签好了契约,按照我们的律法,便已经是生效了的。就算他怕你,只怕也不肯一下子吐出来这么多。”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夏荷道:“反正他要是不吐出来一些,我绝不善罢甘休。”

    李泽哈哈一笑:“这事儿,你不能在你户部尚书的公厅里办。也不能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去办,不如私下召见他,私下里威胁他,这样将来死无对证,我想他还真不敢得罪现在的户部尚书,将来的贵妃娘娘的。”

    “公子说得对呀!”夏荷眼前一亮,“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是呢,总得从这些人身上掏出一些钱来,钱在他们手里,总是不如在我们手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现在有律法管着不能乱从他们身弄钱,但他们要是自己愿意做善事,律法也管不着吧?”

    “当然当然。”李泽连连点头:“必须要在律法之内去办这件事,我们不能知法犯法,坏了规纪,以后就不好再立规矩了。”

    夏荷坐直了身子,沉吟着道:“公子这一回提醒了我,以后我要对武威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多多关注一下子了,要鼓励他们多写书,这样我们能弄回来更多的钱。特别是格物院里的那些家伙,每年我们拨给他们那么多的钱,总不能尽打水漂了!以后也要立个规矩,谁的成果更大,谁便能拿更多的钱,不能一股脑儿地吃大锅饭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呢,吃水别忘挖井人,真弄回来了钱,别忘了给写书的人分一点儿,要不然,以后就没有人写书了。”李泽笑咪咪地提醒道。

第八百九十五章:沉浸在骨子里的东西

    想到明天就能挽回一大笔损失,夏荷不由心中欢喜。攀住了李泽的一边胳膊,道:“公子,这两日,好几个人在我这里来时,都或明或暗地说到了高句丽的事情。”

    “他们跟你说什么?”

    “想让我吹吹枕头风!”夏荷咯咯一笑,“不过这一次不是难得的大好机会吗?就此一举兼并了高句丽,我也觉得是一件好事。公子不是一直说不嫌土地少吗?还发愁我们的子民以这个速度下去增长下去,多年以后,土地便不够分了。”

    李泽失笑道:“那是不一样的。有些地方,咱们能抢了来,有的地方,抢了来,也保不长久的。”

    夏荷扁扁嘴:“怎么保不长久,高句丽这等积弱之国,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听见夏荷这么说,李泽便坐直了身子。很显然,在朝中,只怕有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就着这个机会灭了高句丽。

    “夏荷,自秦一统天下以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中华每一个朝代,每一位帝王,都将一统天下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吗?”李泽问道。“其实也不仅仅是帝王,不仅仅是有识之士,便连普通百姓,也觉得天下一统是应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荷摇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应当本来就是如此吗?”

    “好一个本来就是如此!”李泽点了点头:“道理便在这本来如此了。这是我中华儿女自秦汉以来,便一点一滴地沉浸在骨子里面的文化和传统。不管我中华一族受到了多少磨难,曾经沉沦到了何等的深渊,但只有稍显曙光,一统天下便会浮现在领头人的脑子里,不管这人是个英雄,还是个枭雄,亦或是一个奸雄。”

    “可是,这与高句丽有何关系?”

    “当然是有些关系的。”李泽笑道:“我中华文化何等博大精神,影响这深远,又岂只仅仅限于在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等地,像高句丽,倭国等地,亦是深受其影响,这些年,你也看了不少的史书了,当也知道,这高句丽一国的上层,精英又几个不是受着我中华文化的浸淫长长的,他们不但能流利地使用我们的语言,他们还能吟诗作赋写文章,说到文采,只怕他们将这样的人提溜几个出来,你我二人拍马也赶不上他们。便连他们到现在使用的官方文字,都是我们的。”

    夏荷眨巴了几下眼睛,“公子,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中华儿女浸在骨头里的东西,这些人也学了去了。”

    李泽点了点头:“所以高句丽不像那些番人蛮人胡人所占据的地方,那些人的地方,抢了也就抢了,占了也就占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了他们本来的出身,再加我们刻意地宣传,自然而然地就将他们完全地同化了过来。但高句丽这样的地方,其自有的传统已经形成了。如果我们强占了他们的领地,到时候,必然就要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了,烽烟四起,反抗之举必然如星星之火,扑之难灭。”

    “这么说来,倒是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哦?”夏荷只觉得心意难平。

    李泽大笑起来:“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两国,在文化之上同出一源,大家本来就甚有亲近之感,只要运作得当,使其永为我藩篱之邦,也是可以的。”

    “这便是公子昔日跟我讲的,文化入侵,有时候比起武力更有效的缘故吗?”夏荷好奇地问道。

    “正是如上。”李泽点了点头:“当然,这也还得我们大中华一直保持着强盛,一直成为他们羡慕嫉妒的对象,这样,他们才会拼命地模仿我们,拼命地向我们学习。他们越是模仿我们,越是学习我们,他们对我们的依赖就会越深。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一旦没落了,不能保持这种影响力,而另一种文化乘虚而入,将我们击败的话,那么事情就有可能反转了。他们会马上变得极度怀疑,甚至全面否定我们,转而又去靠拢学习另一种文化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可是这几十年来,大唐已经没落了啊!”夏荷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国内割剧,各地节度混战,国将不国?”

    “这是你看到的。”李泽大笑起来:“大唐国内一度是很乱,但是,张仲武一个区区的节度使,以一切镇之力,便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在他们看来,大唐仍然是那个强横无比的大唐。同样的例子还有汉时,那个时候,大汉已几年分崩离析,汉帝毫无权威可言,但大汉的一个区区边将,便能将周边的蛮夷之族压制得死死的,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所以史书有云,历朝历代,都因弱而亡,唯独汉朝,却是因强而亡。”

    “好像是这个道理呢!”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此时我们的中华文化,仍然是这个世界之上最先进的最好的文化,没有什么可以取代他的。”李泽道:“所以只要我们自己不乱,自己不作死,那么,中华民族,必然便是这个世界之上最强悍的民族,没有之一。”

    夏荷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李泽笑着拍了拍夏荷高高翘起的屁股,道:“不过话虽然如此说,但其它的手段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们在允许高句丽独立存在的条件之下,在不干涉他们基本的内政的情况之下,还是要驻兵的。你要知道,我们在哪里驻扎着军队,便宣示着我们对他们的主宰之权。”

    “再加上经济上的控制。”说到这里,夏荷兴奋起来:“这一点我懂。取消双方关税,允许两地百姓自由交易,到时候,我们大唐大量的价格低廉的货物,便可以大举进入高句丽,一举摧毁他们国内的同样的产业。举个例子来说,高句丽自己的采矿、冶铁工业并不发达,成本远远高过我们,同样的一柄锄头,在我们大唐,从采矿到冶铁再到制成成品,最后的成本,不过十余文钱,即便长途迢迢运到高句丽,其零售价,比他们的成本价还要便宜。”

    李泽微笑点头。

    “当我们的锄头大举进入高句丽的时候,他们的锄头自然就卖不出去。依次类推下去,最后危及到的,必然是他们的采矿冶铁这些国之根本的产业,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其它的行业。”夏荷越说越兴奋:“最终,他们能卖给我们的,只能是那些附加值最低的东西。也就是公子你曾经说过的那些原材料,而我们将这些原材料加工一下,再把东西卖回去。他们付出的多,却收获得少,而我们付出的少,却收获得多。”

    “长此以往,他们在经济上也对我们形成了依赖,离开了我们,他们就得完蛋。”李泽笑道:“在他们的精英层培养我们的代言人,在他们的商人之中,培养与我们大唐利益一致的共同体。当他们的文化,经济,军事,都与我们休戚与共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我们直属的领地,并不重要了。这是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益。而这,是千军万马也换不来的。而且千军万马的出去,一个搞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了。”

    “欲取之便先予之,所以在战后,我们给他们低息或者无息的贷款,趁机将我们的金融触角也探进去吗?”夏荷道:“想要从他们哪里得到更多,必然要先助他们恢复他们的经济是不是?”

    “自然,没有付出,那有获得。不过我们希望的获得,是一种暴利罢了。”李泽道:“不仅是经济上的,还是政治上的。”

    “真不干涉高句丽的内政?”将两肘撑在李泽的胸膛之瞎,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拂着李泽**的胸膛,夏荷笑问道。

    李泽干咳了两声道:“明知故问。”

    “我晓得了,明面之上,咱们自然是不干涉的,但暗地里怎么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夏荷嘻嘻笑道:“到了那个时候,军队只不过是威慑,真正去影响他们内政的,或者就是我们的商人,学者等等这些人了是吧?而且,我们承诺的到了一定的时候便撤军肯定也是一句空话,说说而已罢了。反正到时候借口好找的是,没有借口了,我们就制造一些借口也是容易的。到了那时候,我们甚至可以操纵他们的老百姓来挽留我们嘛!”

    李泽闭上眼睛,不说话。

    “你说是不是嘛?”夏荷两手捧着李泽的脑袋一阵乱晃。

    “干涉高句丽的内政那是以后的事情,也用不着我操太多的心。自然有顾寒这些人去操心。”李泽一睁眼,两手一伸搂住了对方:“不过现在嘛,我倒想先干涉干涉你的内政。”

    哎呀,随着夏荷一声惊叫,已是被李泽扳了过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无可奈何

    有些无奈地看着下方一名有些惶恐的将领,刘信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下去好好休整吧。”他挥了挥手,“去把这个月的饷银领取了,发给儿郎们。眼下,还是以稳定军心为主,万万不可自乱了方寸。”

    “多将大将军不罪多恩!”下方的将领喜出望外,深深躬身,转身急步而去。

    又丢了一个县。

    而且是不战而退。

    放在以往,这样的将领,刘信达必然是不会放过的,但眼下,他又能如何呢?好歹这名将领还将他手下千余兵丁囫囵地带回来了。而不像有些地方,唐军一至,便作为了鸟兽散,别说是兵丁了,便连将领也逃得无影无踪。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刚刚那个闻风而逃的将领,治军还算有方,当真是值得嘉奖一下的。

    自从田国凤反叛之后,梁军在南方的形式便急转直下。紧接着唐军右千牛卫大将军柳如烟以闪电般的速度拿下两浙,兼并宣州,收复淮南,鄂州便已经成了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他奉命坚守鄂州,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除了替中原战场分担一部分压力,牵制住柳如烟的主力兵马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了。

    反攻?

    做梦吧!

    从梁军开始大规模地收缩,作出了守卫中原,保卫洛阳,坚守长安,准备与唐军打一场持久战来消耗唐军的策略开始,鄂州注定便是这场大战略之中第一个被牺牲的地方。而唐军,也必然会先拔掉这颗钉子。

    所以从那时候起,刘信达本人也开始调整了策略,基本上完全放弃了鄂州的乡村地带,只命令手下将领们坚守一个个的城池。一旦遭遇唐军进攻便自己可以酌情作出决断,或战或退,都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下面的那些府县肯定是守不住的。将主要兵力收缩回鄂州固守,是刘信达唯一的选择。鄂州城作为前鄂岳节度使钱风的行辕所在,城池险固,易守难攻,去年朱友贞在攻打鄂州城的时候,便险些折戟沉沙。

    如今的鄂州城在刘信达不遗余力地持续重修,加固之下,比之往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退守的过程之中,刘信达给手下将领们下达了坚壁清野的命令,抢光一切,烧光一切,所有的粮食布匹,金银财宝,尽数掠夺充公。所有的青壮一律掳掠回鄂州城,只留下了老弱妇孺,将这些人弃之荒野。便连他们所能见到的水井,都没有放过,清一色儿的往里面投入了杀死的牲畜之类的东西给完全污染掉。

    一系列彻底破坏的行动,也的确成功地迟滞了唐军的进攻行为。每到一地,唐军都必须先收拾了这个乱摊子,稳定了地方之后,才能继续向前进军。

    而代价,则是梁军在鄂岳之地的名声彻底坏掉了。不但鄂岳其它地方的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便是鄂州城内,那些被掳掠而来的青壮,看他们的眼神儿,也是充满着仇恨。如果有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砍刘信达一刀的机会。

    不过刘信达已经不在乎了。

    这些青壮,在战事还没有抵达之前,他们就是一个个的苦力,吃不饱穿不暖,却还要去应付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修建城池,搬运守城物资,稍有些技能的,便去制造守城材料。每日因疲累而死的人不知凡凡。很多人,都是在干着活儿的时候突然倒下,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而到了战时,这些人又会成为第一批出战的敢死队,会在督战队的逼迫之下,向唐军发起冲锋,哪怕不能杀死一个唐军,就消耗一下对方手前矢也是好的。

    这些人,在军队的逼迫之下,日复一日的劳作着,每天只不过能得到两外馒头一碗汤的待遇,而到了晚上,给他们戴上沉重的脚枷以防止他们作乱是必不可少的。

    在刘信达的眼中,这些人,早就是一个个的死人了。

    对于必然要死的人,是不需要怜悯的。

    而现在,刘信达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怜悯任何人。

    “三通!”看着站在面前的那个手里拿着笠帽,一身农人打扮的人,刘信达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向前急走了几步,不是他曾经麾下最得用的,最勇悍的大将刘三通又是那个?

    平卢之战中,最后刘信达得以全师而退,保全了绝大部分的主力,正是得益于断后的刘三通的拼死抵抗。

    最后的结局当然也不出刘信达的意料之外,他走脱了,刘三通却被重重围困,最终被唐军俘虏。

    自那以后,刘三通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一直以来,刘信达都以为刘三通已经被唐军给砍了脑袋,毕竟刘三通最后的抵抗不仅掩护了刘信达的顺利撤退,也给唐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将军!”刘三通亦是感慨万千,躬身行了一礼。

    大步走到刘三通的跟前,双手扶住双方的肩头,刘信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连连点头:“好好,回来的好,眼下正是我用人之际,你能回来,便能替我分担不少了。”

    刘三通却是苦笑着道:“大将军,这一次我来,却是来劝降的。”

    “嗯?”刘信达一怔,搭在对方双肩上的手,缓缓地滑了下来,后退了两步,打量着对方:“你,现在给唐军做事?”

    刘三通摇了摇头:“我早就没有从军了,眼下,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已。”

    刘信达哈的笑了一声,却是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你远来也辛苦了,坐,坐下说。”

    刘三通有些苦涩地看着刘信达回到了自己的大案之后,虽然对方并没有作色,但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我今年初刚刚在唐军哪里服完了苦役。用唐人的话来说,我被刑满释放了。”刘三通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刘信达面前道:“像我这样的人,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去西域从军,以我过去的经历,去了西域那地方,也能弄一个军官当当。您还记得刘湘楚吗?”

    刘信达点了点头。

    “记得,你当年手下的一个校尉,作战好像极是侥勇的。”

    “大将军好记性。他是跟我一起被俘的,他们那几个校尉,是第一批去西域的,今年我被释放之后,听对方说,刘湘楚如今在西域已经混得很不错,今年三月间在攻打龟兹之战中,表现突出,已经升任五品游骑将军了。”

    “那你怎么没有去?”

    “大将军,我厌倦了。”刘三通垂下头道:“特别是当我回到家乡,找到家人之后。”

    听到这里,刘信达却是老脸有些发红,惭愧地道:“三通,当年我撤退的时候,本来是带着你的家人的,可是后来遇到一些变故,被乱军冲散了,他们还活着吗?太好了,这样我倒也放下了一个心思。”

    刘三通冲着对方拱了拱手:“乱世之中,哪里能照应得如此周全呢!我并没有怪大将军的意思。我的家人,倒也过得还好。他们在胶州那里被安置了下来,分了五十亩地,虽然辛苦,却也吃穿不愁,今年我回去之后,又分得了十亩地,加在一起六十亩地,足以养活我们一家人了。”

    刘信达微闭了一下眼睛,道:“既然决心要做一个农夫了,又跑到我这里做什么?是唐人让你来的吗?”

    刘三通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决定要走这一趟的,当然,我能顺利地抵达这里,的确是他们护送过来的。”

    刘信达点了点头,刘三通这么说,他倒也不虞有他。

    “大将军,打不赢的。”刘三通向前走了两步,诚恳地道:“这半年多来,我目睹了唐人在山东行省,也就是过去的平卢的施政,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的平卢,与我们那时候的平卢相比,已经是大变样了。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治下的百姓,为什么会如此的支持他们。说句实在话,我当了这大半年的平头老百姓,我也真觉得他们做得是极好的。”

    刘信达眼神有些木然地看着自己这位过去极其倚重的大将。

    “得民心者得天下。”刘三通叹道:“大将军,大梁撑不下去的,您又何必再逆势而动,倒不如顺水推舟,一来可让麾下儿郎多得保全,二来,大将军您,也不至于最后落得没了下场。”

    刘信达缓缓地摇了摇头:“三通,我没得选。我年纪大了,不想临到末了,还成为一个投降将军,人有脸,树有皮,这点军人气节,我还是要的。二来,我的家人族人,现在都在长安。我若奋战到死,即便最终败亡,刘氏一族,总不至于也覆亡,即便最后唐人占据了长安,也不会刻意地去为难我的家人吧,就算为难,也不至于把他们都杀死吧!香火总是还能延续的,我要是这一降,刘氏全族上下,立刻便会有杀身之祸。”

    刘三通难过地垂下了头。

    这是一个死结,没有法子解开。

    “三通,你我共事一场,难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惦念着我。也不用说别的了,陪我喝一顿酒,你便去吧!回去好好的当你的农夫,这世道,能安安生生地躬耕田园,也是一种幸福。”

第八百九十七章:一别永远

    写在更新之前的话:更新之前,其实有些迷茫,有些犹豫。这几天闹得轰轰烈烈的,诧异,气愤等等情绪不一而足。作为一个专心写作,很少关注其它的写手,一时之间,当真是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在犹豫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更新。这些年来,枪手一直每日两更,从马踏天下开始,已经整整3765天了,枪手的读者也都习惯了每天的早八点,看到枪手的更新。不为别的,只是为书友们在早八点打开书页的时候,仍然能看到枪手的努力!至于其它,且再说吧!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了第二天黎明。

    然后刘信达亲自将刘三通送出了东门之外。

    刘三通深深地一揖到地,背上觉重的包裹里,几码装着上百两银子,这是刘信达对他的馈赠。直起身子搂时候,刘三通已经泪流满面。

    刘信达也是感慨万千,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能当一个农夫也是好的。”

    “将军保重。”刘三通哽咽着说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他知道,这一别,便将是永远了。

    他有些舍不得的,只不过是与刘信达长达十数年的袍泽之情,上下之谊,说起来都是私人间的感情,真要论到公事,刘三通倒不觉得自己欠对方什么。平卢之战时,他已经做到了最好了。

    翻身上了马儿,两腿用力一夹,战马唏律律一声轻嘶,迈着小碎步,向着远方径直而去。

    整个鄂州城周边,渺无人烟,空旷的无人区内,偶有野狗野免狐獾被马儿的蹄声惊动而远远的窜开,却也并不怎么逃远,逃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停驻下脚步,回过头来,滴溜溜的小眼珠子好奇地瞧着骑士,只不过背脊弓起,倒是随时做好了再度逃窜的准备。

    大片原本是农田的所在,现在却被荒草覆盖着。这让已经当了农夫的刘三动暗自叹息。鄂岳地处中部,说起来这里的农作物本来应当比山东那边长得更好一些才对,可现在,自己家里的麦苗已经长过膝盖了,这里,除了杂草,却什么也看不到。

    战争,毁掉的不仅仅是人的生命,也还有人的希望。

    这一战过后,不论谁胜谁负,这片区域内,今年是肯定没有什么收成了。

    前方出现了几匹马儿,正悠闲地啃着草,听到马蹄声,这些马儿都抬起了头,看向蹄声传来的方向,而与此同时,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也从草从之中站了起来。

    刘三通径直策马向着他们走去。

    “刘兄,回来了?”为首一人看着策马走近的刘三通,笑道。

    “回来了!”刘三通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道:“郑校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无功而返。刘将军抵抗之意甚是决绝,不是我言语所能打动的。”

    郑士富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不以为意:“本来也没有作太大的指望。这不是你找上我们,说要去尽人事,听天命吗?得,先在啥也别说了,准备打吧。刘兄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回胶州家里,种地去,等我一路到家的时候,麦子也要抽穗子了,正是一年里最关键的时刻。农官说今年的雨水恐怕是有些不足的,得保证灌溉。”刘三通道。“家里就一个婆娘外带几个没成年的娃娃,可不敢回去晚了。”

    “不是有义兴社能帮忙的吗?”郑士富牵着马,与刘三通并肩走着。

    “有是有,可是山东那边您也知道,男人少,妇孺老弱多,家家户户都需要义兴社帮着呢!像我这样家里有壮劳力的人,能不麻烦人,便不麻烦人吧!”刘三通道。

    壮丁不足,老弱偏多,是整个山东行省现在最大的问题。虽然义兴社进入之后,大力开始组织各地成立互助组,但终究还是粥少僧多。

    在春耕的时候,便出现了不少的矛盾,春耕时间不等人,谁先谁后,光协调问题,就能让官府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也就是章循就任同东行省总督之后,仗着自己来头大,面子足,让驻扎在山东行省的左骁卫支援了大量的士兵帮助地方疏通修建水利灌溉系统,才总算是在春耕之季,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随着战事展开,左骁卫开拔之后,壮丁不足的问题,就愈发的严重起来了。

    “都是朱友贞那个混帐作得孽哦!”郑士富有些气愤地道。当年平卢之战时,因为种种原因,阻碍了唐军迅速拿下整个平卢,得以让朱友贞在平贞大肆掳掠,大量的壮丁就是那个时候被弄走的,然后在持续不间断的战争之中,这些壮丁有的死了,有的则被裹协着去了其它地方,整个山东行省,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过来气的。章循给中枢的信中便直言,如果没有大量壮丁回流的话,整个山东行省恐怕要十年之功,才能回复兴盛。

    这就是一代人了。

    “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一侧另一个士兵插言道:“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伪梁就好了。这样,所有人殾有过上好日子了。”

    “当然!”郑士富翻身上马,道:“伪梁不过跳梁小丑耳,这一次我们数十万大军数面围攻,他们蹦哒不了几天了。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也回去做一个农夫,说起来我家里分的田地再加上我的永业田,上百亩呢!”

    “郑校尉你说笑了,你努把力,可是能当将军的。”一个士兵道。

    “隔将军远着呢!还差着三级呢!”郑士富呵呵笑着,“越往上可就越难罗,没有立下大功,很难再往上走的。怎么?你们还想当上将军?”

    大唐军制,除了极少数的特殊的部门之外以及一些技术兵种之外,普通的军兵,如果没有升为将军以上级别,到了一定的年限之后,便是要退役的。只有至少成为了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才算是真正地成了职业军人。

    “当然要奋斗一把。我才刚刚二十岁呢!二十五岁以前,要能升上校尉极别,我就能干到三十岁,三十岁的时候,要是能干到振武校尉,便又可以再干十年。十年时间,我当然可以努力向将军号发起冲击了。”士兵笑道:“我家是翼州的,没有多少土地,家里人更多的是做工或者做点小生意。”

    翼州镇州这些地方,是现在整个北地朝廷统治的中心区域,更是外来人口的聚集之地,入藉的人越来越多,导致了可供分配的土地愈来愈少,而工商业在李泽的鼓励之下大举兴起,与农业相比,工商业要显得更加轻松一些,赚钱也要更多一些,导致了那里需要的人丁也愈来愈多,就像一块海绵一样,不断地在吸取着其它地方的养分。不少的行省便曾上书要求限制本地人丁外流,但这条提议,却被李泽断然否决了。

    李泽认为,人丁的短缺是短时间的,是一地发展的过程之中必然要经历的阵痛,也是促进各地努力改善本地经济的源动力。只有人员流动了起来,经济才能是一盘活水,如果把人丁死死地限制在一地,短时间内对本地看来是有好处的,但从长远来看,对整个国家却是不利的。

    李泽不同意,这项提议,便胎死腹中。

    现在人员的确是流动起来了,但却是往经济条件更好的地方流动,像那些刚刚收复回来的领地,官员们那叫一个苦不堪言。不过也正如李泽所说的那样,为了吸引本地人不要往外跑,一项项的惠民政策,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台。

    “刘兄,鄂州城内,有不少你在平卢时候的老乡吧?他们现在士气如何?”郑士富突然问道。

    “没有接触到普通的士兵,只是与老将军一起喝了一夜的酒。”刘三通直言道:“不过浅浅地看了一眼,也无所谓士气高与不高,大家都有些麻木了吧?”

    “鄂州城不好打呢!”郑士富道。

    “是不好打!”刘三通沉默了半晌,他知道郑士富说这些的用意,可是从本心上来说,他是真不想多说。但刚刚众人聊了半天,终于还是让他有些意动。战争早结束一日,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的确便是一种幸运和福气了。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城内的很多布置,他就算只是草草地瞥了一眼,便也知道一个大概。知道哪里是重点,哪里是弱项,哪里是陷阱。

    听完了刘三通简略地一个讲述,郑士富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谢刘兄了,有了这些情报,我们的布置,倒是更有针对性了。这可能减少许多的伤亡,保住很多人的性命了。这一桩,我会跟上头反映,记刘兄一功的。”

    刘三通苦涩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一个农夫,要什么功劳,郑兄提都别提我。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吧!”

    郑士富楞证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明白了,刘兄有苦衷。就按照刘兄的意思办吧!”

    几人不再讨论这个问题,沿着大江一路向着东方前进。

    这大片无人区中,不时便能碰上唐军的斥候骑兵,这也是郑士富等人一直护送刘三通离开的原因。而鄂州城中的梁军,此时早已经放弃了外面的巡逻,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鄂州城的防守上面去了,唯一的一个巡逻方向,也是往北,确保他们与应城、随州、广水、信阳一线的唯一一条通道的安全。维系这条线路,也是鄂州梁军在最后时刻,能够顺利撤退的救命线路。

    郑士富突然勒停了马匹,大江之上,出现了密集的帆影,一声声的军号声,密集的战鼓声以及刁头之上升起的信号旗,让他陡然之间便兴奋了起来。

    “水师,洞庭的郑文昌统辖的水师,他们与鄂州水师要开战了。我们得找个好地方去瞅瞅。”他开心地挥舞着手臂道。

第八百九十八章:鄂州水战

    一行人驱策着战马往高处便去,道路渐渐崎岖,终于不再适合马儿登顶,众人便弃了马匹,手脚并用往上攀登,好在这些马都是战马,主人离去了,它们倒也不会乱跑,而是自顾自地停在了原地啃食着青草。

    众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处崖顶,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的长江尽收眼底。

    而上游处,挂着大唐旗帜的大大小小的战舰风帆遮天蔽日,也不知有几百艘战船,鼓声隆隆,震耳欲聋。众人望向下游方向,梁军的水师战船也是清晰可见,数量之多,竟然不在唐军舰只之下。

    唐军顺流而下,不过此时自下游而来的梁军水师,虽然逆流,却是顺风而行,风帆吃足了风力,虽逆水而上,速度竟然也不输唐军舰只。

    “刘兄,你是有经验的老将,你觉得这一仗双方胜负各占几成?”郑士富一屁股占据了一个最好的位置,这才转头问刘三通。

    刘三通摇摇头:“我过去带的是陆师,对于水上作战,是一窍不通,如何能预测?”

    “当然是大唐水师十成十的获胜!”一名士兵兴致勃勃地道。

    “刘兄,随便说一说,不是都说什么东西到了极致,都会返朴归真,道理差不多一样吗?”郑士富没有理会士兵的自夸,虽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刘三通往前走了两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才道:“五五之数。”

    “为什么是五五之数?”莫说是几名士兵了,便是郑士富也有些不服气了。“如今我们士气高涨,而梁军却是日渐颓废,怎么双方就能平分秋色了呢?”

    刘三通淡淡地道:“据我所知,水师与陆师的作战之道是完全不同的,严格来说,水师也是一种技术兵种。在水上,有大船吃小船的理论,船大,自然就会占一些优势。这是其一,其二,操控船只的水平,也是能决定胜负的因素之一。士气,也算是其中一个吧。梁军水师的主力是前唐时期的水师遗留下来的,你们看,梁军的主力战船都是真正的战舰,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比起一般的商船而言,还是占有不少优势的。”

    “这倒是!”

    “郑文昌统带的水师,所有的战船都是用商船改造过来的,在这一点上,吃亏不少。”刘三通道:“不过他的水手都是技艺娴熟的水匪出身,一直在不停地战斗,这一点,比起梁军水师来是要强出不少的。另外一个,就是士气了,唐军士气的确很高。”

    “你刚才说了三点因素,我们占了两条,那不应当是我们的胜算更高吗?”一名士兵哼哼道,看着刘三通的眼神很是不善,显然因为刘三通以前是梁军的将领,便认为他故意在涨梁军的士气来打击他们了。

    刘三通笑道:“无他,在水上,船大的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如果我所猜不错,郑将军必然会竭力想要包围梁军的主力战舰,然后靠帮跳舷,杀到对方船只之上去进行肉搏,这是水匪出身的他们最为喜欢的事情了。如果他能顺利地完成这一点,则唐军水师自然能轻易获胜。反之,如果梁军的主力战船能尽力避免这一点,而是将自己的优势发展到极致,那这一战,就是五五之数。”

    郑士富默然不作声,他的见识,自然要比普通士兵高出许多,当然明白刘三通说得是极有道理的。

    “说到底,还是要看将领们的临场指挥了。梁军水师统领梁元生,你知道他水平如何?”

    刘三通摇了摇头:“听刘老将军说起过这个人,是一员水师的老将了,至于统兵作战到底如何,我却不知,不过今日便可瞧见了。”

    说话间,两边的舰队之中,数十艘小船已经是脱离出了大队,加速向着对方驶去。不过小船之上可没有了风帆,处在上游的唐军小船的速度,可就要比对方快得太多了。

    行之一半,唐军的一些船只,突然冒起了火光,一团团一簇簇越来越大,渐渐地,整只小船变成了一条火船,顺流而下,冲向了对面。

    就在郑士富刘三通所站位置的正下方,双方的小型船只冲到了一起。

    “拦住火船!”一名梁军水师军官站在船头,大声斥喝着,他所在的船只骤然打横过来,船上水手伸出了挠钩,顶住了对面而来的一条火船,他们出击的目标,更多的就是拦住这些火船,免得这些火船给主力舰队造成打击。

    但是唐军水师是火船和冲锋船夹杂在一起冲过来的,当梁军水师开始拦截火船的时候,他们已是冲着梁军杀了过来。

    没有什么花哨可言,两方的船只狠狠地对撞在一起,轰然声中,木屑纷飞,船只剧震,然后又向后倒退而去,但马上,便又冲了上来,贴在了一起,船上水手们挺进手中的长矛,大刀,已经是对战到了一起。

    两边船只绞在一起混战着,卟嗵卟嗵的落水之声不时响起,即便是掉落到了水中,战斗仍然在继续。

    一名梁军校尉跌落到了水中,径自向下沉去,憋着一口气,他仰头看向上方,两条大长腿正在他的头顶踩着水,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脚踝,死命地把那人向着水底下拖来,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已然是狠狠地扎向了那人的小腿。

    一圈圈的鲜血在他的眼前荡漾开来。

    挨了一刀的唐军吃痛,另一只大脚狠狠地踩向了梁军校尉的头顶,梁军校尉猛然松手,两腿用力一踩,整个人呼拉一声便向上窜了起来,手中刀再一次狠狠地插了过去,当遇到阻碍的时候,他猛然加力。

    整个人继续上浮,他看到了对面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此刻满是惊恐畏惧之色。梁军校尉左手探出,抓住了对方的头发,将那人狠狠地往水里按去,右手的刀,再一次地扎出,这一次,正中了对方的脖颈。

    松开手,那人已经向下沉去。

    再一次将头探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此刻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空气的时候,肩膀处突然传来剧痛,一支挠钩钩住了他的肩膀,身体猛然后仰,他被倒拖着向着后方而去,仰躺在水面之上,他甚至能看见不远处一条着火的船只之上,一个身上起火的唐军,正狞笑着将他往船只边拖去,而在他身边,加一个唐军手握一柄长枪,正狠狠地向他扎来。

    他大叫着猛然挥刀反斩向肩头的挠钩,呛的一声,挠钩的杆子被他斩断,但几乎在同一时刻,船上那名持矛的唐兵手中的长矛已是狠狠地扎了过来。

    长矛入体,他被摁入到了河中,双手弃了刀,死劲地握住了矛头,鲜血在水中一圈圈地扩大,那名身上着火的唐兵卟嗵一声跳下水来。

    梁军校尉肋下一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觉得力气正在一丝丝的从身体内流失,他呻吟着伸手想要去摁住肋下,胸前的长矛却是卟哧一声扎了进去。

    他向下沉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正渐渐偏西的日头。

    郑文昌手按着长刀,屹立在他的旗舰之上,脸色有些严峻,对面的数艘主力战舰,个头是他脚下这艘战船的两个大,而且这种标准战舰之上,是装备了正儿八经的投石机等远程打击武器的,而他们的这种用商船改造而来的战船,远程武器,只有强弩。像投石机这样的重型装备,根本就不可能安装上来。

    “传令各舰,所有强弩,对准对方的主力战舰,准备进行齐射,使用特种强弩!”他厉声喝道。

    所谓的特种强弩,是在强弩之上加装了猛火油弹,射到对方船只之上之后,爆炸产生的碎片可以杀伤对方的水兵,而且可以利用猛火油不易被扑灭的特点,引燃对方的船只。

    “准备!”郑文昌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射!”

    呼啸之声响起,数十枚强弩带着火光越过了中间仍在激烈交战的小船,划过长空,飞向了远处如山一般压来的敌人战舰。

    与此同时,对方一字排开的大型战舰之上,一枚枚的石弹破空而来,重重地砸向了唐军水师。

    爆炸之声响起。

    火光在梁军水师战舰之上燃起。

    而梁军水师的石弹落下,唐军水师战船也是一片狼藉,更有一艘中型船只运气不好,石弹落下正好砸毁了船舵,船只立刻失去了控制,在水中转起阵圈圈,撞向了身边的其他友船,引起了一阵阵的混乱。

    “加速,靠近他们。换绳弩,钉上他们的战船,接舷作战。各部自由杀敌!”郑文昌大声吼叫着。“左转,左转,避开敌舰正面。”

    双方的船只毫不留情地从正在交战的小船之上碾压而过,根本就顾不得那些是自己的船只。

    梁军水师仗着自己的船大,恶狠狠地正面冲撞而来,想利用个头优势直接撞沉对方的战船,而唐军水师船虽然要小不少,但在操作之上却更灵便,纷纷左右避开,绕向梁军水师的侧面,然后一根根的绳弩射出去,深深地钉在对面的船只之上,船上水手抄起绳弩的绳子,大声吆喝着拉动长绳,让两船的距离不断地接近。

    梁军水师则挥舞着长刀,想要将绳弩斩断,而两边船只之上的弓弩手,则趁机射出手中的弩箭,将暴露在射程之中的对方水兵,一个个地射得掉落水中。

    战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当中。

    山崖之上,郑士富和刘三通都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场龙争虎斗。

第八百九十九章:鄂州水战(下)

    江面之上激烈的水战,正在验证着刘三通所说的大船吃小船的理论。梁军水师的五艘巨舰宛如水上霸王,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当真是鬼神辟易,船上的投石机虽然隔上那么老长一段时间才能发射一轮,准头也很一般,但是真要挨上那么一发,别说是那些冲锋小船了,便是郑文昌坐下这样的大船,也是吃不消的。

    在水上,船大果然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的。

    但是洞庭水匪们的操舟技巧,却要更胜一筹。

    郑文昌将战线拉得极长,从郑士富和刘三通所站位置的正下方一直到两人视力所不能及的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战船在缠斗。

    唐军的战术很明显,那就是我打不过你的巨舰,但我可以躲着你。然后找机会收拾你舰队之中的其它船只。当两边船只体量相差无几的时候,双方的战斗技巧与战斗意志的差距,立时便显露了出来。

    只要一靠帮跳舷作战,唐军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梁军水师战船之上的水兵,然后将战船抢了过来。

    从一开始,郑文昌的战术是极其奏效的。在这个战术原则的指导之下,唐军水师虽然看起来被巨舰撵得满江面上兔子一般的狼狈逃窜,但得益于船小好掉头的优势,他们的损失其实是微乎其微的。而梁军水师的损失却在不经意间越来越大。

    当然,也有那些运气不好的,躲闪不及或者操舟失误,直接被对手巨舰给撞翻碾压。对于这样的场面,郑文昌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些,其它的洞庭水匪们,也压根儿不会为此而心惊胆战。用他们的话来说,上了战场,赢了便是荣华富贵,死了那便是背风,没有啥好说的。

    梁元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因为他的船只越打越少了,对手也被击沉了不少的战船,但在数量上看,对方的战船反而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梁军水师的战船被对手夺了去。这些船只如果状况良好,就会被对手利用起来,如果破破烂烂的,马上不会被对手引燃,充作火船来攻击己方的大舰。

    这个样子打下去的话,只怕最后梁军水师只会剩下五艘巨舰了。但光秃秃的没有了护卫的巨舰,可就成了对方的靶子了,到时候自然也是有败无输。

    信号旗在巨舰的刁斗之上招展,梁元生当机立断地改变了战术。

    五艘巨舰不在去追逐敌人的主力战船,放缓了速度,他们组成了一个二一二的阵容,而那些本来与唐军水师在水面之上追亡逐北的其它战船,而则纷纷向着他们靠拢,驶向他们的外围和间隙之中,重新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攻防体系。然后缓缓地逼向江面之的唐军水师。

    如此一来,整个江面大约三分之二的宽度之上,都被梁军水师占据了。

    战事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开战之初,只不过这一次,梁军水师是绝不会再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交锋,已经让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在操舟技术之上,以及单兵格斗之上,他们委实不是这些积年老匪的对手。

    面对着对手严蛮的这种横推打法,郑文昌也是无法可施,在这样的场面之下,除了以硬对硬,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将所有俘虏的战船用链子锁起来,然后顶在战船前方,减缓对手冲撞时候的冲击力,然后伺机杀上巨舰,夺取最方战舰的控制权!”郑文昌站在自己那艘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战船之上,大声地下达着命令。

    先前的战斗之中,他屡次与梁元生的旗舰交手,试图夺取这艘梁军的指挥船,但对手着实不凡,一次次地让他无攻而返。一个船固如龟壶,一个狡滑如灵狐,最后两条船都伤痕累累,却是谁也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

    郑文昌不愤的是,自己还是吃了亏的。因为自己的战船明显受损要严重的多,但这不是自己的错,而是对方的船实在比自己大得太多,也坚固得太多了。

    而在郑文昌咆哮不满的时候,梁元生却也是心惊不已。在与对手旗舰的缠斗之中,他船上水兵们的伤亡要重得多。对手的战兵,曾经几度突击上了战船,自己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其实完全是仗着船上的人多并且成功阻止了对方后援的跟进而已,但饶是如此,在双方的白刃格斗之中,自己这方算是大败亏输。

    这些水匪,居然着甲。

    看着那些从死尸之上扒下来的特制的甲胄,梁元生彻底沉默了。

    水兵作战,着甲的极少。因为船上不是陆地之上,沉重的甲胄在船上是士兵的负累,船东摇西晃,站稳都需要不俗的本事,而且一旦落到水中,甲胄可就成了摧命符了。

    但是唐军的甲胄是两层的,内里一层,居然一层气囊。掉进了水中,甲胄并不会成为士兵的负担。而多了这样一层防护的唐军,自然而然地在白刃格斗之中会大大地占据上风。

    看到这些梁元生很是有些沮丧。

    这便是两国之间实力之上的绝对差距了。作为前大唐水师最辉煌时期的一员,梁元生是参加了对倭寇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海战的,虽然那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战兵。

    那一战虽然是赢了,但唐军死伤也颇为惨重。如果那时候唐军便有这样的甲胄,只怕就会赢得很轻松了。

    他忽然之间有些丧气了。

    山崖之上,郑士富转头看着刘三通,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果然是五五开呢!”

    刘三通此时却是摇了摇头:“如果梁元生保持这样的战术不被大唐水师引诱各自为战的话,这场水战,只怕大唐水师是要败的。最起码,现在梁元生经过前面的试探和损失,已经清楚了双方的优抛,现在的他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如果我是郑文昌,其实此刻已经可以撤退了,没有必要与对手这样硬拼,他们的优势在于机动灵活,在于良好的操舟技术,完全可以再以后寻觅战机,这样硬拼的损失,是可以避免的。”

    “现在他是大唐水师,不是洞庭湖匪了。”郑士富却是摇头道。

    “那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因素出现的话,我认为到最后梁元生虽然会损失他绝大部分的战船,但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刘三通不解地道。

    “那边是什么,又来战船了!”一名士兵突然跳了起来:“是梁军的援军吗?他们还有战船?”

    郑士富吓了一跳,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了去,在下游方向,点点帆影已经出现。

    不过片刻功夫之后,郑士富却是由惊怒转为大喜,跳起来重重一个暴栗敲在这名士兵的头上,“哪是我们的援军,是李浩将军统领的内河水师来了。”

    郑士富仰天大笑起来,难怪郑文昌死战不退,原来所谓的变数就在这里。

    这一场水战,原本就是两支大唐水师对梁军水师的一次夹击。

    刘三通也是摇头叹息。

    此刻,也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来自下游的这另一支水师,与洞庭水师的战船是截然不同的。统一规制的战船,虽然比起梁军五艘巨舰的个头还是要小一些,但已经小得有限了。这种战船,他曾在平卢战役之中见过。那时候,这种战船只不过区区数艘而已,也只是在黄河之上对岸上的平卢军进行远程打击以支援登陆的步卒,那个时候,他便领教过对方那狂野的远程攻击力。

    这是一种专门为战斗而设计出来的战舰。比起梁军的这种老式水师战舰要先进得多。

    郑士富在狂笑,刘三通身边的几个士兵也是又蹦又跳,他们欢喜的有些失态了,毕竟先前说实在的,郑文昌已经落在了下风,而且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现在,却是已经反转过来了。

    李浩此时也在仰天大笑。

    “我就知道郑文昌这个狗东西会提前开战,这小子是想一个人独战功劳呢,哈哈哈,碰到铁板了吧!传令全军,两路纵队,全速前进,先给我来一轮饱合式轰击。”

    十艘最新式的战舰排列成了两路纵队,在更多的其它各型船只的护卫之下,向着梁军水师驶来。

    石弹在瞬息之间便铺满了天空,向着梁军水师落下。而此时梁军水师的紧密阵型,让他们立刻便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唐军水师这种最新式的内河战舰,格外注重于远程攻击,改良过后的投石机,足足装备了四台,威力射程虽然有所减弱,但发射速度快,却有效地弥补了这一点不足。

    在雨点一般的石弹之后,是唐军水师蛮横的冲撞而来的战船。

    先前是梁元生碾压郑文昌的小船,现在形式却是反转了过来。李泽的坐船毫不畏惧地与梁元生的战船狠狠地冲撞到了一起。

    轰然巨响声中,两艘战船的船首顿时便不成模样了,两艘大船便像是热恋中的男女一样,紧紧地吻在了一处。

    “杀上去!”李浩抽刀,自战船之上一跃而起。

第九百章:另有深意

    刘信达亲眼目睹了梁军水师的覆灭。

    最后一艘梁军战舰突破了唐军两路水师的夹击,一路逃向鄂州城方向,而唐国四艘战舰则紧追不舍,在距离鄂州城不远的江面之上,终于将其拦截住。

    在刘信达的眼皮子底下,一场短促的水面战事迅速开始,又转眼结束。当这艘梁军战舰被一左一右夹住之后,一切便已经注定。

    桅杆上的梁军旗帜缓缓落下,取尔代之升起了大唐的战旗。

    很显然,这艘梁军战舰最终投降了。

    或许是江面上的唐军也看到了岸边的这支骑兵,其中一艘径直驶向了这边,在距离岸边百余步的时候,眼尖的刘信达的骑兵已经看到了船上的投石机蓄势待发,而一架架强弩那铁灰色的箭头在阳光的映照之下闪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刘信达有些失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的亲兵猛力一掌拍在他的马股之上,大叫道:“大将军,走!”

    战马昂头嘶鸣了一声,奋蹄疾走,一行骑兵迅速离开了河岸,则战舰之上呼啸着的石弹亦在稍后飞了过来,将他们刚刚立足的地方,砸出了一个个的深坑。强弩掠过,一蓬蓬的青草被截断,最终呛的一声深深地扎进了泥土之中。

    刘信达没有想到仅仅就是一次战斗,他极其倚重的水师,便全军覆灭了。没有了水师,则意味着长江被唐军彻底控制在了手中,更为重要的是,唐军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兵而不用担心来自水面之上的袭击。

    一支水师,意味着他刘信达可以充分利用其投射能力在任何地方对唐军形成威胁,以缓解鄂州城的压力,但现在,他便只剩下了固守鄂州一途。

    其实现在对于刘信达而言,最好的出路,并不是固守鄂州城,而是当机立断,立即撤退。趁着现在他还能走,趁着应城,安陆,广水这些地方还掌握在梁军手中。

    唐军要攻击鄂州,肯定会先拿下应城安陆这些地方,彻底切断鄂州与梁军方面的联系,将鄂州变成一座孤城。然后才会对鄂州展开进攻。

    但刘信达却偏偏不能走。

    固守鄂州城是一条死路,他刘信达却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在这条绝路之上愈走愈远,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坐在书房之中,刘信达再一次打开了来自长安的一封信。这是朱友贞亲自写来的,不是诏旨,而是一封私信,用的也是朱友贞的私印。

    这封信,他看了很多遍了,信纸上满是汗渍,不少的地方,都印上了黄斑。再一次看了一遍之后,他长叹了一声,将信纸揉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一边的纸篓之中。

    在信中,朱友贞花了很长篇幅叙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说了他的家人如今在长安受到了特别的照顾,一切都很安好。让刘信达尽管放心地在鄂州作战。他知道现在刘信达面临着很多困难,但鄂州地理位置重要,只要鄂州城存在,便能牵制住柳如烟,钱彪,甚至还能牵制住荆南地区的唐军,能为大梁分担不小的负担,减轻长安城的压力。

    总之一句话,鄂州城,守得越长久越好。

    刘信达知道这封信的意思。

    所谓的长久,就是直到他刘信达死为止。

    他无路可退,只能尽一切心力守住鄂州城,不仅仅是为了大梁,也是为了他刘信达活得更长久一些。而他刘信达只要活着,他的家人在长安便能享受荣华富贵,一旦他死了,那可就真不好说了。

    一个死人,是不会有太大价值的。即便是朱友贞为了不让其他将领寒心,仍然厚待于他的家人,可是这仍然是不会太长久的。

    人都是有忘性的。

    “来人!”他坐了下来,“让刘海青来我这里。”

    盏茶功夫之后,壮武将军刘海青匆匆到了刘信达的面前:“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如今城内士气如何?”刘信达示意他坐下说话。

    “如今城内粮食伫备充足,军械装备也充分,大将军又大把的金银赏赐了下去,士气尚可。”刘海青道。

    “如今我们也只剩下用金银来激励士气这一条路可走了。”刘信达苦笑起来:“城里还有几个大户,找个机会,把他们抄了。”

    坡刘海青一楞:“大将军,这剩下的几家,对我们一向恭顺。”

    刘信达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但我现在更需要他们的钱财,这些人再恭顺有什么用?还不是把大把的银钱埋在自家的地窖里抠抠索索?”

    “这些人还是有一定的势力的。”刘海青有些为难。

    “那就连根拔起!”刘信达脸色狰狞地道:“海青,你记住,现在鄂州城内,只允许有一股势力,那就是我们,其它任何有可能的势力,管他大的小的,都不应该存在。而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和对我们的拥护,明白了吗?”

    “明白了!”刘海青点了点头。

    “这个给你!”刘信达从大案之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了他。

    看了一眼,刘海青不由一楞,“大将军,怎么城内的布防又要调整?”

    刘信达微微一笑:“刘三通来过这里,我想,唐军一定会从他那里知道一些东西的。”

    “三通就算不跟着我们干了,也不至于出卖我们吧!”刘海青瞪大了眼睛:“都是过命的交情。”

    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他决定当一个农夫的时候,那就不是过命的交情了。”

    “那又何必放他走?这改布防,可要花费不少的功夫!”刘海青有些不满。“当时就该强留下来,或者……”

    “或者杀了他?”刘信达盯着刘海青:“我记得他救过你的命。”

    “大局当前,还怎么顾得?”

    “你这么认为,可许多其他人并不见得这么认为啊!”刘信达摇头道:“刘三通跟了我多年,麾下认得他的人有大把,而这些人,现在可是我们守鄂州的中坚力量。如果我杀了他,你说这些人会怎么想?我连刘三通都杀,是不是到了某个时候,也可以干掉他们?论起情谊,功劳,包括你在内,谁能比得上刘三通?”

    刘海青干笑了几声。

    “所以我只能放他走,而且还奉上银钱。我要让所有跟着我的人都看到,我刘信达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刘信达道:“而且三通如果真向我们透露出了城内的布防,而唐军又按照他的那一套来进攻的话,我们的这些改变,正好可以给唐军一个好好的教训。”

    “大将军好手段!”刘海青佩服不已。“那我马上就去办。”

    送走了刘海青,刘信达在屋里枯坐了良久,站起身来,径直到了后院一座厢房之前,迟疑了良久,却又转身欲离去。

    厢门的窗户却在这一时刻打开了,一张脸孔出现在了窗边,道:“刘大将军,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我被你关了这好多天了,既不放我走,也不杀我,意欲何为啊?是不是大将军自己也在犹豫?”

    刘信达转身,看着那人半晌,才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萧景先生,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来寻你说说话而已,说起来我现在身边,倒多是一些粗鲁的军汉,上阵杀敌可以,但聊天嘛,未免不解风情。”

    萧景大笑:“刘大将军,今日月光颇佳,何不准备一壶酒,让我与刘将军好生地聊上一聊呢?我这人,倒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

    “那倒不错,作为使者,如果没有三寸不乱之舌,自然是无法胜任这一职位的。”刘信达笑着挥了挥手,门前的卫士当即打开了大门,门里那人倒背着双手,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去准备酒菜,我与萧参军要好好地喝上几杯。”刘信达道。

    很快,月光之下便支起了小桌,几样冷碟配着一壶酒,便呈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刘信达替对方倒上了一杯酒,道:“说起来,刘某对于向大帅倒是蛮佩服的,短短的时间内,便席卷了东南半壁江山。而且还有一个皇帝女婿,嘿嘿,前程倒是远大。”

    “既然如此,刘大将军倒底在犹豫什么呢?”萧景举杯邀饮。

    刘信达浅浅地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李泽也好,向帅也好,虽然泾渭分明,但却都是大唐重臣,说句萧先生不高兴的话,真要论起来,李泽的实力可比向大帅强多了,李泽也派了人来劝降了,如果我刘某人真要反叛大梁的话,那为什么不选一个强的,而要选一个弱的呢?”

    萧景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干,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刘大将军,我们对你,不是招降,而是谋求合作。合作,与招降,这可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

    “只不过更好听些而已。”刘信达摇头道。

    “当然不是。”萧景道:“我来之后,刘大将军还从来没有听我详细地说上一说,今日却来了,想是又有了什么大变故吧?”

    “大梁水师,全军覆灭!”刘信达郁闷地将杯中酒一口喝干了,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第九百零一章:大家都希望他死

    闻听此言,萧景也是一楞。

    “大大小小三百多条船呢?一战就没了?”

    “一战就没了。”刘信达苦涩地道:“不仅仅是洞庭的郑文昌,李浩也来了。他们的战舰,明显要比我们的强悍多了。”

    说到这一点,萧景却是深有同感了。“李泽的战舰,的确是强悍。我们岭南的水师,在海上,被潘沫堂也是一战给打得全军覆灭,岭南好几年时间,耗费无数资金建立起来的水师,就这样打了水漂。”

    刘信达惊愕地看着萧景:“你们……李泽公然对你们动手了?”

    “当然是死不承认。只说是海盗。嘿嘿,什么样的海盗有这样大的能耐?”萧景无奈地道:“但海上作战,一战全灭了我们的水师,连个俘虏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便是指证,也没有证据,能怎样?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实力不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刘信达不由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刘大将军,所以,我来你这儿,谋求合作。”萧景一摊手道:“现在你的状况,你自己也清楚吧?鄂州守得住吗?”

    “尽人事,听天命,希望能守得更久远一点。也算是尽忠职守了。”刘信达道。

    萧景呵呵一笑:“那又何必?有现成的活路不走,你硬要往死路上走吗?刘将军,不瞒你说,我们也想要鄂岳,所以,我们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刘信达失笑道:“你刚刚不是也说了,你们与李泽比起来,实力不济吗?”

    “实力不济是一回事,但谋算又是另一回事。”萧景大有深意地看着刘信达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海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还硬生生地吞下了这口气。不就是为了更长远的目标吗?”

    “李泽一旦拿下长安,我不觉得你们能有什么回天之力!”刘信达冷冷地道:“只怕现在谁都知道,李泽拿下长安的时候,就是你们向帅的那位皇帝女婿寿终正寝的时候。向帅现在纵然有了一些实力,但对抗李泽,怕也是力有未逮吧?”

    “正面抗衡,的确是有困难,但有时候,解决问题,并不一定需要面对面地厮杀吧?也许会有更简洁的解决办法。”

    “能有什么简洁的办法?”刘信达摇头不信:“北地朝廷被李泽经营得不说是铁板一块,但也是异常牢固,你们想要改天换地,除非李泽突然死了。”

    萧景含笑不语。

    看着对方的笑脸,刘信达先是一怔,接着悚然而惊:“你们还真打着这样的主意?”

    “为什么不呢?”萧景道。

    好半晌,刘信达才连连摇头:“荒唐,简直荒唐。李泽何许人也,你们想搞刺杀这一套,也太儿戏了,别说是近身刺杀了,你们的人,要是能走到李泽十步之内,那都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刘将军,怎么做,是我们的事情。能不能做到,也是我们的事情,但不管我们成不成功,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萧景道:“相反,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左右你都是一个抱着必死信念的人了,那么有这么一根稻草,你不应该牢牢地抓住吗?我们失败了,到时候咱们还可以抱团取暖,我们胜利了,你更是可以因为与我们结盟而获得更远大的前程。”

    斟酌了半晌,刘信达道:“说说你的计划。”

    萧景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道:“第一阶段,我们希望刘信达将军能够拼死抵抗,能够守得越长久越好,让唐军在鄂州城下举步维艰。”

    “这本来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刘信达道:“这一年多来,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鄂州城更加的固若金汤,现在的鄂州城,比之钱凤时代,更要险峻了三分。”

    “这一点,进城来的时候,我大至也看到了。”萧景道:“当他们在城下受挫的时候,我们便会乘机要求前来支援。你也知道,现在向真将军带着大军在江西,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于我们的主动来援,柳如烟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们也是大唐军队嘛!”

    刘信达怔怔地看着对手。

    “当我们抵达并对你展开进攻的时候,便是你向我们投诚的时候了。”萧景笑道:“刘将军,你如果向李泽投诚,最好的下场,只会是做一个寓公,但投诚了我们,向帅可以向你保证,你会是新的鄂岳节度使。”

    “柳如烟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样摘果子?”

    “纵然不心甘,她又能如何?到时候,鄂岳是我们打下来的,她能纵兵来与我们抢地盘吗?那么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她翻脸了。到时候,我们可是占了道义上的高点,而且这个时候,唐军也要正式发动对河南地区总攻了,这个时候,他们会与我们翻脸吗?”萧景得意地道:“到时候纵然再有不甘,柳如烟只怕也会忍了这口气,带兵去攻击忠武节镇,减轻河南战场之上唐军的压力。”

    “但唐军还有钱彪,还有他们的水师,当然,还有荆南!”刘信达道。

    “柳如烟带着主力离开了,他们的水师,也要沿着运河向中原地区发动进攻,他们需要水师运粮,运兵,还能留在这里?”萧景道:“荆南方面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朱友珪到时候肯定会兵出兵的,光靠一个田国凤万把人,顶得住蜀军?荆南方面的重点,必然会是在防备蜀军身上,单剩下一个钱彪,有什么可忧虑的?”

    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萧景的提议,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的家人在长安,我一旦投降了你们,我的家人在长安必然会遭不幸。”刘信达道。

    萧景微微一笑:“我想,这也是你不愿意向李泽投降的一个原因所在吧!如果我们能保证你的家人安全呢?”

    “向帅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吧?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在长安的家人,一定是受到严密监视的。”刘信达道。

    “向帅的手的确伸不到那么长,但是我仍然敢保证,朱友贞到时候不敢动你的家人。”萧景胸有成竹地看着刘信达,悠悠地道。

    “道理何在?”刘信达问道。

    “因为孙桐林在几个月之前,离开了岭南。”萧景轻轻地道。

    刘信达惊愕无比地看着对方。孙桐林是平卢人,数年之前,投奔了朱友贞,更是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朱友贞为小妾,当然,现在已经是大梁的贵妃了。现在孙桐林在长安朝廷之中可谓是位高权重。

    “你们,你们早就有了勾连了吗?”他怔怔地看着萧景。

    “大家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反对李泽!”萧景笑吟吟地道:“既然我们双方的实力都比不上李泽,那么大家联合在一起,不就有机会了吗?”

    “可现在李泽正准备对大梁发动进攻,也不见你们起兵对李泽发动攻击!”刘信达道:“你们也只不过是在利用大梁削弱李泽的实力而已。”

    “当然,对于这一点,朱友贞也是心知肚明,但他没得选。正如我先前跟你所说的那样,这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必须要抓住。”萧景淡淡地道。

    “所以我说,你不是投降李泽,而是与我们合作,朱友贞就不敢动你的家人一根毫毛。”萧景道。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跟皇帝陛下承诺了什么?让他能相信你们。”

    “其实只有一件事。”萧景道:“我们告诉他,我们会让李泽在他攻打长安的时候,一命呜呼。”

    “陛下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景道:“其实现在的局面很清楚,李泽所部一旦发起全面总攻,河南之地,梁军肯定是守不住的,便是潼关能守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而如果李泽在最关键的时候死了,那么朱友贞就有了一线生机。因为李泽一死,唐军必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打长安?只怕要先稳定内部局面吧!”

    刘信达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来回地踱着步,半晌才道:“李泽如死,北地唐军便有可能生出大乱,不不不,是这个天下都要大乱了。皇帝陛下纵然此时只剩下了长安周边,但也有了机会起死回生。而真到了这个时候,无疑就是你们向帅会占到最大的便宜,从一点机会也没有,变成了很有希望争夺这天下了,是不是?”

    “刘大将军果然是聪明人。”萧景道:“那你觉得,李泽如果死了的话,那时候是我们希望大呢?还是朱友贞希望大?抑或是北地李泽的人大?到时候北地唐军,还能像现在一样团结吗?诚然,李泽有儿子,到时候对他忠心的部将,可能会继续拥护他的儿子上位,但是其它那些坐镇一方的大将呢?比如李存忠,比如薛冲,比如田平等等!别忘了,在东北,还有张仲武呢!他对李泽,可是恨之入骨,到时候必然会自东北倾巢而出,加入中原这片乱局之中。”

    “让天下再度纷乱起来,混沌起来?”刘信达喃喃地道。

    “不错,势力最大的那个完蛋了,剩下的不就都有了机会了吗?所以我们,朱友贞,张仲武都很希望李泽死啊!”萧景道。“刘将军,你还担心你家人干什么?到时候向帅一封信去,他不得乖乖地将你的家人给你送回来啊!”

第九百零二章:风起(1)

    刘绍业一脸阴沉地走进了柳如烟的大帐之中。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好消息啊?”柳如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内卫的情报头子,笑问道。

    “大将军,刚刚从城里逃出了我们的一个人,刘信达在鄂州城内,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这一次是不分清红皂白的无差别打击,很不幸,本来已经决定成为我们内应的两个大户,全都被清洗了。”刘信达的心情着实不好。

    在他的策划之下,这两家对刘信达一向恭顺,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自问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按道理说,不该是这样一个结果的。

    可有时候啊,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还真是极有道理的。碰上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管你三七二十一,统统拿下,便将所有的可能,给全都扼杀了。

    柳如烟放下了手中的笔,笑道:“刘信达这是自知死期将近,所以不顾一切了,什么涸泽而鱼,杀鸡取卵,现在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我想他这么做,肯定是看上了这些人家的里财产吧?他现在唯一能激励士气的,只剩下财帛美女了,而恰恰这些人有。怀璧其罪啊,刘信达要他们的钱,像以前那样挤一下才出来一点,何如一次地拿个干净?”

    “应当是这个道理!”刘信达道:“逃出来的人说,刘信达抄没了这些人的所有家财,男的全都杀了,女的都充作了营妓。现在的鄂州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军事要塞了。所有人,全都被编成了营,便连老弱妇孺也都分配了事情做,比如打磨石弹,制作军粮等等,以劳作来换取一点度命的口粮。”

    “鄂州城的伫粮多吗?”

    “从曹彬被围的时候开始,刘信达就在做着这个准备了。整个鄂岳,几乎被他劫掠一空。”刘绍业道:“单以存粮而言,只怕他们坚守一年,军士也不会饿着。当然,普通人,那就说不准了。”

    “刘信达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极是狡滑,是个难对付的人。”柳如烟吸了一口气,“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要在战场之上见真章的。就算他有足够的存粮又如何?那也要顶得住我们的进攻。”

    “鄂州城不好打!”刘绍业道。“而且那刘三通所说的一些东西,属下觉得并不可信。”

    柳如烟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刘信达这样的人,当真是个念旧情的人吗?明知刘三通不想跟着他们干了,还这么大方地将他放出来?如果我估摸得不错的话,刘三通看到的那些东西,只怕现在都成了陷阱了。”

    “极有可能!”刘绍业道:“大将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柳如烟笑道:“朱友贞是我手下败将,他能攻下鄂州,我便不行?对于我们军队的战斗力,我还是极有信心的。”

    在席卷了两浙之后,大唐在南方的军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整编。以柳如烟的右千牛卫为主体,扬州军队,两浙军队,淮南军队,宣州军队尽数被整编进了右千牛卫。经过数月的载弱淘残,重新整编成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仍然以右千牛卫大将军柳如烟为首,以原宣州观察使杨密为行军长史,以原淮南节度使龚云达为行军参军。整个右千牛卫又为分了左中右三军,分别以李泌为中军都虞候,李敢为右军都虞候,任晓年为左军都虞候。

    三名都虞候各率领六千兵马,柳如烟亲领八千亲军,而余下四千人马则为后营,由行军长史杨密统率,负责督运粮草,保障地方治安,维护道路畅通。

    而为了这一次攻打鄂州,柳如烟还动员了五万民夫,这五万民夫,则由行军参军龚云达率领。因为这五万民夫,基本上来自于淮南。

    准确一点来说,这一次攻打鄂州,打仗的活儿,由柳如烟与三位都虞候负责,而后营与民夫,则负责整个大军的后勤保障。当然,必要的时候,后营四千人,也可以作为补充兵加入战斗。

    由于唐军已经完全占领了衮海,武宁两地,彻底打通了连接北地的通道,使得北地的物资补给再也不用仅仅仰仗于海上。整编过后的右千牛卫的武装得到了彻底的换装,与整编之前相比,这支军队至少在装备上面,是大大地上了一个台阶。

    这也是柳如烟信心满满的原因。

    刘信达虽然经营鄂州良久,但现在的唐军,可不是当初攻打鄂州的朱友贞能比的。

    七月的鄂州,天气已经是极热的了。军帐虽然大,但却并不隔热,阳光照热其上,很快便将热气透进了帐内,坐在其中的人,偏生一个个又是顶盔带甲,虽然汗流满面,但却仍然坐得笔直。

    杨密与龚云达两人分坐于柳如烟的两边,他们两人倒是没有穿着盔甲,只是穿了常服,但仍然是汗水涔涔。

    “对伪梁的总攻即将开始,在我们开始攻打鄂州的同时,尤勇大将军的左骁卫将向忠武军发起攻击,柳成林大将军的右骁卫将向宣武地区发起攻击,田平大将军的右金吾卫将直接进攻汴州,石壮大将军的右威卫将向河阳发起进攻,屠立春大将军的左威卫将向陕州发起进攻,王思礼大将军的左千牛卫将向同州发起进攻。”柳如烟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帐内的诸位大将,除了左军都虞候李敢如今带着本部向应城进发,准备拔掉这颗钉子,彻底断绝鄂州城刘信达部的退路之外,剩下的将领,全都齐聚在这里了。

    “这是自李相在武邑重建大唐中枢之后,大唐最大规模的一次用兵。”柳如烟接着道:“事实上,其它几卫兵马,此刻也都进入了一级战备,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军务。这是一场国战,彻底覆灭伪梁,收复长安,使大唐再一次重归一统,但在这一战了。”

    看着众人凛然的神色,柳如烟笑道:“当然,伪梁已经是强弩之末,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但狮子搏兔,也需尽全力,狗急还会跳墙呢,更何况伪梁如今实力犹存。结果虽然早已经注定,但过程却并不定如我们所想的那般顺利。”

    “小小鄂州,必然能一战而下,大将军,末将请为前锋!”任晓年霍地站了起来,抱拳道。

    柳如烟笑着示意任晓年坐了下来:“这一次我们大军全面发动,不仅是对伪梁的总攻,同时,也是一次检验我们各卫战斗力的时候。诸位,与其它各卫相比,我们右千牛卫在这里的兵马,却是成军不久的。与那些励兵秣马多年的卫军相比,不是我说泄气话,是有很大不如的。这一点,我们不必隐讳。”

    看着帐下李泌,任晓年等人都是脸有不豫之色,柳如烟笑了笑道:“当然,我们的对手,也要更弱一些。所以,这一仗,大家还是站在同一个.asxs.之上,我希望大家不要坠了右千牛卫的威风。”

    “大将军,我们右千牛卫,必然是第一个完成本次军务的军队。”李泌站了起来,道:“拿下鄂州,我们还可以去支援一下尤大将军。李泌请为先锋,为我右千牛卫拔得头筹。”

    “李将军,你是中军护军,这一仗,怎么也轮不到你先打,我们左军先来。”任晓年也立时跳了起来相争。看着横眉冷目的李泌,任晓年打了一个寒噤,对于这位密营出身的大姐头,他可是早有耳闻的,脾气那是相当的不好,赶紧接着道:“中军是我们右千牛卫战斗力仅次于大将军亲卫的部队,哪有一开始便使出杀手锏的道理?先让我们左军前去试探一下?大将军不是说了鄂州不好打吗?要是我们一战功成,那自是好,如果不成,那李将军也可从中窥得虚实,再一举功成,岂不美哉?”

    “说得倒似是我想要占你便宜似的?”李泌听了这话,气极反笑,“好,那就让你先来,不过任晓年,第一仗可是最难打的,你要是坠了我军威风,那又怎么说?”

    任晓年一挺胸膛道:“李将军,任某也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虽然没有李将军的资历,但在战场之上,却也从来没有后退一步。”

    “好了!”见到两名都虞候相争,柳如烟敲了敲桌子:“便由任晓年的左军先攻,不过鄂州城既高且险,而根据情报,刘信达在城中有本部一万五千人,另有青壮超过二万人,所以攻城之时,左军,右军的重型攻城武器,全都集合起来使用。一次性,就要把敌人打胆寒。”

    “多谢大将军成全!”任晓年大喜。

    “好了,各位将军们都去准备吧!”柳如烟摆了摆手,伴随着一阵甲叶响动,帐中顷刻之间便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柳如烟与杨密,龚云达三人。

    “二位,大军作战,首重后勤,我们再来议议后勤诸事,这天气,这么早就热了起来。当真令人恼火。”柳如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摇头道。

第九百零三章:风起(2)

    伴随着隆隆的战鼓之声,士兵们推动着巨大而沉重的投石机缓缓向前移动着,一字排开的上百架巨型投石机,从城上看下去,犹如树林一般密集,又似同死神挥舞的镰刀。唐军的投石机以射程远,威力大而闻名于天下,这种攻城利器,刘信达在平卢的时候,便已经领教过了。

    梁军的投石机与对面比起来,在性能之上要差了许多,主要是梁军仍然采用着传统的投石机结构,而唐军的投石机,清一色的采用了配重式结构。

    别看这么一个改动,但对于这种远程攻击武器而言,却不谛于是一种划时代的革命。不仅仅可以随意调配射程,更重要的是,他发射的速度,比起传统投石机而言,要快上了许多。

    在知道自己必须死守鄂州城之后,刘信达便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应对对方的这种远程的暴风雨式的让人心怀恐惧而又无可奈何的攻击手段。

    最终,他也只是想出了以数量来应对对方质量的办法。

    当然,做出标准的投石机,需要娴熟的工匠花费极长的时间,而且对材料的要求极高,他没有这个本钱。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所以大量的碗口粗细的毛竹被收集了起来,被特意加工之后,数根毛竹被捆绑在一起,两组这样的毛竹构成了一个类似于弹弓一样的玩意儿。

    这种粗陋的投掷装备,射程不超过一百五十步,但成本低,可以大量制造。而其它的正统的投石机,则被他隐藏于城墙之后,尽量地避免遭到对方的有目的的摧毁式打击。

    当然,这样的布置,就谈不上什么准头了。纯粹就是望天收,但好在准备的家伙多,两种远程武器搭配着使用,倒也颇有成效。

    “我们的投石机够得着他们吗?”刘信达看着城下远处正在忙碌着的那些唐军,他们已经停下了脚步,正挥舞着大锤,吭哧吭哧地将一根根数尺长的铁钎钉到地上,他们正在固定着他们的投石机。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恐怖的大家伙了,但再一次看到,刘信达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刘汉青摇了摇头:“大将军,我们的射程够不着他们。除了以骑兵出击来捣毁这些投石机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摧毁这些大家伙。”

    “这是唐军惯用的伎俩。”刘信达咬牙道:“看起来他们的投石机阵地没有多么严密的防护,但只要我们一出击,立刻便会掉入陷阱,白白地损兵折将,在平卢,我们已经吃够了这样的亏了。”

    “那就只能忍着了。”刘汉青有些无奈地道。

    话意未落,天空之中传来了巨大的呼啸之声,一枚重达百余斤的石弹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形,在众人有些惊恐的目光之中落在了距离城墙十余步处,轰然落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城上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唐军的投石机,似乎安置得远了一些。

    但经验丰富的刘信达却殊无欢颜,果然,对面一名骑兵纵马颖过长长的投石机阵地,手中挥舞着两面小旗子,不停地大声地吆喝着什么。而在他的吆喝声中,敌人的投石机阵地之上再一次的忙碌了起来。

    片刻之后,对面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战鼓之声骤然停歇。

    刘信达脸色微微一变,大声道:“传令所有士兵,小心防备,敌人的攻击要来了。”

    城头之上的梁军立时便忙乱了起来,有的缩回了城头之上的藏兵洞中,有的则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城垛之后,也有不信邪的,仍然扶着城垛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

    轰隆隆的声音骤然响起,本来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之间便暗了下来。刘信达抬头看上天空,眼中便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石弹自空落下。

    百余斤重的石弹被投掷到差不多二百步之外,其威力,不容赘述。在这个距离之上,便是一枚小石头,也能轻易举的将上好的甲胄砸瘪。

    高高耸立的城楼,第一时间便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转眼之间,便伴随着轰隆声,变成了一地的废墟,本来高高飘扬的刘字大旗,也被埋葬在了废墟之中。一名刘信达的亲兵,从藏身之种奔跑了出来,在废墟之中找出了刘字大旗,将其再一次的插在了高处。

    有石弹落在了城墙之上,被打磨得圆滚滚的石弹,有的一落地,但变成了一堆碎片,碎片飞溅,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在城头之上肆虐。

    有的石弹却甚是坚硬,落地之后一弹一弹地宛如一个皮球,横冲直撞,所过之种,无不被其彻底摧毁。

    梁军士兵们尽量地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有的躲在盾牌之后,有的藏在城墙死角,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些石弹在城头之上造成的恐怖破坏。

    曾几何时,他们认为自己经营良久的城池固若金汤,但今天敌人的攻击刚刚展开,他们却发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固若金汤的东西。

    伤亡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有的被呼啸的碎石片划伤,有的被碎裂的石头击打在身上,纵然穿着盔甲,但挨了这一下,轻则也是半天缓不过来气,重则便是当场筋断骨折,吐身倒地。

    更让人恐怖的是几个躲在城墙之后的梁军,他们的运气是相当的不好。一枚没有打上城来的石弹,无巧不巧的正正地击中在他们外侧的城墙之上。

    城墙的确很坚固,挨了如此重重的一下,外面的条石明显地向内凹进,但却并没有垮塌,但躲在城墙之后的几个士兵,却是倒飞了出去,身上看不到什么伤痕,嘴鼻之是却是鲜血沽沽而出,落地之后,便再没有了什么声息。

    仅仅是一轮攻击,城墙之上,已是一片狼藉。

    稍稍停顿之后,第二轮攻击旋锺而至。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大约一半的石球之上还燃着熊熊的火焰。

    这是唐军在石弹之上浇上了油脂,点燃之后,然后再发射出来。

    攻击不着唐军,城上的梁军便只能蜷缩在角落之中,苦苦地忍耐着。

    但漫延的大火,将有些人从藏身之处逼了出来,然后那些呼啸着的碎片,便将其中的一些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上。

    第二轮攻击开始之后,唐军也开始动了,无数的强弩从投石机阵地之后被推了出来,向着城墙方向挺进。

    这一次,城墙之上再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无数的简易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十余斤重的弹丸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打不着唐军的投石机,但对于强弩的射程,还是能够覆盖的。

    唐军举起了巨盾,冒着如雨一般的石弹向前挺进。不时有人栽倒在地上,但空隙马上就又会被人补上。

    一架架强弩昂起了弩身,尖锐的呼啸声响起,一枚枚小儿臂粗细的强弩带着溜溜的火光射向了城头,当他们落到城墙之上时,剧烈的爆炸之声便传了过来。

    “压制对方投石机,掩护步卒前进!”任晓年大声吼道。

    投石机稍作调整,对于那些飞起石弹的城墙方向,开始了压制射击,与此同时,左军第一部,已是在秦疤子的带领之下,举起盾牌,推着云梯,抬着撞木,向前压去。

    城头之上飞起的石弹在转眼之间便疏落了下来,很显然,他们中的许多被城下的唐军给摧毁了,但沉寂了片刻之后,从另一个方向之上,又飞起了一枚枚的石弹。

    这让任晓年有些惊讶。

    不过也只是让他惊讶了一下,因为再又一轮的压制之后,城内的远程攻击又稀疏了下来。而此时,秦疤子已经进入到了敌人的羽箭射程之内。

    先前城头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头,这个时候,却突然密密匝匝地冒出了一个个的脑袋,他们从墙垛之后探出半个身子,向着城下弯弓搭箭。

    攻城云梯停了下来,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约一人高的胸墙,秦疤子第一个冲了上去,以盾牌护身,重重地撞向了这道胸墙。

    嘭的一声,胸墙连晃动也没有晃动一下,倒是秦疤子被反弹了回来。惊愕不已的秦疤子挥动手里的横刀斫在胸墙上,当的一声响,黄土之下,居然是石头。难怪如此坚硬。

    城上羽箭倾泄而下,秦疤子不假思索,举着盾牌一纵身,便攀上了这道胸墙,然后跃下。

    胸墙后面与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秦疤子卟嗵一声落在地上,移开盾牌,眼前所见,居然是一道深坑,他抬眼看向上方,却是大惊失色。胸墙之后,一道深达丈余的壕沟。落在壕沟很深,但却只有数步宽。

    “别下来!”他仰头大呼,但却是来不及了,作为前锋主将,他秦疤子身先士卒了,后面的士兵岂有不紧紧跟上之理。卟嗵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跳了下来。

    “退回去,别下来!”秦疤子声嘶力竭地吼道。

    身后的唐军终于发现了不对,守在了胸墙之后,一时之间,竟然是进退不得。

    而此时,紧闭的城门突然大开,梁军蜂通而出,他们手中所持的,全是长达丈余的长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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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