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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三章:灾情应对

    一月一次的大朝议,在月末的时候,如期召开。

    各部堂、寺、院的主要官员们难得的汇集一堂,这既是对一月工作的总结,也是对下个月工作总体布置。

    李泽极其讨厌没事儿便把所有官员召集在一起开会。平时的时候,都是各办各差,事有不决,逐级上报,各找各的归口衙门来处理,每个衙门都有着极大的自主权。有开会扯皮推娓的功夫,不知能做多少事出来了。

    左右李泽是一个更看重结果的宰相。

    李泽总揽朝纲之后,第一个解决的便是那些不着五六的奏章,长篇累牍成千上万字,最后落到实处的真正需要解决的事情,廖廖百余字而已,自从当初他在大朝会之上,当众撕毁了某个地方大员的奏章之后,这样的奏章,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李泽就一个要求:有事说事,直截了当。

    李泽还没有到,整个大堂里,济济一堂的官员们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低声地说着话,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满脸愁容。

    工部郭奉孝自然是今天的核心人物,在他的身边,围了不少的官员,大都在打听着关于在武邑新实施的公共交通条例,郭奉孝眉飞色舞地向大家介绍着。一个月的新政实施之后,向好的一面,是越来越明显了,整个武邑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如今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即便是街道,也显得整洁有序多了。

    因为在武邑的成功,这个政策向外推广的可能性正在增加,这是一块硕大无比的肥肉,令所有人都垂涎欲滴。

    光是一个武邑城四条公共线路的拍卖,便得了近两百万贯的银钱,如果推而广之到整个北方城市,那该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钱。就算那些边远的,人丁少的城市不算,但像镇州,翼州,赵州,定州,沧州,德州,棣州以及河东诸州这些地方,也是了不得的。

    如果再加上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这种长途客运的话,那前景就更加诱人了。

    像翼州镇州赵州这些地方,距武邑近,更是立马派出了得力的官员前来武邑考察学习,大有马上便将武邑的这一套完全抄袭学习过去的架式。

    “诸位,诸位,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托你们打听这个事情,如果是各地的城镇在本地搞,工部是没有意见的,只需要在总体上遵守公共交通管理司的指导便可以了。但是城与城之间,地与地之间的公共交通联结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这涉及到各地之间的平衡与协商,所以呢,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家现在问我,也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抱歉,抱歉了!”郭奉孝抱拳,团团作揖。

    但凡在朝廷做到这一级别官员的,谁在下面还没有几个门生故旧,没有几个知交好友呢!新一块肥肉出现了,自然都是抱着手快有,手慢无的原则,先来打听打听再说。

    在众人的一片笑骂声中,郭奉孝笑咪咪地回到了坐位之上。

    随着侧门一声轻响,章循先一步跨进门来,屋里的议论之声,旋即便停了下来,所有官员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前,站了起来。

    章循站到了上首一张大案的侧后方,在他身后,李泽紧跟着走了出来。

    “见过李相!”

    所有官员叉手行了一礼,李泽微笑着抱拳还礼,“诸位,请坐。”

    街到所有官员们都坐下之后,李泽敲了敲桌子,道:“今天所有人都到齐了,一个不差,那会议现在就开始吧!今天的第一件事,先听听司农寺说一说今年旱情对于我们整体的影响。”

    司农寺卿刘新打开了面前的卷宗,道:“李相,诸位,今年旱情持续时间长,波及地域广,实属近十年来之罕见。今年整个农业的减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好在这些年来,在李相的带领之下,朝廷与地方都在不停地兴修,整饬水利设施,尽可能地将旱情的影响,压到了最低。”

    “说具体数据!”李泽打断了他,道。

    “是!”刘新脸色微微一红道:“从整体上来看,今年的粮食收成减产,整体上将削减三成以上。”

    屋里立时便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当然,像镇州,赵州,定州,易州,沧州,棣州,深州,景州这些地方,受到的影响较小,减产不会超过一成,而河东,河中,昭义,魏博地区,减产在二成左右,较为严重的是安绥地区,平卢地区以及瀛州,莫州,平州等地,减产超过四成以上。”刘新接着道。

    “司农寺的应对!”李泽敲着桌子又道。

    “听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并不用太过于担心。”刘新道:“连接数年,朝廷治下其实一直是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的,各地的常平仓都是满满当当。在我们的调查当中,百姓手中,事实上也有相当多的存粮。司农寺作了一个大致的统计,认为只需要将常平仓的储备粮释放出约三分之一强,便能顺利地撑到秋收。而常平仓保持一半以上的伫备,并不会对朝廷形成太大的影响。”

    “另外,漠南漠北等口外地区,准备向内地输送各类牲畜数万头,这些肉食进入内地之后,也会对物价的平抑起到巨大的作用。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旱情,对我们当然是有影响的,但我们完全有能力应对。”

    “很好。”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诸位也都听到了,虽然遭了灾,但我们却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这是诸位这些年来辛苦努力的结果。”

    “全赖李相领导有方!”既然李泽自己先开启了表扬大家的节奏,那么大家也就不妨来拍一拍他的马屁了。再说了,这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连续数个月不下雨,这么广大的区域内减产如此严重,但朝廷应对起来却是行有余力,这的确是李泽治理有方了。

    “好了,咱们不互拍马屁了。”李泽笑道:“虽然我们知道我们不会有缺粮之虞,但老百姓不见得都知道,各衙门,包括各地方,要想办法安定人心,让老百姓知道我们不缺粮。现在粮食虽然放开了,但平抑粮价还是必须的,只不过不再用行政的命令,而是要用市场的手段。”

    所有官员都是点头赞同。

    人心的稳定无疑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谣言可是杀人,谣言也可以毁掉无数人辛苦多年才取得的成果。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并不排除有别有用心的人会施加一些手段。

    “但凡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李泽转头看向金源,“田卿不在,金少卿说说具体情况吧。”

    金源清了清嗓子,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几乎是铁律,像这一次的大面积干旱之后,以前长埋在水下的河床都裸露出来了,大量的湿地、滩涂干涸,从我们医家的常识来看,便会有一些瘟役在其中滋生,一个应对不当,便会引起瘟役。”

    “第二个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干旱之后,很有可能形成蝗灾。”金源的话,让屋里有些骚动起来:“太医署专门派出了一支队伍做了实地调研,的确是很多这样的地方,发现了大量的蝗虫卵,蝗灾的可怕,想来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了。”

    “说对策!”

    “太医署已经向各州、府、县发出了公函,要求他们大量地烧制石灰,然后将石灰洒在这些裸露的河床,表面干涸的滩涂、湿地之上,尽可能地灭杀虫卵。各地要尽量地发动群众,注意清洁卫生,清除垃圾,不喝生水等等,我们制作了一本小册子随同公函一起下发到了各地。”

    李泽转头看向章循:“会议之后,以宰相府的名义下发督促函,告诉各地官员,必须严格按照太医署下发的公函行事,如有差池,必将严惩。”

    “是。”章循站在李泽身后,却是提笔如飞一般地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李相,太医署同时也要求各地医馆配备地应对瘟役的药材,要求各地药坊制作清瘟丹等成药备用,我们的策略是,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时没有。”金源接着道。

    “就是这个道理!”李泽赞赏地看着金源道:“这些事情,但凡出现一个,都会出大乱子,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因此而浪费了不少钱财也无所谓。”

    “也不见得会浪费。”金源笑着道:“以我们目前得知的一些情况来看,关中地区,只怕绝对是要遭灾的,如果我们这边应对合适,没有出现灾情的话,那这些东西,到时候,是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的。”

    “原来你还打着这个主意。”

    “李相,到时候我们不但可以赚钱,还可以赚人心,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在救命啊!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下官认为,都是好的。”金源认真地道。

    “也是!”李泽看着夏荷道:“户部在资金上面给予太医署一定的扶持。杨开,监察院时刻关注对面的情况,如有苗头,提前作好铺垫工作。”

第七百五十四章:策略之争

    李泽从案头之上拿出了几份奏折,摊开在了面前,看着诸人道:“卫州裴矩上了折子,说道近期边境之上,已经出现了伪梁辖境内百姓往我们这边逃亡的事情。梁军在边境之上多次围堵,百姓死伤甚重。”

    又摊开了另一份折子道:“右威卫大将军石壮代奏了梁晗的折子。梁晗在折子中说,梁军为了追截这些百姓,多次越境,所以他亦率麾下兵马多次出击,斩获甚众。甚至一度迫近到了黄河边上,亲眼见到有百姓在梁兵追击之下,仓皇之间竟是跳入黄河,被水所溺者,不计其数,其情甚惨。”

    拉开第三份折子,“河中府那边也来了折子,亦出现了逃人。”

    合上这些折子之后,李泽道:“数月旱情,在我们这边只是粮食减产,撑一撑也就能过去了,但关中只怕会出现大面积的灾荒。现在已经有了苗头了,但这只怕仅仅是开始。”

    一边的章回亦是点头道:“现在还只是旱情,影响还不及根本,如果真如李相所说,紧跟着便会有蝗灾到来的话,那秋收就会出大问题了。李相,我曾见过一次蝗灾,那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蝗虫遮天蔽日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

    王明义在一边笑道:“左右我们这里已经有所安排了,关中那边越乱,对我们这边不是越好吗?”

    李泽瞥了王明义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韩琦干咳了一声,道:“王侍郎,如果真起了蝗灾,我们这边再怎么灭杀,也不可能干净的,再者说了,关中那边一起,天知道他们到时候往哪边飞啊?莫不成这些蝗虫吃完了关中,往我们这头一看,皇威赫赫,就吓破了胆,径直掉头往南去吗?要是他们无法无天,就是要一路往北来呢?”

    屋子里顿时轰笑了起来。

    王明义涨红了脸,他自小锦衣玉食,对这些事情,还真是不清楚的。在他的眼中,蝗虫只不过是一个小虫子罢了,偶尔馋了,尝个新,也曾油炸过几个。

    曹信沉吟道:“李相,我们这边的事情,我们自然是管得着,也能做得好的,但南边的事情,我们怎么办?”

    “章公。”李泽沉吟了片刻道:“您给敬翔写一封信吧,警告一下他,此人还是一个能干的,现在代超去了山南东道,长安城中,他亦没有了人挚肘,或者能将这件事情的隐患降到最低。”

    “此策可行。抛开此人德行不说,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学问也是有。”章回点头道。

    “把希望寄托在对方手上,终是有些虚无缥缈。”李泽叹道:“但是能减一分灾便灾一分灾。真要有事,还是要我们自己应对。除了先前金少卿所说的那些事情外,寺农寺还要大力号召百姓多羊鸡鸭吧!此事要趁早,过得两月,正是鸡鸭长成的时候。”

    寺农寺正卿刘新拱手称是。

    韩琦站了起来,道:“李相,军事之上也要有所应对。此事,不能对伪梁那边抱有太大的希望,现在他们哪里已经出现了灾荒,如果再遭蝗灾,必然雪上加霜,到时候,他们应对的方法,最简单的,反而是战争。当然,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向南,现在他们正在做,还有一个,就是向北,来打我们。”

    “求得不得。”王明义大笑起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韩琦没有理会王明义,而是接着道:“在伪梁朱温,敬翔这些人看来,南方不过是疥癣之疾,我们才是他的生死大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境内遭了灾荒,他们最怕的是我们发兵趁着他们落难的时候对他们展开攻击。以朱温的亡命的性子,以及敬翔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的性子,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最有可能抢先对我们发起攻击。”

    “韩兵部说得极有道理!”李泽点头表示赞同:“他们抢先发起攻击,如果得胜,便能抢掠我们境内的资财为他们所用,为他们赢得缓冲的时间。如果得胜,便能赢得战略上的主动权。所以,在军事之上,我们也必须有所应对的。韩兵部,说说你的想法。”

    韩琦道:“李相现在是不想发动大战的。但在我看来正是良机,现在开始备战,甚至可以进行蚕食之战,数月之后,大灾一起,即可以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先以石壮,田平两路大军猛攻天平曹煊,以柳成林,尤勇两路大军猛攻衮海,拿下这两地之后,数路大军,便可直奔朱温老巢宣武,破宣武,取洛阳,直逼潼关。这是一路,另一路,则是以屠立春所部,自运城盆地出发渡过黄河,直击长安。如此两路出击,可保万无一失。”

    “我反对!”公孙长明霍然站了起来道:“此策看似妥当,实则在当下局面之中,并无实现的可能。”

    “怎么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了?”韩琦怒道:“我知道李相的想法,李相是怕这一仗旷延时日,苦了百姓,或者死伤甚众,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算现在让百姓受上几年苦,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我们重夺洛阳长安,灭了伪梁,到时候,反过来再好好地补偿百姓便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挺得住,但伪梁,却是挺不住的。”

    公孙长明冷笑:“谁说这一仗我们就一定有把握就赢了!天平,衮海,宣武,忠武还有武宁,这些地方,本就是伪梁朱温的核心统治区域,只要我们一动,必然引起对方的强大反弹,在这些地方,我们会遭受到最为强大的反击。三两年内,想要拿下这些地方从而能拿下洛阳,进逼潼关,何其难也,只怕到时候是百姓白白地跟着吃尽了苦头,两边都打得民不聊生,千里无人烟,却仍然僵持难下,就算我们费尽辛苦万苦得了这些地方,还能得到些什么,一片白地吗?到了那个时候,拿什么打潼关?”

    “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为了吸引伪梁注意力的,屠立春这一部才是我们拿下长安的主力!”韩琦吼道

    “笑话,我们知道从运城盆地出击能直击长安,朱温能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只要无法顺利地击破河南之敌,你这两面进攻的策略便是一纸空文。”公孙长明毫不相让地道。

    “公孙长明,打仗是要冒险的,如果一点险都不冒,怎么能获得胜利?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能赢的仗,只要有五分希望,便可一试,有六成希望,便该全力以赴。”韩琦逼视着公孙长明,丝毫不让。

    李泽冷眼旁观,看着韩琦与公孙长明两人斗鸡似的互瞪着对方,笑了笑,开口道:“曹吏部,你现在虽然转了文官,但也是一个老兵了,你来说说,韩兵部的这条策略是否可行?”

    曹信站了起来,拱手道:“李相,朱温伪梁,虽然颓势已险,但其兵力依然是雄浑的,这几年来,自宣武起军以来,除了与我们在潞州打了一仗失败之外,在其它方向,还未尝败绩呢!他们的心气还在。这场灾荒,对于伪梁的百姓自然是影响极大的,但对于朱温的军队,我认为影响并不大,战事一起,他必然掠夺百姓所有为己用,最终,只不过苦了百姓,不但苦了他们的百姓,也苦了我们自己的百姓。”

    杨开也站了起来,“我也反对。现在从各个方面的情报汇总起来,朱氏内部并不安稳,朱友裕与朱友贞之争已经愈来愈明显,朱友珪缩在一边冷眼旁观,但此人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果此时我们大举进攻,在强大的外力压迫之下,朱氏内部必然会团结起来,一起对抗我们。但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只摆出防御姿态甚至主动示好。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之下,其内部之争必然会愈演愈烈。我认为,先让他们内部自相残杀起来之后,才是我们出兵的最好时机。”

    “要是敌人内部不生乱呢,我们就一直干巴巴地等下去吗?”韩琦怒道。

    “敌人不生乱,我们便促成他们生乱。同时我们在河南等地,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的蚕食。一点一点的侵蚀。”杨开冷笑道:“想要一战而覆强敌,本来就是梦话。现在的我们,压根儿就不需要赌上全部的身家,只需要我们稳打稳扎,假以时日,必然能碾压对手,又何必要在现在冒险呢?”

    屋内一众高官听了半晌争论之后,倒全是异口同声地附和起来。

    现状就是如此,北方现在在军事之上,经济之上,已经稳稳地压倒了南方,虽然还没有占据彻底地优势,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用时间就能把问题解决掉,那韩琦所提出策略,便完全没有必要了。

    这条策略,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两面夹攻攻击长安是不二之策,问题就出在,现在双方在军事之上,几乎还是势均力敌的。

    韩琦环顾左右,长叹一声,他没有帮手,一个也没有了。

    薛平去了西域,田令孜在镇州招待向真及向大姑娘,秦诏现在幽居家中,虽然还有爵位,但却成了一个无职无权的散官。

    他成了孤家寡人。

第七百五十五章:争取

    韩琦的心思,李泽心里很清楚。

    从本质上来讲,韩琦的策略其实是可行的。以朝廷现在的实力,发起两路夹攻,完全是可行的。本身在河南诸地,李泽就布置了强大的军力。田平的右金吾卫,柳成林的右骁卫,尤勇的左骁卫,在潞州的石壮率领的右威卫,可谓是大军云集。其统兵将领也都是李泽极为倚重之人。

    攻略中原之地,撬动朱温的老巢,然后取洛阳,下潼关,继而攻击长安。

    而在河中等地,屠立春率部驻扎,王思礼所率领的左千牛卫也已经在今年移驻到了运城盆地,取河东之资财养军,便随时可以与屠立春部一起,渡黄河,攻长安。

    李泽的整体上的战略布署是很清晰的,对于韩琦这样的军事大家而言,一眼便能明了。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打?

    对于韩琦而言,当然越早打越好。

    以朝廷现在的实力,有可能战胜朱温吗?

    当然有。而且成算还不小。

    但这必然是在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之下。

    而这,就不符合以李泽为首的武邑一派的利益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清楚。如果李泽不顾一切地两路狂攻,在巨大的外部军事压力之下,伪梁必然会全力反扑,甚至正在南方的军队,大部分都会调回去与李泽拼命。

    当他们两个开始拼命的时候,对于在南方的向训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迅速地扩张他的势力,增强他自己的力量。

    最终的结果,便可能是李泽费尽千辛万苦地取得了洛阳,打下了长安,灭掉了伪梁,然后回过头来一看,自己的地盘满目疮夷,为了支持这场战事,百姓的生活倒退回若干年前,重新变得赤贫。而他的军队在与伪梁作战之中损失惨重,精英部队大量丧失。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便夺得了长安,对于李泽有什么好处呢?

    很有可能到时候,是大唐重新在名义之上得到了统一,但李泽却真正的拥有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向训。

    最终得利的,自然便是皇帝一系人马了。

    最坏的情况,便是南北方再一次开战,李泽与向训展开对决。

    那战事又不知道要迁延多长时月了。

    明显的赔本买卖,李泽自然是不会做的。

    在这次会议之上,对于军事方面讨论出来的最后结果,只是要求边境各部保持高度戒备,以防御为主,防止伪梁方面有人脑壳抽筋。同时,亦通过各个方面向伪梁释放北方没有在这个时候发动大规模战役的想法以及准备。

    当然,在边境之上,小规模的战事,从来没有停止过。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双方的将领不会因为这些小规模的争斗而发生误判。

    历史之上一些大规模的战争,他们的起因,往往是一件极其不起眼的小事,却因为种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最终泛滥而不可收拾,进而演变成一场当事双方谁都不愿意却又不得不参与进去的大战。

    这样的战争最后的结局不会有赢家,基本上都是双输。

    “韩琦的锲而不舍,倒是让人欣赏。”当一切议定,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公孙长明一边收拾着面前的卷宗,一边看着李泽笑道:“但他终是感觉到了,自己再不改变的话,会愈来愈被边缘化了。李相,您知道吗?现在以柳氏为代表的河东诸家,到武邑已经一个多月了,但竟是没有一次去拜见过他。他们现在对韩琦避之唯恐不及。”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李泽道:“河东自薛氏与司马氏被发落之后,他们已经是寒了胆了。土断在河东,现在推行的很是顺利,预及在今年底,便可以全部完成。到了明年,河东就可以完全回过气来了。豪绅大户的势力在河东,现在已经被打压到了最低谷,那里的百姓在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抛弃他们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这些人改弦易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公孙长明笑道:“其实这些大家族的子弟当中,并不乏有才之辈,如果真能就此真心实意地归附地话,对我们其实还是很有帮助的。”

    “那是自然。”李泽道。“对了,李存忠在灵州还安分吧?”

    “他能不安分吗?”公孙长明哧道:“如今连他麾下的大将韩锐,都已经倒向了我们,他的军队驻扎在灵州,一应军饷军需全部被我们捏在了手里,义兴社正在大力向他的军队之中进行渗透,再过上一两年,就可以直接将他召回来任一个闲职养老了。”

    李泽大笑:“只要他安分守己,在灵州替我好好地盯着吐蕃,将来,也不会少了他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的。”

    “一旦张嘉在河套驻城成功,河套这个塞上江南能绽放光彩的话,灵州的重要性会进一步下降,西域诸军如今发展喜人,唐吉与厉海已经分兵,各自掌握了一块地盘,薛平去后,又有效地捏合了他们与彭双木之间的合作,我们在西域,现在已经成为了仅次于吐蕃的第二大势力,假以时日,必然能彻底将吐蕃从西域之地驱逐出去。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便完成了对吐蕃的战略态势之上的包围了。李相便也可以彻底放心了。”公孙长明道。

    “薛平这个人啊!”李泽摇了摇头:“把他放到西域去是对的,只要他不掺合朝中的这些烂糟事,而是全心全意地经营西域,西域必然会有一番大气象的。”

    “现在他跟彭双木来往甚密啊!”

    李泽大笑:“彭双木这个人,是极聪明也是极有决断的,他岂会轻易地被薛平拉拢去?只不过现在听薛平的,能谋得许多的好处而已。”

    公孙长明将卷宗夹在肋下,拱手告辞而去。

    而在这场必然会影响接下来一到两年天下局势的大朝会正在召开的时候,向真等一行人,却是刚刚从镇州抵达了武邑城。

    向大姑娘被安置在了镇州的别宫之中。那里是原本的成德节镇府,后来改造成了皇帝的别宫,现在又成了太上皇休养的所在。向大姑娘抵达之后,别宫被一分为二,东面成了太上皇的居所,整个西面,便成了向大姑娘暂时的栖身之所了。

    昔日的别宫是冷清的寂廖的。除了人数不多的太监,嬷嬷之外,更多的便是往来巡逻的卫尉寺的士兵。

    现在却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光是向大姑娘带来的护卫就有足足五百人,再加上仆夫,丫环以及其它一些随行人员,整个西面立时便住满了。

    向真在镇州呆了足足一个月,便是与田令孜一起在协调诸般事宜,按照与朝廷先前达成的协议,向大姑娘的安保工作等一应事物,都由岭南来人负责。而这件事是要得到卫尉寺的同意的,而卫尉寺现在的正卿,却是刚刚产子复出的李泽心腹李泌,想要从这个人嘴里咬一口食,当然是难上加难。

    争论,吵架,扯皮,最终,李泌也只是让出了别宫西院内部的卫戍权,至于东面,岭南人根本就无法插手,而以宫墙为界,外面仍然由卫尉寺负责。也就是说,岭南的这些人,关起门来自成一家,但只要踏出这道门,立时便又是别人的天下了。

    向真以前认为皇帝至少还是能有少府监的,所以他还特地带来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手,准备接手少府监,但等到了镇州,一番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少府监根本是不存在的。皇帝手里,压根儿就没有自己能掌控的财源,每年所需,都是由户部直接拨发。

    每年十万贯。

    听起来不少,但对于皇家来说,这点钱能干什么,也就保障一个日常的正常开销罢了,想要做点别的什么事,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了。他这一次到武邑来,就是要跟李泽商讨这件事,天家的颜面,还是要维持的。

    他必须要给皇帝争取到一定的财政自主权,这是正大光明的,也是有祖宗成法的,纵然现在时局不一样了,但该有的还是一定要有。

    小皇帝他还没有见着,但在镇州的太上皇,真得很有些凄惶,向真前去叩见的时候,太上皇仍然除了眼珠子还能骨溜溜转动之外,整个人,仍然像是一个木头人。而随行的岭南名医在诊治之后,还对镇州同行的医术表示了由衷的佩服,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还能保证皇帝活了这么久,在他看来就是奇迹。

    现在的皇后是前任皇后的族妹,嫁过来就是守活寡,也是够可怜的。不过后族邓氏倒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力量,必竟现在他们在镇州,还是有一大帮人的,善加利用,总是能做些事情的。现在的他们,在镇州过得极其凄惶。见到了向真之后,那一股子对李泽的怨怼之意,是怎么掩饰也掩不住的。

    在北方,每一分有可能反对李泽的力量,都是值得去争取,去珍惜的。

第七百五十六章:向真的不平

    在沧州的时候,李泽赠送给向真的那辆装饰得极其华贵的马车很是舒适,宽敞的马车内部,可以容纳七八个人乘坐也没有问题,一应休息工作的设施俱全,最是适宜长途跋涉而行了。

    从镇州到武邑的道路,极其平坦,笔直的大道可以容纳两辆这样的马车并行也毫无问题,沿途之上,向真看到极多的重载马车在这条道路之上行驶,但道路却丝毫没有被压出车辙出来。

    “我们这边的道路都是极好的,修建的时候都是用了心的。”同车的田令孜很是骄傲地告诉向真:“向将军,您看着这道路是平整如昔的,其实并不是这样,中间要稍高一些,两边依次略低,如此,便能在下雨天将水排到道路两边的水渠里去。打牢路基之后,先铺上石头,然后再垫上蒸熟的三合土,压实,最后用小碎石铺上,再让牛马拖着巨大的石碾子反复碾压,如此数道,才算完工。”

    “镇州与武邑都是重镇,有这样一条道路也是应当的。”向真点头赞赏,这样的道路,如果到了战时,就是快捷的调兵通道。

    “不仅仅是这里,在我们的辖区内,只要是交通主干道,都必须以这个标准修建!”田令孜摇头道:“这个标准是李相亲自规定的,他将其称之为国道。”

    “国道?”向真讶然:“如此说来,还有州道,府道,县道罗?”

    “有的有的!”田令孜笑道:“国州,府道,县道。这是李相亲自制定的三级道路体系,什么样的道路要有多宽,要怎么修,都是有着明文规定的。李相还说过一句让现在的官员们奉为经典的话,叫做要想富,先修路。”

    向真沉默了片刻道:“如果都是这样的高规格的话,那得需要多少银钱啊!”

    “是的是的!”田令孜深有同感:“当时薛尚书还是工部尚书的时候,也曾经大力反对过,说如此搞法,纯属于空耗国努,这些钱拿出来,可以组建更多的军队,打造更多的兵器,甚到足够发起一场灭国之战。”

    “薛尚书所言甚是。”向真冷笑一声:“李相为了邀买人心,大做形象工程,这样一条路修成了,那就是他李相的功绩,人人都可以看到,可是将钱这样耗掉了,怎么能尽快地反攻长安,收复首都,击溃伪梁呢!”

    田令孜叹了一口气:“可是谁也说服不了李相,现在薛尚书远贬,秦大将军幽禁,韩尚书孤掌难鸣,在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可以挚肘李相了,朝廷政事,李相一言而决。”

    “田卿正亦是九卿之一,一样可以仗义执言嘛!”向真看着对方道。

    田令孜默然地低下了头,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于事无补,还不如退而藏拙。太上皇如今这个模样,皇帝陛下又在武威书院读书,我在这个位置之上,终是还可以照拂一二的。要是让李相寻着了我的错处,将我也打发回去养老,那太上皇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田令孜才振奋精神,道:“不过这样的道路越修越多之后,好处倒也不是没有的,像我们从镇州到武邑,所需时间就减少了大半,倒也正如李相当初所言,一条好的道路,可以极大地刺激当地经济的发展。如今市面之上货物琳琅满目,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倒都是托了这些道路的福,总是能从产地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这样的道路,已经遍及北方了吗?”向真问道。

    “当然还没有,不过主要的区域都已经修通了,朝廷是只负责国道的修建的,府道便需要各州自己筹款,县道便需要县里自建,而至于村道之类的,就需要地方上自筹款项了。”

    “这只怕很难完成吧?”

    “恰恰相反。”田令孜摇头道:“现在老百姓手里有钱,有些地方倒是村道率先修好,然后倒逼着县里不得不修县道,这是考核地方官的一个重要指标呢!除开那些边远的州郡,现在整个北方的道路,就算比我们脚下的这条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向真心中有些悚然,他很难想象整个北方的道路,都会如同他现在正在走着的这条脚下的道路,这需要海量的金钱,无数的人力,但李泽,几乎是在无声无息之中就完成了这些工作。

    “上一次来,看到的是大唐月报,一月刊印一次,而且也只有薄薄的一张,这一次再来,变化也是很大,倒是厚厚一叠了,而且改了名叫大唐周报,这周是个什么意思?”向真从身边拿起了一叠厚厚的大唐周报。

    “我们也不知道!”田令孜一摊手道:“关于周,倒是李相规定的新的作息制度有关。李相规定,从今年的大年初一为周一开始算起,七天为一个周,其中六天为工作日,第七天则为休息日。而大唐周报,则是以这个周期为依据,每一周出一版。”

    向真哑然。“他真是闲得蛋疼啊!连这个也管,有想这个的时间,何来多想想怎么反攻长安?就没有人反对?”

    “怎么会有人反对?”田令孜道:“以前咱们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在节期才能休沐,高级官员还好一些,那些最低层的吏员们,甚至连节期也捞不到多少休息时间,李相这道命令一出,大家可以正大光明地休息了,而且还不扣薪饷,试问那人敢上书反对呢?谁敢上书,只怕立刻就会众叛亲离。就像我在太常寺里为卿正,但真正做事的,不是那些吏员吗?反对,就等于在剥夺这些人的福利,这样的事情,那个官员肯做?”

    “邀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啊!”向真愤怒地摇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田令孜又来了一句。

    “好处何来?那些食官禄的人一年可是少了好几十天不用做事的。”向真恼火地道。在岭南,那些官员都是为他向家做事的,拿着向家的钱一年却有几十天可以吃喝玩乐啥事都不做,他想想都有些恼火啊。

    “对地方经济还是有些作用的。”田令孜道。

    “什么?还能有这个作用?又是李泽胡诌的吧?”向真哧之以鼻。

    “这不是李相说的。”田令孜道:“镇州下头一个县令,亦姓田,与我倒是本家,我与他一起吃酒的时候,说到了这个问题。据他所说,现在每到周末,四乡八里的百姓便都会赶往集市之上出售自己的东西,而在以往,一个月最多有这么一次赶集的机会。光是商税,他每个月便能多收不少呢!而老百姓多卖了东西得了钱,在其它方面倒也慷慨了许多,让当地的经济比以往很是繁荣了一些呢!他所在的那个县是个偏僻的穷县都是如此,那些繁华大邑,就更不用说了。”

    向真心里的火越郁积越多,本来与田令孜说说话,想听田令孜倾泄一下对李泽的不满,发泄一下对李泽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倒行逆施的政策的情绪,但从田令孜的嘴里,每每听到的在最后都变成了溢美之词,好似李泽随意一个乱七八糟的举动,都能对北地经济有着极大的帮助似的。

    这个人,不能太过于信任了。向真斜睨着田令孜,心里想道,虽然看起来他忠心耿耿的,但如果真到了某一些需要决择站队的时候,这家伙绝对的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叛徒一般都是从这样的人之中诞生的。

    “李泽邀买人心,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抖着大唐周报,向真道:“瞧瞧这上面,有整整一版都写得是他的儿子怎么怎么的,他的小闺女怎么怎么的?他身为亲王,一国之相,竟是连脸都不要了吗?我看了这几期,竟是每一期都有。可是咱们大唐皇帝陛下呢,竟是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就好像大唐没有皇帝陛下似的。”

    说到这里,他脸色阴沉之极:“咱家女儿抵达镇州这样大的事情,在一个月前的大唐周报之中,只有豆腐块儿大的一点地方,不仔细寻找还不能发现,他的儿子女儿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竟然整版整版的登载,田卿正,李泽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啊!”

    田令孜哑然失笑:“向将军,李相的不臣之心早就昭然若揭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但现在北地就这样,大家只认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薛平被打发了,韩尚书虽然在位,但冷板凳看起来是坐穿的,我虽然为太常寺卿正,但管着的只是一些杂事,说起来是九卿之一,有什么用呢?秦昭幽居家中不出门,李存忠在灵州天天跟吐蕃人较劲儿。您就说说,还能有谁跟李相叫板吧?在我看来啊,除非你们向家尽管在南方打开局面,与李相形成争锋之势,否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第七百五十七章:醉翁之意

    “少府监?”

    李泽瞪着对面的向真看了半晌,才道:“向将军,现在朝廷北狩,一切从简,但凡是一些不重要的机构,我都觉得没有存在的必要。”

    “李相,这事关着皇室的脸面,怎么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向真大声反驳道。

    “田卿正,现在太上皇和皇上的所有事宜,都是划归了你太常寺主理的,也就是说,少府监原本的职责也都归关到了你太常寺了,是你怠慢了太上皇和皇帝陛下吗?”李泽看着田令孜厉声问道。

    田令孜赶紧站了起来,道:“李相,我哪里敢?只是太常寺原本也是事务繁杂,早前皇室就这么几个人,处理起来自然简单,但随着太上皇重新纳了邓氏女子为后之后,加上后族,人便繁杂了起来,现在向大姑娘率领的大队人马也到了,便使得事情更多,太常寺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我与向将军商量之后,还是提请李相重设少府监,以掌管皇家诸般事宜,免得失了体统,让天下人笑话。”

    李泽盯着田令孜看了半晌,直看得对方心里有些发毛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起来:“田卿正说得也有道理,这件事情,你先下去与曹信以及章回、夏荷他们磋商,看吏部与礼部、户部他们怎么说,然后有一个具体的章程拿出来我们再议此事,如何?”

    田令孜看了一眼向真,情知这是李泽使出了拖字诀,吏部、礼部、户部总是能找出无数的理由来拖延此事的。做成一件事情很难,但要搅黄一件事情,却是太容易不过了。这样的事情,田令孜自己以前在长安不知办过多少。

    但李泽的说法也是毫无可以指责的地方的,就像自己刚刚说成立少府监事关皇家体面的时候,李泽也无法找出正当的理由反驳一般无二。

    将事情往下面一推,然后办事的便得一个衙门一个衙门的去跑。今天找不着这个,明天找不着那个,即便找着了也是要考虑考虑,研究研究,然后三个衙门之间开始推来推去的踢球,拖上个一年半载轻而易举,指不定拖着拖着,这事儿就黄了。

    看着田令孜与向真的脸色都不是太好,李泽心里倒是有些畅快,微笑地看着二人道:“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吗?”

    向真拱了拱手,道:“李相,还有一件事情相求。”

    “向将军请言。”

    “请给皇室拨付一些产业,诸如庄园之内的物事吧!”向真道。

    李泽一皱眉,道:“户部每年给皇室拨付十万贯钱,难道还不够用吗?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能节省还是节省一点的好。田卿正,这笔钱一向是拨在太常寺的,怎么花用,你心里当有一本帐吧?”

    “李相,下官敢保证,每一文都用在了正途之上,绝无半分虚假,这些钱,历来监察院也是要查帐的。”田令孜赶紧道。

    “十万贯钱,对普通人家说起来不少了,但对于皇室来说,却是真不够用。”向真道:“在镇州一段时间,我见到了邓氏一族,贵为后族,却过得凄惶无比,比一般百姓尚自不如啊!”

    邓氏的情况,李泽大约也还是知道的。

    他们是当初敬翔释放的长安官员中的一员,从长安被赶出来时,身无分文,在卫州又被关押良久,后来还是在薛平,韩琦等人以皇帝体弱需要女人照顾,邓氏本人就是后族为理由,选择了邓氏一名族女为后,他们才从卫州抵达了镇州。

    但这些人到了镇州之后,虽然因为是后族的原因,朝廷还是给其族人中的一些人安排了一些职司,发放了一份俸禄,但这些人身无一技之长,偏生又人数众多,日子便过得愈发不堪了。

    再往后,太上皇变成了一个活死人,新皇帝登基之后又去了武威书院读书,邓氏一族在镇州愈发不受人待见了。原本的一些职位,便被上官寻了些错处,直接给踢出了局。

    向真说他们的日子过得凄惨,倒也不假。

    “有这样的事情吗?”李泽佯做惊讶:“镇州如今可是北地最繁华的城市,比之武邑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哪样的地方,只要勤奋一些,怎么会过得如此不堪呢?”

    向真叹道:“李相,向家人总是后族,总是有体面的,难不成让他们去下苦力,当伙计吗?所以还请李相拨付一些土地作为皇庄,让这些人去皇庄里当个庄头,也算是一门营生。也不需要太多,就按照朝廷的规制,不超过五千亩就可以了。”

    “五千亩的一个皇庄,让邓氏他们自己去种?”李泽失笑道。

    “自然是雇人的。让他们去种田,只怕会种到绝收。”向真苦笑不得的道:“不管怎么说,便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也不能让这些人有朝一日当真上街去要饭吧,这不仅有损皇家颜面,便是李相你,面子上又何曾过得去呢!只怕还会让人笑话李相您跋扈无礼,慢待皇室亲族呢!”

    “向将军说得也有道理啊!”李泽点点头道:“田卿正,既然是如此,想来这个皇庄的具体所在,你心中也是有数了的吧?”

    田令孜点点头:“李相,距镇州城三十里,便有一处地方正合适,那里原本是左千牛卫驻扎时的一处屯垦之所,左千牛卫拔营离开之后,这处屯垦点便交给了地方之上,因为时间的关系,这里的土地还没有分配下去,正好将其全部拨付作为皇庄。”

    “你说的是牛庄吗?”

    “是!”

    李泽哈哈一笑:“田卿正会选地方,牛庄,还真是一个好地方。也罢,那就这样吧,把牛庄屯垦点作为皇庄,也作为皇室的私家产业吧!不过田卿正,纵然是皇庄,该交的土地税,人丁税,都是一文也不能少的,在这一点上,谁也不能例外。”

    “是!”见到目的达成,田令孜高兴万分,牛庄屯垦点,可不仅仅是只有庄稼地,那里面一应设施齐全,把门一关,当真是可以做到万事不求人,自给自足的。

    向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邓氏是死是活他当真关心吗?当然不,他需要的是这个由头而已,如果李泽今天不答应的话,他已经准备好了后手,安排了邓氏那些人来武邑泼天地闹一回,反正这些人现在已经穷困潦倒,早就已经不要脸了。

    只要一闹开,丢的就是李泽的脸了。

    看起来李泽脑子清楚的很,自己开了个头,他就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什么,这皇庄的事情,倒是答应的无比爽快。

    至于少府监,不急,慢慢地来嘛!这一次能解决一件事情,他已经很满意了。

    “听说向将军在镇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准备返回广州了,具体日子订下来了没有,如果订下来了,李某人为向将军设宴践行。”李泽含笑道。

    “李相日理万机,向某人实在不敢打扰,今日来见李相,也是想求得李相的同意,允许向某人能去武威书院向陛下辞行。”向真微笑着道:“我那大姑娘亲自为陛下做了几套衣裳,这都是小儿女们的一番心思嘛!”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李泽一口就允准了:“陛下在武威书院读书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一向是来去自由的,想见什么人,那也是陛下的自由,向将军尽管去,说起来陛下在武威书院还是极其勤奋的,听章礼部说,门门功课都是上上呢!陛下还特别对农学感兴趣,带着人亲自种了一块实验田呢!”

    “听田卿正说过了,陛下年纪虽小,但却颇有圣主之象,又有李相这样的胸有锦锈的能臣相辅,这是我大唐洪福啊。”向真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道:“我们东南军民,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拱为大唐,也望李相能早日发兵,我们南北夹击,共击叛贼,收复河山,再建盛唐气象啊!”

    “向将军所言,亦是我所愿也!”李泽点头道。

    向真与田令孜二人告辞离去,李泽亲自送到公厅大门口。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李泽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失了,转身回到厅内,公孙长明却是早已经从后堂转了出来。

    “李相,对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公孙长明道。

    “自然,他今日来的目的,无外乎就是皇庄之事罢了,至于前面所说的少府监,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李泽道:“还暗自威胁了我一番,要是不答应,只怕那邓氏一族,还真能拉下脸面来闹上一场。”

    “牛庄屯垦点,数千亩土地,至少也需要数百人手才能照应过来,再加上里面的其它产业,千把人也是用得着的。”公孙长明道:“他这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在镇州拥有一支武装力量呢!”

    “目的就在这里,牛庄屯垦点之内,有山有水有地,真想藏人的话,几千人也是藏得住的。农庄几千亩土地,连粮食也不用外求,接下来想必他们就要开始布置人手了。”李泽道:“内卫那头,盯紧一些!同时也知会李泌,做好该做的准备。”

第七百五十八章:从一点一滴开始争夺

    向真举起了酒杯,看着对面的韩琦道:“韩兵部,明日我就要启程返回岭南了,这边的事情,就拜托韩兵部你多多照应了。”

    韩琦举杯与对方一碰产,一饮而尽,“向帅的军事行动不太顺利?”

    “开头总是会难一些的。”向真微笑着道:“但只要打开了局面,接下来便会轻松下来。我之所以急着要返回,也是想要在这至关紧要的关头再加一把力。”

    “那我再敬向将军一杯,祝将军回去之后,大展神威,一举击溃对手,如果能将江西尽早地握在手中,则向帅便可一改过去偏居东南一隅的不利局面,将影响力扩展到中原之地。”韩琦提壶给向真满上了酒。

    “多谢韩兵部。”向真道:“南方之事,勿须担心,今年必然会有一个结果,倒是这边扑朔迷离,很是棘手。”

    “我向李相提出的两路进攻长安之策,被否决了。”韩琦郁闷地道。“这本来是可以行得通的。”

    “我听说了。”向真颔首道:“计策固然是好的,如果东南没有我们,李泽或者便同意了,但现在的局面,他自然是不肯的。他岂会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个方案,明显会让我们得利。”

    “他终是不肯做大唐的忠臣。”韩琦咬牙道:“要是他肯这么做的话,韩琦倒是愿意这一辈子都做他的狗,可惜他不肯。”

    “大好男儿,岂能作狗!”向真摇头道:“韩兵部勿需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琦举杯,一口将杯中酒吞了个干净,道:“今日你为什么没有叫上田令孜一起?”

    “此人意志不够坚定。”向真冷笑道:“可以用,但却又不能全信,今日我有些事情要跟韩兵部讲,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田令孜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只是有些胆小罢了。”韩琦道:“他的确有些怕了李泽,但虽然怕,该做的事,还是做了的。”

    “事关重大,我不想冒一点点的风险。”向真道:“牛庄屯垦点,将是我们以后的一个最好的据点。”

    “李泽会紧紧地盯着哪里的。”韩琦道:“很难做成什么事情。”

    “那里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向真道:“土地总是要人耕种的,接下来,会有很多的人抵达这里,在这里劳作一段时间之后,便会离开。不停地补充人手,不停地有人离开。最终,我们希望能在镇州之地,拥有一支完全属于我们的力量。”

    “这很难!”

    “的确很难,但我相信,韩兵部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向真笑道。“唐人永不为奴嘛!这是李泽亲自颁布的政策,所以到时候,这些人辞工不做了,要离开牛庄屯垦点,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些人会散布在镇州各地,他们会尽心尽力地做一个安份守己的良民,直到有需要用到他们的哪一天。当然,我们会在牛庄屯垦点保持一支高效的队伍,用来吸引李泽的注意力。”

    韩琦点了点头:“尽力而为吧,你需知武邑,镇州,赵州,翼州这些地方,本来就是李泽的核心区域。”

    “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做得成呢?”向真呵呵一笑。“我们会不停地向这边派出人手的,明的,暗的双管齐下。”

    “就算拥有这样一支力量又能起什么作用呢?”韩琦有些不解,“在这里,你难不成还想使用武力不成?”

    “当然不是。”向真道:“兰丫头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什么变故的话,她能有一支用得上的人手,至少能保全她的性命。父母为子女,则计之深远,这点小心思,还请韩兵部能理解。”

    “向大姑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谁人能为难她?李泽纵然跋扈,也不至于做到这一地步。他最多就是威迫而已。”韩琦不以为然。

    “那可说不定。”向真冷笑:“太上皇前车之鉴。我可不信太上皇变成这样,是因为病。要不是担心这一点,我又何必带上这么多人来呢?便是我家姑娘喝一口水,我也不会让这边的人染指的。”

    “小心一些倒也没错。”

    “这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我看现在的那大唐周报,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啊!”向真接着道:“我的从人专门出去打探过,光是一个武邑,便卖了数万份。李泽为了收揽人心,倒是肯下大本钱。”

    “大唐周报现在自己是能养活自己,还能赚上不少!”韩琦道:“向将军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呢?”

    “我收集了近半年来所有的报纸,仔细地阅读了一遍,除了朝廷的政策宣讲以及那些无聊的事情之外,竟是没有看到一星半点的有关皇室的消息。反倒是歌颂李泽的文章时不时地会冒出一篇。”向真眯起了眼睛:“韩兵部,过去说清流物议,民间舆论,是很容易掌控并带出节奏来的,在我们南边,话语权自然都是在我们手中。但在这里,一张报纸,就完全颠覆了这一切了。”

    “李泽做事,总是步步走在我们前面,却是让人不得不佩服。”韩琦苦笑道:“他说要战,民间便一片威武的吼声,他说要发展民生,下头自然便说要让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不让老百姓们受战乱之苦。总之,现在他说啥,就是啥。”

    “他走在前面,但不妨碍我们紧跟他的步伐啊!”向真道:“我们能不能也办一张这样的报纸呢?”

    “你可能不知道,大唐周报是要送审的吧?”韩琦道:“每一份大唐周报在刊印之前,都会送秘书监审验,过关之后才能正式印发,你想跟李泽唱反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可跟他唱反调?”向真呵呵一笑:“如今在北地,务实风格大盛,文采风流反倒成了佐餐之物,可是呢,武威书院的存在又吸上着无数的文人学子趋之若骛的向这里奔来,里头有的是不得志的人。咱们就办一张这样宣扬文采风流的报纸就好了。”

    “这样的文采风流又能起什么作用?”韩琦不屑地道:“能咬李泽一口?”

    “除了这些东西,我们还可以大力宣扬忠君爱国。”向真道:“这样的文章,这样的宣传,李泽不会不通过吧?我们要让老百姓们知道他们还有一个皇帝,要让皇帝时不时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否则,这样长时间下去,百姓也好,官员也罢,读书人也好,屠狗杀猪之辈也罢,都会认为没有皇帝,他们的日子照样过得很好,他们只要有李泽就可以了。韩兵部,人心的争夺,从来都是从小事开始的。只要这份报纸能出来,只要让老百姓从这份报纸上看到了皇帝的消息,必然会有一些有心人想一想,为什么大唐周报,就从来没有皇帝的消息呢?”

    “普通老百姓哪里能想到你这么深?”

    “他们想不到,我们可以去引导!”向真道。

    韩琦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能做。但这样的报纸,只怕就不能像大唐周报那样刊印那些你嘴中的无聊之事来拉动销量了,是注定要赔本的,多卖一份,便会多赔一份钱。”

    “钱不是问题!”向真道:“由我们岭南节度府一力承担。韩兵部只要推动此事办成就好了。”

    “那好,这件事我找魏斌、钟浩、张文宣他们几个商议一下,他们都是文人,是你嘴中所说的那种文采风流的人物,由他们出面办这件事,更合理一些,否则我这样一个过去的兵头,耍刀弄棒的家伙牵头来办这事儿,只怕立马就会让人觉得里头不正常。”韩琦道。

    “韩兵部所虑极是,张文宣还是颇有文名的,特别是在南方,一手词写得极佳,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最好不过。此人现在在礼部当一个员外郎,郁郁不得志,只怕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向真笑道。

    “像张文宣这样的人不少啊,张文宣算是运气好的,还有许多人兴高彩烈而来,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文彩风流能在北地博一个封妻荫子,可真到了这里,连县考都过不了,一张格物试卷,便将绝大部分人挡在门外了。”韩琦道:“好在这些人也都是聪明的,这两年有不少人咬牙补课,倒也是慢慢赶上来了。回头让张文宣去组织一下,看看有多少得用之人。”

    “能用的,能拉拢的,我们都要尽力拉拢,想当官的许官,想要钱的给钱。”向真道:“事在人为,只消慢慢地做起来,终是能够聚集起一些力量的。”

    “向将军,我们这边,只能做一些软磨硬泡的功夫了,历经了这许多事之后,我们的力量已经被李泽几乎要消耗得干干净净了,最重要的,还是你们那边的军事行动,只有你们在南方取得了重大的军事胜利,我们在这头,说话才能更有底气,否则,做什么都是白搭。”

    “自然。”向真拱手道:“这一次还要感谢韩兵部给了我们整整一船的猛火弹。可是这终究还是会用完的,韩兵部拿不到配方吗?”

    “这是李泽的最高机密。由他的心腹屠虎一手掌控,外人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一船,还是我脸都不要了给你争来的。”韩琦道:“上一次我给你们的那些图纸,李泽已经知道了,话里话外,已经警告过我了。”

    向真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第七百五十九章:加快步伐

    敬翔一字一句地咀嚼着大唐周报最新一期的头版头条,这是一条警告旱灾结束之后,极有可能出现的蝗虫灾害。在里面,援引了大唐司农寺、太医署等在各地发现的大量蝗虫虫卵的证据,以及他们的地方官府已经在使用石灰等灭杀这些虫卵,为了达到减灾的目的,他们甚至还动用了军队。

    放下报纸,沉默了半晌之后,敬翔抬起头来,看着堂下数十位官员。

    因为春小麦的大量绝收,在这个青黄不绝的季节里,关中以及河南诸地,灾荒已经开始显现他的威力了。流民大幅度增加,四乡八里没有吃食的人开始向着城市集中,而城市里,粮价已经开始翻着跟头的涨价,不少地区,甚至出现了惜粮不售的情况。

    骚乱已经开始出现了。

    即便是在长安县中,昨天便出现了数起无粮百姓聚众哄抢粮铺的情况,虽然最终被官兵镇压下去,数十颗头颅高高地悬挂在街头之上震慑了有可能的进一步的骚乱,但这,只怕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人饿急了,啥子事做不出来?

    城门,现在还勉强保持着最低程度的平静,那是因为现在的地里,还有野菜可挖,树叶,树皮可食,但随着逃难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东西,也是会吃完的。

    “诸位想必也都看了这一期的报纸了吧?”放下手中的大唐周报,敬翔脸色沉重地看着诸人,他已经近十天呆在公厅里了,困了,就在后面的小间里略微地休息一下,整个人看起来疲倦不堪,头发蓬乱,两眼通红,但眼神儿却比往常更凌厉一些。

    随着代超离去,汪书只是一个摆设,整个大梁的朝堂大权,再一次地集中到了敬翔的手中。

    “敬相,会不会是李泽故弄玄虚,好让我们自乱阵脚?”刚刚上任不久的禁卫军大统领朱友裕有些不屑地道。在这里,也就只有他敢当面质问敬翔了。

    “大殿下,他们何必故弄玄虚?”敬翔叹了一口气,“樊胜,你给大殿下说说!”

    樊胜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大殿下,敬相,诸位,殿前司在北方的探子在近期都不约而同地发回了报告,唐境之内,的确开始了大量地烧制石灰,各地官府几乎是全体动员,在裸弄的河滩,滩涂,湿地等易于蝗虫孵卵的地方灭杀,有些地方,甚至调动了军队协助,这是他们亲眼所见,并无半字虚言。”

    敬翔接着道:“北地水利建设发达,春小麦虽然减产,但并不伤其筋骨,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仍然在大力地防备有可能到来的蝗灾,我们这里,就更不敢等闲视之了。大家也都清楚,关中,河南等地,春小麦几乎绝收,粮荒毫无疑问已经出现了。如果再来一次蝗灾,影响到了秋收,今年我们是要出大问题的。不管是关中,还是河南区域,都是我们的根基之地,一旦出现了大的灾荒,是会影响到社稷安危的。这里的很多人,大概都还记得二十余年有的席卷天下的大灾荒吧?那时候的大唐,可比现在的我们,还要强大许多,但最终,还是轰然倒下了。”

    “敬相,既然如此严重,你就直接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吧?”朱友裕直截了当地道。“敬相现在总揽政事,心里想必是已有了主张的。”

    敬翔点了点头:“好,那现在,我就先说一说一些措施,还希望大殿下能够鼎力支持。”

    “那是自然!”朱友裕道。

    “第一条,长安,洛阳等地进入战时管制状态,收缴所有粮食,按人头按天数实行配给制。”敬翔的第一条,就让殿内的大多数人脸上变色。

    “粮食不能再涨价了。”敬翔脸色铁青地道:“像长安县这样靠杀人来震慑是行不长久的,人没有吃食了,啥子干不出来?但据我们所知,长安,洛阳至少现在是不缺粮的,粮食在哪里呢?在粮商手里,在大户手里,我想在座的各位,不少人家中便存有大量的粮食吧?”

    “难不成我们这些人家里的那点存粮,也要交出来吗?”一名紫袍官员站了起来,问道:“我们家中上百口子人,交出了粮食,大家吃什么?”

    敬翔冷笑:“周侍郎,你家至少存粮一千石,你一家百多口子人,能吃多少?”

    周侍郎脸色大变,嘴巴张了张,看着敬翔,脸上既有愤怒之色,又有惊恐之意。他惊恐的是敬翔居然知道他家有存粮上千石,愤怒于敬翔知道的这么详细,自然是在他家中安插了细作。

    敬翔没有理他,接着道:“除了长安,洛阳用于军队的伫备粮不能动之外,其它所有人的粮食,都要上交,由朝廷统一来安排。一来是平抑城中粮价,二来,是要救济城外灾民。”

    “城外灾民如此之多,如何救济得过来?”又有人跳了起来反对道。

    “哪怕就是一天给他们一碗粥,也能让他们活下来,也能让他们看到希望而不至于铤而走险。”敬翔冷然道:“挺过这一段时间,一切自然都会好起来。”

    “如果真有蝗灾的话,到了那时又该怎样?”

    “全员发动,我们也要学着唐人那边,尽全力灭杀虫卵,减轻灾害!”敬翔截口道。“各地要一边赈灾,一边组织这些灾民去做这些事情。给他们找点事做。”

    “敬相,你的这些举措,都是节流之法,如果不能开源,那就算是把我们这些人家中的粮食都收光,也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一名红袍官员站了起来,拱手道。

    “当然还要开源!”敬翔点了点头道:“三殿下在南方的战事进展得较为顺利,已经从淮南、武宁、鄂岳部分地区,筹集到了部分粮食,大概在一个月之后,便会抵达长安,接下来等到三殿下完全拿下鄂岳之后,还会有更多的粮食运回来。只要外边还有粮食进来,人心就不会大乱。”

    说到了这里,敬翔看了一眼朱友裕,道:“如果代大将军能够迅速在山南东道出兵,以最快的速度将荆湖攻下,从荆湖哪里获取大量的粮草来补齐关中和河南地区的不足,则我们的日子就要更好过一点了。”

    朱友裕的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大堂之内,诸多官员也全都沉默不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敬翔或者朱友裕一言。好半晌,朱友裕才干笑了几声道:“敬相说得是,以南方粮食补关中诸地之不足,是父皇定下的策略,当然要坚决执行,不过代大将军刚刚抵达山南东道不久,军队还需要整编,筹备,但最迟这个月底,便能向荆湖进军了。”

    “那就好,那就好!”敬翔抚着乱糟糟的胡须大笑道:“大军进发不是小事,当然要筹备妥当,三殿下拿下鄂岳之后,也会进军荆南,到时候两军合力,必然能一举拿下荆湖,有了鄂岳,荆湖这些粮食产区的补足,我们能安然渡过这一次的危机,是必然没有问题的。”

    听到这里,朱友裕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敬相,山南东道的兵马迟迟没有动,也不仅仅是我先前所说的原因,代帅想得更多一些,他是怕北边李泽趁着这个机会向我们发起大规模进攻,如果我们主力都去了南方,到时候边境有变,回援就很难了。”

    敬翔微微一笑道:“代帅多虑了,我敢打包票,这个时候,李泽是绝不会向我们发起大规模进攻的。”

    “为何不会?”朱友裕黑着脸道:“徐福不是发来了折子,卫州梁晗已经多次挑衅了吗?他的骑兵,已经出现在黄河边上了。”

    “我们之间,小规模的战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无伤大雅!”敬翔淡淡地道:“李泽要是向我们发起大规模的进攻,那他就是失心疯了,这不是让向训渔翁得利吗?这样的事情,李泽会干?如果代帅能迅速拿下荆南的话,那三殿下便会转道江西,直插东南,让向训明白,这天下大局,他想插手,资格还不太够!他最多也就是一个搅局者,想要三足鼎立,嘿嘿!”

    “我们打向训,岂不是从另一个方面在帮李泽?”朱友裕问道。

    “殿下,向训是在与我们争地盘,不是与李泽。向训的势力强一分,我们就弱一分,而向训如果强大了,对李泽自然也是不利的。李泽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向我们进攻,而是坐山观虎斗。但无奈的是,我们不得不按照他的思路走。”敬翔道。“殿下您想一想,要是让向训完整地拿下了江丁,必然会进而去取湖南,到时候可就真席卷了东南地区了。”

    “老二在山南西道停滞太久了,让他图谋一下汉中,进而谋夺蜀中,蜀中天府之国,一旦拿下,那这天下大势,可就不一样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呢!”敬翔长叹一声。“不过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第七百六十章:您需要改变

    朱友裕气冲冲地回到了他紧靠着皇城的王府之中。连衣物都没有换,便径直到了书房之中。

    由不得他不恼怒。

    敬翔如今对于老三的欣赏,几乎是不加掩饰了。

    朱家三子,朱友裕老大,向来就自视为朱家的接班人,老二不必提,老三从小就算得上他的劲敌,什么都要跟他争一争。但潞州一战,朱友贞全军覆灭,连自己也被俘了,当时可算是震动朝野,但对于朱友裕来说,却算是一件好事。

    李泽帮他把这个劲敌给灭了。

    初回来时的朱友贞,也的确算是一个废人了。

    自此,朱友裕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不曾想,三年的时间,那个被他视为废人的老三,居然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野鸡飞上梧桐树,一下子成了凤凰了。先是赴平卢,轻而易举地便重新拉起了一支军队,接着下武宁,收淮南,现在又兵出鄂岳,竟是连战连胜。使得大梁的南向政策大获成功,也更加坚定了朱温掠夺南方,以南方资源来补关中之不足,进而与李泽一较高下的战略思想。

    但朱友贞的成功,却预视着他朱友裕的失败。因为他拿下了山南东道之后,便裹足不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好进军荆南的准备。

    不是他不想打荆南,而是现在他的目光,盯在长安。

    父皇原本就肥胖,身体并不算太好,进了长安之后,倒是又长胖了一圈,现在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在岳父代超看来,这样的状态,只怕撑不了太久。一旦有事,要是自己远离了长安,只怕便会生出一些变故来。

    他费尽心思,从太医哪里弄到了父亲的一些医案,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也正是基于此,他才与代超商量,他一定要回到长安来。

    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这才把徐福弄去了洛阳,自己取徐福而代之成为了长安的禁卫军统领,虽然禁卫军只有五万人,但却是整个大梁最为精锐的军队,是父亲赖以起家的本钱。自己不把这支部队握在手心里,怎么能放心?

    现在倒好,小三在南方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在长安却是举步维艰,想把父亲的那些老部下一个个地划拉到自己的夹袋之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再加上一个敬翔从中作梗,就更让他难做了。

    今日的会议之上,敬翔的冷嘲热讽,险些便让他按捺不住要发作了。

    “去请盛先生过来!”将马鞭砰的一声甩在大案之上,朱友裕对卫兵吼道。

    片刻功夫,一个约四十出头的矮胖中年人出现在朱友裕的书房之中。此人是朱友裕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盛仲怀,平时亦都居住在朱友裕的府上。

    “大殿下,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不快?”盛仲怀笑着坐到了朱友裕的对面,问道。

    “敬翔这个老匹夫,终有一天,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朱友裕黑着脸,愤声道:“仗着父亲对他的信任,从来都没有把我看在眼里。”

    盛仲怀微微一笑,神情却是不置可否。

    “怎么,盛先生不以为然?”朱友裕怒道:“此人根本就看不起我,他现在一门心思地想捧老三呢!”

    盛仲怀轻咳了一声道:“殿下,恕臣下说句您不喜欢听的话,如果敬相不喜欢您,我们应当找到他为什么不喜欢您的原因,而不是想着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听你这么说,我还要去讨好他不成?”朱友裕大怒。“有朝一日,哼哼,有朝一日......”

    “殿下,敬相以前跟三殿下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但为什么现在就好了呢?”盛仲怀道:“敬相能在大梁立足,靠的可不仅仅是陛下的信任,此人在文官系统之中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也是陛下不得不倚重他的原因所在。更重要的是,敬相的确是现在大梁最有能力的人之一,大殿下要是能取得他的支持,那么将来必然高枕无忧啊。”

    “我岂有不知?可是他根本就看不上我啊!”朱友裕有些无奈了。

    “他看不上您,是因为您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看重过他啊!”盛仲怀道:“殿下,你过于看重军队而忽视了文治上的功夫了。如今您可不是宣武镇的少帅,而是大梁的大殿下啊!大梁雄踞关中,握有中原,论起地盘,人丁,比起北方李泽要强多了,现在兵锋南指,所到之处,南方诸节镇纷纷俯首,但是打天下容易,要治理天下,可就难多了。”

    朱友裕哼了一声。

    “大殿下,北方李泽,地盘没有我们大,人丁没有我们多,但在经济之上,我们为什么就赶不上他呢?财富之上也无法与他们相比呢?根子就在文治之上。不但是您,便是陛下,也是如此啊!”盛仲怀道。“敬相的很多举措,无法施展,这自然让他很是失望。”

    “老三就不同吗?”

    “三殿下自从潞州之败后,改变了许多。”盛仲怀道:“自从三殿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之后,我便将其作为大殿下最大的对手仔细地在研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现在的三殿下是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在平卢,还是在泰安,抑或现在在武宁,他至少是把民、军两手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之上。而且三殿下在学习李泽,把民事和军事分成了两块,像武宁节镇,现在把持民生大权的就是三殿下新近提拔的那个徐想,军事则交给了曹彬,两个人相互制约又相互配合,三殿下吞淮南,进鄂岳,如此顺利,武宁可是给他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如果不是曹煊与三叔,小三能成个屁事?”朱友裕冷然道。

    “殿下,曹煊不必说了,但是宣武留后,您一定是要尽力拉拢的,万万不可因为他现在支持了三殿下,您便对他怀恨在心。”盛仲怀道:“宣武可是朱氏的根本之地,朱炽更是朱氏一族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怎样才能将他重新拉回来呢?”

    “像朱留后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简单的财帛女色能够打动他的了。”盛仲怀道:“其实殿下也不必做太多的事情,只需对他始终保持恭敬,礼遇,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就可以了。大殿下,半个月前,是朱留后的生日,我让人备了一份厚礼以大殿下的名义送过去了。那时候大殿下还对朱留后怒气未消,所以我并未曾禀报您。”

    朱友裕呆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回头,我再亲自修书一封去致以歉意!”

    “正是这个道理!”盛仲怀道:“至于敬相,你何不让他也看到您的改变呢?在朝堂之上,你大力地支持敬相的一些变革,让他对您有所改变。敬相治理朝政是很有一套的,如果这些变革成功了,那么将来受惠的是您,如果失败了,承担失败后果的是敬相。”

    “当然,军事之上绝对不能松手!”盛仲怀道:“五万禁卫军,一定要死死地抓在手中的,那些将领,爱财的送钱,爱色的送女人,投其所好,什么都不爱的,想办法给他们挪位子。实在挪不动的,就想办法让他们掉脑袋。”

    “这个我正在做。”

    “现在城外流民众多,内里不乏青壮。”盛仲怀接着道:“您何不启奏陛下,从中简拔孔武有力之人组建一支新军,一来扩充武装力量,二来也可将流民作乱的可能降到最低!”

    “父皇只怕不会允许!”朱友裕摇头道。

    “殿下,可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嘛!”盛仲怀笑道:“募集起来的人,可以屯田,可以弄去兴修水利,做这些事情,保管敬相也是支持的。年前,敬相不还为水利的事情大发雷霆嘛,好些人掉了脑袋,您现在接着去做这件事情,当然,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您可以悄无声息的重新组织一支军队出来,然后慢慢地往禁卫军之中掺沙子,一点一点的调换嘛!”

    “这是一个办法!”朱友裕大喜,“虽然是做水磨工夫,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而且真要是在屯田,水利之上做了一些成就出来,只怕敬相也要对您刮目相看的。”盛仲怀笑道。

    “是这个道理!”

    “另外殿下,代帅在外,也要动手了,不管如何,不能让荆南也落到三殿下手中。”盛仲怀道:“拿下荆南,进而取黔州,然后笼络住二殿下。逼着三殿下往东南与向训去硬碰硬才是最好的法子。向训不是其他的那些节镇,东南方向上还有扬州这样的由李泽支持的硬钉子,三殿下想要有所作为,比起您来,可是大有不如呢!”

    听到这里,朱友裕不禁大笑起来:“盛先生一席话,让我是茅塞顿开啊!管家,管家!”

    侍立在房外不远处的管家应声而入。

    “去给王妃说一声,今天我留盛先生一起吃晚饭,让王妃吩咐后厨,好好地做几个菜。”

    “王爷,今日午后,王妃便被皇后娘娘召到宫中去了。”管家躬身回答道。

    “怎么又去宫中了?”朱友裕眉头一皱:“好了好了,你去安排吧!”

第七百六十一章:破鄂州(上)

    鄂州城下,朱友贞勒马而立,远处,最后的攻城战已经展开了。三路大军虽然去了龚云达这一路,但刘信达与田国凤两支兵马,却是不负众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到了鄂州城下,而朱友贞也在此时率领着援军抵达了。

    鄂州城是鄂岳节镇的首府所在地,城池坚固,兵源充足,物资伫备也异常丰富,是以抵抗也最为激烈。鄂岳节度钱凤在鄂州城中驻扎有五千甲兵,再加上征集的近两万青壮,倚城墙之险,已经坚持了半个月了。

    让梁军最为难的,便是鄂州城的护城河了,鄂州护城河是江水而来,最宽处有三十余米宽,即便是最窄之处,也有近二十米,想要攻城,便先得渡河。即便是抢渡过河之后,城墙距离河边亦只有十余米的距离,像大型云梯,攻城楼台这样的大型攻城器具,压根儿就无法靠近,士兵登城作战,便只能依靠最简单的临时制作的加长型梯子,威胁自然大减。

    激城半月,城下,河中积尸累累,但鄂州城,却依然屹立如故。

    看着梁军又一波进攻被打垮,潮水般地退了回来,朱友贞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些。随着梁军退却,鄂州城却是城门大开,成群的青壮涌了出来,将梁军好不容易在水上搭建起来的浮桥靠城池的一小半,给捣毁得稀乱,随着河水向着远方流淌而去。

    刘信达满面羞惭地到了朱友贞跟前,躬身道:“三殿下,末将无能。”

    朱友贞此时的脸上倒是看不到先前的阴沉之色了,反而翻身下马,拍了拍刘信达的肩膀,安慰道:“鄂州城的确难打,这不是刘将军这缘故,钱凤这是情急拼命了。好好修整一下,鼓舞士气,再行来过便是。”

    刘信达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朱友贞,欲言又止。

    “刘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便是。”朱友贞道。

    “三殿下,非是末将泄气,强攻鄂州城,只怕徒损兵力,时间一长,士气一泄,反而对以后不利。不如此时分兵,以一部围城,另外兵马绕过鄂州城,先拿下其他地方,使鄂州成为一座孤城,如此一来,城内士气必然泄尽。彼时再攻,必然事半功倍。”刘信达道。

    朱友贞沉默了半晌,方道:“将军的意思,放在平时,自然是极好的,但此时,却是不行的。”

    “为何?”刘信达问道。

    “我们先前一路势如破竹,进军甚速,沿途倒是打下来了,但却远远没有平定,溃散的鄂岳军队,地方的宗族豪绅,这些,都是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朱友贞叹道:“敬相那边摧得紧,我亦失了思量,没有想到鄂州城如此难打,现在想来,必然是钱凤那厮故意为之,他将鄂岳最为精锐的力量全都收缩回来了,以鄂州城之险来消耗我们的兵力。”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中他的计啊!”刘信达道。

    “刘将军,我们兵力不足,出师之时,你我两部共有两万兵马,但一路打到此地,本部兵马损失不小,虽然就地补充了人马,但这些人本来就是从鄂岳就地征发的,其战斗力,战斗意志甚至忠心都是可虑的。”站在田国凤身边的陈富闪身而出,道:“现在在我们的身后,虽然有我们心腹镇守,但刘将军别忘了,他们的麾下,绝大部分都是接受的降卒,征发的青壮。一旦我们久攻鄂州城不下,身后生变,该如何是好?不消别的,只要我们的粮草出了问题,大军必然要乱。”

    “不仅仅是如此啊!”朱友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围城,则鄂州城,就会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成为鄂岳的标志,其它的地方,就不见得能一鼓而下了,一旦事有不偕,则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殿下,可以勒令淮南龚云达即刻出兵。”刘信达道:“亦可让宣武,武宁立即增兵。”

    “谈何容易?”朱友贞摇头道:“一来,路途遥远,大军即便现在出发,也不是短时间能抵达的,二来,关中缺粮,中原缺粮,武宁,宣武等地为了确保关中等地不出乱子,将大批粮食解发关中,这些地方,粮饷已是不继,就等着我拿下鄂岳呢!”

    “那淮南?”

    “淮南,嘿嘿!”朱友贞冷笑一声:“先不说龚云达现在还有扬州这根刺没有拔除,他有借口可寻,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指不定还盼着我输了这一场呢?要是我输了,他自然还可以去悠哉游哉的当他的淮南王,又何必受我的挟持呢!”

    刘信达只是一个武将,那里能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到朱友贞如是说,顿时呆在了哪里。

    “所以刘将军,我没有别的出路可以走,只能孤独一掷,我不但要拿下鄂州城,还要尽快地拿下鄂州城,否则,必然生变。”朱友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了那时候,我们只怕就要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如果钱凤真有这么深的算计,只怕这鄂州城当真难下啊!”刘信达颓然道。

    “也不见得!”一直没有说话的田国凤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看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

    “田将军,我们两人可是轮换着进攻的,你的部队,可也没有什么进展!”刘信达怒道。

    田国凤嘿嘿一笑,拱手道:“刘将军,我可没有损你的意思啊,我是一个粗人,没这些花花肠子,就是将事论事而已。”

    “如果不是知道你这性子,我早就跟你翻脸了。”刘信达哼道。

    朱友贞一笑道:“国凤,你说说。”

    “三殿下,这几天,我一直在看着敌人的将旗。”田国凤:“钱凤千算万算,就算他都算到了,但他少算了一样,那就是我们军队的战斗力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我们现在难受之极,他只怕也是苦不堪言了。”

    “说详细点!”朱友贞道。

    “从最开始,我们一支在主攻北城门,所以北城门这里集中的必然都是钱凤最精况的部队。”田国凤道:“前前后后,一共出现了十面牙将的将旗和钱凤的主将旗,以前是一天一轮换,但在三天前,变成了半天一轮换,到了今天刘将军进攻的时候,一个时辰便换了一次。”

    朱友贞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他们的精锐损耗极重,不得不加快轮换的速度,否则便会有被找们攻破的危险。”

    “必然是如此。”田国凤笑道。

    朱友贞放声大笑:“国凤啊国凤,我还真是小瞧了你。都说你是一个粗人,我看你心细得很嘛,居然连这些都注意到了,刘将军,你可是宿将,这一次可是输给了田国凤了。”

    “三殿下夸奖了!”被朱友贞一赞,田国凤一张大嘴顿时笑得咧到了耳根下头了,一时之间竟然是红光满面,“只不过碰巧,碰巧。”

    “你是一个天生的将军!”朱友贞道:“字识不得多少,兵书更是没读过,但在战场之上,却比老将更有感觉。老刘,这是天生的,你服不服气?”

    虽然有些羞惭,但刘信达倒也豁达,冲着田国凤一拱手,“这么说来,只要我们再努一把力,便能拿下这鄂州城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打还是肯定难打的,但是我们却也不必气馁。”田国凤笑道:“三殿下,不如今日休整一日,明日整军再攻。末将请三殿下将您的卫队调五百人与我,我精选我部锐士五百人,组成一支千人的先锋团。要是不能让三殿下明天去城里过夜,我田国凤这脑袋便送给殿下了。”

    “还是由我部主攻。”刘信达摩拳擦掌地道:“再打上一整天,待得双方都精疲力竭之时,田将军再发起突然袭击,只要攻破一点,则全局定矣。”

    朱友贞放声大笑:“我要你脑袋啥用?就如此说吧,今日收兵回营,好酒好肉,大宴三军,每人发赏钱一贯,告诉士兵们,明天拿下了鄂州城,每人再赏五贯钱,另外,三天之内,刀兵不禁!”

    看着策马转身而去的朱友贞,刘信达与田国凤都是一楞神。

    所谓的刀兵不禁,就是三天之内,不约束军纪,由着士兵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意思。

    “三殿下这一回是动了真怒啊!”刘信达喃喃地道。

    “能不怒吗?死了这么多人?”田国凤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摇头道。“刘老将军,明日一战,我和兄弟们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在前头打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事关大局,哪里敢有一丝丝儿的留力,再说了,三殿下虽然现在不能亲自上阵搏杀了,但却也是沙场宿将,我尽没尽全力,三殿下一眼便能看出来。明天要是你突不进去,只怕咱们就真得要如三殿下那般,灰溜溜地回去了。”刘信达突然笑道:“要是在前头我破了城,你可就没功劳可立了。”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田国凤嘿嘿的笑了起来:“这样的仗,九死一生啊。如果前头你便破了城,那是我的幸运呢!庆功宴上,我要敬你三大碗。”

第七百六十二章:破鄂州(下)

    数十台投石机的掷臂此起彼伏,将数十斤重的石头砸向城头,石头落在城墙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包着条石的城墙被砸出一个个的凹坑。更多的则落在城上的防守士兵群中,给守城士兵造成极大的伤亡。

    成群的弩兵推进到了河边,将手里的弩箭拼命地向着城墙之上倾泄而去,河面之上,付出了偌大代价重新搭建起来的十数条浮桥之上,梁军士兵吼叫着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对岸冲去。对于他们来说,哪怕对岸的立足之地并不多,但总是要比在浮桥之上更安全。

    头上无数飞舞着大团大团的裹着油脂的草垛子,哪怕是落在水上,也依然熊熊燃烧,不时会有石弹击落在水上,溅起数人高的浪花,浮桥经常会被击断,但接下来又马上会被梁军重新修补好。

    梁军完全不在乎伤亡了。

    朱友贞将他的主将旗,悍然推进到了己方的投石机阵地之前,在这里,城头之上的投石机,已经能威胁到他的安全了。

    飘扬的朱字大旗,隆隆敲响的战鼓,都表示了朱友贞死战的决心。而自刘信达以下,所有的大小将领们,也深知此时绝无任何的退路可言。

    主攻的仍然是北面,刘信达不计伤亡代价的组织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从太阳升起,一直到了渐渐西斜,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梁军却没有任何罢手的意思。

    让城上为难的是,在西城方向,又出现了梁军的一支部队,而且不是朱友贞的本部兵马,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忧虑梁军狂攻北城,不过是为了吸引城内的主要精锐力量,而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则是朱友贞的本部兵马。

    毕竟,任何一个主将所直接统带的军兵,必然都会是一支部队之中最为精锐的力量。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将一部分力量转移到了西城,死死地盯着这支兵马。

    随着这支兵马开始准备攻城器械,这种趋势已是愈来愈明显了。

    刘信达很快就感受到了城上力量的减弱,因为他的士兵,在多日之后,终于杀上了城墙,并且能在上面坚持那么一点点时间了。

    “田将军,就是现在了!”朱友贞看着身边的田国凤,道。

    “三殿下却看我破城!”田国吧抓起放在地上的头盔,套在头上,系好了带子,一把提起插在地上的斩马刀,大步向前而去。

    一千披甲精锐,随着他冲向护城河。

    鄂岳节度使钱凤,已经在城头上督战多日了。

    正如早先朱友贞所猜度的那样,在梁军大举来攻的时候,钱凤的确是将所有的精锐力量给撤了回来,同时,在外面伏下了一些力量。这些力量毫不起眼,甚至不值一提,但如果朱友贞在鄂州城下长久不得寸进,这些后手,便会发挥出作用。

    在两军较劲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力量的倾斜,便足以影响到整个大局。最终压垮骆驼的,也不过是区区一根稻草而已。

    钱凤的算计无疑是成功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小瞧了梁军的战斗力,又高估了鄂岳军的战斗力。

    这一进一出之间的力量对比,在真正的战争过程之中,体现出来的便是鄂岳军的伤亡,远远地超出了钱凤的估计。

    这让这场战争随着时间的推移,防守一方虽然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应付起来,却是越发艰难了。

    而是今天,战争的最关键的时刻,钱凤居然又犯了一个大错误。

    梁军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从其它方向打破鄂州城,他们是一门心思地要从北面打开缺口。所谓的朱友贞本部人马转移到东城,只不过是疑敌之计而已。对于梁军来说,只要能让城上将一部分精锐转移走,不拘是多少,于他们而言,都是赚的。

    田国凤这一千精锐插进战场的时间,是非常要命的。激战了一天,太阳渐渐西下,夜战,对于攻城一方来说,自然是更不利的,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的战斗,差不多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而努力了一天的守城士卒,也确实在这一时刻感受到了敌方进攻的趋势在逐渐减弱,心里也是渐渐地放松下来。

    城上城下,布满了尸体,鲜血淋漓之中受伤者的哀嚎,在先前的激烈的战斗之中还不知不觉,此刻战事的烈度一下来,这些声音便愈发的清晰起来了。

    士兵们在庆幸着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关口。

    懈怠首先便出现在心理之上,然后便体现在了精神之上,体力之上。

    手中的兵器,似乎重上了许多。

    肚中的饥饿,此一刻更加的明显了。

    他们想好好地睡一觉,想好好地吃一顿,想用今天守住城池的胜利,来向节度使要求多一点的赏赐,哪怕是多赏上两斤肉,一点酒,也能让他们能舒舒服服地睡到大天亮。

    战事打到现在,双方都已经打红了眼。如果说最早的时候,还会有人抱着投降的意思的话,但现在看一看城上城下铺满的层层叠叠的尸体,又有谁还有这个心思?

    鄂岳实行的还是典型的府兵制度,军队之中,父子兄弟,邻里乡亲,彼此之间,都能扯上关系,战事如此激烈,谁家没有亲人死在对方手中。

    除了与对手血拼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旁的心思。

    要是失败了,遭受了惨重损失的敌人,又哪里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报复,这是必然的。

    什么祸不及妻儿,在这个时代,可是根本不存在的。

    鄂岳军松懈了,而准备了几乎一天的梁军的真正的杀手锏,此时才刚刚扔将出来。

    伴随着一声声的呐喊声,早先被刘信达的士兵们携带过来的无数的碗口粗细的毛竹,被士兵们从地上举了起来。

    每一根毛竹的顶部,都攀着一个梁军甲士。

    最前面的两个人,赫然便是田国凤与陈富。

    数百根毛竹,数百个甲士,就这样突兀地一下子从地上嗖地一下便到了空中。在城上士兵看来,倒似是这些人一跃便跳到了这么高似的。

    陈富两腿夹着毛竹,手中弓弦连珠价般的响起,每一声响,便有一个鄂岳士兵惨叫着掉下城头去。

    这些士兵是见机极快的,在毛竹刚刚竖起来的时候,他们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但陈富的箭法太准,一连十数箭,将城墙之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披着两重铁甲的田国凤,便抓住了这一点小小的空间,从毛竹之上跳到了城墙之上。

    “给我去死!”他吼叫着挥起了手里的斩马刀。

    横扫四方。

    鲜血四溅,四五个鄂岳兵身首异处。

    一根根的毛竹靠上了城墙,一个个的甲士跳了上去。

    城上的士兵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嗥叫着挥舞着刀枪,围了上去。

    有的甲士刚刚站上城墙,还没有站稳脚跟,便被城上的士兵推了下去,有的还在毛竹之上,便被眼急手快地敌人用弩箭射了一个透心凉,卟嗵一声落下城去。

    但终究还是有近两百人随着田国凤与陈富两人站上了城头,更重要的是,他们集中在一段不到五十米的城墙之上。

    “向我告拢!”田国凤吼叫着,双手执斩马刀,横劈竖斩,而陈富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开弓射击。

    敌人太近,他压根就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开一个半弦,便足以取人性命,因为他的箭,射的都是敌人的面门。

    前面有田国凤开道,左右两面,各有数名甲士提着盾牌和敌刀,护着他的侧翼。这个小小的组合,顷刻之间,便汇集了百余名甲士在他们的身周。

    此刻,田国凤仍然在队伍的最前方,而陈富,却身处在队伍的正中间。

    他不必在担任开路的任务,而是将精力放在了殂杀敌人的军官之上了。

    鄂岳军从数个方向上扑了过来,所有人都明白,不迅速地将这股敌人撵下城墙去的话,今天鄂岳城就要完了。

    但问题是,这上来的几百人,都是梁军之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而且这样的人,还在不停地增多。

    田国凤带着一千甲士最后一搏,成功上了城墙并活着组成了军阵的有近七百人,他们组成了两个集团,相互之间不过隔了数十步而已。

    “成了!”护城河对岸,朱友贞兴奋地击掌大呼,而前线的刘信达更是沙场宿将,岂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刚刚精疲力竭的梁军,此时一个个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地兴奋起来。一架架的梯子竖了起来,蚂蚁一般地向上爬去。

    而东城的朱友贞本部,此刻也正式开始了攻城,他们要牵制住东城的这一部分鄂岳军,不让他们能有机会转移到北城墙上面去。

    随着爬上城墙的梁军士兵愈来愈多,田国凤这一伙人已经开始向着城楼方向运动了,因为在哪里,有着鄂岳节度使钱凤。

    伴随着陈富一箭将城门楼上高高飘扬的鄂岳钱字大旗射落尘埃,梁军欢声雷动,鄂岳军却是心丧若死,溃散,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洞庭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不过对于长途跋涉,风仆尘尘的丁俭来说,这座天下名楼现在对他的吸引力,却并不大,站在堤岸之上,亦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巍峨壮观的名楼,便径直上了一艘舫船,一路远去。

    十余年前,他来过岳阳楼,那时的他,可是有名的风流人物,不但家世好,而且才华出众,相貌英俊,羽扇纶巾,不知倾倒了多少佳人,不管他出现在哪里,总是所有人的中心。可谓是少年得意,自觉天下才俊,能与自己相比者,廖廖无几。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面色黝黑,蓄着整齐小胡须的中年沉稳男子。

    在北方为官六年,丁俭的变化,实在是太大。

    李泽麾下的官儿,与其它地方的官儿有着截然的不同。亲历亲为,是他们最基本的为官素质,像南方这样主官们基本不干正事,大事小事儿全托附给吏员的行为,在北方李泽治下,压根儿就看不到。

    你真敢这样干,保管过不了几天,你就立刻被罢官免职了。

    相对于外貌的变化,丁俭的内心变化是更大的。

    最初的时候,他对李泽的一系列雷霆霹雳般的手段是极不认可的。李泽将他派到了翼州,让他亲眼目睹了翼州在新政之下,是如何脱胎换骨,旧貌换新颜的。在翼州,丁俭目睹了那里的百姓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力量。

    然后,他又被李泽调去了河中,那是一个仍然由旧势力统治下的地方。丁俭想进行自己理想中的政治改良,让李泽的新政能与旧有的豪族势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几年努力之后,他失败得很彻底,最后,他不得不举起了屠刀。

    在两个地方,丁俭都担任的是一地主官,这也让他彻底明白了李泽所说的话。不打碎一个旧的世界,那么,一个新的世界就不会到来。

    打碎旧的世界,就必然会损失到现在的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断人财路,不谛于杀人父母,那些人,岂会甘心就此束手就缚,所以,刀子便是不可避免地要举起来的。

    他丁氏一族,是荆湖一带,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这一次他回来,就是要让丁氏这艘大船改变航向,否则有朝一日,必然会被时代的大潮所淹没。

    他不认为伪梁能够阻挡李泽的脚步。

    也不认为南方向训能给李泽造成多大的麻烦。

    如果李泽愿意的话,现在北方兵马,便可以击败挡在他们面前的所有敌人。只不过李泽不愿意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他更愿意采取一种相对温和式的,一种死人更少的方式,一种对治下百姓影响更小的方式来赢得这场战争。

    这在丁俭看来,便是仁治仁心。

    一直在北方担任着高官的丁俭,比起一般的北方官员,更深刻地知道现在北方的战争潜力有多么的大。

    就以翼州百姓而言,在战争之中至关重要的粮食一项,储存便是极其惊人的。过去翼州的粮食为成了三大块,一是公粮,这是必须要交的,按人头计算,计价较低,算是赋税的一种,这些粮食是朝廷的伫备粮。第二块是自售粮,比公粮的价格要高一些,老百姓卖出去之后,用所得来购买自己所需。但因为北方一直实行的粮价管控,老百姓其实是赚不了多少钱的,但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卖。事实上,在市面上流通的,更多的是这种粮食。第三大块,便是老百姓的储存粮。

    老百姓都有储粮的习惯,这是中国农夫们最古老的智慧,在丰年的时候,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便一定要储备一些粮食以应不时之需。

    这便使得北方的粮食,远超在朝廷报表之上显示的数字。对于这一点,曾经当过翼州刺吏,河中刺史的丁俭,是十分清楚的。

    随着李泽改变了粮食的政策,这一部分粮食,正在大量涌向市场。在关中粮食价格暴涨,南方粮价亦随之高企的时候,北方的粮食反而逆势下跌了。

    北方甚至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在向伪梁出售粮食以赚取暴利。当然,把持这一出售行为的,并不是一般的粮商,而是大唐朝廷自己。他们用伪梁急缺的粮食,换来无数的战略物资,茶,糖,铁锭,盐,桐油以及金、银等贵重金属。

    北方能够流出多少粮食是经过了精密计算的,而一般的普通粮商,要是触及到了这一雷区,那下场可就不美妙了。

    如今北方的大唐政权,正如同一个贪婪的饕餮一般,在拼命地吸取着伪梁的血肉,别看现在伪梁政权似乎是兵强马壮,但在丁俭看来,眼下他们却是烈火烹油,只是在绽放最后的光华了,一旦烧尽了最后一点能量,他们便该寿终正寝了。

    伪梁对山南东道,山南西道以及最近他们占领的鄂岳节镇大部分地区的残酷的掠过,已经引起了南方诸节镇的惊惧,以前只想各扫门自雪的南方诸节镇们,突然发现他们过去的路子已经行不通了。伪梁现在已经不满足于与他们进行交易,而是直接想要抢夺他们的财产了。

    这自然是不能忍的。

    钱凤已经垮了,但整个鄂岳区域之内,抵抗却并没有因为钱凤的死亡而偃旗息鼓。朱友贞在拿下鄂州之后,对鄂州城进行了血洗,三天不收刀兵的结果,便是鄂州城几乎为之一空,死伤者逃亡者十之六七,鄂州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如今,朱友贞的大军正向着洞庭湖区域而来,这里,才是他的最大的目标。八百里洞庭以及其周边流域,可是南方真正的膏腴之地。

    他丁俭从北方而来,就是要在南方组织起一支抵抗力量,来延缓朱氏对这一区域的控制。

    李泽是想给朱氏捣乱,让他们得而不能治,本意上还是要让这一区域乱起来。而对于丁俭来说,在给朱氏制造麻烦的时候,他还想竭尽全力保存他的家乡,让他家乡的百姓少遭受一切磨难。

    画舫渐渐没入到烟雨缥缈的洞庭深入。这艘船的主人,是岳阳一位商人所有,当然,这位商人,现在也是大唐内卫的一名在藉军官。整艘船上无论是水手还是仆役,尽皆都是内卫中人。

    “丁相公,他们来了。”一个四十出头的身着绸衣的男子走到了船头的丁俭身边,指着前方一艘小船,道。此人正是这艘船的主人,也是内卫在岳阳的负责人,刘绍业。

    丁俭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奉命回到荆湖,可谓是肩挑重担,荆南,洞庭一带,朝廷数年布局的所有力量,全都交给了他来统一指挥。而在洞庭湖里,一支经营了数年的队伍,更是这一次他控制洞庭湖的核心力量。

    “是郑文昌吗?”丁俭问道。

    “是他。”刘绍业点了点头。

    郑文昌,沧州人氏,三年之前被派到岳阳,然后通过一系列的运作,让他成为了南洞庭湖的一名水匪,数年的时间里,在内卫的竭力支持之下,郑文昌数次火并之后,将南洞庭湖原有的小股水匪,全都兼并,成为了八百里洞庭湖中三股最大的水匪之一。

    小船缓缓地靠近了舫船,郑文昌从小船之上纵然跃起,两手扒拉住船帮子,轻盈地翻进了船内,那艘载他而来的小船,却是悠悠地驶开,在距离舫船不远的地方,跟随着慢慢行驶。

    “大唐内卫游击将军郑文昌,见过丁相公。”站在丁俭的面前,郑文昌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郑将军,这些年,你辛苦了。”丁俭抱拳,肃然行了一礼。对于这些不计死生而在外潜伏为了统一大业而奋头的人,丁俭一向是极为尊敬的。

    这些人,是真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的。

    “身为义兴社员,为万世开太平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末将并不觉得苦!”郑文昌微笑着道。

    丁俭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从腰里摸出了一面牌子,道:“我亦是义兴社员。”

    郑文昌看着那面义兴社高阶社员的牌子,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原来是同道。丁俭是朝廷重臣,大名鼎鼎,但并不是所有的朝廷重臣,都是义兴社员。朝廷之中,甚至还有不少人跟李相并不对付,作为郑文昌这种内卫来说,这些情况自然是清楚的。

    丁俭居然已经成了义兴社员,那两个人的关系,就可以更进一层了。

    “船舱里说话吧!”丁俭转身道。

    两人走进了船舱,刘绍业却是亲自站在船舱口为两人守卫。

    “丁相公,是要动手了吗?”郑文昌兴奋地搓搓手:“这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将我憋坏了。如今朱友贞的兵马,已经剑指洞庭湖区域了,我们再不下手,另外两股水匪,指不定就会投靠他们了,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当然要动手了。”丁俭点了点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第七百六十四章:岳阳

    郑文昌大喜过望,搓着手看着丁俭道:“丁相公,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你可是不知道,当我明知道手里揣着一柄削敌如泥的宝刀,却偏要装成是一把锈迹斑驳的砍柴刀的模样,那滋味儿可真是难熬。”

    “之所以让你们以前藏拙,是因为这里孤悬于外,不论是人手,还是物资,想要援助你们,实在是太难了。”丁俭道:“即便是现在,也说不上从容。你想一想,在以前,要是你们在这里闹大了声势,不管是鄂岳也好,还是荆南也罢,谁会容忍洞庭之中有一支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你要是跳早了,那个时候人家是有余力来收拾你的。”

    “八百里洞庭,想要收拾我们,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郑文昌傲然道。

    丁俭淡淡一笑道:“在水上,他们或者拿你没有办法,但你们能一直呆在水上吗?就靠鱼虾为生?你们不要粮食,不要盐巴,不要其它的生活物资?他们只要卡死这些东西,你说说看,你们能在水上呆多久?只要你们熬不住了,就必然要上岸,那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郑文昌一呆,想想也真是如此。

    “当然,现在就不一样了。”丁俭笑道:“一来,我回来了,荆南方向,便可以成为你强有力的后援。二来,鄂岳钱凤完了,朱友贞却又还没有完全站住脚跟,鄂岳正是群雄并起的时候,你此时崛起,可谓合情合理。”

    郑文昌连连点头:“有了丁相公主持大局,末将也是心中有底了。”

    “说说你现在手头的力量吧!”丁俭道。

    “丁相公,目前我占据着东洞庭,共建有三座水寨,主寨里居住了两千余人,其中一千是战兵,其他人都是手下那些人的家眷。一共拥有大小船只百余艘,另外还有两个小寨,内里各驻有战兵五百人。三座水寨呈品字形分布,小寨卫护着主寨的安全。”

    “有两千战兵嘛,这三年,你还真是做了不少的事情!”丁俭听了,倒也是略略有些吃惊。

    “多谢丁相公夸奖!”郑文昌略略有些得意:“这也不仅仅是我的功劳,刘校尉,还有其它的同僚,都为了这一件事情殚精竭虑,每个人都付出甚多。”

    “嗯!”丁俭很是满意郑文昌的态度,有功劳,没忘了同僚,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地的主心骨,也才能团结到更多的人。“这两千人,战斗力如何?能不能拧成一股绳?其中有不有一些不可测的因素?”

    “两千人中,有两百余名义兴社员!”郑文昌道:“他们也是各级的主官,三年以来,倒也有不少人通过各种手段想混进来,有另外两股水匪,也有官府的奸细,不过嘛,他们的手段,却是粗陋得很。”

    听到这里丁俭不由笑了起来,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内卫,像这种事情,正是他们的日常,而那些江湖汉子,想要在这些专业人士面前卖弄这样的花招,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怎么处理的?”

    “有的,直接宰了,有的能拿捏的,就想法设法地握在手中。”郑文昌笑道:“这些人现在是我手里很有用的武器,其它两家水匪的情况,我大致都已经摸清了。”

    “装备如何?”

    “这两年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我们蚂蚁搬家一般地积攒着家业,平时自然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丁相公,不是我夸口,全部武装起来之后,我麾下的儿郎们,宰杀另外两股水匪,直如砍瓜切一般容易。”郑文昌夸口道。

    “如何打仗我不懂。”丁俭道:“这件事,就只能仰仗邓将军了。”

    “丁相公放心,必然不负相公所托,不负李相所望。”郑文昌正色道。“不出一个月,末将便能让洞庭湖上只剩下我们一支人马。”

    丁俭笑道:“那样一来,你的名头就大了,但麻烦也就会来了。你的日子,只怕还远远不如现在过得逍遥了。绍业,你也进来说话吧!”

    刘绍业微笑着走了进来,关好舱门,坐在了一侧。

    “如今,李浩李将军正在扬州,准备打造一支内河舰队,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至少需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一支能纵横长江的内河舰队才会完全成形,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不再是一支孤军了。”丁俭道。“文昌,李浩将军麾下的舰队,可不是你现在手里那样的船只,那是真正的战舰,他们被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作战。”

    “来这里之前,我在海兴培训过。”郑文昌满脸艳羡之色道:“那样的战船可是末将日思夜求的,与那些战船比起来,现在我手中的这些船,只不过是一些渔划子罢了。”

    刘绍业笑道:“好在敌人也只有这样的渔划子,说起来咱们可比他们还要强多了。”

    “这一年的时间,不管是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对于我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能不能彻底站稳脚跟,能不能击败来犯之敌,便在这一年之间。只要这支水师成形了,那大江就会成为我们的舞台。到了那时候,人要有人,要装备有装备,难受的就是敌人了。”丁俭道。“绍业,你说说岸上的情况吧!”

    “是!”刘绍业道:“正如先前丁相公所说,接下来我们即便干掉了另外两支水匪,一统八百里洞庭,但我们仍然是离不开岸上的物资的,丁相公回到了荆南之后,我们有了一定的倚仗,但丁相公刚刚回来,想要真正的帮助到我们,恐怕还是需要时日的。”

    丁俭微微点头。不管是说服家族,还是联络同道,或者是将荆南打造成一个整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在完成之前,他能动用的,只是他家族中的一些力量。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接下来他做到了这一切,但来自山南西道的代超的梁军,只怕也会对荆南动手了。

    他需要帮助洞庭水师,自然也是需要洞庭水师到时候能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我们在岸上也是需要盟友的。”刘绍业道:“以前不好找,但现在,却是有了现成的同伴了。”

    “你是说钱彪。”丁俭道。

    “是的,现任岳阳的知州钱彪。”刘绍业道:“此人是钱凤的族兄,说来也还要感激朱友贞在鄂州城的大肆屠杀,钱凤堂堂一节度使,全族上下数百口子,被朱友贞的大军杀得干干净净,这里头,可就有钱彪的父母兄弟,这等血海深仇,便断了钱彪向朱友贞投降的可能,即便是他想投降,朱友贞会信他吗?”

    丁俭不由得大笑起来。“此人可以利用,你跟他搭上线了吗?”

    “鄂州城破,鄂岳的不少溃兵逃到了岳阳,钱彪已经成了一面旗帜,现在岳阳已经聚集了上万兵马了,士气如何不说,但至少军队是不少的。再加上岳阳不缺粮,钱彪暂时还是稳住了局势,准备死守岳阳。同时他也向江西观察使,湖南观察使去救援,不过只怕很难趁心如意。”

    “以钱彪的能力,只怕很难守住岳阳。”丁俭皱眉道。

    “所以他需要外援,而我们,在一统洞庭水匪之后,便能成为他有力的臂膀,到了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无从拒绝我们。”刘绍业笑道。“下官好歹也是岳阳有名的商人,在钱彪收拢兵马的时候,便号召岳阳商人地主一起为钱彪捐钱,数天之内,便为他募集了十万贯银钱,现在下官可是钱彪的坐上客。”

    “岳阳的有钱人不少啊!”丁俭道。

    “岳阳的有钱人也怕了。”刘绍业道:“梁军打下鄂岳之后,可谓是穷凶极恶,烧杀抢掠,所过之处,一片沧凉啊。”

    “关中,河南等地情况不妙,梁军不得不在这些地方抢夺来弥补他们的根基不出问题,打鄂岳等地,本来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丁俭道。

    “所以说,不管以前这些人是怎样的,现在嘛,大家都还是齐心协力的。”刘绍业道:“现在有钱人都搬到了岳阳城里,大家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嘛。到时候一旦钱彪在战事之上碰到了问题,我们洞庭水师便能及时出现,缓解他的危难,到了那个时候,双方自然而然地便结成了同盟,而下一步,我就准备要劝说此人投降我们了。到时候岸上有岳阳这个根据地,水上有水师,两边互相支援,朱友贞再强横,我们撑上一段时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要丁相公在荆南能迅速地站稳脚跟,挡住代超的兵马,则我们两边便能联成一气,至不有了不小的回旋回地。一旦李浩将军的水师成形,彻底控制了长江,那我们还有何惧?到时候,只怕便是湖南观察使,也能拉到我们的船上来。这就跟做生意一个道理,都是看涨不看跌的。”

    “真要如此,那就妥了!”丁俭拍手笑道:“岳阳这边交给你们二人,我放心了,明日我便回江陵府去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火并(上)

    汉寿县庞家庄子的主人庞文,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也是有名的大善人,兴办学堂,铺桥修路,样样都不落人后,在当地极有善名。

    但知道其底细的人,却知道这位善名在外的人,实则上是洞庭湖上势力最大的水匪头目,麾下数千水匪,横行洞庭,其人又与当地官府勾结,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掩藏得极好。

    “庞员外,这事儿,你到底拿定了主意了没有?”

    发问的人站在台阶之上,从身上着的官袍来看,竟然是一位实打实的县令。而此人,的确便是汉寿县的县令韩直科。而在院子中,一个赤着胳搏,双手握刀,舞得虎虎生风的人,正是西洞庭的水上霸主庞文。

    两人一个匪,一为官,但官在匪的面前,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倒似乎对方是自己的上司一般。

    庞文一声大喝,一个力劈华山,将身前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从中一分为二,持刀凝立片刻,这才缓缓收了式子,站直了身子,随手将刀扔给了身边的一个仆从,上了台阶,径直走到屋内,韩直科便也颠颠地跟在其后进了屋子。

    提起桌上的水壶,一仰脖子咕咚咚地连灌了几大口,这才咚地将茶壶顿在了桌上,转过头来看着韩直科,冷笑道:“当官儿的都不是什么好货,以前钱凤不是东西,现在换了朱友贞,就是东西了?老子现在快活得很,为什么要受他的招安,去当他的走狗?”

    韩直科是官,自然也是庞文嘴里的不是东西中的一员,但在庞文面前,他却是一点脾气也无,而是陪笑着道:“庞员外,这天下,要变天了,您难道还不清楚吗?大梁三殿下,岂是区区钱凤能比的?恕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在水上当水匪,的确是快活自在,但总是见不得光的。就像您在汉寿县,不也是极力掩饰自己是干这一行的吗?您是不在乎,但您总不能您的哥儿姐儿们,也一直这样吧?眼下多好的机会啊,正是您正儿八经洗白自己的时候。”

    “嘿嘿,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朱友贞是看中了我手中的这百十条船,几千水上儿郎!”庞文冷笑道。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韩直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庞文的对面:“眼下正是时机。正因为三殿下需要您,您才能要到一个好价钱啊!据我所知,三殿下原本想要倚重的淮南水师,在扬州一战之中,被打得大败,几乎全军覆灭了,三殿下现在手中,就没有了水师,您是这八百里洞庭坐第一把交椅的,只要投过去,立马便能成为水师第一人。”

    “端了人家的碗,就要受人家的管,这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得拿命去拼!”庞文哼道。

    “人生总得要搏一搏!”韩直科盯着庞文道:“庞员外,以前您不将自己卖给钱凤,是因为卖不上价,但朱三殿下可就不一样了,在他哪里,您是能卖个好价钱的。说不定将来封候拜相也不稀奇,这位三殿下,以后只怕是要坐皇位的。”

    “他是老三!”庞文大笑道。

    “可现在他的实力最强啊!”韩直科道:“您瞧瞧,从武宁到淮南,现在又是鄂岳,可都是三殿下的地盘,要是您能加入,三殿下便又有了水上骁龙,那更是虎生双翼,谁当皇帝,还不是看谁的拳头更硬吗?”

    “说得到也有道理。”庞文拉过一件长衫套在自己的身上。“不过洞庭湖可不止我一家,他只给我开了价吗?”

    韩直科笑道:“庞员外是实力最为强大的,三殿下要选,当然就选最强悍的。至于其它的嘛,难道庞员外还收拾不过来吗?”

    庞文翻了一下眼皮子,“我不但要水师大统领的位置,还要兼上益阳知州,这一点,三殿下可能答应?”

    见到庞文松了口,韩直科大喜过望,“这有什么问题,不过是益阳知州而已。庞员外,既然如此,我便派人回复三殿下了。”

    “行了,就这样吧!”庞文挥了挥手,道。“老韩,你这样给那三殿下卖力,他许了你什么官儿啊?”

    “韩某不敢贪婪,只求为庞员外副贰就心满意足了。”韩直科笑咪咪地道:“这年头,手里有兵才是硬道理,这八百里洞庭可是庞员外的天下,我没有什么大本事,三殿下的大腿是抱不上的,只能抱着庞员外您这条大腿就好了。”

    庞文放声大笑:“老韩,你这话说得直白,不过倒也是最聪明的做法,你我二人知根知底,用你为副贰,我也放心。就这么说定了,要是那三殿下把益阳也给了我,我做知州,便让你做长史。”

    “韩某必然尽心竭力为庞员外效力。”韩直科喜滋滋地抱拳一礼,竟是忙不迭的便走了。

    数日之后,庞文离开了庄子,回到了自己的老巢之中,召集了手下十几个头目,将一迭告身扔给了他们,大笑道:“诸位,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洞庭水匪,我们是大梁朝廷正儿八经的水师了,我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你们最小的,也是一个定远将军了,哈哈哈!”

    一众头目,从告身之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儿,每一个倒都是喜形于色。在他们看来,朱友贞打垮了钱凤,席卷鄂岳也是不在话下,此时能抱上这样一个大腿,将自己的过往洗得干干净净,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庞大哥,这么说来,以后我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上岸了?”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兴奋得脸上横肉连连抖动,那道刀疤在灯光之下,倒是更显眼了。

    “当然,老子还兼着益阳的知州了,以后不但洞庭湖是老子的,连益阳也是老子的了。”庞文呵呵地笑道:“以后朱三殿下要是当了皇帝,我混一个一地节镇,你们也都能捞上一个知州干一干!那时候,还不是想要啥便有啥?”

    一屋子的都是大笑了起来。

    “庞大哥,洞庭可不止我们一家呢?东洞庭的郑文昌,南洞庭的潘山怎么办?”另一个头目站了起来。

    “说得好。我们想要独霸洞庭,当然要先拿下他们,南洞庭的潘山实力不济,我们先去收拾了他,明天,我们全体出动,最好是迫降潘山,然后再裹协着潘山所部,一起去东洞庭收拾郑文昌。”庞文目露凶光,“以前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他们在,还可以替我们分担一些官兵的注意力,但现在,洞庭是老子的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们酣睡,洞庭以后就是我们的,益阳,岳阳,常德,老子都要吃下去。”

    “吃下去,吃下去,到时候老大也当个节度使,我们也能当个知州,知县。”满屋子的悍匪都是兴奋的大喊大叫。

    “好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今天所有人立即回去,集合我们所有的船只,动员所有能上船的人手,明天,开始我们的征程!”庞文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平时你们有些人藏着掖着,但明天谁要是还这样做,小心老子先收拾了你。”

    “老大放心,明天我们只要是个人,都拉出来。打仗不行的,让他们划船总是没问题的。”一众匪徒大笑着作了鸟兽散,纷纷赶回自己的驻地去召集人手。

    翌日,庞文坐在自己的三桅大船的船头,看着一只只的船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个时辰的功夫,大大小小的船只,竟然汇集了近两百艘。

    “这便是我庞某人的力量啊!”庞文仰天大笑,霍然站了起来,仰头冲着刁头之上的传令兵吼道:“给各部发令,出发。”

    旗帜召展之中,庞文的座船一马当先,驶了出去,在他的身后,庞大的船队组成了三路纵队,浩浩荡荡地向前航行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南洞庭湖的组成部分,横岭湖,那里,也是南洞庭水匪潘山的老巢所在。与东洞庭的郑文昌和西洞庭的庞文比起来,南洞庭的潘山所部实力可就差多了,拢共也不过是五六十条船,整支水匪队伍不过四五百人而已。这几年来,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实在是因为他是这东西两大悍匪之间的一个缓冲区,因为有他的存在,东洞庭和西洞庭便也默契地以此为界,互不侵犯。

    在庞文船队一路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的时候,潘山的水寨早就炸翻了天,整个水寨里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东洞庭和西洞庭两大匪帮,都在同时向着潘山所在的横岭湖方向移动。

    看他们的样子,倒都是冲着潘山而来的。

    不管是那下人,潘山都惹不起,何况现在是两个不约而同的前来。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潘山绝望地看着手下,而手下此时也与他一样,一个个面色苍白地盯着他们的首领。

    “传令所有兄弟,准备迎战!”潘山咽了一口唾沫:“老子就算实力不济,也不是他们想欺负就欺负的,就算老子死,也得崩掉他们几颗牙。”

第七百六十六章:火并(下)

    潘山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

    东西洞庭湖的水匪在南洞庭湖自家的地盘上相遇,然后,他们就无视了自己这个主人,自顾自地干上了。

    不过从自家兄弟伙儿们的表情上看起来,却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从得到消息时还豪情满志地想要崩掉对方几颗牙,到现在真正看到了双方的船只数量,战兵人数,潘山早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战意,这要是真冲着自己来的话,只怕一个回合,自己就要全军覆灭了。

    嗯,或者多半不会发生战斗,对方只要亮出这个阵势,喊上几嗓子,估计自己的手下也就纷纷投降了。便是自己,也不会去打这种毫无胜算的仗,就算不投降,也绝对是夹着尾巴逃巴,仗着对南洞庭的熟悉逃之夭夭。

    让潘山有些奇怪的是,郑文昌怎么有这么强悍的实力。一直以来,庞文的实力在洞庭之中首屈一指是大家都知道的,但郑文昌居然也能拉出与庞文不相上下的队伍来,就让人震惊了。

    “大哥,我们跑吧!”一个水匪凑了过来,“看样子他们两家不是冲我们来的,是自己要干起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潘山啐了一口:“没胆的东西。”

    跑,能往哪里跑呢?潘山不是没见识的水匪,至少他要比一般人有见识多了。以前自己能够生存,是这两家互相忌惮的结果,自己夹在中间,可以使他们少发生直接冲突。说是洞庭三大水匪,自己还真只能算是一个凑数的。

    现在这两家撕破脸了,不管那一家干赢,接下来会有自己的好?失去了平衡作用的自己,自然也就失去了左右逢源的舞台。

    指不定这两家,原本就是准备先做掉自己然后再去打对方的麻烦的,不过大家心思一致,倒是在这里就撞上了。

    这是自己的大幸。

    至少,自己在必死的环境之中,又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生路。

    其实没啥好选的,只有站在胜利者一边,才能继续活下去。

    问题是,谁是胜利者呢?

    看着远处气势汹汹在迅速彼此接近中的两支庞大的船队,潘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大哥,两边都派了哨船往我们这边来了!”身边的水匪叫了起来。

    两条小船在湖面之上如飞一般地向着潘山而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到了潘山的座船之前。

    两位使者从自己的小船之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船上。

    “潘大当家的!”两位使者同时拱手,异口同声。然后转头互眼瞪视,眼中的狰狞杀意,在场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

    潘山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在了庞文使者的脸上,不管怎么说,以前的庞文也是最老牌,实力最强的嘛,虽然眼下看起来有些玄乎。“庞大当家是个什么意思?”

    庞文使者得意地瞟了一眼郑文昌的使者,道:“庞大哥说,这是潘大当家的最后的机会了,只要协助我们大当家的,将邓贼击败,那么以后二家合并,潘大当家的便是这洞庭湖的第二把交椅。”

    潘山嘿嘿一笑,转头看向郑文昌的使者。

    “郑大当家的让我告诉潘大当家的,今日一战,你勿需插手,只需呆在这里看着我们是如何全歼庞贼的便好,至于以后嘛,等我们干掉了庞贼之后再来谈。相信很快潘大当家的便会有自己的决断的。”使者昂着头道。

    潘山砰然心动。

    庞文的威胁,他还真不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反正这几年自己也弄了不少的钱财在岸上置了房地田产,以后隐姓埋名,他庞文能把自己咋样?

    但郑文昌的使者那种强大的自信,却是让他受到了感染。没有把握,对方绝不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好歹也有几十条船,几百个兄弟也都是水性精熟的好汉子,是一股不弱的力量,要不然庞文也不会派人来威胁自己加入了。但郑文昌却明显没有将自己这点人手看在眼里,除了狂妄,那就是他有着绝对的实力。

    何妨看一看?

    潘山满脸堆笑拱手道:“二位兄弟,庞大当家的也好,郑大当家的也好,那都是水里的蛟龙,我潘某人,不过是小河沟里的一条水蛇罢了,是不敢搅合到二位的争雄当中去的,所以只能在一边作壁上观了。”

    “你会后悔的!”庞文使者勃然大怒,转身欲走。

    “站住!”郑文昌的使者却是一声断喝。

    “你想干什么?”

    “咱们两家已经干上了,咱们两条小船儿,回去能干什么?一个浪头都打翻了,不妨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较量一番,赢者活,输了死!”郑文昌的使者嘿嘿笑着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戟指着对方,喝道。

    潘山目瞪口呆。这个郑文昌的使者也太虎了,居然要在自己的船上与庞文的使者来一决生死吗?

    “你要快死,那就成全你!”庞文使者狞笑一声,反手拔出腰间横刀,便向对方扑了过去。几乎在同一时刻,郑文昌使者也挥刀而出。

    两刀同时命中对方。

    两边都是亡命徒,两边都在赌对方会闪躲。所以都是竭尽全力一刀捅了过去想要占据一个先手。

    但结果就是完全不一样。

    伴随着卟哧的一声响,郑文昌使者的刀,轻而易举的便刺穿了对方的胸腹,而庞文使者的这一刀,刀尖刺入三寸,便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竟是刺不下去了。

    郑文昌使者大笑着抽刀,后退,对方的鲜血卟哧一声便飙了出来,卟嗵一声,对方单膝跪地,用刀子撑着船板这才勉强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郑文昌的使者。

    “你个土包子,给你开开眼!”郑文昌使者得意地笑着,哧拉一声撕开了自己外面的罩袍,不禁是庞文的使者,便是潘山也瞪大了眼睛,郑文昌使者的身上,居然穿着一件黑沉沉的甲胃。可是先前看那使者从小船之上跃上大船时身轻如燕,并不像着了甲的模样啊。

    再说了,大家都是水匪,这甲胄之类的玩意儿,当头头的拥有一件不稀奇,但眼前这人,明显不是郑文昌麾下任何的一个头领,一个小兵也拥有甲胄?

    庞文使者那用尽全力的一刀,不过是在刺穿了罩袍,然后在那件黑甲之上留下了一个凹坑而已,而他自己却是被这一刀捅穿了肚子,怎么也活不了啦。

    潘山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战场,两边已经搅合到了一起。如果郑文昌的麾下都是眼前这个家伙的装备的话,只怕庞文今天要完蛋了。

    与正规的水师大力发展远程打击不同的是,洞庭湖的水匪们,仍然是用着最原始的水战方法,那就是冲撞,然后接舷肉搏。最有威胁的一些手段,也不过是火箭火船之类的。像一些大船安装了一些重槌,拍杆这类的。对于稍大一些的战船来说,这些手段,远远不足以将船击沉。

    所以这里的水战,依然是肉搏为主。

    两边的船只数量差不多,两边的战士数量也差不多。

    问题就在双方战士的质量问题了。

    一边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水匪,作战之时,有着系统的指挥、配合,近战肉搏,远程狙杀,有条不紊。另一边却是仗着一腔血勇,两边船只一靠拢,嗷嗷叫着便扑了上去。

    一边作为肉搏主力的战士,个个身上都穿着从武邑专门运过来的为水兵量身打造的甲胃,另一边大多却是光着膀子,或者穿着一件夹衣而已,最好的,也不过是弄一件皮甲穿在身上。

    一边有着系统的远程击杀,每条大船之上至少有二十到三十名弩手,他们分布在船的各处,手持弩箭,不停地瞄准射杀,另一边,别说是弩了,便是弓箭也难寻到几副。

    要是李浩看到了这一场水战,一定会鄙薄这是原始人的打法,但从实际上而言,这种战斗,其实更血腥。

    郑文昌与庞文两人的战船,毫无意外的对撞在了一起。开战之前,这两艘战船便行驶在所有队伍的最前面,然后又都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意思,冲着彼此便去了。

    两艘战船的水手、舵手们的技术,倒的确是了不起,在如此高速的对冲之中,居然在最后时刻,还能恰好保持着勉强擦肩而过。

    两船的船帮彼此冲撞着,挤压着,两条船前一刻轰然靠在一起,然后又远远地让开,在船上人仰马翻的时候,仍然有一根根的锚索抛了出来,将两条船紧紧地勾连在了一起。

    “杀!”庞文身着重甲,站在甲板之上,大声吼道。

    伴随着他的吼声,他的船只之上,一群群的水手,挥舞着刀枪,涌了过来。

    郑文昌船上率先出手的,却是一排排的弩手。

    至少五十位弩手集中在这一侧。

    哧哧的弩啸之声连绵不绝,如此近的距离,便是身上着甲也有可能破开,更不用说这些光着膀子的水手了。

    射光了手里的弩箭,这些人毫不怜惜地扔掉了手中的弩弓,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呼啸着杀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更多的水兵亦紧跟而上。

第七百六十七章:三家合一

    南洞庭湖的水匪大当家的潘山站在自己的坐船甲板之上,凝视着远方这一场让人目驰神眩的激斗,看起来,比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郑文昌的使者还要紧张,这个人神态轻松之极,似乎胜利唾手可得。

    双方战船数量差不多,战兵人数差不多,潘山本来认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恶斗,谁胜谁负,只在两可之间,但交战不过小半个时辰,情形居然就清晰了起来。

    昔日的洞庭湖势力最为强悍的庞文所部,竟然节节败退。

    眼看着庞文的战船一艘艘的被郑文昌所部占领,眼看着一面面属于郑文昌的飞鱼旗升起,潘山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转头瞅了一眼身边的使者

    是了,船差不多,人也差不多,但人员的战斗素质,装备,差距太大。直到此刻,他才回过味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一股与他们这种人截然不同的味道。

    那是官兵的味道。

    当匪当久了,当真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分辩出军人和匪徒的气质上的截然不同的。

    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位使者,站得笔直,一手微微握拳,一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那种肃然,在水匪们的身上是绝对看不到的。

    “兄弟贵姓?”潘山再次拱手,问道。

    使者转过头来,看着潘山,咧嘴一笑,“某家姓燕,燕二十八。”

    燕二十八,这个名字太怪了一些,潘山一滞,但旋即又恢复正常。“潘兄弟,你们到底是谁?”

    燕二十八大笑了起来。

    “潘大当家为何有此一问?”

    潘山深吸了一口气,道:“郑文昌大当家的,是三年前突然崛起的,三年之前,东洞庭的大当家的是许鹤,许鹤死在一场火并当中,郑文昌正是在许鹤死后才崛起的,可以我知道的消息,东洞庭本来是没有郑文昌这号人物的。他是外来的,您也是外来的。”

    “潘大当家的聪明!”燕二十八微笑道:“我们的确是外头来的。”

    “军队?”潘山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是属于哪里的?肯定不是钱家的,钱家已经完蛋了,是荆湖丁家的,还是大梁朱家的?”

    燕二十八身体前倾,逼视着潘山,笑道:“潘大当家的,这你可猜错了。”

    潘山有些茫然,正想再问,燕二十八却突然指向前方,笑道:“看,我们郑大当家的杀上庞文的战船了!看起来,战事要结束了。”

    潘山身体一震,霍然转头,看向前方,两艘块头比普通战船要大得多的船彼此纠缠在一起,而在两艘船的主桅之上,一面硕大的飞鱼旗和水蛇旗正自迎风招展,正是郑文昌与庞文两人的座船。

    首领对决!

    像这样的大火并,一旦一方首领失败,整个战斗,也就基本上宣告结束了。

    潘山没有了继续问话的兴趣,死死地盯着远方两艘绞缠在一起的大船。

    庞文此刻已经有些慌了。

    战斗的过程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对方装备之精良,斗志之昂扬远远不是他的部下能比的,相比起他的部下,对面似乎对于如何杀人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双方对战短短的时间里,自己这一方,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

    杀死郑文昌,已经是他最后的选择,最后的生路。

    两艘船紧紧地靠在一起,第一波接触,便被对方以弩击杀了数十名水兵,这让庞文痛彻心菲。对方居然有这么多的弩弓。

    他不是弄不到弩,只是弩弓太贵了,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可是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他看到两边的水兵绞杀到了一起,他看到了对方被砍破的罩袍之下露出的黑色的甲胄,他看到了自己最为精锐的心腹卫队被对方砍瓜切菜一般地剁死在船上。

    他鼓声最后的余勇,向着郑文昌杀去。

    身为洞庭湖曾经最大的水匪头目,他的一身功夫自然是过人的。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郑文昌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心中却是微凛,眼前这个家伙一身武力,显然要比自己高明不少。

    不过无所谓,这是战争,并不是江湖较技,面子啥的,对于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一声招呼之下,已经在船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部下,瞬间便聚集了好几个人过来,大家伙儿操起刀子,一起砍了过去。

    “不要脸!”庞文左挡右架,倾刻之间便已经是险象环生。

    郑文昌大笑:“庞大当家的,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在左右的帮忙之下,郑文昌唰唰几刀,在庞文的身上添上了一道伤口。

    庞文连连倒退,可这不是在平地之上,而是在狭窄,到处都是杂物绳索尸体的面积有限的船上,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几柄刀便同时砍了过来。

    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托着刀背,拼命地将几柄刀架住,就不想一个绳套从后面抛了过来,正正地套在他的脖子上,只是一扯,已是将庞文扯翻在地上。

    绳索勒紧,死死地套着脖子,庞文想要挥刀砍断绳索,却又被前方几柄刀压着,顿时再也无法呼吸,托住刀背的手无奈之下收了回去,用力地扯住绳索,这一松手,几柄刀便同时斩了下来,霎那之间,身上便又多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郑文昌一个大跨步,刀尖已经顶住了庞文的脖子。

    “庞大当家的,结束了!”郑文昌大笑着道。

    “郑大当家的,我投降,我有话说。”生死存亡之际,庞文大呼道。

    “临死之前,给你一个机会。”郑文昌冷笑道。

    “我愿意投降,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送给你。”脖子被愈发的勒得紧了,脸色青紫的庞文有些艰难地道。

    “天大的好机会?”郑文昌呵呵笑了起来:“你要跟我说,你已经与朱友贞达上了线,准备投降他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庞文大骇。

    郑文昌凑近到他的跟前,冷笑着道:“让你做个明白鬼。某家来自北面,隶属于大唐水师,官封游击将军,郑文昌是也。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后退一步,一挥手,庞文身后几名士兵猛拽绳索,呼啦一下,庞文魁梧的身材便被拉了起来,高高地吊在空中。

    双腿乱弹地庞文两手拉住绳索,拼命地挣扎着,郑文昌哈哈大笑之中,手中横刀飞出,哧的一声,横刀直直地插进了庞文的肚子,鲜血顿时从空中洒将下来。

    庞文惨叫一声,两手下垂,想要捂住肚子上的伤口,脖子却又被立时勒紧,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声息。

    他的尸体被愈拉愈高,悬在空中,被湖风一吹,飘飘荡荡,晃晃悠悠。

    庞文一死,西洞庭的水匪霎那之间,便失去了最后的战斗动力,一时之间,残余下来的船只便作了鸟兽散,向着四面八方逃逸而去。

    燕二十八看着大局一定,微笑着看向潘山:“潘大当家的,现在,你还没有做出决定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潘山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那个晃来荡去的庞文的尸体,纵横一世的庞文,竟然死得这么狼狈。震怖之余,被燕二十八这么一提醒,顿时回过神来。

    “发旗语,告诉郑大当家的,潘山决定归顺,以后唯郑大当家之面是从,传令所有兄弟,去围堵庞文部下,不能让他们走脱了一条船。”潘山大呼道。

    一直作壁上观的南洞庭的几十条战船,旋即加入到了围堵庞文部下的战事当中。而潘山,则在燕二十八的带领之下,驾船缓缓地靠向郑文昌的座船。

    “恭喜郑大当家。”潘山谦恭的向着正在擦拭着刀上血迹的郑文昌弯下腰去。

    “潘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郑文昌笑着:“接下来还要麻烦邓大当家的带着你的部下去剿了庞文的水寨,那些水匪的家眷,就不要滥杀了,一定要控制在手中。”

    潘山连连点头:“明白。”

    “庞文水寨里必然还有留守人员,潘兄此去,肯定也是有损伤的,除了不能滥杀之外,水寨之中的财物,潘兄倒是可以自取,不会让你的兄弟白跑一趟的。”郑文昌笑道。

    “多谢郑大当家的。”潘山一喜,庞文作为洞庭湖的扛把子,水寨里油水自然是足足的,想不到这一次还可以发笔财。

    “事不疑迟,潘兄这便去吧,等拿下了水寨,便来汉寿县与我汇合。”郑文昌挥了挥手,道。

    横岭湖上,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湖面之上,到处都是在熊熊燃烧的战船,无数的尸体在水上漂漂浮浮,一些小船在水面之上游荡,但凡看到还有活着的,便是一挠钩下去,将人拖上船来,至于死掉的,那自然便成了水中鱼虾的食物。

    这一战,郑文昌大获全胜之余,还俘虏了上千的水匪,大小船只超过百艘,虽然大多伤痕累累,但回去整修一番,却还是能使用的。

    之所以要潘山控制住水匪的家眷,自然是因为郑文昌还想要收编这些水匪为己用,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庞文之流了,而且也不仅仅在限于湖上作战了,手上能用的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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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