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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四章:影响

    金李两家联姻,绝对是北地的一件大事。

    金满堂现在毫无疑问的是北地的首富,甚至很多人认为他必然是这天下的首富。

    金满堂现在不做盐商了,但他的盛隆钱庄就是朝廷的武威钱庄伸出去的爪牙,金满堂在其中拥有四成的股份,本身这就是一笔骇人听闻的财富了。而除了这个之外,金满堂还拥有这天下最大的远洋船队,而这一次的远航归来所获,便是许多人十辈子也挣不回的财富。

    而李家,还用说吗?这北地虽然说有朝廷,有皇帝,有谁知道呢?大家只知道李相。更有许多人在内心里最深处,将来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最富有之家和最有权势之家的联姻,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金满堂手笔之大,骇人听闻,这一次为了迎聚李家的女儿,李相唯一的妹妹,金满堂将这一次远洋航行的所得之种共计五百万贯,全都作为聘礼送进了李府,而李相,转手便将这五百万贯尽数纳入到了国库当中。

    这一件事自然是被大唐周报大加渲染,大书特书。不但详细地向大唐人介绍了海外的富有,远洋航行的暴利,更是向所有人宣传了一遍李相为国为民,视钱财如粪土的义举。

    而除了这笔史无前例的聘礼之外,金满堂更是在外城一段长约十里的直道之上摆上了流水宴,不管是谁,只要在入口处投上一枚铜币的喜钱,便可以进去大吃一顿,而这样的流水宴,连开三天。

    而为了包下这条十里直道,金满堂还向武邑府支付了五万贯的场地费用。

    当然,这也就是金满堂与李家联姻,武邑府才有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换一个人,只怕想都别想,有钱,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注定会成为武邑以后无数年的谈资,十里红毯,十里鲜花,十里红绸,十里酒宴,整个武邑甚至周边都因为这场婚礼而陷入到了狂欢当中,商人,小贩,农民,都因为这一场婚礼,赚了不少的银两,还兼带着吃了三天的免费大宴。

    “太奢侈了,亲家,太奢侈了!”十数天之后,当金满堂与李安国,李安民,李泽坐在一起的时候,李安国仍然在摇头道:“也太扎眼睛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泽笑道:“金世叔赚的钱,可是干干净净的,而且这一次的花费,全都是从海外赚回来的。只要是干干净净赚回来的钱,朝廷是大力鼓励花费的,奢华一些又算得了什么。金世叔要是不这么奢华一次,那些商人小贩农民,赚谁的钱去?”

    “就怕有人说闲话啊!”李安国道。

    “父亲,光是金世叔这一次捐给朝廷的五百万贯,谁敢说闲话,我就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李泽道:“再者说了,今年我们北地的鸡鸭大跌价,这一场婚姻,可是立马就将鸡鸭的价格给重新拉了起来,对了,还有鸡蛋鸭蛋,价格可是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水平。不知有多少人感谢金世叔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李相,这五百万贯,可不是我捐给朝廷的,这是我家不换娶亲的聘礼,捐钱的可是您自个儿!”金满堂连连摇头道。“这是您高风亮节,可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现在可是大唐的开海候。”李泽笑道。

    “与我而言,可是沐猴而冠了。”虽然这么说着,但金满堂仍然是喜笑颜开,作为一个商人,他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一个商人能抵达的顶峰了。

    “这个候爵,你当之无愧!”李泽道:“大家可知道,如今海兴船厂已经接到了上百条海船的订单了吗?交船的日期,已经排到五年后了。还有许多的单子接不过来,已经交给了扬州的扬子津船厂以及胶州船厂来做了。而造一条大型的海船,又可以带动多少的上下游产业啊!而这,都是金世叔这一次满载而归的连带效应。”

    “远洋航行,风险与机遇并存啊!”金满堂叹道:“一路之上,不但要与老天爷斗,还要与形形色色的海盗斗,李相,这一次我们俘虏回来的那些异域海盗们的船,与我们大不相同,但也各有各的特色啊!”

    “这正是金世叔的高明之处了,这些船,现在正在海兴船厂供那里的大匠们研究,取其所长,被我之所短也。”李泽点头道:“至于那些想要跟风去海外发大财的人,我们还是要大力鼓励的,唐人,要走出去,哪怕外面充满风险,但也充满机遇。当大海之上,到处都有我们大唐的海船的时候,些许的海盗,只怕要望风而遁了。金世叔,听说您这一次光是卖海图,便又赚了一大笔啊!”

    “每份海图十万贯,我一共卖出了五十份。”金满堂在李泽面前,倒是毫不掩饰。

    “这不又是五百万贯!”李安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敢情你一回头,就又把这聘礼钱给赚回来了。这钱,也赚得太容易了一些吧?”

    “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啊!”金世堂道:“这一次我是百余条船出去的,回来了一半多,死了近千人呐。光是这些人的安家费,抚恤费,也是不少的,当然,还有几十条船的钱,算下来,最后能落手的,也就两百万贯吧!但有了这些详细的航海图,后去的人,便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了。所以这十万贯,他们花得是心甘情愿啊。”

    “只怕这些买海图的人,将来必然会有人亏得倾家荡产!”李安国道。

    “那是自然,大浪淘沙,幸存下来的,才会是最大的赢家。”金满堂道:“李相,博兴商社,如今可是财大气粗啊,他们看来是准备大干一场了。不但找我买了这一次的航海图,还另出了几万贯,将我们的航海日志也买走了,我还奉送了他们一份您送给我的往欧罗巴的草图。”

    “博兴商社这些年一直在投资远洋航行,但跑得都不太远,这一次金世叔是刺激到他们了。”李泽笑道:“看来是想搏一把大的了。他们有这个实力,不差钱,也不缺人。”

    “耶律奇自己大字识不得几个,他的儿子耶律奉泽倒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此人胸中很有沟壑啊!能文能武,将来必然是一个人物。”金满堂道:“这一次来跟我交易的就是他。”

    “此人的确不错。”李泽道。耶律奉泽这个名字,可是在耶律奇投奔李泽之后发达了,才专门给儿子改过来的,意思就是要一辈子奉承李泽的意思,此子毕业于武威书院,除了正统学问之外,实物便是学得航海。虽然是契丹人,但他要是走在街上不说自己的名字,外人很难分辩他的种族了。

    “亲家,接下来,你还准备出海吗?”李安国问道。

    “出海,不过不跑那么远了!”金满堂笑道:“此生走了这一遭,已经圆满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手下的儿郎们吧。下一步,李相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

    “哦,那是去哪里?”李安国好奇地道。

    “我准备请金世叔去倭国那边去走一走。”李泽笑道:“听说现在哪里亦是各大势力打得一片稀乱,正是从中渔利的好机会。”

    “小小倭国,有什么可渔利的?”李安国不屑地道。

    “其中虽小,但其中的利益可就不小啊!”李泽笑吟吟地道:“我们可以与他们做做生意,也可以在那里扶植一些亲近我们的势力,父亲,军械生意,一向是最赚钱的啦。现在我们军中淘汰了大批的旧军械,盔甲,刀枪,堆集如山,销毁它们都要花费偌大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如果能将他们卖出去,甚至卖上一个好价钱,岂不美哉?”

    “这倒是不错。”李安民眼前一亮:“薛冲就为这些事情苦恼呢。他的军队淘汰了大批的军械屯在库中,还要专门派人看守,其间出了好几次事情,他麾下有些军官监守自盗,竟然把这些军械偷偷弄出去往张仲武那边卖,好几个将领为此事掉了脑袋,其中还有薛冲的一个近亲。如果能这样处理掉这些旧军械,薛冲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

    卖军械,自然是最赚钱的生意。像现在武邑朝廷最大的一笔收入,便是每年往吐蕃卖武器,最大的买家,便是德里赤南。而从今年开始,吐火罗也开始向李泽买武器了,他走了李存忠的路子,亦向大唐这边购买武器,而武邑则是不管谁买,只要是吐蕃来的单子,都照接不误。两边都吃,然后看着他们打得死去活来。

    “除了这个之外,倭国,其实还有一样特产,就是银子。”李泽笑咪咪地道:“所以这一次金世叔过去,可是责任重大,不但要扶植我们的势力,还要控制那里的银山等一些资源为我们所用。”

    “这样的地方,正适合我这样的人去好好地发扬一下三寸不乱之舌。”金满堂笑道。

    “还是要带上足够自保的力量才行。”李安国叮咛道。

第七百八十五章:一家人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天气渐热起来的时候,李泽带着一家人到了他位于大青山之中的一个庄子。

    作为北地大唐实际的控制者,现在的李泽在财富之上,还真算不上有钱人。因为李氏原有的土地全部都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转让费用之后充公了。当初在成德节镇正式开始推行土改的时候,正是李氏率先的这一举动,推动了整个成德土地重新分配的大潮。

    如今,李氏只余下大青山之下李泽原本居住的那个庄子,拢共算起来有千余亩土地。另外便是李泽后来在大青山之中觅地兴建的这一处避暑山庄。

    对于李泽来说,他的财富,就是整个大唐了。包括漠南漠北甚至于西域在内的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数千万子民,就是他拥有的财富。真金白银对于李泽本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钱,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串串的符号。而将这些符号变成实实在在的物资,并且让这些物资变成他麾下子民的财富,才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他没有多少财产,但这数千万子民,却都将他当成他们的共主,这才是最大的财富。

    如今,大唐的皇帝在北地,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符号。需要的时候,李泽便将他们拿出来挥舞一番,不需要的时候,便丢在一边懒得理会。

    当然,现在还远远不到完全抛弃他们的时候。必竟这面大旗,对于在理论上控制南方还有着不小的市场,即便是在北地,亦还有不少的人对于李唐心心念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泽相信,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并不遥远。

    李泽坐在一片草地之上,专心致志地烤着食物。

    虽然一大家子都在武邑,但真正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的。

    父亲李安国半靠在竹躺椅之上,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如今已是郡王府侧妃的桃姨娘坐在一边,替他缓缓地打着扇子。

    柳如烟带着一群亲卫去打猎了。她现在是越来越闲不住了,平时一大半时间倒是都呆在军营之中。

    夏荷赤着足,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之上,白皙的双足之上,指甲被染成了醒目的红色,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溪水,手里却是捧着一本书在苦思冥想。这是一本关于金融方面的小册子,有关于资本运作内容的,是李泽前段时间刚刚写出来的,夏荷如今正在苦苦钻研。

    刚刚完婚没多久的李馨与金不换两人却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两人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窍窍私语,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

    儿子李澹已经五岁了,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竹制撮箕,卷着裤腿站在小溪里,大呼小叫的撮着溪水之中不时游过的小鱼儿,每每捞到一条,便喜气洋洋地送到李泽身边,丢进一个水盆里养起来。

    三岁多的丫头李宁与跟她岁数只相差两个月的小叔叔李泓却在玩泥巴。

    李泓是桃姨娘生的。

    李泽是真没有想到在父亲这个年龄,在当初身体已经完全垮了几乎被宣判了死刑的他,居然老树发新芽,又给自己生了一个小弟弟。

    虽然这个小弟弟从出生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但在金源数年来一直不懈的调养之下,现在倒是强壮了许多。

    这是从胎里便带来的问题,用金源的话来说,或者要调养到他成年之后,才会真正地好起来。

    两个小家伙已经糊得没鼻子没眼儿了,但也没有人去管他们。这是李泽的要求,在李泽看来,好玩儿就是小家伙们的天性,要是真把他们当金枝玉叶小宝贝一般的养起来,身体还不见得由着他们的天性去玩更好。

    实际上承担着李泽私人秘书的章循盘膝坐在远处,一边含笑看着几个小家伙,一边挥笔疾书记录着小家伙们的日常。如今在大唐周报之上,专门开辟了一版记录这几个小家伙的日常,吸引着大批的读者购买大唐周报。而作为能密切接触李泽一家人的章循,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专栏的特约作家。

    据说每刊载一期,大唐周报便要给李泽一家子一百贯钱作为回报,对于这一轶事,民间都是大笑着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觉得李泽会差这一百贯钱,如果能用一百贯钱便能看到李相一家子的私密生活,大家都还觉得赚大了。

    桃姨娘如今特别满足。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的日子。当年,她只是苏家的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在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她一度以为自己必然活不长,自己的女儿也活不长。

    对于李泽,她原本是又惧又畏的。

    但现在,心中却是充满了感激。

    她现在成了郡王侧妃,在李安国召待那些有身份的客人的时候,她也能做为女主人出面招待对方的女宾了。更让她开心的是,自己的女儿嫁得了如意郎君。金家财富雄冠天下不说,便是女婿金不换,也是武威书院里最为出色的学生。刚满十八岁便已经从武威书院毕业并通过了科举,如今正在户部里任职,是夏荷身边的助手之一,前程远大,那是不由说的。

    女儿李馨,已经有了一个县主的封号,将来,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桃姨娘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毕竟现在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宾,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现在朝廷的内情的。

    而三岁出头的小儿子李泓,也颇得李泽喜爱。不说别的,将来富贵一生是毫无疑问的。

    桃姨娘的前半生无疑是平平无奇的,但她的后半生,却已经达到了她心目之中女人的顶峰,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几乎已经忘了过去的主母苏氏的模样了。现在的她,只想照顾着李安国,让李安国的身体更好一些。

    作为这个家庭特邀嘉宾来这里休息的金满堂坐在李泽的对面,与李泽一起烧烤着食物。两人面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佐料罐子,一边转动着手里的架子,一边往食物上面刷着一层又一层的佐料,香味,渐渐地开始四散溢开。

    “李相,这几天,我一直在与夏尚书商讨着钱庄的事情!”金满堂往身前的野兔身上刷了一层油,抬着看着专心致志在在烤着鱼的李泽道。

    “夏荷跟我说了,你想将盛隆钱庄的股份出兑给朝廷?”李泽抬头看了一眼金满堂,笑道。

    “夏尚书跟我谈到了未来对武威钱庄的规划。”金满堂道:“以后,武威钱庄会是朝廷手中的利器,统筹着整个国家的金融政策,不适合再有私人股份。这个时候我退出,正是时候,说起来我已经赚了太多的钱了。”

    李泽将烤好的鱼从架子上拿了下来,盛在盘子里,伸手一招,一边的李敢立即如飞一般地跑了过来,将盘子端了起来,走向远处的李安国与桃姨娘二人。

    拍了拍手,李泽道:“这还只是一个远景规划,将来你的盛隆钱庄,肯定是要与武威钱庄剥离的。武威钱庄以后将只会作为一个管理者的身份出现,但私人钱庄将会一直存在,并且我们会鼓励他们成长壮大。现在的盛隆,仍然是朝廷在南方的有力武器。”

    “李相,盛隆现在规模太大了。”金满堂直接道。

    李泽笑了起来:“你是怕怀壁其罪吗?得,你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还请李相指教。”金满堂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金家的家主,他不能不为先远打算,父母爱子女,自然为这计划深远,现在他金家与李氏几乎快要成为一体了,但以后呢,时事没有不变的。一旦以后有了变化,那身怀如此利器的金家,便会有倾覆之祸。

    花无百日红的道理,金满堂是很清楚的。

    “在我们的直统管理区域之内,你可以着手将盛隆从武威剥离开来,正如你所言,盛隆规模很大,而且是金家独资,但你可以将股份分摊出去啊!朝廷不会要你的,这样显得朝廷吃相太难看,会给其它大商家一个不好的映象,你也知道,我大唐虽然以农为主,但工商业却是我们赋税的支柱。”

    “李相是说,让更多的人持有盛隆钱庄的股份?”金满堂道。

    “你可以向公众发售。”李泽笑咪咪地道:“哪怕就是升斗小民,也可以买上你盛隆钱庄的股份,一股两股也好,十股百股也罢,有什么关系呢?持有你盛隆钱庄股份的人越多,你以后便越稳如泰山不是吗?”

    “这样啊?”金满堂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我的远航生意,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当然。”李泽道:“现在夏荷正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与他多交流交流,哦,对了,金不换就是这一方面的好手,他正辅助夏荷在制定这一方面的政策,你可以多跟他请教,不要老是在他面前摆出老子的威严来。”

    “这混帐小子,对我一直守口如瓶呢!”金满堂笑骂道。

第七百八十六章:一举两得

    老百姓的确是富起来了。

    特别是以原成德和横海节度使辖区之内。

    这两个地方,也是李泽现在统治的核心区域。

    不管在什么时候,咱们的老百姓都有存钱的习惯,习惯性地将钱屯在家中以备不时需。

    对于李泽来说,存钱是一个好习惯,但他却并不喜欢大家将所有的钱都存在家中。

    钱,要让他转起来,才能发挥他最大的功效。

    所以他迫切地希望大家在留下一部分棺材本儿之后,能将手里的钱都用起来,这样才能让市场更加的有活力。只有买的东西更多,才有可能生产出更多的东西来。

    对于一个曾经的资本运作的顶尖高手来讲,看着大量的钱闲置,他便有一种心疼到死的感觉。

    他缺钱啊!

    不管朝廷每年能赚多少钱,李泽似乎都处在一个缺钱的状态之下。

    刚刚纳入统治之下的平卢,现在急需要大笔的投资,不管是恢复民生经济,还是创造就业机会,抑或是修路铺桥,大兴水利,都需要大笔的金钱投入进去,更何况,他还在胶州湾筹建着第二个大型的港口。

    这每一笔的预算,都是以千万为单位的。

    朝廷拿不出来。

    当然就得想想办法了。

    而在另一个层面之上,李泽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在解决了统治区域内的那些超级大地主大豪绅之后,七八年的时间,在他的统治之下,一个新兴的阶层出现了,超级的大商人。

    就像金满堂这样的。

    他们正在形成一个个的超级托拉斯,在他们所从事的行业之内已渐成垄断之势。

    作为一个商人,金满堂无疑是极聪明的,过去他长时间地处在一个战战兢兢求生的状态,让他能敏锐地意识到,当自己的实力过于强大的时候,必然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从而产生对付他的心理,所以便开始收缩自己的战线。

    就像这一次出售他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开辟出来的新航线的海图。

    如果他不出售这些海图,毫无疑问这一条航线将为他所独有,能继续地享受着暴利,但他很清楚地独特,每多赚取一份这样的暴利,那么他的危险就多一分。或许不是现在,但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别看李泽现在对他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但如果某一天,李泽觉得他金家威胁到了统治的时候,收拾起自己来了,也是会毫不犹豫的。

    所以,他卖海图,让大家都掺合进来,虽然自己挣得少了,但相应的,自己也安全了。

    同样的,他想让盛隆钱庄退出武威钱庄,也是因为这个想法。

    从李泽的反应之中,金满堂知道自己所担心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李泽马上就拿出了应对之道。

    很显然,这件事情,李泽已经想了很久了。

    李泽对于当前这样的状况,当然已经考虑很久了。当一个阶层的势力强壮到一定的阶段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有进一步的要求,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极有经验的。

    他耗费力气将大豪绅大地主给打掉了之后,自然不想另一些新兴的大财阀,对朝廷的统治构成新的威胁。

    大地主大豪绅对朝廷的统治威胁,几乎可以说是**裸的毫不掩饰的,他们利用土地和被束缚在土地上的百姓形成了一个个封闭的小集团,大量百姓对于他们的依附性使得他们能有效地对政权形成实质上的威胁。

    而大财阀对于政权的威胁却是隐性的,他们总是在不动声色地利用手中的钱财来培养自己的代言人。或者现在自己治下的这些大财阀们还没有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在无意识地做着这一件事情,但终有一天,他们是会反应过来的。

    李泽要分解这些大财阀,至少,不能让巨量的财富,集中在极少数的一部分人手中。

    而博兴商社这种模式,便是李泽认为的现在比较合适的一种。

    博兴,最初是自己给契丹人的聚居地。而这些年下来,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各族人混杂居住的区域,不仅有契丹人,亦有大量的从其它地方跑过去的夷人,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唐人。他们以养殖业起家,然后兴办了大量的毛纺厂等厂坊,在铁勒的带领之下,博兴如今成为了北方最为有名的肉类生产地以及毛纺中心。整个大唐军队士兵的衣服,有三分之一,都是这里出产的。

    现在,博兴已经将自己的触角伸了出来,涉及到了远洋海运,内河运输,公共交通等。

    不过他们的运作方式,却是最为特别的。

    博兴的每一个百姓,都是博兴商社的股东。

    在最开始这些人移居到博兴的时候,他们是真正的啥也不懂,而李泽,便替他们设计了这么一个模式。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仅有的财产,然后将这些财产集中到一起,成立了博兴商社,财产有多有少,在博兴商社之中占有的股份便有多有少,即便是他们的族长耶律奇,在整个博兴商社之中,也不过占据了二成的份子而已。

    而在随后的几年里,更多的人移居到博兴,这些人又出钱参股,当然,这个时候这些人拿出来的钱购买的股份,可就比最开始的昂贵多了。而博兴商社又依靠着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力量,从而真正地开始走出了博兴,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博兴商社。

    但是,博兴商社的股东,加起来超过了上万人。而这些人来源更是多种多样,博兴的契丹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经过这七八年的发展,博兴商社之中的话事人,已经愈来愈多的被后来进入的,更有经营头脑的人将们置占据了。虽然他们中最大的股东,仍然是耶律家族,也有耶律奉泽这样有头脑的人物,但博兴商社,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言堂。

    这样的大财阀,才是李泽最为放心的。

    李泽这么一说之后,金满堂马上就联想到了博兴商社的身上。他当然一直都很关心博兴商社,因为这样的一个有着特别运作方式的商社,与他们这些老牌商人,显得太不一样了。很显然,李泽是希望自己麾下的盛隆钱庄,将来也成为这样的一个联合体而不仅仅是只掌握在金家手中。

    “李相,那您认为,金家在其中,握有多少股权才好呢?”金满堂撕下了一条喷香的兔子腿,微笑着递给了又来献宝的李澹,这小家伙刚刚弄了一条中指长的鱼,正自兴奋得手舞足蹈呢。

    “我认为,三成足矣!”李泽道。

    “三成,会不会太低了?”金满堂微惊:“李相,金家这些年来,还是培养了大批的善于经营钱庄的人才的,如果股份太少了……”

    李泽笑道:“在出售股份的时候,是可以预以一定的限制条款的,比方说,每一户只能买多少股,多少年内不得转让等等,如此一来,你虽然只有三成股份,却仍然能保持着对钱庄的控制权和话事权嘛!规则,是你自己制定的,不是吗?”

    “这里头的学问,似乎很深啊!”金满堂若所所思地点头道。

    “当然,现在夏荷正在思考这些问题,有时间你不妨与她多多探讨一番。”李泽道。

    “那是自然要去向夏尚书请教的。”金满堂笑道:“如此一来,盛隆的现金流可就异常充裕了,李相,我准备将这些钱往平卢等地去投资,不知李相意下如何?”

    李泽大笑,金满堂总是这样知情识趣。

    “不管是平卢,还是河套,现在相比起我们武威横海区域来说,都差不多还属于荒蛮时期,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大把的机会可抓,金世叔,你的眼光让人敬佩!”李泽大笑。

    “没有李相指点,我哪有这些个想法!”金满堂亦是笑容满面:“今年我就把这件事儿落实下来,等一切妥当之后,我再起身往倭国去。”

    “什么时候去倭国,你自己作主,这不是一时半会着急的事情。是一个长期经营的过程。”李泽点点头,“烤得差不多了,走,我们一起去小酌几杯。”

    与金满堂携手向着李安国所在的方向行去,哪里,桃姨娘已经铺好了一张硕大的毯子,各种各样的小吃已经摆满了。

    李泽很希望境内的那些其它的大财阀们,在看到金满堂的动作之后,能够自己醒悟过来而主动行动起来。这样,就免得自己一个个去提醒他们了。

    当然,如果他们还不自觉,自己也可以适当地敲打敲打他们,这些家伙们现在可是有不知多少小辩子被内卫攥在手中了。

    朝廷现在需要大量的现金流投入到平卢,投入到河套,投入到那些边州中去,而如果这些超级大财阀们,能够这样做的话,就能一举两得了,既解决了李泽心头的担忧,又解决了现在哪些地方缺钱的问题。

    金满堂是一个标杆,他一动作,其它人应当能从中看出端倪来。

    这些人,那一个又不是人精儿呢!

第七百八十七章:资本

    在北地,武威钱庄一般只开到州府一级,他所承担的任务,更多的是大宗货款的周转、存取以及各地赋税的收入,与武威钱庄打交道的基本上是大商人以及各地官府。而盛隆钱庄则下沉到地方,凡县乡一级,都有盛隆钱庄的存在。他主要是为中小商人提供银钱的周转,存取以及小额的贷款。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盛隆钱庄,是他们更为熟悉的一个存在。当然,在各个地方,也还有其它一些大大小小的钱庄,但这些钱庄,只局限于当地,在规模上和实力上,完全无法与盛隆相比较。

    金满堂自海外归来之后,连接做出了轰动性的动作,在金李联姻之后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对于盛隆的操作再一次让北方沸腾了起来。

    盛隆钱庄将面向所有人出售其高达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户部的评估小组评估盛隆钱庄总资产达到一千万贯,百分之七十,便是多达七百万贯。

    这让整个北地人陷入到了狂欢当中。

    谁都知道,盛隆钱庄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而背后的老板又是有着大唐首富之称的金堂,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盛隆钱庄的股东,然后坐等分红。不过以前的盛隆就是金家独资,背后又有着无以伦比的靠山,不管是哪股势力,都不会想到将手往它里面伸,但现在,机会却是摆在面前了。

    这是一个正大光明进入盛隆钱庄的机会。

    不过当盛隆钱庄关于出售股份的细则出来之后,又让不少准备大干一场的人立时便泄了气。

    凡大唐在藉人,都有资格购买,但每一个自然然最低不得低于一百股,最高,却也不能超过一万股。更为重要的是,三年之内,不得转让。

    除了购买限制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限制条件,便是抽签制。谁都可以登记但须要在登记之后,进行抽签,抽中之后,再有资格购买。

    像这样的限制条件,多达十数条,这让不少的有钱人泄了气,对于他们来说,想进入盛隆钱庄,自然是想拿到够资格说话的股份,可这些条件一出,就等于他们只能是一个坐地分红的罢了。这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什么用了,就算能买上一万股,一年又能分多少红呢?他们差这几个钱吗?

    但对于普通的口袋里有一些闲钱的老百姓而言,就不一样了。消息一出,每日往盛隆钱庄登记的人便络驿不绝。

    短短的半个月,在整个北地,登记的人超过百万计,有的人一家子出全都动,只为了增加自己被抽中的概率。

    “王兄,这件事情,您怎么看?”镇州,尤府,尤勇的兄弟尤英看着对面的王思义,皱眉道。

    “尤兄也没有打听到这件事情的相关内幕吗?”王思义反问道。

    “只知道金满堂当时应李相之邀,参加了李相一家的家庭聚会,第二天,金满堂便在盛隆钱庄的内部会议之上作出了这个决定。”尤英道。

    王思义点头道:“这就是了,这不是金满堂本来的意思,而是李相的意思了。”

    “怎么说?”

    “李相这是不满像金满堂这样的超大型的商人的存在,所以要进行扼制了。”王思义叹道:“这就像七年以前,李相对大地主,大豪绅的打击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手段就温和多了,当年是秋风扫落叶,现在采取的却是类似推恩令的手段了。反正李相是既不能容忍大地主的存在,也不能容忍超级大商人的存在的。这是一种肢解的手段。”

    “王大将军怎么说?”

    “尤大将军呢?”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看着对方,话一出口,倒是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跟进!”尤英道:“大哥来信说了,跟进。”

    “我兄长亦是这么讲。”王思义道:“在政治之上我们必须要跟进。说起来我们与李相早就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李相动了这个心思,金满堂又率先做出了榜样,我们就必须跟进了。”

    “在经济上也是这样!”尤英道:“金满堂的盛隆在北地哪里能值一千万贯,我看五百万贯便到顶了,但夏荷给他一评估,便翻了一番。你知道金满堂拿到这些钱之后,准备干什么了吗?”

    “你有了消息?”王思义精神一振。

    “他准备将其中的绝大部分,投入到平卢去。”尤英道:“我花了不少钱,才从他的一个大掌柜哪里买来了消息。”

    “这可就与我们的战略相冲突了。”王思义一惊:“这么大一笔钱投入到平卢,肯定是要与我们争夺那些大型的基础工程了。本来你大哥驻扎在平卢,对我们来说有着先天的优势,但金满堂此人背后站着的却是李相啊!”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银钱。”尤英咬咬牙道:“可以预见的是,当金家加入之后,平卢的这些标的的承包价格,将会被大幅度的压低,利润可就要薄了。我们有我大哥压阵,金家也有李相支撑,大家在官面儿上谁都别想占到便宜,便只能拼价格,拼质量了。好在我们从事这个行业多年了,金家却相对薄弱,还是有着不小优势的。”

    “你是说,我们也要学着金满堂,出售我们的股份吗?”

    “必须要这样做了。这就是李相的意思。”尤英看着王思义道:“而且不如此,我们能在短时间内筹到大笔的银钱吗?要知道我们在河套,已经砸进去大笔的银钱了,而河套那边想要回本,还需要时间。”

    “李相真是好手段呐,朝廷缺钱了,没有钱往这些地方投资了,便坑着我们去,还一举两得,将我们这些人的股份尽量摊薄了,以后,我们还能真正的掌握咱们的商社吗?”王思义哀嚎道。

    “金家设计的这些规则还是很有用的,虽然股份被摊薄了,但控制权仍然还是在我们手中的。”尤英道:“就这样办吧,接下来,我们就请户部来评估我们商社的资产,然后向外发售股份,筹集银钱。”

    “又要给户部一大笔钱了。夏夫人的刀子,一向下得是极狠的。”王思义哭丧着脸道。

    夏荷的刀子,自然是极狠的。

    “公子,王尤两家跟进了,光是他们这两家,户部就收了二十万贯的评估费。”夏荷笑颜如花地向李泽报着喜:“接下来还有数十家商社也提交了申请,虽然不能像他们这两家,但算下来,一共也能收个一两百万贯,今年手里可是宽裕了。”

    “这都是些小钱,他们拿到的可是大头。”李泽笑道:“不过平卢,河套两地的资金窘境,倒是马上可以得到缓解了,他们拿到了钱,自然是要投出去生利的。有了钱,这两地便能活泛起来了。”

    “王明义想在让供销合作社也跟进,出售一部分股份。”夏荷道:“不过供销合作社遍布全国,体量太大,这件事情,公子您怎么看?”

    “王明义跟你说过了吗?就我看来,没有问题。”李泽点了点头:“不过对供销合作社要加强监管,这些年来的贪腐案,大多发生在他供销合作社里。多少人因此掉了脑袋了?”

    “近三年,一共有三百七十一人,因为贪腐而被砍头,下狱。”夏荷道。“不过随着粮食,丝绸,盐业,茶业等大宗物品的放开,供销合作社的日子,可比以前难过多了,所以王明义这才急着想要筹集更多的银钱,好盘活供销合作社整个的生意。”

    “供销合作社在我们发展的初期,是起了巨大的作用的,但他掌握的资源太多,所以内部出现的问题也是数不胜数,接下来,我认为供销合作社要进行大范围的改革了,否则这样下去,随着越来越多的生意被开放,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的。”李泽道。

    “具体要怎么改?”

    “先以州为单位,让他们各自单独核算吧!如今的供销合作社的点遍布全国,还是为老百姓提供了不少便利的。以州为单位,财务单独核算,不再炒大锅饭了,然后以州为单位,出售一部分股份。”

    “我明白了。”夏荷道:“只不过如此一来,有些州治的供销合作社,只怕难以支撑。”

    “只有途穷,才会思变!”李泽道。“不能让他们躺着赚钱了。效率太低,赚得太少。”

    夏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公子,这样发展下去,三年之后,你在书中所写的股票交易所,我看便可以正式上马了。有三年的时间筹备这件事,我想时间上是足够了。”

    “关键是政策的制定一定要详尽,要尽可能地堵上有可能的漏洞。让其成为我们经济的一个强劲的动力源所在。你让金不换负责这件事,不觉得他太年轻了一些吗?”

    “金不换家学渊源啊,对钱和数字天生敏感,而且对您的这本小册子,理解得比我还要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夏荷道。“而且三年之后,他也二十一岁了,也足够成熟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出任

    国人历来都有屯钱屯粮的习惯,不管是升斗小民,还是巨富豪绅,家里没有足够的存粮存钱,心里总是不安稳。

    而李泽,现在做的,却是想法设法地希望大家将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花销。钱,向来只有流动起来,才能真正发挥他的作用,屯在家中让他发霉长锈,对于一家一户来说,或者可以心安,但如果千千万万个家庭都这样办的话,对于国家来说,未免就要缺乏活力了。

    七年以来,整个北地的经济从整体上来说,是欣欣向荣的,较过去相比,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泽其实可以非常骄傲,虽然他现在无法解决贫困问题,但他至少可以自豪地说,在他的治下,饿死人的事情,现在是极其罕见的。即便是再贫困的地区,现在他们至少可以勉强地活下去。

    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至于真正地解决贫因问题,他不认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让大多数人摆脱这样的窘境而已。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地向自己的官员,向那些富豪们灌输一个道理,让钱转起来,让钱跑起来,让钱不停地在市场之上流动,才能挣更多的钱。

    多年的努力,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在他的核心统治区域内,官员和有钱人,已经开始认同他的这个观念。那些过去的地主们,在尝到了好处之后,已经开始暴发出更大的能量,希望能够攫取更多的财富。

    现在,李泽希望他治下的升斗小民们,也能慢慢地走到这一条轨道上来。

    永远不要小瞧这些升斗小民们的力量。或者这些升斗小民,平均下来,每个人不过只有几贯的存钱,但如果将这个数字乘上丁口的人数,那就是一个庞大的存量。

    李泽进行币制改革,铸当百贯的钱币,当十贯的银币,当十文的铜币,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原本大量的制钱,在进入流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静静地躺在百姓的衣柜里,箱子里,或者地窖里,不见天日。户部的铸钱司每天忙得像狗一样地铸钱,却也无法改变钱在市场之上流通不足的问题,钱在涨价。而它愈是涨价,便愈有人收藏他,这便是一个死循环。

    这些新钱在进入市场之后,勉强抑制了一下缺钱的问题。但并没有从根本之上解决问题,因为这些当百贯当十贯的钱币,仍然不是市场之上流通的主力军,主力军仍然是当十文的铜元和原本一文的制钱。

    “盛隆钱庄在武邑已经开始了存钱付息的试点工作,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是很好。”夏荷道。

    “慢慢来吧,这需要时间。”李泽道。

    盛隆通过出售股份,在短时间内还是筹到了大量的银钱,但对于金满堂准备的投资平卢以及准备去大力开发倭国来说,这点钱仍然是杯水车薪。而且,购买这些股份的,从整体上来说,多半还是有钱人,官员。所以李泽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吸纳散在百姓手中的银钱。只要存到盛隆钱庄里,便可以按时得到一笔利息。

    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在此之前,不管是谁,将钱存到钱庄之中,不但没有利息可得,反而是要支付一笔保管费的,所以除了那些需要大量银钱交易的大商人,普通人,没有谁会把自家本来不多的钱放到钱庄之中,但现在,盛隆终于跨出了第一步。

    百分之一的利息,不高,但作为试水者,已经是很不错了。之所以选择武邑作为试点,是因为武邑现在是北地最富的地方,老百姓手里也有着更多的散钱,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老百姓,对于现在的朝廷,有着巨大的信心。

    想要老百姓们将手里的钱勇敢地拿出来用,对于朝廷的信心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只有他们坚信朝廷是有力的,是战无不胜的,是讲信用的,那么,他们才敢将手里的棺材本拿出来以博取更多的收获。

    “武威钱庄在平卢的分号,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将正式开展小额贷款业务,针对的对象,是平卢在藉的有土地和房屋的农民,贷款金额不超过十贯,贷款利率不超过百分之三,期限为一年。以帮助哪里的农民购买种子,农具等,如果在平卢实施顺利,将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地展开。”夏荷接着道。“不过从哪里现在具体的情况来看,只怕会存在着相当的阻力。”

    这也是李泽现在很苦恼的一件事情,平卢那边刚刚收复不久,当地留存着大量的旧官吏,旧豪绅,特别是广大的乡村,旧有势力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宗族势力依旧强大,朝廷好的政策,在城市里勉强能铺开,但一到乡下,便大打折扣,甚至根本开展不了。

    而现在,李泽已经不能象最当初整治成德横海等地区一样,抡着刀子大砍大杀了,随着统治的区域愈来愈大,丁口愈来愈多,形势亦是一样的愈来愈复杂,朝廷的政策,也随之渐趋温和了,更多的是采取一种渐进式的,温和的推进模式。特别是像平卢地区,朝廷现在需要那里平稳,以便为接下来的南进对伪梁展开大规模的进攻打下一个坚守的基础。

    “那里需要一个有力的官员去推进朝廷的政策。”李泽敲着桌子道,现在的平卢,仍然处于军管的状态之下,整个平卢被一分为二,一半归了柳成林,另一半则归了尤勇。随着那里大是的流匪,溃兵被两位大将军扫荡干净,让其恢复常态已经成了当务之急。

    当天下午,吏部尚书曹信,出现在了李泽的公厅之内。

    “我准备将平卢更名为山东府。那里需要一个合适的官员,你夹袋之中,可有人选?”李对问道。

    曹信沉吟了片刻,笑道:“李相,您身边便有合适的人选啊!”

    “哦?”李泽一楞,“你说得是谁?”

    曹信抬眼看了一边正在作着记录的章循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章循!”不但李泽吃了一惊,便连章循自己,也是愕然。

    “他自出仕一来,一直便在我身边,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啊!”李泽道。

    章循也是拱手道:“曹吏部太抬举我了,下官可没有这信心能将平卢治理好!”

    曹信却是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对,而是接着道:“李相,我认为没有谁会比章循更合适的了。一来,他一直跟在李相的身边,对于朝廷的政策,吃得透,理解深,去了哪里,能将朝廷的政策准确地推行下去。二来,章循家学渊源,章公的名声,在平卢哪边,那也是响当当的牌面,章循去,能够极大地缓解当地士绅对于我们的心理上的抵触。”

    李泽心中一动,山东,那可是圣人的家乡,而章回,则是儒道大拿,章循去哪里,的确可以有效地影响到这一些人。

    “第二点,李相,现在在平卢,也就是接下来的山东府,可是驻扎了两位大将军。一位是咱们镇州旧人,一位是新进骁勇,两人只怕也有些不合拍,去的人也要有能耐能够协调两位大将军之间的问题,试问,有谁比章循更合适的呢?他一直在您的身边做事,他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二人也会给章循一些面子的,换了一个人去,就不见得有这样的效果。”

    “有道理!”李泽被说服了,柳成林是自己的大舅子,武勇盖世,但这样的人,同样的,也是相当自负的。而尤勇,从父亲那一代开始,便是李家的老臣子,资历深厚,人脉极广。事实上,两人在山东府哪边已经有些一些摩擦传到了李泽的耳朵中,而两卫军队在哪里,也时有摩擦,不时会有一些冲突。章循不但是章回的儿子,一直以来,更是充当着自己私人秘书的角色,他去哪里,不管是柳成林还是尤勇,都会给他面子。

    “三来,至于说章循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这可以通过其它的方法弥补。李相可以为他配备一套整齐的班子,从各地抽调一些治理地方经验丰富的官员去助拳,具体的事情,这些人去做,而处理较高层面的事情,则由章循出面,自然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听到这里,李泽已经完全被说服了,转头看着章循:“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去山东府走一遭?不要担心,放胆去做,实在干不好,还回来我这里。”

    有没有信心先是两说,但能从一个整天处理案牍的秘书成为一个治理地方的大员,章循又岂有不动心的道理?说是山府东,实则上就是原来的平卢节度使啊,虽然说兵权没有了,但治理这样一大块地方,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章循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是从小就立下的理念。

    涨红了脸,章循站了起来,拱手道:“下官愿意去,如果做不好,愿受责罚,哪里还有脸回李相这里来。”

第七百八十九章:人选

    李泽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的柳如烟。

    这不是在两人的卧房之内,而是在李泽的公厅之中。厅内也不只有夫妻两人,还有各部堂高官。柳如烟也不是家居便服,而是正儿八经地穿着她右千牛卫大将军的武官袍服。

    “你要去扬州?”李泽有些惊讶地再一次反问了一遍。这一件事,柳如烟并没有跟他私下里商量,而是在这样正经的会议上直接提出来了。

    “是的,我去扬州。”柳如烟点头道:“长江流域的布局至关重要,而现在,他们都到了极其关键的时刻,而且不管是丁俭还是钱彪,现在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他们顶不住,则数年心血不免毁于一旦,想再经营出现在的规模,几乎再无可能了。”

    今天讨论的便是如何支援岳阳,荆南等地。

    向那边派遣一支援军,是在座诸人的共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柳如烟居然亲自要去。

    “哪又何必王妃亲自去?选派一名大将即可。”曹信下意识地便直接反对了。“军中人才济济,并不缺乏善战良将。”

    “可他们都没有我的地位!”柳如烟反驳道:“那里,现在需要有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去让他们重新鼓起干劲来。除了我,还有谁更何适?仔细数一数,从西到东,屠立春,王思礼,石壮,田平,我哥哥柳成林,尤勇,有那一个能脱得了身?”

    众人不由都是默然。

    屠立春,王思礼所部兵马是接下来攻击长安的一柄利剑,石壮,田平,柳成林,尤勇,都是接下来攻击河南,进而攻打洛阳,进击长安的正面部队,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走,沈从兴倒是呆在沧州,但此人缺乏独挡一面的能力,而此去江南,更加需要的是一个有决断力的人物,他万万不行,数来数去,众人竟是找不到一个比柳如烟更合适的人选了,当然,这是抛开他身为李泽夫人的身份来说的。

    柳如烟不仅是李泽的夫人,更是右千牛卫大将军,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个勇冠三军的将领,当年率部从长安护着皇帝一路杀回到武邑来,名声震动天下。

    南方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去镇场面,去给岳阳,荆南打气。让那些在拼命的人看到希望,也让那些首鼠两端,已经在动摇的人受到震慑。从这个方面说来,以柳如烟的身份,的确能将这个效果发挥到最大化。

    “我去,能够有效地整合荆南,岳阳以及扬州诸地,同时我去,也能让一直摇摆不定的龚云达下定决心。只有我这个身份给出的承诺,龚云达才会深信不疑。只有我去,才能让浙西,宣州等地尽快归附。”柳如烟语气铿锵,看着诸人大声道。

    李泽沉吟半晌,“可是此去扬州,我们并不能派出太多军队,以现有的运力来说,三千人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还只能是步卒。”

    柳如烟笑道:“当年我从长安走的时候,麾下也只有三千人马。那时的局面,可比现在恶劣多了。现在我们在长江流域已经打开了局面,此去,不过是扩大胜果而已。”

    “我支持王妃!”公孙长明扬声道:“正如王妃所说,一旦王妃在扬州登陆之后,淮南的龚云达便有可能倒向我们,他一旦倒向我们了,朱友贞可就要坐蜡了,必然会迫使此人收缩兵力,岳阳的危局便能得解。岳阳一旦缓过气来,便能大力支援荆南。再拿下浙西和宣州之后,扬州便稳如泰山了。”

    “现在金满堂的船队还停泊在海兴,如果尽数征用,再加上潘沫堂的水师,应当可以运送五千精锐过去。”曹信虽然是吏部尚书,但却也是沙场老将,眼珠子一转,便又想到了增加运力的办法:“算上前期过去的兵马,我们在扬州便有了上万兵马,足以应对任何敌人。”

    向扬州增派兵马,当然不仅仅只是稳定扬州、岳阳、荆南一线,其最大的目的,却是要与向训争夺地盘。

    如今在南方,随着向训联合福建观察使,容管经略使,桂管经略使三家,已经拿下了大半个江西,下一个目标,必然会是湖南观察使辖区,以向训现在的实力,只怕湖南观察使刘崇会直接选择倒向向训。因为朝廷在南方,除了丁俭还有一些份量之外,其他人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地位之上,都远远无法与向训相比。

    所以朝廷需要在扬州方面有一个能与向训分庭抗礼的存在。这也是厅中诸公为难的地方,有份量的大将,现在他们还真是派不出去。

    但如果柳如烟去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向训与李泽之间的分歧,只要是个人物,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一旦柳如烟抵达了扬州,统领扬州岳阳荆南一线,那么湖南观察使刘崇就是好好掂量掂量一下了。

    李泽左思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案才是最合适的。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看着柳如烟,李泽道:“让李泌卸任卫尉寺少卿出任你的亲卫统领!从右千牛卫中选派五千精锐士卒,浮舟南下。”

    一个月之后,海兴,由柳如烟亲自率领的五千右千牛卫精锐士卒逐一登船,庞大的船队连绵数十里,扬帆南下。

    而与此同时,在淮安涟水,一场大战也拉开了序幕。

    龚云达水师覆灭,儿子被生擒活捉之后,立刻便成了缩头乌龟,任凭朱友贞如何逼迫,也只是阳奉阴违,要军粮军饷,他绝不拖延,东挪西凑也会及时送到,但要他全力向扬州进军,他却推三阻四,不肯尽力,朱友贞也是无可奈何,却也不敢逼迫过甚,必竟现在他还需要淮南的大量粮草接济,真要逼急了龚云达再来一次反复,反而是损失更大。

    但扬州这颗钉子必须要拔掉。拔掉了扬州,也断绝了龚云达其它的想头从而彻底地将他绑上战车。在龚云达不肯出兵的情况之下,驻扎武宁的曹彬亲率一万兵马向扬州发起了进攻。

    而扬州方面却也不甘示弱,在提前得知武宁将出兵之后,竟然是先发制人,由任晓安集结了在扬州的五千兵力,率先出手,抢占了淮安涟水。

    涟水是江南最重要的盐场之一,现在更是朱友贞重要的敛财工具之一,失去的涟水的大量盐场出息,对于朱友贞来说,绝对是财力上的巨大损失。而且,淮安是大运河与淮河的交点,事关漕运枢续,盐运要冲,丢掉了淮安,在战略之上亦是无法承受之重。

    朱友贞怎么也没有想到,扬州一支孤军,竟然会先发置人,在武宁还在筹备对扬州的战争之时,扬州方面已经闪电般地出兵淮安,占据了涟水。随着涟水丢掉,中原地区,盐价应声而涨。

    这一下,就更坚定了朱友贞必须拿下扬州的决心。

    五千对一万。

    任晓年却没有选择在涟水城中坚守,反而率军出城,准备与对手来一场野战。

    “涟水县城太小,一味龟缩城中,让对手围着打,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飘扬的旗帜之下,任晓年对着麾下数名将领道:“不如与对手硬撼一场,重挫对手锐气之后,再论其它。五千对一万,怕不怕?”

    葛彩翻了一个白眼,“任将军恁也瞧不起人,不过是我军一倍兵力而已。”

    “这可是宣武军。”任晓年笑道:“与淮南军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土鸡瓦狗耳!”葛彩伸手弹了弹手中的大刀,道:“末将请为先锋。”

    任晓年大笑道:“好,那就以为你部为先锋,刘元,你为左翼,秦疤子,你为右翼,高鹏,你为葛彩后援,我坐镇中军,我们就好好地来称一称宣武军的份量。曹彬是沙场老将,成名多年,这一战,却是我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正好成为我们的踏脚石!”刘元大笑道。

    “都去吧!”任晓年抬头,看着远处逐渐扬起的烟尘,看着狂奔而回的自家斥候,挥了挥手,道:“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几只拳头握在一起,重重地一碰之后,几名将领纷纷上马,向着本部而去。

    “葛彩,小心一些。”刘元拉转马头,看了一眼葛彩道:“我还想吃你的杂面煎饼子呢!”

    “撑不死你!”葛彩啐了一口,眼中却满是笑意,一拉马头,向着正前方疾驰而去。

    烟尘渐渐消散,大队的宣武军出现在唐军的视野之中,在距离唐军本阵两里左右,宣武军停了下来,开始整顿队形。

    曹彬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的唐军。

    对方主动求战,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先前为攻城所做的大量准备,倒是显得做了无用功,如果能在野战之中击溃对手,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早知如此,就不必拖延许久了。眼下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为了筹集这一次出征的粮草饷银以及一应军械,武宁刺史徐想,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一个月,才将一应所需筹备妥当。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所以会需要这么久,却是徐想刻意为之。

第七百九十章:狭路相逢勇者胜(上)

    这是一场硬仗。

    看着对面肃杀的阵容,久经战场的曹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不是害怕,而是骤然之间有了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的兴奋。一个寒颤让他的每一细胞都警觉了起来,都兴奋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扬州兵,这是货真价实的身经百战的北地唐军。

    难怪他们敢在兵力远远不如自己的情况之下,敢与自己野战。

    唐军在扬州不可能有更多的人马了,这里恐怕就是他们的菁华所在了。干掉了他们,扬州自溃。

    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

    他举起了手中的马鞭,然后重重挥下。

    鼓声骤起!

    前军申谊的认旗高高举了起来,然后整整三千前军分成了五个方阵,前二后三,缓缓向前推进。

    左军谭怀德,右军萧志落后了前军百余步,亦向前压去。

    曹彬一出手,便是全军压上,作为后备队的,只有他亲自统率的一千骑兵。

    这一千骑兵,是这一万军队的灵魂,也是一柄解决战斗的利刃。

    曹彬很欣赏对面的这支军队,但却并没有认为他们能抵挡得住自己的步伐,兵再好,也是需要将领来指挥来带的,如果对面是柳成林尤勇屠立春石壮之流,哪怕是那个李浩,自己自然会提高警惕,一步一个脚印,先考虑不输,再考虑打赢的问题。

    但现在对面是谁?

    一个叫做任晓年的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货色。

    这样的一个小角色居然也敢来捋自己的虎须,当真是一个笑话。如果对上这样的人,自己也需要小心翼翼,也未免太给对方脸了。

    便是自己麾下的三个偏将,也比这个什么任晓年的名气大一些。

    任晓年有些羞恼。

    对方这是**裸地瞧不起人啊!竟然想将自己一击而垮。

    “他娘的!”恨恨地骂了一句,任晓年瞅了远处那面飘扬着的曹字大旗,“等到这仗打完,老子就让你记得我是谁。”

    任晓年没有多少骑兵,现在在他的身后,满打满算,二百骑。不过这两百骑兵,都是从成德狼骑的预备队里抽出来的,比成德狼骑自然不如,但也是这天下一等一的骑兵好手了。

    “举矛!”前方葛彩尖锐的呼喝之声将任晓年有些走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整整三排长枪手,举起了手中的长矛。长枪手身后,刀盾兵提起了盾牌,手中横刀整齐划一地敲打着大盾,发出咚咚的声响,紧跟而上。

    “前进!”

    有些单调的哨音吹响,伴随着哨音,八百前锋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弩!”在八百先锋的身后,两百五十名弩兵坐在地上,每一个人的身边半跪着另一名士兵,在他们的面前,则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根根弩箭。

    听到号令,两百五十名弩兵同时向后躺去,后背着地,两脚蹬在弓臂之上,低吼一声,腰腿同时发力,将弓弦拉开,身边的另一名士兵,立即便从盒子里抽出一支弩箭,装在箭槽里。

    唐军的弩弓,射程超过了一百五十步,这样的弩弓,想用手臂的力量拉开,除非你是勇冠三军的力士,否则想也别想。

    “放!”军官单调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嗡的一声闷响,二百五十支弩箭射上了半空,飞到顶点之后,猛然掉头

    曹彬的眼瞳顿时收缩,心脏如同被重重地击了一下。

    射程超过一百五十步的弩吗?

    这不是一般的弩,这是脚踏弩。

    宣武军中不是没有这种脚踏弩,只是这玩意儿比一般的弩造价更昂贵,打造一张这样的弩,从选材,养材到制成,中间需要整整三年时间,耗费人力物力太大,根本就装备不起。宣武军别说是这样的脚踏弩了,便是普通的弩,也装备的不多。

    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军队之中,更多的装备的是桑木弓,这玩意儿便宜。

    当然,贵有贵的道理。

    便宜自然就有便宜的不好。

    桑木弓属于软弓,射程近,杀伤力小,破甲效果一般。

    刚刚想到破甲,他的心头又是一跳。

    申谊的的反应不所谓不快,当弩箭飞上天空的时候,他的麾下最前面的已经举起了盾牌,长枪兵们则将手里的长枪举了起来,拼命地在空中舞动着。

    挡住覆盖性射击的羽箭,一般而言,只有三种办法,第一种是盾牌,第二种便是长枪兵们的这种密集性的舞动将羽箭搅飞,第三种,便是用重甲硬扛。至于那种能用某个人能用单兵器嗑飞羽箭的,基本上属于话本里的传说,在现实之中如果真看到了话,那也只有一种解释,瞎猫子碰到了死老鼠而已。

    第三种办法不适用于宣武军。

    因为他们除了将领之外,普通士兵连铁甲都很少,一般而言,都是皮甲,朱温也算得上是很下本钱了,宣武军本军,都是三层皮甲。不过曹彬眼下率领的,可只有他身后的这一千骑兵是宣武本军,剩下的,都是武宁军改编而来的。勉强凑齐了皮甲而已。

    敌人的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飞扑而下,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弩箭,曹彬眼睛都直了,这不是一般的弩箭,竟然是破甲锥。

    这样的破甲锥,别说是皮甲了,便是铁甲,也能射透。

    他张大了嘴巴,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破甲锥落下,然后看到他的部下,惨叫着倒下了一片。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破损的队列,很快便被补齐了。在武定的这一年训练,终于还是没有白费。这些人,毕竟也是从武宁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第二轮弩箭又来了。

    曹彬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申谊的军阵有些散了,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因为他必须要加快步伐冲过去,避免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是速度一快,队列就不可能保持得那么整齐了。

    一百步,八十步,七十步!

    终于,曹彬欣慰地看到申谊队伍之中的弓箭手开始还击了。

    纵然是桑木弓,但在这个距离之上,杀伤力也是不容低估的。

    对方微微垂着头,步调一致地向前走着。不像宣武军这边声嘶力竭地呐喊,对方沉默着向前推进。

    如同一堵黑色的墙。

    曹彬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羽箭落下了,但对方的伤亡微乎其微,好多羽箭落在对方身上,居然被弹开了。

    铁甲!

    对面的唐军,居然全体着铁甲。

    唐军的弩箭仍然无休无止地射着,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已经射出了五轮。宣武军前进的道路之上,躺倒了数百人,有的人一动不动,有的人,却还在地上辗转哀嚎。

    血,静静地淌着。

    一缕缕,一条条,然后慢慢地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耀眼的红色。

    宣武军跑得很快。

    与他们相比,唐军似乎是在龟缩前进。

    “刺!”一声尖锐的吼叫之声响了起来。

    唐军的长矛狠狠地刺了出来,直到此时,他们才发出了一声吼。

    “哟嗬!”

    五十人宽的截面之上,五十柄长矛几乎同时刺了出来。

    宣武军的长矛也刺了出来。

    没有人闪避,也无法闪避。

    双方互刺。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卡嚓之声不断地响起,那是枪杆折断的声音。

    可折断的,都是宣武军的枪杆。

    唐军的枪杆弯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度。

    第一轮对戳,唐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因为他们的队伍更整齐,当他们刺出手中的长枪的时候,面对的敌人数量,远远低于他们。所以,冲在最前面的宣武军,每一个人要同时面对好几根长枪。

    唐军的枪杆弹直,宣武军的尸体被远远地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身后的袍泽队列之中。

    侧身,抽枪。

    就在他们侧身的同时,第二排唐军的长矛已经从他们侧射露出的缝隙之中再度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哟嗬!

    伴随着这一刺之势,第二排的长枪手到了第一排。

    五十名长枪手,倒下了五六个。但他们的对手,却死了近三十人。

    单调的哟嗬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宣武军又倒下了数十人,但这一次,唐军却只有一个倒霉鬼被对手的长枪戳在了咽喉之上倒了下去。

    当第三声哟嗬声响起的时候,宣武军已经向内凹进去了一大截。

    宣武军的刀盾手绕到了两侧,而唐军的刀盾手,也同时迎了上来。

    在他们的身后,射完了弩箭的弩兵们将脚踏弩背到了背上,然后从身边提起了刀盾,向前冲了过来。

    长枪兵们每刺一枪,都哟嗬一声,而刀盾兵们,却是闷不作声。这些人,本身都是百战老兵,他们压根儿都不会将力量用到无助于战斗的事情上去。

    沉默的对手,其实更让对手恐惧。

    葛彩没有盾牌,她双手握刀,左劈右砍。在她的身侧,她的数名唐兵提着盾牌卫护在她的左右,让她能专心向前,不管是左右的,还是后面的,抑或是来自某处的冷箭,都由这些人来替她处理。身边每倒下一名,立即便会有另一名补上来。

    葛彩很快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第七百九十一章:狭路相逢勇者胜(中)

    成千上万人战斗的情况之下,个人的武勇能起到的作用是极其有限的。平日里那些花里忽哨的技巧套路在这样的战斗之中,除了加速把你送到阎王爷那里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用处。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些将领们在战斗中存活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因为他们有着比普通士兵更强悍的功夫,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的保护比普通士兵要多上太多。

    就像葛彩,本人的战斗力的确超出普通士兵一大截,但她的周围,始终簇拥着的十数名唐军,才是她所向披靡的原因所在,她不需要担心来自其它方向的攻击,只需要努力向前便好了。

    除开这些亲兵的保护之外,他们自身的装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将领的凯甲远比普通士兵的要好,他们的武器要比士兵的更加锋利。很多将领手持的都是自己量身打造的兵器,不像普通士兵,手中的都是制式,大路货。

    对于一般士兵而言,这样的战斗之中,死了是必然,活着是运气。除了依靠团体的力量之外,任何其它的心思,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抱团取暖,只要这个团体赢了,那么本身存活的可能性就大增。

    唐军也好,宣武军也罢,都是百战之师,即便眼下的这支宣武军并不是本军,但他们的基层军官却尽都来自本军之中,一年的训练,使得他们眼界甚高。不过他们的运气并不是太好,如果他们能先与别的军队打上几仗,或者会比现在更强,但他们迎头却碰上了唐军。

    五千唐军并不隶属于一支部队,他们是从数十万唐军之中抽调过来的。大唐十几个卫的士卒,在这支五千人的军队之中都能找到。得益于李泽在站稳脚跟之后颁布的唐军操典,不管是来自于那个卫,他们的口令,习惯,作战模式,基本上相差不大,集结之后,经过了近一年的磨合,早就配合得娴熟无比了。

    单兵战斗力,集群作战的配合能力,身上的装备都占了上风的唐军,在战斗刚刚开始,便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对于两支都很成熟的军队来说,一旦被压在了下风,想要夺回优势,难上加难。

    申谊作为宣武军的老兵,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有三千兵而对方现在只有一千出头,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的话,现在自己的麾下,只怕已经被打崩了。

    早先整齐的队列,打到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冰消瓦解,不仅仅是自己,唐军也是如此,两支先锋军队,此刻早已经搅合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唯一不同的是,唐军的构成更为合理。每一小团唐军之中,部是有长枪兵,刀盾兵,还有一到两名弩手。

    弩手是最让宣武军痛苦的。最早开始的脚踏弩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打乱了他们的阵形,迫使申谊不得不加快冲锋的步伐而让对手在两军交接的时候,在局部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从而一举夺得了上风。便是到了此刻,那些弩手,仍然给他的部下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他们的背上还背着脚踏弩,而他们的手上,却多了一柄手弩。

    他们被唐军的长枪手和刀盾兵围在中间,专门放冷箭。

    比起脚踏弩来,手弩的射程,威力自然小多了,但在这样的距离之上,造成的伤亡却更大,挨一弩箭,基本上就报销了。别说身上只穿着皮甲,便是铁甲,被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存活的概率也不大。

    对手的装备太好了。那些弩兵一整装备下来,只怕要大几十两银子,一柄脚踏弩,一支手弩,这些东西,即便是宣武军本军,也根本装备不起。

    对手不是靠着勇武打仗的,他们是在用钱砸人。

    这让申谊感到憋曲无比。

    如果李泽此时能听到申谊的心声,他一定会开心地大笑不已。李泽一向的信念,一直的梦想,就是拿钱把他的敌人活活地砸死。他一直在下血本装备自己的军队,哪怕为此让自己穷得叮当响也在所不惜。因为他深信,他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一定会把自己的投入,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现在这个世界,只有在战场上赢了,投入才能收回。投入的再多,也能收回来。如果在战场之上输了,即便你投入得再少,也是会血本无归的。

    当然,道理谁都懂,但却不是谁都能做得到。

    当你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还谈什么别的呢?

    申谊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不能扳回局面,自己这里迟早会被打崩。而现在,唯一扳回局面的机会,便是干掉对方的主将,砍掉他的将旗。

    他盯上了葛彩。

    葛彩也看中了他。

    别看唐军大占上风,事实上葛彩现在心里也在流着血呢!因为她的损失并不小,对手虽然被死死压制了,但却没有崩盘,还在死命地僵持着,而每一刻的僵持,都会给唐军带来伤亡,每倒下一个老兄弟,都让葛彩愤怒不已。

    她也想干掉对方的先锋将从而彻底击垮对手。

    两人心照不宣,在彼此亲兵的协助之下,迅速地彼此接近。

    两员主将对撞到了一起。

    两人的亲兵也开始捉对厮杀了。

    申谊没有想到对方是一个女人,直到走近了,交手了,他才看清楚,先前以为对手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胖子,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女胖子。

    这让他心中的羞辱更甚。

    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葛彩就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了,在他的眼中,对面的这个家伙,跟自己平时练刀时候的木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

    “去死!”两手握着自己那把加了料的横刀,葛彩力劈华山,重重砍下。

    申谊也是怒吼一声,左手盾牌上扬,右手长刀斜劈。

    轰的一声响,申谊的左手顿时失去了知觉,盾牌被对手一刀给劈得倒撞了回来,身子向后一仰,情急之下,收回右手刀,顶在左手盾牌之后,这才将对手这一刀的力量给卸尽。

    他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了一头,宽了一半的母夜叉。

    “去死!”葛彩收刀,举刀,再砍。

    这一次申谊有了经验,刀盾十字交叉,用尽全身力气反顶回去。

    又是一声巨响,申宜倒退了一步,半边身子都觉得麻酥酥的,眼中已是露出了惧意。

    他们两人的身边都是人。这个时候,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什么身法腾挪都是白搭,要是你想往旁边躺闪,刚一动脚,就被其他人给挡住了,那才叫要命呢!

    所以两人此时,比拼的更多的是力气。

    一力降十会。

    “去死!”葛彩尖厉的吼叫声再一次伴随着呼啸的横刀斩下。

    她似乎就只会喊这么两个字。

    申谊的盾牌被砍出了一条大大的裂缝,两条胳膊都有些发软了。连挡三刀,他已经很清楚了,眼前这个起码超过两百斤的胖婆娘,力气比自己大多了。任由她再砍几刀,自己非得被这个母夜叉给劈成两半不可。

    当再一次挡住了对手一刀之后,申谊突然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他跪下来,自然不是为了投降。

    他扔掉了手中此刻显得有些碍事的长刀,左手持盾,右手却是从绑腿之上拔出了一柄匕首,狠狠地捅向了葛彩的胸腹。

    他的这个应对,大大地出乎了葛彩的预料之外,横刀使老,无法回转,这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稍微侧了侧身子。

    匕首与甲胄相碰,发出了难听的摩擦之声。

    匕首破甲而入。

    申谊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开,耳边已是传来了呼啸之声。一个钵子大的拳头从左而来,重重地击在他的头盔护叶之上,然后再击在他的脸庞之上。

    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就像是一砣垃圾,被横扫了出去。

    喉头腥甜,鲜血狂喷。

    他最后看到了自己的那柄匕首插在葛彩的肚子上,看匕首没入的程度,这个母夜叉必定活不成。

    心头一宽,眼前一黑。

    “快救申将军,快救申将军!”

    申谊的运气不错,他被葛彩一拳头扫出去的时候,在地上一阵翻滚之后,居然正好落在了自己部下的身边,这些人一把拖起不知死活的申谊,转身便向后跑去。

    宣武军前锋终于崩了。

    因为申谊倒了,对方的主将还站在哪里。

    虽然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列阵!”葛彩高高地举起横刀,厉声呼喝。

    没有急着去追前方溃败的敌人,因为她看到对面的敌军主帅旗下,骑兵已经开始了加速。

    “立盾,架枪,备弩!”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

    各处的唐军立即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战功,转而向着葛彩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数个呼吸之间,已经完成了葛彩的军令。

    身后,马蹄得得,任晓年率领两百骑兵也已经迎了上来。

    葛彩转脸看了左右两翼,刘元与秦疤子还与另两股敌人搅在一起没有分出胜负呢。

    “老娘就是比你们强!”葛彩哈哈大笑,低头看了看还卡在肚腹甲胄上的匕首,觉得很疼,终是不敢伸手去拔。

第七百九十二章:狭路相逢勇者胜(下)

    曹彬在看到申谊认旗倒下去的那一刻,立即就下令发动了冲锋。本身他们距离战场只有千余步的距离,如果任由唐军驱赶着申部败兵倒卷回来,反而会影响到本阵,会让他的骑兵缺乏发动冲锋的空间。

    唐兵的强悍超出了他的想象。

    现在他终于觉得淮南龚云达输得一点也不冤,并不是这个家伙是个酒囊饭袋。李泽在江南落子的时候,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早,否则,这些北地的骄兵悍卒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在扬州聚集了如此之多。

    号角声声,既是冲锋的命令,亦是给申部败退下来的士兵们示警,让开道路,否则必然会成为骑兵冲锋道路上的冤死者。

    上千骑兵一旦冲锋,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他们只可能摧毁拦在他们面前的所有东西,直到他们力竭。

    他相信这些士兵们知道该怎么做。

    因为在平素的训练之中,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进行过训练。

    果然,在听到号角声后,那些败退的申部士兵立即向着左右两边涌去,在这个过程之中,幸存的宣武军军官们会尽量地在败兵之中恢复建制,然后加入到左右两翼的战斗中去。

    这,便是一支强军该有的标志。

    就算是败了,也需要在失败的过程之中寻找到为数不多的反败为胜的契机。

    而让曹彬更为惊叹的是唐军的反映。

    他们丝毫没有被刚刚的胜利而冲昏头脑,没有死死地咬着申部败兵的尾巴进一步地扩大胜利的果实,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在刚刚申部突然左右转向之后,他们肯定就会暴露在骑兵们攻击的范围之中。

    似乎在申部刚刚被打崩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曹彬会马上发起骑兵冲击一般,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在道路的正中间,立起了方阵。

    大盾如墙。

    长矛如林。

    近千人的唐军先锋,此刻缩成了一个如此紧密的方阵,在如雷的马蹄声中,巍然不动。

    在他们身后,任晓年带领着的两百骑兵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

    任晓年看起来很轻松。

    葛彩虽然受了伤,但拄着刀站在方阵中央的她,看起来也很轻松。

    左右两翼的刘元与秦疤子似乎没有看到中央的本阵马上就要遭到上千骑兵的狂暴攻击,仍然在一心一意地与对面的宣武军缠斗。

    曹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突然发现有一些不对。

    因为对面任晓年所部骑兵所骑的战马,居然都蒙上了眼罩。此刻的冲锋,完全仗着马上骑士娴熟的控马技巧。

    李泽的骑兵一向都比其它势力要强得多,因为他总是能得到最好的战马以及大量的番夷武士的加入,在这一点上,他是具有先天优势的,但这并不是任晓年现在表现如此反常的理由。

    有鬼!

    只是曹彬不知道这个鬼到底在哪里,会是什么!

    下一刻,他知道了答案。

    任晓年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那玩意儿后头坠着短短的一截绳索,绳索此刻正哧哧地冒着火星,借助着战马狂奔的势头,任晓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黑砣砣向着对面的宣武军骑兵仍了过来。

    丢出手之后,他一夹战马,已经是向着一侧斜绕了过去,他狂奔而来,不是为了冲锋与曹彬一决生死,只不过就是为了扔出这个东西而已。

    在他的身后,另外两百名骑兵有样学样,扔出了手里的黑砣砣之后,分成了左右两队,从葛彩的方阵之前一划而过。

    几乎在他们扔出这些东西的时候,葛彩大声吼道:“所有人,低头,闭眼。”

    服从命令的习惯已经浸润到了骨头里的这些唐军,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猛烈的爆炸之声响起了。

    犹如一个个九天霹雳在战场之上炸响,每一声炸响的同时,还伴着刺目的光芒。

    曹彬的战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与曹彬相伴多年,可谓是心意相同,基本等同于曹彬的手脚,但在这一刻,本来应该服从头脑的手脚,却突然有了自己的思维,本能在这一刻,占了上风。它长嘶着猛然刹车,粗壮的四蹄在地上刨出了深深的印子,然后侧转身子,向着另一侧奔去。

    曹彬耳朵里嗡嗡作响,两眼泪水长流,几乎不能视物。他

    他俯下身子,抱住战马的脖颈,尽全力地抚慰着战马,想让战马恢复平静。

    完蛋了!

    曹彬转过头,勉力地看向战场。自己麾下的上千身经百战的骑兵,在这一刻,炸了。

    炸的不是他的士兵,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连二接三猛烈的爆炸之声,每一次爆炸所带着的炫目的强光,都足以让战马失去控制。本来犹如洪流一般的骑兵冲锋,此刻已经看不出模样了,马上骑士们无法控制住他们胯下的战马,只能任由着战马带着他们四处乱窜。

    曹彬猛揉着眼睛,两眼赤红的他勉力能看清楚战场之上的场景了。

    他知道,他的部下现在的处境,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难怪,难怪对方会给马蒙上眼罩子,想来他们的战马耳朵也被堵上了,原来他们用的是这一招。

    鼻间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那并不陌生。

    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们都会玩的药发傀儡而已。

    只不过,不该有这么大的声响啊!不该有如此的强光啊!

    看着如同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的宣武骑兵,任晓年放声大笑,俯身一把扯下战马的眼罩子,手中大刀前指:“杀敌!”

    两百骑兵汇成一股洪流,如同一柄利刃一般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葛彩亦是横刀高举,大声喝道:“杀敌!”

    刚刚紧密的方阵轰然散开,一队队的士兵依旧组成了长矛,刀盾,弩手的结构,杀向了战场的前方。

    敌人的骑兵全乱了。

    这一刻,不但他们的战马看不见,连骑手本人,双眼只怕也无法视物。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宣武骑兵们此刻别说是杀敌了,能勉力骑在马上就不错了,他们一个个地抱着马脖子,只能任由战马带着他们四处乱窜,听天由命。不时会有战马因为不能视物又没有骑手的驱策而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在地。

    高大的战马重重地摔在地上,可不是说爬就能爬起来的,有的更是在倒下去的时候折断了蹄子,为数众多的骑兵由于不能及时脱离马鞍而被庞大的战马给死死地压住。

    任晓年快意地大笑着,手中的斩马刀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起一蓬血花。

    大势已定。

    任晓年早前扔出去的是北地刚刚弄出来的新武器。

    李泽很想弄出威力巨大的火药出来,很可惜,到了现在,投入巨大,收获却很少。造出来的东西,与他映象中的火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他没有想过能造出火枪,造出大炮,事实上,最初步的火枪,并不见得就是强弓硬弩快马的对手。就算是只能造出一些土炸弹,也足以让他高兴。

    可即便是这样的要求,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有成效的。

    任晓年手里的东西,不过就是大号的二踢脚罢了,不过里面另外掺加了其它的一些东西,让他的响声更大,另外兼有了强光爆闪的功能而已。

    这玩意儿炸不死人,但能吓死人,即便吓不死人,也能吓到马。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对于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东西,总是心怀恐惧的。

    今日一战,更是大获成功,猝不及防之下,曹彬吃了大亏。

    火药,很早就有了,但想要让他具备强大的杀伤力,终是不能一蹴而就,李泽只能让手下在黑暗之中慢慢地摸索前进。

    宣武军全线崩溃。

    当曹彬抱着马脖子狼狈逃窜的时候,战局便已经毫无悬念了。

    任晓年率部追杀了十余里之后,这才收兵而回。

    曹彬短时间之内,是休想再来找他的麻烦了。很可惜,要是将这个家伙今天宰在了这里,必然会重创宣武军的士气,此人在宣武军那边,可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不过赫赫有名,也代表着此人经验极其丰富,不仅是胜利的经验,打败仗的经验同样也不少。

    军医有些发愁地看着葛彩甲胄之上的那柄匕首,手有些颤抖,竟也是不敢去拔,看匕首扎入的程度,只怕伤到了内俯,别看葛彩现在还神彩奕奕的,或者在拔出匕首的下一刻,她便会倒下。刘元也是脸色铁青,拄着刀站在葛彩身边,手微微有些颤抖。

    “葛校尉,你真的没有感觉什么?”军医问道。

    葛彩摇摇头,看着他有些来耐烦地道:“快动手吧,这玩意儿总不能一直插在我肚子上吧?你不是军医吗?”

    军医摇摇牙,伸手握住了匕首。

    听天由命。

    拔了或者还有救。

    不拔,时间一长,还是会要命。

    一声大叫,他抽出了匕首,血紧跟着被拔出的匕首流了出来,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子了,就用手里的匕首割断了葛彩腰间的束甲丝绦,掀起了胸甲,然后再用匕首哧啦几声割开了伤口附近的衣物,血肉模糊的伤口便出现在他眼前。

    “老娘还有救吗?”葛彩有些心虚地问道。

    军医栓视了伤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没有作声。

    “老娘还有没有救?”葛彩恼怒地问道。

    “恭喜校尉,并无大碍,并没有伤及内腑,只是皮外伤。”军医很是感慨,葛彩很胖,很壮,肚子上的肉很厚。这一匕首对手下手极狠,但有了甲胄的阻挡,再有了这些肥肉抵挡,没有伤及内腑,要是换一个瘦的,估计麻烦就大了。

    “果然胖子好啊!”刘元喜笑颜开。

    “咣”的一声,一个头盔从地上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刘元的脑袋之上,一声惨叫却是被更多的轰笑之声所包围。

第七百九十三章:胜利之后

    “饮甚!”

    扬州知州梅玖的府第之中,大摆宴席,大肆庆贺唐军在涟水击败武宁来犯之敌。这一次打败的可不是藉藉无名之辈,而是大名鼎鼎的曹彬。

    一万大军,大败亏输,狼狈逃回去的曹彬一时之间想要再度组织起兵马来犯,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要知道现在朱友贞的主力,尚在鄂岳一带巩固梁国在哪里的统治,平叛,成为了主题曲。而刘信达所部则被拖在了岳阳,屡攻不下,反而在岳阳钱彪和洞庭郑文昌水陆两路夹击之下,屡屡吃亏,一时之间,竟然无力发动攻势了,迫使朱友贞不得不派出了田国凤所部前去支援。而田国凤一走,朱友贞本部兵力想要完全弹压鄂岳的反抗势力,愈发的力有不逮了。

    现在正是秋收时节,急于要粮食的朱友贞,也无心再来打扬州了。因为扬州没有粮食,解不了他现在的燃眉之急。

    换而言之,至少在今年之内,扬州已经是高枕无忧了。

    如今,梁军已经退缩回了淮安,涟水完全落入到了唐军控制范围之内,对于梁军而言,又等于失去了涟水盐场这样一块巨大的盐利收入,可谓是雪上加霜。

    李浩笑吟吟地举杯到了任晓年,葛彩,刘元等一众将领面前,举杯道:“诸位,这一仗,打出了我们的威风和士气,也让扬州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们心惊胆颤,可不仅仅只是击败了曹彬而已,来,干一杯!”

    “谢李将军!”四人霍地站了起来,李浩是唐军在扬州的最高统领,也是他们的直接上司,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如果没有李将军的指点,这一仗,绝不会打得如此干净利落,最开始,我还准备据城死守,与对手纠缠一番呢!”任晓年衷心地道。“万万没有想到,梁军竟然如此不经打。”

    李浩大笑,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拍了拍任晓年的肩膀。

    “宣武本军的确是不好打,不过曹彬带领的却是一个样子货,如果这样的一支军队,我们五千大唐健儿还不能一战而胜的话,岂不是坠了李相的威风!”

    任晓年连连点头称是。

    李浩含笑回到座位,任晓年以前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大规模的军团作战,对于双方的实力对比,没有一个准确的把握并不奇怪,而这一仗打完,相信此人,绝对是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等到李浩回到了座位之上,苏葆亦是捧杯而来。说不得又是一饮而尽。

    “你少喝一点。”坐下之后,刘元压低了声音对葛彩道:“伤还没有好,军医可是说了,不能多喝酒,最好是不喝。”

    “一点小伤,能奈老…能奈我何?”葛彩一瞪眼睛,但一看刘元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不由得有些气馁,一推杯子:“不喝就不喝嘛!”

    “嗯,这才对!”刘元连连点头。

    卟哧一声,旁边传来了秦疤子实在忍不住的笑声。葛彩本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一个壮娘们儿,在刘元面前,骤然出现了小女子才有的那种带着撒娇意味的神态,秦疤子是实在是受不了。

    葛彩转头,横眉立目,秦疤子立即正襟危坐,收敛了笑容,眼见着葛彩脸上的肥肉已经在颤抖了,他的心也不禁一抖,当机立断,端起了一杯酒,便离座而去。

    却是借着去敬酒之机,酒遁了。

    这一仗,他们损失不大,收获就颇丰,以一成左右的伤亡,击溃了曹彬,当场杀死杀伤梁军近两千人,俘虏差不多三千,就连曹彬的本部那一千骑兵,也被他们留下了一半。可算是一场辉煌之极的大胜。

    当然,梅玖也是很慷慨的。大把的赏银发了下去,每个士兵都得了五贯钱的赏钱,伤的翻一番,死得再翻一番。

    扬州从来不缺钱。

    这些钱自然不是梅玖从府库里拿出来的,他振臂一呼,扬州的各大商号们,转眼之间,就把钱给凑齐了。

    而这只是扬州这边的奖赏,对于伤残或者死去的士兵来说,在北方,他们的家里的赏赐,那才是真正的大头。

    大宴散去,绝大部分作鸟兽散去,在扬州这样一个繁华的地方,又是这样的一场大胜之后,自然还有更多的节目可以继续。

    比方说秦疤子,便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伤结疤了没有?”刘元与葛彩两人并肩则行。

    “军医说了,他的金疮药是家传秘方,不会留疤!”葛彩低声道。

    刘元瞅了:“你能不能别捏着嗓子说话,我不习惯,以前多好啊,怎么挨了一刀子,给捅得转了性子了?扭扭捏捏的。”

    “你真喜欢我以前那个模样?”

    “当然,以前多爽利啊!”

    “哈,我就说嘛,可把老娘可憋死了,秦疤子回头我要把他揍成猪头。”葛彩哈哈一笑。

    “这关秦疤子什么事?”

    “没事,没事。接下来干什么去?”

    “想吃你摊的杂面饼子,没吃饱,净喝酒了!”刘元摸了摸肚皮。

    “走,去我哪里,我给你摊!”

    “你伤不碍事吧?”

    “抡刀子砍人都不碍事,还碍着摊饼子了!”

    两人肩并着肩,逐渐远去。

    梅玖的小书房内,覃新明,李浩二人却是留了下来。

    “这一仗打赢了,我们的前途可就是一处光明了。”覃新明微笑道。

    “今年曹彬虽然不大可能再纠集人马来攻,但过了年,可就说不准了。”梅玖道:“在武宁,他们还是不愁兵源的。”

    “他们没机会了!”覃新明摇了摇头:“梅知州,我今天刚刚接到了北边最新的消息,不过这个消息,暂时还不宜公开。”

    “什么事情?”梅玖问道。

    “我们马上就有援军来了,从北边来的,整整五千精锐唐军,他们将由金满堂金公的船队和潘沫堂的水师运来。”

    “五千!”梅玖大喜,任新明只带了五千兵马,便把曹彬给打得落花流水,如果再来五千,谁还敢正眼看扬州一下?

    “你可知道,这一次带领援军来的大将是谁吗?”覃新明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也想知道!”一边的李浩笑骂道。

    “是柳大将军!”覃新明放下茶杯,道。

    “不可能吧,柳大将军在莱阳,那可是要准备对付天平军的。”李浩半信半疑。

    覃新肯瞅着李浩,只是笑着却不说话。

    李浩有些莫名其妙,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却是惊得跳了起来:“不会吧,不会是夫人吧?”

    朝廷有两位大将军,一位是柳成林,一位便是王妃柳如烟。

    “正是夫人。”覃新明道:“夫人亲率五千右千牛卫兵马来援。”

    梅玖也是震惊莫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南方我们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来镇场子。”覃新明道:“不仅仅是稳定扬州,岳阳,荆南一线,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与向训向抗衡。不然我们在长江一线打生打死的,倒是便宜了向训在我们身后大捡便宜。王妃到了这里,便是给了那些势力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光凭我们几个,人家都不鸟我们的。”

    梅玖与李浩两人缓缓下,覃新明这话说得没有错。一直以来,梅玖很想浙西、宣州等地也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可人家生意与他做得热火朝天,但一说到这事儿,人家立刻便顾左右而言他了。

    柳如烟到了这里,必然就会大不一样了。

    “接下来,我准备去淮南一趟,与龚云达好好地谈一谈了。”覃新明道。

    “覃兄不必去冒险,派一个人去也就行了,你要去了被他扣下可就不好了。要知道他的儿子还在我们这里当客人呢!”梅玖摇头道。

    “此一时也彼一时。”覃新明笑道:“此人本来就已经动摇了,这一次任晓年在涟水重创曹彬,只怕更是让此人看透了伪梁外强中干的现实。王妃到此主持大局,更是给了他最好的借口,投奔我们,他很掉价,但如果投奔王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龚云达当真投靠了我们,朱友贞可就要坐卧不宁了。”李浩道。

    “正是如此,所以这一次我准备带着龚彬一起回去。”覃新明笑道:“想要取之,必先予之。我们先给他一点甜头,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如果把龚彬给放了回去,我们可就没有最大的筹码对付龚云达了。”梅玖有些担忧:“万一此人死不悔改,没了顾忌,反而与朱友贞抱得更紧了呢?”

    “龚云达要真是这样的人,有不有龚彬在我们这里,他不是一样会来?”覃新明摇头道:“他又不是只有龚彬一个儿子!”

    “等到夫人到了,我们就有余力把触角伸向浙西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如果还不识时务的话,那就可以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是霸道了。”李浩嘿嘿一笑道。“一旦拿下浙西浙东,进而再取了宣州,我倒想看看到时候向训是一个什么样的脸色!”

第七百九十四章:奇货可居

    “曹彬输了!在一场野战之中,干净利落地输给了扬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龚云达看着面前的幕僚胡广,满脸的倦意,一身的颓然。

    “属下已经知道了,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胡广点头道。

    “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龚云达一惊。

    “节帅,运河!”胡广道:“我们与扬州那边,可是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的。”

    龚云达叹了一口气,“你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办?曹彬派了人过来了,要我们集结兵马,再次向扬州发起攻击,他说,扬州兵马也是损失惨重,现在如果出兵,必然能收奇兵之效。”

    “节帅想怎么做?”胡广问道。

    “左右为难!”龚云达摇头道。

    “节帅可是担心少帅?”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龚云达道:“如果出兵能获胜,那也无所谓,怕就怕,我们出兵之后再次折翼,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出兵吧,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出兵吧,三殿下只怕会恼羞成怒。”

    胡广笑道:“节帅,现在倒不必过于担心三殿下哪里,曹彬也不过色厉内荏罢了,主动权其实操诸在节帅手中,想不想出兵,您自可自己拿主意而不必看人脸色。”

    “这话怎么说?”龚云达坐直了身子。

    “此一时也彼一时!”胡广往前走了两步,道:“最早之时,我们迫于三殿下的兵势,不得不向他表示屈服,以免淮南遭兵灾之祸,但现在,时局可大不一样了。”

    龚云达微微点头。

    “三殿下现在深陷在鄂岳难以脱身,他在鄂州杀性太重了,让鄂兵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残余的鄂兵军四处作乱,流匪四起,里面还有好几股声势颇大,竟有愈剿愈强之势。”胡广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有消息称,这几股流匪是有北方的人在撑腰支持。”龚云达道:“没有北方的银钱,这些流匪哪里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是啊,北方在大力支持这些流匪!”胡广道:“而且在岳阳,钱彪与郑文昌已经摆明车马投了北方,再加上荆南节镇,沿着长江这一线,北方的势力已经愈来愈大了,三殿下不能扑灭鄂岳叛乱,又拿不下岳阳洞庭湖流域,现在已呈进退两难之势,这个时候,我们淮南的地位可就愈来愈重要了。”

    “是这个道理!”听着胡广的分析,龚云达脸上终于是松快了一些。

    “所以,您大可不理会曹彬的威胁,您就是不出一兵一卒,他又能怎么样?”胡广冷笑起来:“现在,他们还靠着我们淮南往鄂岳那边输出钱粮呢。惹急了,连这个也不给他们。”

    “要是真惹恼了三殿下,他回军对付我们淮南呢?”

    “三殿下敢吗?”胡广笑道:“他要敢回军,只怕岳阳的钱彪就会大举收复鄂岳了,一旦让钱彪在岳阳坐大,鄂岳可就真的要不归他所有了,这个时节,三殿下敢吗?他只会拉拢节帅的。否则节帅倒戈一击,他可就要倒大霉了。”

    “倒戈一击?”龚云达吃了一惊。

    胡广微微一笑道:“节帅,现在我们倒是可以奇货自居了。我们虽然给三殿下一直在输送钱粮,但我们与扬州方面,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恨。”

    “怎么这样说?”龚云达不满地道:“我的水师一朝尽毁,我的长子还在他们的手里。”

    “相比与整个淮南,水师的份量并不太重。”胡广道:“现在在水上,扬州方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他们可从来没有往楚州方向来,而且从那一仗结束之后,我们与扬州方面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扬州方面,也是想与节帅结个善缘的,他们也想拉拢节帅您啊!”

    龚云达抚须半晌,才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便是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胡广道:“要是三殿下能迅速地拿下岳阳,平定鄂岳,继而与代超的军队会师,将鄂岳,荆南尽数纳入怀中的话,那节帅便没有多少选择了,只能彻底倒向大梁,否则,淮南必然遭殃。但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点的话,节帅便可高枕无忧。”

    “如果他们失败了呢?”龚云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节帅,如果他们失败了,那么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再在他们的伤口之上洒一把盐呢?”胡广脸色一整,“彻底倒向扬州方面!我们,只站在胜利者一方,只做对自己更有利的事情。”

    龚云达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但现在既然还没有翻脸,那如何回复曹彬?”

    “就跟他说,眼下秋收在即,淮南要全力保证秋收,无法征集府兵参战,而常备甲士的力量不足,也没有足够的钱粮支应这一场战争,只能留待秋收以后。”胡广淡淡地道。

    “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龚云达展颜一笑,“不过三殿下他们在我淮南也是做了不少手脚的,有人已经彻底倒向了他们,居然支持我们马上整军进攻扬州。”

    “这样的吃里扒外之辈,节帅又何必对他们客气?”胡广道:“他们要去,节帅便让他们去,只不过钱粮是没有的,援军是没有的,他们,敢去吗?”

    “我如不发兵,他们也最多叫嚣几声罢了。只不过让人心烦。”

    “这样的一些人,不为节帅您的大局考虑,一心想要抱大腿,嘿,要知道这根大腿也不见得牢靠。节帅何不杀鸡儆猴,将叫嚣的最凶的,收拾一个?”

    “总是念着旧日的情份!”

    “当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早就没有念着节帅的情份了。”胡广道:“节帅,不管以后如何,但淮安必须要紧紧地抱着团,您才有足够的筹码,要是轻易地就被人拉拢收买,以后节帅拿什么与人讨价还价!该痛下杀手的时候,就要痛下杀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龚云达道。“我先想一想再说。”

    两人正自计较着,大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紧跟着急骤的脚步之声响起,龚云达心中愠怒,抬起头来便准备发作之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却骤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霍然站了起来,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帅,我回来了!”来人单膝跪地,仰头叫道。

    龚云达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时,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谁?自扬州水战失败之后,龚彬已经被扬州方面俘获了大半年了。

    “彬儿!”他急步走到了跟前,一把将龚彬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你还好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父帅,是儿子,儿子很好,他们把我放回来了,在扬州,他们也没有为难我,倒是长胖了一些!”龚彬眼眶湿润,连声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龚云达连连点头。

    “恭喜少帅平安归来。”一边的胡广走上前来,先是拱手道贺,接着道;“少帅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一句话,将龚云达父子从重逢的喜悦之中拉了回来。

    “不是,是扬州覃新明送我回来的。”龚彬道。

    “是悄悄地回来的,还是大张旗鼓回来的?”胡广问道。

    龚彬一楞,道:“倒也说不上大张旗鼓,不过也并未避人耳目,从码头下船到这里,倒也有不少人见到了我。”

    胡广一声长叹:“节帅,扬州方面,用心何其恶毒也。”

    “胡先生这是何意?”龚彬问道。

    胡广摇了摇头:“扬州方面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开释放了少帅,曹彬会怎么想?三殿下会怎么想?”

    龚云达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会认为我已经与杨州方面勾结起来了。”

    “正是,否则,他们怎么会什么条件也不讲的便将少帅放了回来,他们这是在逼着节帅您做出选择呢!”胡广道。

    龚云达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宰了那覃新明如何?此人在扬州方面地位极高,杀了他,倒也可以让三殿下放心。”

    “可如此一来,我们与扬州方面可就彻底誓不两立了。”胡广摇头道:“节帅,您是准备与他们开战吗?”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第一,我们需要马上派人去跟三殿下,曹彬等人去解释,不管他们信不信,我们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第二,筹备一批钱粮给曹彬送过去,表明我们还是支持他们的。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有疑心,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太过份的动作。”

    “嗯!”

    “其次,节帅,淮南该清理了,有了这样的一件事情之后,只怕三殿下他们会加大力度在我们内部拉拢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特别是军中,一定要整肃。”

    “有道理,该杀的人,就不应当再活着了。”龚云达眼露杀气。

    “最后,覃新明既然来了,自然是想与节帅您谈上一谈的,节帅何妨与他一见?”胡广道:“既然是要两头下注,不妨听听他怎以说!”

第七百九十五章:困境

    朱友贞冷冷地看着前方。

    一队百余人的流匪正在亡命奔逃,而在他们的后方,骑兵正驱策着战马,从三个方向上包围了过去。唯独剩下的一面,是波涛汹涌的长江水。

    终于,无路可走了。

    百余流匪绝望地转过身来,看着愈奔愈近的骑兵。

    “我投降,我投降!”一名二十出头的流匪崩溃了,他扔掉了手里的刀,高举着双手,迎着骑兵奔去。

    “小八,回来!”在他身后,一个鲜血淋漓的壮汉嘶声吼道。

    但并没有什么用。

    骑兵丝毫没有停留,眼中更是没有这个高举着双手向他们奔来大呼着投降的年轻人。

    年轻的流匪被骑兵淹没了,下一刻,他的身躯又出现在骑兵丛中,只不过是被一柄长枪挑了起来,长枪弯成了一个极大的弧度,随着枪杆弹直,年轻人的身躯掉落在了地上,无数的马蹄践踏下去,顷刻之间,已经变成了一堆不成模样的肉团。

    “杀呀!”壮汉红了眼睛,挺着手里的大刀,迎着骑兵疯狂地扑了上去。

    数十人跟着他,狂吼乱叫地扑了上去。

    也有人,大声嚎哭着转身,奔向了波涛汹涌的长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到了江水之中。

    片刻之后,迎向骑兵的流匪们再也没有一个人还站着。

    一名将领冷冷地看着自己战马硕大的马蹄子下踩着的流匪的首领,他还没有死,正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这名将领,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子。将领冷冷一笑,一提马缰,战马人立而起,然后再重重踏下,卡嚓几声,壮汉彻底没了声息。

    纵马来到江边,看着江水之中十几个起起伏伏的人头,将领取下弓箭,嗖的一箭射出,一股血水染红了江水,一具尸体浮了起来。

    连续数箭,数人毙于长江之中。

    看着剩下的那些还在江水之中挣扎的流匪,将领不无遗憾地收起了弓箭,太远了,射不着了,不过这样大的水流之中,想要活下来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

    “收队!”一声断喝,他拨转了马头,向着朱友贞方向奔去。

    鄂岳节镇诸地的反叛,并没有因为朱友贞的强力镇压而得到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们或占山为王,或盘踞河道大泽,不停地袭击着朱友贞委任的官吏,袭击落单的梁军士兵,现在,他们开始了更让朱友贞愤怒的破坏行动。他们抢收即将成熟的秋粮,哪怕这些秋粮并没有完全成熟,除了抢收之外,他们还将他们无法收割完的庄稼,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朱友贞现在缺乏的就是粮食,除了要保证自己所需之外,他还要竭尽全力地供应洛阳,关中等地,现在正是最为吃力的时候,春天遭灾,现在离秋粮收获,就只差那么个把月时间了,但流匪们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发起了明显地带有针对性的攻击。

    如果说他们是无意为之,谁都不会相信。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在这些流匪的背手,北方李泽那只若隐若现的大手。

    不仅仅是鄂岳之边,朱友贞势在必得的洞庭湖周边,现在更是打成了一锅粥,到现在,刘信达还在哪里不能寸进。

    朱友贞将手里的兵力全都撒了出去,连他自己都带着亲兵出来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扼杀掉这些流匪,确保在鄂岳,他还能有一些收成。

    刘宣,周振,江淇这些将领,近一个月来,几乎没有休息,转战各地,追逐着这些流匪,到现在为止,总算是勉强稳定了鄂岳的形式。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友贞很清楚,好几个流匪大头子并没有被抓住,亦然成了漏网之鱼,假以时日,只怕又会死灰复燃。

    现在他有些后悔在拿下鄂岳之后,将钱凤满门上下斩杀得一干二净了,要是当初留下了钱凤的家眷,只怕现在岳阳的钱彪早就投降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在鄂州城惨重的伤亡,让朱友贞彻底失去了一颗冷静的心,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岳阳,现在竟然成了他前进道路之上的一块顽石。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北方竟然早就在洞庭湖开始布局了,如果没有洞庭湖上的郑文昌所部的牵制,袭扰,岳阳钱彪是无论如何也撑不到现在的。

    “殿下!”一骑自鄂州城方向狂奔而来。

    朱友贞顿时便皱起了眉头,但凡出现这样的情景,十之**,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一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之上掠过,朱友贞的脸色更加难看。

    嗖的一声,身旁的将领引弓搭箭,将这支运气很不好的乌鸦射得一头栽了下来。

    乌鸦是死了,但并不会因为此,坏消息就会变成好消息。

    来人滚鞍下马,单膝跪倒在朱友贞马前:“殿下,武宁传来消息,曹彬将军进军扬州,在涟水与扬州任晓年部大战,而后,而后退守淮安!”

    朱友贞长吐一口气,果然又是坏到了极点的消息:“曹彬将军损失如何?”

    来人看了一眼朱友贞的左右,低声道:“三殿下,曹将军率一万兵马出击,最后,最后退守淮安的只有三千余人。”

    朱友贞身体哆嗦了一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拨马便走。

    回到鄂州城中的朱友贞,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地图,好半晌一言不发。一众文武官员们都是屏气静声,生怕此时自己有一点不合适的举动,引发处在爆发边缘的朱友贞的怒火。

    谁都知道,曹彬这一败,让他们的大后方,陷入到了极大的危机当中。

    没有谁会想到曹彬竟然输得如此之惨!

    早先淮南军的水师在扬州水师那里吃了大亏,大家还在嘲笑着淮南完全就是一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但现在,谁都没有这个想法了。

    曹彬的军队,可是以宣武军为骨架构建起来的,战斗力比起现在驻扎在鄂岳的诸部,只会强不会弱,曹彬更是百战老将,连他都输得这样惨,他们上去,只怕结果不会更好。

    扬州军队的战斗力,思之让人心惊。

    “龚云达就没有什么解释吗?”好半晌,朱友贞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殿下,龚云达哪里倒是给殿下写了一份公文过来,对于曹将军之败,片言只语带过,只是说了他又筹集了五万石粮食正向鄂岳而来。”司曹参军刘宣战战兢兢地道。

    呼的一声,朱友贞长吐了一口气,龚云达这是在堵自己的嘴呢。

    可是自己能说什么?去斥责他坐视曹彬之败而没有援手吗?实际上这大半年来,龚云达便对于自己让他继续进攻扬州的命令阳奉阴违,这一次曹彬自武宁方向往扬州发起进攻,也并没有要求龚云达进行配合,自己即便是想指责对方,对方也有足够的理由来将自己洗干净。

    而且,自己将对方逼得急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就这样吧,大家这些天剿匪,也都辛苦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准备秋收吧!”朱友贞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先将能收到的粮食收到库里再说。扬州,不过是疥癣之疾,一时的失败,也不会影响到大局,等到秋粮入库,我们立即大举向岳阳增兵,不管如何,先将岳阳拿下再说吧!”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告辞而去,这一个多月来,大家也实在是累坏了,军队急需要休整。

    岳阳的战事,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刘信达屯兵岳阳城下不得寸进,田国凤所部受到郑文昌的牵制,也是疲于应付,如果没有援军,他们很难在岳阳战场之上得到寸尽。

    两军交战,总是此消彼长,当梁军一次次的劳而无功的时候,对方的声势自然就会越来越大。岳阳钱彪跟梁军打了这么久,兵力不但没有损耗,反而有愈来愈壮大之势,那些被梁军追得无处可逃的匪徒们,自然而然地便都向着那边儿集中,然后在岳阳周边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盘踞势力,当他们在哪些地方落地生根的时候,想再剿灭他们就困难了,因为钱彪将这些人当成了他的第一道防线,千方百计地给这些人输送粮草,兵器。以岳阳为中心,在洞庭湖周边,已经是形成了一个如是蛛网一般的防御网络,不管触及到哪里,整张蛛网总是能及时的做出反应。

    刘信达这种老将都为此头疼不已,更不用说只有一腔子蛮力的田国凤了,他再勇悍,可面对着神出鬼没的这些反抗军,也是无法可施,人家从来不会与他正面作战。但只要他稍稍打个盹儿,立即便会有人像毒蛇一般的从隐蔽处窜出来,狠狠地咬他一口。

    虽不致命,却也让人吃痛不已。

    万万乱不得。扬州败了便败了,重要的还是岳阳。朱友贞决定秋粮入库之后,自己立即全军压上攻击岳阳。只要扑灭了岳阳,鄂州之乱自然会平定下来。没有了蛇头,那些各地的反抗军,心气儿自然也就消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援军

    施红和孙桐林受朱友贞派遣,押送了大批粮草返回长安。那个时节,正是长安粮价猛涨的时候,整个关中粮食储备全面告急。这批粮食的注入,可以说是雪中送炭,极大地缓解了长安的粮荒,也让敬翔勉力地稳定住了有些岌岌可危的局势。

    当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送粮草进长安,也是朱友贞刻意为之,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料,他朱三殿下的名声在长安立时大噪,百姓也好,官员也好,军队也好,对他三殿下是交口称赞。如此一来,他是立即便将他的大哥朱友裕给生生地比了下去。

    代超在山南东道,除了不断地向长安要军饷之外,可是没有给长安送给哪怕一颗粮食,两相一比较,谁是忠心为国,谁是国之栋梁,自然是一目了然。

    “殿下,如今您的名声,在长安可是如日中天。”孙桐林兴奋地道。“听说大殿下私下里可是大发了脾气,将一套从北地重金购来的琉璃茶盏给砸了一个粉碎呢!”

    朱友贞却是殊无什么欢意,直接问道:“那些财物,你都按给你的名单一一送到了吗?”

    “当然。”孙桐林道:“一个不差,一文不少,全都悄悄地送到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些人,对于三殿下的照拂都是感激不已。他们中的很多人,日子都不好过呢。所以属下最后还自作主张,扣了一些粮食,分给了这些人。”

    “嗯,做得不错。”朱友贞点了点头:“与其把粮食便宜了哪些脑满肠肥的混帐,给这些人更好。老大担任了禁军大统领之后,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安持自己的心腹,他们中有多少人受到了影响?”

    “殿下,将领以上级别的现在还没有动,中级军官中,我们有四个人被拿了下来,给调到了一些不直接带兵的位置,再往下到还好。您最关注的那些营官一级的,基本没有动。”孙桐林道。

    “如此便好,这些年来,我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如果到时候不能发挥作用,未免也太亏了。”朱友贞很是欣慰。“原本以为你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到是想不到这一次如此顺利,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施红微微欠了欠身道:“殿下,本来我们是还想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再利用关系在军中联络一些弟兄的,但听到曹彬将军兵败之后,敬相便让我们马上回来。”

    “敬相怎么看这一件事?”朱友贞坐直了身子,问道。

    “敬相让末将告诉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勿需挂怀。”施红道。

    朱友贞苦笑:“怎么能不挂怀?敬相如果不挂怀,就不会让你们两个急着回来了!”

    孙桐林笑道:“敬相是怕您因为此事而怒发冲冠,怒不兴兵嘛,所以就让我们赶紧回来,说如果殿下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要让我们劝阻您。”说着话,孙桐林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朱友贞的手边上:“这是敬相给您的信。”

    “如今的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朱友贞笑了笑,将信先放到了一边,看着两人道:“你们两个,想必见过曹彬将军了,淮南那边,去看了看没有?”

    “曹彬将军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对于胜败,倒是看得很开,如今正在淮安整顿兵马。”施红道。

    “施红,曹彬在给我的信中说,这一次兵败,最主要的便是猝不及防地着了对手的阴招,这一次对方拿出来的可不是以前的猛火油弹,这一点,你有了什么眉目了吗?”

    施红摇了摇头:“在曹将军那里,听说过后,我已经安排人去探查这件事情了。也亲自去问询了当时在场的不少将士,应当就是药发傀儡,但威力却出乎意料之外,比一般的药发傀儡响声大得多,而且还伴随着强光。曹将军麾下的那些战马,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一般的响动不会让它们如此惊慌,很显然,唐军对其作了极大的改善,我已经将相关的详细情报送到樊主司哪里去了,长安大匠多,希望他们能尽快地弄出一个结果来。”

    朱友贞长叹了一声:“不要指望太多,猛火油弹唐军已经使用了几年了,长安的将作监里的那些废物们,到现在,也没有弄出一个眉目来,弄出来的东西,与唐军的一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说到这里,屋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与唐军作战,别的倒还好说,哪怕对方甲胄再好,多砍几刀也就破了,兵器再锋利,了不起便是多死几个人,但对方总是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突然在战场之上使出来,而对此毫无防备的对手,总是会因此而吃大亏。

    想当年猛火油弹第一次使用,还是张仲武的麾下,那一仗,打得柳成林险些便全军覆没,但从那以后,猛火油的应用,在唐军之中便突飞猛进,易水河畔,张仲武作茧自缚,被自家手下发掘出来的利器,炸了一个一佛升天,二佛入地,大败亏输,就此失去了与李泽争雄的本钱,然后一败再败,最终被李泽赶到了东北,苟颜残喘了。

    “这种东西,倒是不必太过于在意。虽然响声大,但也就只能吓吓人,真正的威力并不大,比猛火油弹差多了。”施红道。

    “也不敢大意啊。”朱友贞转身,从书架之上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竟然就一些药发傀儡,这玩意儿并不稀奇,过年的时候,到处都能看到。

    “就这玩意儿,你点燃了要是握在手中,那也是能伤着人的。如果把它的威力扩大个几倍,炸死人也并不稀奇。”朱友贞摇头道:“我现在就担心,他们在这方面也有了极高的造诣,施红你一定要盯紧了。”

    “末将明白了。”

    “敬相对于现在的局面,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有什么安排?”将盒子丢在一边,朱友贞问道。

    孙桐林清了清嗓子,道:“敬相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淮安,请三殿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稳住淮安龚云达,万不可对其逼迫过甚,以至于其反戈一击,如今殿下主力深陷鄂岳一带无法抽身,曹彬又新逢大败,无人可以牵制龚云达,一旦他翻脸,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我知道。”

    “而且我们也收到了消息,扬州方面释放了龚彬,很显然,他们也想拉拢龚云达,所以这个时候,殿下一定要对其多加安抚,敬相那边已经上奏了陛下,加封龚云达为淮南郡王,旨意不日就会抵达楚州。”施红接着道。

    “光是加官晋爵,只怕并不能让其死心塌地啊!”朱友贞叹道。

    “当然不仅仅是加官晋爵!”孙桐林道:“不日,洛阳水师便会沿运河抵达楚州,一百余艘战船,五千水师,那龚云达即便当真心怀不轨,只怕也不敢再随意动弹了。等到水师一到,曹彬将军便可以重振旗鼓,到时候就有实力逼迫龚云达尽起淮安军队与我们一起再攻扬州了。”

    “洛阳水师?”朱友贞一喜,“大哥居然舍得将他们交给我?”

    “不是大殿下,而是敬相与陛下痛阵厉害之后,陛下亲自做出的决定,听说当时在朝堂之上,大殿下一系人马是竭力反对,不过一来,我们这边的确需要水师,二来,殿下您的粮草送入长安正当其时,陛下龙心大悦,却是当朝驳回了他们的反对意见,圣心独断,眼下洛阳水师正在作准备,敬相派人盯着,必然不会让他们有拖延使坏的机会,大概在年后,便可以抵达楚州了。”

    “太好了!”朱友贞鼓掌大笑,总算是听到了好消息,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之后,与扬州的争斗,就不会显得那样被动了。“如今我在鄂州编练的水军也初具规模了,等到洛阳水师一到,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洞庭湖,我们就行有余力了。”

    在洞庭湖吃亏之后,朱友贞便在鄂州大力搜集船只,招募水手,训练水军,不少洞庭湖水匪庞文的旧部,被郑文昌杀得家破人亡不名一文,却也是在朱友贞的大力招揽之下纷纷来投,如今却也是有了一些气象。当然,想要与对手争锋,还差得太远,所以朱友贞一直也不敢把他们送上前线去,毕竟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一点底子,不到关键时刻,真是舍不得送出去。

    一旦洛阳水师过来之后,两相加在一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另外,敬相还与大殿下达成了一项协议。”施红接着道。

    “与大哥达成了什么协议?”

    “三殿下派遣一支军队进入荆南,协助代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荆南节镇。”施红道。“听说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鄂岳虽然还不稳,但大体上还是落入到了我们的掌控之中,对于荆南战事拖延,陛下很是不满。”

    “老大的锅,凭什么要让我去背?”朱友贞不满地道。

    “殿下,敬相让我们转告您,这个时候,首重大梁利益。其它,可先抛在一边。”

第七百九十七章:转道

    岳阳整体的防御计划,算得上是一个开放式的模式。钱彪的主力,只是扼守了两个点,一个是岳阳城,另一个就是云溪城,而这两座城,现在还被刘信达给从中割裂了。

    虽然被割裂,但因为水路完全掌控在郑文昌手中,所以孤悬于外的云溪城,并不缺乏物资补给和人员的补充,这也是让刘信达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郑文昌的水师利用四通八达的水道,无孔不入,多则数十条船,少则几条船甚至一条船,在梁军防御的漏洞之中,随时上岸,展开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这些袭击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但却让梁军不胜其扰。就如同暗夜之中双目不能视物,却老是有一只两只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地叫个不停,绕着你不停地飞来飞去,你重重的一巴掌拍过去,基本上都会拍一个空。但如果你置之不理的话,他又会趁机饱饱的喝你一口鲜血。

    不仅仅是郑文昌的水师,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盗匪。其中数只得到了钱彪的大力支持,在装备之上,不逊色于正规军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亦是神出鬼没,袭击运粮队,伏杀斥候,就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梁军每天都在失血,今天少两个,明天又没几个,打了几个月,梁军的士气,却是一天比一天低了。

    刘信达在束手无策之余,也只能咬着牙不去理会这些小规模的袭击,如果分兵去收拾这些人,只怕会迎来更大的损失。前期,他曾经因此而吃了大亏。整整一个营的兵力,去追击一支流匪队伍的时候,被郑文昌的水师抄了后路,上千装备精良的水匪在梁军的背后上了岸,与流匪前后夹击,猝不及防之下,梁军吃了大亏,只有不到一半人逃了回来,剩下的,全都成了对手的刀下鬼。

    作为一名北方将领,在南方这种河道交错,地形极其复杂的战场之上,颇有一种水土不服的意思。

    打到现在,刘信达也算是没有了脾气,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老将,他很清楚,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自己是真打不下去了。除非马上就有援军抵达,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兵力分别对岳阳和云溪展开无差别的猛攻。

    否则打云溪,岳阳来援,打岳阳,云溪来援,再加上一个郑文昌像一个搅屎棍一般不停地在中间捣乱,他根本就无法一心三用。

    这三支军队之中,岳阳城内足足有两万守军,其中堪称精锐的不低于五千。云溪有八千,至少有两到三千精锐人马。而在湖上郑文昌就更让人讨厌了,他从来不与你正面较量,总是在你背后拿着小刀子乱捅。

    这三支人马,任何一支都不能小视,因为他们都具备不俗的战斗力。

    自己的兵马太少了。一万五千梁军,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完全施展不开,束手束脚。现在他只能等待田国凤的援军抵达。

    虽然他心中并不情愿。

    不过田国凤的部队却如同乌龟爬一般。

    不是军粮供应不上了,就是遭到了对手的袭击骚扰,有时候一天最多行进十里左右。

    不过刘信达也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现在军粮的确有些供应不及了,三殿下将大量的粮食送往了洛阳,长安。一来是因为那些地方的确差粮,二来,就是政治之上的原因了。原本的考量是大军可以就地筹粮,可谁能知道钱彪如此狠毒呢,在岳阳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便连田里马上就要成熟的庄稼,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能就地筹粮,全靠后方输送,这可就难了。

    刘信达在惦记着田国凤,而此时的田国凤,却正在大发脾气。

    因为他的后勤辎重营,被一队流匪给袭击了。夜半时分,一支流匪潜入到了后勤辎重营中,引燃了粮车,虽然抢救及时,但上万斤粮食,却被烧成了灰烬。

    “混帐王八蛋!整整一千人,啊,一千人啊,连个辎重营都守不住,你让兄弟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大帐之中,大大小小的将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田国凤正一脚一脚地猛踢一个脸上乌漆麻黑的校尉。

    在自己的部队之中,田国凤作战凶猛,战战都是冲锋在前,在军中的威望无以复加,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暴君,一言不合,便是拳脚交加,痛殴手下。在他怒火暴发的时候,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去劝他。除了一个人之外。

    陈富冷眼旁观了一会,眼见那名校尉抱着头蜷缩着被踢了打了好几个滚了,这才走过去,一把抱住了田国凤。

    “好了好了,虽然损失了一些,但总算是保住了大部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虽然误了军机,但也罪不致死,就算是死罪,也应由军法处置,你把他踢死了,算怎么回事?”

    被陈富拖着,田国凤还伸出脚想要再踢上几下,连着几下踢空之后,终于是偃放息鼓,不再试图去攻击这个倒霉蛋了。

    喘着粗气回到了大案之后,拍着桌子看着那个跪在前面的校尉,怒道:“要不是看在你曾经是殿下亲兵的份儿上,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你,给我滚,自己去殿下面前领罪。”

    “田将军饶命,请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校尉仰着头大叫道。

    在这里,不见得死,要是被田国凤撵回去了,只怕当真是要送命的。

    “田将军,此人以前也算尽心尽力了,这一次虽然误了军机,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编入前锋营,让他去戴罪立功。”陈富在一边劝道。

    田国凤哼了一声,看着那人道:“看在陈将军份儿上,便宜你了,现在剥夺你的军职,去前锋营当一个百夫长吧,什么时候立了功,什么时候再回来。”

    “多谢田将军。”那人连连嗑头。

    “滚!”田国凤一声怒火,那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军帐。

    原本他也是有资格在这里商议军机的,但现在被降成了什长,却是只能乖乖地滚出去了。

    “张登,你现在去接管整个后勤营,要是再被袭击,你就给我滚去前锋营当伍长!”田国凤瞅着下面一名校尉,道。

    “遵命!”

    “明天,我们至少要前进四十里,各部都给我做好准备,少一里,那就不要休息了,就算是赶夜路,也必须抵达。”

    “是!”

    一众将领领命离开。

    军帐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田国凤与陈富两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是笑了起来。

    终于找着机会,将后勤辎重营给完全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以了,这段时间,我们找机会处置了好几个朱友贞的亲信,剩下的不能再动了,再动,未免就会让人疑心了。”陈富道。

    “该宰了他的。”田国凤道。

    “进了前锋营,一旦开战,让他死,还不容易!”陈富哼了一声道。

    “咱们速度再慢,可终于抵达的一天,到了云溪,还真打啊?”田国凤瞅着陈富,道。

    “当然真打。”陈富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在我们没有接到新的指令之前,我们就是最强悍的梁军。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们这柄锋利的刀子,要用在最有用的地方,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在此之前,任何妨碍我们的人,都可以在消灭之列。”

    “奶奶的,这样的话,以后只怕不好做人啊!”田国凤一摊手。

    “我们只对李相负责,其它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陈富道。

    田国凤点了点头,军队指挥是他在负责,但涉及到这样的一些事情,拿主意的却是陈富。

    大帐之外响起了马蹄之声,片刻之后,便径直抵达了中军帐之外,两人诧异的对望了一眼,能在营内奔马的,只怕又是什么紧急军情了。

    两人走出大帐,一匹战马也恰好抵达,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向二人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田将军,紧急军令。”

    撕开火漆密封的军令,田国凤扫了几眼,又递给了陈富。

    “不去岳阳,转道去荆南?”陈富吃了一惊。“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信使摇了摇头,道:“二位将军,具体情况属下并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情了?”陈富追问道。

    “就是曹彬将军率领武宁军攻击扬州,吃了大亏!”信使道。“还听说,淮南也有不稳的迹象。”

    田国凤与陈富对望了一眼。

    难怪!果然是出了大事。如果淮南不稳的话,整个南方战局就要大变了,很显然,他们转道去荆南,是要去协助代超拿下整个荆南了,必然是大梁朝廷插手南方战局了,要不然,朱友贞才不会用自己的兵马去替朱友裕拔钉子。

    “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回去,告诉三殿下,田国凤谨遵军令。”田国凤道。“会替三殿下将荆南抢到手里的,必然不会便宜了某些人。”

    信使笑着躬身而退。

    晃着手里的信件,陈富嘿嘿地笑了起来:“或者,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撤退

    手里紧紧地攥着来自大梁皇帝的旨意,代超的眼中却喷射着怒火,让他身前的那名前来传旨的朝奉郎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在宣旨前,他是钦差,但旨意宣布完毕之后,他在代超面前就是一个卑微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官。

    “凭什么!”代超声音很低沉,但内里蕴含着的怒意,却让这位朝奉郎心尖儿都在颤抖,眼前这位要是一刀劈了他泄愤,皇帝陛下决没有什么替他伸张正义的可能。“我马上就要进军江陵,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个时候,调老三的兵马过来干什么?摘桃子吗?”

    “下官不知,下官不知!”朝奉郎声音颤抖地道。

    代超总算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将旨意随手丢在案桌之上,对着朝奉郎怒吼道:“滚出去。”

    朝奉郎松了一口气,施了一个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厅,直到看到太阳的那一刻,这才直起身子,抹了一把冷汗,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决定马上这里,越快越好。

    虽然官儿不大,但作为一直呆在中枢里的人,对于大殿下与三殿下之间愈演愈烈的储位之争,他自然是很清楚的。而皇帝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却一直不肯正式立储位。不论朝堂之上呼吁皇帝迅速确立储位,以避免内部不必要的内耗的声音从来没有绝过,但皇帝对此却不闻不问。

    或者,皇帝是想用这个位子来诱惑两位殿下出死力吧!

    这样好吗?

    或者有用。

    因为三殿下这一年多来,在南方打下了大大的一块地盘,极大地缓解了大梁的后方危局。另一个方面,大殿下一方,也在荆南不得不使尽全力,免得被三殿下比了下去。

    朝奉郎快马加鞭地离开了襄阳,而代超的愤怒并没有就此平熄。

    “传令贺章,蔡文,三天之内,要是拿不下新野与当阳,便自己砍了脑壳给我送过来!”代超愤怒地拍着桌子,吼道。

    “传我命令,全军集结,三天之后,兵发江陵府。”

    作为衮海军大本营的襄阳,随着代超一声令下,立时便全体动员了起来,如果说早前代超还存着慢慢地打下荆南的心思,避免太大的伤亡的心思的话,这一下,他却是不得不倾尽全力了。

    一旦朱友贞的兵马抵达荆南,于他之前拿下了江陵府,那他代超就是一个笑话了。自己辛苦了几个月,将荆南的主力磨得差不多了,却让大殿下最大的政敌轻而易举地摘了桃子,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去。

    朱友贞派遣的可是以打硬仗而出名的田国凤,这个山匪出身的家伙悍不畏死,鄂州这样的坚城,便是由他打下来的。江陵虽然比鄂州要更难打一些,但在这个疯子面前,却是谁也不敢说他就打不下来。一旦江陵落到了这个人手里,想要拿回来,那就难了。

    他要抢在田国凤抵达之前,彻底拿下荆南。

    二万大军,五万民夫,被极快地动员了起来,浩浩荡荡地向着江陵府方向出发。而在新野,当阳,战事也随着代超命令的抵达,而空前的激烈了起来。

    新野,贺章红着眼睛瞪视着前方的新野残破的城墙半晌,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的一帮将校,冷冷地道:“代帅的命令你们也都知道了,三天时间拿不下新野,我就要掉脑袋,但在我掉脑袋之前,我会先砍了你们的脑袋。二天,我只给你们两天,给我拿下新野。”

    “遵命!”一帮子将校轰然应声,然后转身疾步离去。

    隆隆的战鼓之声响起,一队队的士卒,推着大型云梯,攻城楼,扛着简易梯子,疯子一般的扑向了新野城。

    城楼之上,丁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的混杂物,对着上来替换他的丁雄道:“衮海军疯了。”

    “那就让我们比他们还疯一点。”丁雄呛的一声抽出刀来,“你下去歇息片刻。”

    新野五千守军,其中三千是丁氏私军。这是一支比荆南军更为强悍的队伍,多年以来,被丁氏用银钱喂得饱饱的,更兼其中将领,几乎都是丁家的家生子,没有丝毫退路,除了拼死一战之外,他们无路可走。

    战死和逃跑,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战死了,家人还可以得到厚重的一笔抚恤,他们的孩子还可以继续成为丁氏私兵,可是一旦逃跑,他们的家人立刻会被逐出丁氏,田地会被收回,家财会被没收,沦为比佃户更惨为的那一批人。

    而死守当阳的由白谦统率的另一支部队,则是白氏的私军,大概情况与丁氏私兵基本一样,这两支私军,也是丁氏,白氏控制整个荆南的本钱。

    如果不是丁俭的身份实在特殊,这两家是绝不会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投入到如此残酷的战场之上的。丁俭,即是丁氏的长子,又是白氏的女婿。在他疯狂的要求之下,丁白两家,终于是将所有的本钱全都押上了李泽的赌桌。

    除了赢,他们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

    “杀光他们!”丁雄嗥叫着挺刀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迎面刺来的一支长矛,手中横刀迎头斩了下去,将一名敌人的脑袋砍得只剩下一点筋皮连接着。一脚踢飞了死尸,反手便将夺过来的长矛戳了出去,长枪的尾部顶在了又一名爬上来的衮海军士兵的胸膛,硬生生地将他从城头之上给戳了下去。

    抡起长枪,又横扫而出,将旁边的另一名敌人给扫下城墙,丁雄站到了垛口之旁,左劈右砍,顷刻之间便将身边的几名对手尽数劈倒。

    一名丁氏私军举起了一块石头,扑到了垛口之旁,正要把石头投掷下去,一柄长矛自下戳来,卟哧一声扎穿了他的胸膛,长声惨呼之中,这名私兵将手里的石头抛了下去,正正地砸在对手的脑袋之上。对手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城墙,这名私兵也是向前扑倒,上半身挂在城墙之上,彻底没有了气息。

    丁伟说衮海军疯了,并没有说错。战事空前的激烈了起来,就在城头打退了第一波进攻,那些狼狈逃下去的衮海军等来的则是身后督战队如雨的羽箭。

    “向前,向前,后退者死!”督战队的吼叫声,让这些本来退下去的衮海军,红着眼睛又扑了上来。

    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天空之中闪烁了几下,终于敛去了他的光芒之后,衮海军的中军,终于响起了鸣金收兵的锣声。

    不管是进攻的一方,还是防守的一方,此刻都已经是筋疲力尽。看着退下去的衮海军,已经轮换了数次的丁雄与丁伟两人也都是手脚发软地瘫倒在了城墙之上。

    “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丁伟将手里成了锯齿一般的横刀扔到了一边,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水壶,咕咚咕咚地一口便喝了一大半。

    丁雄将水壶抢了过来,将剩下的水一气儿喝完,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了,但这样的变故对于我们来说,肯定是好事,要不然,他们不会发疯。”

    “就算对我们是好事,可这样打下去,我们只怕守不住了。”丁伟看着城墙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士兵道:“今日一战,可就伤亡了三分之一。我们可用之兵,不足三千了。当阳那边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但想来,恐怕也于我们这里差不多。我们的精锐,都在这里了,要是全都折损了,江陵府怎么办?”

    “不知道,公子想来自有筹谋!”丁雄道:“我们只管打,守到最后一刻也就是了。”

    夜幕终于落下,城中看不到丝毫的灯火,而城外,却是灯火通明,站在城头之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敌人,竟是在连夜赶制各种攻城器械以弥补今天的损失,看起来,明天,绝不会比今天更轻松。

    “什么,撤退?”丁雄看着自江陵府而来的全身汗渍的信使,“当阳那边呢?”

    “也有信使过去了,当阳与新野,全都放弃。”信使道:“丁相公说,要决战于江陵府之下。”

    丁雄与丁伟两人对视一眼,新野与当阳是江陵府的门户,一旦彻底放弃了这两地,敌人可就直入荆南核心之地了,这等于放弃了大部分的荆南。

    “丁相公说,保存实力,决战江陵。至于其它的,等两位将军回到了江陵府,自然就知道了。”信使道。

    “明白了!”两人点了点头。

    当夜,丁雄丁伟两人,放弃了城中的重伤号,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新野。

    白日的激战,也让衮海鞭蔡全万万没有想到,对手竟然就这么走了。等到天明他再度发起进攻的时候,新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于蔡全来说,却也是松了一口气。昨日一战,说实话,也让他打得心中战栗不已。真这样一直打下去的话,敌人不见得守得住,但自己的部下,只怕也要损失惨重。

    这样,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到了江陵府,节帅自己也来了,倒不用自己再背负如此大的责任,总是觉得脑袋在肩膀之上晃悠了。

    而与蔡全同样感觉的,是进攻当阳的贺章,因为他对面的白谦,也真着夜色,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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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