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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八章:洗劫

    “县尊,不好了,不好了!”县尉韩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县衙的后院,把正在院子里悠哉游哉打着八段锦煅炼身体的县令韩直科吓了一大跳。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莫非天塌了下来吗?”站直了身子的韩直科怒喝了一声。

    韩光咽了一口唾沫,面色苍白地道:“县尊,当真是天塌下来了。庞家庄那边来了人求援,说是洞庭悍匪杀过来了,请县尊快快派人支援。”

    听了韩光这话,韩直科只觉得匪夷所思。洞庭悍匪?庞家庄的主人庞文就是洞庭最大的悍匪,但马上,他打了一个寒噤,脸色啉的一下便变了。

    “来报信的说没说来的悍匪是什么人?打的什么旗号?”

    “是郑文昌,打的飞鱼旗。”韩光道。

    两腿一软,韩直科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庞文全师出动,就是去收拾郑文昌和潘山的,怎么现在郑文昌反倒是杀上门来了?

    “有多少水匪上了岸?”强自镇定着,他继续问道。

    “来求援的人说有好几千人,乌泱泱的。”

    身体又晃了晃,韩直科勉力站直了身子:“继续派人去打探。”

    “县尊,我们怎么办,去不去庞家庄?”韩光问道。

    “你脑子进水了吗?”韩直科直想一巴掌呼死面前这个哈里哈气的县尉,自从鄂兵钱凤兵败,朱友贞大军横扫而来,整个地方之上的秩序基本上已经崩塌,整个汉寿县,兵不过数百人,拿什么去与几千悍匪较量。“关才城门,集合所有士兵,召集所有青壮,上城,告诉他们,要是让水匪杀进来了,大家都是一个死。”

    “是,是是!”韩光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看着韩光的背影远去,韩直科再也撑不住了,勉力走到檐下,一屁股便坐在了冰凉的阶石之上,两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最好是庞文与郑文昌两人走岔了路,如果是这样的话,庞文得到了消息,马上回转,汉寿县还有救。

    如果是庞文在洞庭湖上输给了郑文昌?

    不,不可能是这样的,庞文是洞庭湖最强大的水匪,怎么可能输给郑文昌!

    一定不是这样的。

    然而坏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了。

    探子看到了打着飞鱼旗的水匪攻克了庞家庄,在庄子里屠杀殆尽,然后将整个庄子洗劫一空,最让韩直科恐惧的却是湖边水匪最大的船只的桅杆之上,高高悬挂着的庞文的尸体。

    然后,探子看到数千匪徒向着县城方向蜂涌而来。

    绝望几乎将韩直科击垮。

    庞文居然就这样输了?这可是自己能在朱三太子面前立足的根本啊,没有了庞文的这支队伍,自己算个啥呢?

    如果说这还不算是绝望的深渊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消息,却让韩直科几乎昏倒了。韩光跑了,带着县城里仅有的几百士兵,开了城门,一溜烟儿的跑了。

    韩光这一跑,立即便引发了群体效应,县城里的人,拖家带口,全都向着城外涌去,洞庭水匪,谁不怕啊?

    以前有庞文在汉寿县,自然是没有水匪来这里滋扰,但现在,来的却是飞鱼旗。

    楞怔了半晌,韩直科猛然跳了起来跑向了后宅。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到被郑文昌捉了学那庞文一般吊在船上耀武扬威吗?至于与朱三殿下的约定,那也要有命才行不是?

    郑文昌抵达汉寿县城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没有一丝儿抵抗力的城池,能跑的人,几乎全都跑光了。而更让他惊奇的是,县城里的粮库,武库居然完整地给他留了下来。

    郑文昌这一次可是发了大财,打下庞家庄之后,在庄子里起出了价值百万贯的金银,超过十万石的粮食,而在汉寿县,虽然没有这么多的钱,但粮食却要更多,更重要的是,他将整个汉寿县的武库给弄走了。刀枪剑戟这些玩意儿,在这样的世道之下,是怎么也不嫌多的。

    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郑文昌纠集了潘山所部,以及临时整编的原庞文的千余水匪,合计近五千人,沿西洞庭湖扫荡了安乡县、澧县、桃源县、临澧县等地区,抢劫了无数的钱财和粮草,几百条船装得满满当当的然后一路返回了他的大本营。

    当他们离开之后,这里已是满面疮夷,能带走的,全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都烧掉,长势极好的庄稼地,在他们离开之后,全都变成了熊熊的大火和滚滚的浓烟。

    郑文昌不想把一丝一毫的物资留给即将到来的朱友贞的大军。倒是将数个县的受了匪患的百姓,丢给了朱友贞,让朱友贞去头疼。

    至于这些百姓现在的死活,压根儿就不在郑文昌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此时,岳阳知州钱彪,正在岳阳集结他所能集结的军队,招募他所能找到的所有青壮编练成军。与其它的那些地方豪绅、官员可以投降,可以逃跑不同,他是没地方跑的。丧家之犬跑到那里,都不会有人待见,指不定人家还会拿他去献给朱友贞以换取一个平安。

    再者说了,与朱友贞有着毁家灭门之恨的他,此时也是满腔仇恨,如何报仇,充斥着他的整个脑子。

    岳阳周边的所有豪绅大户,都被他派兵请进了岳阳城内,家眷扣起来,家丁编练入军队,识相的,献出一半家财作为军资,不识相的,人砍了,家资全都充公。到了此时此刻,钱彪是完全拉下了脸面,要么是战友,要么是敌人,他绝不会容忍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捅他的刀子,他要把所有人都绑上他的战车,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一个月的时间,居然让钱彪在岳阳集结起了近一万兵马,虽然其中只有三千精锐是他的本部人马,是可以倚重的核心,但他并没有想着要与朱友贞所部野战,守城,一万人马在充足的粮草供应之下,总是还能支撑的。

    至于能不能打赢这场战事?他没有想,也不敢去想。

    连鄂州城都被破了,岳阳又能如何?

    但他又能怎样呢?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朱友贞来砍吗?

    狗急了还要跳墙,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着一天,便干他一天好了。

    “父亲,刘先生过来了。”一身甲胄的大儿子钱斌大步走了进来,躬身道。现在钱家满门,男丁,就只剩下自己和大儿子钱斌了。

    “快请进来。”钱彪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在这场大难到来的初期之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正是这位刘绍业刘老板找上了自己,给自己献上了数条计策,更是拿出了大量的钱财献给了自己,才有了今日岳阳的这番光景,自己要是下手稍晚,那些周边的豪绅地主们,只怕就会把自己卖了,现在这些人都被困在岳阳城中,手下人手被整编,家眷被自己控制,捏着鼻子也只能跟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

    “刘先生,如何?”看到刘绍业满面喜色的走进来,钱彪心下顿时一宽,看面相,这一趟刘绍业必然没有空跑。

    “恭喜钱知州!绍业不辱使命!”刘绍业深深一揖:“某家见到了郑文昌,并已经成功地说服了此人与钱知州结成联盟,共抗伪梁。”

    数天之前,洞庭水匪大火并,东洞庭大匪郑文昌在横岭湖大败西洞庭的庞文,杀死了对手,吞并了庞文的部下,南洞庭潘山见势不妙,亦向郑文昌投降,八百里洞庭,顿时便成为了郑文昌的地盘。一个月之间,郑文昌横扫西洞庭以及南洞庭周边地域,名声大噪之余,亦是赚得盆满钵满。

    又是刘绍业自动请樱,前去说服郑文昌与他结盟。

    如果郑文昌能与他结盟,对于岳阳保卫战,那可是天大的利好消息。如果有了这样一支水师,那朱友贞的大军便休息安枕无忧地对岳阳展开攻击,八百里洞庭,水道四通八达,水师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上岸,对敌人进行无休止的骚扰,偷袭。

    说句老实话,对于这一次刘绍业前去,钱彪是完全没有抱任何希望的。因为朱友贞肯定也会想尽办法去拉拢这位洞庭巨寇的,而与朱友贞相比,他的本钱,未免太薄弱了一些。其实一想到如果郑文昌答应了朱友贞的话,只怕岳阳就当真要完蛋了,每每想到此处,便不由得冷汗淋淋,刘绍业前去,于钱彪看来,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他答应了,他怎么就答应了呢?他要什么条件?”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钱彪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反问着:“刘先生,他会不会是耍诈?”

    “这里头的事情有些复杂!”刘绍业含笑看着钱彪道:“想要说清楚倒还需要一会儿时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郑文昌从现在开始,就是钱知州你的铁杆盟友了。”

    “无妨,钱斌,吩咐厨房,弄几个好菜来,我要陪刘先生好好喝几杯。”钱彪转头吩咐儿子道。

第七百六十九章:没落的世家

    酒过三巡,刘绍业放下手中的筷子,含笑看着钱彪。

    “钱知州,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钱彪瞟了一眼刘绍业,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子猪耳朵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转过头勾了勾手指头,又指了指刘绍业面前的酒杯,侍立在一边的钱斌赶紧走了过来,替刘绍业倒满了酒。

    “有什么好问的!”钱彪端起了杯子,冲着刘绍业示意了一下,道:“从鄂州城破,我钱家满门遭殃之后,你刘绍业便为我出谋划策,今天我钱彪还能安坐在岳阳城中,还能聚集起上万兵马,起码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的。如今又为我找到了强大的援军,每一步都是为了我好,都是为了我在谋算,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问你个为什么呢?”

    刘绍业大笑,端起酒杯与钱彪一饮而尽,“钱知州有肚量。”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喝干了杯中的酒,钱彪悠悠地道:“从你出现在我面前,一口气便捐给了我十万贯,同时又让我将所有周边的豪绅全都收拢到岳阳城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

    刘绍业微笑着道:“钱知州,现在岳阳是暂时安稳了,有了洞庭湖上的郑文昌,水陆互相支援,短时间内是无虞的,但您考虑过以后到底要怎么走吗?”

    “以后?”钱彪苦笑了一声道:“现在哪有心思考虑什么以后,先挺过这一关再说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刘绍业摇头道:“未雨绸缪,提前谋划,这才是道理啊!”

    钱彪看着刘绍业,道:“刘先生,你觉得这一次我能过关?”

    “自然能!”

    钱彪沉默了片刻,才道:“岳阳是个好地方,洞庭湖更是一个好地方,即便我能扛过这一关,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朱友贞不会轻易放弃的,而我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力量,却是用一点少一点,最终还是会垮的。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说得就是现在的我了。”

    刘绍业道:“钱知州,我是一个商人,这一次我在您身上可是下了血本了,您觉得我会眼睁睁的做那种赔本的生意吗?”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钱彪道。

    刘绍业点了点头:“您知道我这一次是凭什么说服那郑文昌的吗?”

    “正要请教。”

    “其实去的不止我一个人。”刘绍业微笑着道:“另一个人,才是重点,如果没有这个人跟着我一起去,我是断然不敢单独去见郑文昌的。”

    “哦,不知此人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这个人说起来,您一定是知道的。”刘绍业笑道:“他叫丁俭。”

    “荆南丁家的丁俭?”钱彪呼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不是在北方为官吗?而且还位高权重,能执掌河中一地,那是极得李泽信任的重臣,怎么跑回来了?还到了我这岳阳?”

    “如今南方之局面,丁相公岂有不回来之理?再不回来,这南方,岂不是任由伪梁为所欲为了吗?”刘绍业道。

    “你也是北方的人!”钱彪一字一顿地道:“我知道北方有内卫,你是内卫的人。”

    “我是大唐的人。”刘绍业微笑着道。

    钱彪缓缓地坐了下来。“其实你是谁的人并无所谓了。”

    “怎么能无所谓呢?”刘绍业道:“丁相公都回来了,这便代表着朝廷是绝不会坐视南方被伪梁荼毒的,这,便是钱知州你的机会啊!”

    思索片刻,钱彪点了点头:“丁氏是荆南名家,实力在荆南首屈一指,如今荆南节度使更是他的岳父,他从北方回来,就是为了说服荆南成为反对伪梁的一面旗帜吗?”

    “不仅仅是荆南了,现在还得加上钱知州你的岳阳。洞庭湖便是你们之间的扁担,荆南与岳阳便是这根扁担的两头,钱知州,现在你不再会觉得你孤立无援了吧?”刘绍业道。

    一边侍立的钱斌,此时却已是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刘先生说得对,有了荆南作为后援,我们便不再是孤军作战了。”

    “纵然如此,可我们的力量依然是薄弱的。”钱彪却没有多少喜色:“现在荆南,马上要面临着来自山南东道代超的攻击,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有多少力量能帮到我们?”

    “钱知州别忘了,我们的身后,还有强大的朝廷。”刘绍业淡淡地道:“李相算无遗策,现在正在扬州筹建一支强大的内河舰队,以李浩李将军为内河水师统兵大将,最少半年,最多一年,这支内河舰队便能控制整个长江,到时候,钱知州,您要兵有兵,要军械有军械。”

    “也就是说,我要在岳阳撑上一年吗?”

    “钱知州,没有信心吗?”刘绍业反问道。

    “如果郑文昌当真能与我一条心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钱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对方毕竟是一介水匪,能将这条策略一以贯之?如果他见利忘义,如果朱友贞开出了更好的价钱,他又转身另投呢?”

    “我们当然考虑过这些了!”刘绍业道:“当然有制衡他的方法,其中一条便是,郑文昌会将他麾下部属的家眷送到岳阳城中来居住。钱知州拿住了这些人,还怕郑文昌能翻上天去?”

    钱彪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绍业:“那郑文昌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他自然是有他的要求的。”刘绍业道:“谁也不是傻瓜是不是?”

    “他的条件是什么?”钱彪问道。对方有条件这才是正理,而且很显然,对方的条件,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第一个,他要钱知州将君山岛完全划给他,他要在哪里打造一个坚固的水寨,与您的岳阳城互相守望,互为表里。当然,您在君山岛上的人手,要全都撤回来。”刘绍业道。

    “这个没有什么问题。”钱彪点头道:“我在君山岛上设立的那个小小的水寨,以前也只不过收收渔民的税而已,压根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要,自然就给他了,他能在君山岛上设立主寨,对我岳阳城的防城是大大有利的,我还求之不得呢!仅仅是这个要求?”

    “当然,第二个才是让我们有些为难的!”刘绍业停顿了一下,道:“这郑文昌虽然是一介水匪,但却一心想要将自己洗白,走上正途。正是因为如此,丁相公一去见他,有了丁相公的名声与家世作保,他立即便答应投靠我们了。”

    “说重点!”钱彪道。

    “此人想真正地融入这南方名门之中。钱家亦是南门有数的门楣啊!”刘绍业吞吞吐吐地道。

    钱彪有些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他,他是想?”

    “郑文昌父母都不在了,唯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刘绍业道:“郑文昌知道大公子的夫人前不久在鄂州城不幸没了。所以他想将妹妹嫁给大公子。”

    “正妻?”

    “自然,否则那郑文昌焉肯答应?”刘绍业道。

    钱彪不由有些迟疑。钱家纵然没落了,但名头还在,让自己的嫡长子娶一个水匪的妹妹?他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儿子钱斌。

    “儿子愿意!”钱斌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父亲,现在钱家已经是下山猛虎,落毛凤凰了,还说什么名门不名门,儿子现在只想报仇血恨,为叔伯,为母亲,为我那可怜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报仇。就算那郑文昌的妹妹是一个母夜叉,我也认了。”

    “大公子多虑了!”刘绍业却是大喜,道:“郑文昌的妹妹我也见过了,长得还是很端正的,当然,水匪之家,虽然识得几个字,但琴棋书画却是一窍不通的,倒是有一手好水性,一身好功夫。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这一次随着郑文昌击败庞文,她便是一路头领。”

    “我那妻子,纵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面临乱兵之时,却丝毫没有抵抗之力,这女子既然是巾帼之才,于我钱家,自是大大有益,父亲,这妻子,我娶了。”

    “钱知州,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算是成了。”刘绍业笑道:“那郑文昌说了,只要大公子愿娶并且对她的妹妹好,那么他还会重重地送上一笔嫁妆,您也知道,此人这一段时间扫荡了西洞庭,着实是发了一笔大财,既然他想让妹子高嫁,那您不妨将这条件开得高一些,保管那郑文昌无有不允。如此两家变一家,还怕那郑文昌不竭尽全力为知州您赴滔蹈火?”

    从钱彪的府第里走出来的时候,刘绍业开心不已。郑文昌自然是没有妹妹的,但心月狐里,这样的女子可是不少。现在燕十六便在郑文昌麾下,左右不过是改一个名字罢了。这是内卫向钱家渗透的一个重要步骤,燕十六嫁过来的时候,还会带来一部分精兵强将,这些人,自然而然地便会融入到钱彪的军队之中去。

    沿着长江一线,打造一条走廊,这是内卫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谋划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眉目了。

    扬州是.asxs.,岳阳为支撑,荆南为终点,等到李浩的内河水师成型,便能将这三个点,有效地连接成一体了。

第七百七十章:近乡情怯

    岳阳的防御体系正在紧张而又迅速地重新构建着。有了洞庭湖郑文昌多达两百余艘大小战船的支撑,岳阳面对的压力立即大幅度的下降,防御的区域也立即扩大,不再仅仅局限于岳阳城了。

    西洞庭周边各县被郑昌文肆虐了一遍之后,钱彪倒是抓住了机会,立刻派了人手去哪里重新构建统治,原先的官吏要么跑了,要么被郑文昌宰了,群龙无首的这些地方,顺利地被钱彪掌控,募兵旋即展开。

    到了这个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当兵吃粮,已经是唯一的一条活路了,没有多长时间,钱彪在这些地方又募兵一万。

    与此同时,郑文昌也在对自己的水师进行大规模地整编。他本部人马两千余人,庞文所部被俘,投降的有一千出头,再加上潘山的五百人,这使得郑文昌的水师扩充到了近四千人。

    郑文昌将自己的水师大寨设在了君山,与岳阳城隔湖相望,以为支撑。同时,又将原庞文所部、潘山所部的家眷尽数送入到了岳阳城。使得这些人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退路,只能拼死与朱友贞一战,否则岳阳城破,这些人的家眷也必然与城偕亡。

    郑文珺,也就是燕十六,轰轰烈烈的嫁入到了钱家。郑文昌赠送了让岳阳人瞠目结舌的嫁妆。整整五艘大船的兵器甲胄,十船粮食,还有整整一船的铜钱。当这些东西从码头之上被源源不绝地搬入到岳阳刺史府的时候,整个岳阳人对于岳阳防守倒是信心更足了。

    而随着郑文珺一齐抵达岳阳城的,还有整整五百甲兵,这也是郑文昌给妹妹的陪嫁,当然,这五百人,都是大唐内卫在这一段时间之内,紧急从各处征调而来的内卫。他们将与郑文珺一起,成为控制钱氏兵马的重要筹码。

    郑文珺嫁入钱府,可不仅仅是作为钱家的儿媳,在双方的协议之中,郑文珺可是要掌兵权的,刚刚招募的一万青壮之中,足足三千人,将成为郑文珺的部属。

    对此,钱彪倒并不在乎,毕竟,郑文珺是明媒正娶嫁入他钱家的,婚书之上,作媒的可是堂堂的丁相公丁俭,现在对于他而言,一个能征惯战的儿媳妇,可比精通琴棋书画的儿媳妇儿强多了。

    钱斌也很满意。

    他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娶这个媳妇儿的,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新娘子长得如何,秉性如何更是一无所知。但只要能对报仇有帮助,即便是这个女子丑如母猪,他也无所谓。结果,新婚之夜,新娘子的颜色纵然比不上他以前的妻子,但却也是长得眉清目秀,更兼性子豪爽,倒是让他有意外之喜。

    大婚的次日,新娘子便带着他的护卫投入到了新兵的整编工作之中去了,钱斌不放心跟着去想帮衬一下,结果在军营之中只不过呆了半天,便径直回来了。郑文珺的手段,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她的五百护卫,更一个个如狼似虎,短短半日功夫,三千青壮便被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进入到了正规的训练当中。

    钱斌是带兵打仗的。

    郑文珺身上的那股铁血战士的味道,昨儿个晚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但一到了军营,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而那五百护卫,一看就不是水匪之类的人物,那种受过严格的,正式的军事训练的姿态,从踏入军营那一刻起,便已经显露无疑了。

    他们都是北方的人。

    钱斌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于钱家来说,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能在这样的时刻还被北方看上,还能抱上这样一条很粗的大腿,已经是钱家的幸运了。而自己的妻子如果真是北方的人物的话,自己的未来,钱家的未也,也不谛是有了又一层的保障,即便到时候岳阳失败了,逃到北方去,也还是有立足之地的。

    这一层,昨天晚上,钱彪便已经跟钱斌说得很清楚了。

    刘绍业被钱彪任命为了录事参军,主要就负责一件事情,就是协调岳阳城与君山岛水师之间的关系以及配合作战事宜。

    岳阳以及周边被钱彪用最快的速度纠集到了一起,做好了迎战朱友贞进攻的准备。而此时此刻,作为主持南方所有事宜的丁俭,却刚刚踏入到了他的老家,江陵府城之中。

    一去七年,再次踏入故乡,丁俭不由感慨万千。

    江陵府城还是老样子,与他离开时候的模样,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城内车水马龙,一派兴盛的模样,只不过城头之上驻扎的兵马更多了一些而已。

    江陵府没有变,他却变了太多。过去,他是江陵府的名人,只要他出现在城内,认得他的人,数不胜数,但归来之时,从踏进城门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了。

    也是,昔日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蓄着胡须,面色黝黑的中年人了。

    “没变啊!”看着前方十字街口之上醉仙居飘荡着的幌子,丁俭回头对自己的护卫叹道。身后的两名护卫,是丁家的老人,当初跟着他离开了江陵去了北方,现在一个是游击将军,从五品的官身,另一个也是昭武校尉,正六品的官身了。

    “一点儿都没有变,他们的这个招牌幌子还是当初公子亲手给他们写的呢!”丁伟笑着道。

    “终于回家了。”丁雄也是渭然长叹,“七年了,终于回来了。”

    丁俭笑道:“当初跟我走的时候,你们不过是一介家丁,如今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有官身了,品阶还不低,想来回到家中,你们的浑家,不至于跟你们抱怨太多。”

    两人都是笑了起来,丁伟道:“也不知道家里的小子和丫头还认不认得我,我走的时候,老大也只不过五岁,小的不过二岁,如今老大都已经成人了。”

    “我跟着公子走的时候,家里小子刚刚满岁,今年也八岁了。”丁雄亦是感叹。

    所谓近乡情怯,一路之上兴冲冲的只想早点到家,真到了家的时候,却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没变啊!”丁俭又是感叹了一声。

    这七年来,他目睹了北方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了那里一座座城市的崛起,一个个地方从贫穷到富裕,人丁从稀少到繁盛,一个强大的政权正在哪里如初升的朝阳一般冉冉升起。

    那才是希望的味道啊!

    反观荆南,自然条件比起北方可是要好得太多了,但七年的时候,却仍然在原地踏步。

    “难怪李相对于一统天下信心满满。”丁俭在心中道,你不前进,那就必然是要落后的。

    “走吧,咱们去醉仙居,尝尝那里的菜与七年之前比起来,是否有了变化,是不是还有过去的那个味道!”丁俭举步跨入到了醉仙居。

    “公子,不赶紧回去吗?”丁伟丁雄异口同声地问道。

    “近乡情怯,近家脚软啊!”丁俭笑道:“我准备先去喝上一杯,壮壮胆子,然后再回家去。”

    丁伟丁雄连连点头。

    三人进了醉仙居,径直便熟门熟路地往二楼而去,寻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已是殷勤地迎了上来。

    “客官,要点什么?”

    这三人虽然是生面孔,但一看穿着打扮气度,便能知道不是一般人,像这般有档次的酒楼,待客的小二,最是眼毒。

    “来一份鱼糕,一份千张扣肉,一份皮条蟮鱼,一份冬瓜鳖裙羹,一份珍珠糯米丸子,一份笔架鱼肚,一份藕带,再来一份江陵八宝饭,嗯,还来一壶黄酒吧!”丁伟熟练地点着菜。

    “好呐!”小二笑咪咪地连连点头,“客官,我们这里有刚刚从北方弄过来的上好的葡萄酒,您不要一份吗?”

    丁俭三人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这种葡萄酒,是北方刚刚弄出来的新品种,产量并不大,不想竟然在江陵也有得卖了。

    “多少钱一瓶?”丁俭笑问道。

    “十贯钱!”小二看着对方也不像差钱的样子。

    三人顿时吃了一惊,这种葡萄酒在北方虽然也是新商品,但也不过一两银子一瓶而已,到了这里,居然就变成了十两,十倍的暴利,未免也太离谱了,而且丁俭很清楚,这种酒的成本,其实并不高,一两银子卖一瓶,已经算是暴利了。

    看着三人的神色,小二以为嫌贵,当下神神秘秘地道:“客官,虽然是贵了一点,但除了酒,您还白得一个琉璃瓶呢,光是这个瓶子,便值好几贯钱呢!”

    丁俭更是无语,琉璃制造,在北方,早就不是什么珍稀物事了,家里稍有一点资财的,也都能买得起一盏琉璃灯了。一个酒瓶子,制造的工艺,比起琉璃灯来不知道要简单多少倍。丁俭去参观过琉璃厂,那些工人神乎其技,吹瓶子的速度极快。

    “来一瓶吧!”不想再跟小二多话,丁俭直接挥了挥手,道。

第七百七十一章:回家

    家乡的味道总是让人无比想念的。

    一桌子的菜,三个人竟然吃得干干净净,除了那瓶丁俭嫌小二罗嗦才买来的那瓶昂贵的葡萄酒之外,连一坛子黄酒三人也喝得干干净净。看着如此体面的三个人,竟然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法,在一边侍候的小二是目瞪口呆。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丁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家乡的味道,就是让人会在瞬间化身饕餮啊!

    “会帐!”丁伟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嘴,看着小二道。

    小二瞅了一眼那瓶一点儿也没有动的葡萄酒,有些担心客人退单,小声的有些底气不足地道:“承惠十一贯又一百文,掌柜的说了,零头抹了。”

    丁伟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两枚武邑金币,摆在桌上,道:“这个收吗?”

    小二眼睛一亮,道:“当然收,盛隆钱庄发行的金币嘛,在我们这里信誉很好的。您等着,这就给您去找零。”

    “不必了,你们这里的菜味道很地道,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有变,不错,剩下的,赏你了。”丁俭挥挥手,大气地道。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二大喜过望,两枚武邑金币啊,便是官价,也是值二十贯钱,要是放在黑市上,还能兑更多。客人不过用了十一贯,这小费一给就是九贯,当真是豪气的无以复加了。就算酒楼还要抽头,但至少自己能得上两三贯的赏钱,这比自己一个月的工钱都要多了。

    豪客啊!也不枉了先前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边伺候。

    “有好茶,上一壶来,要今年最好的雨前哦!”丁雄在一边笑道:“今日吃得多了,需得化化食。”

    “有有有,客官稍待。”小二欢天喜地的捧着两格金币颠颠地便跑了。

    稍后,一套上好的透明的琉璃茶具便摆在了三人的面前,碧绿的茶水在透明的琉璃杯子中,显得更加的好看。

    丁俭慢慢地啜了一口茶水,道:“从进城,到这里,你们看到了什么?”

    丁伟想了想,道:“我看到了好多北方的出产,想不到中间隔了一个伪梁,咱们这地方,仍然有如此多的北方产品。”

    “伪梁能封得住陆地,又岂能封得住长江?”丁俭冷笑道:“更何况,只怕这里许多东西,便是伪梁那边的人走私过来的。”

    “倒是让他们从中捞了一笔。”丁雄有些恼火。

    丁俭一笑:“无所谓的,他们捞的是钱,但大唐得到的是更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更加明白,李相所说的什么叫做软实力了。”

    “软实力?”丁雄丁伟有些不解。

    “北方正在从细小微末之处,侵蚀着整个南方。”丁俭指了指桌上那瓶酒,再弹了弹面前的琉璃茶盏,然后眼光看向了楼下街道之上那些无处不在的北方货物,“这便是软实力。在这里的人看来,北方的东西都是好的。武邑的金银币在这里是硬通货,看到我们有钱,酒楼里下意识地便拿出了最好的茶具来招待我们,可见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北方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丁雄丁伟连连点头,这里虽然也是他们的家乡,但在北方七年,那里也算是他们的第二故乡了。

    “人都是向望美好的生活的,通过这些细微之处,北方正在向南方诏示着他们哪里更好!”丁俭微微一笑道:“人心啊,便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之中被改变的。”

    一壶茶喝完,三人在小二的恭送之下出了酒楼大门,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径直便向着家的方向,急奔而去。

    丁氏乃荆南第一大族,府第整整占了一条街,与其它街道的繁华不同的是,丁家巷却是无比的清静,走在熟悉的青石板大道之上,听着清脆的马蹄之声,丁俭只觉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朱红色的大门之前,两个威武雄壮的大石狮子睥睨四方,大门紧闭着,门前却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坐在板凳之上靠着墙打着嗑睡,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丁俭三人都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翻身下马,丁俭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两个家丁蓦然醒了过来,一跃而起,下意识地便拦在了三人的面前。

    “丁福儿,七年了,你可真没有出息,还在守门啊!”丁俭笑看着两人中的那个年纪较大的家丁,道。

    被称做丁福儿的家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看了丁俭半晌,突然大叫了起来:“大郎君,是您吗?您回来啦!”

    丁俭身后的丁伟丁雄两人探出脑袋,笑道:“丁福儿,还认得我们兄弟吗?”

    丁福儿大叫一声,转身便跑,砰的一声,脑袋重重地撞在门上,瞬间鼓起了一个包,他却是不管不顾,一把推开了大门,便向内里跑去。一个不防,脚在高高的门槛之上一勾,又跌了一个狗吃屎,在门外几人瞠目结舌之中,丁福儿一跃而起,向内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家主,夫人,大郎君回来啦,大郎君回来啦!”

    丁俭摇头苦笑,带着丁伟丁雄二人踏进了大门。

    安静的大宅子,忽然之间便活了过来,到处都能听到急骤的脚步之声。

    片刻之后,大堂之内,已是挤满了丁氏一大家子人。

    丁俭的父亲,丁氏家主丁慈看似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中央,但放在八仙桌的一只手,小拇指却在不停地弹动着,另一只手拢在袖子中放在腿上,却是看不清状况,八仙桌的另一侧,满头银发的丁老夫人红了眼眶,两只眼睛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黝黑的丁俭。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让您二老操心了。”丁俭跪在地上,重重地向父母亲叩了三个响头。在他身后,丁伟丁雄也是跪倒在地上,向丁慈叩首。

    别看他们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但他们原本的身份,可都是丁氏的家生子。

    “起来吧,都起来吧!”丁慈点了点头,“回来了好,回来便好。”

    丁俭起身,转头看向丁老夫人身侧站着的一个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夫人,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个妇人,是丁俭的夫人,荆南节度使的嫡亲长女,此刻看着丁俭,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却是泪水长流,嘴唇嗫嚅着,却是说不出话来,在她的身边,一个大约**岁的男孩,正缩在母亲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丁俭。

    他是丁俭的儿子,丁俭走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归来之时,却已经这么大了。

    丁俭环顾左右,他们长房这一支,差不多都到齐了。当下便抱拳团团一揖,一个个地叫了过去,这些人也都纷纷还礼。

    丁伟丁雄两人却是四处张望着,没有看到自己的家人,眼神之中不免有些惶急。

    “丁伟,丁雄!”丁慈招了招手,将他们二人叫到了跟前。

    “家主!”二人躬身道。

    “这些年你们陪着老大,受苦了。”丁慈道。

    “不敢,倒是公子在照顾着我们。”二人连声道。

    “如今你们在北边,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有了官身的人,你们的家人,自然也不能再在我家为仆,所以呢,我便在外头给她们置了宅子安顿了下来,你们却先回去见见家人吧!”丁慈挥手叫来了两个家丁,“让他们领着你们去。”

    丁伟丁雄二人看向丁俭,见丁俭点了头,这才欢快地向丁慈拱手道:“多谢家主,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晚间带着老婆孩子过来,家里会设宴给你们洗尘!”丁慈笑着道。

    “是!”两人再次躬身,在那些家丁们羡慕的眼神之中,大步离去。

    七年之前,他们跟着丁俭离去的时候,只不过是丁宅里两个服侍大公子的家丁而已,只不过是有一身好武艺罢了,七年过去,却已经是将过去的同伴甩得无影无踪了。

    跟对人,有时候,真得很重要呀!

    丁俭在北方,虽然七年未归,但每年总是还有信件回来的,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中间又有伪梁阻隔,信比较少而已,但大致的情况,还是清楚的。

    丁俭在北方,可是一路做到了河中府的刺史,河中府那是什么地方?河中府的刺史,过去可是相当于一路节镇的。而丁伟丁雄两人,以一区区家丁身份,都做到了游击将军,昭武校尉,算是鲤鱼跃龙门。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本来也是家中仆妇的这两家,丁家立时便在外面给置了宅子,拨了田产铺面丫头仆人给养了起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突然就回来了。

    一般人想不到内里的情况,但做这一家之主的丁慈,怎么会不知道这内里必然是有着大文章的呢!要不然,以丁俭如今在北方的地位,怎么会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回来了?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岳父了,还有二房三房,大概晚间,他们都会过来。”丁慈道:“你刚刚回来,晚间我们再详说吧,现在你和你媳妇儿先回去吧!”

    “是,父亲!”丁俭躬身应道。

第七百七十二章:炫富

    荆南节度使白敏中,亦是荆南大族,世代与丁氏交好,两族每一代都有主要人物联姻,多年下来,两个家族早就已经是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很难分得清彼此了。丁白两家,近二十年来,牢牢地把持着荆南大权,几乎已经将荆南变成了两家的产业了。荆南节度使这个职位,就始终在白家与丁家之中转来转去。

    丁家二房丁祥,现任荆南节度镇都虞候一职,掌控着近一半的荆南军队,虽然已经独立门户,但他却是长房丁慈的同父同母的兄弟。

    丁家三房丁奉,是丁慈同父异母的兄弟,妾食所生,主要掌控着丁家对外的生意。

    二房三房之中,与丁俭一辈儿的,但凡读书有成的,几乎都在荆南任职,而喜欢耍刀弄枪的,便都进了军队,文不成武不就的,要么便是去学做生意,要么便掌管着田产庄子等一些事情。

    这一辈儿中,真正最为出色的,还是长子丁俭。少年成名,从学于天下大儒章回,后回荆南任职地方,将辖地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后来听说章回去了北方,便又抛下安逸的生活,一路追随而去。七年辛苦,再回来之时,更是今非昔比了。

    即便是岳父白敏中,亲老子丁慈,也不敢再将丁俭视为一个单纯的后辈儿了。

    曾经做过翼州刺史,河中刺史的丁剑,在政治影响力方面,其实一点儿也不比他们低。

    屋里点头好几盏琉璃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这些产自北方的琉璃灯,如今在南方,依然是供不应求的奢侈物件。

    “一去七年,黑了,瘦了,不过看起来比以前要结实多了。吃了不少苦头吧?李泽的官儿不好当吧?”白敏中看着女婿,嘿嘿笑道。虽然说有些不满这小子抛下妻子儿子一去经年,但对于丁俭的才学能力,他却是一向看重的,丁俭能有今日的成就,却也让他觉得当年这个女婿还是没有选错的。

    “很苦很累。”丁俭倒也不讳言,“在哪里,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李相是一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岳父,我任河中刺史的时候,麾下官吏加起来,还没有咱们荆南一半多。”

    白敏中吃了一惊,“如此之少,哪能管得过来?”

    丁俭微笑道:“我们哪边已经形成了一些规纪,扯皮拉筋推娓捣蛋的事情是极少的,各负其责,按规纪行事,上下一心,便也勿需那许多人手了。吏治,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每年会引进不少的官员,但也有许多的官员会被斥退。”

    “如此不怕这些被斥退的人起了怨怼之心吗?”白敏中问道。

    “朝廷对于官员的考核是全方面的,用李相的话来说,就是量化,像小婿任河中刺史的时候,考核我的条目便多达上百条,涉及到方方面面,每一条都有相应的分值。其它各级官员也都一样,只不过条目更少一些。一旦考核不及格,首先便是降级,一个官员,要是连续三年考核不过关,哪里还有脸面再呆下去?”丁俭笑道。“一切用数据说话,被考核的人也是无话可说。”

    “这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二房丁祥连连摇头道。

    “二叔,为官一方,可断断不能这样评判的。有些人没有能力,光是苦干,有时候反而更坏事。”丁俭道:“在我们哪里,苦干是基本的素质,可是光靠蛮力,又怎么能治理好一方呢?北方现在如同空中烈日,光芒耀人眼目,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泽的确是一代人杰,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做出了如此大的事业。曾经不可一世的张仲武如今也只能向他屈膝,更让人心驰神往的,倒是他将吐火罗打得一蹶不振,现在吐蕃内乱不断,战火连连,吐火罗与德里赤南打得不可开交不说,国内更是暴乱不停,这里头也有你们在作怪吧?”白敏中道。

    “这个自然。”丁俭道:“虽然我们在灵州银州等地重创了吐蕃,但论起总体实力来,他们并不比我们弱,不让他们自相残杀,内乱不断,我们哪里有心思做别的?现在的吐蕃,已经不足为患,至少十年之内,休想对我们有什么威胁,却等我们解决了国内之事,再来慢慢地收拾他们。”

    屋内几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丁俭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案几上拿起了一个雕花的小盒子,递给了白敏中。

    “岳父,这是我从武邑给您带回来的一件小礼物,您眼神儿不好,这东西,倒是让您看书视物更加方便。”

    “哦,还有这样的物件儿?”白敏中大感兴趣地打开了盒子。

    “这是一副眼镜架,小婿专门请匠人用金丝打制的。”丁俭道:“不知道岳父的眼睛的具体情况,所以就让匠人磨制了几副不同规格的眼镜儿,您试试,看哪一副最合适?”

    说着话,丁俭已是熟练的将其中的两只镜片安到了镜框之上,然后递给了白敏中。

    端详了手上的这件物件几眼,白敏中便将眼镜戴到了头上。

    “咦,倒还真清楚了少许!”他惊叹了起来。

    “再换一副试试!”丁俭重新为白敏中安装了另一副。

    试了数次,终于找到了一副最合适的,这让深受眼疾之苦的白敏中大为兴奋,抬头看着对面丁慈背后墙上的那副字,笑道:“妙,妙极了,以前只能看到墨迹一团,现在却是纤毫必现,好东西,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丁俭却是笑着又拿起了一个筒子道:“岳父,这样的眼镜儿,只不过是我手里的东西的附属产品,眼镜儿是民用的,我手里的,却是军用的。您瞧瞧这个。”

    将手里的筒子递给了白敏中,简单地讲了一下用法,“岳父,您去窗边,看看外面的灯火。”

    白敏中依言走到窗边,举起手中的筒子较细的那头,对准了窗外,先是模糊的一团,随着他的手调节着筒子的外部,眼前骤然清晰起来,一大团灯火似乎扑面而来,将他吓了一大跳,立即放下,转头看着丁俭,满脸的疑惑之色。

    “这东西,在我们哪里,被叫做望远镜,虽数里远,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丁俭道:“如今,已经被大量地运用到军队之中了。”

    丁慈,丁祥,丁奉依次把玩了一遍这个被称做望远镜的东西之后,无不啧啧称奇。

    “有了这个东西,在战场之上,可就对敌人的状态一览无余了。”丁祥身为武将,自然是最为敏感。“大郎,能不能给我们多弄一些过来?”

    “这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而已。”丁俭道:“在武邑,实在不值一提。岳父,您知道现在朝廷现在一年钢铁产量有多少吗?”

    白敏中直起了身子,钢铁的产量,其实可以直接量化为一个地方的武装实力的。

    “多少?”

    “去年我们的钢铁产量为一千万斤,今年预计将突破二千万斤。”丁俭道:“而到了明年,预计可达到三千万斤。”

    屋里霎那之间,陷入到了震惊当中。

    “二千万斤?”白敏中喃喃地道。

    “不错,这二千万斤虽然是毛铁,但比起盛唐之时,已是足足两倍了,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占据的不过是北方一隅而已。”丁俭自豪地道:“岳父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其它所有地方加起来的铁产量,只怕还不及我们一半。”

    钢铁自然就是战斗力的体现。有足够的钢铁,才能打造更多的武器,将士们才能有更多的盔甲。

    “不说质量,单论数量,我们便已经碾压所有势力了。”丁俭笑道:“要论起质量,那就更没得比了。现在德州,年产盔甲上万套,盔甲的质量节节攀升,重量却在年年下降,丁雄丁伟两人带了几套回来,明天便让人送到您府上去,您可以与我们荆南所产的比上一比,哦,还有一些刀矛之类的,到时会一并送过去。”

    “好,正要见识见识。”白敏中吐了一口气。

    “大唐十二卫,每卫标配是三万人,当然,有的卫根据实际情况会多一点少一点,但大体上便是如此吧,人人披甲。岳父,父亲,二叔三叔,这三万人,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战兵。”丁俭道:“各地武库之中,更是伫存得满满当当,只要李相愿意,在短时间内,便可以再组建起一支十二卫兵马来。”

    “去年我们全年的收入是七千万贯。”丁俭接着道:“今年虽然遭了旱灾,但有赖于商业的兴盛,海外的贸易,预估全年收入仍然会比去年多出一成,达到八千万贯,原本是有希望破一亿贯的,可惜了一场天灾,损失不小啊!”

    丁俭说得理所当然,屋里几人却都是一个个瞠目结舌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劝说

    白敏中沉吟了片刻,看着丁俭道:“大郎,你的意思我们几个都是清楚的。李泽是强,但朱温也不弱,眼下于我们而言,梁军的威胁,倒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李俭一笑道:“岳父,那代超是不是也派了人过来了?”

    白敏中点了点头:“我和你父亲都见过他的使者了。”

    “大郎,代超已经集结了超过两万的大军,之所以还没有向我们发动进攻,便是因为他正在筹备船只水师,一旦他准备到了足够的船只,荆南只怕就要燃起战火。”

    “所以,你们准备与他们妥协了?”丁俭冷笑道。

    “荆南多年未见战火,本来是太平之地,一旦烽烟四起,则生灵荼炭,所有的一切,只怕要化为乌有了。”丁慈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早就......”

    “岳父,父亲,你们为未来打算过吗?”丁俭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父亲的话,道:“一旦投降了伪梁,将来大唐军队打过来的时候,丁白两家,何以自处?”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丁祥不以为然地道。“朱家占据关中,雄踞中原,如今朱友贞代超两路兵马往南而来,而放眼南方,谁人能是他们对手?一旦朱家吞并了整个南方,李泽不见得就能赢啊!”

    “二叔原来是看好伪梁?”丁俭呵呵笑了起来。

    “说不上看好,只不过眼下李泽隔我们远,代超距我们近,我们如果不妥协,便有倾覆之祸。”丁祥摇头道:“即便是权宜之计,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如果你们都抱着这样的想法,那现在我就敢断言,丁白二族百年家业,只怕到这一代,就算完结了。”丁俭冷哼道。

    “何出此言?”丁祥道:“李泽哪里,不是还有你吗?”

    “到时候再改弦易辙?”丁俭笑了起来:“反覆无常,墙上草,两面倒,叔父,这行得通吗?不管是李相,还是朱温,他们能容忍?”

    被丁俭步步紧逼,丁祥倒是恼火了起来:“大郎,就算如你所言,我们投靠了李泽,他能帮我们抵御代超吗?如果不能,那有什么多说的?我们总要先生存下来才是正经。”

    “靠人不如靠己!”丁俭霍然起身,道:“不然我回来干什么?岳父,父亲,二叔三叔,我在回江陵之前,却是先去了岳阳。”

    白敏中一怔:“洞庭湖之事,是你的手笔?”

    “我只不过是执行者而已。”丁俭淡然道:“数年之前,朝廷便已经在洞庭湖布局,如今,我们已经一统洞庭湖水师,三百艘战船,近五千战兵已经到位,岳阳知州钱彪已经向朝廷称臣。而在扬州,李浩将军的内河水师,将在半年之内完全建成,到时候,这支内河水师,便可以沿长江一路南下,连接岳阳,荆南。代超想打造一支水师,作梦吧?等到我们在岳阳挫败了朱友贞之后,水师便能沿长江直入荆州。”

    说到这里,丁俭冷笑连连:“代超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控制长江,便想要吞并我们荆南,简直便是做梦。岳父,父亲,他虚言恫吓一番,你们就怕了吗?”

    “倒也不是怕。”丁慈摇头道:“即便没有水师,但代超毕竟兵强马壮,陆上交手,我们实在不是对手,到时候即便在水上占据优势,依然是一个胶着局面,损失的,可都是我们自己啊。代超只不过是要我们称臣,纳粮上贡而已,不过是舍些钱财米粮。”

    丁俭摇头道:“岳父,父亲,我们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气节。失去了这些东西,我们丁白两家,在以后的朝廷之中,有何脸面立足?说句不好听的话,将来朝廷一统天下之后,要秋后算帐,这便是我们两家的死穴。”

    “大郎就笃定李泽一定会胜吗?”丁慈反问道。

    丁俭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看着白敏中道:“岳父,去岁我们荆南一共有多少收入?”

    白敏中一怔,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丁慈,半晌才道:“大概有七八十万贯钱吧!”

    “还真是不少!”丁俭失笑起来:“能比得上我在河中任刺史时的一个府的收入了。可是岳父,荆南节镇地盘要大得多,人丁更是十倍以计,为何收入这么少?只怕不是收入少,而是收入入府库的少啊!整个荆南,绝大部分的收入,都进了白家,丁家还有大大小小的豪绅的腰包了吧?”

    白敏中与丁慈两人都恼火地盯着丁俭。

    “那我再问岳父,这八十万贯之中,有多少是用在了荆南的老百姓身上了?”丁俭却是不以为意,接着问道。“比方说建桥修路,兴建水利,整修河道,辅穷济困,兴办学堂?”

    屋里一片沉默。

    丁俭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我回来,走的官道,破烂不堪,比之七年之前,还要不如。荆南啊,鱼米之乡,可沿途之上,乞丐随处可见,衣不蔽体者比比皆是。即便是江陵府中,此刻如果我们去街上走一走,无家可归者,只怕也是随处可见。”

    丁奉干笑了一声:“总有一些懒汉不思劳作,总有一些人不善经营,这与你判定的李泽必胜,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叔,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丁俭苦笑了一声,道:“先前我跟几位长辈说了,去岁朝廷收入七千万贯,您可知道,李相在民生之上投入了多少钱吗?”

    “多少?”

    “接近两千万贯。”丁俭道:“这些钱,便用在了我说的修桥铺路,兴建水利,辅穷济困,兴办学堂之上。”

    众人再一次惊叹无语。

    “其实在七年之前,北方除了极少数地方之外,还困顿无比,比我荆南大大不如,但七年过去了,当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我死心塌地的决定为李相效力。因为我看到了希望。”丁俭由衷地道:“你们没有去过北方,所以压根儿就体会不到这一切。你们可知道,去年朝廷收入七千万贯,到了最后,节余多少吗?”

    无人答话。

    “朝廷最后节余不过两百万两而已。”丁俭笑看着诸人:“很吃惊吧?最初之时,我也不解,朝廷挣钱多,但花钱的速度更快,钱花在那里了?除了养军队,官吏之外,剩下的钱,全都花在了老百姓身上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彻底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用李相的话来说,朝廷富不如百姓富。”

    “为什么我断定李相将来一定会赢?因为民心。”丁俭在屋里走了几个圈子,道:“北方的老百姓们富了,富了之后,他们就想守住自己的家业,守住他们奋斗得来的果实,所以,他们不能容忍失败。他们坚定地支持朝廷,支持李相,因为支持这些,就等于支持他们自己将好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而且能越来越好。士兵们作战,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作战,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作战。”

    “岳父,父亲,反观我们荆南呢?”丁俭嘲讽地看着两位长辈:“荆南富的只是少数人,穷困的是大多数,如果敌人打过来,老百姓凭什么要为我们卖命呢?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守护的,在他们看来,我们失败了,他们只不过换一个主子而已,过去怎么过日子,以后还不是这样过?”

    “荆南还算是能勉强活得下去,而现在伪梁的统治区域之内,却连勉强过也是过不下去了。”丁俭道:“朱友贞,代超为什么拼命向南,因为他们要掠夺南方来补他们辖下的大窟窿,可是谁都清楚,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可以长久吗?你们当真相信,一旦投降了伪梁,只是拿一点钱粮就能解决问题的,那是一个无底洞,就算将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投入进去都填不满的无底洞。现在还是和平时期呢,一旦朝廷发起了统一之战,他们对南方的掠夺只会更甚,那时岳父与父亲准备怎么应对?荆南有那么多的钱粮吗?”

    白敏中沉默了片刻,看着丁俭道:“大郎,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你也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我们与李泽所实施的政策是格格不入的。就算如你所言,我们与朱温结盟,最终会让我们白丁两族遭殃,可归顺李泽,白丁两家便会幸存吗?你在河中是怎么做的,我们可也清楚得很。”

    “岳父,大势所趋,潮流所到之处,谁也无可避免,像现在我们两家这样把一地当成自家私产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延续下去的,这样的情况,也不过是近二十年来才出现的,只要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权出现,这样的事情,便绝不会被允许。”丁俭道:“现在转身,还来得及,现在转身,我们失去的不过是土地,是在地方上的权势以及对他人生杀予夺的大权而已。”

    “失去了这些,白丁两族何以延续辉煌?”丁祥反问道。

    “何不看看金满堂!”丁俭冷笑:“他以前只不过一区区盐商,现在呢,他把自己庞大的生意与整个朝廷绑在了一起,那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与他的眼光比起来,我们就是井底之蛙。”

第七百七十四章:说服

    金满堂在南方现在绝对是一个传奇。

    这个曾经的盐商,曾经的某些势力眼中的大肥羊,在朝不保夕的时候,毅然北上找到了到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李泽,将自己与李泽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大量的资金投入使得北方李泽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快速的提升,一纸婚约更是使他们联结成了一体。

    如今,金满堂旗下的盛隆钱庄,事实上就是朝廷武威钱庄延伸到外面的肢体,将自己的盐运体系作价卖给了朝廷,然后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到了海运当中,十数支远航船队,让金满堂的经济实力,比起过往更加的强大。

    更为重要的是,不论是盛隆钱庄,还是金氏海运,都与北方朝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国运昌,则金满堂自然就高枕无忧。

    此人现在虽然不在庙堂之上,但毫无疑问,他对于北方朝廷的政策是具有相当的影响力的。

    “我们与金满堂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丁慈叹息道。

    他们自然是不同的,丁氏,白氏是根植于大地主阶层,而金满堂是商人阶层,大地主利用手中掌握的大量土地资源从而将农民禁锢在这些土地之上,通过掌控土地从而掌控百姓,进而形成自己的盘根错节的势力。

    而李泽的根本之策,却是在极力打碎大地主对于土地的垄断,在其治下,名下拥有五千亩土地便是极限了。而实施的累进制的税赋制度,也让拥有更多的土地成为了一个噩梦,交不起税。

    这与丁白两族的根本利益是相冲突的。

    “父亲,岳父,首先我们现在要谈的是家族的生存以及家族的延续。”丁俭道:“而谈这些,便必须要看得深,看得远。不能一叶彰目,目光短浅。只有先生存下来了,才能谈得上家族的辉煌和荣誉。”

    “好,那就先来说说生存的问题,现在,我们要如何面对代超的进攻呢?假如我们依你所言,投附李泽的话。”白敏中反问道。

    “岳父,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轻易的得到的。先前我说过,首要的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丁俭语气激昂:“荆南鱼米之乡,人丁众多,来缺粮草,不缺兵械,我们为什么不能奋起自保呢?”

    看着屋内众人的神色,丁俭厉声道:“我们缺的是心气儿,是拼搏的勇气。只要我们敢想敢干,荆南便是聚起十万兵来又有何难,区区两万梁军,便让我们退避三舍,屈膝投降吗?”

    “大郎,我们不是这样想的。其实,荆南也已经开始动员了!”丁祥苦笑道。

    丁俭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其实大家最想的,就是维持现状,让伪梁与北方长期的僵持下去,这样,我们的家族,便还能在荆南当土皇帝是不是?”

    白敏中干咳了几声,有些尴尬地与丁慈对视了一眼。

    “岳父,父亲,这是行不通的。”丁俭道:“且不说伪梁现在已经打过来了,便是远在北方的朝廷,又何曾会对南方视而不见呢?扬州,岳阳,我们的触角已经伸过来了,下一步,便是将这些点一个个的连接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下一步,我们就会将这些点连成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想来大家也都清楚,现在,正是到了分久必合的时候了。朝廷不动兵则已,一旦动兵,必然会以雷霆万均之势横扫天下,现在我们不做些什么,到了那个时候,人家可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

    “大郎,你在北方亦是高官,你就说说,我们如何才能在李泽的治下依然过得很滋润吧?”丁奉突然道:“河东的薛家,司马家,还有河中那些被你亲手干掉的家族,可是让我们警醒不已。”

    丁俭哈哈一笑:“河东诸家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真正原因,就在于他们还抱着与您们现在一样的想法,想成为国中国,这怎么可能?至于河中,勾结伪梁,自然死有余辜。岳父,父亲,丁白两家想要在未来的朝廷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举起拥唐大旗,牢牢地占据着荆南,力抗伪梁,如此一来,等到朝廷大军打来的时候,这份功劳,便足以让丁白两家毅立不倒。”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李泽的土地政策我们怎么应对?”丁慈问道。

    丁俭微微一笑:“父亲,翼州曹信,镇州袁周,王思礼你们都知道吧?他们过去都是一地豪雄,也是大地主,家有良田万顷,现在,他们每家的土地,据我所知,不过千余亩而已,田地上的出产,主要就是为了奉养宗祠家庙。但他们的家族财产,却仍然在飞速上升。在北方,依靠土地收租子来发家制富,已经被视为愚不可及的一种行为。”

    “他们在经商?”

    “差不多吧!”丁俭道:“他们三家在将自己家族拥有的土地出兑给朝廷之后,用所得的大量钱财,成立了一家商社,他们只做一件事情,便是房子,道路,水利建设这些基础工程。他们有人手,有资金,麾下工匠众多。武邑城市扩建,三分之一的建设,便是由他们家的商社来完成的,每年,他们能从这些工程之中,收获上百万贯的收入。如今,他们的商社,已经扩展到了北方各地,便是银州灵州这些偏远的地方,也能看到他们的分号。”

    “德州原来的豪绅候氏一族,联合当年的德州六大家,将大量的钱财投入船厂,海运以及内河运营之中,如今每年能下水船只数十艘,船只遍及大江南北,他们更是与国营的海兴船厂联手研究大型战舰,海船的研究,成为海兴船厂的重要盟友,每年获利数百万贯。”

    “河中高氏,其政治地位,实力,当初也不逊色于我们荆南吧,河中节度使高雷放弃了他在河中的所有利益,将土地出兑给了朝廷,然后拿着巨量的钱财,投资到了德州,在德州兴建了大量的工坊,其麾下的许多工坊,是朝廷的兵工坊的重要产业链。”

    “博兴的耶律一族,以前不过是穷困潦倒的一个契丹破落部族,如今在博兴以养殖业起家,其畜牧产品,毛纺产品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更是涉足内河运营,海营,刚刚不久之前,又涉足了北方的公共交通,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地方,走到了武邑这个政治中心,其当家人,现在是李相的座上宾。而内附了朝廷的包括契丹在内的那些蛮夷之族,无不以他们为榜样,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了他们的周围,岳父,父亲,这便是他们的政治资本。有他们在,朝廷便可以更顺利地实施对蛮夷之族的归化之策。您可知道现在大唐最强大的骑兵部队,游骑兵中有多少人是这些蛮夷之族出身的吗?超过一半人。”

    屋里诸人,听到这里,倒是都颇为意动了。这些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他们不见得会信,但这个人是丁氏的长子,是白氏的女婿说出来的,可信度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相的确是亲手关闭了一道大门,但同时,他又打开了另一道大门。”丁俭接着道:“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的确是不一样了,但同样,能走到我们人生的至高点。而很显然,后一条,对于国家而言,是更有利的。”

    “那么大郎,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白敏中若有所思地问道。

    “岳父,我们荆南可是鱼米之乡,有长江,更有无数四通八道的水道,我们可以涉足的行业,哪就太多了。”丁俭微笑着道:“朝廷已经放开了粮食市场,据我所知,接下来还会放开丝绵,盐业等等,越往后,放开的市场便会越多。不说别的,单是这长江水道,就足够我们丁白两家食用不尽了,只要我们下手得早,占据先发优势。”

    与丁慈两人对视了一眼,白敏中接着道:“那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怎么渡过眼前的危机。一旦我们依你所言,则必然要与代超兵戎相见。”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丁俭昂然道:“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便没有过不去的坎。而且伪梁内部,矛盾重重,老大与老三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代超能倾尽全力与我们拼命吗?不可能。只要我们顶过了第一阵,以后的日子便会越来越好过,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

    “也就是说,必然是要打上一仗了!”

    “岳父,当年您也是战场骁将,现在莫非就没有勇气了吗?”丁俭笑道:“我荆南勇士,当真就不堪一击了吗?”

    白敏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既然回来了,便先在节镇府担任长史吧,我们需要先一统整个荆南上下的心意,让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局势,全心全意备战,以迎接即将到来的代超的进攻。”

    “是。”丁俭拱手道:“小婿必然不负所托。”

第七百七十五章:接手

    丁俭当然不是仅仅带着丁伟丁雄两个人回来的。为了将荆南打造成长江沿线抵御伪梁的核心区域,大量的人员,通过不同的渠道陆续地在向这里汇合。第一步,是挡住代超的进攻以及朱友贞有可能自益阳方向的进攻。第二步,就是要与向训在南方争夺了。

    被任命为荆南节镇的长史之后,就迅速地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当中。

    “刘靖,你虽然刚刚抵达江陵,但也没有时间休息了,马上就要开始做事了。”看着身前站着的一个身材削瘦的四十出头的男子,丁俭道。

    “谈不上辛苦,现在下官是斗志昂扬。”刘靖笑着,“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呢!”

    “好。”丁俭笑道:“你在义兴社中,一直都负责着舆情方面的事务,这一次,你仍然是负责这方面的事务。想来在来的路上,你已经有了一些思路吧?”

    “是的!”刘靖点头道:“我之所以今天才来找您报到,是因为我在荆南大致转了一圈。这地方不愧是鱼米之乡啊。长史家中收的租子高达六成,居然还没有饿死人。”

    说到这里,刘靖哧哧地笑了起来。

    丁俭脸上有些发热,要知道,在北方,地主家收取的租子,是不能高过三成的。

    “说正事。”

    “是!”刘靖收敛起笑容,不再开玩笑:“总体来说,荆南百姓,安逸惯了,虽然交得租子高,但却还能活下去,而能活下去,自然就缺乏斗争的精神。说白了,就是逆来顺受,没有狼性,这对于一地的统治者来说,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在面对外来侵略的时候,就不太好了。”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丁俭点了点头道。

    “所以第一步,我准备让荆南的百姓感受到危机。”刘靖道:“要让他们晓得伪梁有多残暴,对百姓有多么的苛刻,在伪梁的治下,百姓求活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样的例子很好找,而且朱友贞在占领了鄂岳之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活生生的摆在众人的面前。很容易就能找到鄂岳过来的人现身说法,要让荆南的人有切肤之痛,让他们感到恐惧,感到害怕。从而生出要抵御伪梁的心思来。”

    “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要等到长史您带着荆南挡住代超这进攻之后的事情了。”刘靖道:“这一阶段,自然是要宣扬咱们荆南人民是如何的勇敢,如何的悍不畏死地保卫家乡,护卫乡梓了。想必到时候,这样的英雄事迹是手拿把抓的,这样可以激起同仇敌忾之心。”

    “只要能挡住代超的第一次进攻,基本上就能稳住局势了。”丁俭道:“那就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是不是?”

    “是!”刘靖道:“到了这一阶段,我们就该宣扬我们哪里的好处了。让这里的老百姓,知道一个人,原来是可以这样生活的,是可以活得更好,活得更精采的,到了这一步,义兴社更多的人员便可以去做他们最擅长做的事情了,一步一步的深深地嵌入到地方之中,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

    丁俭点了点头:“很好,在这一方面的事情,你是行家,我给你十个书吏,马上开始你的工作。”

    “明白!”刘靖躬身退了下去。

    “武克!”丁俭看向了第二个人。“内卫在整个荆南的网络布署得如何?”

    “回长史,算上今年,内卫在荆南经营了两年,按照最初的策略,我们将主要的目标放在了荆南节度的各个州、县的主官身边,当然,一些有实力的豪绅身边,也安插了一些人手,但因为时间太短,还无法成为这些人的心腹。”面相极其普通,长了一张大众脸的武克道。

    “加大工作力度,手法简单粗暴一些也无所谓了,我给你兜底,我需要第一时间掌握这些人的想法,以防不测。”丁俭道:“需要我给你加派一些人手吗?”

    武克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这样的话,我的确需要一些人手,但这些人,一定是要靠得住的。我们来不及作详细的审核,便只能靠长史您把关了。”

    “我会从丁家挑人给你的。”丁俭道:“如此,还有问题吗?”

    “我需要钱,简单粗暴的话,以前的活动经费就远远不够了。”武克道:“另外,有时候手法可能会激烈一些,这一点儿,长史心中要有数。”

    丁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武克所说的手法激烈是什么意思。“必要的时候,该做就做。”

    “明白了。”武克转身离去,看着这家伙走路都擦着墙根儿,躲着太阳的劲儿,丁俭身上就有些发凉,反正内卫的很多人,在他眼中,都不太正常。在河中的时候,最后半年布局的时候,他与内卫方面有过深度的合作,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作为一个高级官员,一个传统的官吏而言,他本能是不太喜欢内卫这样的部门的,但他也深知,这样的部门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他离开荆南太久了,即便现在回来,有岳父与父亲的支持,有丁家白家在身后背书,但如果没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总是不安心的。

    当官到了他这个份儿,根本就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哪怕是他的岳父和父亲,只有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能让他落心。

    “楼山关,你是户部派出来的好手,接下来,荆南节度府的判官会告老,你会接手,我要求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厘清荆南节度治下的钱粮,税赋,我要知道,我们一年到底有多少收入,多少支出,哪些可以节流,哪里可以开源。同时制定出一份最合理的计划书出来。”看着第三个站到自己面前的,背有些佝偻,始终眯着眼睛的,年纪不大却像个小老头似的家伙,丁俭吩咐道。

    “长史,钱粮税赋,历来是一地最为关键的所在,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所在,我有两个助手,也需要进去,同时,只怕想要在短时间内厘清,需得快刀斩乱麻。我请求武克在初期给予我协助。”

    丁俭沉默了片刻,道:“要动什么人,需得先报与我知道,我允许了才能动手。”

    “明白。”

    屋子里只剩下了丁伟丁雄两人,揉了揉眉头,丁俭抬起头来,看着两人道:“这几天,你们跑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的军队,如何?”

    丁伟转头看了一眼丁雄,道:“大郎,情况堪忧。”

    “不要拿荆南的军队与我们北地的军队相比。”丁俭有些恼火地挥了挥手。

    “第一个问题,缺额。我们大致地了解了一下,各部都有吃空饷的情况,最严重的缺员三成左右,最好的,也缺员一成。这还是江陵府左近的驻军,其它各州的驻军,只怕问题会更严重。按这个比例推算的话,荆南号称的三万军队,最多有两万出头。”

    丁俭叹了一口气,军官吃空饷的问题,只怕出了北地的军队,在哪里都是一个顽疾吧。

    “军队的装备也有问题,不少武器年代长远,需要大量更换。”丁雄接着道:“我们拿着大郎的手令去查看了各地的武库,武库里的储备亦不足。我们随意查看了一下,有的强弩,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一打开,居然是坏的,根本就不能用。”

    丁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

    “大郎,以我们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军队拉上去,只怕是要吃败仗的。”丁伟心事重重地道。

    “不能指望这些过去的军队。”丁雄道:“大郎,要么重新整编,要么重新募军。”

    “募军当然是必须要做的,但这需要时间。丁伟,你来负责做这一件事,我会请求节度使允准,第一批招募五千青壮,交给你来训练。”丁俭道。

    “大郎,我希望能从北方紧急调一批军官过来。我不想要荆南的这些军官。”丁伟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从北地调,肯定是来不及的。我想办法让李浩从扬州调一批军官过来吧!”虽然觉得脸上无光,但丁俭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

    “另外,我会请节度使允准,从现有的军队之中抽调一部分人出来组成一支新军,这些人你亲自去选,另外,我会把丁家的私兵全部都交给你,白家我做不了主,但丁家的主,我还是能做的。”丁俭沉思片刻道:“丁家有私军一千人,这一千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战斗力,装备都是上上之先,你在各部再抽调两千人出来,抽调出来的人要得用,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绝对不要。在最早期的作战之中,我希望这支部队,能挑起大梁,能有一些亮色,能让我们在不利之中看到希望。”

    “明白了,大郎。”丁雄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天,我会去看看荆南的水师,希望他们的情况好一些,如果水师能顶上用,我们就会轻松许多。如果不行,我只能从洞庭郑文昌那边抽调人手过来,不过如此一来,就减弱了岳阳方向的力量了。”丁俭有些苦恼地道。

第七百七十六章:抓人

    镇州皇宫,西院。

    宽敞的院落里,两名士兵赤着胳膊,互相扭在一起,正在比试着,四周围着一大群军官士卒,正在拍手呐喊着为双方呐喊助威。

    这里住着向家大姑娘,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这些卫兵,也都是她从岭南带来的悍卒,整个西院的警戒,都由他们来掌控。

    关上西院门,这里便自成一体,警卫,丫环仆妇,伙夫,甚至还有数名幕僚。

    正自热闹着,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吵嚷之声,伴随着咣当一声响,西院的大门竟然被破开了,一名将领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院子里先是鸦雀无声,在片刻的凝滞之后,所有的军官士卒都是拔出刀来,转眼之间,便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示警之声也旋即响起,整个西院里,都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一队队的士卒从西院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

    看这反应速度,倒也不愧是岭南精锐。

    李泌顶盔带甲,手按在腰间刀柄之上,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岭南士卒,在她的身后,只有四名卫兵,以及几个鼻青脸肿的捕快,一个两眼乌青的官吏模样的人。

    李泌,卫尉寺少卿,曹氏长媳,李泽的前亲卫统领,嫡系心腹,每一个头衔,都能让她成为镇州赫赫有名的人物。看到是李泌,院子里的人,倒都是松了一口气。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越众而出,双手抱拳,向李泌施了一礼,道:“李少卿,这是何故?这里可是向娘子的住所。不得宣召,外人不得擅入。”

    李泌冷冷地注视了他片刻,指了指身后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道:“江国,这几个人,是你们打的吗?”

    江国看了那几个鼻青脸肿,满脸怒色的捕快讶然道:“李少卿,这怎么可能?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打这几位差人?”

    “你撒谎!”那名两眼乌青的官吏愤怒地向前一步,道:“就是你们打的。”

    “这是从何说起?”江国晒笑道。

    “打人的就有他。”官吏突然手指向江国身边的一名军官。

    江国讶然回头看向那名军官,那名军官一脸的尴尬之色,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为何?”江国一脸的茫然。

    李泌冷笑了一声道:“江国,五天前,你们这里的士兵一行十余人,前往牛庄,途经灵寿县时,肆意纵马踩踏沿途百姓庄稼,为农夫所阻之后,竟然鞭打农夫,扬长而去,该事件造成七名农夫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一人,为马撞击,性命垂危。回归途中,灵寿县法曹周国柱带领本县捕快欲将人犯捉拿归案,人犯持械,武力拒捕,殴伤法曹周国柱及随行捕快,逃逸无踪。”

    江国脸色微变,五天之前,这里的确派出了人手去牛庄与哪边的人手接洽相关事宜,但回来之后,却并没有人提及此事。

    现在此事,竟然大发了,显然是灵寿县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心知他们对这里的人无可奈何,便将状告到了卫尉寺。

    一时之间心里不由暗暗叫苦。他们现在可是在狼窝子里,一直以来,对这些大头兵都是约束甚严,无事甚至不允许他们上街。因为卫尉寺的人,一直都是瞪大着眼睛寻着他们的错处呢,几个月来都是平安无事的,岂料就是让这些人出去了一趟,便惹出了偌大的事情。

    这些大兵在岭南都是大帅的亲兵,走到哪里都是耻高气扬耀武扬威的,在这里有大姑娘约束着还好一些,可一旦出去,便原形毕露了。看这样子,必然是真的了。

    咽了一口唾沫,江国再一次向着李泌弯下腰去:“李少卿,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屋里坐下,容我慢慢禀报可好!”

    李泌呵呵一笑,“本官忙得很,没有时间罗嗦,这件事情,事实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官来,拿了人就走。”

    江国身后的那名军官勃然大怒,踏前一步,怒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到你撒野?说拿人就拿人?”

    江国一惊,想要拖住那名军官,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李泌仰天大笑:“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们向大姑娘的居所,我们向大姑娘可是皇后,是国母。”军官按着刀柄,冷笑道:“你区区一个卫尉寺少卿,想拿人就拿人?区区一些贱民,几个捕快而已,打了就打了,能奈我何?”

    李泌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的敛去,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向大姑娘还是向大姑娘,二年之后,她才会是皇后娘娘。再则,即便是两年之后,这里,也不是法外之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遑论是皇后了,更别说你区区一个牙将了。”

    呛的一声,这名军官竟然拔刀出鞘,伴随着这名军官拔刀,院子里的岭南士兵一个个都是拔出刀来,怒视着李泌。

    李泌却是懒得看他们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江国道:“江国,他们这是要武力拒捕吗?”

    江国苦笑着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镇州。

    李泌是什么人?

    李泌是伸出一个手指头便能将他们轻易碾死的人物。向大姑娘他们的确不敢动,但从自己以下这些人,她杀了便杀了,谁敢多说一个字?更何况,现在人家是占住了现,拿着了自己的短处。五百人,在镇州能做什么?不说驻扎这里的千牛卫,单是李泌麾下的卫尉寺,想要剿灭他们都是轻而易举。

    “李少卿,这都是误会,误会。还不放下武器!”江国回声怒斥着军官和士卒,这名军官却也是怒目回瞪,显然是极不满意江国的软弱。

    “看来是想武力拒捕了。”李泌脸上的笑容显得更欢快了一些。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她身后的一名卫士立即一扬手,一枚袖箭嗖地飞上天空,抵达最高处之后,砰然一声炸开,艳红的烟花立时便在空中炸响。

    “他们不会拒捕!”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大厅当中响起,李泌抬头,越过中间的这些岭南士卒,看向大堂,一个头上带着纱幕的女子,在数名丫环仆妇的陪同之下,走了出来。正是向训的孙女,未来的皇后娘娘向兰。

    岭南士卒们左右分开,齐齐躬身行礼。

    李泌却是冷然地看着这个女子,她是朝廷命官,卫尉寺少卿,向兰现在从理论上来讲,还真是一个普通女子,她自然是不肯行礼的。

    “李少卿,不知这些人会得到什么惩罚?”向兰也没有走到李泌的跟前,隔着长长的距离,她冷冷地问道。

    “周国柱,你是法曹,熟知律法,你来给向大姑娘讲一讲。”李泌道。

    两眼乌青的灵寿县法曹周国柱跨前一步,大声道:“践踏青苗,依大唐律令,杖责二十并赔付农夫损失。殴伤他人并至人重伤,依律判监一至三年并赔偿损失,如果有人命,则抵命。殴打官差,暴力拒捕,罪加一等。”

    院内众人顿时失色。

    片刻的宁静之后,先前那个尚且耀武扬威的军官脸上冷汗直冒,突然转过身来,卟嗵一声跪倒在向兰的面前,大声道:“姑娘救命,看在末将一向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救末将一命,末将落在他们手里,必然是有死无生。”

    他这一跪,当日参与此事的十余名士卒纷纷跪了下来。

    李泌只是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向兰脸上的纱幕无风自动,片刻之后,终于走了下来,径直来到李泌跟前,欠身一福,道:“李少卿,这都是向兰管教无方,这才让这些人肆无忌惮,能否看在向兰的份儿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向兰愿意重重地赔偿那些农夫以及这几位受伤的差人,如何?”

    李泌干净利落地摇头:“抱歉,法就是法,犯了法,就要受到审判,绝不可私向授受。向姑娘,淳于先生修订的律法,已经颁布了近两年,违法必究,这是朝廷的国策,请恕李泌无能为力。”

    向兰直起身子,心中怒意一阵阵翻腾,她已经落了架子了,想不到对方居然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这件事情,如何才能了?”她问道。

    “人犯归案,由灵寿县依法审判,至于最后究竟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要看律法怎么说了,李泌岂能越俎代庖?”李泌道。

    向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人我交给你。江国,你全程跟着,犯了错,就要受罚,但也不能让灵寿县枉法。”

    “是!”江国躬身道。

    李泌轻笑:“向大姑娘深明大义,实乃国之福也。周国柱,拿人。”

    几名鼻青脸肿的捕快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从腰间解下铁链,一抖链子,往那些犯事的军官士卒脖子上一套,拖着就往外走。

    看着十余名岭南士卒被带走,李泌微笑着一拱手,转身便扬长而去。

    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处,向兰突然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纱幕,脸色铁青的她反手从身边一名卫士腰间拔出刀来,抖手一扔,佩刀带着呼啸之声飞了出去,深深地扎在了门楣之上。

    “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她恨声道。

第七百七十七章:拜访

    “李少卿!”

    紧跟着出门的江国抢上一步,拉住了李泌的马缰绳,仰起头来看着李泌。

    “有什么事吗?”

    “少卿,我请求这些人都放在卫尉寺审理。”江国道:“灵寿县的那些人,只怕恨极了他们,去了灵寿县,他们性命有忧。”

    李泌斜睨了对方一眼,道:“江国,你们来镇州也有数月了,竟然没有读过我们这里的律例,也没有了解过我们这里的规矩吗?”

    江国一滞。

    “他们在灵寿县犯的事,自然归属于灵寿县管理。灵寿县会根据大唐律例,依照他们所犯的罪行进行审判,当然,如果不服气,你们可以上诉到州里,州里会进行第二次会审,还不服气,才可以到卫尉寺。卫尉寺的判决是终审判决,如果还不服,那就去李相哪里告状吧。一件小小的案子,岂有一起始就到我卫尉寺的道理?如果都这样,那我们卫尉寺还能干别的吗?”李泌冷冷地道。

    “我是怕他们挟私报复!”江国呐呐地道。

    “你们向大姑娘让你跟着,不就是怕这个吗?实话告诉你,这里是镇州,不是岭南,我们这里有着完备的法律制度,一切都在大唐律例的规范之下行事。这些人,不会挨打,更不会受到苛待,当然,也不会因为他们是向大姑娘的随从就会受到优待,别的犯人怎么样,他们也就怎么样。”

    丢下这几句话,李泌打马扬长而去。

    随着李泌离去,四周刚刚聚集起来的一队队卫尉寺的兵马,也旋即散去,看着那一路路人马,江国倒抽了一口凉气,要是刚刚向大姑娘不交人的话,李泌只怕真敢下令让卫尉寺兵马冲进去抓人的。

    眼看着灵寿县的那些捕快,将十数名岭南官兵塞进了一辆马车之中疾驰而去,江国也是赶紧上了马,带着两个卫兵跟了上去。

    李泌这里无隙可趁,但到了灵寿县,或者能找到一些其它的办法,另外,大姑娘这边,总也还是会托人想些法子的。

    韩兵部远在武邑是指望不上了,但太常寺的田令孜田正卿却在镇州。

    这些人虽然让人恼火,但却又不能不管,否则剩下的那些岭南士兵,岂不寒心?大家远离家乡,在这个虎狼窝里求活,一旦人心散了,想再收拢,可就真不好办了。

    所以无论如何,人也是要救的。

    对于向杞而言,此刻却是又惊又怕。他是真没有想到,不过是踩了几垄庄稼,揍了几个不知好歹的泥腿子,居然就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这要是在岭南,以他的身份,能算是事儿吗?地方官儿还敢找上门来?

    先前那个灵寿县的法曹,居然说要判监一到三年,监牢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可是清楚得很,在岭南的时候,他也送进去不少,能活着出来的,那都是侥天之幸,就算活着出来了,一辈子基本上也就完蛋了。

    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镇州的道路交通相当出色,从镇州到灵寿,也不过就是一天一夜的功夫,这些该死的捕快,竟然是一刻也没有停歇,日夜不停地将他们从镇州拉到了灵寿县,沿途之中,只给了他们一些窝窝头,一壶凉水。

    到了地头,马车门被打开,向杞一行人被从马车里拖了出来,被捕快们一路带到了大宾的最深处,其他的几名士兵被关到了另一处,唯有向杞,一个人享受了单独的待遇,被扔到了一间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

    伴随着牢门咣当一声被关上,向杞有些惊恐地打量着关押自己的地方。冰冷的四壁全都是石头,不像一般的大牢前面是栅栏,这间牢房居然只有一个小门,唯一的一个窗户在墙壁的最高处,比猫洞大不了多少,上面带横亘着数根铁栏杆。

    床是没有的,倒在屋角有一大堆乱烘烘的草,向杞向哪里走了几步,居然从里面跳出来几只老鼠在屋里乱窜一阵,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居然又嗖嗖地窜到了草堆里头。另一角有一个马桶,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向杞强压着惊恐,走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外面一丝丝的声音也没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就像九幽地狱一般。连自己的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

    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冒了出来。

    灵寿县令冯澄正在明亮的琉璃灯下,仔细翻阅着这些人的案卷,基本上没有什么疑难,事实清楚,证剧确凿,明天上堂,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番,然后按律宣判便是,为首的那个叫向杞的军官,亦是撞伤人的家伙,三年苦役是跑不了的。至于其他人,不过是打二十板子,罚钱,然后服个几个月的苦役便好了。当然,他们在随后武力拒捕,殴伤差役,便又有了从重的情节,处罚可以翻上一番。

    随意地看了一下,便将这些卷宗抛到了一边,没啥可看的。至于这些人的背景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相比起这个破案子,司农寺和太医署一直在警示的蝗灾,更让他头痛。

    今春刚刚遭了旱灾,镇州虽然水利系统发达,但还是减产了一成。现在的庄稼长势正好,要是蝗虫真来了,那就要倒大霉,这就不是减产一成的问题了,要是蝗灾严重,搞不好绝收都有可能。

    这两个月来,整个灵寿县便一直在忙着灭蝗卵,要将蝗虫剿杀在摇蓝里,但这东西,又那里是能斩尽杀绝的了,就算自己这里做到了最好,别的地方要是出了问题,自己这里一样要倒霉。

    今年以来,一直在号召灵寿县百姓多养鸡鸭,也要多准备一些捕蝗的工具,万一真有事,多多少少也能减少一些损失。

    太医署正在研究一些灭蝗的药物,据说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听说是蝗虫来的时候,便将这些药物混在青柴之中点燃,随着烟雾飞到空中,便能杀灭大量蝗虫,但愿他们不是吹牛而是能有奇效。

    判了这个案子,还是要下乡再去巡视一番,要是那个地方没有将这件事当成当前的头等大事来做,那自己绝对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县尊,有客来访!”一个书吏走了进来,将一封函件放在了冯澄的面前。“说是从镇州来的。”

    镇州来的?莫非是来说情的吗?冯澄冷笑一声,拿起了函件,扫了一眼,却是一怔。居然是镇州卫尉寺开出来的。

    岭南那些人是卫尉寺少卿李泌亲自带人去拿下来的,那么这些人自然不是来说情的了。

    “请他们进来。”冯澄点了点头道。

    一行四人,径直走进了大堂。

    冯澄微微皱眉,这四个人一踏进大堂,他就感到似乎有洪荒猛兽在一边瞪视着自己一般,满身满心的不舒服。

    “不知几位是卫尉寺那个部门的?”碍着李泌的面子,冯澄还是强忍着不适,走到了这些人的面前,强笑着道。

    他与卫尉寺可没有什么直属的关系,只不过先前承了别人的情,此时也须得投桃报礼罢了,只要想不出卫尉寺的人来找自己有何事情。

    为首一人微微欠身,却是从身上摸出了另一份文函,递给了冯澄,道:“冯县尊,我们不是卫尉寺的人,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去请李少卿开了一封函件而已。”

    此人声音如同拿着一个铁片在磨刀石上来回磨擦一般,听在耳边,格外的不舒服。

    冯澄一惊,打开手里的文函,脸色顿时变了。

    这些人是内卫,隶属于监察院的内卫。

    作为一个正统的官员,对于内卫这样的部门,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的。这些家伙一看一个个阴沉沉的就不像好人。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冯澄将文函递还给了对方。

    “为了县尊今天刚刚抓回来的人。”为首的那人咧嘴一笑,模样看起来却是更阴险了一些。“岭南过来的人自成一体,我们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我们岂能放过?所以来请县尊行个方便。”

    冯澄沉默了半晌,虽然讨厌内卫,但却也惹不起对方,更重要的是,对方也是在做公事。

    “这些人是要上大堂的,是要过明面审理的,灵寿县的百姓看着呢!落在你们手里,还能活着出来?”

    “瞧您说的,我们又不是索命的阎罗?”为首的内卫笑道:“我们也是要活的,死的对我们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弄得遍体鳞伤的也不好看。”冯澄道。

    “县尊小瞧我们了。请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您保管看到他们是没有一丝伤痕,活蹦乱跳的。”

    “三天?”

    “这些人都是岭南悍卒,不是一般人,三天时间,我们还得抓紧!”为首的人笑道:“听闻县尊一直在为有可能闹蝗灾的事忧心,何不下乡去巡视三天呢?”

第七百七十八章:用刑

    江国在灵寿县一筹莫展。

    县令冯澄在向杞被抓的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便下乡了,其它县里的主要官员也一齐陪同而去,剩下主事儿的,居然就是那个挨了向杞揍的法曹周国柱,这要是求上门去,只怕当场就会被打出来不说,还必然要落一个贿赂官员妨碍司法公正的新罪名,搞不好连自己也得去灵寿县大牢里坐上一坐。

    这一次他算是体会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了,在岭南的时候,他江某人要办一点事情,哪里需要这么亲历亲为,稍微提示一点话头,自然有人抢着去帮他把事情办好。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

    枯坐客栈之中,江国无法可施,只能上街买了一本新的大唐律例,开始认真地研读起来,希望能找到些许破绽,然后从中想出办法来。不过这本新的大唐律例,是刑部尚书淳于越带着武威书院之中一帮有志于律法的学生历经数年修订而成,他一个外行,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出破绽来,实在是难如登天了。

    却不说江国在灵寿县城之中如坐针毡,在大牢里的向杞,也几乎要发狂了。他就像是被全世界都遗忘了一般,处在一个绝对寂静的环境里,苦苦地捱了一天一夜,在终于点到了外边有一点响动之后,他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地从蜷缩着的草堆里蹦了起来,窜到了门边,伴随着他的动作,与他相伴了一天一夜的几只老鼠也是嗖地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在屋里乱窜了一遍之后,再一次钻了进去。

    铁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几个黑衣人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将向杞一把按倒,提溜了起来,走出了房门。

    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向杞抬头看着屋里的布置,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里是刑房,墙壁之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刑具,有的他叫得上名儿,有的却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屋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是血腥味,也似乎是人的排泄物或者其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总之,与正常世界的味道是绝然不同的。

    “你们是谁?”片刻的慌张之后,向杞终于回过神来了,眼前的这几个人,绝对不是灵寿县的捕快衙役之流的,而且那个法曹周国柱也不见踪影。

    “不错不错,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枉我亲自出马。”坐在桌子边的一名黑衣人很是满意地点着头,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边悬挂着的一柄铁钩子,发出当当的声音。“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燕,大家都唤我燕四,因为我排第四。”

    “燕四?”向杞努力地在脑海之中寻找着这个名字,到了镇州之后,稍有点名气的人,他们都是要记住的,但这个燕四,的确是一点映象也没有。

    燕四摇摇手指头笑道:“不用想,你肯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知道我名字的人,没有几个。我来自内卫,内卫你知道是干啥的吧?”

    内卫!

    向杞陡然睁大了眼睛,竟然从地上一弹而起,身上的锁链顿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不等他有下一个动作,身后的一名黑衣人将手中的链子一拉,又将他拉得扑倒在地上。

    “现在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吧?”燕四笑咪咪地凑了过来,活脱脱的便是一只看到了小白兔的大灰狼的感觉。

    一双手伸到了向杞的脸上,细细地摩挲了一遍,直让向杞浑身寒毛倒竖。说起来向杞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但此刻看着燕四那张笑咪咪的脸,心里头的绝望竟然不由自主地便弥漫开来。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他嘶声道:“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儿,老子不怕死,死在老子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什么招儿,你们就使过来吧!”

    燕四大笑起来:“每一个落到我手里的人,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可最后,他们都像是一条瘶皮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乞求我给他一条生路。”

    “老子身经百战,身上的伤疤数不胜数,岂会怕你这条老狗。”向杞怒骂道。

    燕四微笑着从桌上拉下一个皮袋子,哗拉一声展开,里面尽是大大小小的亮闪闪的针具,“向将军,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死不成,想活活不了。你既然自诩是硬汉,那咱们就先来点开胃小菜?”

    看着那些针具,向杞激凌凌地打了一下寒战。

    “向帅不会放过你们的。”他高声吼道。

    燕四嘿嘿一笑,突然闪电般地伸手,卡嚓一声,将向杞的下巴给卸脱了。

    “果然是条硬汉,想要自己寻死?哪个不成!至于向家能不能放过我,你就别担心了。”燕四脸上笑容不减,道:“向将军,你放心,就是知道你很硬,所以我才亲自来嘛。嗯,不会有一点点伤痕的,从我手中过的人,哪怕最后死了,也是查不出一点点受过刑的伤痕的,人啊,吃五谷杂粮,自然便有五痨七伤,说不定喝口凉水就噎死了,谁说得定呢?再说了,你是宝贝,我怎么能让你死了呢!”

    向杞心头一片冰凉。

    燕四霍然站了起来,挥挥手道:“请向将军上台。”

    两名黑衣人走了过来,将向杞架起来绑在了刑房的一块大木板之上,三下两下便扒光了向杞的衣裳,赤条条的躺在了哪里。

    被卸掉了下巴的向杞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燕四手时拿着一根亮闪闪的长针,笑咪咪地向着他走了过来。

    灵寿县法曹周国柱此刻离刑房并不远,这是县令冯澄走之前的叮咛,要他一定要看着内卫这些人,万不可把这些人给弄死了。

    说起来周国柱心里还是很快意的。这些家伙真是该死呢,殴打百姓不说,还暴力拒捕,眼下吃点苦头,正是他们该得的。

    摸摸至今还没有消肿的两只眼睛,喜滋滋儿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刑房内突然传来了不似人声的哀嚎之声,周国柱手一颤,一杯茶全都泼在裤档处,眼下天底逐渐热了起来,穿得单薄的他,顿时被烫得跳了起来。

    以前这刑房里不是没有动用过刑具,对付的多半是一些江洋大盗或者罪大恶极的家伙,这几年,刑房起用的时候倒是愈来愈少了,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作奸犯科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一旦被抓获,也是极快地便招认了,这间刑房倒是很久没有被起用了。以前那些人被用刑的时候的惨叫他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好像今天很有些不同。

    别真给整死了。

    顾不得自己有些狼狈,周国柱赶紧往刑房方向而去。

    “法曹请留步!”刑房之外,一名黑衣人毫不客气地挡住了周国柱。

    “这里是灵寿县,我是灵寿县法曹,我有权力进去。”周国柱理直气壮地道。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国柱:“内卫办事,他人不得干涉。”

    “我不受你们管辖!”周国柱却是丝毫不让。“这里是灵寿县。”

    “让周法曹进来吧!”里头传来了燕四笑嘻嘻的声音。

    黑衣人身子一让,周国柱赶紧走了进去。

    刑房内,赤条条的向杞身上插了好多根明晃晃的银针,一气一伏的胸膛,代表着此人还活着,就在周国柱刚刚踏进去的时候,平静了没一会儿的向杞又惨叫了起来。

    “可不能弄死了。”周国柱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周法曹,咱们说起来还是同行呢!”燕四笑咪咪地道:“放心吧,我是专业的。来来来,法曹,咱们一起来探究一下,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也是干这行的,有什么新花招可以教教我的。瞧瞧,这一针你知道是干嘛的吗?是护着这小子心脉的,这一针,是让他始终保持清醒的,这一针,是让这小子的感触比平时要更灵敏的。”

    燕四喋喋不休地指着一根根银针跟周国柱唾沫四溅地介绍着用处,看着对方兴奋的模样,周国柱只觉得背心里渗出了一层毛毛汗。

    “这小子真得很硬呐!不过也好,我就缺少这样的硬汉作实验,看看他能顶多久,刚刚摸索出了一些新法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看看极限到底在哪里?他不错,不错!”

    看着燕四如同捡到宝的模样,周国柱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内卫里的这些人,就不是人。

    “既然不会死,那我就先出去了。”周国柱拱拱手,转身便往外走。

    “周法曹,呆会让人熬点鸡汤过来,对了,加点参须子,我要让这小子保持旺盛的体力。”身后传来了燕四的声音:“所有花费,我出,不用灵寿县一分一毫。”

    “知道了!”周国柱逃也似的离开了刑房。

    灵寿县客栈之中,一筹莫展的江国,终于等来了援军,太常寺正卿田令孜派来了自己的心腹。

    “江先生不必担心,这一次我来,不仅带来了田正卿的书信,便连镇州刺史袁周的书信也带来了,有这两位作伐,冯澄应当不会太过份的。”

    “这就好,这就好!可是冯澄现在下乡了,我们须得马上找到他。”江国大喜过望。

第七百七十九章:屈服

    田兴带着江国找到冯澄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的灵寿县的县令,居然将袍子的下摆掖在腰间,卷着袖子,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石坎之上,手里拿着一张炊饼,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与对面的一个老农聊得热火朝天。在他身边,一个糊得没鼻子没眼儿的几岁的小娃娃跑来跑去,不时会好奇的伸手去扒拉江澄幞头上的两个小尾巴,江澄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从面前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香肠去喂这个小家伙。

    这哪里还有丝毫的官威?

    江国再一次刷新了对于北方官员的认知。

    田兴倒是见怪不怪,笑着解释道:“倒也不是每个官员都像冯县令一般的,他是武威书院出来的,在书院的时候,实务主攻的便是农业这一块,他种起田来的经验,可丝毫不比一般的老农差呢。”

    冯澄看到了他们,心中大概也明白是要做什么的,并不大理会,三两下吃完了手里的炊饼,又接过老汉递过来的一碗汤,一口饮尽,这才道:“郭老汉儿,你这两亩山地的玉米棒子,现在看起来长势还不错,但可得精心伺候了,整个灵寿县,就只有十家人种了这新作物,这些种子,可是我厚着脸皮找老师去讨要来的,这是新东西,到底能不能在镇州全面铺开种,就等着你们这几家的实验结果呢。”

    “县君尽管放心。老汉儿我种田的手艺,放在这四乡八里,谁能比得上,再者有您亲手写下的注意事项,我保管今年能得到丰收。”郭老汉把胸脯拍得咣咣响,“我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面呢,其它的田地都没管呢。”

    “有什么变化,什么心得,都要让你儿子做好记录,如果真能推广开,那我们灵寿县这许多的原先用不上的荒地,便都可以种上这个了,这都是粮食呐。”冯澄不厌其烦地叮咛道:“不仅仅是你能种好,接下来要推广开去的话,还要大家都能种好。”

    “都记得很好呐。”郭老汉连连点头。

    冯澄拍拍手站了起来,将袍子的下把放下,抖抖衣衫,道:“那就这样吧,过些天,我再下来看。”

    “县君这就要走了吗?”郭老汉起身相送,那个脏了吧叽的童子也凑了过来。

    冯澄笑着伸手拧了一把童子的小脸蛋:“走了,没看到有人找上门来了吗?你这孙儿倒是聪慧,过两年就能进学了。”

    听到县君夸自家孙子,郭老汉儿顿时笑开了花:“一家子就指望着他将来能进学,也能考进武威书院去,将来做个跟县令一样的好官儿呐!”

    冯澄大笑,挥挥手,向外走去。出了院子门,也不理会田兴与江国,径直便上马而行,田兴尴尬地看了一眼江国,赶紧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默不做声地走了一段路,冯澄冷冷地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田兴赶紧从怀里掏出了田令孜的信件以及镇州刺史袁周的信件,递给了冯澄。

    “倒是好本事,连袁刺史也来帮着求情了。”冯澄冷笑着。

    “冯县君,这些岭南人来我们这里不久,不知规矩,可谓是不知者不罪。当然,他们的确违反了律法,田公与袁公的意思是,只要另一方当事人愿意原谅的话,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田兴笑道:“毕竟是向大姑娘的亲卫,总须得看在皇帝陛下的面子上。”

    “当事人原谅了吗?”冯澄冷哼了一声。

    “原谅了原谅了。”田兴又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昨日江先生已经逐一拜访了那些农户,每家赔偿了五十贯,受伤的那一家,足足赔偿了两百贯,这是他们盖了手印的谅解书,还请县君过目。”

    “暴力拒捕,殴伤官差......”冯澄扫了一眼手里一叠文书,脸色稍缓。对方的赔偿也算是大手笔了,毕竟那个被马撞了的,伤得也并不太重,两百贯,顶得上对方两年的收入了,想来那些人肯定是满意的。自己这个县尊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来,自然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县君,受伤的差役我们还没有上门去赔偿,主要是怕县君误认为我们去贿赂公差,只要县君发了话,向家也会给予补偿,这些人毕竟不同于普通百姓,还请县君看在田公和袁公的面子上,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田兴笑着道。

    “嘿嘿!”冯澄笑了两声,却不说话,一振马缰,向着县城方向疾奔而去。

    灵寿县大牢之中,向杞已经被松了绑,正一脸颓丧地坐在燕四的对面,中间的桌子上,居然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壶酒。

    燕四的手边,放着厚厚的一叠文书,那都是向杞交待的有关向氏的所有的事情。

    悍将向杞,终是没有熬过燕四,屈膝投降了。

    “来来来,向兄,这份文书你再签一下,就算是完事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燕四笑咪咪地将一张文书放到了向杞的面前。

    “你,你先前并没有说我也要加入你们内卫啊!”向杞有些惊恐地道。

    燕四头一摆,拍了拍手边的那叠厚厚的东西,道:“向兄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啊,当你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向家可就容不下你了,要是这些东西,有一星半点流落出去到了你们向大姑娘的手中,你还活得成吗?不但你活不成,你在岭南的一家老小,只怕都活不成吧!你家有娇妻美妾,儿女成行,上面还有父母,还有兄弟,你说说,他们谁能活得成?莫非,你还想着能与向家共进退吗?”

    向杞突然双手捂脸,痛哭了起来。

    燕四却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向杞情绪平静了下来才接着道:“所以呐,你以后就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干了。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三心二意只会害了你的。签了这张文书,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同僚,说句实话啊,将来你会感谢我的,感谢我将你拉到了我们这条船上。”

    “燕四,我操你十八辈儿祖宗!”向杞眼里含着热泪,怒骂道。

    燕四一摊手:“我自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个啥?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祖宗到底是谁了,你真要能找到,我还感激你呢!怎么也能让我在清明的时候,知道给谁上柱香。”

    向杞彻底无语了,恨恨地看了燕四半晌,终于提笔,在文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可走,这一点,燕四并没有说错。对方手里的那些文书,只要有一张流落出去,自己一家老小,必然会死得惨不堪言。

    “这就对了嘛!”燕四笑吟吟地收好了文书,站起身来替向杞倒了一杯酒,“这件事,面子上还是要过一下的,接下来你肯定还是会挨板子的,不过放心,我们会打点好的,必然不会伤到筋骨。冯县令也会收到大人物们的求情信,当然也会就此顺坡下驴,你呢,准备做三个月的苦役。”

    “三个月的苦役?”向杞一惊。

    “放心啦,这都是给外人看得嘛。这三个月,我们会派人对你进行一些相应的培训。”燕四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学问大着呢。平时如何收集情报,如何将情报送出来,如何掩藏自己的行为,要做到连梦话也不能说一句,向兄你虽然是沙场悍将,但这些事情,肯定是不行的,不好好地培训一番,要是露了馅儿,岂不是白受了这一番苦楚?我们岂不是也白费了这一番心力?”

    向杞无力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一天之后,这起案子在灵寿县被宣判了。有鉴于伤害一方对被害方进行了足够的赔偿并且取得了受害方的谅解,一应人犯被从轻发落。

    十余名普通士卒被杖责二十,服苦役一个月。向杞作为主犯,杖责二十,服苦役三个月。

    至于法曹周国柱与一干捕快被殴打一事,在判文之中通篇没有提及。当然,私下里,江国给予这些人丰厚的补偿以让他们闭嘴。

    灵寿县的这些老百姓挺满意的,损失其实不大,但却得到了大笔的赔偿,算是意外之财。捕快们身为公门中人,知道得更多,觉得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换成以往,只怕这顿打就白挨了。

    冯澄不太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枉法了。特地向监察院写了一封文书发泄心中的不满。当然,这份文书注定要石沉大海,因为内卫就是监察院的一个下属部门。

    最不满意的就是岭南人了,他们这一次被重重地扫了颜面,让人看了笑话,也让他们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面临的局面,行事更加小心之外,也加快了往镇州安插人手的速度。

    除了牛庄这个专门的皇家庄园之外,岭南来的商队,岭南在以镇州为核心区域内的店面,商铺也是越来越多了。

    当然,对于这个小插曲,李泽压根就没有在意,田波也只是跟李泽顺口说了一嘴而已。

第七百八十章:日常

    公孙长明腋下夹着一叠折子,手里端着一碟小吃,笑吟吟的进了李泽的公厅,正在埋头批阅公文的李泽抬起头来,笑道:“先生这是弄到了什么好吃的啊?难得的居然想起我了!”

    将碟子放在李泽的面前,公孙长明笑而不语。

    “炸蝗虫!”李泽瞅了一眼,笑咪咪地拈了一个丢进嘴里,嚼得卡嘣脆。“不错不错,手艺不错,酥而不焦,香料也搁得合适,没有夺去原本的味道。这是谁的手艺啊?”

    “内子亲手炸的。”公孙长明笑道:“原本想让李相你吃上一惊的,没有想到李相居然敢吃这玩意儿,我还以为李相你从小养尊处优,这玩意儿是绝对不敢吃的呢!”

    “很不错的小吃啊!为什么不敢吃?”李泽又拈了一颗丢进嘴里。“先生这个老婆是找着了,这才年把时间,便把先生养胖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最重要的是,把先生收拾得清爽了,再也闻不到您身上的那股子酸馊的味道了。”

    “那是,这可是我自己选的。”公孙长明大笑。“李相,蝗虫虽然起来了,但因为我们前期的努力,终究是没有成大害,基本上被控制住了,仅存的这些,要么成了鸡鸭的食物,要么便成了我们餐盘中的美食。各地官府鼓励老百姓捕杀,十文钱一斤呢。这东西晒干了,打成粉末,也是上好饲料。”

    “幸好着手的早,要不是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只怕就真要成大问题了。”李泽笑道:“群策群力,只要全民动员起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不过也是有后遗症的。市场上的鸡鸭价格大跌啊,还有鸡蛋鸭蛋的价格也是跌跌不休!”公孙长明道。

    “让各地官府加大采购力度吧!”李泽笑道:“一来呢,可以给官吏们当成福利的一部分发放,大家这半年来,又是抗旱,又是防蝗,也都辛苦了。二来呢,可以免费供给各地的学堂,咱们的学堂不是免费提供一顿中饭吧,我可是听说,有些地方的伙食实在算不上好的,也算给我们的娃娃们解善一下伙食。第三个方面便让兵部加大采购力度吧,军队是大头,只要他们多吃进去一些,应当便消耗不少,毕竟这一次市场之上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才导至了价格下跌的。”

    “只怕韩兵部不肯,其实军队的伙食,一直是很好的。”公孙长明笑道。

    “那就再好一点。”李泽笑道:“养兵千日嘛,现在正是我们养兵的时候嘛!”

    “好,我回头去跟韩兵部交流这件事情。”公孙长明道:“另外,敬翔给我写了信过来了,大意就是感谢我们当初的提醒,他们哪里也作了一些预防的工作,虽然也受了灾,但总算是平安渡过来了。”

    “用不着道谢,蝗虫可不分敌我,救他也是救我们自己。”李泽摆摆手道。

    “正是这个道理。”公孙长明点头道:“司农寺关于新作物推广事情,目前也已经有了眉目了,玉米在镇州两个县推广,一共种植了五百亩,亩产量在五百斤左右,司农寺刘新是大喜过望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在那样一些贫脊之田上种的玉米,亩产量居然还超过了小麦。”

    “五百斤左右,很不错了,很不错了。”李泽也是异常欢喜,“推广新作物一向是很难的,老百姓们一般不愿意冒险。司农寺这一次做得不错啊!”

    “司农寺可是承诺了如果欠收,会全额赔偿百姓损失的。现在这些玉米,司农寺也是全部回收的。这些,都将作为种子全面推广出去,到了明年,我们的那些原本收不上什么粮食的土地,便也能收获大量的粮食了。”公孙长明兴致勃勃地道:“而且这玉米杆子也是好东西啊,用来作牲畜的饲料,比麦杆要强上不少。”

    “告诉司农寺,还要努力地培育更好的种子出来。不像小麦等粮食,我们已经有了成熟的培养种子的体系,玉米毕竟是刚刚被引进过来,这最多算是第二代种子吧,司农寺不要被五百斤的亩产便冲昏了头脑,要再接再励,在我看来,便是七八百斤,上千斤也是有可能的嘛。只要他们能培育出更适合我们这方水土的种子来就行。”李泽敲着桌子道。

    “上千斤?这不可能吧!”公孙长明瞠目结舌。

    “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李泽道:“我们每年给司农寺投入那么多钱,拨给了他们最好的土地当实验田,不就是让他们努力地培养好种子的嘛,这两年,武威书院也给他们输送了不少的好学生,要多出成果,才对得起我们的投入嘛!”

    公孙长明大笑:“您这个批示到了寺农司,只怕刘新又要愁白不少头发了。”

    “不摧逼着一些,他们就会满足于现在的这个成绩。”李泽道:“金满堂的船队这一次出海已经走了快一年了,杳无信息,但愿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李泽突然想起金满堂自然不是没有缘由的,像玉米这些新物种,便是金满堂的船队带回来的,眼下玉米已经成功地试种了出来,便让李泽又想起了这家伙,希望他这一次回来,又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惊喜啊!

    “李相放心,金满堂的船队,可是数十条船只的大船队,带着的又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应当是无碍的!”公孙长明安慰道。

    “但愿吧!”李泽摆了摆手:“其实到了大海之上,我们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还有老天爷的意思了。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西域安抚使薛平发来的。”公孙长明将文书递到了李泽手边上,道:“薛平已经收复了高昌,所以请求重设安西都护府。”

    “收复高昌了吗?”李泽喜形于色,一把抓起文书,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不由大笑起来:“好,好得很,薛平终是有能力的,也是有手段的,他去了西域,终于是有效地把袁昌,彭双木等人有效地捏合起来了,高昌一旦收复,整个西域落入我们手中的时日可就不远了。”

    “收复高昌,的确可以重设安西都护府了。”公孙长明道:“不过薛平在文书中的意思,却是想回来了,不然他不会大力推荐袁昌担任都护府都护了。”

    “他回来想干什么?”李泽大笑:“他要是走了,只怕袁昌和彭双木又要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了,告诉薛平,许设安西都护府,不过这都护一职,现在只有他能担任。他干得如此之好,岂有半途换将的道理?不复西域,他就给我一直呆在哪里,什么时候整个的收复了西域,我才能让他回来。”

    “李相还真是爱护这个薛平啊!可惜他自己却是体会不到。”公孙长明摇头道。

    “现在他要是回来了,必然会不可避免地陷身到这个泥潭之中去而不能自拔,必竟是当初与我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一起奋斗过的,而且此人我也的确很欣赏,便把他摁在西域吧,等我们这里一切落停之后,再考虑召他回来吧。”李泽点头道:“这个人,我不想他被我亲手毁掉。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回一封信吧,措词考究一些。”

    “明白了!第三件事是张嘉所呈的关于河套建城之事。”公孙长明打开了第三份折子,“如今进展顺利,如今吐蕃之地战火纷乱,那里大量的汉人开始了逃亡,而司马氏在这其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开辟了一条从吐蕃往河套之地的逃亡线路,仅仅半年时间,便有上万人从土蕃逃亡而去,张嘉已经将这些人编藉在册。同时,也有不少的吐蕃奴隶,贫民逃到了哪里,有效地补充了河套之地人手不足的问题,但是否让这些吐蕃人如藉,张嘉还拿不准。”

    一旦如藉,便享有了与内地唐人一样的权利,可以直接分到田地,享受唐人各种各样的福利,受到唐律的保护,吐蕃境内原来的那些汉民,直接入藉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吐蕃人,张嘉就不敢拿主意了,不过实际上,现在他对于这些人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

    李泽沉吟了片刻道:“告诉张嘉,逃亡过来的汉民,可以直接入藉,唐人该有的福利,一样也不能少。至于那些吐蕃贫民,奴隶,先给他们一个准唐人的资格吧,减半享有唐人权利,每年一考核,连续三年考核合格,便可以入藉。”

    “这样好,让他们看到是唐人与不是唐人之间的巨大的差距,想来这些人会更加努力的。”公孙长明点头道。

    “另外,张嘉在折子中给司马氏请功的事情也准了,允许司马氏派遣两个嫡系子弟直接进入武威书院就读吧!告诉他们,只要肯这样实心办事,朝廷就不会忘了他们的功劳。”

    提笔记下了李泽的话,公孙长明拿出了最后一份公文,“最后一件事就有些麻烦了,是荆南丁俭发来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新大陆

    李泽心心念念的金满堂终于回来了。

    当金满堂船队抵达海兴的消息,被快马加鞭地送抵武邑的时候,李泽心怀大畅之余,却也有些许哀伤夹杂其间,出发这时,一百余艘大船的船队,归来之时,却只余下了一半。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大航海,终究是极其危险的。哪怕他们手中握着自己给他们绘制的一个大概的草图。但也仅仅就是一张草图而已,真正的海图,自己既不懂,也拿不出。

    金满堂的船队是满载而归。

    一船船的象牙,金银,珠宝被从船上抬下来的时候,轰动了整个海兴。据说当时海兴无数的跑海外的船队老板们眼睛都绿了,虽然金满堂这一趟的损失极大,但他的收获,却远远地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之外。

    “航路开辟出来了,接下来只怕会有无数的船队沿着这条航路去开启他们的寻宝之旅了。”公孙长明笑道:“不说金满堂这一趟的收获,单是接下来他卖海图,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出去好,多出去走走,看看,眼界才能更开阔,心胸才不会局限在这小小的一块地方。”李泽转着面前的一个地球仪。

    这里不是他的公厅,而是他的小书房,像地球仪这玩意儿,是断然不会出现在他的公厅里的。李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便大模大样地告诉所有人,地球是个圆的啊,地球是漂浮在宇宙之中的一个星星啊。他要真敢这样说了,指不定大家把他当成一个神经病。

    “也只有李相你,才会认为我们这里只是一块小小的地方!”公孙长明笑道:“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就为了这么一块地方争得不可开交啊!”

    李泽大笑起来:“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大,要是他们知道了,兴许历史就不会是这眼下这样了。公孙先生,今年我们治下的人口又增加了二成,突破三千万了。”

    这些年来,在李泽的治理下的北方,日子愈来愈富足,而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人口的迅猛增长。当然,这些新增长的人口,就目前来看,还是国家的负担,因为他们都还是小娃娃,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而已,最小的,才刚刚呱呱坠地。想要等到他们成为这个时代的新生力量,至少也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年。

    “这是李相的不世之功!”公孙长明正色道。

    “这算什么!”李泽摆手道:“如果我们一统了天下之后,所有人都过上了武邑人这样的好日子,那时候人口的增长,或者就不是什么喜事,而是会让大家头疼的事情了。”

    公孙长明仔细想了想,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现在李泽治下的地盘,如果抛开漠南漠北,东北诸地以及西域,其实并不大,伪梁统治地域以及仍然分崩离析的南方,都要比这边大,但人口,到今年,北方却是第一次盖过了这两个地方。

    真如李泽所言,到了那一天,人口以这个速度增长的话,想要养活这许多人口,还真是一个大难题。

    “所以啊,我们需要走出去。”李泽转动着地球仪,悠悠地道。

    “只怕那些地方太远了,我们的人不会愿意移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公孙长明摇头道:“古土难离啊,您只需要看看,我们往边州移民有多么艰难。许诺了那么多的好处,可响应者还是不多啊。倒是武邑这样已经人满为患的城市,外头人倒是打破了头的往里面挤。”

    “倒也不见得非要移民去哪么远的地方,我们只需要在那些地方保持足够的影响力,源源不断地从这些地方汲取养分就够了。”李泽笑吟吟地道。

    “就像金满堂这一次做的那样?”公孙长明道:“或者到时候派出军队?”

    “军队出征这样远的地方,失败的概率会占上九成九!”李泽却是断然反对:“我们不需要用武力去征服这些地方。”

    “那如何才能在这些地方汲取养分呢?”

    “文化渗透!”李泽昂然道:“与我们这里比起来,这世界很多地方,还处在荒蛮时期,我们只需要努力地将我们这里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转移到这些地方,让那里的人觉得我们这里是天堂,觉得我们这里是这天下最好的地方,一切便都理所当然起来了。公孙先生,在我们完成了统一大业之后,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其它地方的人,都认为我们大唐的月亮比他们哪里的要更圆一些就好了。我们努力地将大唐建设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心,到时候,所有好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便会向我们这里涌来的。”

    “真是期待这一天啊!”公孙长明笑道:“虽然我不是财迷,但金满堂这一次带回来的财富,仍然让我眼红啊。”

    “相比起他带回来的金银财宝,我更喜欢他带回来的其它东西。”李泽笑道:“比方说海图,比方说那些地方的具体的形势,那里的作物等等。”

    十数天之后,金满堂出现在了李泽的面前。

    近两年的时间,出发时候富富态态的白胖子金满堂如今满脸黝黑,一身的肥肉不见了踪影,险些儿便让李泽认不出来他了。

    “辛苦了!”拉着金满堂的手,李泽衷心地道。

    眼前这个曾经腰缠百万贯的大盐商,有着无以伦比的冒险精神。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八年之前,他才会找上李泽成为了李泽最大的投资者,然后再李泽势大以后,又断然地扔掉了利润丰厚的盐业而转而去进行海上大冒险。

    当然,如今他的身家,却是比以前要更加丰厚了一些。

    所有像这样的冒险,一旦成功,所得到的回报也是无以伦比的。

    “当你在海兴登陆的时候,朝廷已经通过了晋封你为候爵的决议。恭喜你,我的开海候!”李泽大笑道:“回头,礼部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晋封仪式。你的成功,为我们大唐开辟了无尽的海上领土。”

    金满堂却是满脸的惭愧之色:“李相,我辜负了你的期盼,没有抵达你所说的那个欧罗巴,我们到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不是欧罗巴?”李泽一惊,拉着金满堂便到了地球仪跟前,“你跟我说说,大致在哪里?”

    盯着这个地球仪,金满堂看了片刻,指着一块地方道:“大致就应当是这里了。”

    “原来是美州!”李泽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呻吟。金满堂发现了美州,这比他曾经所处的时代足足早了六七百年啊。

    “美州?这是您给他起的名字吗?哪里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金满堂眼里满是陶醉之色:“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当真是肥得流油的一块地方啊。”

    李泽定了定神,现在的美州,应当还是玛雅文明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

    果然,接下来金满堂的叙述,验证了李泽的想法。

    “那里地域广大,我们也只在沿海地区进行了一些初步的探索。但是李相,他们哪里最好的城市不是跟我们一般在大河之旁,在平原之上,而是在山林之中……”

    “他们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就我们抵达的一些地方,便有完全互不统属的一些城市,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他们那里还在使用石制的工具,别说是铁制工具了,连青铜工具也看不到。”金满堂一脸的不解:“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们是怎样用那些简陋的工具,建起了那么繁华的城镇,那么漂亮的石塔!”

    “李相,如果我们有一支三千人的全副武装的士卒,我觉得我们可以横扫那片大陆!他们作战,居然是以石矛和大棒为主。”

    “我们在哪里,曾帮助一个城邦与另一个城邦打了一仗,帮助他们彻底打垮了那个对手。”金满堂笑道:“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获得了这个城邦的友谊,但他们太野蛮了,他们居然把被俘的敌人,全都献祭给了他们的神。”

    “他们种地的方式异常的原始,李相,你知道吗?他们在丛林之中开辟农田,居然就是一把火将丛林给烧罗,然后丢下种子,呀,哪里的土地太肥沃了,就这样,他们居然也能丰收。然后第二年,他们又换一个地方烧,丛林之外,那么多肥沃的土地,他们却不去利用,让我们实在是不理解。”

    “我们在哪里获得了一块土地作为我们的定居点。就在一条大河的旁边,金世元现在就驻扎在哪里,带着五百名士兵。他没有去成欧罗巴他的故乡,但他对哪里非常满意,他正在哪里期待着我们的第二次航行。”

    李泽微笑地听着金满堂叙述着他们的这一次冒险之旅,玛雅文明现在已经进入到他们的末期了,然后,他们的文明会离奇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大唐人已经在哪里有了一个据点,或许会多知道一些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从哪里带回来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当然,也带回来了当地许多的农作物,是我们这里没有的,我知道李相一直很重视这些东西。”

第七百八十三章:好东西

    李泽终于等到了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辣椒。

    当一大包晒干的红灿灿的辣椒皮子,虽然显得蔫得吧叽的,一点儿都不水灵了,他仍然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开心的跳了起来。

    柳如烟,夏荷等人都好奇地围在了厨房里头,观看着李泽拿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玩意儿做菜。现在的李泽越来越忙,亲自下厨的时间是愈来愈少了。而且很少看到李泽居然有如此雀跃的时候。

    特别是夏荷,从小到大也不知听李泽唠叼过多少次辣椒辣椒了,想不到这种让公子念念不忘的菜肴,居然在如此遥远的地方才会生长。

    厨房里的李泽兴奋地搓搓手,他准备做一盘麻辣鸡。

    倒了小半锅菜籽油,烧到七成热时,将宰杀洗剥好的一年期的新鲜的鸡肉倒了进去,炸到了两面金黄捞了起来放在一边待用。

    留下了一些底油之后,他拿起了案桌上的盘子,盘子里放着切成片的大蒜,鲜姜,一大把花椒,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一大把的干辣椒皮子了。伴随着哧啦的一声响,这一大盘全都被李泽倒进了油锅里。

    坐在灶门口撑握火势的李敢,应李泽的要求,在此时也将火势降到了最低。

    姜蒜的香味首先从油锅里飘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异常辛辣的味道开始在厨房里弥漫,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准备看李泽大显身手的柳如烟率先受不了,逃出了厨房,片刻之后,夏荷也坚持不住,紧随着而逃,只是可怜了灶门口的李敢,无处可逃,于是只能一片呛刻着,一边尽量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李泽兴高采烈地将一大勺豆瓣儿酱倒了进去,又舀了半勺酱油放进去,手里的锅铲不停地转动着,眼见着一层红油渐渐地漂浮在锅里了,这才将盘子里炸得金黄的鸡块倒了进去。

    不停地翻炒着,一边翻炒一边将盐,胡椒粉等加了进去,片刻之后,再舀了一碗水倒进去,刚好将鸡块淹没,这才咣地一声盖上了盖子。

    “李敢,大火!”

    足足一刻钟之后,李泽掀开了锅盖,锅里的汁水已经不见了,先前的辛辣味道,也已经微不可闻,将案板上切成段的蒜苗丢进去,略略翻炒几下,起锅盛盘。

    将新鲜出炉的大盘麻辣鸡凑到了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得意洋洋地将菜端出了厨房,看着外面满脸怀疑之色的柳如烟与夏荷,“要不要尝一尝?”

    李泽的菜一向是做得很有水准的,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相当多的新式菜肴,都是李泽亲自开发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柳如烟和夏荷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当李泽将筷子递到她们手里时,她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鸡肉塞进了嘴里。

    而且这个时候,这盘鸡,只剩下香味了,先前的那股辛辣的味道,几不可闻了。

    两人只是嚼了几口,脸色便变了。

    两张白皙的面孔慢慢地变红,汗珠在额头之上冒了出来,不约而同的,两人一掉头,呸呸连声地吐掉了嘴里的鸡块。

    “水!”夏荷大叫了起来。

    柳如烟却是一头冲进了厨房里,舀了一瓢冷水倒进嘴里,咕咕地漱洗着,吐出来,然后又喝上一大口,夏荷也钻了进来,从她的手里夺过了木瓢。

    看着两人的窘态,李泽大笑着,一手托着的大盘麻辣鸡,大摇大摆地向着外面走去。

    “你们没福气,全是我的罗!”

    看着李泽远去的背影,柳如烟与夏荷两人面面相觑。

    “这也能吃?”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刘新,这是金满堂好不容易才从海外带回来的新物种,一名辣椒,这是好东西,种子就只有这么一包,你要好好地培养,他虽然不是粮食,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种极好的佐味调料,可以极大地丰富我们的菜系的。这一包就叫西红柿吧,是一种疏菜,营养丰富,是极好的东西。这一包叫向日葵,因为他长成之后,顶部的长籽的圆盘会跟着太阳的方向转动,它结出来的籽可以作为零食食用,也可以用来榨油。这一种叫土豆,将它带回来可是花了老心思的,你回去之后,将这几个切成小块,埋在土里,等他生根发芽,然后再分栽,慢慢地培育吧,如果能将这玩意儿培育成功,他就可以与红薯一起,成为极其重要的一种类粮食作物了。还有啊,这一包是花生种,啊,都是好东西,你一定要抽调人手,好好地培育种子。”李泽将数包种子,推到了刘新的面前。

    作为司农寺的最高长官,对于任何一种新作物,他都是极感兴趣的,当下小心翼翼地将这几包种子收拾好。看着李泽坐在哪里扭来扭去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不由关切地问道:“李相,您怎么啦,是哪里不太舒服吗?”

    “没有没有!”李泽脸一红,连连摆手。

    “李相,你身系大唐安危,可万万不敢大意的。”刘新正色道。

    “小毛病,小毛病,已经让人去叫燕九了。”李泽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立即改了说法。

    “那就好!”刘新点头道:“今年的玉米已经全部都收起来了,一共五百亩实验田,平均亩产五百斤,一共两万五千斤种子,明年,准备在镇州全面铺开,另外,莫州的李安民李刺史要了二千斤。”

    “这是好事。这玉米耐旱,耐寒,不挑地儿,我们有许多以前种小麦产量低下的田地,都可以利用上了。”

    “玉米的亩产量比小麦要高,寺农司已经从这几万斤种子里,挑出了几百斤最好的留了下来,准备进一步的培育更好的品种。”刘新接着道。“另外,红薯的先期试种也基本成功了,明年,便可以开展小规模的试种,这红薯截藤子便可以种活,扩展起来会很快的。一切顺利,到了后年,便可以遍地开花了。”

    “国朝稳固,首要的便是让大家都有吃的,能吃饱,刘新啊,如果这些农作物都能培育成功并且大规模地铺开,到时候,一个候爵之位是少不了你的。”李泽鼓励道。

    “下官一定竭心尽力!”刘新喜形于色,站起来躬身抱拳道:“那李相,我便告辞了。”

    “你去忙吧!”

    等到刘新离开,李泽这才站了起来,有些痛苦地摸了摸屁股。

    他忘了一点。

    他的思想还记得辣椒的味道,但他的这具身体,却是吃不消这样猛烈的东西了。

    昨日,他先是一人个干光了一大盘麻辣鸡,而且是以酒佐之。等到吃完了之后,又兴至勃勃地去将一些辣椒磨成了粉,然后下油锅,制作了一瓶子辣椒酱,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又美滋滋地吃起了辣椒酱拌饭。

    报应很快就来了。

    当天晚上,他便上了好几次茅房。

    更痛苦的是,屁股痛得要死,上一次茅房,便是一次巨大的折磨。

    果然是欲速则不达啊!

    自己该让这具身体缓缓地适应这种全新的物种才是。

    燕九是忍着笑给李泽开了方子抓好了药,最后还给了李泽一盒子膏药。

    “两位夫人,公子没事儿的,就是吃坏了肚子而已,吃了这副药就会好的,另外,这药,是抹那个地方的,嘻嘻!”燕九向着一脸担心的柳如烟与夏荷道。

    “这事儿,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李泽威胁地看着燕九道:“我要是在外头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便将李敢调到漠北去吃沙子!”

    “公子,您的身体状况,可是我们大唐最大的秘密,谁敢往外多说一个字!”燕九笑得愈发开心了起来:“我只会说今天是来给夫人瞧身体的。”

    “嗯!”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子,能不能把这东西给我一点点,我想回去研究一下!”燕九道。

    “拿去,都拿去!”柳如烟迫不及待地道,在她看来,这玩意儿,与毒药也差不了多少。

    “不行,给她一半就行了。”李泽跳起来反对:“我只不过是第一次吃,吃得急了一些,等好了,我慢慢吃,一回吃一点点,自然就没事。”

    “还吃?”柳如烟嗔怪地看着李泽:“还有几天,便是金不换与李馨的大婚之日了,你是肯定要出席的,到时候还是不舒服怎么能行?”

    “放心,这几天我不会吃了,等我好了,慢慢吃!”李泽坚持道:“就这么一些,我要管一年呢,剩下的,要等到明年,还要看司农寺能不能培育出来,这玩意儿飘洋过海而来,到了我们这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

    “真是想象不出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能让你如此着迷?”柳如烟不解地摇头,夏荷却是笑而不语,公子从小就念叼这东西,显然对其是情根深种了,只是不知道公子是从哪里知道这东西的。

    “等到寒冬腊月的时候,我用他做上一个火锅,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在里面一涮,捞出来便吃,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它的妙处呢!”李泽摸着屁股,充满向望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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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