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李澈的心思
武邑县城,李澈高踞马上,对着殷勤送行的杨开淡淡地道:“杨县令对我那小弟的照顾,我记在心里了,将来必然会有所报答的。”
杨开心花怒放,连连躬身:“为小公子做些事情,是下官应该的,大公子尽管放心。”
李澈呵呵笑了两声,打马扬长而去。
王明义怜悯地瞅了一眼杨开,也紧跟着策马追了上去。可怜的杨开因为层次太低,根本不了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在李澈面前还替李泽大吹大擂了一番,什么忠孝仁义爱民有为,每一样都不谛是把李泽往深渊里多推了一把,更重要的是,也把自己往李泽的那艘破船之上绑得更紧了一些。
杨开想让李澈对他映象更深一些,现在他是完美地达成了这个目标了,对于李澈很熟悉的王明义,能够从李澈眼眸深处看到对杨开的厌恶,这小子,完蛋了。
看来自己必须得想办法与这家伙做切割了。杨兄啊杨兄,别怪兄弟不仁义啊,实在是我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啊,实在是没有能力拉你一把了。你自求多福吧!
李澈外表看起来似乎很大度,很能容人,但有王明仁这个长时间呆在李澈身边又被李澈视为心腹的人提点,王明义知道,李澈内心里实则是比较偏狭的。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眼中却是目无余子的。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的确争气,所以更是心高气傲,只觉得天下英豪,都不过如此,未来这天下,必然有他李澈的一席之地。
现在突然蹦出来了一个李泽。在如此困难的环境之下,竟然做出了偌大一番事业,在李澈还在为如何弄更多的钱来扩充军备,充溢府库的时候,李泽已经无声无息的赚得盆满钵满了。
要知道,他们二人的先天条件,压根儿就没法子相比的。
这不是显得他李澈要比李泽差上许多吗?
如果李泽是其它的与李澈身份相若的另一位豪门贵胄,李澈兴许还能想得通,但偏生却是李泽。
一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中,从来没有视之为威胁的人,却突然让他发现竟然是如此的优秀,这怎么能让他心安?
他不再是父亲唯一的选择了。
李澈的眼中浮起了一层阴霾。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扼杀在摇蓝中的。
当然,杀人,这是下下之策。不管怎么说,李泽也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真要简单一刀杀了,倒也干脆,可是这会极大地损伤他的名声,会为人所垢病,二来也会让父亲对他生出不满之意,就算是小娘生的,那也是父亲的骨血啊。
李澈可不像他父亲,一门心思地守着成德这一亩三分地。公孙长明到了成德之后,为了力促李安国加入讨伐卢龙的联盟之中,将天下大势对他们父子二人剖析得极为清楚,父子二人都极是兴奋。
李安国是兴奋真要如同公孙长明所分析的那样的话,那他割剧成德便有了更大的可能性,因为他不必再担心朝廷以大义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压他。而李澈兴奋,却是看到了更大的机遇。
天下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是天下大乱,自然就会英雄辈出,这天下,谁能执牛耳,那就要靠手里的家伙说话了。成德为什么就没有机会呢?
也正是因为这些考虑,李澈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受损,这些年来,为了有现在这样一个好名声,他牺牲了多少,忍让了多少啊!岂能在这件事上前功尽弃?
想要逐鹿天下,一个洁白无暇的名声,那是决不可少的。不能小看这样的名声,他会吸引更多的有识之士,有才之人前来相投,如果自己杀弟的名声传出去,只会让人嗤之以鼻,让人笑话的,别说是吸引人才来投了,只怕内部也是要离心离德的。至少,赵州的李安民,这位二叔是绝对会找碴的,李泽也是李氏一族啊,哪怕到现在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进宗族,入族谱。但这很重要吗?想要找碴子,只需要有这么一个由头就够了。
李澈心中郁闷,王明义是心中有些惶恐,不管怎么说,与李泽接触过几次之后,从内心深处他还是挺认可李泽的,但这一次自己却将他卖得干干净净,现下又被李澈逼着来见李泽本人,着实有些良心不安。
他们两人不说话,随行的百余名骑士自然也都是闭嘴不言,一路之上,便只能听见马蹄的声音。
武邑是偏远小地方,像这样全副武装的上百名骑士在大路之上奔行的情景着实少见,路过一些人口稍微集中的村子的时候,说不得便会引起围观。
这也就是成德李安国这些年来治理地方还算仁慈,老百姓对于当兵的并不怎么害怕,换在横海那样的地方,看到这样的阵势,只怕就是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祈求上苍保佑不要出什么祸事了。
一进入到李泽的势力圈子内,李澈便立时看出了不同。纵然大地之上还是积雪覆盖,但一块块田地的轮廓还是能看出来的,环绕土地的浇灌系统一目了然。房子虽然都是土坯房,但却不象别处基本上都盖着茅草,而是清一色的瓦片。
一群狗子隔着一段距离追着骑士们奔跑,在雪地之上留下一串串梅花烙印,依稀可见那些篱笆扎成的院墙之中,鸡鸭之类的家禽正在雪地里翻找着吃食,听到马蹄之声,也只是伸长脖子瞅上一眼,然后便缩回去专心致志地继续自己的打野食的工作。
一些小娃娃们穿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往嘴里塞着些零食,一边扒着篱笆院墙好奇地盯着这些武士,随即便有大人匆匆地从屋里出来,抱着孩子往屋里走,而那些大人们,无一例外,穿得也都是极不错的。
触目所及,给李澈的感觉就是富足。
而这,其实是极难得的,至少在李澈看来,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比镇州的百姓还要好得多。镇州是成德治所驻地,政策自然要宽松不少,不管是赋税还是徭役都比其它三个州要轻上不少,但像这样的村子,在李澈的映象之中,也是找不到的。
李澈从小是被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可不仅仅是在武略之上出色,治理民生,也是他学习的范畴之一,看到这里的景象,自然不会没有感触。
富足即意味着更多的赋税,富足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孩子出生,会有更多的兵源,富足意味着成德有着更大的战争潜力。打仗,说到最后,打得不仅是军队的勇武,将帅的军略,更打得是钱财。
因为你会有更强壮的士兵,更好的盔甲武器,更丰富的后勤供应,更多的给士兵的薪饷赏钱以及更高昂的士气。
成德治下二十五县,大概有十万户百姓,近六十万人口,如果这十万户都像这里这样富足,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
看着这一切,李澈在内心之中对于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更生忌惮之心。
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能再让他在外面野生野长了,他必须被自己控制在手心之中。既然有才,当然不能埋没,但只能在一个前提之下,那就是为自己做事。
李澈自觉有容人之量,也有驾驭人的手腕。
第七十七章:站直罗,别趴下
李泽如同一棵青松一般,挺立在自己的大门前。身边,裹着白色狐裘的夏荷虽然小脸儿煞白,却依然强撑着站在李泽的身后,本来李泽是不许她出来的,不过到李泽出门的时候,她却一声不吭地跟在李泽身后,低着头,不看李泽,也不回李泽的话。李泽没有办法,也只好由着她了,总不能让人将她拖回去。其实嘴上虽然埋怨,心里却是着实感动,这个从七岁起一直跟着自己,照顾自己的丫头,着着实实算是自己最亲的人。
一左一右站着的是屠立春与石壮。
李泽估摸着要是同李澈打起来,屠立春怕是指望不上的,有石壮在,他就更有胆气一些,真要有什么不对,以石壮的功夫,来一个突然袭击,说不定就能擒贼先擒王呢。
在往后面,便是庄子里的护卫了,这些护卫尽数来自当年李安国身边的侍卫,对于这位大公子自然也是熟悉得很,此时的脸色也是一个个的不好看。
要知道,要是两位公子冲突起来,不管结局如何,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一定是不会好看的。只有一个沈从兴,被李泽派了出去。
到了这样的时候,李泽倒是发现,反而是沈从兴这样的野心家,反而更能委以重任。这家伙为了出头,啥都敢干,早前便露出了做了李澈的心思。当然,这样的沈从兴,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伤敌,用得不好,指不定就要伤己了。
李泽的杀手锏,此刻就在他身后紧密的大门内,三百名秘营战士已经严阵以待,分别由李浩,李瀚,李泌率领,而在白雪覆盖的屋脊隐蔽处,身裹白披风的陈长平,早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李泽亲自考较过陈长的箭术,惊艳之极。如果猝起发难的情况之下,不见得就不能一箭毙命。
这些,都是不得已之下的最后手段,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动手的好。只要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李泽自信能找出解决眼前困局的方法。
李泽眯着眼睛看着白惨惨的太阳,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自己本该提着鱼篓,拿着钓杆,去河边将冰面凿上一个洞,然后一边垂钓,一边享受着夏荷在一边为自己炮制的香茶,尽情地享受阳光的沐浴的,现在却要面对这么一摊子破事,当真是糟心的很。
好多天没有见到太阳了,他自觉连骨头都要开始发霉了。
“公子,来了!”石壮头向李泽这边歪了歪,低声道。
视野的尽头,一片雪雾飞扬而起,随即地面之上微有震动之声,接紧着,众人便听到了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一大队骑兵骤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上百名骑兵这样奔驰而来,声势还是颇为惊人的,石壮,屠立春以及那些护卫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倒是李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连小小的变化也影响到了身后的夏荷,她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拉扯着李泽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
李泽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夏荷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重新转回头来。百余骑似乎没有减速的意思,径自向着庄子扑来,蹄声隆隆,雪雾漫天,哪怕还隔着很远一段距离,那一股强悍的压迫感亦然扑面而来。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没来由的,李泽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前一世,他从那些电影电视之上看到骑兵冲击而来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他却是亲身感受到了。这还只有百余骑而已,试想着上千,上万的骑兵轰隆隆地压过来的时候,他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啊!
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李澈是存心想要李泽出个大丑的。在他看来,一个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子,纵然有些经商才能,但这样的金戈铁马的场面,又何曾见过?所以他纵马直奔李泽而来,要是李泽躲避、尖叫甚至吓上一个大马爬,那就完美了。回到成德,自己的这些部属自然会将他这个弟弟的丑态宣扬一番的,到时候必然会让爹爹厌恶。
战马急奔,夏荷是真尖叫了起来,她猛把李泽向后扯,自己却是跨步向前,想站到李泽的身前,但她那柔弱的身躯以及微弱的力量,如何拉得动日日不曾放弃煅体练身的李泽?反倒是李泽一个反手,便将她扒到了自己的身后。
战马在距离李泽只不过数步的距离之上戛然而止,猛然偏转侧身,随着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跃起,一大片积雪被从地上激起,飞向空中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将李泽一众人等都笼罩在雪雾之中。
随着战马前蹄重重落地,李澈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个十五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弟弟。
模样不像爹爹,也不像自己,要清秀许多,文弱很多,看起来应当是像他娘更多一些。
李澈有些失望,因为李泽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连后退都不曾有一步,两只眼睛,正炯炯有神地也在打量着他。
在他的身前,站着两个大汉,一个是屠立春,他自然是认识的,另一个昂藏大汉,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比起屠立春脸色严肃,这人却是脸带微笑。
李澈心中蓦然冒出一丝寒意,因为雪雾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瞥见那个大汉的手,刚刚从腰间离开,那里,插着一柄模样很古怪的刀子。
“你就是李泽?我那个弟弟?”李澈高据战马之上,提着马鞭子,在手心里轻轻拍着,看着李泽问道。
李泽瞟了一眼李澈身后的那些骑兵,此刻已经是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形,人无声,马无鸣,端地是一支精兵。
“在下正是李泽,不知阁下是?”李泽拱手道。
李澈大笑:“明知故问。”
“彼此彼此!”李泽针锋相对。
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却是王明义终于赶了过来,策马到了跟前,甩鞍下马,站在两兄弟之间,眼见着两人一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他不由得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哥来了,也不请大哥进屋吗?大门紧闭,这是要拒客?”李澈指了指紧闭的大门。
“既知是客,要来拜访,就当先具帖问一声主人家是否方便,如此肆无忌惮而来,当是恶客。自然闭门不纳!”李泽道。
李澈看着李泽半晌,声音也是逐渐地冷了下来,“就这扇门,也挡得住我?我想进去,自然就能进得去。”
“如果你想,可以试试。”李泽冷笑:“纵然不敌,也能让这里血流成河,然后李大公子的名声当会响彻天下。”
听到这样的威胁,李澈心中怒意渐生。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是拿准了自己的软肋,知道自己不会用强似的,反而处处挑衅,真当自己是泥捏的不成?杀光了眼前所有的人,就算有后患,又能有多大?
他相信自己与一百骑士的战斗力。
两个冷眼相对,天气虽然寒冷,但众人的身上却是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冒出来。
“开门,让我出去!”大门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竟然是王夫人的声音。
李泽猛然回头,今日之事,他已经吩咐了不许惊动母亲,是那个不晓事的,竟然让母亲知道了这件事。
大门之内微微一阵骚乱之后,大门终于是打开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急步而出,手里,居然握着一把剪子。
李澈的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已是看见了大门之后,那一排排身着甲胄手握刀枪的士兵。
李泽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去,扶住了因为走得太急而有些步履踉跄的母亲。
“母亲,您出来做什么,儿子能处理这件事。”
王夫人横了李泽一眼,伸手扒开李泽,径直走到了李澈的战马之前,昂着头怒喝道:“十年之前,你们下毒暗害我儿,让他九死一生,如今我们躲得远远的,你们还不放过吗?”
李澈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翻身下马,抱拳道:“李澈见过姨娘。”
王夫人怒目圆睁,瞪视着李澈,她最痛恨的,也就是这两个字。
“当年之事,李澈尚年幼,并不知道内中详情如何,也许是姨娘误会了。”他解释道:“今日李澈前来,也并无恶意,只是想来探望一下弟弟而已。”
“好一个仅是探望而已,我还没有见过走亲戚的人带着全副武装的骑士的?”王夫人怒道:“想对泽儿不利,便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她举起了手中的剪刀。
李澈无奈地笑了笑,“姨娘想左了,哪有这样的事。”他半转身子,冲着骑兵们挥了挥手。
一百名骑兵齐唰唰地翻身下马。
无所适从的王明义,此刻终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八章:我岂是能让人欺负的
李泽站在王夫人身后,死死地盯着王夫人,整个人如同被电了一下般,一股暖流瞬间流转全身.上一辈子他是一个孤儿,在人世间基本上体会到的都是满满的恶意,而最后,自己也成长为了一个心硬如铁的人.但正如所有这样的人一般无二,他的心中,其实对于亲情,友情之类的东西,格外的看重,一旦感觉自己能获得这类东西,总是想要牢牢地将其握在手中直到天荒地老.
这一世,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叫娘亲的机会.
说实话,他对于王夫人有很深的感情吗?当然没有,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早已经烟消云散了,鹊巢鸠占的他,怎么可能对王夫人有很深的情感.但他自从清醒恢复过后,便一直在努力地营造母子情感这种东西,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发自内心地真情实意地叫一声娘亲,也希望王夫人能够满怀心疼地叫他一声儿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王夫人对于他很是冷漠,似乎这个儿子并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肉一般.有时候,真是让李泽心灰意冷,认为自己可能是受到了上天的诅咒,上一辈子得不到的机会,这一辈子竟然也得不到.
但今天,他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舔犊情深.
今天是他最危险的时候,面对着上百铁骑,他的母亲,一个柔弱的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的妇人,竟然提着一把剪刀,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热泪盈眶.
他梦想成真.
他终于得到了他两辈子都无比渴望得到的东西.
似乎是有什么感应一般,王夫人转过身来,看着李泽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王夫人只当他是被吓着了,先前只不过是强撑着而已,毕竟,李泽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她伸出一只手,将李泽搂进了怀里.
“别怕,有娘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感觉到母亲温热而有些颤抖的身体,李泽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但今天不行.
他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从王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扶住王夫人,另一只手从她手里将剪刀夺了过来,随手扔在地上.
“母亲,我不怕,你的儿子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欺负的.”将王夫人交到夏荷和夏竹手中,李泽大步走到了李澈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今天你如果想凭着这百把骑兵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想错了.”
他拍了拍手掌,王夫人出来之后重新关闭的大门再度打开,一队队的着甲士卒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名身着盔甲的军卒,在他们的后面,数十面盾牌鱼贯而出,紧接着便是长枪兵,横刀兵以及弓箭手.在李泽的身后,整整齐齐的列成了军伍.
屋脊之上,一个大汉猛然站起,抖落身上的积雪,手里一张大弓,左右腰间各挂一个箭壶.
李泽冲他点了点头.
屋脊之上的陈长平,猛然抽箭,弯弓搭箭向着天上射出.
这是一支鸣镝,带着尖锐的啸声飞上高空,直至最高处,返身落下,第二支箭却又在这个时候离弦飞出.
叮的一声轻响,两支羽箭在空中,箭头碰箭头,溅出些许火星,也就在这一瞬间,第三支箭又堪堪赶到,在前两支箭相碰的那一瞬间,第三箭恰巧射在前两支箭的接头处,三箭齐齐转向,从李澈身后的那些骑兵头上飞过,径直飞向百余步外的一棵大树,夺夺夺三声响,三支箭成品字形,齐齐钉在树上,箭头入树数寸.
见到如此神射,不仅是那些骑兵,便连李澈,也是脸色大变.
在这样力道的弓箭之下,他们身上的甲胄并不能对他们起到保护作用.况且先前这人一直便隐藏在屋脊之上,倘若李澈当真命令骑兵发起冲击,只怕还没有攻破大门,这位神射手便会要了李澈的命去.
然而事情并不仅仅到此为止.鸣嘀声止,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便从庄子的后方传了出来,在一二一二的口号声中,沈从兴打头,又是数百人齐唰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这些人都是李泽的佃户,但数月的军事训练,却是让他们颇有了些精兵的苗头,至少他们的队列此刻行进的异常整齐.
他们的衣裳各异,也没有披甲,但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一根红色的带子,自额头向后,将头发束住,这一个小小的改变,立刻把他们五花八门的衣裳这一缺陷给遮掩住了,落入众人视野的,只余下那在风中飘起的红带子.
每个青壮手中,都只有一根长矛.这是李泽庄子上作坊的产物,一根矛头,装上一根木棒子上,便成为了最简易的长矛.
这些人在众人的一侧站定,沈从兴高举双手,大声吼道:”立定!”
数百青壮齐声高呼:”一二三四!”
四下踏步,特别是最后一步,咚的一声,数百人齐唰唰地跺脚之声,似乎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李澈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与自己的士兵靠得更近一些.眼前情势,已经很明了了.对方在人数之上占着绝对的优势,就算自己这个时候有足够的距离发起冲锋,也只怕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李泽身后的那些披着甲胄的士兵,久带军队的李澈只消撇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确是精锐之卒,而随着沈从兴出来的后面的那些人,就算不如这些精锐,但也比一般的府兵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此刻这些人盯着李澈他们,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之色.
很显然,他们认为李澈是来找麻烦的.
当然,李澈也的确是来找麻烦的.
原来李泽在这里竟然如此得人心,竟然悄无声息的经营出了如此局面,不但手中握着日进斗金的财源,更是掌握了近千精锐军队.
现在打起来,自己绝对输.
跟着李泽的这些护卫,都是李安国早先身边的悍卒,屠立春更不用说,是悍卒之中的翘楚,而那个能与屠立春并肩站在李泽身侧的不认识的大汉,必然也是不输给屠立春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地位.
李澈在一瞬间便算清楚了利害得失.
今天,他不但什么也得不到,还会失去面子.
但面子这种东西,在生死面前,自然是不重要的,今日退去,改日再来的时候,可就不是这区区百余骑兵了,想要彻底地收拾掉李泽,没有数千精兵,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这一瞬间,李澈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李泽这个人留不得.小小年纪,蜗居乡间,就能做出如此大的事情来,假以时日,他拥有了更大的舞台,只怕立时便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而且这件事情,更不能让父亲知晓,一旦父亲知晓李泽有如此本事,只怕便会立即召李泽到身边去扶持.
或者父亲还会认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早前李澈也认为如果李泽颇有经商之能的话,将其拿捏在手心里,为自己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李泽是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让他活着,便是养虎为患.
必须干掉他.
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的李澈,人却是迅速再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李泽干笑道:”想不到我的弟弟居然有如此本事,不过拿这些东西来对着你的哥哥,可就是大谬了,也罢,既然你和姨娘心中都有块垒,今日我便先行离去,改日父亲有空,我便再与父亲一齐前来拜访,到了那个时候,想来弟弟和姨娘不会再让我吃闭门羹,甚至刀枪相对了,今日就此别过.”
他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看着屠立春道:”屠立春,你原本就是军中悍将,这些年在这里,当真是埋没了,眼下马上便有大战,你如果想去军前效力,随时可以来找我.一个昭武校尉的位子,跑不了你的.”
屠立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马上便又恢复了清明,拱手道:”屠立春多谢大公子好意,不过李公当年吩咐过我,让我这一辈子就跟在小公子身边照顾保护小公子,所以屠立春除非死了,是绝不会离开小公子的.”
李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又看向石壮.
石壮哈哈一笑:”大公子莫要看我,我就一个屠夫而已,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世面,窝在这个小山庄里杀猪屠羊,不亦快哉!”
李澈的眼光又看向仍然站在屋脊之上的陈长平.
陈长平冷哼一声,从屋脊之上一跃而下,竟然就此不见了踪影.
李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打马而去,他的百余骑兵护卫也纷纷上马,紧跟而上.
王明义走到李泽身边,看着李泽,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只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脸色复杂地猛然转身,紧追着李澈而去.
第七十九章:找回我自己
想要遮掩的,想要隐藏的,一朝全部都大白于天下了。李泽却并没有多少沮丧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卸下了沉重包袱的轻松感。
还能怎样呢?
我已经尽力地不想争,不想夺,不想抢了,可是你们还要逼上门来。我都准备跑路了,你们还要想着堵死我的后路。
那就没得说了,大家放开手脚斗一斗吧。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但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你想吃我这一块肥肉,我还想崩落你一嘴大牙呢!
李泽竟然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他其实是好斗的,这个性子缘自于上一世的苦难经历,上一辈子他吃尽了苦头,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流血流泪地爬到了他那个行业的顶端,活中的每一天都在与人争斗。这一世,他本想着可以安享荣华富贵,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沤心沥血,勾心斗角,但现实却又将他逼回到了老路之上。
人活着,就是一个争斗的过程啊。
与天斗。
与地斗。
更多的是与人斗。
生活就是他妈的这样操蛋,从来不会让一个人过得那样舒坦。古往今来,并没有因为文明的进步,科技的发展而有所改变,只不过斗争的方式变化了一些,不再像现在这样**裸血淋淋的,而是为这些争斗披上了一层美丽的外衣,但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们把它美其名曰为竞争。
李泽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了起来!
来吧,少年!
上一世,你能成功逆袭,这一辈子,你照样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这一世的敌人实力强大,上一辈子的敌人就很弱吗?至少这一世,自己的起点可要高出太多了,手里可供利用的资本要多得多了,老天爷虽然还要自己不懈地去斗,但他总算是开恩给了自己一个更好一点的开局,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孤零零的背着铺盖卷走出孤儿园时的举目无亲,茫然无措。
李泽在母亲的小佛堂里上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了更好的斗争资本,也因为他终于收获了他一直盼望却不可得的亲情。
后一点,比前一点,更让他开心。
李泽觉得再一次地找回了自己,而且,这一次他更加强大。
王夫人的餐桌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少的大荤,当然,这并不是她吃的,而是给李泽准备的。不停地给李泽夹着菜,而李泽也是来者不拒,只要是王夫人挑到他碗里的,他统统吃光抹净,以至于最后夏荷不得小心地上前提醒。
李泽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不管是坚持锻炼身体,还是在饮食之上的自律,他的很多习惯在屠立春等人看来不谛为是一种怪癖。
今天的李泽,明显地破了自己的规矩,最熟悉他的夏荷心知李泽今日欢喜,所以也就由着他,但现在李泽表现得明显太过分了,以致于她不得不出声提醒。
王夫人也反应了过来,桌子上那些空出来的盘子,九成九的倒是进了李泽的肚子,王夫人尽顾着给儿子挑菜,看儿子吃菜了。
“夏竹,收拾了吧!”王夫人吩咐道。
夏竹应了一声,上前收拾残局,夏荷给母子二人上了茶,也赶紧去给夏竹帮忙,二人都是心思惕透的人,自然清楚这个时候,让母子二人单独相处才是最合适的事情。
屋子里只剩下了王夫人与李泽二人。
紧紧地握着李泽的手,王夫人看着李泽那些其实极肖自己的面容,眼中泛泪,多年来压抑的情感一旦释放,便如同洪水一般泛滥而不可收拾,但却又不知如何诉说,最终,只是化成了一句话。
“泽儿,这些年,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就担起了这个家的担子。母亲实在是亏欠了你。”
李泽替王夫人揩起脸上泪水。
“母亲,您多虑了,儿子可是男子汉。”李泽笑着道:“穷养儿子富养女,男孩子嘛,如果不经磨练,不尝辛苦,如何能够成长为昂藏之顶天立地之人,如果母亲自小便宠溺儿子,让儿子一直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撒娇,只怕今日那李澈打上门来,咱们母子便只有束手任他处置的份儿。”
“李澈不怀好意。今日铩羽而归,只怕异日卷土重来,必然是泰山压顶。”王夫人担忧地道。
“母亲不必担心。”李泽站了起来,道:“儿子心中早有盘算,他真想明抢明夺,那便与他做上一场,了不起儿子带着母亲逃亡去,有儿子在,断不会让母亲受苦的。”
看着已经高了自己一个头的儿子慷慨激昂,王夫人心神激荡,不知不觉之间,李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母亲今日累了,早些安歇吧,屠立春他们还等着儿子议事呢!”李泽道:“儿子这便去了。”
王夫人点点头:“这些年来,我们母子二人多有仰仗屠氏兄弟之处,我看今日你似乎对屠立春有所不满,总需得念着他这些年的好。”
“母亲放心吧!”李泽道:“儿子这人有一点是敢自夸的,他人予我滴水之恩,我必涌泉相报,断不会因为这件事便对屠立春有什么想法的,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
“这就好!”王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李泽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回过身来,大声道:“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断不会教任何人欺辱母亲。”
说完这句话,李泽大踏步的离去,身后,又传来了母亲的啜泣之声。不过那哭声之中,却是充满了喜悦之意。
李泽同样也是满心欢喜,今日,母子二人总算是解开了一直以来心头之中的那个结。
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铭书苑,那里,灯火通明,一边的耳房之内,似乎也刚刚撤去宴席,一众人等都是酒足饭饱之后坐在那里闲聊,议题自然是离不开今天的这一场冲突。看到李泽进来,哗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
“都在呢!”李泽微笑着看着众人,摆摆手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感谢的话,李泽不说了,来日方长呢!石壮,屠立春,沈从兴,田波,陈炳,褚晟留下来我安排一些事情,剩下的,全都歇息了吧!”
第八十章:试看今日之天下,究竟是谁主沉浮
沈从兴很兴奋。
他这一次押对了宝,一举跃进了李泽最核心的小圈子之内,能让他与屠立春,石壮等人一起留下来,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与屠立春不同,他以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卫,想要出头,必然要作出不一般的表现,李泽给了他机会,而他已结结实实地把握住了。
他虽然读书不多,但却认准一点,做人做事,切忌三心二意,鼠头蛇尾,既然认定了一个人,那就要做到彻底。
小公子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哪怕小公子经常跟他们说,他不愿争,不愿抢,但这世事,岂是你不争不抢就能让你顺心遂意的?大潮来时,个人的意志,根本就无法抵挡,不随波逐流,便只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大公子的苦苦相逼,终于是将小公子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下场放对了。
也只有这样,才有他们这样一些人的出头机会。
他很妒忌屠立春。
李澈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出言招揽屠立春,他甚至想招揽一言不发的石壮,想招揽那个射了几箭的陈长平,唯独对于自己,那个率领着佃农青壮闪耀登场的自己,李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巨大的差别让沈从兴极为愤怒。
虽然李澈即便出言拉拢,自己也会断然拒绝,但不屑一顾,让沈从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对李澈的恨意在那一刻上升到了顶点。在那一刻起,沈从兴更是在心中对自己说,一定要拼命地做事,相助小公子把傲气逼人的大公子给拉下马来,如果有机会,能让自己再去踩上两脚的话,那就更解气了。
李澈只怕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件事,便让一个人对自己恨得无以复加吧!
屋子里,石壮平静,与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屠立春沉重,心事重重,沈从兴兴奋,满面红光。陈炳,晟,田波三人却是有些惶恐。
夏荷给几人泡上一壶浓浓的酽茶,每人倒上一杯,然后便将坐在了李泽的身侧,将一本帐薄摊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除开屠虎不在家,李泽最核心的小圈子就都在这里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无法再隐藏形迹了,既然如此,那就放开了干吧!”李泽开门见山,道。
沈从兴连连点头。
“盘点一下我们的实力吧!”李泽看着几人,道:“最核心的战斗力,便是秘营的战士,有三百人,训练出来的佃户青壮,可用的有六百人,屠虎的商队之中,能编入作战的大约有一百余人,另外,便是青山屯那边还有四百青壮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大约一千四五百人,便是李泽现在所拥有而且能顺利指挥起来的武装力量,看起来不多,但实则上已经不算弱了。如果他能将这些人,都武装起来,成为真正的战士的话。
当然,这需要大量的银钱。
要知道,翼州刺史曹信,麾下也只不过一千甲士而已。如果李泽能够将他这一千四五百人尽数武装成为甲士的话,那绝对便是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了。
“石壮,你仍然负责秘营事务,秘营不但要训练他们的作战技巧,也要开始加强老巢的建设了,事有万一的话,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退下去休养生息。秘营是我们的核心作战力量,怎样做,不用我说了。”李泽看着石壮道。
石壮点了点头。
“沈从兴,你从秘营之中出来,去青山屯,组织那里的青壮开始训练,你为主,陈长平为副。我需要在明年春播之后,这四百青壮,不输于你今日带来的那些人。”李泽道:“能做到吗?”
“能!”沈从兴大声道。
李泽满意地点点头:“青山屯那里与我们的佃户不同,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较为特殊的阶段,所以可以练得恨一点,不过最好不要出人命,而且在待遇之上要大幅度的提高,在这上面,绝对不能有丝毫克扣。夏荷已经计算出了这些耗费,到时候一应所需,自然会拨到青山屯那边。”
“三个月后,公子会看到一支强悍的可以直接拉出来作战的士卒。”沈从兴道。
“立春,原先的六百佃户青壮,由你统带,他们与青山屯的那些人不同,你稳重,在他们之中素有威信,如果说秘营是我们的核心战力,那这些人以后便会成为我们的主力。”
“明白了,公子。”屠立春道。
“夏荷,家里所有的资金如何把它盘活,让其最大效能化,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便是你的事情了。写信告诉屠虎,接下来我没有本钱给他了,家里所有的钱都要投入到接下来又可能发生的争斗当中,我需要打造更多的武器,我需要更多的钱。”李泽转头看着夏荷。
“知道了。”
“陈炳,褚晟,你们暂时跟着沈从兴去青山屯,协助他尽可能地将那里的青壮训练搞上来,接下来对你们还有另外的任用。”
“遵命,公子。”这二人老实本分,对于沈从兴这个资历比他们还要浅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反而倒是有些服气,今日沈从兴的表现,二人自也看在眼里,换成是他们,是绝对做不出这种破釜沉舟的事情来的。
“田波,你腿脚不便,这些年你已经很辛苦了,接下来,你便帮着夏荷处理好我们的后勤事宜吧,如果说夏荷是内管家的话,那你以后,就是外头的大管家了,这事儿,你觉得能担下来吗?”李泽笑问道。
田波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站起来拱手道:“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李泽欣慰地点点头,“好,不过你还是要尽快找一个媳妇了,传宗接代也不是小事,这几人里头,也就只有你还是一个单身汉了,跟谁看对了眼儿,跟我说一声。”
沈从兴笑道:“老田,青山屯那边,大姑娘小寡妇不少,有事没事过去瞅一眼儿,这事包在我身上。”
田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就这样吧!大家接下来各自做事,我们所有的时间加在一起,估摸着也就这个冬天再加上明春了,春播过后,大乱便将开始,李澈如果打了大胜仗,回过头来必然要对付我,他如果败了,成德就要出大事,那也是乱的源头,总之,我们做好一切准备来迎接这汹涌的大潮吧。”
“遵命!”屋内所有人站起来,齐唰唰地道。
看着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严肃,便是石壮也显得有些局促,李泽朗声笑道:“现在我们虽然看起来很弱小,但今日弱不代表以后也很弱,大浪淘尽沙砾,真金方才会显露本色呢!”他伸出手去:“诸君,让我们一起努力拼搏,来看看今日之天下,究是谁人主沉浮!”
石壮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第一个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李泽的手。
一只只大手搭了上去,一边的夏荷迟疑了一下,也是伸出手去,不过却是从最下方抓住了李泽的手。
“试看今日之天下,究竟是谁主沉浮。”一群人异口同声地道。
第八十一章:左右逢源
翼州刺史曹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读书人多一些,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成德核心层中读书最多的人,他是真的参加过大唐科考而且得中进士的人.大唐的读书人与后世的读书人是有着极大的不同的,至少,那个时代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可真是不多.绝大多数都是那种拿起笔能写锦绣文章,提起刀子宰人如同杀鸡屠狗一般的人物.
李安国起家的时候,聚集在他身边的骄兵悍将可真是不少,但最终能成为李安国麾下唯一的一个与其没有关戚关系的刺史,成为一方镇守,曹信自是靠着实打实的功劳.在成德,他是公认的用兵最为狡滑的将领.
李安国常常调侃他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氓.不怕流氓力气大,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此刻坐在火炉边,伸出一双修长的似乎握笔远远多过握刀的手一边烤着火,一边听着王明义在讲述着这一次的武邑之行.另一侧坐着王明义的老子王温舒.
王明义经商多年,口才那自然是历练出来的,讲得是绘声绘色,让人如同亲临其境,王温舒脸色变幻不定,精彩之极,倒是曹信,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当真是将其作为一个故事在听.
“姨父,整个情况就是这样了.”王明义一口气讲完,端起一边的早已变凉的茶一口喝完,看着曹信道.
“真正想不到,在我们翼州治下,还如此藏龙卧虎啊.”曹信呵呵笑道:”屠立春就不说了,十余年前,他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呢,我便与他一起共过事,那个能与屠立春站在一起的人,又是谁啊?”
王明义摇头.
“那个箭术如神的呢?”曹信又问道:”能有如此箭法,放眼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来几个吧?”
王明义又是尴然地摇摇头.
“看起来你与小公子交往良久,他并没有把你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真朋友啊!除了义兴堂,真正厉害的手段可都是瞒着你呢!”曹信笑道.
王明义尴尬地道:”最早认识他的时候,我正准备吞了他的义兴堂呢,后来虽然化敌为友,但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取信于人呢?”
“也是.”曹信点头道.
“大哥,现在重点不是那个大汉,也不是这个射箭的,而是李泽啊,这才是一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啊!”王温舒有些着急.
“节度使的儿子,又怎么会差了?李泽是一个人物,倒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是他太过于出色,以至于让我有些惊讶罢了.”曹信道.
“他们两兄弟之间内斗,却是让我们坐蜡了.”王温舒不满地道:”大哥你拒绝了大公子调兵的意思,只怕他会怀恨在心.明仁说过,大公子看似豁达,但却容不得有人置疑反对他,有点,有点小心眼!”
曹信一笑:”你是担心大公子回去收拾明仁?”
王温舒一摊手:”怎么不担心?”
“放心吧,大公子虽然有些刚愎自用,还不至于如此糊涂,他来找我调兵,也是一时之间急怒攻心有些失了方寸,想来现在也该想通了.以剿匪的名义让我带兵去灭了小公子,亏他想得出来.”曹信笑道,”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到,这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公子,当真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啊!”
“能不大吗?”王温舒苦笑道:”这位小公子,不声不响的便弄出了上千精兵,还有如此悍将,更有每年数十万贯的收入,这可是把大公子生生地给比下去了.”
曹信呵呵一笑,”我对小公子的所作所为,可是很好奇的,现在看来,小公子是绝不甘成为大公子背后的影子的,但看起来原本没有想与大公子争什么,反而一门心思地往横海那边发展,你看义兴堂这些年在横海那边就做了不少事情.明义,是吧?”
“是的,姨父,我从程维那里看到过义兴堂的一些轮廓,再加上我的经验,只怕小公子在横海那边已经布置了一个庞大的网络.只不过这个网络,是经商的啊.”
“亏你还是你老子的儿子.”曹信笑骂了一声:”这东西啊,可以是经商的,也可以是干别的,联想到早前武邑剿匪的事情,这就更有点意思了,横海那边都说柳成林仅带了二十家将便大功告成,可那些流民最后却都落在了小公子的手中,更有意思的是,柳氏一家,当初可都在那些流民手中,往深里想一想,这里头只怕还有一篇大文章.”
王温舒精神一振,”大哥,你是说李泽与那柳成林有什么勾结?”
“有什么勾结不好说,但他们二人一定见过面,一定达成过什么交易.”曹信道:”咱们这位小公子可不是善男信女啊,这么大好的敲竹杠的机会落在他手里,不弄点什么出来,我还真不信了.”
王温舒眼睛发亮,”难怪大哥毫不客气地便拒绝了大公子调兵的要求.”
王明义莫名其妙:”姨父,父亲,你们在说什么?”
曹信大笑:”明义,今日便给你上一课吧.现在看起来,咱们的这位小公子,原本就一直在打横海的主意,他不往成德发展,大概就是不想与大公子起什么冲突.大乱之世将要来了呢!小公子图谋的是横海,你想想,如果到时候真成了这种局面,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王明义一脸茫然.
王温舒有些怒其不争,”这就想不透吗?小公子手上纵然有上千精兵,但面对横海,仍然是弱者,就算有什么奇谋妙计,但没有足够的实力作支撑,也是枉然.纵然一时得趁,终究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败下阵来.你姨父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搭上小公子的便车,往横海那边发展.”
“原来是这样啊!”王明义恍然大悟.
“成德治下,镇州是节度使坐镇,实力最强,这不用说了,排第二位的,当是李安民治下的赵州,我们翼州,只能排第三,最弱的,倒是深州的苏家,这几块地方,我们的手都是伸不过去的,所以想要发展,唯一能打的主意也就是横海了.横海朱寿,在那边可是不太得人心,境内暴乱此起彼伏.如果小公子当真得手,我们到时候伸手帮上一把,自然就能得到不菲的好处.”
王明义连连点头,却又问道:”姨父,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把大公子给彻底得罪了吗?”
曹信嗤笑一声,”明义啊,大公子会不会得罪,不在于我们怎么做,而在于我们有没有实力,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就算我们做了什么,他也只会竭尽全力拉拢我们.所以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你大哥,如果到时候我们当真跟在李泽的身后得了偌大的好处,他只会对你大哥更好,因为你大哥,以后可是要回来接任这翼州刺史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王明义道:”这么说来,我们对小公子也不能反目了.反而要示好了.”
“反目不必,示好也没有必要.”曹信摇头道:”就这样静观其变就好了,如果小公子当真是这么打算的,那么到了时候,他自然会来找上我们的.你呢,该与他一起做的生意,还是一起做,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行了.”
“这一次我可是将他卖了一个干净,只怕他对我有了成见.”王明义担心地道.
“放心,你背后站着整个翼州,所以啊,小公子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曹信自信地道.
“那姨父,大公子说要收拾杨开的,还做不做呢?”
“做,怎么不做!”曹信微笑着道:”州里会发公文罢免杨开的武邑县令之职.”
“这不就得罪小公子吗?那杨开对小公子还是很有用的.要是按大公子的要求换上他的人去,小公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曹信哼了一声:”这个人要是真敢去,我敢打赌,他不可能活着走到武邑,你把这个消息透出去,那个家伙必然会赖着拖着不去,只要人不去,免不免杨开,有关系吗?这样,大公子的面子我也给了,小公子的事情也不会耽误,两全其美.”
“还是姨父高明!”王明义连声称赞.”姨父,要是以后两位公子真要干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啊?”
“只要节度使还活着,他们明火执仗地干起来不大可能.小手段可能会不少,我们有什么可为难的.”曹信不屑一顾,”话又说回来,要是小公子当真赤手空拳拿下了横海,那我曹信便投奔了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世道,终究是强者为尊的.我曹信投奔小公子,世人可不会说我是背主之人.”
第八十二章:求救
杨开失魂落魄地跪倒在李泽的脚下。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飘飞,屋桅下方倒挂着长长的冰凌,天气没好转几天,便又急转直下,比先前还要冷上了好几分。
杨开的一颗心,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本以为抱上的是一根粗壮无比的大腿,不成想这条大腿的另一只,却是站在一个汹涌无比的巨型旋涡之中,像他这样的小虾米,被卷进去之后,自己尸骨无存都是运气好的,一个不好,就会连累到整个家族都遭受祸殃。
当得知这一个消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赶紧向大公子表明自己的清白,在成德,谁都知道大公子才是高挂在天上的那颗太阳,小公子是谁,在这之前有谁知道吗?
不过可惜的是,大公子李澈压根儿就不待见他,派出去的家人,被人家的侍卫一阵鞭子抽得抱头鼠窜。
紧接着,便传来了翼州刺史已经签发公文,罢免了他的武邑县令的职位。这个消息是王明义派人给他送来的。这位王二公子虽然很明显已经抛弃了他,但却算是尽了最后一丝朋友的情谊,让他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杨开这才发现,自己与小公子李泽已经绑得太紧,偏生自己杨家又没有王家那样的体量,没有王家那样的地位,即便想投诚,人家都瞧不上。
这是成心要拿着自己来作伐呢!狠狠地处置了自己,让整个成德看一看,不跟着大公子李澈走的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罢官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想必就是变着花样地收拾自己,最终将祸事牵连到整个家族,想到那些可怕的后果,杨开不寒而栗。
王二已经摆明了不会再理这些事情,要任着杨开自生自灭了。
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杨开终于想明白了,现在自己唯一还能抓住的稻草,也就只剩下小公子一个人了。小公子再势单力孤,再弱小,那也是节度使大人的公子啊。自己为了他落到了这一地步,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而且以他与李泽的诸多接触来看,小公子却是一个和蔼可亲,待人和善的好人呐。
整个县衙里风色已经是大变了,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县中的县尉,县丞以及六房主事,一个个像躲瘟疫一般地躲着自己,到处谣传着自己马上便要被扣拿法办,走在县衙里,杨开觉得每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不怀好意,他们或许正在心中构画着自己某些罪过,准备在抓拿自己的人来的时候,以此来获得更好的前程吧。
杨开无暇理会他们,虽然他现在还是县太爷,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说的话,在这些人面前,已经连个屁也不是了,何必自取其辱呢!现在,他要去想办法自救了,如果自救成功了,回过头来再一一地收拾他们也不迟,真要是死得不能再死,那这些风言风语,冷眼白眼又算得了什么?还有更苦更难的事情等着自己呢!
大踏步地走出县衙,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捕快还站在哪里,现在满衙里都找不见人,客气一些的告假,不客气的根本就不来,就像县衙排房里的那些捕快衙役,看到老爷出来,不仍然在屋里围着炭火大声谈笑么,此时在自己面前出现一个,手里还牵着一匹马,这就让他很意外了。
“县尊是要出门吧,我已经替您备好了马。”三十出头的捕快将马缰绳递给了杨开。
“你叫马...马...?”接过缰绳,杨开有些窘迫地发现,这个唯一还对自己有几分情谊的捕快,自己居然叫不出来名字。
“我叫马老六。”捕快爽郎地笑道。
杨开点了点头,指了指一边的排房,“如今看起来老爷我要倒霉了,大家都躲着我,你怎么就还凑上来呢,也不怕受我连累?”
马老六哈哈一笑:“县令虽然来武邑不久,但我马老六也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好官儿呐,不贪不腐,就算为了这一点,我马老六也不能亏了本心。就算县令以后你真倒了霉,这武邑的人,也还是记得你的。”
杨开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自己是个好官吗?
他自己都很难给自己下一个评判。
翻身上马,他看着马老六道:“如果老爷这一次翻了身,必有后报,如果失败了,那自是无话可说,也不必说了。”
丢下这句话,杨开一鞭子抽在马股之上,向着李泽的庄子飞奔而去。
“公子救我!”跪倒在李泽的面前,杨开哀求道。
李泽端着盖碗茶,慢慢地啜饮着,冷眼看着杨开,“从李澈离开武邑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我本为以为你第二天就会来找我的。这期间,你是不是想尽办法准备去李澈面前示好,投降,或者拿我的一些秘密作为讨饶的本钱啊!”
杨开脸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人家不搭理他,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再来寻找李泽。此时被李泽一语道破,心中惶恐无以复加,大公子要收拾他,小公子如果再恶了自己,那自己就当真万劫不复了。
砰砰地连连叩头,“小人猪油蒙了心,但小人虽然想要自救,却绝无出卖公子的心思,不管是大公子还是小公子,对于小人而言,那都是天上的太阳啊,不管是那一个,冲着我随便晃晃,就能让人融成一滩血肉啊,公子见谅啊!”
李泽瞅着他的额头已经青紫了,痛哭流涕,嘴角流着哈喇子,鼻孔里吹着泡泡,一脸的死了老子的模样,知道这家伙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这样才好,不到山穷水尽,我还不出手帮你呢。
以前杨开是武邑的县令,好歹也是一个官儿,李泽自然要给他三分颜面,如今的杨开穷途末路,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李泽自然也就不那么客气了,起身走到杨开面前,伸脚踢了踢他,道:“起来吧,好歹也是一任县令,三十大几的人了,如此这般模样,浑没有半分担当气概,本公子的手下,可没有这样懦弱的人。想要本公子帮你,就给我站直罗。”
杨开一听这话,一骨碌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挺直了身子站在李泽面前。
看着杨开努力地让自己站直,却又忍不住簌簌发抖,脸上乌七八糟,鼻孔前面一个泡泡随着他的呼吸时大时小,李泽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我......”看着李泽发笑,杨开一来是心下放宽了几分,一来又有几分哀怨,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看来,也就是一个笑话罢。
“陈炳!”他高声呼喝道。
陈炳大步走进了大厅,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带杨县令下去沐浴,更衣,让厨房熬一碗姜汤给他热热身子,这样的风雪天冒雪前来,浑身**的,没的将人弄病了,要是死了,可就让本公子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了。”李泽挥挥手道。
“公子,公子......”不等杨开再说些什么,人高马大的陈炳已是拖了杨开,便往外头的耳房走去。
“罗嗦什么,记住了,公子说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这屁大点儿事啊!”陈炳拖着挣扎着的杨开一边走,一边教训道。
第八十三章:霸气
被强摁着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裳,又喝了一大碗姜汤,杨开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些血色。衣裳大概是陈炳的,穿在瘦小的杨开身上,空空荡荡,让杨开显得更加可怜了一些。
此刻的他,坐在椅子上,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泽。
李泽倒也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一个即将饿死的乞丐,这时候有人丢给他一张饼子,对施舍的这个人来说,一张饼子也不过就一文钱而已,实在不值个什么,但对于这个即将饿死的人来说,却是一条性命,是活下去的希望。
杨开现在就是这个乞丐。不过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而已。
或者是陈炳对他说了什么,又或者是李泽没有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将他丢出门去,杨开终于想通了小公子并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虽然还心中忐忑,但总不至于太过于失态了。
看着李泽淡然的神情,杨开心中有些羞愧当初自己的犹豫,也难怪小公子不高兴啊,自己本应该在知道这些事的始末之后,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小公子面前表忠心的,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现在绝对是另一个待遇啊。
“杨开,想听听我对你这个人的判断吗?”李泽手指轻轻地敲着案几,声音淡漠地道。
“公子但请直言无妨。”杨开连连点头。
“你这个人啊,能力有限,才情有限,胆子也有限,想得到好处却又怕担责任,却又还有一点点贪财。”李泽不紧不慢地道:“说实话,做为一任地方主官,实在是不够格的。”
杨开满脸通红,嗫嚅难言。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为了让你对自己有一个更清醒的认识,毕竟你既然今日进了我的门,以后也便自然是我的人了,如果对自己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以后不论做人做事,都是会出岔子的。”李泽继续敲打道。
“在下明白。”
“不过我上面所说的那些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做不了主官,还不能做佐贰吗?还不能做一个具体的事务官吗?就像王温舒,你让他做刺史,那必然能将一州之地弄成一团糟,但做一个别驾,却是做得风生水起。”敲打完毕,李泽终于挥舞起了胡萝卜,虽然于他现在而言,只不过是在空中画了一个大饼而已。
杨开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在下从来没有想过能做到王别驾这种地步。”
“这就是你又一个缺点了。”李泽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缺乏远大的志向,得过且过。为什么不能想?既然跟了我,那就不但要想,还要想着能不能再往上爬一爬才对,没有志气的人,我要他做什么?”
“在下一定从现在开始努力想。”杨开被吓了一跳,立即表态。
李泽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想,也不晚。不过以前你就算想,也没啥机会,但既然跟了我,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刚刚我说到哪里了?”
“您说到没有才情,能力不足都不是最重要的。”
“对,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当然,贪财也不是最重要的。”李泽道:“谁不想让自己更富裕一些呢?谁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呢?所以爱钱,其实算不是什么缺点,你在这上面,还算是有度的。杨开,我最终愿意帮你一把,也正是看中了你这一点。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有什么明悟了没有,你觉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杨开就算才情不足,必竟也是读了多年书的人,李泽叽里呱啦的说了这么一大通,他岂有还不懂之理,听到李泽这么一问,立即道:“在下明白了,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公子,杨开自此以后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您让我去咬王别驾一口,我也敢去。”
李泽大笑着啐了他一口,“你又不是狗,我干嘛要你去咬人?不过理儿就是这个理儿了,最重要的是忠心。做事的能力,是可以慢慢地培养出来的,就算再不行,总能熟能生巧吧!杨开,记住,以后我吩咐你做的事情,能做十成的事,你只做了八成,那就是不忠了,你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公子吩咐的事情,能做十成,我要努力地做到十二成。”杨开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李泽道:“那就这样吧,回去好好地做你的武邑县令吧,以后这武邑,你说了算。”
杨开苦笑着道:“公子可能还不知道,王二公子来人给我送了信,说州里已经下了罢免我的公文了,接任的人,只怕马上就要到了。”
李泽顺手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我说你安心地去做你的县令,那个什么捞什子的接任者敢踏入武邑境内,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既然接任者一直来不了,你当然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将这个县令当下去。”
杨开有些震惊,继而又有些欢喜,小公子当真霸气的很。
“可是县里也得到了风声,县尉,县丞以及六房主事,如今都不理会我了,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呐!”杨开叹了一口气。
“你来武邑也有时日了,就没有安插拉拢几个死党?”李泽有些奇怪地问道。
杨开脸一红,“公子,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就算在下以前拉拢到的人,只怕也要被吓跑了。”
“说得倒也是!”李泽放下茶碗,扬声叫道:“陈炳,你进来。”
陈炳应声而入。
“你,和褚晟,带上一百人,跟着杨县令回武邑城,以后你便是县尉,褚晟当县丞,其它六房主事,杨县令再看着安插你信得过的人,要是没有,就问陈炳要人,明白了吗?那些人既然想看你的笑话,那你就先收拾了他们。”李泽道。
“遵命!”陈炳道,转身向杨开拱了拱手,笑道:“杨县令,以后陈炳就是你的属下了。”
杨开赶紧站起来还礼道:“岂敢,岂敢,都是为公子效力。”
“杨县令,接下来最紧要的事情,你知道是做什么吗?”李泽看着杨开,问道。
这一次杨开总算是开了窍,看着李泽道:“公子,下官明白,接下来,当然是要让武邑人知道,这里是公子当家说了算,首要的,就是收拢人心,聚力于一处,这样即便有事,也能齐心协力。”
“不错,具体怎么做,你,陈炳,褚晟,一起商量着办吧!”李泽点了点头,“早些回去吧,陈炳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县令长时间不在县衙里,不免让某些有心人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杨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回去,必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些轻视自己的,看自己笑话的,这一次便先收拾了他们。
第八十四章:反攻倒算
马老六最后巡视了一遍乌漆麻黑的县衙,换下了捕快的服装,准备回家了.平常时间,县衙里都是有人值守的,不过现在非常时期,眼见着杨开这位县令非但不是职位不保的问题,很有可能是性命不保的问题,自然不会再有人尊重他了.新的县令还没有来,但县里总是有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了来的是谁.
整个县衙里已经放了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陷入到了瘫痪当中,如今县城里作奸犯科的事情此起彼伏,人心惶惶,天刚黑,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
马老六倒是觉得杨开这个县令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荼毒百姓,来武邑当了近一年的县令,审了几个案子,倒也是能秉公办事,并不因为案子的另一方有钱有势便偏倒一方,马老六听说那一家可是送了钱的,不过好像杨开没有收.
其实杨开倒不是不收钱,而是那时的他看不上这点小钱,李泽给他送了一个大宅子,又承诺每年给他一笔津贴,这笔钱的数目是李开万万想不到的.既然现在有钱有房,他便起了要当个青天大老爷,挣挣名头的心思.
他是的确没有想到,正是这点心思让马老六对他起了佩服之心,在他众叛亲离最为绝望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捕快,给了他人世之间弥足珍贵的一点点温暖.
马老六走出了县衙的大门,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街面之上突然响起了马蹄之声以及整齐的脚步之声,他愕然望向大街的另一头.
县衙大门上昏暗的灯光照耀之下,他赫然发现骑在马上打头走来的一人,竟然是今天一大早离开的县令杨开.
让马老六惊讶的是,在杨开的身后,还有数名骑士以及整整齐齐的排队行来的不知有多少的身披皮甲的士卒.
杨开翻身下马,走到了马老六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县衙,问道:”就你一个人在?”
马老六点了点头,道:”我也准备走了.”
杨开笑了笑,”现在你别回去了,辛苦你跑一趟,去县尉,县丞,六房主事以及所有衙役捕快家里跑一趟,就说我今天晚上召集大家会议,不得缺席.”
马老六啊了一声,看了一眼杨开身后的那些人,又有所明悟.
“记住,你去了之后,只说这几句话,多余的不许多说.”杨开叮嘱道.
“那,要是他们不来呢?”
杨开狞笑道:”那他们就永远不要来了.去吧!”
“是.”马老六连连点头,这武邑的天,似乎又要变啊.
见马老六迈步便要走,杨开一把抓住他,把自己的马缰绳塞进他的手里:”也别说我不给他们机会,你骑着马去.速度快一些,不管他们来不来,你跑完之后,马上回来.对了,你大名叫什么,总不是就叫马老六吧?”
“我叫马明成,在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老六.”
“你上头还有六个?”杨开有些惊讶.
“只剩两个姐姐了,剩下的,都没有养活.”马老六有些黯然.”早年家里穷嘛.”
杨开点了点头:”去吧,以后好好干,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马老六飞马而去.
杨开转身看着陈炳,褚晟,拱手道:”陈兄,褚兄,请.”
陈炳笑道:”这个马老六马明成有眼色,冷灶烧得好,以后跟着杨县令,可是要发达了.”
杨开陪笑道:”我如果能发达,还不得指着公子.二位,请进,不好意思,让二位看笑话了.”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陈炳淡淡地道:”当年我们被打发来跟着小公子的时候,也见过同样的嘴脸.不过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人能说得清呢,指不定以后当年轻视我们的那些人,以后想要靠到我们身上来都不可得了呢!”
漆黑的县衙里渐次亮起了灯光.陈炳褚晟以前都是在节度府里当差的,比起这小小的县衙,节度府里的戒备,规矩可就大多了,也森严多了.到了县衙里,不用杨开吩咐,二人熟门熟路地便将带来的青壮安排了下去.
片刻之后,又是一队队的青壮出了县衙大门,开始在县城里巡逻了起来.
马老六回来了,县尉县丞自然是没有来,他们甚至都没有让马老六进门,马老六平常也就是一个普通捕快,在他们面前,哪有半分地位?便是寻常在县里有地位的那些捕头班头,也没有跟着来,倒是那些普通的衙役捕快,有的是跟马老六平时关系还不错,马老六明里暗里提点了几句,有的是有几分眼力,杨开虽然要倒台了,但现在正式公文还没有下来,接任的人也还没有到来,名义上杨开仍然是县令,捕头班头县尉县丞不好动,但要处理他们这些普通的衙役捕快还是轻而易举的,至少可以让他们丢了饭碗.
而那些捕快班头县尉县丞只怕巴不得他们这些人丢了饭碗,这个饭碗看起来没多大地位,但这里头的油水,可还真是不少,至少能养家糊口,在县里普通人家面前,还是有地位的.他们正好可以安插更多的自己人进去.
杨开端坐在大案之后,身边一左一右坐着陈炳和褚晟,两堂两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当到了衙门的捕快衙役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进了大堂,本来想站到原本的位置上去,可是那些位置如今已经站上了士卒,只能忐忑不安地站在大堂中间,一个个局促不安地看着上首的杨开.
杨开呵呵一笑,看着稀稀拉拉不足一半人的衙役捕快,笑了半晌却又脸色一肃,站起身来向着来了的人抱拳一揖,慌得那些人有的弯腰,有的单膝下跪,乱哄哄的一片”不敢当,””县令大人折煞我等”在大堂里响起.
“这些天,有不少谣言盛传,说我杨开要倒霉了.不管我杨开是不是真要倒霉了,但公文一天没到,接任者一天没到,那我杨开便还是武邑的县令.”杨开的声音冷峻,”诸位今天还能来,就是还当我杨开是县令,这不但是遵纪守法的表现,也是看得起我杨开,那我杨某人也不会薄待了大家.”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手,两个杨家仆人便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杨开走下堂去,一脚踢开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黄澄澄的铜钱,怕不有上百贯之多.
看着这些铜钱,杨开有些心疼,这些可都是他的私财.但今天,却注定是要舍钱的.
“来了的人,每人一贯,自己拿吧.”杨开挥挥手.
众多衙役捕快迟疑地看着杨开.
“马明成,你先拿.”杨开道.
马明成大步上向,从内里提起一贯铜钱,塞进怀里.既然有人开了头,其它的衙役捕快便依次上前,一人拿了一贯.箱子里还剩下了半箱.
杨开回头对陈炳道:”陈县尉,剩下的这些,便分给其它兄弟吧,这大冷天的,大家还在忙活,辛苦了.”
陈炳心中暗赞了一声,这时候这杨开倒还真是会做人,拱了拱手,道:”那我就替兄弟们多谢县令了.”
看着两个士卒抬走了箱子里的剩下的钱,马明成以及那些衙役捕快却是有些面面相觑,县尉还在家里没来呢,这位县尉又是从哪里来的?
“诸位,原县尉,县丞无故缺勤多日,致使县衙政务荒废,百蔽从生,百姓受苦,所以,本县令从现在起,开革二人职务,由陈炳,褚晟二人接任,诸位知晓了吗?”
此刻众衙役捕快岂还没有明白过来的道理,杨县令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靠山,这是要反攻倒算了.众人看向马老六马明成的眼神之中不免充满了感激之情.
果然,杨开接着道:”今日没有来的六房主事以及衙役捕快,以后也就不用来了.”
众人不由一阵凛然.
“大家好好做事,从现在开始起,由马明成担任武邑县总捕快,至于缺额的六房主事,接下来我会重新安排,你们也都是有机会的.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喜形于色,从衙投捕快要是一跃而成为六房主事,那可是极大的一步,至少从此就成为正儿八经的有编制的吏员了.
第八十五章:宽心
喝腊八粥的那一天,屠虎急赶慢赶地回到了家里.屠虎每次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夏荷了,倒不是因为屠虎每次都会给她带礼物,而是屠虎一回来,她的帐薄上的景象便要好看太多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大部分时间夏荷都对着帐薄发愁.
以前的夏荷从来没有这种忧虑,纵然山里头养着秘营,但家里的库房里总是堆得满满当当的,但今年就大不一样了.花钱简直如流水一般.其实今年赚得比任何一个年头都要多得多,但却架不住如此的花法.
屠虎一回来,就意味着又有东西入库,又有流水入帐,作为内管家的夏荷如何能不开心雀跃.连屠虎带给她的礼物也不去看了,接过帐册子便趴在一边的桌子上开始干活儿.
“我还以为这一次你要大亏一笔.”李泽道:”王明义那小子,把我给卖了,我不是让你敢紧沉下去别露头么?”
“公子,这事儿透露着一些蹊跷啊,一开始接到公子送去的消息,我是吓了一大跳,我们在卢龙那边的生意,全部依托在王明义的商路之上,他这一反水,我下意识地就准备逃跑了.不过就在我准备跑路的时候,王明义却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啥也没说,一个字也没有,就一张白纸.”屠虎道:”看到这张白纸,我犹豫了良久,心里终是舍不得这一次下的本钱和巨大的收获,便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硬着头皮继续把生意做了下去,不成想,最后倒是顺风顺水地做完了这一笔,您说说,这王明义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这头把公子卖给了大公子,那一头却又还替我们打着掩护,要不是有他在其中遮掩,这次生意,我们是铁定要大亏的.”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只怕不是王明义能作得了主的了,主持这件事情的,不是王明舒,就是曹信,更大的可能是曹信首肯了这件事情.”李泽沉吟道:”曹信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蛮有意思的,似乎并不想卷入我们李家的兄弟之争中,竟然准备着两头下注吗?”
屠虎一喜:”两头下注?这说明曹信还是很看好公子的罗?如果有这样的强力人物支持,公子,那……”
李泽摆了摆手:”你想太多了,曹信的重头还是押在李澈那边儿呢,在我这儿,他顶头就是一个冷眼旁观而已,看看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从他对杨开的处理手法上就能看出这一点,一方面满足李澈的要求罢免了杨开的县令,但接任的县令被我放出去的风声吓得不敢上任,他也置之不理.杨开在武邑大刀阔斧地砍除异己,将县尉县丞一股脑地给收拾了,他却是只当不知,要知道县尉县丞这可是州里才有资格任命的.”
屠虎沉吟道:”曹信这是准备将武邑作为公子的自留地了.”
“他当然不会白给的.”李泽笑道:”不管是你这一次的生意顺顺当当地做成了也好,还是杨开成功地控制了武邑也好,这都是他对我的一种隐性投资,将来是要付给他红利的.”
“他这样左右逢源,也不怕恶了大公子.”屠虎笑道.
“官做到他这个程度,便已经有了自由选择权了.”李泽道:”而且他做得这些,在明面之上,却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来,比方说与王明义在卢龙那边做生意,李澈便可能不知道,而杨开的事情,就更好说了,你李澈亲自来了都没什么办法,我曹信不过是你李家部属,又怎么敢对小公子无礼呢?有理有据,李澈即便心知肚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而且还会因为曹信这样的态度,更加努力地拉拢他,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王明仁该升官了.”
屠虎竖起了大拇指:”小公子料事如神.这一次我回来的时候,便听说王明仁现在力压其它所有人,升任了游骑将军,大公子本人现在也不过是宁远将军呢!”
“意料之中的事情.”李泽耸耸肩.”倒是曹信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个人的确值得我们争取一下,虽然我们现在事实上割据了武邑,但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以后想要走出去千难万难.”
“公子说得是.”
李泽皱眉想了一会儿,曹信这样的人,自然是无利不起早,想要利用他,就得做出付出代价的准备,自己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最后没有从他哪里捞到好处,反而被他一口吞了.那自己可就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这种可能性有吗?
当然有.
假如自己所谋划的事情出了问题,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弄垮了自己,然后去向李澈请功,至于自己嘛,只要让自己活着,他也就可以向李安国,自己的老子交差了.
本来老头子将自己安置在武邑,就有着这层心思,活着就好!
问题是李泽就算想过这样的米虫生活,但他也不想活得憋曲啊,要是没有自己的实力,将来老头子驾鹤西归,李澈还不把自己整治得死去活来.
不过眼下事情刚刚冒出了个头,李泽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干脆也就不想了.将问题抛诸脑后,看着屠虎笑道:”商队里的人,都安置好了吧?”
“都安置了,有家室的,已经回家了,没有家室的那些人,现在都安置在武邑县的宅子里,杨开早就准备好了一应所需,就等着过个热热闹闹的年了.”
“辛苦了一年,是该让他们好好地松快松快了,钱的问题不要亏待了他们.”李泽道.
“公子放心,这我都安置好了.”
“过年之后,眼见着便是春播了,卢龙那边再也不能去了,横海那边就要加大力气,胡十二这半年来一直在那边经营的不错,不过我已经将他召回来了,现在我手头缺人.过年之后你过去主持大局.”
“胡十二那小子做得不错,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好料子.”屠虎笑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呢,不愧是公子看中的人,又亲自教了那么久,上手极快,手段也厉害,很难相信他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年青人.”
“胡十二很聪明,但心思也过于活泛了.”李泽摇头道:”他是一把双刃剑,现在我倒不担心他的忠心问题,就是怕他用力过猛反而坏了事.”
屠虎听出了李泽话里头的意思:”公子如果担心这个人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若从现在开始就限制限制他?”
“不,一旦限制他,他就做不成什么事了.”李泽摇头道:”况且这也只是我对人性最恶意的惴择而已,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冤枉他.我以前也跟夏荷说过,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做好,自己做好了,像胡十二这样的人,绝对会成为我们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明白了.”屠虎道.”不过该做的安排还是要做的,有了公子这个话,怎么做我心里就有底了.公子,还有一件事,我……”
看着吞吞吐吐的屠虎,李泽奇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咱们关系不同常人,有什么让你为难的?”
“在武邑,我听陈炳和褚晟说起了这一次的一些具体的情况,大哥他……”屠虎有些为难地看着李泽.
李泽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屠虎在担心什么.
“你和你大哥,从来都是我最为信任的人,立春这一次很为难,我理解,也从来没有怪过他.这你放心.”李泽直截了当地道:”要说我心里一点芥谛也没有那是骗人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情意.你大哥最后不也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李澈吗?我其实知道,立春他一直想重新跃马挺枪,纵横沙场的.这一次的选择对他来说是很难的,我很开心他最终选择了我.他既不负我,我又怎么会对他有别的看法?不管什么时候,你和你大哥,还是夏荷,都是我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
屠虎这才放下心来,一边的夏荷听到这话,也抬起头来,看着李泽甜甜一笑.
第八十六章:小败最好
大年初一头一天,庄子上自然是热闹非凡,李泽的一众得力干将都拖家带口地来给他拜年,便连石壮,也在安置好了秘营之后,回到庄子上与儿子团聚.
往年过年可没有今年这么红火,关键便在王夫人身上.王夫人性子冷清,也静不喜闹,大家上门之后,也都是略坐一坐,便都会知趣地告辞,今年就大不一样了,李澈上门来了闹了一回,倒是让李泽母子两人解开了心结,昨夜母子二个亲亲热热地吃了一个团年饭,又一起守夜到凌晨,最后拿了一些竹子扔到外面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听了一遍那劈劈啪啪的声音之后,这才各自回去安睡.
一大帮子人到了铭书院,还没有坐稳,后头静心居里的夏竹便过来传话,说夫人要见见大家伙的媳妇娃娃,静心居也准备了饭食招待,众人在惊讶之余,也是替李泽欢喜,夫人的性子这是大变了咧.
这时节一般人结婚都极早,不过李泽这些手下,原本都是一个个的厮杀汉,以前那有功夫找媳妇,也就是到了庄子上,慢慢地稳定下来之后,才各自聚妻生子,像屠立春,三十五六岁的人了,一儿一女,大的才六岁,小的才四岁.剩下的几个,也都差不多这个年纪.
“公子,没有想到夫人会见家里婆娘娃娃,这也没给夫人带点礼物啊!”屠立春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道.
“要什么礼物,母亲性子冷清,时间长了,对身子可不好.你们媳妇娃娃去陪她热闹一番,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快去快去,剩下一帮老爷儿们,正好放开了喝酒聊天吹牛.”李泽笑着挥手:”夏荷,你也去后头帮着照顾,这里不用你了.”
“这里没我照看着,行吗?”夏荷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你不在这儿,他们更放得开.”李泽道.
“夏荷姑娘,你帮我看着石平一些,他一个人,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别让他扰着了夫人.”石壮拱拱手道.
夏荷点点头,一手牵了石平,与一众妇人娃娃出了门便往静心居去了.
铭书苑中开了三桌,陈长平四兄弟倒也被叫了过来,不过能坐到李泽这一桌的,便只有陈长平一个人了,李澈来的那一天,他露的一手箭术惊艳之极,此刻坐到主桌之上,倒也没有让一些其他的老人儿们感到不舒服.
毕竟,人家也是靠本事吃饭的.
只不过与其它人比起来,他们仍然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桌子上也显得有些沉默寡言.桌子上口才最好的便是屠虎了,长年在外奔波,与其打交道的人也是五花八门,他自然也就历练出来了,说起外头的各样逸闻,绘声绘色,听得众人是津津有味.毕竟这里几乎所有人,一年到头,都窝在这个小村庄里,往远了走,也不过是到县里去一趟,也唯有屠立春,有时候会回镇州一趟.
消息闭塞,流通不畅,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即便是李泽,对于各地的映象也都停留在上一辈子的回忆,但时过境迁,此时岂同来世?
“屠二哥,给我们讲讲现在卢龙的军事形式吧!”一直沉默饮酒的陈长平突然开口道,他这一开口,屋子里便都安静了下来,事实上,这屋子里的人,也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现在的小公子,与以往的小公子大不一样了.看这趋势,只怕小公子出山去与某个人争一争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你不争,人家也会打上门来了,而能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基本上这辈子的荣辱都与李泽绑在了一起,李泽好,他们自然才会好.
屠虎看了一眼李泽,见李泽点了点头,这才放下筷子,道:”卢龙那边,厉兵秣马,不臣之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但他们面临的对手,也是异常强大的.河东高骈就不说了,他牵制了卢龙的主力人马,在我看来,决战就在卢龙与河东之间,至于我们这边,也就算是一支偏师了吧!”
沈从兴站起身来,替桌子上所有人倒满了酒,道:”听说我们这边春播之后,便会联合振武,横海率先向卢龙的瀛州发动攻击,卢龙张仲武就没有所觉?”
“这怎么可能?”屠虎笑道:”成德,横海,振武三位节度使的兵力调动这么大的动静儿,卢龙那边儿岂无知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兵力配置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够调整的,这里头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呢,张仲武本来就在瀛州布置下了人马,他麾下悍将石敬驻扎瀛州,麾下三千甲士,一万府兵,进攻不足,防守却是有余的.看张仲武的策略,是要集中力量与高骈决一死战,如果他击败了高骈,我们这边的三家联合,只怕马上就会作鸟兽散了.”
“如此说来,其实瀛州这一战,我们是占的赢面颇大吗?”沈从兴皱起了眉头.
屠虎眼光闪动,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毕竟三家联合之后,光是甲士便能超过一万,府兵可以达到五万之众,兵力之上是占了绝对上风的.”
屋里人大概就这件事情,私下里不知讨论了多少次,当然很清楚,如果这边的联军大获全胜,对于李泽,实际上是不利的.成德这边,早已经决定了由李澈率军出征,节度使李安国到深州坐镇,以作后援.而深州本来就是李澈母族的地盘,李澈这一次独立率军出战,深州必然会倾尽一切助他功成,只要成功,李澈在成德的地位,将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这是一件挺矛盾的事情,你要说大家盼着成德败吗?大家还真没有这个心思,但如果成德大胜的话,他们可就真没有好日子过了.到时候,功成归来的李澈不收拾小公子那才是怪事.而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翼州曹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暖昧不清了.
“看似兵强马壮,但真打起来,还真说不准呢!”李泽举起酒杯,示意大家满饮:”三家出兵,却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反而是各自为战,这本身就有些不靠谱,其实与其这样,倒还不如一家上去干呢,现在大家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彼此之间,心不同,意不同,一个不慎,便是大败的结局.石壮,你说我说得有道理吗?”
石壮点头道:”公子所说才是正理,三家说是联合出兵,其实各有各的利益诉求,平时彼此之间,本来就争斗不休,现在因为卢龙这个强敌才勉强联合在一起,在我看来,如果有机会能够砍彼此一刀的话,只怕大家都不会犹豫,不瞒公子说,我是不看好这一次联合出兵的.听屠大说过,那石敬可也不是好相与的.有这样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不利用那才是怪事.”
沈从兴听到这里,脸色才舒展了下来,”要依着我的意思,联军小败一场,倒是无伤大雅,但对于我们来说,倒是利好消息.只要高骈那边打赢了,就行了.”
众人都只是笑,这话说得实在,可大家伙谁也不会像沈从兴那样说出来.
“卢龙那边的事情,隔我们还很遥远,我们还是要做好自己.自己力量强悍了,那就谁也不怕,陈炳,你给大家讲讲武邑的事情,让大家开心开心,过年嘛,别搞得这么沉重是不是?”李泽笑着对陈炳道.
第八十七章:义兴社
武邑一夜变天.可怜那县尉县丞一觉醒来,却发现城内已经贴上了告示,他们已经被剥夺了官身.
他们自然是不服气的.作为县尉县丞,即便是杨开还是正儿八经的武邑县令,也是没有资格剥夺的,当下便气势汹汹的往县衙而来,准备讨还一个公道,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昨夜没有来的一些衙役,捕快,以及六房主事,外加不少的帮闲.
与杨开是外来的和尚不同,这二位可是当地人,势力当然是盘根错节的.原本大家还算给杨开留一些脸面,但现在被杨开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你杨开不讲究,坏了官场之上相处的原则,那他们自然也就不准备再客气了,这一次去,是想直接将杨开驱逐出武邑.
只不过一进县衙大门,这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被早已恭候多时的陈炳褚晟带着士卒给一鼓成擒,那些衙役捕快平素逮个小偷,吓吓良民,自然是手到擒来,但面对这些李泽训练良久的青壮来说,可就不够看了.
面对着全副武装的这些青壮,铁枪一举,横刀出鞘,当即便怂了.
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小鸡一般地捆起来倒挂在县衙外头示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县尉县丞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自然是引来无数的围观者.
既然动手了,杨开自然是不会再容情,短短的时间内,便从县衙里无数陈年旧案之中翻出无数涉及到这两人的案子,将两人钉得死死的,一件件一桩桩的陈现在了武邑人的面前.
杀人,贪渎,侵占,谋夺,但凡武邑人能想到的罪名,这二人都是占了一个齐全.一不做二不休的杨开,当即便率领抄了这二位的家.没收了他们所有的财产,最后将这二人逐出了武邑.
这一顿操作之后,原本在武邑县也还颇有地位的其余六房主事,还用不着杨开如此针对,单看县尉县丞的下场,便吓尿了裤子,几乎是舍尽家财,只求能够保全自身.
“诸位可是不知啊?这不抄家还不知道,一抄下来,别说是杨开了,便是我们,也吓了一大跳,这二人的家里,光是浮财便抄出了十几万贯,这还不算田地,宅子,珠宝,以及字画古董,总之这样一来,今年县里便宽裕了,公子谋划的事情,经费也便有了着落.”说得兴奋的陈炳,满饮了一大杯酒,作为亲身参与者,自是痛快不已.
“既然是贪官,而且如此多的罪名,何不一刀杀了干净,干嘛仅仅是驱逐出去?”一边的陈长平幽幽地道.看他那眼神,只差说还是一个官官相卫.
李泽瞅了他一眼,笑道:”陈长平,你还是那个性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如果是在战场之上,两军对垒,那没得说,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所以只能举刀就砍,但其它时候,就要想一想值不值得了.杀这几个人,当然是轻而易举,但真要是杀了,可就是抹了曹信的面子,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被李泽一说,陈长平便低下头去.
“你想想,曹信任命了武邑县令,却并不管他如何来上任,这便是给了我操作的空间.如今那县令被我吓得不敢来上任,缩在翼州城,曹信也不加理会,按照规定,逾期不赴任的官员,那是要追究罪责的,现在曹信闭口不言,那个县令人选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更不会来了.如果曹信当真派了兵马护着这个县令来上任,你说我该怎么办?与他火并一场?先不说能不能打赢,打赢了我又能得到什么?”
看着陈长平被李泽教训得哑口无言,陈炳也笑着道:”杨开倒也是这么说的,这县尉县丞也是州里任命的,也自然有他们的人脉,现在给人罪也定了,家产也没收了,要是连命也给人整没了,不免会让这他们背后的人感到太没有面子,也会让曹刺史难做,所以逐出去,让他们去州里喊冤去,只要还活着,曹刺史不理会,其它人也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看来经了这事,杨开倒是长进了不少!”李泽很是满意.人果然是在磨难之中成长的,这个杨开这一次倒了霉,好像是有一点开窍了,这件事做得让他也没有话好说.
“不过公子,有一件事,杨开是愁眉不展,我和褚晟也想不出办法啊.”陈炳看了一边的褚晟,道.”公子要求我们集结全县青壮开始军事训练,但这转头年一过,就是春播了,现在倒是不愁钱了,但总不能误了春播啊!”
“公子,集结青壮训练不必急在一时,但春播却万万不能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现在我们与大公子结怨,想从外面购粮食进来,只怕是千难万难,有钱也买不着,就算有王明义帮忙,但他也不可能明着帮,这数量就有限得很,横海那边根本指望不上,他们那里,自己不饿死人就算不错了,这粮食,我们还得自济自足.”屠立春赶紧道.
李泽夹了一条鸡腿,一边听着众人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啃完,待啃得光光溜溜将其丢在了一边之后才道:”这件事情,我早就有了谋划了.既能完成军训,又不会误了春时.”
“这怎么可能两全齐美?”这时候便连石壮也有些不解了.
“整个武邑,在册的大概是两千户,府兵也主要出自这些人家,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曹信在明年春播之后召集府兵,肯定不会来武邑了,所以这里的人我们自然就要利用起来.这些府兵本身就是有军事基础的,集结起来之后,只需严加训练,便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我们的最低要求.我们自身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公子的意思我们都懂,但召集这些人起来之后,必然会误了春播啊.”屠立春道.
“我并不是要将他们立刻全部召集到县里来.而是以地域为范围,先将他们集结起来开始训练,到了春播的时候,也将他们集中使用.”李泽笑道.
“集中使用?”众人尽皆迷惑不解.
“不错,集中使用,我把他称作合作组,不不,干脆就叫合作社吧,咱们不是有义兴堂吗?以后就叫他义兴社,你们觉得怎么样?”李泽问道.
众人如坠云雾之中,一个个脸色一片茫然.
“全县的大牲口都集中起来使用,到了春播的时候,集结起来的青壮集中帮助春播,这可比一家一户来做要快得多了,一家干完了就接着干另一家,我估算过了,大概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再说了,只消这些青壮把重活都干了,剩下的一些轻省活计,家里的老弱妇孺也可以完成了是不是?”
众人这才有点回过味来.
“可是公子,有大牲口的都是富户,地主,他们只怕不愿意!”陈长平是比较熟悉最底层生活的,一般的平头老百姓,有几个养得起骡马牛这样的大牲口.
“不愿意?”李泽冷笑:”那就让杨开带着衙役跟他们去说话,这些人想找点案子出来很难吗?识相的,老老实实交出来,等春播完了我就还给他,不识相的,那大牲口归义兴社,人,给我进牢房蹲着去.杨开不是现在罚那些闹事的帮闲,衙役,捕快做苦役修筑加固城墙吗?人手奇缺着呢,有人愿意加入,我想他一定高兴得很.”
一听这个主意,陈长平倒是高兴起来,他们青山屯现在农具倒不缺,但别说大牲口了,连一头猪,一只狗都找不到,正为明年的春耕犯愁呢,李泽给他们的土地又是荒地,现在倒是有了办法.
“公子,那我们青山屯全体加入义兴社,能不能得到大牲口帮忙?”
“当然,加入了义兴社,便会有青壮自带大牲口,农具去帮忙耕种,还不用你们供饭,怎么样?”李泽笑道.
“我们加入,一定加入!”陈长平开心地道.
李泽看着陈炳褚晟道:”这个帮助春播的过程,也是你们训练士卒服从命令,煅练体力,分工合作,相互协助的过程,春播练兵两不误.”
“明白了,公子.”陈炳褚晟连连点头.
“义兴社具体怎么操作,我来跟杨开详细分说,想来他明天一定会来给我拜年的.”李泽笑道.
第八十八章:父子 兄弟
镇州,节度使府。
李安国双手高举着三柱清香,三拜九叩之后,将香插在面前供案之上的香炉之中,侧身让开,他身后的李澈亦是同样上前,为李氏祖宗叩头上香。与那些传承久远的大族人家相比,李氏的这间祠堂便显得格外寒酸。不是那种装饰,摆设上的寒酸,相反,这屋里一切差不多都是当世最好的。寒酸的是整面墙上,只不过三五面灵牌而已。
李安国出身寒微,发达之后,能想起来的祖宗,也不过就是到爷爷辈儿这里,再往上便再也没有映象了,他倒也硬气,不像某一些人成功之后便东扯西拉地将自己的祖上往那些大宅名门上靠,硬是要把自己的身世弄得显赫一些才罢休,他却是怎样便怎样,相反还因此而自豪,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如果李氏以后能传承下去,那他,就是李氏的祖宗了。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身脾气,当年也才为公孙长明所欣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他策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妙计,最终坐稳了这节度使的位子。
“坐吧。”退出了供奉着祖宗灵牌的正厅,父子两人来到了前面的小厅,内里炉火熊熊,比起清冷的祠堂,这里温暖如春。李安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对李澈道。
“谢父亲!”李澈知道父亲对他有话要说,恭顺地坐了下来。
李安国看着已经紧闭的祠堂大门,叹了一口气道:“往年还有你二叔带着他家的几个小子跟着我们一起祭拜,今年他们不能回来,就愈发显得冷清了。”
“父亲不用伤感,我李氏一族,以后必然开枝散叶,子孙繁茂的。”李澈安慰道。
李安国嘿嘿笑了一声:“子孙繁茂?”他盯着李澈,眼神陡地凌厉起来,“澈儿,这一次,你真是让我很失望呢。曹信给我来了信,说了你这一次去翼州的一些事情,先是傲气凌人,接着举止失措,最后竟然在曹信面前还放狠话,你可知道曹信是什么人吗?”
李澈垂下眼睑,脸庞有些发热:“儿子事后已经知道错了,专门派了人去给曹叔叔道歉,而且又立即提拔了王明仁的职位,曹叔叔也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心里有数。”
李安国看着李澈,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我起家的时候,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可不管到了如何山穷水尽的时候,身边始终都有几个生死兄弟跟着,这里头,就有曹信一个。你实是不该对他无礼的。”
“是!当时儿子是气昏头了。”
“你是我李氏的继承者,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昏头这种事情,于普通人而言,并算不得什么,但于你而言,一招走错,便有可能有满盘皆输。”李安国教训道:“这一次还是自己家里人的事情,就让你乱了方寸,日后面对着外人,还能这样风平浪静吗?”
“儿子明白了。”
李安国盯着李澈,道:“公孙先生跟我说,你外表看起来豪爽不拘小节,但实则之上内心却有些偏狭,容不得一丁点不同的意思,我还笑他看起了眼,现在看起来,公孙先生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你从小顺风顺水,一路被人捧着,呵护着长大,不管文治还是武功,都是上上之选,终是让你有些目中无人了。”
“爹爹,不是这样的,只是当日李泽,哦,弟弟他实在是欺人太甚,大哥上门,他竟然摆出偌大阵仗,不但将我拒之门外,甚至还威胁于我。”李澈辩解道。
“所以你便找曹信,要调兵灭了他?”李安国冷笑。
李澈欲言又止。
李安国也是沉默下来,半晌之后才道:“澈儿,你可知道为父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你和泽儿两个孩子吗?”
李澈不敢说话。
“说来你也是知道的。父亲后宅里女人不少,可是没有那一个敢怀孩子,即便怀了也不长久,你的母亲,太过于霸道了。”李安国长叹一声:“父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当年如果没有苏氏一族对我的倾力支持,我李安国怎么可能有今天?苏氏一族,到如今只剩下了你舅舅这么一房了,其它的,都死了,为我李安国或战死,或被敌人杀死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你舅舅派人给泽儿下毒,几乎让泽儿一命呜呼,事后我也只不过是抽了他一顿鞭子便不再追究了,相反,将泽儿给深深的藏了起来。”
李澈喘了口粗气,有些震惊地看着父亲,这些事情,母亲和舅舅却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所以李泽对你有成见,有看法,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李安国道。“当年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将李泽藏起来,一来是因为将他放在明处,你母亲和你舅舅指不定还要下黑手,二来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坏了我们李家与苏家这些年的情谊。三来,那时的你已经十岁了,聪明伶俐,无论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李氏后继有人,我也不想以后再起纷争,便一心一意地培养你,想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儿子辜负了父亲的期盼。”
李安国摇了摇头:“你一直做得都挺不错。现在你在成德,已经是大家公认的少将军,是所有人认为的理所当然的成德将来的主人,你的羽翼已经丰满,李泽相对你而言有何威胁可言,你为何还要上门去欺凌于他呢?就让他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为我李氏开枝散叶,等到你完全掌握了成德的时候,让他认祖归宗,他必然感谢于你,这样不好吗?”
李澈抬头看着父亲:“爹爹,弟弟哪里弱小了?我先前上门,倒也没有存着欺凌他的心思,就是想看一看他而已。”
李安国摇头:“你的心思终究还是浅了一些。你是从王明义那里知道了他的事情,看上了他的义兴堂吧?一年能有二十万贯收入的生意,说实话,便连我也很心动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有些得意,又有些震惊,更有一些其它的莫名的情绪夹杂在其间:“终究是我李安国的儿子呢,那怕是将他困在小林子里,竟然也让他长成了一只老虎了。”
“父亲,其实如果能让弟弟现在就认祖归宗,对我李氏是大有裨益的。”李澈强调道。
李安国叹了一口气:“泽儿的很多事情,王明义也只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接到曹信的信之后,找到了公孙先生,在我的逼问之下,公孙先生倒是将他的事情说了一个一清二楚,这件事,现在想也不用想。即便没有你逼上门去,泽儿也没有这么容易回来的。逼得急了,他大可以一拍两散,走得无影无踪。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你舅舅的缘故,他必然是不容的.”
“他亦是李氏一脉。再说了,舅舅就算是为了我,也会接纳他的,这事儿,我跟舅舅去说.”
李安国摆了摆手:“有些陈年旧事,你不知道,我与他母亲之间,李氏与王氏一族,苏氏与王氏一族之间,都是一些扯不开剪不乱的纠葛。公孙先生在哪里几月,倒是与泽儿相交甚欢,对于泽儿的安排布置也都很了然。这事儿,是做不成的,泽儿在横海那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我们真苦苦相逼,他就此远走高飞,我们是毫无办法的。”
“父亲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吗?”李澈问道。
李安国摇了摇头。“公孙先生跟我说了泽儿的性子,威逼只会适得其反,怀柔反而会有一些效果,你现在已经与他交恶,短时间内只怕根本无法改善,不过公孙先生也说了,李泽其意不在成德,这成德终究是你的。如果泽儿有本事,当真能在别处成就一番大业,那也是我们李氏一族的幸事。你们终究是亲兄弟呢,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现在心里有疙瘩,等我们老一辈的都死尽了,死绝了,那些恩恩怨怨自然也就随风而逝,那时你再想法修好兄弟之间的关系,或者能从此兄弟合力,让我李氏的祠堂里香烟不绝。”
李澈沉默不语。
“打好这一仗,你在成德的地位将无可动摇。这也是我为你上位准备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李安国道:“所以你的某些小心思大可不必有,别说李泽没有与你争夺的心思,便是有,我也是绝不允许的,你明白我的话了吗?”
“儿子懂了。”李澈低声道。
第八十九章:昔年恩怨
李澈的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父亲对他的成就给予了肯定,对他的地位进行了确认,但话里话外,对他的心胸却又非常的不满意,特别是转述的公孙长明对自己的评价更是让了怒火中烧。他知道公孙长明对于父亲的影响有多么大。
更让他恼火的是,父亲对于李泽似乎是已经不加掩饰的欣赏了。
日积月累,积毁销骨,有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弟在一边窥伺,让他如同芒刺在背,怎么都不觉得舒服。
郁闷的他,转头到了母亲的住所。
自从去年父亲的一个侍妾又无缘无故地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之下一跤跌了个半死导致流产之后,父亲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母亲这个院子里来了。
让他意外的是,舅舅苏宁居然也在这里。
“舅舅,你怎么到镇州来了?”李澈很是惊讶。现在哪怕是在新年期间,但成德的高层已经开始全面准备战争了,深州更是第一线,连赵州,翼州这些地方都忙得不可开交,坐镇深州的舅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能不来?”苏宁冷笑着道:“我再不来,我看你的位置就摇摇欲坠了。你也真是心软,曹信不给你兵,你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你直接找上王温舒,看他敢不敢驳你的面子,他儿子还在你手上呢!”
苏宁身材矮墩墩的,极其壮实,与高大魁梧的李澈相比,直接矮了一个头,此刻他愤怒地盯着李澈,“既然知道了那个小畜生的地方,立时就要将其灭杀了。”
“舅舅,那必竟也算是我的弟弟,父亲的血肉。”李澈辩了一句:“再者说了,他现在手中也颇有实力,不大动干戈,那是拿不下来的。”
“那就大动干戈好了,你做了,你父亲还能杀了你替他抵命不成?”苏宁阴狠地道。
听着苏宁那充满杀意还有狠意的话,李澈有些惊讶,舅舅怎么如此仇恨李泽?父亲今日一番话,他多多少少有些触动,也让他的傲气迸发,难不成自己一个正室大夫人生的,还比不上一个野种吗?自己一定要将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的,让某些评价自己不行的人(公孙长明),以及某些暧昧不清的人(曹信)好好看一看,谁才是李家最成气的儿郎?
他不解地看着苏宁,道:“舅舅,纵然那人有些本事,外甥也没有将其看在眼里,等打完了这一仗,我再来慢慢地折腾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您怎么这么着急?不在深州坐镇统筹,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跑到镇州来,您还没有去见过父亲吧,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又得责备于您。”
“我还怕他责备吗?”苏宁冷笑,“在我看来,弄死这个小崽子才是最重要的,以前我找不到他,现在既然有了他的消息,我是一刻也等不得。王家的贱种,我见一个杀一个。”
李澈震惊地看着舅舅,不知道舅舅的这一股子戾气究竟从何而来。
苏夫人伸手拉了李澈坐下,道:“当年的一些旧事,今日便说给你知道,也好让你清楚我们与他们实在是势不两立的,不杀光王家所有人,我们苏家那些人在地下的英灵一个个都会死不瞑目。”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澈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母亲。
“当年的王家,在镇州这片土地之上可是权欲熏天的。”苏夫人缓缓地道:“那时你的父亲,只不过是王氏麾下的一名部将。我们苏家,在镇州那也是有头有脸有实力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那一场席卷了整个大唐的农民暴动,彻底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李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父亲那时年轻有为,与那王家女儿本来就是有情意的,如果没有这场暴动的话,你父亲或许就成了人家的乘龙快婿,自然不会娶我,也就不会有你了。”苏夫人缓缓地道:“在那场暴乱之中,你父亲展露才华,地位节节拔高,暴乱的后期,实力已经极强大了。这个时候,你父亲其实是向那王氏求娶女儿的。岂知那王氏家主眼见着你父亲如此实力,已经威胁到了王氏的地位。事实之上,那个时候,正是朝廷建立节度使制度的时候,王氏的几个儿子远远比不过你的父亲,王氏家主担心女儿嫁给了你父亲之后,你父亲就会轻而易举地接收了整个王家的势力,从而使得王家在以后沦为李家的附庸,所以便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那后来呢?”
“后来,哈哈,后来自然便是两家兵戈相向了。”苏夫人冷笑道:“这一仗打了近两年,争的就是这个节度使的位子。王氏拒绝了你父亲之后,便密谋要铲除你父亲的势力,你父亲岂是束手待毙之人,自然奋起反抗。那个时候你外公看好你父亲,便向你父亲提亲,而那时你父亲被王氏连接打击,形式岌岌可危,为了得到苏家的帮助,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李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最终是父亲获胜了。”
“可为了你父亲的胜利,我们苏家付出的太多了。”苏夫人叹息道:“两年大战,苏家满门,就只剩下了你舅舅和我了,其它人,不是死在战场之上,就是死在各种阴谋诡计之下,下手之人,自然便是那王氏了。你舅舅苏宁,是我们苏家诸兄弟之中最不成气的一个,要不然现在怎么只能窝在深州呢?要是他能待在赵州或者翼州,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宁有些恼火地道:“姐姐,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
李澈咽了一口口水,“这么说来,李泽的母亲就是那个王家的女儿了?”
苏夫人点了点头。
“当年我们攻破了镇州,你舅舅便是先锋大将,闯进王宅,大开杀戒,王氏也没有人留下来了。那个女子,本来也是没机会活的,可惜你父亲终究还是忘不了他,最后便是尤勇带着人来将这个女人抢了出去,就此杳无音信了。”
“那十年之前那一件事又是怎么发生的?”李澈追问道。
“你舅舅一心想要杀了王氏这剩下来的最后一个人,倒也没有放弃打探,最终查到了消息。这个时候,那个姓王的贱人,居然已经与你父亲生了一个孩子,便是那李泽了。这场下毒,本来是针对他们母子二人的,只可惜只有那个小崽子中了招儿,而且最终还活了下来,为了这件事,你舅舅被你父亲暴打一顿,便是你母亲我也与他大吵了一架,夫妻情份就此也就淡了下来了。从哪以后,我们便再也无法找到这对母子的消息了。”苏夫人道。
“原来两家有这样的渊源!”李澈轻叹道。
“所以你舅舅的愤怒是有缘由的,现在这个小崽子不但活下来了,还经营出了偌大的势力,更有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澈儿,你说说,如果这成德节度使的位子最终落在这个小崽子的身上,我们苏氏满门向谁喊冤去?”
“母亲多虑了,这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李澈肯定地道。
“但凡有万一的可能,我们也要将他掐灭在萌芽之中。”苏宁恨恨地道:“这一次回来,我就是要与你父亲好好地谈一次,而且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派出人马往武邑而去了。不将王氏孽种斩尽杀绝,我苏宁绝不罢休。”
第九十章:春日
昨晚还是寒气逼人,睡觉时盖着厚厚的被子,蜷缩成一团的时候在心里不免抱怨春天怎么还不快些到来,等到天一亮爬起来推开门一看,却惊喜地看到原本光秃秃的一些树枝之上竟然绽现出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绿芽,风仍然在微微地吹着,但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寒意,往远处望去,竟然发现枯黄的地面上,一夜之间似乎铺上了一层斑驳的带着些绿意的毯子。
这些天来积雪一直都在融化,昨天还能看到东一块西一块的白色,今早,却只剩下了山顶之上仍然白雪皑皑,其它的地方,雪已经融化无踪了。
春天,在无数人的期盼之下终于还是来了。
做完早课的李泽在夏荷的伺候之下冲洗完毕,也终于褪去了平日里有些臃肿的袄子,换上了崭新的夹衣,迎着朝阳温暖的光辉,李泽心情大好。
院墙外头的几株梨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当真应了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们吆喝着拉起了绳子,撑起了杆子,将一床床棉絮被子从屋里搬了出来,抖开晾晒在了绳子上,杆子上,院子里的色彩便更加丰富起来。
水槽旁边,洗涮婆子们从水井里提起一桶桶清澈的水倒进去,身边堆满了冬日的衣物,搓洗声,棒槌的敲击声,冲洗的哗哗水声,婆子们开心的笑声,在院子里互相冲撞,最终形成了一副浓郁的生活气息图。
这让李泽很喜欢。
厨娘提着一个小篮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回来,看到李泽,便喜气洋洋地道:“公子,外面的椿树出了新芽了,我去采摘了一些,公子是要用他煎鸡蛋呢,还是凉拌着吃呢?”
“凉拌吧,这样更新鲜。”李泽笑容满面,和气地道。
“好好,昨日里屠大爷送来了新采的香菇,天还未亮我就给公子熬着青菜香菇瘦肉粥呢,再凉拌一个椿树芽,煮上一个石滚蛋。”
“这么吃,只怕会养成一个胖子呀!”
“公子正长个儿的时候呢,可不能亏着了,能吃就要可着吃。”厨房笑吟吟的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着伙房方向走去,脚步极快,顷刻之间便已经没有了影子。
李泽站在原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现在的自己,大概有一米七五的模样,在这个家里,应当算是大高个了,也就屠立春他们几个要比自己高一些,不过像内院里使唤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服侍了自己超过十年的老人,这些人平日里看到的都是自己和善的一面,下意识的也就把自己仍然当成了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子吧。
夏荷也在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晾晒自己房内的衣物及被褥,用纱帐圈起来了一块地方,将那些衣物晾在内里,即充分接受了阳光的按摩,又避免了一些虫子的侵袭。
慢慢地踱到了忙活着的夏荷身边,从侧面看着夏荷那张精致的面庞,脸孔微微有些泛红,小巧精致的鼻尖之上有几粒细小的汗珠,夏荷从来都不是一个只动嘴不动手的人,长期的跟着李泽学习会计知识,让她做事不仅极为细致,而且条理分明,一边自己忙活着,一边还在一迭声地吩咐着这个干什么,那个干什么,几个小丫头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吃了早饭,我们出去转一转,去踏青吧!”李泽道。
专心干活的夏荷被吓了一跳,转过脸看到李泽,“公子,您昨天晚上给我出的那道题目我还没有想出来呢?正准备吃了早饭,搬把椅子晒着太阳好好地再想一想呢!”
“不急不急,那些东西,一般情况之下都不会碰到。本来也就是让你开拓开拓思路而已,放着慢慢做,慢慢想。”李泽笑道:“但像今天这样的好日程,一年可就真没有几天,错过了,便又得等明年了。可是明年的今日就不是今年的今日了哦,错过了,就没有了。”
夏荷瞪大眼睛,“公子说话好绕,都把我给听迷糊了。只要公子喜欢去,夏荷便陪着。”
“好,吃了饭,咱们先去周围村子瞧瞧,然后再去青山屯那边看看。”李泽打了一个响指,开心地道。
听了这话,夏荷赶紧又拽过一个小厮,让他去找屠立春安排马匹,护卫。
第一茬新长出来的椿树芽不仅好吃,而且开胃,李泽不仅将一碟子凉拌的椿树芽吃了一个一干二净,还将厨娘熬了一个时辰的青菜香菇瘦肉粥一扫而空,这让一边瞅着的厨房喜笑颜开。对于她来说,李泽把所有食物都吃光光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了。
吃完早饭出了内院儿,接到通知的屠立春早就准备妥当,知道夏荷也要跟着,特意找了一匹温顺的小马,鞍子上铺上了软软的垫子,李泽一把将夏荷抱了起来,侧放在马上,自己也一跃上马,将夏荷的马缰绳牵在了自己手里。
李泽的动作把夏荷臊了一个大红脸,她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倒也是会骑马的,浑然没有想着李泽会来这一招儿,屠立春几人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翻身上马将两人卫护在中间。
虽然是乡里,但因为有李泽在,所以这道路却是修得极好的,平日里大家将烧过的煤渣子收起来,捶成了细细的颗粒,沿着道路洒过去,使得虽然刚刚化雪,路上却并不泥泞。几年积累下来,这条黑白色的道路倒也成了乡间一景,特别是当道路两边的庄稼长起来的时候,镶嵌在一片绿意之中的这条道路,就更受看了。
公孙长明那时还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就特别钟爱这条路,没事儿的时候,总爱在这条路上来回溜达一番。
农夫们其实比庄子上的人对春天的到来更加的敏感。李泽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的早饭的时候,外间的农田里,早就热火朝天的干上了。
今年与往年却又有些不同。
往年佃户们都是自家干自家的,但今年,公子把所有的青壮都征走了进行军事训练,佃户们纵然担心无法完成春耕,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原本是准备着剩下的人多吃一点苦头的,不想公子又拿出了新主意。
当然要加入义兴社,这有什么可说的么?这些年跟着公子走,他们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愈过愈有奔头呢。
春耕时节公子还要练兵,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这一片的人,已经习惯了相信李泽,听从李泽的命令,倒也并不深究,顶多就是私下里互相打探打探而已。
集中了所有的大牲口,犁具,屠立春和外院的管事们将青壮们分成了一个个的小组去帮着春耕,眼见着犁具在牛马骡的拉动之下翻起黑色的肥沃的泥土,看着一条条的蚯蚓在里面钻来钻去,李泽就开心不已。
土地,一切的根源。
有了义兴社这个合作组织,今年的春耕比起往年反而要快上了许多。好几天的活儿,一天就麻溜地干完,青壮们将所有费力气的活计干完,剩下的那些播种啊,收垄啊,便全都留给家里的老弱妇孺们去完成,这几天,便连庄子里的学堂都放假了,那些小子们虽然干不了重活,但这个时候回家里打个下手,洒洒种子,却还是能做的。
沿途行来,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公子,这个合作社的主意好,今年我们这里起码可以节约出半个月的时间来。”屠立春兴致勃勃地道。“这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能练兵了,等春播完全结束,我想带着他们来一次长途拉练,在武邑整个县跑一跑,沿途把其它各地方的府兵也汇集起来进行一些总的集结。”
“杨开在全县推广合作社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李泽点头认可屠立春的意见,现在他倒更关心杨开能不能顺利地将事情做下去,如果此事顺利,他就可以利用义兴社这个组织,彻彻底底地将武邑全县控制在手中了。
“怎么可能不顺利?”屠立春笑道:“或者是吊打驱逐原县尉县丞给了杨开很大的刺激,现在他办事,雷厉风行着呢!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如今武邑,谁人不知道杨开杨县令的跋扈?不管杨县令以后下场如何,现在可都是不吃眼前的亏的,他怎么说,下头就怎么办!”
“请神容易送神来,让咱们的义兴社扎下根去,还得让他生根发芽。田波,这事儿你们当成头等大事来抓,与杨开密切配合,按照我给你们的章程一条条去落实。”
“公子放心。”田波点头,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义兴社到底最后算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但既然公子如此重视,那自己当然得小心地将差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