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长安事(腆着脸的下)
推开密室的门,郝仁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敬翔以及樊胜等一群人。
这里不是殿前司的安全屋,却是郝仁与三殿下朱友贞走私北方货物时设立的一个秘密接头地,所知的人极少,随着朱友贞出走长安,在南方风生水起的时候,郝仁的走私货物便也顺理成章地跟着朱友贞向着南方而去,而长安这边,出货量已经极少了。因为大殿下朱友裕的势力在长安暴涨,再在这里大量出货,危险性太大。所以这个地点,已经是极少起用了。
今天郝仁接到了紧接口讯,抵达这里之后,却是看到了这样让他惊骇莫名的一幕。
敬翔,樊胜都是大梁的头面人物,可是怎么看,他们现在都是一副逃难的样子,而且内里还有女眷。
“我的天爷爷啊,这,这是怎么啦?”郝仁只脚得腿肚子有些转筋。
他自觉是小人物,平时帮着大人物们跑跑腿也就够了,大人物们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儿东西来,就够他活得很滋润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帮着三殿下走私北方货物,短短的数年功夫,他便赚到了以前几十年都没有赚到的利润,也正是仗着这些财物,如今他在长安黑道之上已经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虽然说不上一统了长安黑道,但他郝仁一句话,都还是要卖他一个面子的。
不过正因为与这些大人物接触得多了,他也更明白,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想要弄死自己,当真只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只做自己本份之内的事情,半点儿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大人物们之间的纷争,他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麻烦已经上门了。
能让敬翔和樊胜这样狼狈的,放眼洛阳,恐怕只有那么一个两个人吧!而这样的人物,哈口气,便能把自己从长安给吹到西域去。
“想办法,送敬相出城!”樊胜不容置疑地对郝仁道。
郝仁苦着脸:“樊主司,有您在,还需要我效劳吗?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们这些人,哪有您的手下精干,牢靠?这万一要是出了一点子什么事儿,我是百死莫赎啊!”
“那你最好就不要出事!”樊胜狞笑着道:“郝仁,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要求你必须做到,做不到,你知道后果的。”
“樊主司,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莫不是,莫不是皇帝陛下要杀敬相吗?”郝仁问道。
“你需要知道这些吗?”樊胜板着脸道。
“我的樊主司呢,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好办事嘛!我,我总要评估一下事情的严重性,看看怎样才能最牢靠吗?”
敬翔看着郝仁道:“大殿下造反,这个时候,我怀疑皇帝陛下已经不在了。城防营已经封锁了城门,巡城司正在满城的寻找我。所以,我必须尽快地离开长安。樊胜的殿前司,此时反而不如你这里能让人放心。”
郝仁打了一个寒颤:“您是要去寻找三殿下吗?”
“你想办法,先把我送到洛阳。”敬翔道。
郝仁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道:“敬相,如果仅仅是送您一个人出去,我还是能想到办法的,可是这里这么多人,那就难了。”
敬翔沉默片刻:“他们留在你这里,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郝仁苦着脸道:“敬相,我只能尽力而为,要是贵家眷能吃得起苦的话,我把他们藏上几个月,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您逃了出去,在别的地方露面了,长安这边的搜寻自然就会放松下来,那时候再想法子送出去,就容易多了。”
“只要活着就好,吃苦什么的,就不用考虑了。你说得也对,这样,反而能让她们更安全一些。”敬翔点头道。
“那我让陶瞎子来送敬相出城!敬相,恐怕得委屈您了。”郝仁道。
“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安排?”樊胜冷冷地问道。
“樊主司,陶瞎子您也是见过的,是绝对靠得住的人,一来,如何隐秘出城的事情,他比我要更熟悉更老到,二来,这个时候,我只怕也不敢离开啊!”郝仁有些委屈地道。
“樊胜,郝仁说得没错,既然你能想到让郝仁送我出城,那巡城司的杨洪贵也不见得就想不到。”敬翔道:“此时如果郝仁消失了,反而不美了,有郝仁在明面之上拖住对方,反而能让我更容易溜出去一些。”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马上去安排,还请敬相在这里待一天。”郝仁道,“巡城司的狗鼻子再灵,一时之间也是找不到这里的。”
“有劳了!”敬翔难得地拱了拱手。
目送着郝仁离去,樊胜脸上忧色却是难以排解。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想东想西,你要是能想到办法,自然就不会找他了是吧?既来之,则安之吧!”敬翔却是泰然一笑道:“他要是真出卖了我们,那也是我们时乖命蹇。”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点风声也没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能让朱友裕如此不顾一切地发动政变?”樊胜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原因!”敬翔亦是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有一件事,你现在可以知晓了,但按说朱友裕断来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事情,就如此地鋌而走险啊?”
“女人?”樊胜讶然道。
“代淑!”敬翔道:“皇帝陛下与那代淑......”
樊胜顿时张大了嘴巴,眼睛都有些直了:“这,这也太......”
“朱友裕按说也不是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啊,再说了,代淑可是代超的女儿啊!”敬相摇头道。
“他这个人,说不准!”樊胜道:“一介武夫而已。”
“朱友裕的确是一介武夫,但他身边的盛仲怀却不是啊,那是一个胸有沟壑的人物。这件事,我想不透,想不清。看现在这个局面,明显就是提前便做好了所有的安排之后,朱友裕才进宫的。”敬翔觉得有些头疼。
樊胜也颓然坐了下来:“敬相,可惜您苦心维持的局面,这一下子却都化为流水了。先不说别的地方,光是三殿下哪里,就绝然不会再奉长安命令的。还有洛阳的徐福,天平的曹煊,山南西道的二殿下,大梁,只怕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北方李泽,岂会坐视如此大好良机,只怕北边马上就要大举进攻了。”
敬翔垂下了头,短短的一夜功夫,他似乎老了很多。
“唯一的利好,就是马上要入冬了,而北方,只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们不见得也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总算是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时间。”樊胜接着道。“敬相,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我要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才能确定接下来怎么做!”敬翔道:“究竟是劝三殿下先放弃成见合力抗击北方的进攻呢,还是先平叛?”
“如果想要先平叛的话,那洛阳的徐福,就成关键了!”樊胜道:“还有山南西道的二殿下,如果他能拖住山南东道的代超,那么徐福与三殿下联军,再加上我们早前伏下的手笔,拿下长安倒也不难。怕就怕二殿下存了坐山观虎斗的那一个,任由着代超带着衮海军返回长安,那就麻烦了。”
“等我出去之后再说吧,我走之后,你在长安,一定要小心在意。”敬翔道:“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要想法设法地联系上我们在军中的后手,提振他们的信心的同时让他们安心等待发动的时刻。”
“敬相但请放心。”樊胜道。“城防营和巡城司没什么指望了,但他们毕竟只有不到两万人,十万禁军才是关键。这些年三殿下一直努力地在禁军之中经营,也是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与这些人联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在意。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接触他们。”敬翔道:“如果真到了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更能坚定这些人的信心。”
“属下明白。敬相,等陶瞎子来了,我便离开,会在城内弄出一些动静儿来以吸引巡城司的注意力,这样能让您更容易的出城去。”樊胜道。
敬翔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突然之间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朱友贞在南方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朝堂之上得到的支持也越来越多,毕竟,长安城里的人现在可是吃着朱友贞弄来的粮食,还收着朱友贞送来的大量钱财。而皇帝陛下,也对朱友贞在南方的胜利愈来愈倚重,假以时日,立朱友贞为储君,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宫变,便彻底地将这些计划化为了泡影!
朱友裕为什么会这样做?现在代超也还陷在荆南啊?即便他想要做点什么,也该等到代超在荆南的战事完结啊!
十万禁军,朱友裕最多能完全掌握一半,另外一半之中又有一半与老二、老三有关联,还有一半是皇帝的死忠,凭着这一半,他觉得就能控制局势?
第八百一十五章:长安事(不要脸的下)
砰的一声,郝仁家的大门被从外面撞开了,大队的巡城司官兵一涌而入,巡城司将军杨洪贵顶盔带甲,大步而入,扶着腰刀站在院子里,睥睨四方。
“郝仁,给我滚出来!”
郝仁应声而出。
只不过跑出来的郝仁显得极是狼狈,一边走还在一边系着衣服的带子,一只脚上汲拉着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却是光着脚丫子。
“杨将军,杨将军,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郝仁满脸的惊慌之色,“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天才刚刚亮呢?”
“你说是什么事儿呢?”杨洪贵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一把揪住郝仁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自己的面前:“看你的样子,昨夜好像没有睡好啊?瞧瞧,这睡眼惺忪的模样,还有这黑眼圈,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有谁都找过你了?”
郝仁咽了一口唾沫,“杨将军,这个月的管理费,郝某已经按时给巡城司送过去了啊,一文不少啊!”
杨洪贵狞笑一声道:“姓郝的,这可不是你那几个破钱能解决的事情了,给我说,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郝仁叫起撞天屈来:“杨将军,冤枉啊,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啊,这外头马跑来跑去的,路上就没有断过官兵,我敢去哪里啊?至于没有睡好,是,是……”
“是什么?”
郝仁有些脸红,小声道:“前两天,下头小的们弄来了几个小娘们,这不是刚刚有一批货进来嘛,我一直便忙着这些事儿,没有时间收拾她们,昨天便得了空,这,这不半宿就没睡吗?杨将军,那些货您也是知道的啊!”
杨洪贵摆了摆头,一队士兵立时便冲进了后宅。
“将军,将军,可不能这样啊!”郝仁大惊失色:“后面是后宅,小人的家眷都在里头呢!”
“放心,他们只是去看看你那几个小娘儿们!”杨洪贵冷笑着道。
郝仁哭丧着脸,却是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这队官兵倒是原路返了回来,一个领头的附身到杨洪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洪贵先是一楞,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郝仁,你都多大年纪了,真是作孽哦!”
郝仁干笑起来:“就这点嗜好了,杨将军见笑了。杨将军,到底出了啥事儿啊,这,这从昨天晚上起,便兵慌马乱的,让人不安呢!”
杨洪贵收起了笑容,冷冷地道:“郝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干什么的,是为谁做事的。我知道,大殿下也知道。”
郝仁两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杨洪贵却是一把抓住了他。
“杨将军,跟您们这些贵人比起来,我就是一只蚂蚁罢了,谁让小人我做事,我也不敢说二话啊,不管是大殿下,还是三殿下,一根手指头儿便能捻死了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可是我,我也没有少给将军您,还有大殿下进贡啊!”
“跟我们的,只不过是一点点蝇头小利罢了。”杨洪贵冷冷地道:“听好了,以后,大殿下要大头。”
“是是是,大殿下要大头。”郝仁连连点头。
“别记挂着你的三殿下了,他回不来了。”杨洪贵突然压低了声音,俯在郝仁耳边道。
郝仁猛然抬头,看着杨洪贵,满脸的惊愕之色让杨洪贵非常的满意,这才是应当的正常的反应。
“记好了,郝仁,我们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敢耍花样,一介狱吏便可以了结了你,不说别的,单说你跟北方有勾结,便可以让你死上一百次了。”杨洪贵道。
“杨将军,这要想赚钱,就要能拿到北方的那些禁运的货,要想拿到货,就必然要给那边打点,上下勾连,我,我也不想干了,那边的人逼着我,您这也逼着我,我不是没有活路了吗?”郝仁一脸的苦相。
“要不是我们知道你的儿子郝猛当年在壶关一刀要了李泽老娘的命,你以为我们能让你干这事儿干这么久?不管是老三,还是现在的大殿下,之所以能容忍你,不过就是就着这点儿事情罢了,嘿嘿,你要是真敢投过去,哈哈,估计李泽会把你千刀万剐地凌迟罗,要知道李泽为了他的老娘,可是连大唐的皇后娘娘都逼死了,你,算个俅啊!”
“是是是,我算个俅,我算个俅!”
“好了,废话也不跟你说了,记好了,以后大殿下要大头,这长安城里,你照样可以上货。”杨洪贵道。
“是是。”
“再者,你在这长安,鬼路子多,要是有人找到了你这里,不管是谁,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吗?那怕是樊胜找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是是,不管是谁,啊,樊胜,樊主司?”郝仁脸唰地白了。
“不用怕,他已经不是殿前司主司了,他现在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亡魂,你要是能抓住他,我还有重赏!”杨洪贵盯着郝仁,点了点头,从郝仁的反应上来看,他的确是还没有见过樊胜。要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杨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是你能问得吗?”杨洪贵冷冷地道。
“是是是,我不该问!”郝仁的眼光往回一瞟,一手在后面招了招,早已经候在身后的管家立刻便凑了上来,两人手一交接,郝仁的手缩回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握住了杨洪贵的手,一触即放,对方的手里已是多了几样东西。
杨洪贵低头一瞥,是几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也有一千两,当下满意地点点头。
“总之呢,以后这长安城,是大殿下说了算了,你知道了吗?”
“明白了!”郝仁的身子一下子绷直了。
一名巡城司的军官从外面急如星火地跑了进来,“将军,将军,发现樊胜的踪迹了。”
“什么?他在哪里?”杨洪贵唰地转过了身子。
“在西城,我们一队兄弟发现了他,双方还交了手,樊胜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又跑了!”军官道:“我们的人已经跟上他了。”
“走!”杨洪贵一挥手,带着手下急匆匆地离开了郝仁的宅子。
郝仁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开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内里走去。
“将大门修好!”
一个人走回到后宅的书房之中,呆呆地坐在那张硕大的太师椅上,闭目不语。书房很大,满满的几面墙壁的书藉,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师做学问的所在,可实际上,郝仁只不过是勉强识得字罢了,这些书,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要是有心人在书架之上仔细地翻一翻,就会发现这书架之上,不但有不少上本孤品的珍贵书藉,也有不少上不得大雅之堂甚至被正人君子所唾弃的东西。
今天杨洪贵一句话,又勾起了郝仁几乎快要忘记的东西。
郝猛,他的大儿子。
当初知道李泽的母亲是死在自己儿子的刀下的时候,郝仁被吓得是魂飞天外。那一刻,他认为自己是完了。小儿子就在北方武威书院之中就读,这一下,肯定是没命了,而以北方内卫的手段,自己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横死的准备。
但万万没有想到,很久以后,当内卫再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这件事。直到郝仁战战兢兢地为内卫又着实办了几件大事之后,才在对方一个级别很高的人再一次找上门的时候,诚惶诚恐地说起了这件事。
当时他跪伏在地上,恳请对方赐自己一死,但无论如何请放过自己的小儿子。
岂料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各位其主。
郝猛是朱友贞的部将,为了他自己的主子拼死搏杀,这并没有什么错。
而这一次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小儿子并没有被为难,而是顺利地从武威书院毕业,通过了科考,成为了一名官员。
现在,他的小儿子在北方,已经做到了一县之令。虽然是在北方苦寒之地,但这对于郝仁来说,已经是不胜之喜了。
吃点苦头,反而让郝仁更宽心一些。
这份宽容,让郝仁感激涕零。
这份胸怀,更让郝仁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呐!
至于这长安城中的,嘿嘿,郝仁不由得冷笑起来。从昨天与敬翔的见面,到今天见到杨洪贵,即便他们说话都遮三挡四的,但这并不妨碍郝仁将大致的事情勾勒出来了。
长安城中变天了。
大殿下朱友裕肯定是上位了,可皇帝却还在要,大殿下想要说话算话,自然是发动了政变。要不然,作为首辅的敬翔,作为殿前司指挥的樊胜怎么会成了落水狗?他们可都是与三殿下一伙儿的。大殿下如今得了势,自然得拿这两人下手立威。
这天下究竟怎么样还没个准呢?自家里倒是狗咬狗一地毛了,这样的王朝,会久远吗?郝仁很清楚现在朱友贞在南方的势力,如今这个样子,朱友贞就会乖乖地向他的哥哥俯首称臣吗?
不可能的。
内讧,基本上不可能避免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此人必须死
抬头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沙漏,郝仁站了起来,挪开了椅子,俯下身子,在大案之下摸索了一阵子,然手用力一揭,椅子下面的一块青石板便被他提了起来,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洞洞的地道。
地道笔直向下,边缘之上,一架木制的梯子镶嵌在内里。钻进了地道里,又回身将青石板盖上,书房地面,顿时便恢复了原样。
沿着梯子下到地道底部,郝仁熟门熟路地从墙壁之上一个小洞里掏出了一盏琉璃灯,晃着火折子点燃了灯,然后提着灯,沿着幽长的甬道,向前走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地道却是已经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一道木门,站在门边,郝仁轻轻地敲响了木门。
反复了敲了三遍之后,郝仁推开了木门,一个石室出现在灯光之下,石室之中,床榻卧具一应俱全,甚至还安装有书架,上面码着不少的书藉。将琉璃灯放在了桌面之上,郝仁坐在了桌边。
片刻之后,另一侧的另一道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拉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出现在了郝仁的面前。
郝仁站起来拱了拱手。对面的蒙面人走到郝仁面前,取下了脸上的蒙面巾,一张满是肉疙瘩的其丑无比的脸庞,出现在了郝仁的面前。
郝仁吃了一惊,“高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
高象升,昔日监门卫中郎将,如今内卫的副统领,虽然在内卫之中身份有些尴尬,但毫无疑问,他仍然是一个大人物,而且是负责长安洛阳一带情报工作的最高头目。郝仁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发出了面谈的信号之后,来的居然是内卫在这边的身份最高的高象升。
高象升一直是大梁殿前司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此人在长安,洛阳不停地制造着恐慌,最喜欢搞的,就是暗杀。而他暗杀的对象,大部分都是前唐投降大梁的那些官员,几乎每隔那么一段时间,这家伙就会制造一起血案,直让整个长安的那些投降的前朝官员们,一个个都惶惶不安。
但高象升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不但敌人摸不着他的踪迹,便连自己人,也极少见到此人。
“这一次情况不一样,长安很是有些诡异,你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紧急信号,想来是有了极重要的重报,肯定跟这一次的事情相关,所以我必须亲自来一趟。”高象升道。
“现在外头很乱,您又是他们的重点抓捕目标,出来实在是太危险了。”郝仁道:“现在您蛰伏不出才是正理。”
高象升嘿嘿一笑,在郝仁的眼中,却是更加恐怖了一些。其实郝仁没有说的话里,便包括对方的这张脸,这张脸实在是太突出了一些,只消让人看上一眼,便很难忘记,顶着这样一张脸到处出没,被抓捕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一些。
“哪里没有危险?喝凉风还塞牙缝呢,睡在床上,顶不住屋顶就塌了呢!”高象升道:“不过你也放心,要是我被盯上了,要是跑不脱,我会第一时间自我解脱的。上一次回武邑,我找燕九那个小丫头弄了几个药丸子,见血封喉,厉害无比,我绝不会让自己再一次落到他们手中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失了风而连累你们。”
“高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来。”郝仁干笑了几声。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情?”高象升道:“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了敬翔,樊胜,敬翔要逃出长安,让我安排。”郝仁道:“刚刚,巡城司的杨洪贵也找上门来了,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也是要我帮着找到敬翔的踪迹。”
“敬翔要逃出城去?”高象升眉头一皱,“一个大梁堂堂首辅,一个殿前司主司,能让他们逃亡的,可是只有大梁皇帝。”
“朱温可是对敬翔一直宠爱有加。”郝仁提醒道。
“巡城司是朱友裕的人。”高象升用力地抠着脸上的肉疙瘩,半晌突然醒悟了过来:“朱友裕,一定是朱友裕,只怕是朱友裕已经发动了政变,朱温这个皇帝,只怕已经没命了,所以敬翔他们才要逃命。”
“我也是这么想的。”郝仁点头道:“敬翔是三殿下朱友贞的支持者,我想,他逃出去,指不定能让我们从中受益,所以我已经安排陶瞎子送敬翔出城。”
“敬翔准备去哪里你知道吗?”
“洛阳!”
“他是要去找徐福。”高象升点了点头。“不过朱友裕他们也肯定会想到这一点,所以这条路上一定是重重险阻,你有把握将他送出去?”
“今天樊胜在长安露面了,吸引了很多的目光,我猜,他是要帮着敬翔逃亡。”郝仁道:“至于将敬翔送出去,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情况的话,我有七八成的把握。”
高象升在阴暗的屋子里来回转了几个圈圈,突然站在了郝仁的面前,盯着郝仁道:“敬翔必须死!”
“啊?”郝仁吃了一惊:“这是为什么?”
“公孙先生跟我谈起过敬翔这个人,认为这家伙是一个极其睿智的人,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高象升缓缓地道:“你说,他逃出去了,找到了徐福,然后又找到了朱友贞,他会怎么做?”
“敬翔是朱温谋师,更是其多年好友,如果朱温当真死在了朱友裕的手中,敬翔难道不想复仇?再者说了,敬翔一直便是朱友贞的支持者,如果他逃出去了,自然是要联络徐福,朱友贞出兵平叛!”郝仁理所当然地道。
“不一定!”高象升摇头道:“你所说的,这都是敬翔私人的一面,但你忘了,此人还是大梁的宰相。此人素有宏图大志,以平定天下为最高目标,所以,个人的恩怨,他不见得会有多么上心。”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逃?直接向朱友裕投降不就得了?”郝仁不以为然。
“那是不一样的。”高象升道:“假如朱友裕抓到了他,指不定会一刀宰了他,如果是这样,那徐福和朱友贞这些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们的内战必然爆发。但他逃出去了,到了徐福和朱友贞那边,却极有可能阻止这样的情况出现。”
“你是说,此人反而会竭力弥补伪梁这几大势力之间的分裂,成为他们之间联系的一个枢纽?”郝仁讶然问道。
高象升点了点头:“极有可能。徐福与敬翔私交甚笃,朱友贞就更不必说了,对敬翔是言听计从,所以敬翔如果活着,大梁的内乱,不见得会爆发。但他若死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我马上传信给陶瞎子,让他做了敬翔!”郝仁道。
“这也太粗浅了一些,这样做了,你以后还能在这长安城立足吗?”高象升淡淡一笑:“这件事我来做。”
“高将军准备怎么做?”郝仁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配合?”
高象升看了郝仁一眼,脸上笑容有些古怪:“你只需要将他们的出逃路线告诉我就好了。我手里有巡城司官兵的一些腰牌,这一次却是能派上用场了。”
“您是要冒充巡城司的官兵,假装是巡城司在追杀敬翔?”郝仁恍然大悟。
“当然,我还要在进了徐福的管轄地界之后动手。”高象升道:“我们会死人的,所以徐福会拿到这些腰牌。”
“那我通知陶瞎子!”郝仁会意地点了点头。
“不必通知了。”高象升淡淡地道。
郝仁一怔,马上会过意来,背脊之上霎那之间凉气阵阵:“高将军,陶瞎子是我的兄弟,忠心耿耿,对大唐也是毫无二心的。”
“陶瞎子和你的那些部下要是不死的话,樊胜会要你的命。我可不认为殿前司的那些人能奈何得了他!”高象升道:“而且以后你还要在朱友贞与徐福的前面混下去,没有牺牲,怎么可能保全得了你,与陶瞎子比起来,你的地位重要多了。”
“可是陶瞎子死了,巡城司马上就知道是我把敬翔送出去的啊!”
“所以我会选在徐福的地界儿动手。巡城司能搞清楚死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人吗?”高象升道:“他们就算知道了一些消息,也只会认为这是樊胜的殿前司人手。而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只怕会更糊涂了。”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高象升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都要做好去死的准备。当然,如果这个陶瞎子够厉害,能够从我的袭击之中脱身的话,那也算他命大。不过,你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最真实的反应,才是最好的掩饰,死了,算他背风,活着,那是他造化大。”
“敬翔与樊胜的家眷都还在我这里!”
“那就好好地把他们藏着,伺候得好好的。”高象升呵呵笑道:“以后他们相争,要是朱友裕赢了,你一刀将他们杀了便是,要是朱友贞赢了,这些人便是你的功劳,可以让你在他们哪里得到更大的信任。”
第八百一十七章:绝不能内讧
樊胜在长安城中的行为,为敬翔的出城,争取了宝贵的两天时间,而两天,对于陶瞎子来说,已经足够他带着敬翔走出很远了。
敬翔这种人,一直是属于活在云端里的人物,这一次,他算是见识了什么是术业有专攻。短短的两天时间里,陶瞎子带着他换了七八个身份,陆路,水路不停地跳跃来去,步行骑马搭车不一而足。走过大道,闯过关隘,钻过巷子,爬过山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离长安是越来越远了。
而敬翔,也在确认最大的危险已经离开之后,也使用了樊胜留给他的紧急召见令。凡是能看懂这些召集令的,无一例外,都是樊胜的心腹手下,在离开长安的第三天起,敬翔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七八个殿前司的人员了。
陶瞎子原本是不同意的,对他来说,人越多,目标越大,别看现在已经远离了长安城,但距离真正的脱离危险还远着呢,他情愿自己一个人带着敬翔走。但他也明白,敬翔对于他,并不是完全的放心。
唯一让他心里舒服一点的是,敬翔将这些人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自己。他也毫不客气地把这些人指使得团团转,作为一名混黑道的,能大模大样地冲着这些人发号施令,陶瞎子也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陶瞎子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瞎子,他只是眼睛特小,给人的感觉,他的眼睛,自始至终似乎都是闭着的,这才有了这样一个浑名。但眼睛虽小,却并不妨碍他成为长安黑道之中有名的狠人,作为郝仁的左膀右臂,陶瞎子,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陶瞎子却是熟门熟路地带着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村子。
材子不大,也不过七八幢房屋的模样。当然,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房屋了,因为这里,基本上只剩下了一些残亘断壁孤零零地矗立在哪里。
“敬相,今夜就在这里歇着了。”陶瞎子道:“现在可不能去打尖住店,更不能去人烟多的地方,我估摸着,巡城司的那些人,现在也该回摸过味来了,肯定已经追下来了。我们这些人,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落下来的。巡城司里,也不妨追踪的好手。”
“一切都由你安排吧!”敬翔点头道。
一幢只剩下四面墙壁的废屋里,长满了半人深的野草,现在却时得了忆经枯黄了,指挥着众人将这些野草割得七七八八,又去废墟之中寻了大堆的破木烂板,生起火来,因为有四面墙壁的存在,倒也不虞这里的火光被人发现,而升起的青烟,在这样无月的黑夜之中,也是无法察觉的。
气温已经降了下来,风不大,但却足够让人感受到寒意,好在能生起火来,倒也使得寒夜不会那样的难熬。
陶瞎子却是在墙外的一个被野草几乎埋没了一半的一个石磨盘底下,用刀子挖掘了好一阵子,等到他重新回到屋里的时候,手里已经是多了一个油布包裹。
“这是什么?”敬翔疑惑地看着他。这东西显然是以前就埋在这里的。
陶瞎子嘿嘿地笑了起来,盘腿坐在了敬翔的身边,道:“敬相,不怕您笑话,像我们干这一行的,总得有个狡免三窟啥的,逃亡更是我们的家常便饭,所以,我会经常性地做一些准备,现在我带着您走的,便是我其中的一条线路,在这条线上,我是藏了不少东西的。”
敬翔恍然:“难怪你带着我们熟门熟路的,敢情是早有准备。”
“我们这些人提着脑袋干活的,不仅要防着官兵追杀我们,还要防着同行黑吃黑,不小心一些,怎么能活得到今天?”陶瞎子有些得意。拿起手里的匕首,剖开了手里的包裹,从内里将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
“敬相,这是一个睡袋,产自北方,好东西啊,避风挡雨,您瞧,这外头是皮子,里头可是羊绒的,别说是现在这天儿,就算是积雪三尺,往里面一钻,也是暖和的很,不虞有冻伤的可能。这东西,今晚就归您用了。”拿起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抖开,陶瞎子递给了敬翔:“您不比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的。”
“也是你从北方走私的货物之一?”摸了摸软和的着绒,敬翔笑问道。
“这可不是。”陶瞎子道:“这是北方的军用品,本来也不是没有渠道弄到一些的,可是郝大哥问过了三殿下,三殿下说装备不起。所以我们就自己弄了一些,像我们这些经常露宿野外的人,这可是极好的东西。”
敬翔沉默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北方的唐军,已经大规模地给士兵装备这玩意了吗?”
“是啊!”陶瞎子点点头:“士兵们人手一个。”
“你经常跑北方,你觉得他们跟我们最大的差别是什么?我是说军队!”
陶瞎子迟疑了一下,道:“敬相,给我最大的映象啊,就是北边唐人的军队,装备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待遇也太好了。就算是我们长安的禁军,比起他们的一支普通的部队,也是大有不如啊!”
“陶瞎子,你这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一侧,一名殿前司的探子却是有些不满了:“装备好待遇好就能打赢仗吗?饱暖思**,时间一长,这些兵还能打仗?我还是觉得当兵的,就要苦着一些才行。才有拼命的**。”
“话是这样说啊!”陶瞎子点了点头,“不过我见过他们的军队训练,那真是玩儿命啊,跟真打仗似的。我还听说他们平常的训练是允许死人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我们跟他们的一些军官也是有些接触的,要不然,这些东西从哪里弄来?”陶瞎子指了指睡袋,又从包裹里拿出铁皮罐头。“敬相,这里头是肉脯,放在火边烤一烤,热了便可以吃了。”
“这也是他们的军用品?”
“哦,这玩意儿在北方是敞开卖的,谁都可以买,不过也是军中的标配。”陶瞎子道:“他们那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多。喏,像这样的料包,便专门有厂子做,一碗白水,放一个这样的料包,马上就能变成一碗鲜美的汤,哥儿几个,来,试一试。在北边,弄出这种料包的人,现在可是成了大富翁了,专门给军队做这玩意儿,听说那边的朝廷还赏了他一个爵位呢!”
陶瞎子将几个料包分给了身边的几外探子。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弩弓和数支弩箭,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唐军的骑弩,专供骑兵用的,三连发。十步之内,轻而易举地能破甲。对我们来说,却是暗算杀人的利器。不过这玩意儿他们就看得紧了,很难弄到。”
“你倒是准备得周全。”敬翔摇头道。
“没办法,平时多准备一些,免得真倒霉的时候抓瞎。”陶瞎子笑道。
水烧开了,几个探子撕开了料包,将其倒进了水中,片刻之间,一股浓郁的香味便弥散开来。
“敬相,您尝尝!”
从一名探子手里接过汤,敬翔喝了一口,仰头看着乌七麻黑的天空,却是沉思起来。
“不好喝吗?”陶瞎子接过碗来,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道:“鲜得很嘛。”
“陶瞎子,你说要是北边与我们开战了,我们能打赢吗?”敬翔突然问道。
陶瞎子一愣,却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干笑道:“敬相,这些国家大事,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懂呢?”
敬翔苦笑了一声,对方不是不懂,而是不愿说而已。
睡袋,料包,罐头,这些东西,看起来与战争的关联性不大,但内在里,体现的却是北方人强大的财力,以及战争的潜力,以及战斗的能力。一场国战,士兵的悍勇,只是其中的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则是国力的较量。这几年来,李泽看似偃旗息鼓,实则上却是在积蓄实力,而大梁这两年来,不停地在南方扩充,抢掠,还不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国库能充盈起来,好有能力打一场大仗。
问题是,这样抢来的,终是会用完的,而李泽这样的生生不息的循环,才是正道,两边一旦开战,如果大梁能在短时间内获胜则罢,否则一旦相持,失败的,必然是大梁。
李泽的军队,已经跃过了最简单的粮草充足了,而大梁,却还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
更痛苦的是,现在大梁却又爆发了内乱。
他端起碗来,大口地喝着汤。
不,绝不能让大梁内部打起来,如果朱友裕与朱友贞当真大规模地起了冲突,笑的只会是李泽,不管他们兄弟二人谁最终获得了胜利,只会为李泽作嫁衣裳。
只有团结起来,一致刀枪对外,大梁才有机会。
皇帝陛下现在肯定已经不在了,但想来,即便在九泉之下,他也会同意自己的做法的,毕竟这是为他们老朱家着想,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说服朱友贞暂时向朱友裕屈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自家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算。
第八百一十八章:沮丧
敬翔这一夜与陶瞎子聊了很多。
在他的眼中,陶瞎子也好,郝仁也好,这些人压根儿就是没有立场的。他们的眼中只有钱,为了钱,他们不在乎跟谁做交易。
樊胜跟他说过,他利用郝仁获取北方的一些情报,郝仁每一次派人去北方走私的时候,殿前司总是会有人跟着去。而反过来,北方也肯定会从郝仁这里得到他们的一些消息,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
双方都会把从郝仁那里得到的消息进行再一次的甄别,从那些真真假假的大量情报之中筛取对自己有用的。
所以郝仁这一批人,相对来说,是站在一个更加中立的立场之上的,他们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比自己得到的要真实许多。
特别是像陶瞎子这样经常跑北方的人,知道得会更多。
敬翔怎么也睡不着。他身边的陶瞎子,倒是把自己埋在大堆的枯草之中,睡得香甜。
在与敬翔聊天的时候,陶瞎子在尽力地掩饰,但这并不妨碍敬翔从他的叙述之中得知自己想要的。
陶瞎子一点儿也不看好大梁能在这场龙争虎斗之中获胜,他认为北方的唐政权要更加的强大。他之所以希望眼前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局面,有利于他这样的人能在其中谋取更大的利益,赚得更多的钱财。
要是天下真一统了,不管是大唐还是大梁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的生存空间,反而就没有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毕竟不管是那一个政府,都不会容忍像他们这样的存在。
敬翔没有怀疑陶瞎子。事实上,陶瞎子也真不知道他的老大就是大唐内卫中的一员,而且随着这些年来不断地输出情报,级别已经越来越高。也只有这种把自己真正的当成了一个走私组织头目的人,才能在敬翔这样的人面前,表现得极其自然而真实,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认为的。
敬翔也没有怀疑过郝仁。
毕竟他知道,郝仁的儿子郝猛曾经是朱友贞麾下的一员悍将,死在壶关,而李泽的母亲王夫人,就是死在郝猛的刀下,有了这一层关系,敬翔不觉得郝仁有资格投降李泽。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郝仁这样在黑道之上苦苦挣扎过多年的人,在多年之前,便为自己留下了后路,生下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儿子。而李泽一句各为其主的话,又让郝仁死心塌地地成为了内卫的一员。
当然,这些小事,其实也不在敬翔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想到的更多的是这一次长安政变会给大梁带来的影响,以及接下来,他要怎么将这个影响所带来的后果,降到最低。
瞒是瞒不住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北方就会知道这一件事,原本樊胜的判断是冬季来临,酷寒的天气,物资转运的困难,将会使得战争爆发的可能被降到最低,真有什么事情,或者会等到明年开春。这样,大梁还有几个月的准备时间。
但在看了陶瞎子拿出来的睡袋这些东西的时候,敬翔突然意识到,在唐军如此完善的准备之下,冬天便开战,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真正困难的,是大梁自己。
如果战争真的在冬天打响,就需要更多的物资,更多的耗费,棉衣棉被,烧柴烤炭,都需是海量的供给,而粮草转运的损耗会更大。北方的道路交通比起大梁这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这一点,敬翔是很清楚的。
唐人知道他们的优势所在,冬天便发动战争,对他们会更加有利。
现在敬翔只有最后一点点的希望,就是北边的政权会出现误判,会认为大梁内部必然会爆发一场内战,朱友裕和朱友贞肯定会大打出手,他们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着这两人打上一大场之后,他们再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忍着不发兵。
而自己,就要利用这难得的一个空窗前,说服徐福,说服朱友贞以及他们的支持者,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应对北方李泽即将到来的大进攻。
迷迷糊糊的敬翔只眯了一小会儿,便被陶瞎子叫醒了。睁开眼,天色刚刚蒙蒙亮。
“敬相,我们得赶路了。”
敬翔疲惫地点了点头,强打精神,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在众人的陪伴之下,继续赶路。
又是一天过后,让敬翔既意外又高兴的是,他熟悉的一们殿前司大将,循着他们留下的秘密召集令赶了过来,这个人是施红。
而施红,一直是呆在朱友贞身边的。
而施红带来的消息,让他目瞪口呆。
“田国凤?”
施红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现在我们能推测出来了,田国凤,徐想,陈富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泰山匪,他们是李泽早就埋伏在泰山的一根钉子,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候,给我们重重的一击。三殿下让我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长安,就是要向您禀报这个事情,没有想到,长安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敬翔呆了半晌,才摇头道:“李泽想不出这样的招数,这是公孙长明那个歹毒的老儿!”
公孙长明,一个隐藏在李泽身边的毒蛇,轻易不露出他的毒牙,可是一旦当他吐出舌信子的时候,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谁能想到泰山匪会是李泽的人?提前数年便预想到了后续的发展而布下棋子,让所有的事情按着他的预想一步一步地在走,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李泽几乎是没费吹灰之力,便毁掉了代超的五万衮海军,拿下了山南东道,接下来,只怕襄阳也守不住了。长安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代超即便在襄阳聚集起了一批残兵败将,也绝不会再守在哪里的,他肯定要带兵回长安替朱友裕站台的。可是襄阳一丢,对于长安来说,便又是一个噩耗啊。
如今山南东道,荆南节镇连成一片,已经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对方必然会沿着长江一路向东,三殿下好不容易在南方找开的局面,形式一下子便变得恶劣起来了。
“徐想在潜逃之前,还一把火烧掉了武宁府库之中伫存的大量军械,粮草。”施红叹息道:“如今形式当真恶劣到了极点,淮南龚云达本来就摇摆不定,这事儿出了之后,他再也不肯向三殿下提供一颗粮食,甚至还开始聚集兵马在关隘要地,让我们又不得不分兵出来提防他了。敬相,说句实话,抛开双方的门户之见,对于对方的布局,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这一次,输得不冤,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施红满脸的沮丧之色。田国凤自从投奔了三殿下之后,战战冲锋在前,那不是在做戏,那是真的拿命在拼,特别是鄂州之战,战事结束之后,从田国凤身上起出来的箭头,足足有两斤重,那个陈富,也是伤痕累累,而徐想,虽然在后方,可是不论是在泰安,还是在武宁,都把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替三殿下筹集了大量的军资,粮食。谁能想到,这样的三个能力出众,表现出色将其它人映衬的毫无光彩的人,居然就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呢!
“三殿下是怎么安排的?”敬翔却是没空去想这些,事情已经发现了,他现在要考虑如何善后。
施红的到来,终于解开了朱友裕为什么匆忙地发动这一次政变了。在他的心中,只怕是认为这一件事,就是朱友贞蓄意为之,为的就是要剪除他的羽翼,而荆南,肯定也早就落入到了朱友贞的手中,他如果再不下手,双方的实力对比,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毫无疑问,大梁不管是皇帝朱温,还是其它朝臣,即便再愤怒于朱友贞的这一举动,也会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甚至会逼不得已的马上立朱友贞为储君。因为拿下了荆南,山南东道,鄂岳,淮南,武宁的朱友贞,再加上天平,宣武对他的支持,他的实力,早就超过了所有人,甚至连皇帝也有所不及。如果真是这样,敬翔其实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支持朱友贞的。这样的结果,他能接受,
如果这一切,真是朱友贞在背后操弄的,他甚至还会认为这样的朱友贞,才有雄主之才。
可惜,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敌人在摆弄,朱友贞,只不过是对手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大梁的损失巨大,朱友贞却什么也没有捞到,除了他大哥对他滔天的恨意。
“殿下留下了刘信达驻守鄂岳,这里绝不能丢啊,好在水师已经抵达了,再加上我们在鄂岳自己也筹建了一支水师,两边加起来,战船超过了两百艘,而且都是有经验的水师战队,现在都由刘信达统一指挥,在扼守鄂岳的前提之下,希望进能再图谋岳阳,拿下洞庭,退能威胁淮南,让龚云达不至于马上倒向北边。”施红道:“而三殿下本人,已经退回到了武宁重新整军,三殿下担心北方会马上进攻。”
“这番布置,倒也不错!”敬翔欣尉地点了点头。
“可是敬相,现在长安出了这样的事情,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施红问道。
第八百一十九章:敬翔之死
袭击来得突然而猛烈。
随着离徐福统辖的地盘愈来愈近,不管是敬翔还是施红抑或是陶瞎子,也已经愈来愈轻松了,他们甚至去弄了一辆马车,让敬翔可以更加舒服地赶路,荒山僻岭自然是不用走了,装扮成一支小小的商队,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官道之上。
施红已经派出了信使去禀告徐福,以便使徐福能派出一支人马来迎接敬翔,总之,现在他们觉得差不多已经脱离了危险了。算算时间,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徐福的接应部队,就将会与他们汇合。
所有人都轻松了起来,马车内里的敬翔,更因为这些天来的逃亡以及惮精竭虑,而躺在马车里厚厚的被褥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便因为他总是在你想象不到的时刻降临。
十数支弩箭从官道两边的荒草地里射了出来,目标明确,首先打击的便是那些护卫。距离太近,又是猝不及防,七八个护卫几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锋利的弩箭便破开了他们的身体,带走了他们生命的活力。
陶瞎子充当着车夫在替敬翔赶车,异变突起的时候,他并不是第一目标,这让他在惊恐之余,也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驱赶着马车,疯狂地向前奔去。
他的这一反应,让他驾着马车第一时间脱离了道路两边的夹击,百忙之中回头一瞥,只见道路两边的荒草之中,钻出了近二十个蒙面人。
施红的反主尖不比陶瞎子差多少,弩箭响起的那一刻,他已经下意识地整个人翻倒,躲在了马肚子之下,在听到战马的哀鸣之后,又果断地弃马,一连几个翻滚脱离了被战马压住的后果,一挺身站起来,已是拔刀在手,怒吼着扑向了那些蒙面大汉。
他不能逃。
他要掩护陶瞎子驾着马车逃。
“拦住他们!”吼叫着的施红,挺刀架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刀,当胸一个窝心脚将对手踹成了滚地葫芦,然后与仅存的七八个护卫并肩站到了一起,死死地挡住了官道。
下一刻,双方已经绞杀到了一起。
三比一的人数对比。
交手片刻,施红本来还有的一点信心,却又被对手一点一滴地给摧残得殆尽。这些殿前司的精英探子,单打独斗无一不是上上之先,虽然只剩下了这几个,但最初之时,施红还觉得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但对方的身手,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很快,他的帮手,便被一个个地砍翻在地上。
巡城司的这些人,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前面去了,而且还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施红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绝对都是长安人,因为他们在打斗之时,不经意间的吆喝声和彼此之间的呼应声,都是纯正的长安口音。
而巡城司里,本身就养着这样一队从长安的游侠儿们招募来的好手。那些人,施红以前见过。
施红绝望地站在道路之上抵挡着,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没有活路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替陶瞎子多挣取一点点时间,让他能够逃得远一些。
陶瞎子经验丰富,如果能离开这些人视线,或许能够撑到徐富接应队伍的抵达。
马车在官道之上飞奔,可怜拉车的那匹驽马,被陶瞎子拼命地鞭打着亡命向前,嘴角已经有白沫泛出,它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没有心思去可怜这匹驽马,哪怕就是将它活活跑死,也是值得的。
“陶瞎子,出了什么事了?”马车内,颠醒的敬翔被撞得七荤八素,两手死死地抓着扶手,大声地问道。
“敌袭,敬相,你抓稳了,巡城司的人追上来了。”陶瞎子大声吼道。
向前,快一点,再快一点。
前方官道的拐角处,一匹高大的骏马悠然自得地冒了出来,马上,一名骑士顶盔带甲,肩上扛着一柄大刀,正正地拦在了官道中央。
陶瞎子一声大叫,猛力一拉马缰,驽马长嘶着竭力地想要停下来,却仍然向前滑了好一段距离。
陶瞎子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后面是火海,前面是刀山。他转头眼珠看向官道两边,心下一阵凉意,没可能的,官道两边首先便是一些刻弃的沟渠,马车根本就没有可能能过去。
出路,竟然只有前面一条。
吞咽了一口唾沫,陶瞎子一振马缰,驽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重重地挨了一鞭子之后,还是向前跑了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那名骑士,亦开始加速。
陶瞎子悄没声儿的摸出了腰间的骑弩。
双方迅速接近,陶瞎子突然举起了骑弩。
他觉得自己把握挺大,这种骑弩在北方极其少见,一般的弩,一次只能射一只,但自己手里这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弩,却是可以连射三支弩箭。只要一支得手,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手指狠狠地勾动了扳机。
结果却让他惊恐莫名。
对手似乎很了解他的手段,侧身避让,举刀嗑飞,轻而易举地便让连环射去的三支弩箭全都落在了空处。
眼看着对手高举着的大刀寒光闪烁,陶瞎子猛地跳了起来,从飞奔的马车之上落到了地上,在地上连接几个翻滚之后,人已经到了官道一侧的荒草之中。小腿发力,他猛着腰,没命的便向着远处窜去。
敬相,对不起了,我尽力了。现在我救不了你,只能先保全自己的小命了。
骑士略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陶瞎子逃走的方向,杂草纷纷倾倒,这个家伙的反应,速度倒都是一流的,不愧是黑道之上的扛把子。一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也只不过扫了一眼而已,对于他而言,陶瞎子死了无所谓,逃走了,也没有关系。
大刀带着风声落下。
轰然声响之中,整个马车都碎裂了,敬翔狼狈地跌在地上,那匹弩马,就是因此得到了自由,一扭腰身,居然也下了官道,窜进了荒草之中。
敬翔手里握着一柄短刃,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剧痛入骨,刚刚从飞奔的马车之中跌下来,竟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挣扎了两下,他终于放弃了,躺在官道之上,仰头看着那个逼近的骑士。别说现在他受伤了,便是他完好无损,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名武士的一合之敌?
“你是谁?”敬翔问道。
“大殿下让我问敬相好。”马上骑士笑吟吟地道。
“放屁!”敬翔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你们不是巡城司的人,你是谁?”
“为什么我不能是巡城司的人?”马上骑士道。“据我所知,巡城司的人可是一直在追踪着你,杨洪贵现在距你也不过五十里而已。”
“原来你们是来自北方的人!”敬翔终于想明白了。“也只有你们,才会想我死吧,朱友裕即便想逮到我,也不会想杀了我的。”
“敬相终归还是敬相,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马上骑士的声音渐渐变冷:“不过实话告诉你,我,的确来自长安。而且还是长安的久居客。”
他缓缓地摘下了蒙面布,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敬翔的面前。
“高象升!”敬翔失声惊呼道。
“反贼逆臣,人人得而诛之。”高象升举起了大刀,“敬翔,下一辈子,做一个济世良臣吧!”
寒光闪动,敬翔的脑袋高高地飞了起来。
什么洪图大业,什么名垂青史,在这一刻,统统都化为了泡影。
高象升一升手,抓住了自空中落下的敬翔头颅,从马鞍后扯过一个皮囊,将血淋淋的脑袋塞了进去,然后策马缓缓前行。
官道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蒙面人们扶着伤者,背着死去的同伴,迎面而来。
“都布置好了?”高象升问道。
“现场都布置好了,那个施红,按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破绽吧?”
“高将军,您还不放心我吗?最后那一刀是在他无力抵抗之后我扎进去的,不差分毫,不管是谁,都只会认为是这小子命大。”
“我们走!”高象升呵呵一笑,“总还得再留一些线索让徐福的人能一路追下去,最后一直追到巡城司的名下去。”
对面那个瞥了一眼高象升马上的皮囊:“这个礼物送给了杨洪贵,也不知道他是惊吓还是欢喜?”
“只怕是惊吓要更多一些。”高象升笑道:“即便是倾黄河之不,他也洗不干净我们这一次泼在他身上的这盆血水。”
一群人,迅速地从这里消失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匹战马自远方而来,在敬翔的无头尸体之边翻身下马,检视片刻之后,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扬手,一枚火箭冲天而起,带着尖啸之声在空中炸响。
旋即,大队的马蹄之声隆隆而来,领头的,是一名方脸浓眉的中年将领。此人是徐福的儿子徐充,奉命率队前来迎接敬翔。
“将军,发现一具尸体,只不过脑袋没了!”
第八百二十章:栽赃
徐充翻身下马,急步走到那具无头的尸体跟前,一名年轻的将领正蹲在尸体之前仔细地检索着,旁边已经放了不少的小零碎。
“阮秀,有什么发现没有?”徐充有些焦燥不安。
阮秀从死尸的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质印章,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骤变,霍地站了起来,将印章递给了徐充:“徐将军,好像,好像是敬相的私人小印!”
徐充大惊,一把抢过印章,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用力一印,看着上面草堂居士四个篆字,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草堂居士,这是敬翔的号,平素只是与一些很亲近的人来往的信件之中,才会盖上这个小印,极少有人知道。此印在这里,眼前这具无头尸体,只怕便是敬相无疑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盖住了尸体。
“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他低声道。
一名士兵捧了两枚弩箭走了过来。
“这是唐人最新式的弩弓,难不成是唐人的刺客?”徐充讶然道。
阮秀摇头道:“徐将军,这弩弓只怕是敬相这边的人射出去的。”
“何以见得?”
“敬相他们是从哪边来的。这一枚弩箭是钉在树上的,另一枚飞到了前边,而刺客是从前面骑着战马过来的。”阮秀分析道:“所以只有可能是敬相身边的护卫发出了弩箭,但却被对方闪过了。”
徐充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是这样,但这个发射弩箭的人去了哪里?”
阮秀摇了摇头,往前方走了几步,道:“徐将军,对方骑着战马而来,一刀下去,马车散了架,敬相跌落到了地上,那个护卫恐怕是见势不妙,跳车逃了。敬相一介书生,碰到了这样的情况,不幸也在情理之中了。”
前方有快马而来,两人抬头看向前方。
“徐将军,前面发现了数十具尸体。”马上骑士拱手道。
“应当是敬相的护卫。”阮秀道。
“走,去看看!”徐充翻身上马:“留几个人,好生收敛敬相的遗体。”
两人快马奔到了约里许远的现场,情景却是惨不忍睹,二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几名士兵正在仔细地一个个检查着。
“还有一个活着的!”一名士兵突然抬头大叫起来,徐充与阮秀顿时精神大振,赶紧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那个满脸血污的幸存者,徐充便是认出来了对方。
“施红,是施红施将军!”
阮秀伸手在施红的颈前一摸,又俯下身子看了看施红的伤口,道:“徐将军,只怕得马上找医师,施将军的伤太重了,能够不死,纯属是侥幸。”
“一定要将他救活,现在敬相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须着落在他身上了,我带着敬相的遗体与施将军先回去,你好好地查一查,看看到底是谁做的?”徐充点头道。
“是谁做的,只怕不查也能猜出一二来!”阮秀苦笑道。
“猜是一回事,有明确的证据又是一回事,你总不能让我在父亲面前说全是我猜的吧?”徐充瞅了对方一眼,道。
“明白了。”阮秀点了点头。
徐充的临时驻地选在了距离现场十数里外的一个小镇子上头,阮秀赶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却是已经黑了。
“施红将军他......”
徐充一直也在等着阮秀的到来,听了对方的问话,道:“镇子上有个不错的医师,命大概是保住了,但清醒过来,恐怕还要几天。他真是命大,那一刀刺进去,险之又险地擦着心脏过去的,歪上一分,他就死定了。”
“不幸中的万幸了!”阮秀感慨地道,有时候人活着,还真是要看看运气的。
“有什么发现?”
阮秀道:“杀手在杀人之后,清理了现场,施红和这些护卫的战斗力并不弱,他们是遭到了埋伏,先被弩弓攒射,只怕就死了一大半人。剩下的是被围攻致死的,这从身上的伤口就可以看到。伤他们的,都是制式武器,这些杀手,都是从军队之中出来的。”
“可以想象。”徐充冷笑一声道:“能判定是谁吗?”
“杀手们虽然清理了现场,将自己的人全都带走了,但百密一疏,我们在现场还是找到了这个!”阮秀将一面腰牌递给了徐充。“这是在路边的水沟里发现的,被杂草盖住了,他们可能没有发现。”
“巡城司!”徐充咬牙切齿地道:“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的管辖区域里如此狂妄!就这一面腰牌吗?”
“当然不止。”阮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再怎么掩饰,也还是会有痕迹留下来的。我循着这些痕迹一路找了下去,又有了一些新发现。五具死尸被草草地掩埋了,我们都将其挖了出来,这些人虽然外面都穿着普通人的衣物,但内里却是巡城司的服装。在距他们埋死尸的不远处,还找到了一匹战马,是被弩箭射死的,马屁股之上有着巡城司的烙印。”
“这便证据确凿了。”徐充挥舞了一下拳头:“找到这些王八蛋的落脚步了没有?”
“找到了,他们现在就在玉山县城里,还有三十几个人。领头的,便是巡城司统兵将军杨洪贵。”阮秀道。
徐充转身便向外走去。
“将军要去哪里?”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抓那个王八蛋。”
“徐将军,杨宏贵是巡城司的统兵将军,直属大殿下指挥,正三品的武将。”阮秀提醒道。
“呸,别说他只是正三品的武将,便是正一品,老子现在也要将他去捆了来去交给父亲处置。”徐充怒道:“父亲让我来接敬相,结果人没有接着,只接着了一具无头尸体,你让我回去怎么跟我父亲交待?而且,敬相的头颅,肯定就在那杨洪贵身边,父亲与敬相半生交好,怎么会忍心见到敬相死后还尸首不全?”徐充道:“点齐兵马,跟我去玉山。”
阮秀想了想的确如此,现在长安还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情况,但一朝宰相这样被刺杀于道路一侧,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一行数百骑兵,点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往玉山县城而去。
而此时,在玉山县城的一家客栈之中,巡城司将领杨洪贵,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放在眼前的一个头颅。
头颅已经被处理过了,炮制好的头颅虽然还有些狰狞,但却面目宛然,正是他此行想要抓住的大梁宰相敬翔。
可是天可怜见,他是真没有想过,看到的会是一颗头颅。
不管是朱友裕还是他杨洪贵,都只是想着活捉敬翔啊。他还没有摸着敬翔一行人的边儿,敬翔的脑袋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家客栈里。
他们一行人,包了这家客栈,但就在不久前,一名巡城司士兵在后院的马廊里,发现了这个皮囊,而皮囊里装着的就是敬翔的头颅。
隐隐的,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找到什么踪迹没有?”看着手下一个个地回到大厅里,杨洪贵有些暴燥地问道。
“将军,什么也没有发现,客栈里的掌柜,小二,伙夫,打杂的,我们都细细地审问过了,也上了手段,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一名校尉不安地道。桌子上敬翔的头颅此刻正对着他,昔日一介首辅,如今只剩下这么一颗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瘆得慌。
杨洪贵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不知不觉地罩向他。
“收拾东西,我们走!”杨洪贵霍然站了起来。
“这颗头呢?”
迟疑了半晌,杨洪贵终于还是道:“装好,也带走。”
一行人迅速收拾了行囊,刚刚走到院子中,外面已是传来了隆隆的马蹄之声。
不等他们这一些人做出什么反应,院子的大门便被轰然一声从外面直接踹碎了,一匹高头大马在烟尘之中径直闯了进来。
“徐将军!”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将领,杨洪贵惊呼出声。
徐充居高临下的瞪视着杨洪贵,冷笑道:“杨将军,别来无恙啊!难得到我的辖区来一趟,怎么却悄悄地来,又准备一言不发地走呢?”
杨洪贵脸色惨白,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已经坠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当中。
“全都给我拿下。”随着徐充一挥手,上百名士兵涌了进来,冲向了巡城司的官兵。呛啷之声不绝于耳,巡城司的官兵纷纷抽出了武器,聚集在了一起。
“杨将军,想动手吗?”徐充讥笑地看着对方。
杨洪贵长叹一声,摘下腰间的佩刀,扔在了地上。
“全都放下武器,都是自己人,不必坏了双方和气。”
阮秀从杨宏贵身侧的一名巡城司军官手中抢下了一个皮囊,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转身递给了徐充,徐充看到里面敬翔的头颅,脸色亦是大变。猛然扬起了手里的马鞭,狠狠地抽向了杨洪贵。
“谁和你这个王八蛋是自己人,捆上,都捆上。”他大声咆哮着。
第八百二十一章:一品大将
与身材魁梧,牛高马大的徐充不一样,徐福却是身材矮小,换算成现在的尺码,大概就只有一米六五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朱温麾下最为凶悍的将领,身为大梁辅国大将军的他,已经把官做到了武将的尽头了。
用徐福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在正需要长个头的时候,却根本就无法填饱肚子,每天都在饿死的边缘之上晃荡。
朱温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吃肉,不过吃的,却是人肉。
朱温的侍卫本来要杀了这个吃人肉的家伙,但朱温却阻止了他们,将徐福收作了自己的侍卫,从那个时候起,徐福便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可是他的个子却再也无法长高了。
他不想再饿肚子,他想要出人头地,他想过上最好的生活。而他别无所长,唯有一身力气和不要命的勇气。
从一个普通的侍卫,他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的地位。
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功成名就之后,徐福聚了媳妇,他的媳妇的身高,比他足足要高出一整个头,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徐福的身高,只能达到他媳妇的肩头。
徐充则明显地继承了他娘的基因,这让徐福很开心。
不过很可惜的是,徐福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夫人为此很是内疚,为徐福娶了多房小妾,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为徐福生下孩子的。在过了五十之后,徐福便彻底死心了。在他看来,或者便是因为自己杀人太多,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没有让他绝后,老天爷已经很宽容了。他逐走了所有小妾,亲心寡欲,只是守着自己的老妻过日子。
那些曾经嘲笑过徐福是个挫子的人,基本上全都死在了徐福的手里,能够嘲笑他而还能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朱温,另一个便是敬翔。
至于朱氏三兄弟,那都是他徐福的晚辈儿。
朱温是徐福的恩主,徐福一辈子就只忠心这么一个人。
而敬翔则为徐福打开了走上成功的大门。
徐福在刚刚加入朱温的亲卫的时候,自然是受排挤和受欺负的,他个头矮小,身子也虚,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朱温是不管手下侍卫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的,在他看来,让徐福活了下来,他已经做了,至于能不能活得更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而在那些难熬的时候,是敬翔,那个年轻的书生,刚刚成为朱温幕僚不久的他,帮了徐福很多。
徐福跟着那些侍卫们打熬身体,练习武艺,当然,这需要他付出莫大的代价。
只有在敬翔那里,他得到了最真诚的关爱。敬翔教他识字,教他军略,教他如何识别人心甚至于如何勾心斗角。
几十年的时间,当年的那些侍卫,一个个都死去了,有的是在战场上死的,有的是触怒了朱温被处决的,还有一些,便是在勾心斗角之中死去的。
徐福成了当年那批侍卫之中,唯一活到现在的人。
没有敬翔的教导,徐福不觉得自己能有如今的成就。
可是今天敬翔死了,死在来投奔自己的路上,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之上。
大将军府的节堂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堂,儿臂粗的白烛烧得劈啪作响,没有和尚来念经,也没有道士来做道场。因为徐福压根儿就不信这个,而且他也清楚,敬翔也不信这个。
不问苍生问鬼神是敬翔最为痛恨的事情。
他向来认为人定胜天。
盘膝坐在巨大的棺椁之前,徐福的面前放着一壶酒,几样小菜,还有一只硕大的羊腿。徐福独自一人在喝酒,喝两口,便切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嚼得满嘴冒油,嚼几口,便咕哝咕哝地与棺椁之中的敬翔说几句话,间或还爆发出一阵阵的大笑之声。
徐福在笑着,公厅之外,一排排的将领们,却只觉得一股股寒气打心眼儿里往外冒。谁都知道,公厅里的这位骠骑大将军的愤怒,此刻只怕要喷出天际了,此刻的笑,只怕是物极必反的结果。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位大将军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徐充大步走进了灵堂,在他的身后,两名士兵夹着巡城司的统兵将军杨洪贵,进了大堂,一看见徐福,用不着多说什么,杨洪贵已是麻溜儿地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全身都是簌簌发抖。
徐充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躬身退了出去。
“敬大哥呐,记得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你给我践行,还叮嘱我不要大鱼大肉的吃着,说我年纪大了,再这样吃,对身体不好。”徐福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跪着的杨洪贵,自顾自地道:“可我啊,就改不了这一口,总是觉得人生有限,能吃的时候啊,绝不能亏了自己,天晓得什么时候没命了呢!你倒是特别注意这些,可是你还是死在了我前头了啊,我是真没有想到,我总是觉得我会死在你的前头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抓起羊腿,啃咬了几口,也没怎么嚼,就这样吞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我,但你是个读书人,一直不好意思问我,你想知道人肉好不好吃是不是?”丢了羊腿,抓起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徐福道:“今儿个我就告诉你,真不好吃啊。早知道你死得这样早,我就该早告诉你呢!”
杨洪贵脸色早已经是煞白一片。
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的徐福,看着面前的杨洪贵,声音很小,“抬起头来。”
杨洪贵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认得我吗?”
“大将军,末将,自然是认得您的。”
徐福又指了指徐充,“知道徐充为什么披麻戴孝吗?哦,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们都差了辈儿了,哪里知道敬大哥与我之间的关系。敬大哥的孩子都不在这里,便只能由徐充披麻戴孝给他送终了。”
“大将军,敬相不是我杀的!”杨洪贵恐惧地大叫了起来。
“是不是你有关系吗?你杀的,或者是你部下杀的,都一个样儿!”徐福淡淡地道。
“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的部下杀的!”杨洪贵呜咽起来,他是真冤啊!
“朱友裕的亲信,堂堂巡城司的将军,就这个德性!”徐福摇了摇头:“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用吗?敬大哥的首级在你的手里,徐充查到的那些证据,已经容不得你狡辩了。再者说了,施红还活着呢!”
“施红,他,他也在,他还活着,那他绝对能证明敬相不是我杀的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杨洪贵大叫起来:“末将愿意与施红对质。”
“徐充,施红醒了吗?”徐福问道。
“父亲,施红醒了,但只说了三个字,便又昏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醒过来,他受的伤,太重了一些。”徐充道。
“哪三个字?”
“巡城司!”徐充狠狠地盯着杨洪贵,冷然道。
杨洪贵顿时瘫在了地上。
徐福冷冷地瞧了他半晌,道:“杨洪贵,告诉我,皇帝陛下怎么了?”
杨洪贵打了一个寒噤,趴在地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我问你,皇帝陛下怎么样了?”徐福伸出手去,抓着对方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仰了起来,另一只手,却是在后边摸索了一会儿子,将他削羊肉的小刀子抓在了手中,在杨洪贵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父亲,让我来吧?”徐充赶紧道。
“滚!”徐福低吼了一声,徐充立马后退了两步。
“敬大哥,人肉真不好吃,可是为了你,我再吃两口也不是不可以的。”徐福拿着小刀子在杨洪贵的身上点点戳戳,似乎在寻找那一块更合口畏,别说是杨洪贵了,便是徐充,也是干咽了一口唾沫,又悄悄地后退了两步。
“陛下死了,死了!”当徐福的小刀子挑破了杨洪贵前胸的一块衣襟的时候,杨洪贵终于是忍不住嚎哭了起来,大声道。
被一刀子宰了是一回事,但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肉被别人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别人说这话,或者只是恐吓,但杨洪贵清楚,眼前的这位,却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徐福怔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松手丢开了杨洪贵,道:“我就说嘛,陛下要是还活着,敬大哥怎么可能狼狈地逃出长安以至于死在路上了,原来是朱老大动了龌龊心思。陛下是怎么死的?”
“是被……是被大殿下亲手杀死的。”杨洪贵一边嚎哭着一边道。
“节帅呢,你强横了一辈子,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儿子手里吧?”徐福出神了半晌,摇了摇头。“虽然你当了皇帝之后,我就对你很有些不满了,但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你白死的。哪怕杀你的是你自己的儿子,反正你又不止这么一个儿子是不是?”
“那小子,还梦想着当上大梁的皇帝吧?”回过头来,徐福看着杨洪贵,哧哧地笑了起来:“真是做梦啊!”
杨洪贵却只是连连嗑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会杀你的,我还要你回去给我带信儿给朱老大呢!”徐福道。
杨宏贵抬起头来,满眼的不敢置信,满脸的狂喜之色,但下一刻,徐福的话却又让他脸如死灰。
“将他的那些士兵都宰了,只留两个下来。”徐福道:“这个人嘛,砍了他两只臂膀,让那两个送回长安去,徐充,记好了,砍了手之后,要用好药,可不能让他死在半路上。”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杨洪贵大声嘶吼了起来。
“饶什么命,我并没有杀你啊!”徐福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回去之后跟朱友贞讲,我徐福,不认他是朱家子嗣,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来砍吧!”
第八百二十二章:重逢
扬州,扬子津码头,庞大的船队陆续驶进,依次一艘接着一艘地靠岸。站在岸边向远处看去,遮天蔽日的船帆,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一次抵达这里的,不仅仅有金满堂的庞大商船船队,还有潘沫堂的一支水师舰队。这一次运输的不是商品,而是大唐右千牛卫的五千虎贲。
率领右千牛卫的正是李泽的夫人,右千牛卫大将军,柳如烟。
柳如烟亲自坐镇扬州,也是让大唐朝廷在南方有一个能撑住局面的大人物,以便牵制岭南向训的日渐坐大。
双脚踏上实地的时候,柳如烟双脚一软,险些便坐倒在地上,身边的李泌,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长时间的在海上漂泊,对于一直在陆地之上生活的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一次好的经历。“夫人,没事吧?”李泌瞅了一眼前面正列队迎候的扬州官员,低声问道。
“没事!”柳如烟咬着牙站稳了,再伸脚跺了跺地面,虽然感觉自己已经踩上了实地,但讨厌的是,意识之中眼前平整的土地却仍然如同波浪一般在一起一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眼,再睁眼,努力地让自己适应了一下,她这才睁开眼来,面带微笑地向着前方走去。
李泌扶刀紧紧跟上。
这一段时间的海上生涯,唯一让她高兴的便是减肥成功。
本身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在曹府之中,她这个儿媳的地位就极高,不像老二媳妇,不但要天天操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还得在婆婆面前站规矩。她最多是早晚前去给婆婆请个安而已,一旦忙起来,连这个也是省了。
更重要的是,她一胎得男,而老二媳妇连接二胎生得都是丫头。
在曹府之中,她完全就是养尊处优的哪一个,上上下下侍奉得如同祖宗一般,便连老二媳妇也对她是服服贴贴。原因很简单,老二不成气,如今老二一家,就担心状老大将他们扫地出门,要他们分家单过呢!
所以李泌生了孩子之后,丰腴的身躯就是一直瘦不下来。
这曾让她很苦恼。因为以前的盔甲都套不进去了。
这一趟海上旅途,她成功地瘦了下来。
所以虽然很辛苦,但她却很满意。
柳如烟一马当先,李泌与陈炳两人扶刀跟在她的身后,权作柳如烟的侍卫。
梅玖,覃新明,李浩率领着扬州一众头面人物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对于梅玖以及扬州的这些大商贾们来说,柳如烟亲自抵达,表明着扬州的生存危机已经彻底成了过去,接下来该考虑的就不是生存而是发展了。
他们见识过来自北方的军队,不过五千人而已,就一路将淮南,武宁打得溃不成军,而据说,这些人还不是一伙儿的,是朝廷当初为了得到扬州而从各个地方抽调出来的。但现在就完全不同了,柳如烟带来的五千人,这可是朝廷最精锐的千牛卫。有了这样的一支强悍的部队,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一年多来,他们这些人可谓是付出巨大,为了将局面支撑下来,每个人的家底可都是折腾了不少出去,现在局面稳定下来了,便是他们该得到回报的时候了。
柳如烟的抵达,金满堂的归来,无不在向这些当初在站队之时选对对了的人诏显着金灿灿的钱景。
十倍的付出,百倍的收获,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啊。
而那些站错了队的昔日的豪绅们,现在坟头上的草,都快要比人高了吧?
简单的欢迎仪式之后,众人一路簇拥着柳如烟去了专门给她准备的大将军府,一位周姓大盐商击败了众多的竞争者,慷慨地将自己耗费无数银钱的一间典型的江南庭院送给了柳如烟。
而五千右千牛卫官兵,此时却还窝在船上。他们的状况比起柳如烟李泌他们更糟糕,相当一部分,只怕下了船都站都站不稳,如此精神面貌出现在杨州人面前,自然是大大有损右千牛卫威名的,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在船上熬着,等着到了深夜时分,才悄没声儿的下船去军营。安排这些事的,正是海上老鸟李浩。
当初从陆上军队转为水师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吃足了这个苦头,所以对船上的这些袍泽现在的遭遇是感同身受的。
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支军队是不大可能恢复战斗力的。
将这五千右千牛卫军队完全安排好,已经是整整一天之后的事情了,即便是先前已经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李浩等人亦然是忙了一个四脚朝天。梅玖苏葆等人更是疲惫不堪,工作一结束,立刻都迫不及待地回去补觉了。
反正柳如烟的状态他们也看到了,感觉至少在三天之内,柳如烟是没有精力召见他们的。
不过李浩就不同了,虽然也很疲乏,但仍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仍然第一时间到了周氏贡献出来的那个园子,求见柳如烟。
李浩自然是畅通无阻的。作为秘营出身的将领,在柳如烟的家中,也就和自己的家伙差不多了。
“李泌,祝贺你得了个大胖儿子啊,没有去喝娃娃的满月酒,这一次你来了,可得给我补上!”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李泌,李浩笑吟吟地道。
“叫大姐!”李泌斜了他一眼,道。
“咱们两个,谁是大姐谁是大哥,可是一直没有定论!”李浩干咳了两声道。
“看来两年不见,你的皮又在紧了。”李泌拳头捏得卡卡作响,“要不咱们两个在这里先练练,决定了谁是老大之后再去见夫人?”
李浩后退了一步,他可是知道李泌对付秘营的兄弟们,那可是说打就会上手的。“你这可就是胜之不武了啊,我可是一天一夜没有睡,就为了安置右千牛卫的兄弟们,你真想打,也应当让我养好精神再说吧!”
“好,你挑日子,看我不把你打得满脸开花。”李泌笑道。
“过几天之后,随你挑日子,不过得让我挑地方。”李浩笑咪咪地看着她。
“行啊,要不就三天后?”
“行,地方就在扬州号上!”李浩道。
“啥?啥地方?”
“杨州号,扬州水师的旗舰,甲板上还是很宽敞的,绝对能让我们施展得开!”李浩笑吟吟地道。
李泌看着李浩半晌:“李浩啊,我发觉两年没见,你的脸皮的厚度是又攀上了新高度啊!”
“过奖过奖。你要是不敢去那就算了,干脆地点也由你挑,我无所谓!”李浩摸着下巴道。
“就三天后,你说的地儿!”李泌冷哼一声道:“照样把你打得满脸开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得,别胡吹大气,三天后风雨交加你知道吗?到时候你能在扬州号甲板上站稳就不错了,还打得我满脸开花,哈哈哈,秘营老大,终于要换我做一做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李浩仰天大笑。
“得了,就别胡吹大气了。”李泌摆了摆手:“对了,还要感谢你送的满月礼,有心了,你送的我们家那们喜欢的不得了,就摆在他书房里呢!那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吧?”
李浩笑着点了点头:“秘营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你的儿子是最大的,我自然是要多用一些心思,以后一个接着一个的,那就随便挑样礼物送去啦!”
两人对视了一眼,笑意之中,却又满含着些别的意味。
秘营兄弟姐妹,早已经不是当年大青山之中那些青涩而不知世事为何物的少男少女了。时间,已经让这些人都有了各自的际遇。
李泌,李浩,李瀚,李德,李睿,这些人都是秘营之中拔尖的人物,现在地位也是有高有低,彼此之间,已经拉开了差距。而像燕九这样的人,走上了另外的一条道路。其他如最近崭露头角的燕十八,也就是嫁给了钱彪的郑文珺,亦是各自都有了各自的际遇。但更多的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还有一些人,更是在这些年的战斗之中死去。
他们的地位,也不像是在秘营之中那样,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了。这些人称李泌为大姐,也不过是一种习惯成自然而已。
当然,在外人看来,或者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们仍然是一个紧密的团结的集体。
李浩之所以要转入水师,就是因为他自觉在陆军之中,论骑兵他比不过李德,论阴谋诡计排兵布阵比不过李睿,而心高气傲的他,又绝不想在许多年过去以后,自己在见到这些昔日的同伴之后,还要拱手请安问好,便只能另僻蹊径了。
水师,是他的选择。如今,他自己觉得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特别是金满堂这一次满载归来,更是让他看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
李泌自然是清楚李浩心中所想的。不同于李浩,她倒是真没有这么多的想头,现在的李泌,只想着快些帮着公子打垮所有的敌人,再帮着公子坐上那把至高的椅子上之后,便可以安心地回到家里,相夫教子了,权位,她真没有太多的眷念。
第八百二十三章:敲打
与外边比起来,屋子里温暖如春,柳如烟慵懒地靠在一张软榻之上,比起刚刚抵达的时候,脸色要好上了许多。看到李泌与李浩进来,道:“自己找地方坐吧!”
密营出身的人,基本上就相当于李泽的家臣,而被赐姓了李这个姓氏的,关系就要更进一层,要知道,现在每年李氏祭祖,这些被赐姓了李姓的都是被允许进入家庙参与祭祀的。从这个方面上来说,他们这些人,实则上便是李氏的一个分枝了。
既然是一家人,柳如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讲究好客气的。虽然李安国还在,但李泽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李氏家主,而柳如烟则是主母了。
“您身体还好吧?”李浩自己搬了锦凳,坐在了软榻前方两步之处,微微欠身道。
“差不多缓过来了。”柳如烟点了点头,“军队都安置好了吧?”
“是。”李浩道:“基本工作在事前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都是按步就班地。不过就是没有想到大家伙儿对于海上长时间航行的反应这么严重,所以在汤药之上准备得有些不足。不过已经征调了大批的医师赶紧配制一些缓解的汤药,以便加速他们恢复的速度。”
“嗯。”柳如烟道:“来之前,燕九曾说过,北方人猝然到了南方,只怕会有许多的不适,水土不服这个事儿,说小也小,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说大也可能弄出大事儿来。”
“是,我看不少的士兵都带了不少北方的土过来了。”李浩笑道:“听说冲了喝一喝,便不会有水土不服之虞了。”
“不仅仅是这,船上还带了不少北方的食材过来,总是要让大家有一个过渡的过程,你这边也要关注一下这件事情,我可不想在北方的这些昂藏大汉,到了南方,一个个的都成了病殃子。”
“夫人放心。”李浩连连点头。“这个我们还是有些经验的,当初我们过来的时候,也都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有的人什么事儿也没有,有的,却真的大病了一场,所以这一次,还是准备得很充分的,断不会误事。”
“嗯,还有一件事,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来之前,王爷说过,北方的人到这里,只怕有些不扛冻!”柳如烟突然笑了起来,“北方现在只怕已经下起大雪了,这里我看却还不错,北方人到南方会怕冷?你来这里有一年多了吧,看见下雪了吗?”
“夫人,这还真有可能的。”李浩正色道:“这边的冷啊,跟我们家乡的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初过来的第一个冬天,可真是把我冻得够呛。不少人可是长了冻疮,战斗力急剧下降。”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柳如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是啊,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不一样啊!”李浩道:“北方是干冷,但军营里都烧得有炕,不出门,便不会有事,但南方,湿冷湿冷的,屋里温度与外面却是差不多。南方士兵啥事儿没有,但北方来的士兵却完全受不了,好在现在都扛过来了,也习惯了。”
“有什么安排?”
“这边没有烧炕的习惯,我们只能多准备一些火盆,柴炭等物了。”李浩摊了摊手,“另外也准备了不少的发汗的姜,花椒等物,当然,冻疮膏这些东西,也都是准备了的。”
柳如烟叹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也就只能这样了。说说这里本身的军事布署吧!”
“夫人,历经了两次大战之后,整个扬州的军队,也算是有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最初之时,我们通过各种途径过来的战士,一共有五千人。也是我们初始作战的主力。两次大战之后,损失了约两千人,其中有约八百余人战死,一千余人受伤不得不退出军队。剩下的三千人,除了保留了两支各一千人的编制之外,剩下的一千人全都打散,编入了扬州军队之中,成为了扬州军最基本的骨干力量。”李浩道。
“伤亡不小啊!”柳如烟道。
“是。”李浩道:“最主要的便是这两次大战,特别是与曹彬的那一战之中,只能由我们的人硬顶上去,扬州军在这样的硬仗面前,还是不能让人放心的。不过现在要好多了,扬州军现在已经很有了一些模样了。”
“那些受伤的人,是怎么安置的呢?”
“主要是分两个部分。”李浩道:“如果愿意回北方去的,自然是安排他们回去,剩下的,便是就地安排了,去乡间务农的,做点儿小本生意的等等,不一而足。”
“回去的多吗?”
“极少!”李浩道:“当初抽调人选的时候,便是经过挑选的,基本上是没有牵挂的,其实回到北方,他们也没有什么亲人。这些人都是义兴社员,如今分散到了地方之上,成为了我们统治地方之上的最稳固的力量。”
“他们过得还好吗?”
“大部分人还是过得不错的。”李浩笑道:“他们在军中的时候,军饷本来就很高,退役的时候,又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退役抚恤。”
“也就是说,还有人过得不好罗!”
“那是自然的。”李浩点头道:“这些人实在是不擅经营,田种不好,做生意也不行,不过义兴社对这些人也都会有后续的帮助,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在这里扎下根来嘛。”
“嗯,义兴社的事情,自有杨开他们接手,我们就不要管了。”柳如烟道。
“是,现在扬州常备军共有两万人,一部由任晓年统管,另一部则由苏葆统带。如果有大的战事爆发,还可以征召两到三万的青壮。”李浩道:“不过现在夫人您带了五千人过来,扬州在军事之上,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淮南那边,仍然没有什么进展是吧?龚云达究意想干些什么呢?”柳如烟突然问道。
“自觉奇货可居!”李浩冷笑道:“越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觉得自己越是可以抬高一下身价。不过他现在已经停止向朱友贞输送粮草军械了,一时之间我们也没有大举向他进攻的实力,便也只能先这样苟且着,一旦时机成熟,必然要让他知道首鼠两端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派人告诉他,就说我柳如烟来了,让他来扬州见我,要是不来,后果自负!”柳如烟冷冷地道。
“好。”知道柳如烟的脾气,李浩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再就是浙西和浙东两地了。”李浩道:“这两个地方的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主要是向训集团对他们也大举拉拢,而早先我们在这里实力不彰,他们亦是摇摆不定,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只怕他们在暗中已经倒向了向氏集团。麻烦的是,对于他们,我们很是为难,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谁也拿不定主意,不过现在夫人来了,我们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柳如烟瞅了李浩一眼:“浩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落后了吗?”
李浩心中一跳,垂下了头:“李浩愚钝。”
“你一点也不愚钝,你就是心眼儿太活了,想得太多。”柳如烟冷笑一声:“有时候做事,就不能瞻前顾后,该下手的时候,就不要有一丝儿的犹豫。想得太多了,时机便会慢慢地溜走了。在这一点儿,李德,李睿的确要比你强一些。李瀚就不说了,他是一个真正死心眼儿的。”
李浩面红耳赤。
“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只消知道,王爷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你现在选择的道路也算不上错,用王爷的说法就是未来还是很可期的,但你要是这性子不改一改,终是不行的。浙东浙西,我们是绝不允许他们倒向向氏集团的,所以,接下来,该敲打的就要敲打,你手里有船有兵,有什么可顾忌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些事情,上面不说,你就不敢做吗?”柳如烟厉声道:“有些时候,该你背的事情,你就得背起来。”
“我明白了。”
“眼下正是好时候。”柳如烟道:“岳阳已经稳住了脚跟,丁俭汇集了郑文昌的水师,正大举进攻襄阳,而刘信达在鄂州的水师,力量也并不弱,以你目前的力量,想要控制长江是独木难支,正好可以抽出手来去教训一下浙东浙西,等到郑文昌那边拿下了襄阳之后,你们再左右夹击,去收拾了鄂州的梁军水师,控制了长江,鄂岳,他们就站不住了。”
“属下回头便去做这件事情。”
“怎么做知道吗?”柳如烟瞅了李浩一眼。
“知道。”
“你去吧!”柳如烟摆了摆手。
李浩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我是不是对他太不留情面了?”柳如烟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李泌。
“他是要好好地敲打一下。”李泌摇头道:“当年在秘营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可后来真有些变了。功利心太重,反而成为了他前进的阻碍。”
“希望他能有所改变。”
第八百二十四章:突如其来的变化
所有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不管你如何思虑周虑,但当敌人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时候,你所谋算好的一切,便都落在了空处,原本看起来周密的布署,立时便会暴露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漏洞。
朱友贞便来了这样一计。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收缩兵力,先行解决伪梁内部问题的时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刻,大举出兵淮南。
鄂岳刘信达在本身很是艰难的情况之下,调集了五千士卒,由水师运送,袭击潞州,而朱友贞率本部主力汇集了曹彬所部之后,猛攻和州,庐州,舒州,更让所有人意外的人,朱友贞竟然还调集了宣武节镇的留守军队一万余人。
近四万精锐梁军,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犹如一道洪流,分成了三路杀进了淮南。
毫无准备的淮安军被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短短的半个月功夫,整个淮南节度使,除了节镇所在地楚州之外,尽数失陷。
旋即,楚州被包围。
龚云达惊慌失措,一边整顿残余兵马固守楚州,一边派出人手赶赴扬州,向唐军求援。原本以为朱友贞现在是自身难保,大梁内部又暴发出了偌大的内乱,朱友贞一定会尽力地交好于他,免得身后生出乱子,好让他能脱身去解决内部的纠纷问题,但谁曾想到,朱友贞抡起的棒子,竟然首先砸在了淮南的身上。
楚州城内,兵不过万,风声鹤唳。
而围城的梁军,多达四万人。
朱友贞策马立于中军大旗之下,凝视着前方的楚州城,头盔之上,披风之上,落满了雪籽,黑色的披风已经变成了白色。
他的脸色,亦是雪白一片,短短的时间里,他连续遭受到了痛击,原本大好的形势,一下子变得异常恶劣起来,数年苦心经营,眼看着就有全功尽弃的风险。
田国凤的反叛,长安的剧变,敬翔的死亡,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锥心刺骨的失败,每一件事,对于他来说,都是惨痛的损失。
“殿下,龚云达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了。您还是回大营中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曹彬劝道。
朱友贞原本是一员沙场悍将,只可惜,潞州一战之后,他被唐军俘虏,然后又因为王夫人之死受到了刻意的针对,早就不复昔日之强健,上阵杀敌已经成了幻梦一场,几年休养,虽然恢复了一些元气,但这一次的打击,又让他身心俱疲,身子骨儿竟是愈见虚弱了一些。
听了曹彬的话,张口欲言的他,一下子吸进去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立时便又是掩嘴咳嗽起来,好半晌才来复下来。
“要快!”他低声道:“不能给扬州的唐军有反应过来的时间,涟水的任晓年部,距离这里并不远,要是他们迅速过来增援,便又有可能将这场仗打成一团浆糊。扬州现在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数万大军,万万不可小觑。”
“我明白。”曹彬道。
“三天之内,拿下楚州。猛攻三面,留下东方,让城内的人有地方可以逃跑。”掩着嘴,他一边咳嗽一边继续道:“即便敌人逃跑,也没有必要追击,拿下楚州之后,我们这一次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接下来,你便坐镇楚州,一定要守住淮南,这样,我们才能把鄂岳与淮南连成一片。”
“是。”曹彬看着朱友贞的模样,忍不住再劝道:“殿下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半个月来,您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哪里能休息?”朱友贞苦笑道:“不拿下淮南,我怎么敢放心的离开?淮南如果落在了对方手里,鄂岳也就完了,那我们前期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一定要守住鄂岳,淮南之地。”
“末将这就去整顿兵马,立刻发动进攻。”曹彬一带马缰,转身离开。
这样的季节,不管是对于攻城一方,还是守城一方,战争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朱友贞没有办法,他必须在他离开之前,将这边的事情安顿好。
没有淮安,鄂岳难守,失去这两地,那他即便回到了长安,即便如愿夺回了一切,但南方的局势,也早就糜乱不可收拾了。
只要鄂岳还在,他便可以威胁到荆南甚至山南东道,守住淮南,便可与武宁互为臂膀,扼住扬州唐军的扩张之势,不说更进一步,至少可以维持住在南方的一个均势。
只有这样,他回到长安夺回开发才更有意义,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在田国凤反叛,龚云达反复,迫使他不得不退回武宁之后,他便一直在筹划干掉龚云达的事情,而长安之变,成了这件事情的摧化剂。宣武留守朱炽之所以调来一万余宣武军队,也是在他的强硬坚持之下才同意的。按着朱炽的本意,这个时候就该集结所有力量杀回长安去才对。
“进长安,用不了那么多兵!”默默地看完了朱炽,曹煊等人的信件,朱友贞在心中道。
朱温之事,影响巨大,可以想象的是,一直屯集在边境之上的唐朝大军岂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接下来中原之地,必然会遭受到对方的猛攻,没有南方这些地方的支撑,到时候如何能够抵挡?
一旦中原失守,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长安洛阳之地,亡国之祸只不过在顷刻之间罢了。
“殿下,我这便要去向训哪里呢,您还有什么嘱托的吗?”孙桐林问道。“只是这一趟去见对方,有用吗?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我们是内忧外患,向训那人,岂肯对我们施以援手?”
“哪里要他援手我们。”朱友贞道:“是让他为自己多想一想吧。如果接下来他任由扬州方向向淮南大举反攻,一旦得手的话,他向训以后的日子好过吗?李泽的手已经伸到了南方,扬州岳出荆南,接下山南东道也必然会落入他们的手中,一旦淮南鄂岳也尽数最了他们之后,他向训在南方还有何优势可言?”
“可他与我们,毕竟份属敌国。”
“有时候也是可以做交易的。”朱友贞道:“向训现在急于扩充自己的势力,李泽每多得一分,他就少得一分,李泽在北方的地盘,他向训无可奈何,如果一旦让李泽在南方势力大成,到时候他向训拿什么跟李泽来争?所以啊,这个时候,他是有可能与我们交易的。不管他最终到底是怎么想,会怎么做,但现在,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要去努力争取一下。”
“明白了!”孙桐林道。“那我天一亮,就出发。向训之子现在正率军猛攻洪州,这是江西观察使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地方了,想来我赶到的时候,整个江西,都已经落入他们之手了。”
朱友贞点了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朱友贞先是一怔,接着脸上浮上了喜色,大步走出了军帐,远处,楚州城头之上火光熊熊,冲天的火光之中,大梁的旗帜迎风飘扬。
只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楚州城在曹彬的猛攻之下,已告失守。
至此,整个淮南,除了由唐军控制的扬州,涟水等地之外,已经尽数落入到了梁军手中。
这一场闪电般的战争,朱友贞取得了完胜。
“殿下,曹将军差我禀报,楚州城已破,淮南龚云达仅率千余人自东城出逃。现在周振将军正率兵急追。”一名牙将策马而来,喜气洋洋的向朱友贞禀报。
“告诉曹将军,重赏率先登城所部。军官就地升一级,其余参战士卒,亦每人赏钱十贯!”朱友贞高声道。
“多谢殿下。”牙将转身策马急奔而去。
“现在,我可以回长安了。”朱友贞低声道。
扬州,一名信使纵马狂奔到了城下,抬头高呼道:“紧急军情,速开城门。”火光的照耀之下,信使高高举起的腰牌显示他是从涟水方向而来。
城门刚刚打开了一条供战马进入的缝隙,信使已经策马窜了进去。
刚刚睡下不久的柳如烟,被李泌从床上叫了起来。匆匆来到外面大厅,梅玖,李浩,苏葆,覃新明等人都已经齐聚在此了。
“大将军,朱友贞聚集数万人马,兵分三路,突袭淮南诸地。”梅玖道。“从刚刚送抵的军情来看,梁军势如破竹,涟水任晓年请示,是否出兵?”
“大将军,如果动用水师,我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再投入五千兵力。”李浩道。
柳如烟浏览完了军报,沉思半晌,长叹一声,“来不及了。短短十天不到,淮南大部地方已经失陷,从对方进军的速度和路线,他们是直指楚州,涟水任晓年只不过有五千人,而且涟水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万万不能有失。兵去少了,毫无用处,去多了,一旦涟水有失,我们反而更被动。而眼下,我们急切之间,是无法出动大军的,更重要的是,只怕我们做好了准备,楚州早已沦陷,到时候,我们便要在寒冷的冬季里不得不攻坚了。能一举拿下还好,一旦陷入僵持,便极其不利。”
众人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个都是脸色难看之极。
“这是我的问题,我应当早做准备,而不是坐待龚云达屈服的。”柳如烟站了起来:“备战吧,这件事情,我会上书请罪的。”
第八百二十五章:喜事
屋子里虽然已经很暖和了,但李泽仍然让陈文亮在屋里加了一个火盆。当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烤红薯。
农研院里的红薯培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今天收获了上千斤的果实。当然,这些都是要作为种子为了明年更大规模地种植的,被农研院当宝贝一样藏在地窖之中,任谁也别想弄到一块。
不过李泽显然是例外的。
所以他一开口,虽然农研院的人无比心疼,还是给他送了十余斤过来。
埋了两个红薯到火盆的炭灰里,再在上头将火点得旺旺的,李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整块的琉璃窗上蒙着一层白雾,伸出手,将白雾抹去,院子里头的情况便一目了然。
李澹正挥着一把小小的工兵铲,将地上的雪铲到一起,准备堆一个雪人儿。别看他小小年纪,身子却是壮健得很,一边的陈文亮则是抱着膀子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却也不去搭一把手,不是他不想,而是李泽不许。
李澹有现在这副身子骨,倒要得益于李泽从石壮哪里谋来的那份方子,从二岁开始,每一个月李澹都要用这副方子来泡一晚药浴,这让他比同龄的孩子要壮实得多,也高大得多。
两岁多的李宁则裹着厚厚的狐裘,乖乖地站在一边,眨巴着眼睛盯着哥哥在哪里干活。
现在回到后宅,李泽还要担负起奶爸的重任。
柳如烟去了扬州,而临近年关,夏荷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早上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没有醒,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则早就睡着了。
李泽是不愿意让两个孩子一直在丫环仆妇们的身边的,所以每天,都要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两个孩子。
眼见着雪人有了一些模样,虽然有些丑陋,不过对一个小娃娃而言,已经很不错了。随着李宁蹒跚着走过去,将两粒煤核安在雪人的脑袋之上,李澹又弄了一枚树叶贴在下头,便算是完工了。
两个孩子围着雪人又笑又跳让李泽很是感慨。
他像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快活。
屋里传来了烤红薯的香气,李泽推开了窗子,叫道:“带他们进来吧,今儿个玩够了。”
李澹提着小工兵铲,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李宁则被一个丫环抱了进来。
“出汗了吧?”李泽一把将李澹揪了过来,伸手在他背心里一摸,果然湿漉漉的,手一伸,陈文亮已是递过来一条毛巾,将李澹摁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将毛巾塞进小家伙的背心里,细心地扯平了,这才让李澹站了起来。
“父王,我要一套石平哥哥那样的盔甲,上一次来,他在我面前好生炫耀呢!”李澹揪着李泽的衣袖,低声央求道。
“你石平哥哥今年已经十二岁了,那身子骨长得跟十五岁的少年郎一般,那一套盔甲他穿得成,你要穿上,就把你压趴下罗!”李泽呵呵笑道:“想要这样的一套盔甲,那你就得快快地长大才行,等你什么时候有他高了,我就给你准备一套,嗯,一定比他那套更好,怎么样?”
“说话算话?”李澹大喜,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来着?”李泽笑着,却还是伸出小拇指跟儿子拉了拉钩。
“好香啊!”李宁走过来,攀着李泽的膝盖,眼睛却盯着火盆里。
“你这个小吃货,就你鼻子尖。”李泽将李宁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拿起火钳,在火盆里翻了几下,两个外皮已经被烤焦的红薯便露了出来。
敲掉了上面的炭灰,将其中的一个挟起来放在盘子里,撕开了头部的外壳,便露出了里面烤得金黄的果肉来,腾腾的热气带着香味顿时在屋子里飘荡开来。
用汤匙挖了一勺出来,放在嘴边细细地吹得不烫了,这才喂到李宁的嘴边:“尝尝,小家伙,你便美吧,你可是这片土地之上,第一个吃这玩意儿的。”
李澹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妹妹,喉头一动一动的,却强忍着不作声,小小年纪,倒也懂得不跟妹妹争东西了,看得李泽又是好笑,又觉得挺满意,自己的家庭教育还是挺成功的。满满的挖了一大勺,递给了李澹。
“谢谢父王!”李澹先谢过了,这才接过了勺子。
“这玩意儿,还能这样吃?”陈文亮瞪大眼睛,看着焦黑的壳壳里头那金黄色的红薯。
“它的吃法多着呢!”李泽道:“可以烤了吃,可以煮熟了吃,也可以炸了吃,还能切成片,切成条晒干伫存起来。可以做成筋道可口的粉丝,也可以用来来熬制糖,总之,这玩意儿浑身上下,都是宝。而且不挑地,产量高。等这玩意儿全面推广了,我们治下,将不会再有饿肚子的事情发生了。”
陈文亮笑道:“王爷,现在我们这边,粮食都多得吃不完呢!”
“你只看到了那此富裕的地方,银州呢,灵州呢,漠南漠北呢,平州呢?”李泽摇头道:“再把眼光放远一点,东北那地方呢?能吃饱肚子的东西,从来都是只嫌少不嫌多的,就算到时候咱们粮食极大丰富了,这东西也可能变成经济作物啊,给牲畜吃也是很不错的嘛!”
“那倒是!”陈文亮连连点头。
陈文亮原本只是秘书监的一位秘书郎,不过自从章循去了山东,也就是过去的平卢之后,他便成被提拔成为了李泽的贴身秘书,接替了原来章循的工作,可谓是一步登天,未来前程自然也是不可估量的。
又喂李宁吃了一勺烤红薯,李泽看着自己的这位新秘书,笑着道:“听说前两天有人送你一幢内城的宅子,你没有收?”
陈文亮一个激凌,怔了怔才道:“自然是不敢收,也不能收的。”
“为什么呢?”
定了定神,陈文亮道:“属下家庭负担重,虽然薪水不低,但日子也过得挺紧巴的,以前起早贪黑每天觉都睡不好才能赶到秘书监里,那个时候,可不见有人送我什么。现在属下到了王爷身边工作,薪饷也提高了,我们夫妻两个的收入加起来,日子可比过去好多了。那里会贪这些东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内城的一幢宅子,属下这辈子,只怕也买不起的。”
李泽大笑起来,“公孙先生推荐你来接替章循,看来是没有看错人,不过陈文亮啊,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初心。”
“属下能。”
“不过你现在没日没夜地跟在我身边,回去一趟是更不容易了,长期住在外城也不是一回事儿,以前章循在内城有个小宅子,他走之后便空了一下,你把家人都搬过来吧,这样两边都能顾着了。不过呢,这宅子可不是送你的,等什么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做事了,就要还回来了,怎么样?”
“多谢王爷。”陈文亮倒也不矫情,当下拱手道:“如此一来,属下倒是可以忠孝两全了。”
李泽点了点头,陈文亮他还是挺欣赏的,到底是穷苦人家里出来的,在人情世故以及做人做事方面,比章循要灵动得多。不过他的这种状况,倒也是给一些有心人看到了机会,这段时间,给他送礼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送礼的手段五花八门,无外乎是看到了陈文亮家境贫困,以为有机可趁。换了是章循,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陈文亮把持得非常好。
虽然只是李泽的贴身秘书,但的的确确是位卑而权重,什么机密要事都能与闻,要是篱笆扎不紧,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这半年来,陈文亮算是通过了初步的考核,李泽自然也要给这位贴身秘书解决一下最基本的问题。
要让人安心干活,自然便要给人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人没有后顾之忧。这是李泽一贯的用人原则。总不能让人一心挂两肠,这样的结果,便是两边的事情都会给耽误了。
两人正自说着些闲话儿的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大笑之声,听到笑声,李泽一摊手道:“得,闲遐时光到此结束,听公孙先生这得意劲儿,只怕是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了。”
能够没有任何阻拦便能一路走到这里的人,屈指可数,而能够如此张狂的,除了公孙长明,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陈文亮赶紧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公孙长明作为秘书监的负责人,是他的直接上司。
“李相,大喜事,大喜事啊!”公孙长明挥舞着手里的一张纸片:“刚刚长安方面送来了最新的情报,哈哈哈!”
“什么事能让先生如此欢喜,莫不是那朱温死了吗?”李泽笑着道。
“李相已经知道了?”笑声戛然而止,公孙长明一脸愕然。
“朱温当真死了?”看着公孙长明的表情,李泽倒是真楞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从哪里开始
屋外寒风呼啸,狂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上下飞舞,将它们糊成了一团团,一块块地落下地来,屋檐上,倒挂着的冰凌子差次不齐,浑身上下包裹着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卫兵,宛如一座座冰雕肃然挺立。
相对于外面的严寒,屋内却是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是面露红光,满脸喜色。朱温可能已经死了的消息,点燃了整个武邑。
对于大唐朝廷来说,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更加让人振奋了,这简直就是今年一年来,最好的消息,也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别看朱温自立为帝之后,基本上就蜷缩在长安不大管事了,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伪梁朝廷的粘合剂,只要他活着一天,组成伪梁的各大势力便会紧密地团结在他的周围,刀枪一致对外。
他一死,这种稳定性就不复存在了。
更妙的是,他居然是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而非寿终正寝。
即便是他寿终正寝留下遗嘱,伪梁内部也可能爆发争端,更何况现在他死于非命,可以预见的是,伪梁内部必然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内讧了。
发起全面的进攻,差不多已经成了屋内所有大员们的共识。
趁他病,要他命。
从来都是不二的选择。
与其它所有人一样,韩琦也很兴奋,抛开其它的政见方面的不同,在收复长安覆灭伪梁这一条之上,他与众人的心思并没有什么不同。
瞅着李泽身边的公孙长明,韩琦眼中露出了又是佩服,又是畏惧的目光。
他知道的很多。
朱温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可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后面有一双巨大的手,在无形之中推动着,而这双手,便是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公孙长明。
在朱友裕一家独大的时候,公孙长明便开始运筹如何为朱家老大制造一个对手,他选中了朱友贞。从帮着朱友贞走私敛财开始,这一切,便都在此人的掌握之中。
没有朝廷内卫的默许,朱友贞怎么可能在这么几年的时间里,大量地从北地走私紧俏物资往南方销售从而聚敛了大量的财物呢?
而后续的发展,几乎是按照公孙长明的预想,一步一步地在发展着。特别是在数年之前便埋下了田国凤的这一招狠棋,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毁掉了代超的数万衮海精锐,迫使朱友裕不得不发动政变,而朱友裕政变成功,又迫使朱友贞不得不奋起反击,一环扣着一环,步步紧逼,几乎没有给对手任何可以转寰的空间。
即便朱氏兄弟知道这样做的危害性,但他们还是不得不做。
在韩琦看来,朱氏兄弟现在争的不过是一个谁后死的问题了。
一个人深谋远虑到了如此地步,就有些非人近妖了。想到当年此人协助张仲武抗击契丹,十年功夫,便将契丹坑得几乎亡族灭种,韩琦身上便有些发冷。
而此刻,屋内众人一个个群情激奋的时候,此人却又蜷缩在椅子上,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了,不过在韩琦看来,这个老家伙,也不知道又准备谋算谁人了。
到了这个时候,对付伪梁已经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了,剩下的便是明刀明枪的干了。这个老家伙没有了用武之地,肯定又会去打其它人的主意。
还有谁的主意是他能打的?
韩琦蓦然想起了一个人,额头上不仅冒出了汗珠儿。
“韩公,韩公!”
连续的叫声把韩琦从沉思之中惊醒了过来,一抬头,却见李泽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韩公,你怎么看这一件事,你是兵部尚书,对于大家想要发动全面进攻的想法是怎么看的?”李泽笑问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韩琦站了起来,道:“李相,这两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在为全面的南征做着准备,不管是军队,还是后勤物资上面,都是有保证的。但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韩公请说。”李泽点头道,不管怎么说,韩琦在军事之上的造诣,还是极其深厚的,在这一方面,李泽自忖不如。他能决定什么时候打,打哪里,但怎么打,还是需要这样的专业人事,当然,在这间屋子里,像韩琦这样的行家可不少。
“第一,便是天气问题。”韩琦指了指窗户外面。“马上发动进攻,我认为是不现实的。伪梁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其边境之上必然会进入最为严密的防守阶段。诸位,即便是他们出现了内乱,但我认为在其内部,还是不乏有识之士的。如果对手专注于防守,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对于进攻一方是极其不利的。哪怕我们的装备再好。”
李泽点了点头:“韩公说得有道理,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梁军,而是天气。伪梁控制区域之内,交通道路远远不能与我们这边相比,如果我是对方的话,这个时候,便会放弃大区的控制区域,将部队紧缩到一个一个的城关要隘,一来可以拖长我们的后勤补给线,而来亦可以凭着关隘据险而守。一旦我们后勤运输跟不上,这仗,可就难打了。”
“李相所言极是。我们布置在边境上的军队主要是分为了三个方向,一个是屠立春的兵马,他们所面临的环境是最为艰难的,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基本上可以不用考虑。第二个是石壮的军队,他面对的是徐福,此人经验丰富,是一个劲敌,而且有孟津关这样的天险,虽然黄河封冻,但想要攻下孟津关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一旦长期屯兵坚城之下,对我们是相当不利的。第三个是田平所面对的天平军,天平位置突出,想要进攻中原,天平必然是我们的首取之所。而在平卢,我们还有柳成林的部队。第四个方向便是衮海了,尤勇的部队和柳成林的部队,都可以向这个方向上发展。”
韩琦顿了一顿,道:“我的建议是,先打天平和衮海。天平处在我们夹击之下,曹煊虽然也是一个劲敌,但相比起孟津关这些地方,天平军要好对付多了,至于衮海,现在已经是落水狗了。”
李泽的目光转向了曹信。
“李相,我的看法与韩兵部一样,先打天平。天平是朱友贞的铁杆盟友,如果我们此刻进军天平,就算不马上发动进攻,也能逼迫曹煊全面备战,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抽调兵力去协助朱友贞进攻朱友裕,最妙的是,此刻宣武等地,也没有办法去帮助他,因为他们肯定要先帮着朱友贞干掉朱友裕。此刻,是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而我们这边,田平集团,柳成林集团两路夹攻,打掉了天平,我们就可以深入中原之地了。”曹信道。“至于衮海?”
“衮海不打!”李泽笑着道。
众人都有些愕然。
“李相,衮海相对于天平,可是更容易拿下的。”韩琦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打他。”李泽道:“这一场伪梁的内部之争,就我个人看来,朱友贞必胜无疑,区别只是,他获胜需要用多长时间。从我们掌握的情报上来看,朱友裕对于长安禁军的掌握并不彻底,最多能够控制一半左右,而早先,朱友贞对禁军进行了有效的渗透,这在战争之中,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而更重要的是,徐福彻底与朱友裕的决裂导到了禁军分裂的可能。毕竟徐福统带禁军多年,军中旧部无数。所以,现在衮海的代越,位置可是尴尬无比的。他被隔绝在外,一方面他要防备着我们对他发动进攻,另一方面,他还要担心朱友贞去收拾他。”
众人微微点头,事实正是如此,代越现在可是一个夹心饼干,偏生衮海精锐,全都葬身在了山南东道,留守衮海的军队与毁在山南东道的那支军队,可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
“我们甚至可以让代越吃一个定心丸,让他可以放心地去迎击朱友贞有可能侵犯的军队。”李泽笑道:“一旦朱友贞在这场兄弟之争中获胜的话,代越可就无路可走了。那个时候,我们招招手,说不定他便只能向我们投降一条路可走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
“李相说得有理。”韩琦思忖片刻,觉得这的确是一条可行之路:“如此说来,我们当先要对付的,便只有一个曹煊了。”
李泽点了点头:“先打曹煊。田平与柳成林两路大军,左右夹攻。田平的后勤由武邑这边直接支应,柳成林所部,则由山东方向和沧州棣州方向供应后勤,只支应这两支部队,我们还是行有余力的。兵部和户部下去之后,尽量快地做一个预案出来。”
韩琦与夏荷点头领命。
“诸位,今年冬天只是一个开始,到了明年开春之后,真正的总攻就要开始了。”李泽道:“所以,现在便请大家都准备起来吧。”
第八百二十七章:唯一的方案
“真是小瞧了朱友贞!”李泽摇头道。
“的确是小瞧了朱友贞。”公孙长明脸色也是不太好看。
在李泽定下了如何趁火打劫,痛打落水狗的策略不到十天,来自扬州方面的情报,便让他挨了当头一棒。
淮南丢了。
谁都认为在这样的当口之上,朱友贞会集中他能集结起来的力量回师长安,来抢伪梁的那把椅子,从现在的实力对比之上,他的大哥朱友裕的确是无法与他相抗衡的,但偏生,这家伙居然第一时间对淮南下手了。
“这也怪不得夫人,我们都没有想到!”公孙长明道:“看来这小子如今是成长起来了。拿下淮南之后,立即便停下了脚步就地驻守,见好就收,不拉长战线,同时又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而他,则轻轻松松地抽身而走。”
“一个不错的对手。”李泽倒是不以为意。“淮南丢了,但扬州,涟水等地还在我们手中,我们的实力未损,只不过是打通长江沿线的时间要往后拖一拖了。”
“朱友贞在淮南屯集了数万军队,他竟然只身回转了,看起来对于讨伐朱友裕之事,他是胸有成竹了。”公孙长明瞅着地图,道:“一旦他轻松地解决了朱友裕,到了明年,他在确保淮南不丢的情况之下,便可集结鄂岳的力量,与钱彪争夺洞庭湖流域,现在他可是有了一支不俗的水师力量了,进而还可以望一望山南东道,假如山南西道的朱友珪亦向他屈服的话,那么他重夺山南东道的构划,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纸面上的计划。”李泽嗬嗬一笑道:“一旦朱友贞兵临长安城下,襄阳的代超必然会弃襄阳回长安,田国凤所部,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襄阳,将整个山南东道纳入我们的统治之下,同时,待到明年,我们在山南东道与荆南的统治已经稳固,这一片区域连成了一体,陆地之上有田国凤,丁俭,钱彪所部,轻轻松松便能动员起十万人马以上,水上有郑文昌的水师,他想窥视这一片地方,也要看他的牙口硬不硬?”
公孙长明笑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总是要预防有什么意外出现,就像这一次的淮南,煮熟的鸭子又让他飞走了,不免让人气闷。李相,夫人想要整军重夺淮南地区,您怎么看?”
“你不是早就胸有成竹了吗?”李泽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不许。”
“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现在朱友贞部枕弋待旦,就等着我们去跟他们争抢,天时地利,我们都不占,这个时候上去,除了碰个硬钉子,只怕不会有所得。一旦有所闪失,扬州方面的布署不免要打水漂。所以啊,这个时候,我觉得目标还是要放在浙东浙西的身上。”
“不错。秘书监下一份公文,对这一次淮南之事,对扬州方面问责,特别是柳如烟和梅玖两人。”李泽道:“同时也让他们清楚,在浙东浙西的问题之上,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该下手的时候,绝不能有半分犹豫。这两地的情况,比起淮南,可还要复杂得多。”
“以夫人的性子,这一次在淮南吃了亏,接下来只怕就会快刀斩乱麻了。”公孙长明笑道:“不过这样也好。”
“淮南之事,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并不碍大局。”李泽道:“待到我们拿下天平,衮海等地,大军直逼宣武武宁这些朱友贞的核心区域,他便不得不舍车保帅了,自然而然地会撤军,要是这些地方一丢,伪梁也就完了。公孙,其实你现在可以想一想,南方的向训了。”
“江西已经尽数落入向训之手了。”公孙长明道:“接下来,此人肯定要与我们抢斗浙东浙西,只怕冲突会少不了的。”
“所以要抢在他们前头将这两地拿下来,这叫先下手为强。在这两地已经落入我们手中的情况之下,他要再伸手,我们可就有大把的理由来与他说道说道了。”李泽笑道。“现在他刚刚取了洪州,人疲马乏,需要休整,所以嘛,时间,还是我们占一点点优势的。”
“但此人只怕早就在这两地下了不少的功夫,特别是浙东!”公孙长明提醒道。
“潘沫堂还在那边!”李泽幽幽地道。
漫天飞雪之中,朱友贞仅仅带着百余骑卫兵,一路疾驰进了洛阳。
“叔父。”看着府衙外头迎接自己的徐福徐充父子,朱友贞翻身下马,抱拳一揖到地。
徐福摆了摆手,道:“啥话也别说了,先去祭拜敬相吧!”
“是!”
恭恭敬敬地以子侄辈的礼节祭拜了敬翔,朱友贞不由抚棺落泪,可以说,如果不是现在躺在棺材里的这个人,就绝不会有现在的朱友贞,指不定他还在长安城中自暴自弃呢,只可惜,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他的引路人,他的老师,却先一头栽了进去,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敬大哥生平最见不得这种儿女之态。”徐福道。
“是我害死了敬相!”朱友贞垂泪道。“如果不是荆南变故,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儿?”
“也不见得!”徐福冷笑一声:“我审了杨洪贵,这里头还有一些别的牵连在里头,不过你老子死都死了,为死者讳吧,这件事情,你就不必知道了。”
朱温究竟是他的老上司,老恩主,徐福不愿意在朱友贞面前抖出朱温与自己的儿媳妇儿的那些丑事。
“再者说了,公孙长明这老儿,阴险毒辣,这样的绝户计,也只有他那种人才想得出来,别说是你了,便是我换在你的位置之上,一样要着他的道儿。敬大哥一生做生,都是正大光明的算计,遇上公孙长明这种人,吃亏也是自然的事情。”徐福道。“不过阴谋诡计就是阴谋诡计,落到最后,仍然要在沙场之上见真章,大梁还有数十万大军,可也不是泥塑纸糊的,唐军也不见得讨得好处。”
“可我们终究是落在了下风里头。南方,一时之间很难再有进展了,能守住眼前的果实就不错了。”朱友贞叹道。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徐福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之下,你居然还能想到先拿下淮南,老敬的确没有选错人,比起朱友裕,你强得不是一星半点,那个狗东西,脑子里面全都是浆糊。”
“叔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南方向训不足虑,长安城中朱友裕亦不足虑!”徐福傲然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进长安,拿下朱友裕,然后整军备战,准备来春与唐军决一死战吧。打赢了,万事无忧,打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得呢?”
“一切都仰仗叔父了。”朱友贞拱手道:“这一次侄儿可是孤身前来,一无所有了。”
“不要跟我打埋伏。”徐福瞅着朱友贞道:“不要跟我说你在禁军之中没有安排,前两年我还在禁军中的时候,你的那些小动作,不要以为就能瞒过我了。现在樊胜还在长安城中替你奔走吧。敬翔襄助了你父亲一辈子,除了明面之上的势力之外,那些沉在水下的力量,我想敬翔也都交给你了吧?”
“叔父,我的那些人,都是些小校,力量有限,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只能小打小闹。而敬相的势力多在文官系统,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只怕朱友裕会在长安进行大清洗,宁杀错,不放过,这一次能不能回到长安,便全仰仗叔父的虎威了。”朱友贞真心诚意地道。
“放心吧,我统带禁军多年,朱友裕才带了几年?他上台之后,就算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换掉老夫当年的那些旧部下,但一时之间,却又怎么能彻底肃清?”徐福自傲地道:“虎死不倒威,更何况我还活着呢,今年,我们去长安城中过年。”
“五叔在宣武集结了一万兵马,随后便会赶到,这是现在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剩下的兵马,包括天平的曹叔父,着实不敢动弹。”朱友贞道。“虽然我在南面稳定住了局势,但在南方,李泽的势力还薄弱,向训跟他也不是一条心,甚至还有可能拖他的后退。但在北方,却是李泽的天下,对来这说,这是绝好的机会,而天平军孤悬在外,魏博两地的田平,平卢之地的柳成林,都会对天平形成绝大的威胁。曹叔父能够坚持住,便已经是万幸了。”
“我在洛阳,也只有一万兵马可以动。”徐福道:“孟津关这些地方的人,不但不能动,反而要严加防范对面的石壮。不过两万大军,足够了。我也派人去衮海劝说代越了,老夫跟他保证,只要他不与代超同流合污,老夫保他那代氏一脉无忧。如果他能弃暗投明,老夫保他在战后取代代超的位置。”
“只怕很难。”朱友贞摇头道:“不能对他寄以希望。”
“不管如何,总是要试一试的。”徐福道:“用最短的时间解决这一次的动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第八百二十八章:登基
敬翔死了。
或者在他死前,他也明白了过来,他不该逃跑的。
让他霍然明悟的,是刺杀者们的真正身份。
如果他留在长安城中,或者会失去宰相的身份,失去权力,但作为朱氏兄弟之间的一个缓冲,他至少可以延缓甚至制止内讧的爆发,从而让他辛辛苦苦小心维系的大梁政权,不至于有倾覆之祸。
可惜,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是刀斧临头了。
重伤归来的杨洪贵没有撑多久,将徐福的口信带给了朱友裕之后,便伤重而死。作为敬翔之死的背黑锅者,直到临死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喃喃地道:“我没有杀敬相啊!”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徐福老狗,欺我太甚!”愤怒的朱友裕推翻了大案,“你要打,那便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吗?”
盛仲怀脸色凝重。
“殿下,打一仗,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但我们还是要抱着以战促和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
“什么叫以战促和?”朱友裕有些不解。
“殿下,如今可不不是四海升平,而是各大势力并举,不说别人,单是北方的李泽,必然便是虎视眈眈,如果殿下您与三殿下两人打的不可开交,纠缠得时日长久,那北方唐军打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盛仲怀叹息道:“所以我们必须要以战促和,最为关键的便是第一仗,这一仗一定要打赢,而且还要把三殿下和徐福打痛,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真相兵戈相对的话,到最后,只是便宜了外人而已。”
“徐福就是一个疯子。”朱友裕咬牙道:“你不知道这个老挫子又多么疯狂。”
“徐福是一个疯子,三殿下可不是。”盛仲怀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三殿下要打我们,为的是勤政殿里的那把椅子,可不是为了皇帝陛下复仇,如果打到最后,不但没有夺到这把椅子反而将椅子可打碎了,他也不见得便会孤独一掷吧?”
“那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办?”朱友裕问道。
“殿下,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能与徐福相提并论的大将去潼关镇守。”盛仲怀道:“眼下这个人,只有代超代大将军。只有代大将军,才能在地位,声望之上不输徐福,才能镇住这个场子。而且代大将军的军事上的造诣,并不输于徐福,有他在潼关坐镇,徐福想要拿下这长安的门户,便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襄阳?”朱友裕有些迟疑。
“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襄阳?”盛仲怀苦笑道:“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代大将军在襄阳虽然收拢了万余溃兵,但不论是粮草,器械,还是士气,都已经跌到了低谷,还不如干脆舍掉襄阳,保存实力,回到长安,等我们这边与三殿下了解了,再来说反攻的事情。”
“襄阳落进唐军手中,后果也很严重啊!”
“给二殿下去信吧,让二殿下自山南西道进军。”盛仲怀道:“想让二殿下直接来帮您是不现实的,但如果让他去掌控山南东道,他未必便不动心。”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朱友裕眼前一亮:“财帛动人心,眼下山南东道的敌人只有田国凤一支兵马外加一支水师,老二的实力,绰绰有余,哪怕是落在老二手里呢,将来等我稳住了形式,他这个人,只怕就又会老老实实的给我交回来。”
“第二步,便是要尽收禁军将领之心。”盛仲怀接着道:“殿下,徐福统带禁军多年,军中心腹众多,不得不防,而殿下这几年的步伐,现在看起来还是太小了一些。”
“有些人,是该死了。”朱友裕恶狠狠地道。
“不!”盛仲怀摇头道:“现在杀,已经晚了。此时,这些将领们只怕一个个都有了戒心,一个不好,便会引起兵变,反而坏事。”
“那你说怎么办?”朱友裕有些恼火,他仍然是武将作风,做事喜欢干净利落,最怕的就是这样拖泥带水,粘粘糊糊。杀又杀不得,用又不放心,这不是竹竿打狼,两头怕吗?
“殿下,您该登基了。”盛仲怀拱手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掩盖的必要了。有皇后娘娘为您背书,您尽可以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
朱友裕思索片刻,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我有了这个名位,便可以利用这个名位做很多事情了。”
“不错。”盛仲怀道:“禁军将领,九成以上,都是宣武老人儿,他们跟着先皇帝陛下求得是什么,不过是开国功臣,封妻荫子,你登上了皇位之后,便可以对这些人大肆封赏,钱帛,美女,爵位,大把地赏赐出去,自然可以收拢一批人的心思,封赏的范围,不仅限于主将,要尽可能地扩大范围,拉拢人心。”
“可总是会有一些人顽固不化的?”
“那就少了。”盛仲怀道:“先皇已经走了,那些忠于先皇的人,已经失去了目标,他们需要寻找一个新的主人,其实无外乎也就是您和三殿下而已,而您,在长安,这便是先机,三殿下即便也想给他们这些东西,但也不是现在的事情,得先击败了您再说。这世上啊,绝大部分人,总是只能看到眼前三尺之地的。”
“说得有道理。”
“只要绝大部分人忠于殿下您了,剩下的人中,有人会成为墙头草,随大流,真正冥顽不灵的,这个时候便可以举起刀子了。”盛仲怀笑道。
“第三,长安马要进入战时管制状态,洛阳已经切断了物资输入的道路,虽然早前长安储备了较丰富的粮草,但仍然得以防万一。这个时刻,防备屯集居奇,哄抬物价是当务之急,万万不能造成百姓恐慌。”
“这个自然,便由来你负责。”
盛仲怀笑道:“殿下,您登基之后,当然便要多纳几位妃子了,这长安城中的豪绅大户之女也罢,高官大将家的女儿也罢,都是可以入宫的。您的儿女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可以定亲了。”
“我明白了,这是要用联姻,将那些关键人物都与我们绑在一起的意思吧?”朱友裕叹道。
盛仲怀道:“殿下明鉴。”
“就这样办吧,我先去见母后。”朱友裕道。
阴暗潮湿的地道之中,郝仁一个人摸索着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从腰里摸出一柄匕首,倒转过来,在看似完整的石壁之上敲了数下,停顿片刻之后,又敲了几下,石壁蓦然向内里凹陷进去,迎面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持刀的人看了郝仁一眼,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闪身让开道路。
这是一间石室,内里还有十数个大汉,以及坐在中间的的樊胜。
“今儿个有什么消息?”樊胜裹着厚厚的毯子,冷冷地看着郝仁道。
“大殿下要登基了。”郝仁道:“城内已经在操办大典了,与此同时,还纳了数位嫔妃,都是禁军高级将领的后眷。而且大肆封赏,所有禁军将领都升了一级,听说还大肆地在军中发放赏银,我在军中的兄弟说,现在大家都高兴着呢!”
樊胜冷笑一声:“不管他怎么挣扎,都蹦哒不了几天了。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哪您看,我们要不要给他添点堵?那些大人物我们没法子接近,普通的,还是能给他做翻一些的。”
“不必了。”樊胜摇了摇头:“现在对方必然是外松内紧,这段时间我们太活跃了,损失了不少兄弟,接下来我们要蛰伏下来,留待有用之身,等到三殿下的大军打回来之时再主动出击,以帮助三殿下一举拿下长安,取了这个逆贼的头颅。”
“樊主司深谋远虑,不像我们这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家伙,想事儿就是简单!”郝仁笑着道。
“甭给我戴高帽子。”樊胜道:“郝仁,这一次你保全了敬相的家人,等到三殿下进城的时候,必然少不了你的封赏,以后你也不用再做这些勾当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一个官儿。”
“小人习惯了干这些活计,真给个官儿,我还做不来,反正我做这个熟门熟路,还能给三殿下做更多的事情不是吗?”郝仁笑道。
樊胜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吧,让你的人也都别动了。”
“是,樊主司,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他们派再多的兵马来,也不可能寻到这里,您这段时间就藏在这里便好,一应所需,我会派绝对信得过的人送来的。”
“我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樊胜道。
“您还要出去?”郝仁一惊:“刚刚您不是还说他们外松内紧吗?像您这样的人,他们绝对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那他们也要抓得住我才好。”樊胜冷笑。
告辞离开了这间密室的郝仁,在地道里七弯八拐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些地道并不是他挖的,本身全是长安城地下的下水通道,四通八达的巷道,也就只有郝仁这般人,才真正能做到熟门熟路,换个人进来,只怕转上十天半个月,也摸不出一点门道出来。
当他再一次出现在一间密室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高象升,而高象升身边站着的,却是在袭击敬翔一战之中侥幸逃生的陶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