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战扬州(下续一)
梅玖与覃新明两人并肩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远方。与覃新明的从容淡定不一样,梅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昨天传来消息,宝应方面已经接战,仪征方向上,敌人大队人马也已经抵达。而更让梅玖担心的却是由龚彬率领的淮南水师沿水河直接插向了扬州。而扬州说是有水师,但却只有李浩带来的五艘战舰,这几个月,扬子津船厂没日没夜的开工,也只制造出来了一艘,另一艘还只有一个空壳,勉强能浮在水上了。
而淮南水师,却是有上百艘战船的。
扬州现在,整个城里守军,抛开李泽自己统率的一千水军之后,剩下的不过五千驻军,其中泰半都是新招募的青壮,只不过军官都是由老兵充任而已。
“知州勿须担心。”覃新明拍着身边一台强弩,笑道:“像这样的弩机,都是大唐将作监最新式的玩意儿,除了左右千牛卫,其他部队都还没有来得及装备呢。您瞧瞧,轮式上弦,一击便是六发,二次射击之间的间隔,不过喘几口气的功夫而已,比之淮南军以前的强弩如何?”
“自然是远远不如的。”梅玖勉强笑道。
“再看看我们的投石机!”转头指着城下,那里,每隔着百余步,便有一台大型投石机,庞大的身体,巨大的掷臂,让人望而生畏。“这些玩意儿,足以毁灭敌人任何攻城的大型器具。”
“运河狭窄,为什么不在运河两岸想法阻拦龚彬的水师呢?”梅玖有些不解:“像这样的投石机,只要一发,便能把一艘小型战船给完全击毁吧?”
“我们也想啊,但做不到啊!”覃新明笑道:“龚彬又不是傻瓜。除了水师之外,在运河两岸,他还有三千陆师随行护卫。而咱们的主力部队,都布置在宝应和仪征,阻挡郑国强与蒋乔安了。剩下的以青壮为主了,拿他们与淮南的精锐步卒野战,您觉得有赢得希望吗?不歼灭他们岸上的陆师,又如何阻挡他的水师呢?咱们的人手不多,可不能在这样的野战之中浪费了。不如守在城中,以逸待劳,到时候,让他们尝尝我们这些宝贝的厉害。”
“即便有有城池为倚仗,我也担心啊!”梅玖叹道:“几个月前,这些人还是农夫,伙计,小二,甚至是泼皮。”
“他们的陆师也只有三千人。”覃新明嘿嘿笑道:“所以他们也只能选择一面进攻,而扬州城三面临水,大运河和长江交汇,恰好就将我们包在了其中,敌人陆师能够选择的,不过就是我们现在这一面而已。怕他作甚?”
“水师,重点就在水师啊!”梅玖摇头道:“我们只有六艘战舰,而敌人却有百余艘战船,这,这怎么看也没得打啊?”
“战船和战船也是有区别的。”覃新明安抚道:“知州到时候尽管府中高卧听好消息便是。”
离开了北城楼,梅玖终是放心不下,又径直去了东城方向的水寨,找到了李浩。
三日前,为了准备这场大战,李浩竟是将扬州码头之上停靠的几乎所有的商船全都打发走了,他的理由就是,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而这些商船,水手,都是财富,沉一艘,死一个,都是大唐的损失。是以现在的扬州码头之上,除了停靠了六艘战船之外,竟是一艘其它的船只也看不到。
见到了这种场面,梅玖心里更是沉重,他完全无法理解,李浩的信心,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这一次龚彬来攻,很明显就是冲着水寨来的,要是水寨不守,北城楼那边的布置都是白搭,敌人都冲到城里来了。
真让敌人劲卒冲到了城内,一切便都完了。那覃新明不也是说了,现在城内的士卒是无法与敌人进行面对面的肉搏作战的吗?
“知州尽管放心。”与覃新明一样,李浩的胸脯拍得梆梆响,“现在水师一共有三千人,其中一千人是随我一齐过来的,另外两千人是新召的青壮,开战之后,我会留下五百精锐协助青壮防守水寨。咱们的水寨不说固若金汤,但也不是轻易就能攻破的。您来瞧瞧。”
笑吟吟的李浩拉着梅玖走上了水寨城墙之上,与北城防守一般无二,一排排的投石机林立,这里的投石机不是大唐出产,却是李浩将扬州城原先的投石机尽数集中到了这里。
“敌人想要破水寨,首先便要突破这些远程攻击。这些投石机,将水门之前长约五百步,宽约千余步的距离尽数覆盖了。”
“您再瞧瞧这些弩机。”
“您再看看这水下我们暗设的机关。你们几个,把链子拉起来。”
伴随着李浩的吼叫,水门两边的士卒用力地转动着一个又一个的绞盘,一条条粗大的铁链子从水下浮了出来。
看着这些,梅玖安心了一些,对李浩道:“李将军啊,你留下了五百精锐守水寨,那里的战船上的人就少了。”
“不少不少,我从青壮之中精选了数百人上了船,补上了这些精锐的空缺。他们不需要与敌人作战,到时候,只需要听命令驱动船只就好了,这两个月,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李浩笑道:“他们就是下一把子力气而已,只要船不觉,他们就没事儿。当然,船沉了,大家就都翘辫子了。”
对于李浩此时的幽默感,梅玖完全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船只太少了!”
李浩嘿嘿一笑,却没有多说,有些事情,没有必要现在就说。
“要是能把他们拦截在运河之中,就是最好了。”梅玖老话重提。
“我的好知州哟!”李浩笑着指了指码头上的战船,“您瞧瞧我们的战船,在运河之中转个身都困难,真要去了哪里与敌人作战,那才是找死呢,也就只有在这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口子上,水面宽阔,才能让我们尽情地发挥。你啊,到时候就在府中高卧,听好消息就行了。”
又是在府中高卧,自己高卧个鬼啊,睡得着吗?
“要是实在不放心,便来我水寨看我如何歼敌!”李浩看着梅玖的神色道:“不过知州,你来的时候,可要穿上盔甲,让卫士们保护好您啊,到时候估计是箭如飞蝗,石如雨下。”
“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梅玖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行,但我府中还有数十家将,却也是勇武之士,定能助将军一臂之力。现在我先去了,去为将士们准备饭食,热汤。”
“那敢情好!”李浩大笑道,转过身来,却是冲着水寨上下的那些士兵们高喊道:“知州说了,打完这一仗,每人再赏一贯钱!”
水寨之上的士兵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呐喊起来。即便是那些来自北方的义兴社员们,也都开心不已,钱嘛,谁嫌少呢!
梅玖瞠目结舌,李浩一句话,他数万贯就又不在家中了。不过只要这一仗打赢了,数万贯又算得了什么,光是一个扬州码头,一天便能收多少赋税啊?
梅玖怀着既忐忑又心奋的心态,回转城中府衙,兴奋的是,士兵们战意高昂,将军们信心满满,忐忑的是,从纸面上来看,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是有些悬殊。
好在宝应,仪征方面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对他而言,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了。他甚至开始幻想着宝应、仪征的军队能迅速地击败对手,然后反过来援救扬州,将来侵扬州的那些家伙来一个关门打狗。
就在龚彬率领的水路两路人马向着扬州步步逼近的时候,宝应其实已经率先打响了。
淮南方面负责攻打宝安的是老将郑国强。这一次淮南方面进军,可是丝毫没有大意,不但步步为营,更是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投石机,攻城云梯,云楼,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上百架投石机被士兵们吆喝着冒着城内投石机的攻击向前推进,不时会有一架投石机运气不佳地被石弹击中,然后在轰然声中碎裂一地。看得郑国强眼角直跳,没有办法,城内的投石机本来就射程就要远一些,又占据了地利,他们只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向前。好在投石机这玩意儿砸出来的石弹,准确率是堪忧的,能不能砸中,全看运气了。
当百来架投石机大约有一半开始轰鸣的时候,郑国强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熬过了第一关,不再完全是备动挨打了。
更多的云梯被推了出来,士兵们举着盾牌,缓缓地向着城池靠近。云梯之上,一台台弩机闪着幽幽的光芒,不时有强弩伴随着厉啸之声从云梯之上飞向城头。
城内的投石机分出了一半,将单一的石弹换成了用网兜裹着的拳头大小的石块,击发出去之后,石头挣脱网袋的束缚,如同漫天花雨一般飞向推着云梯的士兵,飞向举着盾牌的士兵,强弩带着尖厉的啸声,密密匝匝地射将出去。
第七百三十九章:战扬州(下续二)
天边逐渐显现出了一丝儿鱼肚儿白,龚彬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全身的甲叶跟着哗啦啦的一阵响。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了一夜了,终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船头微微一沉,徐扬跳上了船头,向龚彬施了一礼,道:“少帅,我们做了无用功了,扬州城内,根本就没有袭击我们的打算。”
“本来以为他们还会行险一搏的,今夜,可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龚彬道:“可惜,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他们要么是有什么底气,要么就是破罐子破摔。但少帅,不管怎么说,现在扬州城领兵的,肯定是个知兵的。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在这里摆了这个陷阱,哪怕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也不愿来碰一下。”徐扬道:“我只是想不通,他们的主力现在都在宝应和仪征,在扬州,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打呢?就凭那些青壮?”
“扬州城是大城,城池坚固,地形又特殊,就算只有青壮,但只需要指挥得当,硬打的话,还真是不好打,不过最大的命门就是水寨了。”龚彬道:“不过扬州军寨当年是我一手建起来的,短时间内,他们也是很难作出什么大的改变的,这一战,只消拿下水寨,一切便妥当了。”
“对方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徐扬道。
“当然,但对方只能据水寨而守,就他们那几条船,能济得什么事?”龚彬冷然道。“所以这一战,关键在于我们水师能不能迅速打开局面。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扬州,了结了这里面的事情,我们水师还要往岳阳方向去呢!想要淮南仍然牢牢地握在我们龚家手中,这一次打鄂岳,就不得不出些大力气啊!”
“是!”
“宝应和仪征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吗?”
“昨晚有消息送过来,不太要紧,所以便没有急于禀明少帅,蒋乔安那边与对手激战于仪征,双方一攻一守,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倒是宝应哪边,郑老将军吃了点亏。对方的士兵极其凶悍,在我军攻城之时,竟然多次出城反击,信使语焉不详,但应当是损失不小。”
“徐扬,传令吧,全军开拔!”龚彬挥了挥手:“宝应也好,仪征也罢,只要牵制住这两股敌人就好了,重头还是我们这儿。今天,我们就要对扬州水陆两头,同时展开进攻。”
警钟响彻扬州城的时候,梅玖刚刚迷迷糊糊地趴在大案之上睡过去。
听到警钟声由远及近,有遥远而渐渐清晰,逐渐抵达扬州城中心,如同洪钟大吕一般敲响,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去水寨!”他大步向外跑去。
“知州,着甲,着甲!”早已经在府衙院子里头候着几十个家丁紧追着他跑去。
当梅玖衣甲不整,提着一柄刀跑到水寨之上的时候,眼前触目所及之处,便是自远处浩浩而来的敌军战船。而水寨的大门此时亦正大开,李浩站在战舰之上,意气风发地向外驶去。看到他站上了城楼,李浩挥舞着横刀喊道:“知州,且看我破敌。”
“李将军,我为你擂鼓助威!”梅玖亦是大叫了起来,不知怎的,一直惴惴不安的他,此刻敌人真正兵临城下了,他却是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了。
“有劳!”李浩大笑着。
六艘战舰依次驶出了水寨大门,在江面之上排成了一字形。
身边,传来驻守水寨的军官付晓大声呼喝关门的声音。
三层水寨大门依次关上。后方,投石机已经将弹完比,城墙之上,一台台强弩之上粗如儿臂的弩箭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着幽幽的寒光。
“六艘!”看着在宽阔的江面之上一字排开的敌人战舰,龚彬失声笑了起来:“还是一字队形,这个人会打水战吗?纵然船大,又有什么用?徐扬,你率一半战船去攻击水寨,我去对付这几艘战船,人不行,船不错,能将这些船报过来,我们淮南水师,实力倒是可以又得到增长。”
“遵命!”徐扬躬身领命,转身跳上一艘小船,驶到了另外一艘大型战船之上,随即淮南水师旗号招展,鼓号齐鸣,船队一分为二,一半迎着李浩的战舰而来,另一半,却是直扑水寨而来。
此时,淮南水师倒是顺风而来,船帆都吃足了风力,十数艘小船一马当先。这些小船之上都配备了十来名士兵,船上都装着易燃的油脂以及柴草,船头之上装着锋利的矛头,目的就是撞上对手船只,然后紧紧地贴着对方点燃,以焚烧对方船只。使得对方战船陷入混乱,等到大船靠近接舷,然后跳帮决战。
不过今天对于龚彬来说,这场战斗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逼近对手,跳上对方的战船,一切便全都结束了。对方六艘战船,就算全塞满了人,又能装多少?
唯一有点难度的就是,对方的船比自己这边最大的船还要高大不少,攀上去要费不少功夫。
李浩压根就没有看那些小船,与他一样,另外五艘战舰之上的船长也没有看这些小船,他们的目光,只是盯着迎面而来的大战。
“前甲板,投石机,准备!发射!”伴随着李浩的一声令下,船头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一枚数十斤重的石弹飞上了天空,砸向了对面的战船。
“后甲板投石机,投掷链弹!”
后甲板上,另一架投石机也轰鸣起来,与前甲板投掷出去的石弹不同,后甲板飞起来的却是一截铁链连起来的两个铁锤,被抛出来之后,在空中一下子舒展开来,铁链被拉得笔直,在空中呼拉拉的旋转着,飞向了对面。
一枚巨石落在龚彬的战船附近,激起了冲天的巨浪,战船立即向一侧滑去,与这一侧的另一艘战船险而又险的擦身而过,差一点便撞在了一起。
一个趔趄的龚彬站稳了身子,便看到空中呼啸而来的链弹击中了这艘刚刚超过自己坐驾的战船,铁链缠绕在了主桅之上,两个铁球带着巨大的呼啸之声旋转着缠紧了主桅,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卡卡声,主帆被撕裂,主桅轰然倒了下来。正吃足了风力前进的战船猛然一个侧转,船身横行在了龚彬的战船之前,轰然一声响,这艘战船被撞中了最为脆弱的中段,竟然一下子侧翻了过去。
龚彬勃然大怒,抓住船舷,厉声喝道:“还击,还击。”
一枚枚燃烧着的强弩从淮南战船之上,向着对面射去。也就在这一刻,对面的战舰哗啦一下,风帆竟然全都落了下来。
弩箭带着夺夺的声音射在了船身之上,熊熊的燃烧起来,不过李浩他们第一时间落下了风帆,这些最易燃的物件,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十几艘小船终于撞上了唐军战舰,在撞击的那一霎那,船上的淮南士兵纷纷跃下水去。这些人一个个都穿着紧身水靠,手里拿着凿子,小锤,都是一些水性极其精良的水鬼。
小船钉在了大船之上,大火也腾地烧将了起来。
“击沉他们!”船上军官们扫了一下这些小船,从容不迫地下达着命令。
早就准备好的水兵们猛地抽动手中的绳索,伴随着绳索被解开,原本与船身合为一体的拍杆猛然向下倒去,拍杆的尽头,是一个个重达数十斤的铁锤。
铁锤落下,砸中这些小船,火星四溅,柴草纷飞。
“起槌!”
“落!”
伴随着水兵们的吼叫声,连着数次击打之后,这些小船纷纷断成了两截,沉入到了水中。
徐扬带着数十艘战船冲向了水寨。
巨大的轰鸣之声,水寨之中,数十枚石弹腾空而起,飞向了这些战船,战船左闪右避,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石弹,不时会有船只会被石弹击中,大船还好一些,挨上几枚,倒也不会就此失去战斗力,但小船要是挨上一发,那可就倒了大霉了,基本上都是一石两断。
“火箭!”站在船头,徐扬吼道。
无数的火箭如同流星一般飞向了水寨,钉在了水寨之上,水寨的大部分都是用木头制作的,顷刻之间便熊熊燃烧起来,更多的小船冲向了水门,水中的铁链是对付大船的,这种小船,却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从上面驶过。
小船一头扎在了水门之上,船上的水兵,攀着木栅栏便向上爬。栅栏之后,数艘小船横亘其中,士兵们拿着长矛,对着这些士兵狂刺乱戳,将敌人一个个地扎下来。羽箭穿过木栅栏,小船之上的士兵亦是惨叫着跌倒。
更多的淮南水军跃下水去,自水下潜过了木栅栏门,在第二道门前浮了上来,更有水性绝佳的,居然一连在水下潜游过了三道水门,杀到了水寨内里。
当然在内里的水域之中,亦有小船巡游其上,见到哪里冒气泡了,立即便是一枪狠狠地扎下去。有一股股的血水从水里冒出来,也有水兵从水里跃出,一手攀着这些小船,一手挥刀与船上士兵们搏斗着。
第七百四十章:战扬州(下续三)
淮南水师大小船只上百艘,包含着各种类型,真正的大型战船也不过只有五十来艘,徐扬带走了一半去攻击水塞,剩下的一半则由龚彬率领攻击李浩的六艘战舰。那些小船不算的话,平均下来也是四艘大船攻击一艘唐军战舰。
唐军的每一艘战舰拉得极开,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协同作战的意思,竟是各自为战,但这也让淮南水师分成了六七支队伍。
两边形成了六七个战团彼此纠缠着,追逐着。唐军战舰速度极快,更让淮南水师惊叹的是,这些唐军战船在水面之上倒退起来,一点也不比前进时慢。
唐军战舰力图与对手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便用前后甲板的投石机攻击敌船,而淮南水师则是用强弩,火箭等回敬,希望能够彼此靠拢,然后跳帮决战。
扬州水寨,横亘在水下的铁链已经被淮南的水鬼砍断了桩子之后沉到了水底,伴随着大型战船的撞击,一道又一道的水门被撞开,在淮南军的欢呼声中一艘接着一艘的大船自水门之中长驱直入。
城楼之上,梅玖心头一片冰凉。
水寨之后仍然是一条水道,而这条水道可以让这些敌船直接插入到扬州城的核心。
他转头看着付晓,这名来自武邑的军官,却神情专注地看着自水门之种鱼贯而入的一艘又一艘的大船。”
“付将军,该组织反击了!”梅玖在一边疯狂地大叫道。
付晓转身看了他一眼,嘻嘻一笑,“当然,知州!”
一面红旗呼啦啦地升上了城楼的最高处,随着这面红旗的升起,水道两边,涌出无数士卒,他们手里拿的竟不是刀枪,而是一个个的木桶,到了水道边上,刀斧齐下,将木桶砍破,然后丢入到了水道之中。
一股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之中漫延。
一枚火箭落下,射在了水中,火却不曾熄灭,而是以其中心,迅速地向着两边扩散。
整个水道熊熊燃烧了起来。
通过水门进入到了水道之内的二十余艘淮南水师战舰,顷刻之间便陷入到了火海之中。
“这是猛火油!”付晓看了一眼身边目瞪口呆地梅玖道:“这是第一次在南方战场之上使用,淮南军很幸运,他们第一个品尝到了大唐军队最为犀利的武器的滋味。”
水道之上的战船此时有些惨不忍睹,整个船只燃烧了起来,船上的水兵狼奔鼠窜,却是最多片刻功夫便成了一个火上,惨叫着跳到水里,可连水也在燃烧着。换扎不了片刻,便成为了大火之中的一具焦黑的浮尸。
只有那些水性最好的,涌身跳入到火海之中,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水底,要是能憋着一口气游到岸边爬上去,当然还能逃得一条性命,自然,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对手的俘虏。
徐扬站在最后一艘大船之上,眼见着大火向着他这边漫延开来,不由得大惊失色,一迭声的下令退出水门。不过来时容易去时难,水门虽然被他们撞碎了,但水门两边的的唐军却还在,一枚枚汽油弹被点燃,扔向了徐扬的船只,在一声声轰隆隆的暴烈声中,最后这一条大船彻底停在了水门附近,船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活人了。
水寨内外的战斗已经大体之上结束了,但江面上的争斗却还在继续,此时,龚彬的船队与李浩的舰队边战边走,距离水寨却已经是四五里远了。
站在高高的战船指挥台上,看到水寨方向火光冲天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李浩放声大笑。敌人的狂妄,终于把他们自己送上了死路。本来他们纵然有猛火油也无法在如此宽阔的江面之上使用,那无法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但如果能将敌人的船队骗到水寨之内直通扬州内城的那条狭窄的水道之中,那威力可就倍增了。
大船驶入了那条水道,想掉头都不容易,唯一的选择是只能向前行驶,在扬州城内转大半个圈子,从另一头出去。
只需要不多的猛火油,便能葬送掉对手几十条船只。
对此一无所知的淮南水师一头便撞进了这个陷阱当中。现在估计他们一半的战船已经大火之中哭泣了。
龚彬并不知道四五里外的水寨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能看到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在他看来,这大概是徐扬已经攻进了水寨,正在纵火焚烧水寨吧。
敌人的战船速度在减慢,在江面之上鏖战了这许久,纵然是铁人也会累的,船越大,操纵他便越需要体力。
一枚枚带着绳索的弩箭射了出去,夺夺地钉在了唐军战舰之上,龚彬的战船迅速在在于李浩的战船接近。
而此时在江面之上,六艘唐军战舰似乎都有些气力不济,正在被淮南的战船一一追上,包围在其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一只庞大舰队的帆影已经显现了出来。
二十余艘唐军的轮式战舰,从海面之上,乘着海潮,趁着海风,快逾奔马,势如雷霆,犹如神兵天降一般,自海面之上杀了过来。这是自岭南去迎接了新册封的皇后娘娘的潘沫堂的舰队,为了这一战,他们已经在外海停派了数天之久。
呜呜的号角之声,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响彻江面。
等到龚彬发现海面之上这只庞大的船队之时,当真是心丧若死。此时海潮涨起,本来就宽阔的长江入海口此时更是无边远际,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敌人的舰队一直将他外这边引诱,原来在这里,还有一个陷阱在等着他。
此时,他的舰队没有敌人船大,没有敌人船快,别说打,连逃都逃不掉。
当唐军战舰完成包围的时候,龚彬的船头之上,升起了白旗。
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梅玖都如同身在梦中,大惊,大悲,大喜,他的情绪始终在迅速地转换着。
龚彬被活捉了。
自龚彬以下,一千多淮南水师投降。
近二十条大船成了战利品,其它小船辅助舰更多。
潘沫堂的舰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趁着海潮,他们在扬州水寨之外耀武扬威地转了一圈之后,便扬长而去,相信他们伟岸的身姿一定给扬州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映象。
覃新明防守的北城门,压根就没有开打。当那面淮南将领慢吞吞地作好了攻城的准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被绑上了城头的淮南少帅龚彬。惊慌失措之下,这支淮南军队,丢下了无数的辎重,直接轻骑逃窜而去。
水师大败,龚彬被俘的消息,迅速地向外漫延着。
宝应,郑国强瞠目结舌之余,二话不说,立即撤军,却被宝应守将任晓年指挥军队死死地缠住,最终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伤亡,壮士断碗才算是跑了回去。
而在仪征,蒋乔安得到消息之后,就退得从容多了,因为从始至终,他也没有下死劲去攻打仪征,事情一旦有变,他撤退起来,却也是行有余力。
淮南节镇收复扬州的行动彻底失败,也许刚刚率军踏出淮南地界,准备协助朱友贞攻击鄂岳的龚云达停下了脚步,匆匆率师回返。
收复扬州一战失败,龚云达有可能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一支水师,数千军队再加上他的儿子。他还有可能失去对淮南的控制力。扬州用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和辉煌的胜利,向淮南人以及周边的人骄傲地宣示了他们的强大,也在暗示着周边的势力,他们的选择会有很多。
龚云达必须要返回淮南,凝聚人心,重振兵力,力图再战,只有击败对手,砍下对方的脑袋,才能重振他在淮南的威望。
问题是,整个淮南水师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没有了水师单靠陆师想拿下扬州,何其难也?对方可以凭借着在水上的优势,肆意地攻击淮南其它地界,截断各地的交通联系,将整个淮南切割成一个个难以衔接的小块。
而且,龚彬还落在了对方的手中。
返回楚州的龚云达屁股还没有坐热,扬州梅玖派出的使者便已经抵达。
梅玖的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只要龚云达不打扬州,那咱们两家就可以相安无事,你如果敢打扬州,那我就先砍了龚彬的脑袋,然后再跟你鱼死网破,却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无奈地龚云达只能向扬州服软。扬州虽然气势汹汹,但其实力,大概也就能自保而已,想要向外进攻,短时间内断不可能。现在他倒是要更担心武宁的三殿下了,会不会趁着自己虚弱,一口将自己给吞了。
而在武宁的朱友贞,面对着扬州传来的消息,同样的也是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可惜这个时候,他的数路大军已经向鄂岳发起攻击,再拿下鄂岳之前,他根本无遐他顾。对于龚云达撤兵的决定,也只能无奈地默然认同。
最让他可惜的倒是淮南水师的覆灭,他垂涎其已经很久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落子
田波满面春风地踏进了李泽的公厅,先向李泽躬身为礼,又抱拳团团作了一个揖:“公子,刚刚传来好消息,扬州大胜。李浩将军全歼淮南水师,击毁战船数十艘,俘获近三十艘,更关键的是,他活捉了龚云达的儿子龚彬。”
整个公厅里顿时充满了欢笑之声。
扬州虽然经营多年,但毕竟孤悬在外,深陷虎狼窝中,一旦失手,则数年经营全都化为了泡影,对于大唐整个的南方战略是有着很大的影响的。
扬州,在李泽的整个南方布局之中,具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终于尘埃落定,由不得在坐的人不欢欣鼓舞。
“恭喜李相!”
“恭喜李相!”
韩琦,曹信,公孙长明,郭奉孝,杨开等人都是站起身,向李泽道贺。
李泽兴奋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子,蓦然停步,看着韩琦道:“韩兵部,扬州虽然获得大胜,但并不说就此高枕无忧了,只能说,他们的脚步站得更稳了一些。接下来,我们应当继续向扬州增兵。”
“李相,我也是这么想的。”韩琦点头道:“首先,我们要增强那里的水师力量,让扬州水师成为那里的独一份儿,只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任何想要再度进攻扬州的人,都需要好好地思虑一下后果了。另外,我觉得既然已经在扬州站住了脚跟,我们就不能局限于扬州,应当竭力向外扩展,比方说浙西,比方产宣州,如此一来,我们在扬州的力量便能跟岭南向大帅呼应上了,一旦这两股力量连成了一片,则朝廷在东南方向上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水师力量要加强,但陆上军队也不能大意。”曹信道:“不要忘了,武宁可是与扬州近在咫尺,现在朱友贞在全力攻打鄂岳,一时之间抽不出手来,可是一旦他拿下了鄂岳,回过头来,岂会容扬州在他卧榻之旁酣睡?”
“所以说,我们尽快地推动向训与扬州的连接,只要他们连成了一片,则扬州便有了强大的助力。”韩琦兴奋地道。
李泽微微一笑道:“只怕向训并不情愿,眼下他与福建容宏联手,正在攻打江西诸地,当然,如果他能成功地拿下整个江西,对扬州倒也是帮助极大的。但眼下,扬州还是只能靠自己。趁着朱友贞一时之间腾不出手来,龚云达又投鼠忌器,他们把地基夯得再牢实一点,我们这边的支援也要及时送上去。调集一批更适合内河作战的船只过去,同时让尤勇再选调三千精锐,支援扬州吧!”
“是!”韩琦点了点头。
“杨开,这几年义兴社在扬州的工作做得不错,现在已经摆明车马了,那么可以将声势拉得更大一些了。可以在本地发展社员了。”
“遵命!”
“田波,以扬州为根基,内卫与义兴社相互配合,向淮南大举渗透。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总之要让朱友贞与龚云达互相猜忌,互相防备。”
“是!”
“兵部和吏部,选派精干的武官与文官进入扬州,充实扬州力量。”
韩琦与曹信两人亦是拱手领命。
“王明义,利用水路,要确保扬州货物进得去,出得来,仍然保持其江南货物集散地的优势地位。”
“孙雷,大量地向扬州注入我们的金元、银元、铜元,在扬州推行我们的新货币体系,利用其江南货物集散地的优势,向周边辐射,扩大我们货币的使用范围。”
武邑高效的官府机构,在极短的时间内立即运行了起来,数天之后,第一支船队便开始启航向着扬州方向而去。
而此时,李泽亦在他的公厅内,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官员。
这位官员来自河中府,姓丁名俭。
“丁刺史,这两年,在河中辛苦你了!”李泽竟是亲自站在他的公厅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丁俭。“没有想到你回来得这样快?”
丁俭一揖到地,直起身子看着李泽笑道:“李相,我也估摸着您应当召见我了,所以我早早地便收拾打包好了行礼,一应工作也早早地便交接妥当,您的命令一到,我便立时启程了。”
“心有灵犀啊!”李泽大笑,挽着丁俭的手走到了屋内。
“这两年,河中的改变很大啊!”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下,“丁刺史的变化也很大啊。”
“怎能变化不大?”丁俭笑道:“从翼州,到河中,我看了太多,经历了太多,现在我终于弄懂了李相所说的,想要重新构造一个新世界,就不得不打碎那个旧世界,那怕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也会感到锥心之痛,但脓包就是脓包,不将他挤出掉,新的肌体,是怎么也无法生长出来的。河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典型,两年时间,他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我看到了一股新的力量,正在哪里勃勃生长。”
李泽大笑起来,对于丁俭,他可是用了不少心思的,现在看到丁俭的改变,让他欣慰不已,在此人身上的投入,终于是没有白费力气。
“知道我召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吗?”李泽问道。
“南方争夺已趋白热化,伪梁在拼命地向南方扩张,向训亦在努力地抢过地盘,既然李相已经提前在扬州布局良久,如今更是收获极丰,我想,在中部,您也该有所动作了。”丁俭笑道:“正好,我是荆湘子弟,家在哪里,根也在哪里,我们丁氏,在那边儿也还有相当的势力和影响力。现在,该是我回到荆湘去的时候了。”
“可以肯定的是,此去必然是艰难险阻,荆棘重重的。纵然你丁氏在荆湘一带势力颇大,但他们不见得能认同你的观点,而且我们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代超已经取代朱友裕主政山南东道,如今正厉兵秣马,准备攻打荆南节镇,而朱友贞的主力,正在攻打鄂岳节镇。丁俭,你这一次回去,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所以,你可以拒绝。”李泽正色道。
丁俭笑了笑:“李相,武威书院过去的一师弟,如今在平卢左骁卫哪边效力,前不久他去了我哪里一趟,他跟我说起了打平卢的那几仗,特别是突破黄河防线的那一仗,他跟我说,当成千上万的士兵们喊着为万世开太平的口号,前赴后继地发起冲锋的时候,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一刻,他什么都忘记了,只知道提着刀向前发起冲锋。其实别说是他了,便是我听他讲述,我也是深身寒毛倒竖。”
李泽微微点头。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丁俭缓缓地吟道:“那些大字识不得多少的普通士兵都能为了这个目标而不计生死,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敢惜身而不奋勇向前呢?”
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矫情的话了,我们现在的确需要你回去,组织荆南力量,抗击代超即将到来的进攻。同时,你还要努力地拉拢湖南观察使,黔州观察使这些力量。”
“这些,丁俭已经有了一些大略的方案,但具体的,还是等回去之后才能真正做起来。”丁俭道。
“这些年来,内卫在荆南等地还是按插了一些人手的,这些人的名单在你启程的时候,就会全部交给你,他们将归属你指挥。”
既然李泽早就在打荆南等地的主意,自然不会在荆南等地落子,只不过不可能像扬州那样,有如此大的手笔罢了。
“另外,在八百里洞庭之中,我们还给你准备了另外一支人马。”李泽笑道:“那是一支水匪,大约有一千人。洞庭湖流域之中,水匪众多,他们只是其中一股,这几年来,一直都是隐忍不发,给外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映象,但实则上,他们中的骨干力量,都是内卫之中的精锐,他们的指挥权也全都给你了。”
“在荆南,我希望你能顶住代超,而在洞庭湖流域,我希望你能让朱友贞焦头乱额!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此行我授你全权,你不必事事请示,只要觉得与大局有利,先做了再说。”
“多谢李相信任。”丁俭站了起来,认真地向李泽行了一礼。
“山南东道的代超与朱友贞是有着根本性的矛盾的,代超不见得愿意看到朱友贞在鄂岳区域大获全胜,因为朱友贞越成功,对于代超和朱友裕来说,就越是麻烦。这一点,你倒是可以善加利用,说不定里头就有彩头儿可得。”李泽道:“公孙先生综合多方面的情报之后得出了一个有些玄妙的结论,他认为长安在一到两年内,必然会出现比较大的变故。不过他现在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公孙先生在这一道之上,还是极有天赋的。”丁俭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宁可信其有嘛,多做一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李泽道:“在武邑休息两天,去武威书院给师弟们上几节课,再出发吧,到时候,我来送你。”
第七百四十二章:粮价
晋庄镇只不过是瀛州治下高阳县内的一个小镇,整个镇子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除了官府衙门之外,剩下的,也就是一些商户了。
镇子虽然小,但却仍然很热闹,特别是每天天刚亮的时候,整个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都是叫卖的人群。
农人们都把家里的东西,趁早弄到镇子上来叫卖。在这里,会有各种各样的商贩来收取他们的货物。
新鲜的疏菜,鸡蛋,鸡鸭,采来的山珍,捕捞的鱼虾,总之,只要你把东西提到这里来,甭管有多么罕见,总是有贩子收取的。这些贩子集少成多,从农人手里收购了这些东西之后,便又运到大地方去叫卖,或者贩卖给更大的商人。
每天早上开市的时候,便会有一个税吏在街道的入口出摆上一张桌子,但凡来卖东西的,向税吏缴纳一文钱,然后从税吏手里领走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条,便可以进去兜售自己的东西了。
这样热闹的场景,大概会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从天麻麻亮的时候开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蹦出来的时候,大体上便会宣告结束,农人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开始一天的劳作,贩子们则会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豪气一点的赶上一辆驴车骡车之类的,赶往更大的城市去贩卖他们的所得。
然后镇子之上,便归于平静,半晌难得看见一个人。不少的商户老板和伙计,会搬一张藤椅或者板凳,躺在上面舒舒服服的晒太阳,彼此之间聊着天。在这里做生意,大富大贵是不行的,但养活一家人,却也不成问题。所以每个人都很快活,都很开心,也都很满足。
这就是晋山镇的百姓们的日常。
不过从今天开始,会有好一段日子,这里会很热闹,因为冬小麦收割了。
收获的时候,不单是农人的好日子,也是他们这些商户的好日子。一年的旺季就这么几次呢!镇子里的商户,都是早早地备下了货物,准备迎接着收获后的农人们的光临。
他们都是这里的坐地户,对于农人们需要什么,想要什么,都是门儿清。
这个时候,是农人们手里最宽裕的时候,也是最慷慨的时候。
武邑治下的各地农人们的粮食,大体上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要交的公粮。这一部分粮食呢,是有着统一的价格收购的,也是农人们必须要上交的,一般而言,一亩地在一百斤粮左右。小麦的产量,大概在一亩三百斤左右,也就是说,这三分之一的粮食,老百姓们售出的时候,最多是保本,说不定还要亏本。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必须要交而且不容打折扣的。
第二部分,则是自己留下的口粮,这关系到一家会不会饿肚子,当然要留足。
第三部分,则是可以出售的。当然,这一部分出售的粮食,价格比公粮就要高出来不少了,农人也主要是靠这个赚钱。
不过因为粮食一直是朝廷统购统销,老百姓来卖粮,也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往供销合作社卖。
一直以来,供销合作社都是武邑治下出现贪官污吏的高发地带,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栽跟头,但却也无法完全杜绝这种人的出现,花样翻新的贪腐手法,足以让监察官员们伤透脑筋。垄断经营,自然就会滋生特权,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晋庄镇这里自然也是有供销合作社专门做这些事情,所以也无法免俗,去年时候,在这里负责的收购粮食的一名官员便因此而倒了台,听说下场很是凄惨,家产被没收,一家子全都被发到西域去了。但周边的老百姓们却很是开心,因为这家伙可没少难为他们,明明小麦晒得极干的了,他硬说没干,要么你便找一块地方去晒,要么便得由他来定损耗。让老百姓们吃了亏还说不出话来。
你还别想塞钱给他破灾免灾!农人塞给他的这点小钱他还真看不上,损耗只需往上多抬那么一点点,得是多少钱啊?你要敢给他塞钱,马上就会有一顶企图行贿官员的帽子给你扣上,然后把你弄到官衙里,让你再吃一茬苦头,他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不过小小一个镇子上的负责收购粮食的官员,最后抄家的时候,家里居然搜出了现钱数万贯,这让监察院的御史们啧啧称奇,也由此对供销合作社的所有官员们的监察力度上了好几个台阶,弄得王明义去李泽那里哭诉了好几次。
但对此,李泽是置之不理的。
如果自身硬,怕什么监察严啊!
高阳的县令赵大熊决定亲自来盯着,他可不想再受去年的无妄之灾。去年那个家伙倒台,他没有收过那家伙一分钱的好处,但却也跟着一起倒霉了,最后的吏部考绩,由上等,一下子便跌到了中,连跌了数个档次,这对于一名基层官员来说,就意味着要多勘磨好几年啊,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吗?
正准备着出发呢,不想知州包慧竟然亲自来了高阳。这让赵大熊有些欲哭无泪,不就是去年出了一个贪官吗?处罚也处罚了,至于知州亲自来吗?这是对自己不放心到了何种地步啊?看来自己的升迁之路,倒真是曲折得紧啊。
满腹委屈的赵大熊赵县令在拜见了包慧之后,才发现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朝廷的政策有了极大的改变。
“您是说粮食会放开?”赵大熊惊讶万分地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所以上面选择了一个州作为试点,我们瀛州光荣入选了。”包慧说着光荣,但脸上浑然没有半分光荣的模样。“这件事情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现在我还判断不出来,所以呢,我又选了高阳作为试点。”
赵大熊欲哭无泪,还是去年那事儿惹得祸。
被作为一个政策的试点地方,要是成功了,自然地方上会跟着沾光,但要是失败了,对不起,黑锅你也是要扛起来的。
“别的地方暂时不动,这个新点就设在晋庄镇!”包慧道:“我已经联系到了州里一家有实力的大商户,由他们在晋庄镇设点收购百姓手里多余的粮食。”
“那供销合作社呢?”
“不管他们。”包慧道:“他们要么跟上,要么就别收了,反正他们还要收公粮的。”
“那家商户这么有胆?敢和供销合作社杠上,就不怕以后供销合作社给他穿小鞋吗?”赵大熊有些咋舌道,这可是跟供销合作社抢饭吃了。
“没办法啊!”包慧道:“总要有人干。到时候,我们两个,坐镇晋庄镇,盯着事情的进展。”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晋庄镇里赫然出现了一个新商家,而这个新商家,居然是一家粮商,这对于晋庄的老百姓来说,可是一件稀奇事,因为在这之前,晋庄镇收粮食,卖粮食的只有一家,那就是供销合作社。现在,居然跳出来了一个新的竞争者。
普通的农人们或者不明白这里头的深奥的意义,但做生意的一个个可都是心中雪亮,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第一天开始的时候,这家梁记粮铺挂在外面的收购冬小麦的水牌,便比供销合作社的人高出了足足一成。
农人们自然是不管这里头涉及到什么大政方针的,他们只愿意自己的粮食能卖出更好的价钱,自己可以多赚几个就好了。
公粮没得办法,必须要卖供销合作社,但除了自备口粮之外,剩下的多出来的粮食,却是毫不犹豫地全都卖到了梁记粮铺。
第一天过后,事件开始发酵,消息愈传愈远,晋庄镇本地百姓几乎全都涌了过来,以往要持续上十天半个月的卖粮,全都挤在一天过来了,大家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持续多久。
第三天,高阳其它地方的得知了消息,于是前来晋庄镇的大小道路之上挤满了骡车驴车牛车马车,车上满满当当的都装满了粮食。
第四天,临近各县的人开始动了起来。
梁记粮铺的老板估计不足,事先根本就没有备足这么多的银钱,无奈之下,紧急向针庄贷了一笔款子,才勉强应付下来。
坐镇在晋庄镇的包慧与赵大熊两人,将自己手里能用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只是为了维持晋庄镇的秩序。
谁也没有想到,一片沉寂的大水塘里扔了一块石头进去,居然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整整十几天的时间,包慧与赵大熊两人也是累得疲惫不堪,好在这一波终于是结束了。
“这梁老板,会不会亏本啊?他高价心了,卖给谁啊?”赵大熊看着包慧问道。
“自然是有地方卖的。”包慧道:“你也不想想,朝廷既然开始这样做,就意味着,粮价,马上就要放开了。这可是大买卖,只不过我们这些年来一直使用统购统销,朝廷就是想先看看影响有多大。然后评估一下政策该怎么调整而已。”
第七百四十三章:奴隶贸易
粮价放开!
对于武邑治下的北方广袤地区而言,绝对是一个重磅炸弹。
自李泽崛起之后,在他治下,一直执行的都是粮食统购统销,并把粮食作为一般等价物与所有物价挂钩,从而强行维持着治下的物价平稳,而为了保证这一政策的有效运行,李泽甚至在粮食不足的时候,从外部高价购进粮食,而在辖区内平价出售,为些他每年要补贴数十万贯银钱进去才能拉平帐目。
粮价的放开,则意味着这执行了多年的政策的寿终正寝。虽然公粮仍然还存在,但公粮更多的是作为赋税的一种在上交。
李泽治下的北方,一般情况之下,农民只有两种赋税是需要交的,一便是公粮,二是人头税。其它甚至连徭役都不存在。需要征发百姓做某些大型工程,或者是为战争服务时,朝廷都是给予工钱的。
当然,如果农民们想要进城去卖点自己的土特产,那还是要交税钱的。但这又属于交易税的种类了。
说起来在李泽的治下,农民的日子,还是极好过的。与其它地方比起来,他们虽然不富,但绝对地不会饿肚子了。如果一家子会经营,在伺弄好自家的土地解决温饱的基础之上,还能做点其它的小营生,那日子就会过得特别地滋润了。
当然,朝廷还是采取了许多办法,把农民束缚在了自己的土地之上,比方说土地不准抛荒,抛荒一年,当年的公粮便会翻番,抛荒两年,分给你的土地就要收回了。
北方还有地主吗?
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最顶级的,现在也不可能超过五千亩土地,这是当初李泽划下的红线,超过了这个限额,能让你交税交到怀疑人生。
到了现在,还拥有如此多的土地的大地主,其实已经不多了。因为,很难找到佃户了,大家都有地,谁来给你种?农时一到,大家都在自己的地里忙活。所以在北方的还拥有如此多田亩的大地主,家里的佃户,一般有两个来源。一个是从伪梁那边逃亡过来的,没有户藉,两手空空。另外一个来源,就不太光彩了,是从东北那边贩卖过来的奴隶。
“这件事情很不好办!”面对着李泽有些恼火地询问,作为大唐最熟悉律法的淳于越摊了摊手:“李相,根据我们早前宣布的关于唐人永不为奴的法令,那些从南方逃过来的人,还勉强可以划为唐人的行列之中,但那些被贩卖过来的奴隶,他们可不是唐人。他们是张仲武他们抓来的野人,高丽人,倭人。”
“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些!”一边的田波道:“公子,现在我们治下区域广博,除开核心区域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地广人稀,比如说在灵州,那里的唐人,一出生每人便可以分到一百亩地,但他们是绝对种不过来的,妫州檀州等地,也差不多。即便是在莫州,平州这些地方,也是如此。所以这便摧生了奴隶贸易的生意,张仲武他们便靠着往我们境内卖奴隶,每年收入都有上百万贯,对他们来说,这是无本生意。”
听到这里,李泽的脸更黑了。
“以前你怎么没有跟我说?”他冷冷地问道。
“公子,您只说过唐人永不为奴,没有说这些人啊!”田波一脸的无辜,“其实在海上,也有贩奴的链条。”
“海上也有?”李泽吃了一惊。
“您还记得铁钩子潘沫堂的那些部下吗?”田波问道。
“潘沫堂介入了这些生意?”李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也冷厉了起来。
“他倒没有!”田波摇头道:“不过他以前的那些部下,却是看到了这是发财的机会,听说他们在东南海上,沿途扫荡那些岛国,从岛上劫掠大批的人丁,然后贩卖到我们大唐。”
犹豫了一下,田波接着道:“便是在西域那边,袁昌彭双木他们,也把在作战之中俘虏的人,大量地贩卖回来。”
大唐原本是不禁绝奴隶生意的,事实上,在李泽第一次与柳如烟一齐上京的时候,长安的大坊市中,便有专门的人牙子市场。柳如烟便在那里买了不少的女孩子,现在那些人,大部分都成为了千牛卫中的士兵,也有一少部人已经嫁了人,生了子。
即便是密营中人,当年也有不少是屠虎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只是李泽不喜欢这种把人当牲口一样展示,讨价还价,买卖的生意而已。特别是把自己的同胞作为货物出售,更让李泽无法接受。是以,在唐人永不为奴的法令正式生效之后,人牙子基本上在李泽的治下,就全都失业了。但让李泽没有想到的是,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不长的时间里,竟然一个更为残酷的成规模的奴隶贸易出现了。
“从律法之上,我们是无法追究这些人的责任的。”淳于越道:“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买卖。李相,除非您给这些人也补上大唐的户藉,但这里面的干系实在太大了,反对的声音必然会不小。这些奴隶,毕竟是人家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李泽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恼火地道:“我知道,但终究也是人嘛,到了我大唐,也是可以为大唐作贡献的人丁嘛!这一次镇州的这桩案子,暴露出来的问题就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奴隶当人看待,竟然到了肆意杀戮的地步。如果不是压迫得太狠了,这些人生地不熟,又语言不通的奴隶,会造反?硬生生地把一个庄子里一大家子杀了个干干净净,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虽然最后这些人都被抓获斩首示众了,但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写来的详细报告我看了,这些人虽然死有余辜,但如果说一句他们情有可原也不为过的。”
屋里几人都不说话了,毕竟镇州的这桩奴隶造反引反的惨案,最终的详细过程,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圈,李泽心中终于是拿定了计较,看着众人道:“你们说得也有道理,这些人不是我们唐人,所以唐律也就管不到他们的头上。以前的事情,我们也就不再提,不再追究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要管的,如果不给这些奴隶以希望的话,只怕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连二接三的发生。”
“李相的意思是?”淳于越道。
“对于那些从伪梁逃亡过来的人,从南方过来的人,只要他们在我们的治下生活满上一年,便能上户藉不是吗?”李泽看着他们道:“这些被贩卖过来的奴隶,可以照此律实施,不过将时间稍微拉长一点,三年,最多三年。有这三年的时间,那些花钱买了他们来的人,也已经赚得够多了吧?”
“一旦这些人获得了唐人的身份,那么就不能再为奴隶,最多成为佃户,或者是签约的奴仆。”
淳于越看着李泽道:“李相,但这样并不能禁绝奴隶贸易,甚至为让这项生意更加繁盛,因为这会让这个人丁缺口越来越大的。那些需要奴隶的人,只能不断地买进来更多的奴隶以填补离开奴隶的缺口。”
李泽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给那些已经来了的人,一个更好的未来,让他们有个盼头,别搞出镇州这样的大案子。相信这个案子也给某些人提了个醒儿,做人做事不要太过份,否则这些人把心一横,啥事儿都能做出来的。”
淳于越默然地点了点头。
“章循,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登在报纸上吧,以作警示。”李泽对章循道。
“是!”
“夏荷,户部牵头,今年进行一次彻底的人口大普查,将这些奴隶的数量都要给我查出来,主动上报的,登记在册,隐瞒上报的,一经查出,统统没收。”李泽道。
“行,户部每年都会要求各地上报丁口的增减,熟手很多,今年不过是做得更彻底一些罢了,大致在年末吧,具体的数据便应当出来了。”夏荷点了点头。
“淳于先生,把对这些奴隶的处理方法,作一个详细的解释,下发到各地州县,让他们参照执行吧。”
“公子,这道政令一旦下去,就等于把这样的奴隶交易给合法化了,只要不是唐人,那可都在交易的范围之内,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收税了。”夏荷道:“以前的那些买了的奴隶要补税,以后的交易亦要课税。”
李泽楞了半晌,才重重地道:“收税,课以重税。每一个使用奴隶的人,还要交保证金,确保这些人得活着。要是死了,保证金就没有了,没收。”
“这是一个好办法,如此,使用奴隶的成本大幅度上升,也会使得这些人对这些奴隶们不得不好上许多,至少能保证他们活着。”淳于越笑道。“但愿这些人在获得自由身份之后,能对朝廷感恩戴德,好好地为大唐效力。”
第七百四十四章:不容更改
“粮价逐渐放开,这是不容更改的大政方略!”李泽环视着屋内十好几位刺史,语气不容置疑。
不出他所料,这个政策出台之后,抵触情绪最大的,果然是地方上的官员。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他的亲二叔,现任莫州刺史的李安民。这些人纷纷从治地快马加鞭地赶回到了武邑,都想从李泽这里拿到暂时的豁免权。
“莫州今年的粮食压力依然很大。”李安民看了一眼屋内诸人,率先开口道:“根据今年冬小麦的收割情况,我们还要是从外进口数十万石才能保证莫州所需。如果粮食放开管控,则粮价必然会大幅度上升,莫州依然穷困,对于百姓来说,恐怕难以承担。”
李安民刚刚说完,刚刚上任不久的德州刺任姚敬一脸苦相,接着道:“李相,德州粮食不像其它地方,多少还能自给自足一部分,我们德州,除了养殖以及各类工坊之外,剩下的土地,大多都是种植疏菜等,粮价一旦上涨,则整个德州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恐怕会生发一些事端,德州干系重大,一旦出了乱子,则会影响全局,这一点,李相不得不虑。”
李泽耐着性子听完了所有人的诉苦之后,才摆了摆手道:“你们所说的这些,都不能成其为理由。当年我们实行粮价管控,实在是因为我们粮食严重不足,为了打击屯集居奇,为了保证我们最基本的生存,为了使我们能集中我们所有能集中的力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但现在,这条政策已经明显不适合当前的局势了。”
“我们现在依然缺粮!”李安民道。
“二叔是站在莫州一地在看问题。”李泽笑了笑道:“事实上,莫州或者并不缺粮。”
李安民脸上略略变色,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反应,李泽已是接着道:“二叔,我们实现的粮价管控政策,事实上最受伤害的,还是种地的农民。这一点,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应当有清楚的认识吧?他们一年所出,基本上也就勉强能保一个温饱而已民,不饿肚子了。”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从灵州赶回来的戴琳道:“朝廷虽然在粮价之上实行了管控,但从赋税,徭役之上,对他们进行了大量的免除,灵州老百姓的负担,是这几十年来最轻的一次,虽然粮食卖不上价,但他们可以通过做其它的事情得到弥补,日子还是一天好过一天的。”
“轻徭薄赋,让老百姓们有更多挣钱的机会,本来就是朝廷、官府该做的,应该做的,必须做的。”李泽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向他们少收了些税赋,提供了一些工作的机会,便觉得他们应当在其它一些地方补偿回来,便觉得低价收取他们的粮食,是理所应当的。”
说到这里,李泽扫了在座的这些地方官们一眼道:“各位都是治地一方的大员,应当很清楚地知道,农民的付出,与他们的收获是不相当的。他们原本应当过更好的日子,但因为我们的政策,使得他们在年复一年的付出。”
众人都是默然无语。
“前段时间,我讲了为官之道,相信各位也都有各自的体会。”李泽接着道:“一个人在短时间内为了大局付出一定的牺牲,他或者是可以接受的,但在局势稳定一片向好之后,你不思补偿他,仍然要他持续不断地牺牲,这合理吗?换作是你们,你们肯干吗?现在我们治下的农民就是这样的。”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出现什么事端,是因为老百姓的日子还过得去。我知道,在这一方面,各地官府,还是付出了很大努力的,但是长期下去,这种怨念会一步步加深的,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屋内众多官员都是微惊。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你们不知道,就说明你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到位。”李泽冷冷地道:“内卫,监察院,包括义兴社的调查之中,都充分显示了农民已经出现了惜售的苗头。在交了公粮之后,他们的粮食卖得越来越少,他们在屯集粮食。农民屯集粮食,不是为了发大财,不是为了投机取巧,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价格卖出去,他们吃了大亏。”
看着李安民,李泽笑道:“二叔,在莫州,只怕就有为数众多的农民家中,伫存了不少的粮食,如果这一批存粮吐出来,那又如何?”
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李泽道:“粮食放开,价格在短时间内肯定会有一个向上的波动,甚至会出现大涨价,但户部统过大规模地统计和计算以及复核了这几年来我们辖地之内的产量等数据之后,确认,到时候必然会有大量的存粮被抛售到市场,所以,价格会迅速地回落到一个合理的水平。”
“如果百姓手中有存粮,那或者又是另外一种局面。”李安民脸色微红,讷讷地道。
“肯定是有的。”李泽道:“瀛州包慧那里作为试点,便已经充分地表明了这一问题,今年因为旱情,我们的冬小麦实际上是减产了的,但从目前瀛州的粮食收供来看,大大地超过了今年的产量,多出来的粮食是哪里来的?往年的存量罢了。”
屋内众人互看了一眼,倒都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公粮的存在,其实已经保证了我们最基本的生存了,保证了军队以及官府机构的正常运行。粮食放开,会给地方上的管理带来许多新的问题,这是各位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李泽道:“但在这里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接下来,还有许多的大宗物资也会放开管控,以后,除了盐、铁之外,其它的,朝廷都会放权。你们也要做好准备,以前官府的日子过得很舒坦,但以后,不会这么舒服了。”
“不要怕农民有钱!手里钱多是好事。他们手里有了钱,他们会造更好的房子,买更好的牲畜,做更好的车驾,农具,穿更好的衣物,甚至去购买他们以前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些奢侈品。老百姓手里有了钱,我们要做的是鼓励他们用出来,官府应当给老百姓们这样的一种希望,就是有钱就要用,用了还会来,我们官府会保证你们一年比一年挣得多,今天一定比昨天好,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好。”
李泽挥舞着胳膊,大声道。
“老百姓的钱多了,敢用了,能买更多的东西了,就会极大地拉动地方上的经济,甚至于拉动整个国家的经济。”李泽转头看着德州刺史姚敬,道:“德州有什么可怕的?老百姓有钱了,你们德州造出来的东西便能卖出更多,便能卖上更好的价钱,工坊主们挣钱多了,便能给工人们发更多的工资,让工人的收入节节攀升,即便粮价上涨又有什么?只要工薪的上涨速度,超过粮价的上涨速度就可以了。这是一个良好的循环,只要进入到了这样的一种良好的循环当中,我们的日子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看着屋里的这些一方封疆大吏,李泽道:“如果你们听不懂这些的话,你们可以去武威书院的政经学院去好好地上几堂课。如果说你们自觉没有时间,那么回去之后,也可以问一问你们那些从武威书院毕业的那些手下。”
屋里众人一时都有些讪讪地。他们这些人,基本上还是按照过去的老经验在治理地方,虽然已经在努力地去接受新事务,新理念了,但很显然,他们还是跟不上时代的进步。
“各位,我希望你们不要躺在过去的功劳薄上心满意足地过日子,在我手下当官,这是行不通的,无功即为过,这便是我考量你们的标准。谁要是自觉无法应付,可以回武邑来养老。谁要是还想更进一步,那就努力学习吧,否则,你们终究会被时代抛下的。”
李泽站了起来,挥了挥手:“明天,大唐周报会全面刊载关于粮食放开管理,这下子可就不是仅限于官方知道,而是全天下都会知道了,我如果是你们,现在就该快马加鞭地回去布置相应事宜,以迎接这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吧!”
眼见着李泽拂袖而去,屋里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然后腾地站了起来,脚步匆匆地离了相府,一声令下之后,这些官员们买了一些干粮,带足了清水,当真如李泽所说的那般,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了。
“相爷,明天周报当真马上刊载这一次的政令吗?是不是要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准备?”章循问道。
“有些人就不能给他们一点点喘息的时间,否则,他们就会觉得风向又变了,他们的心思也会跟着变的。”李泽道:“明天刊载,发往天下,左右他们今天已经走了,消息不会在他们抵达之前在当地全面散开的,也正好借机看看他们应对危机的能力。”
“是!”
“章循,大唐月报变成了周报,现在你是亏本呢还是赚钱呢?”
“现在是小赚!”章循呵呵笑着。
第七百四十五章:海盗
顾昌大踏步地走进了酒楼,早有小二迎了上来,殷勤地躬身行礼。
“顾校尉,您来啦?”
顾昌嗯了一声,径直向着楼上走去,他是这里的熟客,自然是熟门熟路,上了楼,沿着回廊走到临海的一间雅间面前,径直推门而入。
屋里早就有了几个大汉围坐,见到顾昌走了进来,都是齐齐地站起,抱拳弯腰行礼:“顾兄弟。”
“几位兄长久候了,请坐。”顾昌微笑着抱拳还礼。
顾昌是水师衙门里的支使,也就是统管着水师衙门后勤诸事的人物,名声虽然不显,但着实算是身处要冲地位。他是潘沫堂的亲信,早年受过伤,不能上阵厮杀,便是海上颠簸也有些受不了,不过与潘沫堂一样,他也是读过书的,所以随着潘沫堂一齐投奔李泽之后,便担任了这个职位。
几年下来,他倒也没有辜负李泽的期望,帮着潘沫堂将水师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在这里,与他相会的这几个人,却是几年前与潘沫堂分道扬镳,仍然去做了海匪的潘沫堂的几位得力属下。
当年为海匪的时候,顾昌只能算是个文书,当然不在这些人眼中,但时过境迁,顾昌上了岸,却成了这些人要求着的人了。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间沧桑,不外如是也。
“顾兄弟,这一年多来,幸得你的照拂,我们兄弟倒是又多开辟了一条财路。”一个身材雄壮,满脸大胡子的大汉将一个包裹推到了顾昌的面前,“说起来去攻打那些岛子,将那里的人抢来卖了,还真比在海上打劫商船容易,现在的海船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生意不好做了。挂着大唐旗帜的海船,我们又不好下手,怕惹怒了大首领来寻我们麻烦。”
顾昌一笑,看着对方,道:“大兄这是做什么?以前每做一次,你都给了我抽头,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帮你们联系了一些买家而已。”
不动声色地将包裹推了回去:“无功不敢受禄。”
大胡子重新将包袱推了回去,将其解开,看着内里的东西,顾昌不由色变:“大兄,这是什么意思?”
“顾兄弟,你以前在海上的时候,没有什么积蓄,我们也是知道的。上了岸,虽然当了官儿,但才几个薪饷呢?你又是讨老婆,又是买院子,还买了些土地店铺,日子过得很是紧巴,昨天我在街上几到了弟媳,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几件啊!这些东西,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一点小意思,权当是你成婚时我们来喝了喜酒嘛!大伙说是不是?”大胡子打着哈哈道。
顾昌微笑着将包袱重新系好,看着大胡子道:“大兄,当年我还在海上的时候管着文书,有时也管着银钱,你们也都知道我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这份礼,我是断然不敢收的。大兄如果有事,便说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了的,自然便能帮,毕竟咱们一起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年,香火情总是不会少的。”
“好,顾兄弟是个爽快人,也是重情义的人,那大兄我就直说了。”大胡子看着顾昌道:“想来你也知道了,现在我们的生意不好做了。”
“为什么不好做了?应当是更好做了才对,以前还要偷偷摸摸,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交易啊!”顾昌道:“朝廷课税,便等于默认了这件事啊!”
“税太重了。”大胡子叹了一口气:“因为税太重,以前顾兄弟给我们联系的一些中间人,不但减少了进货量,还在狠狠地压我们的价,说他们也是要缴税的。如此一来,弟兄们可就没有多少赚头了,纯粹就是一点辛苦钱了。”
顾昌思忖片刻,道:“可是这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帮大兄解决啊!”
大胡子嘿嘿一笑道:“顾兄弟,你有!”
“我能有什么法子?”顾昌愕然。
“顾兄弟,你可是水师衙门里的支使,水师的后勤装备都从你这里过手,船厂,船坞这些由你一手掌控。”大胡子压低了声音:“只要顾兄弟以后让我们来交货的船能停在你水师的船厂或者船坞之内,在那里面交货,而接了货的人,又可以冒充水师的物资出去,岂不是就可以避过这重税了吗?”
顾昌顿时变了颜色,霍然站起来:“大兄,你这是要害我吗?”
“这怎么能是害你呢?”大胡子笑道:“于你而言,这只不是小事一桩,你抬抬手,兄弟们就过去了,兄弟们发了财,又岂会忘了顾兄弟你?”
顾昌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兄,我上岸这几年来,已经安定了下来,虽然赚得不太多,但也算是有家有宅有老婆有娃娃了,你们不知道大唐律法的厉害,不知道李相治下内卫,义兴社,监察御史的厉害,我可是深有体会的。抱歉,这事儿我做不了,我可不想一家子被发配到西域去。”
丢下这几句话,顾昌径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看着屋里几人道:“大兄,我奉劝你们一句,别打这样的主意,要是你们还想在海兴做生意,就老老实实的遵守这里的律法。”
看着顾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屋里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才颓然坐了下来,这事儿,顾昌不答应,他们也就没辙。
“要不然,我带人去绑了他的媳妇和儿子,不怕他不就范。”一个精瘦的汉子恶狠狠地道:“当初在海上的时候,见到我们多么的小意儿啊,现在抖起来了,一点情面也不讲嘛。”
“那时的你,可以随时轻易的把他丢进海里淹死,现在你能行吗?”大胡子冷笑道。
“现在照样能轻易的把他弄死!”精瘦汉子冷哼道。
“算了吧,如今顾昌是水师衙门里的重要人物,他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们讨不了好。”大胡子摇头道:“潘老头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惹怒了他,我们在海上可就真没得混了,前几次来,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水师战舰,岂是我们能比的。”
“那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
“另相办法吧,辛苦钱也是钱,先这样赚着,等找到了另外的门路再说吧!”大胡子有些郁闷地举起了酒杯:“这个顾昌,连杯酒不喝就这样走了,以后看来也不用再联系他了,他不会再见我们了。”
几人哀声叹气,大胡子站起来,准备关上房门,这一大桌子酒宴可花费不菲,顾昌不吃,他们还是要吃的,免得浪费了。
刚走到门边,旁边一间房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径直走了过来,抱拳一揖到:“曾大当家的,有礼了。”
大胡子眼睛一眯,警惕地看着对方,一只手在背后却是做了几个手势,屋里头的几个人,已是把手都摸向了腰间。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大胡子问道。
“在下也是走海路讨口饭吃的,要是连曾寿曾大当家的名头都没有听过,那还怎么在海上混呢?曾大当家的,能不能容我进来与您详谈一番?”掌柜模样的人拱手笑道。
看了对方半晌,曾寿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早就这里等着我们兄弟了是不是?”
“不错,有人想见曾大当家,但曾大当家的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寻摸,后来好不容易探得曾大当家经常在这里出没,这才订了这么一个守株待兔之策,不瞒大当家的,我在这里,包这间房,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敢问足下贵姓?”
“不敢,免贵姓何。”
“何掌柜的,里头请!”曾寿侧身一让。
何掌柜倒是丝毫不惧地大步而入,在好几双恶狠狠地瞪视着他的眼睛之中,施施然的坐了下来。
曾寿关上了门,坐到了他的对面,道:“何掌柜的,不知是那个人要见我?还要费这么大的周章?”
何掌柜一笑,看着曾寿道:“看起来,你们与顾支使谈得很不愉快?谈崩了?”
曾寿来以为然地道:“说不上,只不过他胆子小,以后有些事情便做不了了。”
“也是,奴隶这门生意,在李泽现在的政策之下,赚头的确不大了。”何掌柜笑道。
“你是谁的人?”曾寿有些愕然。一听这何掌柜的语气,这家伙自然不是武邑一方的人。
“不瞒曾大当家的,在下是岭南那边的人。”何掌柜笑道:“想要与大当家的好好谈一谈的,正是岭南的少帅向真。”
“他,他要见我做什么?”
何掌柜笑道:“曾大当家的,今日见了顾昌的威风,感觉如何?”
曾寿顿时沉下脸来。
“也不瞒曾大当家的,我们岭南现在正在努力地扩建水师,像曾大当家这样的大行家,正是我们少帅朝思暮想的大将之才,只要曾大当家愿意过去,我们少帅,必然会大加重用。”
“投你们何如投这里?”曾寿嘿嘿一笑:“你想欺我们长期在海上,不知道谁强谁弱吗?”
何掌柜淡淡一笑:“曾大当家的,恕我直言,你即便现在想再投潘钩子,他还会信你们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水上布局
何掌柜的话,让曾寿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起了这个心没有?
当然起过。
眼下海上是越来越不好混了。跑海的船队愈来愈大,想要劫掠这样的船队,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事实上,在海上,这些大的商船船队也随时可能转变成为海盗,劫了别人的货物变成自己的。
像曾寿他们这样单纯的海盗,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看着以前他们认为老迈的铁钩子潘沫堂枯树发新芽,如今雄风勃勃,他们当然想再次投效,可是试探过之后,却是只能失望而归。
一个人背叛过一次之后,想再次回归,便很难再得到别人的信任了。
曾寿他们背叛过潘沫堂一次。
当时潘沫堂决定投奔李泽的时候,是希望曾寿他们一起跟着自己来的,这样的话,他就有更多的船只,更多的水手,在李泽的面前,也更有面子,更有话语权。
但是曾寿他们拒绝了,带着各自的部属各奔东西了。以至于潘沫堂最终只是凄凄惶惶地带了一二十条船只,千把人来到了海兴,其中还有不少的老弱妇孺。
三年时间,潘沫堂终于再一次站了起来,如今他统率的舰队,毫无疑问是这片大海之上的王者。
他宁可去训练新人,也不会再要那些背叛过他一次的人。
曾寿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在潘沫堂的管辖区域内犯了什么事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剿罗。要是被大唐水师盯上,曾寿不觉得自己跑得脱。
何掌柜一句话戳到了曾寿的心窝子里,让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投奔你们少帅,他有海鹘级的战舰吗?他有最新式的轮式战船吗?”曾寿哼哼道。“他能给我一个什么官儿?”
何掌柜呵呵一笑:“现在没有,但以后会有的。曾大当家的,你应当知道,我们向家的大小姐,马上就要成为大唐皇后娘娘了吧?”
曾寿一怔,他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事儿吗?”
“如果你还在这里呆上几天,便会看到大唐的舰队回港,他们就是去岭南接了我们家的大小姐回来的。”何掌柜笑吟吟地道。“不瞒曾大当家的,现在我们岭南,第一艘轮式战舰已经在开始制造了,当然,海鹘级的战舰以后我们也一定会有的。你如果肯投效过去,水师统兵官的位置是少不了你的。”
曾寿怔怔地看着对方:“你们与李泽李相爷不对付!”
何掌柜大笑起来:“谈不上不对付,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嘛!只不过两个人相处,总要实力对等才能赢得尊重,现在我们岭南在陆师之上,自信不输他人,但在水师之上,较之北边的确差了不少,所以我们要补上短板,我如此坦承,曾大当家也应当感受到了吧?”
“我需要考虑!”曾寿沉思片刻,道。
“当然!”何掌柜道:“曾大当家的,你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了,希望你能抓住第二次机会,洗白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何掌柜拱手而去,屋里的一群海盗倒是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话说顾昌离开了曾寿等人之后,第一时间便赶回到了家中,二话不说,将老婆孩子叫了起来,一辆马车径直便驶入到了水师军营之中,找了一间营房安定了下来。对于这些昔日兄弟们的作派,他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为了达到目标,他们的凶狠往往是出乎人的想象的。现在的自己可不像以前了,有的是软肋让他们戳。
数天时间,一切平静,顾昌在家中安排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意外,这倒是让顾昌有些诧异,这些海盗兄弟们莫非是转了性子了?五天之后,当停泊在港口里的几艘海盗船起锚离去,顾昌也确认那些人都已经走了时候,心里还不免有些惭愧,看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曾寿他们的确想要利用自己,但对并没有威胁自己的意思,自己太多心了。
长出了一口气的顾昌,将家人送回去之后,又迎来了新的任务。潘沫堂率领的庞大舰队即将从岭南返回,同船而来的还有未来的皇后娘娘,虽然现在他的身份,仍然只是向家的大小姐,但为了表示尊重,大唐宰相、亲王李泽仍然会携同王妃柳如烟亲自到海兴港口来迎接。沧州知州候震已经提前到了海兴准备一应事宜,作为水师支使的顾昌,自然也要忙得团团转。
李相到了海兴,当然不会仅仅为了迎接向大小姐,既然来了,肯定对这里的工作都是要视察一番的。大唐水师是以海兴为大本营的,李相到了海兴,这里,必然是要来的。
顾昌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映证。李泽到海兴的第一天,便由沧州知州候震陪同,视察海兴船厂等地。
水师的驻扎地如今稀稀落落的,潘沫堂率领着水师几乎倾巢而出,在水寨里,仅仅只停着几艘需要维修的战舰。当然,最让李泽感兴趣的,还是一艘正在安装作战装备的刚刚从海兴船厂里下水的新战船。
“这几年水师迅猛发展,候知州居功甚伟!”李泽看着身边,头发全都白了的知州候震,道:“沧州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援了水师的建设啊!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如今的大唐水师,可以说是这天下独一份儿了。”
李泽这句话倒不是矫情,沧州这几年所有的财政收入,抛开最基本的民生设施之外,其余的,全都投入到了水师的建设之中,一艘战船耗费极大,普通的一艘战船便是数万贯起步,像海鹘级的战舰,更是十万贯起步。
“还是有赖以李相的政策支持啊!”候震笑道:“如今海兴正在取代广州泉州等地成为大唐第一大港,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接下来,朝廷准备在平卢的胶州新建一个港口,沧州这边,要大力支持啊,主要是建设港口、船坞的人才等,到时候候知州可不要小气。”李泽笑道:“我们的水师出海,需要更多的基地,这样,他们便能在海上巡航更长的时间,控制更大的区域。”
候震点头道:“这个李相尽管放心。钱到时候我们多半是拿不出多余的来,但人,只要那边瞧上了的,我们这里都可以支援过去。海兴这边已经成了规模,有了制度,已经进入到了平稳的发展阶段了。”
“那就好!”李泽点头道:“回头你把这方面的人才拟一个名单给我。”
“是,李相!”候震笑道:“说起这样的人才,您眼前可就有一个,就是这位顾昌顾支使!他对于船厂、船坞的修建,对于造船、修船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这几年来,顾支使的差事,可是没有出过一点漏子。”
“哦?”李泽转头看着顾昌,笑道:“那顾支使,可愿意往平卢胶州一行?那里可不像海兴,现在是什么也没有,去了哪里,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会很辛苦的。”
顾昌躬身道:“不管去哪里,顾昌都会竭尽全力。”
“好,我们大唐的人才,就要有这种甘于奉献的精神,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当然,朝廷也不会辜负像你这样的人,官职,爵位,薪饷,都会优先的。开拓者,总是要优先照顾的。”李泽赞赏了一句,转身指着船坞里的一艘战舰:“这艘战舰便是海兴船厂设计的适合内河作战的战船吗?”
“是的,相爷!”顾昌道:“海上作战与内河作战区别很大,水文,气象也有着极大的不同,在这一方面,李浩李将军已经摸索出了不少的经验。这些战船,便是专门为以后的内河作战打造的。计划一共打造五十艘,不过在我们海兴,只造十艘,剩下的四十艘,将由扬州的扬子津船厂制造。那边,也已经下水两艘了。”
“武器装备上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还是很大的。”顾昌道:“这种内河作战的船只,我们更强调了速度与灵活性,同时加强了战船的防冲撞能力,设置了专门的撞角,反攀爬设置,同时,船上的投石机,我们设法减小了射程,加快了射速。总体上来说,内河作战的船只,我们更强调近身作战的能力。每艘船经过特殊的设计,可以多装载五十名战兵。李相,据我所知,南方的水师,与我们同样大小的战船,能装载的战兵远远不如我们,至于整个战舰的战斗能力,就相差更远了。一旦我们的战船形成规模,在长江之上,必然找不到对手。”
“很好,江南作战,我们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我们需要控制整个长江流域!”李泽大笑道。“第一批五十艘战船,然后我们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的”。
“南方的布局,我们要以水师作为根基,以扬州作为大本营,将我们的力量,影响,投诸到整个长江流域。一旦势成,则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我们一统天下的步伐。”
第七百四十七章:当然是我们自己付
定远号上鼓号齐鸣,缓缓地靠向码头。
时隔近一年时间,向真再一次重返海兴。站在定远号高高的船头之上,眼前的海兴,居然又给了他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与舰队到岭南,向训弄出了偌大的排场不同,这里却是一如往常,与军港相隔不远的民用码头之上,大量的商船正在有序地进进出出,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这些战舰的归来,对他们来说,这一幕看得太多,已经完全无法激起他们的热情了。
向真的目光落在军港之中,那里停了两艘有些不一样的战舰,他走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这种式样的战船,从大唐兵部里获得的图纸,也没有这种战船的图样,这肯定是新造出来的,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海兴居然又造出了新船?
这让向真有些心惊。
军港之中倒是戒备森严,不但有大量的全副武装的步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在稍远处,居然还能看到一片乌泱泱的骑兵正缓缓而至。
“那是成德狼骑!”潘沫堂扫了一眼,倒是惊呼了起来,“李相爷亲自来迎接向将军与向大娘子了!”
成德狼骑是李泽亲卫之中的核心,一向是李泽在哪里,成德狼骑就出现在哪里。既然看到了成德狼骑,李泽自然也应该到了这里。
这让向真倒是颇有些意外。
“向将军,既然李相爷已经到了这里,那就请您等还在定远号上稍候片刻,相爷肯定是要上船来的。”潘沫堂道。
向真点了点头:“潘将军,容我先回舱去稍微整理一下,这些日子在海上,倒是有些衣冠不整了。”
“向将军随意!”潘沫堂笑道。
成德狼骑左右散开,一辆看起来式样普通,只是比平常马车足足大上了一倍的马车,便从中驶了出来,马车的两边,沧州知州候震,驻沧州的右领军卫沈从兴以及亲卫营统领李敢,太寺正卿田令孜,则骑马相随。
马车缓缓停下,众人纷纷翻身下马,侍立两边,御者将一个凳子放在了马车之下,随着车马打开,李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平常李泽穿着极其随意,极少穿官袍,但今日倒是正儿八经地穿上了亲王的官服,不过大唐一直以来,官袍都极其简单,是以李泽也不过是就换上了一件紫色盘龙袍,戴上了一个折上头巾,一条九环腰带,一双**靴而已。
下了马车的李泽,转过身来,却是伸出手去,车厢内又伸出了一支手,搭在李泽的手上,紧接着,柳如烟从内里亦是现身而出。与李泽的简单服饰相比,一身亲王王妃打扮的柳如烟却是显得豪奢亮丽多了。只不过这位王妃很显然觉得这身衣服穿着有些不舒服,扶着李泽的手下了马车之后,不着痕迹的在哪里扭脖子扯衣裳,穿惯了盔甲战袍,骤然穿上这些玩意,当真是很不习惯。
两人并肩向着码头之上的定远号行去。
这个时候,自然不是一块跳板了,而是事先就做好的廊梯,从一边推过来,往定远号上一靠,两头锁紧,船舷的这一截被放平了下来,便使得廊梯的顶部与定远号齐平。
李泽夫妇拾阶而上。
甲板之上,章回等一众武邑官员,以及向真等一众岭南官员,都是已经站得齐齐整整了。
“见过李相!”
“见过王妃!”
看到两人自廊梯踏上甲板,所有人都是齐齐地唱了一个肥诺。
“诸位辛苦了!”李泽笑着抱拳还了一礼,“章尚书,这一趟来去数月,海上颠簸,李泽心中实是有些不安啊!”
“劳李相挂心了。”章回大笑着:“就我这身子骨,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啥,倒是又见着了许多往日不曾见过的风光。下官早听闻李相少年之时曾立志要遨游海上,不想却是章某先达成了这一目标。”
“以后一定会补上这一缺憾!”李泽亦是大笑,转身看向向真:“向将军,又见面了。”
向真微笑着道:“上一次下官是孤身前来,这一次却是队伍庞大,倒是要给相爷添麻烦了。”
“何来麻烦可言,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李泽连连摆手。
“兰丫头,来见过李相!”向真闪身往旁边,让出了身后一个头带沙幕的女子。这便是将被册封为皇后的向真的长女向兰了。不过现在,她却仍然还是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自然要向亲王之尊的李泽李相爷见礼了。等到她被册封之后,行礼的可就是李泽了。
“向兰见过李相!”躬身微微一福,直起身来时,即便是隔着纱幕,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认真地看了李泽一眼。
对于这个女子,虽然内心里未免便有多尊重,但人家将来的名份却是肯定摆在哪里的,李泽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柳如烟却是抢上一步,拉了对方的手,笑道:“妹妹,咱们却不用在这里跟他们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不如妹妹带姐姐去你的舱房,我们说会女人家的私话儿去。这北地与你们南方啊,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的。”
“有劳王妃了。”向兰又是欠身行了一礼,语气之中却是有些疏淡,不过也没有拒绝,领着柳如烟便往后面而去。
剩下的一群大男人,倒也马上是在潘沫堂的安排之下,在一间较大的舱房内坐了下来。下船之前,从是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涉的。
“向将军,听闻向帅在江西的军事行动不是太顺利啊?”李泽似乎是不经意地道:“哦,这段时间你在海上,消息可能不太灵通,领尊与容宏第一次的军事行动,失利了。很显然,令尊他们低估了江西的力量。”
向真心中一紧,脸上却是一副淡然的姿态:“第一次不过是试探而已,胜或败,倒也并不伤大雅,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李相尽管放心,今年年内,定然能将江西重新纳入到大唐版图之内。”
“这就好,这就好!”李泽笑着连连点头。“太常卿,你来具体说一说接下来我们这边关于向姑娘的接待以及安排的问题吧!”
田令孜站了起来,看着向真等人,道:“向将军,是这样的,虽然双方已经议定了亲事,但陛下现在还只有十三岁,大婚还需要至少三年,而且陛下现在还在武威书院就读,所以,向姑娘抵达之后,将先安置在镇州。”
“为什么是镇州而不是武邑?”向真皱起了眉头,问道。
田令孜笑道:“向将军,太上皇现在便在镇州,那里宫室一应俱全,只需稍加整饬,便能安置下来。当然,在武邑这边也会准备起来,朝廷已经划拨了一块土地准备为陛下建造一坐别宫,马上就可以动工了。等这座别宫建造好之后,向姑娘要是喜欢,自然也是可以过武邑这边来居住的。”
“别宫什么时候能造好?”向真问道。
“一年吧!”田令孜道:“虽然是别宫,但既然是向大姑娘住的,自然也是要往最高规格修的,这工匠材料都要用最好的,一年时间,兴许还有些紧张呢!”
李泽微笑着接过了话头:“之所以没有在武邑大兴土门,修建宫殿,是因为终有一日,我们是要打回去的。只修建别宫,让我们只要看见别宫,就想到我们一定要收复长安。到了那里,陛下和娘娘自然也就回到皇宫中去住了。”
向真有些动容,拱手道:“就是不知要多长时间了!”
“少则三年,多则五载!”李泽道:“我的想法是,最好陛下和向大姑娘的大婚,到时候便能在长安皇宫中举行才是最好的。”
话说到这一地步,向真也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向将军,当年太上皇从长安过来的时候,随行没有多少人,但懂规矩的公公和教养嬷嬷也都还是跟了几个过来的,等大姑娘到了镇州,就能马上调拨到姑娘面前听用了。”田令孜接着道。
“也好。”向真自然是明白田令孜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宫里的公公和教养嬷嬷来教自家闺女规矩呢。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宫里的这些规矩,他们向家还真没有人懂。
“至于护卫,卫尉寺本来就一直设在镇州,所以一应护卫,早就安排妥当了。”田令孜接着道。
向真干咳了几声,看着李泽道:“李相,小女在家,一向是娇生惯养的,不太懂规矩,所以这些公公和教养嬷嬷自然是缺不得的,不过护卫嘛,我们这一次,倒是自己来了一些过来。”
“哦,不知带了多少人?”李泽不以为意地问道。
“五百人。”向真道。
李泽哈哈一笑:“向氏果然大气,既然带了五百人的护卫,那卫尉寺就不用派了,对了,向将军,这五百人的薪饷是你们给呢,还是我们付呢?如果是我们给付的话,那他们就得编入卫尉寺了。”
“自然是我们向家自己付!”向真笑容可掬地道。
第七百四十八章:公共交通
进了马车,柳如烟就有些不耐地拉掉了头上沉重的冠饰,扒掉了外面的霞帔,半躺在车厢内的软榻之上,扯过一个抱枕支在腋下,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李泽。
“那个女子,你觉得怎么样?”看着对方一脸的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发问的模样,李泽也立即凑趣地开口道。
“长得不算特别漂亮,端庄而已。”柳如烟笑咪咪地道:“不过到底是大家里养出来的,修养底蕴,都是极不错的。我在她那个年龄上的时候,远远不如她。”
“这种家族里出来的女子,容貌压根儿就不是关键了。”李泽道。“只要不丑得过分,总是能嫁一个好夫婿的。”
“向兰也是一个练家子哦!”柳如烟:“虽然她在极力地掩饰这一点,可是你媳妇儿是什么人啊,就这么拉了两次手,便试了出来。以后啊,可千万不能被她扮可怜样儿给骗了,不管是腕力,臂力,腰力,这女子都很不错的。”
李泽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眼前的一幕,不由主上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夏荷跟自己说柳如烟有一身好功夫的事情,而在那之前,自己的确是被柳如烟骗得死死的。那时的自己,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说话细声细气,娇滴滴的大小姐,真要打起架来,可以死死地压制住自己的事实。
而这一点,在婚后的很多时候,已经是被证实了的。
与柳如烟面对面搏斗,如果是肉搏,自己还能凭着男人的体魄占些便宜,但只要一上手兵器,自己就是被吊打的那一个。
李泽一笑,柳如烟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俏脸一红,马上就转了话题:“这马车不错,不像以前那么颠簸了。”
“当然不错。这是将作监屠虎他们刚刚做出来的,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减震器,他们终于琢磨出来了一些门道,这是造出来的第一台。”
“这么说来,以后便可以大量制造了。”柳如烟喜道:“回头我让屠虎给父亲送一辆过去,让他也享享福。”
“大量制造暂时是不可能的了。”李泽摇头道:“别看这几个小小的减震器,造价太昂贵了,都赶上一辆马车的价钱了。而且损耗特别快。如让他减震器更加地具有柔韧性和持久性,是他们需要继续研究的事情,等一段时间再送吧,现在你送他们一辆,以后光是更换这减震器的钱都是一个大消耗。”
“原来是这样啊!”柳如烟有些失望。“现在这马车倒是越造越大了,这么大的车,两匹马便能拉得起,而且速度还不错,将作监倒真是费了一些心思。”
李泽一笑:“你一门心思都扑在军务上面,这上面自然是没有多关心。别小看这辆马车,里面有很多新技术的,就像我们坐的这辆马车,可是运用上了轴承,连杆,齿轮等技术,极大地减轻了马的负担,别说就拖了我们两个人,便是拖上二十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柳如烟有些茫然。
“我也不太明白,反正就是将作监弄出来的吧。”
“你说的这些都是钢铁造出来的吧,怎么没有听到那些难听的声音?”柳如烟侧耳倾中了一会儿,道。
“知道我们一直在研究猛火油吗?”
“这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们军队里现在杀伤力最大,最恐怖的一种武器吗?”说到军务上的事情,柳如烟就很清楚了。“最新配发到右千牛卫的猛火弹,威力比以前要增加了一倍左右。不过保管起来难度也更大了。说实话,军营里放着这些东西,我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遵守将作监下发的保管规定,便不会出事。”李泽道:“在研究这个的过程之中,发现了很多其它的东西,润滑油就是其中的一种,擦上了这种润滑油之后,齿轮,链条这方面的磨损,便大大降低了,也增强了他们的使用寿命。”
“虽然减震器还不能大规模地使用,但这些的出现,也会使我们在军队的运送等方面出现一个大的飞跃是不是?兵员转送,物资的转运,都会大大加快是不是?”柳如烟兴致勃勃地道。
“当然。”李泽笑咪咪地道:“接下来在武邑会出现一个新行业,便是由这种马车来担当主力的。”
“什么行当?”
“公共马车!”李泽道。
“嗯?这是干什么的?”
“运人的。”李泽道:“武邑越来越大了,但城内,对于马匹,马车等的行走,又是实行管控的,一般人都不允许在城内驾车,骑马。普通老百姓出行,还是很麻烦的,以前的武邑,从这头走到哪头,一柱香功夫便可以了,但现在,一天也不见得能走到头。所以啊,这种大型马车出来之后,工部便准备将其投入到公共交通中去。一辆马车,可以拖走二十到三十个人,从这头走到那头,一个时辰便可以完成,可以极大地方便老百姓的出行,办事。”
“这倒是一个善政。”柳如烟笑道:“肯定是要收费的是吗?这一次是工部主持此事?如此挣钱的买卖,王明义不来挣?”
“这一次我们交给民间来运营。”李泽道:“将武邑划分成了不同的线路,每一条线路都会正式向民间拍卖运营权,明天的周报之上,你就会看到关于这一次拍卖的通告了。”
“夏荷想出来的赚钱新招?”对于夏荷的敛财之术,柳如烟还是很佩服的。
“这一次还真不是夏荷,是郭奉孝想出来的。”李泽摇头道:“划分了四条线路,运营权三年一拍卖,起拍价为五万贯。”
柳如烟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子之后,惊道:“这么便宜啊?只怕会挣得打破脑袋。”
“这只是起拍价,夏荷估计,最后的成交价,每条线路应当在二十万贯到三十万贯之间。”李泽道:“不仅仅如此,获得了这门生意的人,还需要向将作监订购大量的这种马车,这又是一大笔收入。”
“仅限于武邑吗?”
“现在武邑运行半年到一年时间!”李泽道:“接下来就会开通武邑连接周边大邑的远程交通,像往翼州,镇州,深州等地,现在这些地方做起来。你也知道,原成德地区的道路,经过我们这些年来持续不断地兴建,已经是非常好的了,远超其它地区。如果都有畅通地运行起来的话,夏荷估计,本身上交的税费以及带动周边的产业,每年会为财政增加上百万贯的收入。”
“这可真不少了。”柳如烟喜道。
“钱总是不够用的。”李泽却是摇了摇头:“这一次我们放开粮食的管控,必然会对整个经济造成一定的冲击,特别是对于那些边远地区,为了刺激这些地方的经济向好,朝廷准备向外释放一千万贯,用于这些地方修建道路,兴建水利设施等大型民生工程。”
“把钱都花光了,要是突然打起仗来了怎么办?”柳如烟有些发愁:“现在北方是平静了,但南方,大战的苗头,已经出来了。”
“这些钱,可不是白花的。”李泽笑道:“其实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我们与伪梁的比拼,更多的是拼战争的潜力了,想要一战定胜负,基本上没有这种可能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看谁能坚持得更久。而坚持得更多,说白了,就是看谁的资源更多,谁更有钱,谁更得百姓支持而已。”
“所以伪梁现在拼命地向南方扩张。”柳如烟道。
“朱温采取的是一种掠夺式的方法,用掠过来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短时间内,的确会很强,看起来甚至会超过我们。但时间一长,必然呈颓势。再加上现在向训又在东南崛起,我们在扬州等地开始给他们挖坑,他这种掠夺式的经营,越往后,会越困难。我们不同,我们是内部挖潜,别看修道路,修水利这些投资极大,但说白了,这就是战争潜力的一种体现,道路可以使我们更快地调动兵马,转运物资,道路的畅通对于经济发展的刺激作用是极大的。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叫想要富,先修路!”
柳如烟一怔,摇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泽大笑起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比方说灵州那边盛产甜瓜,在本地,他还真不值什么钱,但如果交通便捷了,他能运到我们武邑来卖,会是什么价钱?你吃的灵州甜瓜,可都是用快马不停歇地运过来的,市面之上,你可曾看到有卖的?这些甜瓜在灵州,一文钱可以买一个,到了你的面前,一个便值差不多一贯钱了。”
柳如烟捂住了嘴巴:“这么贵,以后不吃了。”
“要吃的,你不吃,又有一些人没收入了,这点钱,我们家还是出得起的!”李泽笑咪咪地摸了摸柳如烟的脑袋。“对于那些有钱人,我一向是鼓励他们大胆花用的,只要是干净钱,他们穷奢极侈也没关系。他们要是把钱藏着捂着不用,那才是坏事呢,用出去了,便有人能从他们身上得益是不是?”
“这道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再比如说咱们兴修水利,你也看到了,今年的旱情,我们的粮食虽然减产了,但不至于伤筋动骨,抗过了这一波,到了秋收的时候,便能扭转颓势,但在伪梁哪边,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李泽道:“关中今年会饿死人的。”
第七百四十九章:拍卖(上)
柳如烟瞅了李泽一眼,道:“闻敌乱,当心喜,怎么看你反而忧心忡忡的?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模样?”
李泽摇了摇头,“我们的敌人是伪梁,不是关中百姓,怎么高兴得起来?”
柳如烟翻了一个白眼:“可是你别忘了,整个伪梁,也就是由这些百姓供养起来的,基础乱了,对于我们,自然是好机会。可惜现在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江,否则大军压过去,指不定就能一举收复长安,洛阳。”
“巧儿,你见过人活生生的饿死的吗?”
柳如烟摇摇头。
“你见过易子而食吗?”
柳如烟脸色微变,仍然摇头。
“我也没有见过!”
柳如烟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能为你见过呢,这么煞有介事的跟我说。”
“但我听他们说起过。”李泽道:“密营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这样来的,他们跟我讲过,屠虎也跟我说过一些。其情之惨,不忍听闻。”
“现在我们能怎么办?还不是没有办法。能让我们自己治下的百姓不遭这个罪,就算是了不起了。”柳如烟道:“我们只能早些让自己的实力彻底地压倒对方,然后击败对手,才能解救这些人吧,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
“说得也是!”李泽点了点头。
看着李泽心情好了起来,柳如烟弯腰从软榻下方拉开了几个抽屉,从里面掏摸出了一些东西,放在李泽的面前:“吃点东西吧,这些可都是沈从兴特意差人送来的。”
“都是些什么啊?”
“都是沧州的一些特色小吃。蜜枣、白洋淀的菱角等等,你尝尝!”柳如烟剥了一个菱角喂到李泽的嘴里。
“这些东西,在武邑也有的卖啊!”李泽笑着道:“其实不止这些,河间的驴肉火烧啊,交河的煎饼啊,在武邑可都是很有些名气的。”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柳如烟道:“他总是你最潦倒的时候的侍从,对你一直又忠心耿耿的。他在棣州一驻这好些年,带的右领军卫一直没有动弹过,不仅是他着急,他麾下的将领们也着急啊,谁不想立功受赏,封妻荫子呢?”
李泽思忖片刻道:“沈从兴个人才具有限,但此人又颇有野心,很想出人头地,这一点,从他还是我的侍卫的时候,便已经表现出来了。他不像陈炳,褚晟他们几个,知道自己的份量,所以从来不敢有大的奢望。沈从兴比他们几个的能力要强一些,但真要让他独立领军独挡一面,我是真不放心的。”
“难道沈从兴不比田平,薛冲,张嘉他们更可靠吗?”
“可靠当然是更可靠,但我们用人,不能光看可靠吧?他还得要有相应的能力才行啊!”李泽淡淡地道:“就说田平,你说他的人品有多好吗?不见得。但他如今在魏博之地,逼得天平曹煊手忙脚乱,全面退防。张嘉控制漠南漠北河套区域,威胁吐蕃,支援西域,那一样做得不是出色?薛冲接替柳成林到了平州,邓景山对他一筹莫展。沈从兴真要去了这些地方,你说我能放心吗?”
“那你还让他领一卫之兵?”
“一来,我不想让那些最早跟随我的人寒了心。现在成德一系的老人,作用愈来愈不明显了,沈从兴不管怎么说,也是从成德老一派人中出来的嘛,二来,在我势力还小的时候,他的确是出了死力的,打仗也从不畏死。”李泽道:“一卫之大将军,他还不满足吗?即便是将来调任他处,那级别也是上去了的,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他的。现在让他练兵,他如果真聪明的话,就老老实实的给我把兵练好。”
话说到这一步,柳如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对了,你让沈从心的右领军卫经常与水师合练是什么道理?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兵们可是吃了大苦头。”
“不吃苦头,将来怎么能遨游四海?”李泽冷哼了一声。“我还指望着右领军卫将来能成为海上的蛟龙呢!沈从兴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猜不出,他这个右领军卫大将军也快要做到头了,赶明儿就把他调到武邑去任一个闲职去!”
柳如烟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这事,给李泽剥了一会儿菱角,道:“岭南的那批人怎么安置?按照先前的说法,以后向大姑娘的安全护卫就全都由他们自己负责了,还有其麾下的那些从官,总得给他们安一个位置吧?”
“这些事情,都扔给田令孜去操心吧!”李泽呵呵一笑:“他们想在镇州或者将来的武邑自成一套体系,且由着他们去,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你也别太大意了,毕竟,名分在哪里!总有一些在你这里不得意的人,说不得会投到他们那边去。更别说现在像韩琦这样的人,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我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啊,你别操心。”李泽道:“镇州那边早有安排。”
“你说那五百护卫,能不能收买过来?”柳如烟突然问道。
“想也别想!”李泽断然道:“这些人既然能被向家选中跟了过来,就必然是忠心耿耿无疑,再者,这些人的家眷什么的都在岭南,谁敢生出二心?要是去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是白白丢人而已。”
柳如烟突然哼了一声:“想来也真是恼火,真是不爽利,脑壳头上顶着一尊菩萨的日子,就是不好过。小皇帝虽然在武威书院之中读书,却仍是不安分的。眼下来了一个向大姑娘,只一看,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以后还不知他们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呢!”
“既然是幺蛾子,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泽一摊手道:“现在有必要考虑这些吗?真要考虑这些,至少也是三年后的事情。”
三年后,也就是小皇帝大婚的时候了。
而大婚之后的小皇帝,也必然是要亲政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皇权与相权的斗争才会真正来临。
李泽与柳如烟等一行人回到武邑之后不久,一场关于交通线路运营权的拍卖会,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大唐周报在两个星期之前,便公开发布了这一次拍卖的具体标的以及竞标办法,在民间一时之间激起了滔天大浪,这对于老百姓们来说,还是一次全新的操作,在这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同样的事情。
朝廷要开通的这四条交通线路,他们都是很清楚的,因为在这之前,九成的武邑人,都是用脚来丈量这城池的大小的。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只是抱着一个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光是一个起拍价五万贯,就使九成的人都只能当一个看客了。没有绝对的实力,是很难参与到这一场竞争中来的。一个预出价,便将竞争者,降低到区区的十二户人家了。
所谓的预出价,便是所意参拍的人,将自己的心理价位写好密封之后上交上去,然后由户部派出的专门的人手,根据出价的多少,挑选出价最高的人参与最后的竟拍。最后确定了最终参与竞拍的十二户商家。
通达骡马行内,齐衡握着拳头,看着堂内一群兄弟,大声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拿下外城的西环线路,这是我们通达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唐大哥把自己卖了,这才给我们寻了这门营生,让我们这些人在武邑有了着落,能在这里安家立业,现在唐大哥在西域打生打死,我们要给他挣一份大大的家业,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安安逸逸地享福。大家伙有什么意见?”
“听齐二哥的。”一群汉子振臂高呼道。
“好,大家伙都是真性情的好汉子,我也不多说了,这一次需要很多钱,我托了很多关系,打了很多人,也只打听到在十二家竞争者之中,我们在预出价中是最低的,所以可以预见,到时候肯定是要大幅度加价的。”
“齐二哥,我们先前一齐凑了十万贯,难道还不够吗?”
“远远不够!”齐衡吸了一口气道:“我将自家房子已经典当了。”
屋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二哥,你今年刚买的院子准备成婚的啊!”
“成不成婚有什么大不了的。”齐衡摇摇头:“拿下这一标,才是正经。”
“那我们也回家去,把能典当的都典当了,可是齐二哥,到底要多少才有把握啊?”
“我们实力弱,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们竞标的也是最差的外城西环线,但至少,也要二十万往上走。”
“二十万?”屋里所有人顿时都呆了:“齐二哥,这就是把我们都卖了也不够啊?”
“所以,我又去找了一个人。”齐衡看着诸人道。
同一时刻,在竹苑一片静室之中,一位文袍长须的老者亦正面色严肃地看着屋内一群人道:“诸位,自从薛氏去了吐蕃,司马氏去了西域,我们河东诸家,便完全失了势,在武邑受到排挤,这一次是咱们的一个机会,正大光明地进军武邑,大家也都看到了,不在武邑立足,说上话,以后我们更加没指望了。所以这一次我们要拿下往内城的这最好的这条线路,不要计较钱,更不要怕亏了钱。就算是我们拿着大笔钱,买李相一个欢心,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只要让李相高兴了,以后我们在大唐,才能悠闲富贵地活着啊,不然家里再多钱,也不安生啊,想想薛家、司马家,当年何等的威势啊,现在呢,还有几人记得他们?”
第七百五十章:拍卖(下)
偌大的广场之上,临时搭起了一个个的军用帐蓬,每一个竞拍者,都拥有一个独立的小帐蓬,以方便他们能较为隐秘的出价,而在最上头的花厅当中,除了这一次的主持竞价的孙雷之外,李泽,夏荷,郭奉孝等人也都出现在了这里。
李泽翻着桌上关于这十二家的资料,倒是有些惊讶。
“博兴的耶律家怎么也想到来武邑竞拍这个了?”抬起头来,他看着伺立在一边的孙雷。
“李相,如今博兴的耶律家,可是真发家了。”孙雷笑道:“他们快成为德州的首富了。如今在博兴,养殖业极为发达,而与之相配套的一系列产业,更是北地的龙头,他们现在早已经走出了博兴了,便是海运也开始涉及了。”
“既然已经搞上海运了,怎么还瞧得上这点小钱啊?”李泽笑问道。现在的海运,还真正是属于暴利的行业,唯一的天敌,就算是老天爷了,只要老天爷给脸,一船货出去,差不多就是一船铜钱回来。
相比之下,眼下的这点生意,的确算是蝇头小利。
“李相,还刻是铁勒吗?”郭奉孝问道。
“当然记得,当初我们把耶律奇拉过来的时候,就是他牵的线嘛!”李泽点了点头:“此人本是唐人,后来娶了耶律奇的一个族妹,很受耶律奇器重的嘛。不是一直在担任博兴县令吗?”
“此人的确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物,耶律奇一直在军中效力,博兴的这一支契丹人其实一直便在铁勒的领导之下,博兴有如今的兴旺场面,此人当居首功啊!”郭奉孝道:“现在博兴的契丹人,已经成了内附的契丹一族的标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在边州等地,归附我们的包括契丹族在内的番夷已经是越来越多了。”
“狄夷入我中华,则中华之!”李泽笑道。
“话是这样说的。”郭奉孝道:“但落实到实际处,还是有很多阻碍的,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官场之上,这些人的阻碍还是很多的,比方说,同样是读书、做官抑或在民间,这些人还是受到了不少的偏见的。”
李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他们希望能进一步的放大自己的影响力,他们看中的不是这一点点生意,而是能杀进武邑来,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能说得上话。”
“不错。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是有不少的,比方说河东的柳氏,看起来这一次是独自出来兑拍这一次的标的,但实际上,他的背手,聚集了不少河东的头面人物,他们不甘于就此被边缘化啊!另外,河中的陈家,这一次也联合了高家一次出来竞标。”
“一个小小的公共交通,居然还能牵出这么多的事来!”李泽哈哈一笑:“对了,说到耶律奇,他还是从四品的宣威将军吧!既然他们已经成了标杆,这些年来他又是兢兢业业的,李德的游骑兵调走之后,柳成林麾下的骑兵便是由他统管着,能一直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此人功不可没,章循,记一下,回头晋升耶律奇为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吧,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以前只荫官了其长子,给他次子也荫一个散职吧!”
“记下了,李相!”章循点了点头。
李泽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孙雷,笑道:“有了这几家的参与,恐怕这一次的竞标就有意思了,最终的成交价格,只怕要远远溢价吧!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赚钱,他们在乎的是能凑到我的面前来吧?”
“他们不在乎钱,可我们在乎啊!”夏荷笑吟吟地道:“只要他们肯多出钱,便是让我设宴请他们吃上一顿,也是可以的。”
“那就完事之后,我们请他们吃上一顿便好了。”李泽道。“咦,这通达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财力能与这些人竞争了吗?”
田波笑咪咪地凑了上来,“李相,通达这一次砸锅卖铁,凑了二十万贯。他们想要的是外城西环线。”
“即便外城西环线不是上面这些大鳄们想要的,但二十万贯也少了一些吧。”夏荷好奇地道:“这事,跟你们内卫又有什么关系了?”
“李相,夏夫人,不足的部分,我们会给他们补足,当然,我们会在通达里占四成的份子。”田波笑道。
“你们直接露面了?”
“当然不是,通过的是一个中间商!”田波道:“通达现在规模不小,主要是往外运输一些货物,有成熟的线路,也有合格的驭手,我们准备扶持他们为接下来向全国扩充打好基础。我想,公共交通接下来肯定是要向全国推广的,到时候,我们可以顺着通达掌控的线路做很多事情的。”
李泽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看起来你们内卫很充裕嘛!”一边的夏荷微笑着道:“几十万贯,说拿就能拿出来,今年的特别拨款,没有了。”
田波顿时苦了脸:“夫人,我们这是为长远计,为了这一次能掺一腿,我们是节衣缩食,加饷银都扣发了一个月了。”
夏荷把脸一端,却是不理他了。
田波无奈,看向李泽,李泽却是端起了茶杯,怡然自得地品起了茶,连看他一眼的意思也没有。
伴随着一声锣响,第一轮出价,开始了。
十二个帐蓬之中,各自有人走了出来,到了门前,奉上自己这一方的密封的信封。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帐蓬,静静地等着第一轮结果的宣布。
孙雷拆开了一个信封,心中早有准备,所以他也是特意挑出了河东柳家来第一个拆。
“河东柳氏,环内城线,四十万贯!”即便是已经做了一些心理建设,但看到这个价格,孙雷还是吃了一惊,宣告这个价格的时候,语气都有些颤抖。
李泽与夏荷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的预算之中,这条最好的线路,最多能到三十万贯,再多的话,只怕就赚不了钱了,毕竟只有三年的运营期。但没有想到,第一轮,便到了四十万贯,果然是拿钱来买自己的欢心了。
“博兴商社,环内城线,四十万贯!”孙雷拆开了第二个信封,语气已是兴奋了起来。
打起来了,势均力敌,有好戏看了。对于他来说,这些人赚不赚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即便他们接下来大亏特亏,但上交的这份钱,却是一文钱也不能少的,能卖出去就行。
刚刚宣布了两个出价,院子里已经骚动了起来。很显然,这个价格,让所有人都不安了起来。因为这个价格一出,另外竞争环城内线的几个商家,基本上就出局了,第二轮竞价,他们便只能选择别的线路了。
第一轮竞争外城西线的有三家,最高的出到十五万贯,通达出了十二万贯。
竞争外城东张的四家,最高的出到二十万贯。
竞争月亮湾至武邑线路的两家,最高的出到二十万贯。
第二轮竞价开始。
李泽与夏荷郭奉孝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河东柳家与博兴商社两个帐蓬之上,很显然,他们才是今日竞标的重点。
“博兴的这些番夷,居然想与我们争?”柳氏话事人咬牙切齿,“一群没有开化的东西,我……”
一句话说到这里,却是又生生的吞了回去,说到现在的态势,博兴还真比他们这些人有脸面。“五十万贯!”他恶狠狠地道。
与他们相隔不远的博兴商社的帐蓬之中,一个梳着满头小辫子的契丹人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在他的周围,坐着一些与他相貌相差不大,但却着大唐文士打扮的人,他们都是契丹人,不过老的,还是着传统打扮,小的,却都是着唐人衣衫了。
“铁县令说了,这一次就不是钱的事情。”老头儿看着屋里道:“就算是亏血本,咱们也要露这个脸,堤内损失堤外补,这些河东小贼想跟我们挣,让他们瞧瞧什么是有钱人!”
老头转着大拇指上一块硕大的红宝石扳指,呵呵笑道:“六十万贯,咱们用钱,把这些河东小贼压翻。”
第二轮价格一出,河东帐蓬里的那个老者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在地上。
“蛮子,蛮子!”他握着拳头,在屋里疯狂地转头圈子。
“怎么办族长?”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五十万贯,是我们这一次能拿出来的极限了,前两年,我们受损太严重了,要是放在以前,这点小钱,算什么?”柳氏族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放弃环内城线,第三轮,我们报价月亮湾到武邑城,还是出五十万贯。”
“族长,这条线用不了这么多钱!”师爷道。
“糊涂啊,我们是买这条线的吗?这条线值多少钱有什么打紧吗?环内城线值六十万贯吗?”柳氏族长低吼道。
三轮叫罢,花归其主。
博兴商社,以六十万价格拿到了环内城线。
河东柳氏,以五十万贯价格拿到了月亮湾到武邑城线。
通达车行,以三十五万贯拿到了环外城西线。
河中陈家联合高家,以四十万贯拿到了环外城东线。
四条线路,真正算是武邑本地人的,便只有通达车行一家了,剩下的,都是外地人。
第七百五十一章:变化
一场拍卖,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朝廷轻轻松松地得到了近两百万贯钱,对于一向财政紧巴巴地朝廷来说,无疑于是雪中送炭。而且因此又开辟出了一条财源,将作监弄出来的这种新型马车,售价不菲,但用途说实话有限,除了军中之外,一般普通人家,的确用不上。现在找到了这样的一条新出路,必然会得到大批的订单。而且一旦在武邑的试点成功之后,必然就会大力向外推广。
现在的武邑,就是整个北方的风向标,一件东西在武邑流行开来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会风靡整个北方甚至于天下。
如果北方所有城市,乃至于城市之间都用上这种马车,这样庞大的市场,足以让将作监老大屠虎睡梦之中都能笑醒过来。
而且,这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亦能算是一项善政。
这样的城市公共交通,价钱是由朝廷规定死了的,这一点,在招标公告之中便有了清楚的说明,想要涨价的话,得先上报朝廷批准才行。
中标的四家,真正想用这个来达到赚钱目的,倒是只有通达车行一家,剩下的,却是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博兴商行借着这一次抢得头魁的机会,一举而名动天下。大唐周报上刊登的头版头条,六十万贯的天价彰显了他们的商业实力。哪怕他们是一家以契丹人为主体的商社,但却也因此一举而进入到了武邑的主流社会。
现在谁都知道,要是达上了这条商业大船,钱景,一定光明得很。
一时之间,在武邑,博兴商社的人成了香饽饽,宴请邀约不断。
河东柳家,河中陈家,也算是借着这一个机会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之中,至少,他们在武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了。光是李泽在他们中标之后用一场盛大的宴会款待了他们,并且这个消息登上了大唐周报,便让他们觉得这几十万贯花得物有所值。
他们成功地让以前那些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伙清楚地看到了李相对他们并不芥蒂,这对他们的回归无比重要。想要大家重新接纳他们,李相的态度至关重要。
更何况,不管他们拍下的公交线路最后经营的如何,总是还能值回一些钱的。即便不赚钱,贴钱也要经营下去。
通达商行是真正想要用心把这件事做好的,所以在中标之后,在其它几家还在呼朋唤友的时候,齐衡等一众人已是急如星火地向将作监一口气先订购了十辆这样的马车。
将作监是有现货的。
齐衡等人却没钱了。
当然,他们也成功地向将作监申请赊欠了这笔款项,而且还没有要利息。新来的二老板似乎手眼通天,这让齐衡又喜又忧。喜的是新来的大股东在上头似乎有人,这极大地弥补了他们以前的不足,唐吉虽然也算是官场上的新贵,但远在西域,怎么也无法影响到这里。忧的却是要是这位大股东太过于强势,只怕自己这伙人在通达的地位不保,进而有失去通达的可能。但事到如今,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环外城西线在中标之后的第三天,便正式开通。上车两文钱,可以从头坐到尾。当然,外城西线在整个武邑城中,是属于中低层收入人集中居住的地方,这里的马车与跑内城的马车区别还是不小的,除了主要部件不少之外,内里的陈设可就大不一样了。基本上就是硬板坐,马车之类,三条大长板凳一通到底,一次性可以塞进去三十个人,当然,要是挤一挤,四十个人也是能坐下的。
通达做了一件让李泽也赞叹不已的事情,那就是他们居然专门开通了一趟次只供女性乘客乘坐的车,这趟车被漆成了粉红色,男人不得上这趟车。
要知道,大唐风气虽然开放,但像这样的挤在一起的马车,男女共坐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女子是绝不会上这样的马车的。
李泽不知道的是,这倒不是齐衡等人有什么为女子服务的思想,而是他们觉得付出了偌大的代价,要想法设法地将钱赚回来才行。运行一天之后,他们就发现没有一个女人上这样的车,大家还是用脚在丈量街道,细一思忖也就明白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无法容忍的。
毕竟现在的大唐,哪怕是武邑这样的地方,女子在外工作的,做事的甚至于做官的,为数众多,朝廷便有一个女尚书,一个女大将军在哪里做着表率呢,女子并不以出来做事为耻。而在外城环西线之上,出来做事的女子更多,比男人少不了多少,这些人的钱要是赚不到,便等于少赚了一半,这怎么能行呢?
于是,便有了这种粉红色的专门为女子开通的公共马车,粉红虽然俗气了一些,但对于这些以前的大老粗们来说,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有了通达这样一个例子摆在前面,后面陆续开通的三条线路,自然也不得不跟风,专门设置了女性公交马车了。
环内城公交马车线路上的车的档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辆马车之上,只能坐二十人,每个座椅都是独立的,而且都是软包,有靠背,有扶手,座椅下面,还有一个可以拉出来的箱子,供大家放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脚下的地板打磨得锃亮,车内也做了精心的装饰。即便是马车的外部,那也是制造得与外城跑得公交马车截然不同,加上了很多压根儿就没有多少用处但却花里忽哨的东西。
自然了,这样的马车,售价也比外城的马车要贵得多。
乘坐这样的马车,票价也贵得多,十文一趟,是外城的足足五倍。
在李泽带着夫人孩子亲自乘坐了一趟,环着内城跑了一圈之后,乘坐这样的马车环游武邑内城,便成了一种时尚了。
现在的武邑内城,早就不复当初的模样,在这条线路之上,你能看到所有的朝廷衙门,包括正在动工兴建的皇帝别宫。便是李相家的宅第,也是可以绕着跑上一圈好好地观赏一下的。
作为现在整个北地的政治文化中心,很快,乘坐这样的马车游览武邑内城,便成了外地来武邑人的一种时尚了。
恐怕李泽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趟公交马车的开通,倒是又摧生了旅游行业的大发展。
一个新的衙门也由此应运而生。公共交通管理司,暂时由工部管理。这是郭奉孝持之以恒的与户部尚书夏荷斗争的结果。但凡是能赚钱,而且钱景预估还很广阔的生意,夏荷是都想拢在户部手中的。
但郭奉孝认为,这一次的公共马车的想法,是他工部最先提出来的,而且事涉交通,不仅仅是武邑,而且事关整个天下,像这一块的收益,应当优先放在工部,由工部来统筹运作,改善交通,修建道路,以运行更多这样的线路,现在只是一城一地的短途,以后还要开通长途,连接各地,而这些,都需要工部来完成。
最终,郭奉孝获得了李泽的支持,抢到了管理权。
而这,也让武邑众多官员对郭奉孝刮目相看,要知道,能从精于算计的铁算盘,铁母鸡夏荷夏尚书手中抢得这一门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以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全都以失败而告终。而这一次,郭奉孝取得最终的胜利,靠的是一本厚达上百页的全国交通改善计划书。
在德州任职多年,将德州城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成为整个北方的工业中心,郭奉孝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工作心惯和经验让他成功地占得了先机。
在看了郭奉孝的计划书之后,夏荷无话可说。因为户部在这一道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秘书监秘书郎陈文亮神清气爽地拿着几份公文进了李泽的公厅,他是秘书监专门应对工部的秘书郎。按照秘书监的工作流程,这些由工部呈送上来的公文先由他进行筛选,然后送公孙长明审阅,由公孙长明决定那些需要送交李泽批阅,那些秘书监直接就可以批复。然后再由他把这些需要上奏的,呈递给李泽。
在李泽的映象之中,这位陈文亮以前老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一直以为他天生就是如此,现在看来,倒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文亮莫非碰到了什么喜事?这段时间,精神头儿很不一般啊!”李泽含笑问道。
“李相,这公共马车开通了,下官心里头高兴着呢!”陈文亮喜气洋洋地道:“现在,下官每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啊,这是为何?”李泽讶然问道:“你以前一直顶着两个黑眼圈,难不成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下官住在外城!”陈文亮笑着解释道:“而且因为下官以前家中贫困,负担又重,所以买的房子还是在外城较边缘处。不瞒李相,家里是连匹马都养不起的。”
第七百五十二章:交通规则
秘书监是典型的位卑而权重的地方。
没有人敢小觑这里头的任何一个秘书郎,因为他们都是可以轻易见到李泽而且能说得上话的人。
但这,并不并代表他们便有着很丰厚的收入。
现在武邑的朝廷各个部衙,整体上来说,还是极为清廉的,而且监察极严。除了监察御史之外,无孔不入的义兴社,也能起到探查的作用,行贿受贿一旦暴露,处罚极为严厉。
所以陈文亮纵然身处在这样的中枢机关,却也只能靠着薪俸过活。他家庭负担极重,双亲都没有了劳动能力只能由他奉养,每月的汤药费也是不少,即便是妻子,如今也还在一家绣品店中做着事。好在这家绣品店的老板多少知道秘书监是一个什么地方,倒是给他的妻子开出了最高的薪水,这才是家中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但马,是正儿八经养不起的。
一匹马日常的消耗,可比养一个人还要多。即便是一头骡子一条驴,在陈文亮看来,也是完全不必要的花费。
他每天四更天就起床,然后从外城一路走进来。然后在一天的公务结束之后,再走回去。要是公务有所拖拉,到家的时间也就更晚了。
他长期缺觉。
两个黑眼圈也就自然地成了标配,如今睡得时间多了一些,自然就没有这个标志了。
“如今有了公共马车,就好多了。每天花上两文钱,我便能坐到内城门口,然后再一路走过来就好。”陈文亮喜滋滋儿地道。
至于内城那十文钱的马车,他是断然舍不得的。
“一天四文,一个月不过一百二十文,倒的确是比养头牲畜便宜多了。”李泽笑道。
陈文亮连连摇头道:“李相,外城的公交马车,一个月只需要一百文。”
“为什么?”李泽一怔,但接下来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们不会是在搞什么月票之类的东西吧?”
陈文亮也是呆住了,好半晌才道:“李相,您真乃神人也。这样的事儿,您也能猜到,他们才刚刚搞了没几天呢!像我这样的人,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事儿,赶紧去办了一个。”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来,放在李泽的面前,陈文亮用充满崇敬的眼光,看着李泽。
看着面前的这张做工很是粗陋的小卡片,李泽不由感慨万千。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无尽的啊,这么快就由一件事,延伸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了不得!
将陈文亮刚刚送过来的公文拉到了面前,李泽问道:“今天送来的主要是什么事情?”
陈文亮道:“李相,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但公孙先生说,还是让您过目一下,这是由公共交通管理司提交的报告,因为这些事情从无前例,公孙先生说他也拿不准。”
“哦,他们说了什么?”李泽翻开了公文,只看了几行,倒又是目瞪口呆了。
这个新成立的衙门提交的这一份报告,居然是要在城内将道路分成人行以及车马两个不同的部分。他们的理由一是人车马混行,安全有虞,据他们这段时间的考察,光是外城便出现了数次畜生受惊而伤人的事故。二来,分开之后,还可以有效地提高车辆的运行效率。不仅对公共交通马车有利,也对那些进入城内外的货物有利,能极大地加快通行速度,使得涌挤不堪的外城交通状况得到极大的缓解。
在公文的下面,还附有一些示意图,详细地说明了人怎么走,车辆怎么走,马之类的牲畜又怎么走。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相,您觉得没有必要吗?”
“不不不,很有必要!”李泽笑得愈发畅快了一些:“武邑现在人太多,车太多,马也太多了,的确需要规范一下。不过这分报告还不完善,你告诉他们,像十字路口、丁字路口这样的道路要怎么办?按照他们的办法,在这样的路口,还是会堵啊,只怕还会堵得更厉害。”
“的确如此!”陈文亮是详细地看了这份报告的,想了想,还真是如此。
“二来,如果这份规定出台了之后,有人违反了怎么办?这上面也没有说啊!”李泽笑道:“像这样的,你总不能把人逮了去关起来抑或是打板子吧?”
陈文亮吸了一口气:“下官先前还觉得他们这份报告很详细了,您这一说,倒是觉得漏洞还是很多,看来得让他们详细地再写一份报告上来。”
“对,一个制度要执行,那就一定要考虑得多一些,把规矩定好并迅速地让大家都知道才行,也不能不教而诛嘛。”李泽笑着将这份报告还给了陈文亮。
看着陈文亮匆匆而去,李泽笑得愈发开心了。他觉得,以这些官员们的智慧,说不定接下来就会有交通罚款出场了。
嗯,不错,这又是一笔收入。
只怕数额绝对不会少。
晚上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夏荷,想来她是开心的。
新成立的衙门,总是干劲十足的,为了干出一点亮眼的成绩出来,为了让上级部门更加的关注自己,那是咬紧了牙关的加班加点的干活,在李泽将他们的报告打回去不到十天,一份厚厚的重新弄出来的报告再一次地出现在了李泽的面前。
仔细地翻看了这份报告之后,李泽发现他所期待的东西,终于有了模样了。他已经看到了现代交通规则的一些影子。
比方说在十字路口设立专门的人手用于指挥,比方说,靠右通行,右转可以直接通行等等。他看到规定了公交马车的具体的停靠地点,其它的诸如私人马匹等,不许随意在街上停留,违反了这些规定的结果就是:罚钱!
罚钱的种类很多,林林总总,不下数十条。
看得李泽是乐不可支。
这就很好了。
是时候培养普通的老百姓也有规矩的意识了。
这是一件好事情。
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纳入到规矩之内,当大家都形成了习惯之后,一切便都变得有章可循起来。
李泽雅兴大发。
干脆提起笔来,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交通规则,但凡觉得用得上的,他都添加了上去。他甚至还不厌其烦地将指挥交通的那些人用什么手势都给详细地写了上去。
想想以后在过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一些身着制服的人在高台之上站得笔挺的在哪里挥舞着手臂指挥交通的模样,李泽便觉得开心之极。
这部经过修改完善之后的有关交通的法规,提交各部衙审阅,夏荷反正是只要有收入便挺开心的,这也算不得苛捐杂税,你只要不违规,自然就不用交钱。工部自然是赞成的,因为这些收入,将会划归工部专款专用,用来改善全国的道路交通。其它各部纵然觉得连如何走路也要管实在是管得太宽了一些,但又觉得不伤大雅。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反而会使武邑看起来更加的有规矩,更加地能成为天下表率,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于是全员通过。
紧接着,这部法规便在大唐周报之上全文刊出。
整个武邑一下子全都行动了起来。
工部人手不够,郭奉孝去求了右千牛卫大将军柳如烟,从军队之中抽调了一部分人在街道之上帮着刷起了分道线,斑马线。当然,分道线他们能想出来,斑马线就是李泽后来添上去的了。
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建起了一个木制的台子,而在台子的下面又一个上锁的箱子,那是用来收罚款的。台子上面,站得自然便是指挥交通的人了,一身红色的制服,白色的手套,既醒目,又拉风。这些人可都是佩武器的,优先聘请那些从军队之中退役的人员。不但可以指挥交通,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还能充当维持治安的作用,帮助捕快们抓一抓违法犯罪人员。
他们的薪饷由公共交通管理司自收自支,户部可是不给这些人发钱的。
一个月后,开始正式施实了。
李泽亲自去体验了一下,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着实地体会了一把那种等红灯的感觉。
经过了短时间的混乱以及不适应之后,武邑人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新的制度,反正这些年来,武邑一直在变,从一个小县城,变成了一个通衢大城,然后又为成了整个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每一次的变动,都会有无数的新鲜事物被加入进来,大家也都习惯了接受这些新鲜的事情,甚至为此而骄傲。
当然,一个月下来,整个武邑因为违反这些规定而罚的款,也让郭奉孝和夏荷喜出望外,居然多达数万贯。
郭奉孝觉得可以拿出这部分钱来能做更多的事情,而夏荷则是因为工部能创收了,她自然就可以给他们更少的钱了,节余下来的钱,就可以投到其他的地方。
总之,钱是越多越好的。
要说不方便嘛,对于普通老百姓们是不大的,反正他们也不会骑着马在武邑城内逛,反倒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现在有些麻烦了,如果找不到一个拴马的地方,是断然不能停留的,不是交不起罚款,而是丢不起这个人。
这倒又反向促使公共交通马车的生意更好了。大家出去,情愿坐这样的公共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