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攻陷
大黄山上冲天而起的黑烟,让徐州城中的庞勋大为惊愕。
这是告急的信号。
到了饷午时分,他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大黄山上告急的黑烟变成了黄色的烟雾,这是大黄山守将董亮在告诉他,大黄山撑不住了,急需要支援。
如果大黄山被攻破,那么三角去其一,先前的布置也就等于全都打了水漂了。
“朱友贞孤独一掷。”庞勋脸色铁青,“那我就与他决一死战。传令下去,尽起城中精锐,援助大黄山。同时给奎山的刘宣传领,让他率领奎山守军,与我一起左右夹击朱友贞部。”
徐州城门大开,数千骑兵率先一涌出城,而在其后,近万步卒亦是列队而出,向着大黄山方向急速前进。
两者之间直线距离并不远,站在徐州城头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大黄山,但真要走起来,还是需要不短的时间的。
奎山之上,刘宣接到了庞勋的军令,在表示自己遵守军令立即率军下山并送走了信使之后,刘宣找到了周群。
“刘兄,做出决定了吗?”
“庞帅出击了!”刘宣道:“刚刚信使说,大黄山告急。”
周群得意地笑道:“早就告诉了你,大黄山是守不住的。现在你怎么说?如果你一定要跟着庞勋,我也无话可说。”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刘宣道:“我们不去大黄山,我们去抢占徐州城。现在徐州城中空虚,庞勋已经尽起精锐而出了。”
“妙极!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庞勋连个后退的落脚点都没有了。”周群竖起了大拇指。
奎山五千兵马在刘宣的带领之下,直扑徐州城。
而在大黄山,情形亦是急转直下。
大黄山守将董亮正如刘宣所说,不是无能之辈,不过他是真没有想到,有人能从北坡爬上来,其实他在北坡还是放了整整一个什在哪里看守放哨的。
当陈富率领五百人突袭主寨之时,董亮虽然措愕,但还是及时地分出了部分人马,将陈富所部堵在了军寨一角,正当他准备调集主力将这股人马剿灭干净的时候,主寨西边又出了问题。
偷袭的敌人是两股。
当董亮弄清楚这个事实的时候,其实已经完了。如果说陈富攻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余力可以对付,但当田国凤也杀进来的时候,他就真是束手无策了,这个时候,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大半人马在前方应对朱友贞不计损伤的猛攻。剩下的他的预备人手,正在围剿陈富,当田国凤杀进来时,整个军塞的大部分几乎是完全不设防的。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大半个军寨便起火燃烧了起来。无奈之下的董亮,唯一能做的,便是退守,在任由攻上来的这两股敌人汇合之后占领了寨子的西北部分,而他,则退到了寨子的东南部分。
此时的他,需要对付来自两个方向上的攻击。
黄色的烟火就是在这个时候点燃的。
董亮觉得自己最多能撑到天黑。
但从徐州城来的援军,骑兵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即便是步卒,轻装前进的话,也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大黄山支援自己。
山上熊熊的大火,让朱友贞兴奋不已,田国凤和陈富两人终究还是得手了。
一声令下,施红抬了十好几个箱子摆在了军伍之前,箱子打开,黄澄澄的铜钱,白花花的银两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拿下大黄山,这些都是你们的!”朱友贞厉声道。
曹彬终于等来了庞勋。
此时的他,只有五千人。
三千骑兵,两千步卒。
只不过,这五千人,尽数都是宣武军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三千骑兵是他从长安带出来的,朱友贞又从汴州带来了三千精锐步卒,其中一千跟着朱友贞去了大黄山,剩下的两千交给了自己。
而庞勋此次出兵,至少不下于两万人。
不过曹彬并不觉得自己处于劣势。
五千人宣武军,这些年来一直在打仗,都是血里火里刨出来的,武宁军,这十几年来,打过仗吗?最多剿剿匪吧,当年那些最能打的兵,现在只怕早就不在军队中了。一批生瓜蛋子,如何能是自己麾下这些铁血军人的对手。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武宁骑兵,曹彬悍然下令三千骑兵发起对冲,而二千步卒,则结成方阵,跟在骑兵之后,缓缓推进。
面对着占据着绝对数量优势的敌人,曹彬不是防守,而是选择了对攻。
看到骄傲的曹彬如此排兵布阵,庞勋先是一喜,认为对手这是自取灭亡,要是对方结阵固守,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破敌,但如果是对攻的话,自家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哪怕是兑子,也能让对手大败亏输。
但两军甫一接阵之后,却让他目瞪口呆。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两军交战,到了这个数量级,人数的多寡,似乎并不能决定一切。曹彬亲自率领的骑兵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武宁骑兵打得溃不成军,竟是逼着这些溃散的武宁骑兵向着庞勋的本部步卒军阵倒卷而来。
“结阵,结阵!”不待庞勋下令,其麾下那些有经验的军官已是一迭声的开始叫嚷了起来,军中鼓号齐鸣,示意骑兵绕阵而过。
溃散的武宁骑兵总算还是保持了最后一点点理性,他们绕过了步卒军阵,退到了后方,曹彬的骑兵却也并没有趁势猛攻已经完成了军阵的武宁步卒,反而是在阵前数十步外,打了一个旋儿然后便又退了回去。倒是让武宁军中飞起来的箭雨基本上都走了空。
骑兵退了下去护住了两翼,两千步卒倒是擂着战鼓向前步步进逼。
两千人,向着一万五千人的武宁军步卒发起了进攻。
这样的态势让庞勋几乎恼羞成怒了。
令旗招展之中,左右两翼各自有三千武宁卫突出,向前数十步,与本部形成了一个凹形军阵,停顿片刻之后,又向前数十步,然后缓缓向中间挤压而来,回过魂儿来的武宁骑兵,也终于有了一些模样,分成了若干支游骑队伍,在步卒军阵之外来回游走,护卫侧后方,免得被曹彬的骑兵从后方猛击。
“这才有了一点意思!”曹彬哈哈大笑。两千步卒由方阵变成了圆阵,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圈,虽然被三面包围,却是毫无惧色。三千骑兵亦是散了开来,在外围与武宁骑兵展开了游斗。
“进攻!”庞勋咬牙切齿地道。
现在的形式已经很明了。如果让曹彬先将武宁的骑兵剿杀干净,则武宁军必败。如果庞勋抢在前头将包围起来的这两千宣武步卒给干掉,那曹彬便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大黄山上的董亮,已经快要绝望了。山下的敌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向上猛攻,已经逼到了主寨之外,而西北角的敌人,亦在不停地向着东南方向侵蚀。而他指望中的援军,此刻仍是迟迟未至。
“董将军,他们又攻过来了。”隔着栅栏,看到西北方向上那个身材高大的提着一支马槊的敌将,如同一只猛兽一般杀了过来。
“跟我上,挡住他们。”已经没有人可派了,他身边,只剩下了一支数百人的亲兵队伍。这也是大黄山守军最为精锐的一部分了。
董亮没有冲到田国凤的跟前,陈富早就瞄上了他,借助着田国凤高大的身材遮掩,也得益于董亮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田国凤的身上,他连珠三箭,将董亮射杀在了冲锋的道路之上。
主将一死,大黄山守军最后的精气神儿也终于被打垮了。
朱字大旗插到了大黄山主寨之上,山上山下的军士齐齐欢呼起来。
“将这些金银珠宝铜钱奖赏给将士兵,整顿兵马,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去支援曹彬将军。”朱友贞一挥手,便将数十个箱子里的财富,眼也不眨地分发了下去,又引得了军士们的阵阵欢呼。
庞勋与曹彬的战事仍在僵持着。
被包围的二千步卒防守稳健,犹如一个浑身长刺的刺猬,让武宁军无处下嘴,每次攻击,都会留下一地的尸首。
而曹彬,面对着那些四处奔走的武宁游骑也一时无法完全剿灭,你一走,他们就聚集起来,你一攻,他们便又像受惊的小鸟一般四散而去。
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但是曹彬并不太着急,特别是当他看到远处大黄山方向上那冲天而起的黄色烟柱,渐渐熄灭了之后。
他看到了,庞勋自然也看到了。
烟柱熄灭,肯定不是董亮打赢了,相反,这意示着大黄山已经陷落了。
“刘宣为什么还没有来?”他愤怒地问着四周。
没有人能回答他。
“撤军,命令骑兵缠住敌骑,步卒缓缓后撤。派出斥候,去摧促刘宣迅速前来接应。”庞勋大吼道。
刘宣当然不会来了。
此刻,他正站在徐州城的城头,在他的身边,是志得意满的周群。
第七百零九章:栖身之地
庞勋没有等来刘宣,却等来了来自于大黄山获得胜利的朱友贞所部。近两万士卒大溃,庞勋只带了千余亲随一路狼狈向徐州城逃回去。
徐州城门紧闭,城头之上,灯火通明。
看到刘宣全身甲胄立于城头,庞勋心头不由大喜,必定是刘宣探得情况不妙,抢先退回到了徐州城中,虽然没有去救自己让人心中不快,但此时对于徐州城来说,刘宣齐整的数千兵马,却成了救命稻草。
代越会来救自己的,依靠着徐州城,坚守几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跃马向前,仰望城头,大声喊道:“刘宣,我是庞勋,速开城门。”
城头传来刘宣的大笑之声,挥手之间,吊桥没有放下,城门没有打开,倒是有一大蓬箭雨激射而下。
城下的武宁军都惊呆了。
庞勋在一霎那之间也惊呆了。
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
“刘宣,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我?”庞勋愤怒地吼叫着,竟是不顾生死,趋马向着城下靠近,唬得一众亲卫赶紧举着盾牌靠拢过来将他牢牢地遮挡住。
“庞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遑论是我们了!”刘宣却也不避讳什么,直截了当地道:“我们不想为庞帅陪葬,只能另择明主了。”
刘宣说得如此直白,庞勋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恨恨地看了一眼城头,打马便向远处奔去,城里已经进不去了,再不走,被朱友贞曹彬赶上来,只怕便要死在城下了。
“刘兄,何不乱箭将其射死在城下,这样岂不是再立一大功?”周群不解地看着刘宣,道。
刘宣摇了摇头:“正如庞勋所说,他待我,其实是不错的。我背叛他,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但人总是要求活求个前途的,我不止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啊。不亲手杀他,是我的底线。”
周群哈哈一笑:“刘兄说得也是,反正庞勋这一次也逃不也一个死字,死在哪里,死在谁人手里,并不重要。”
朱友贞并没有连夜便赶到徐州城来,倒是让刘宣与周群白白地等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朱友贞才姗姗来迟,远远地看到朱友贞的大旗行来,徐州城门立时便大开,刘宣,周群带领着徐州城内文武官员,远远地迎了出来。
“罪将刘宣,见过三殿下!”刘宣虽然穿着盔甲,但却连一柄刀也没有佩带,跪在朱友贞的马前,用力地叩了一个头。
朱友贞翻身下马,急步走到刘宣面前,一弯腰便将他扶了起来:“刘将军有大功于我,何来罪过一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梁的怀德中郎将了。徐州新定,这防务还需得刘将军多多操心啊!”
刘宣一怔,他本以为朱友贞一到,肯定要派自己的人接管徐州城以策万全,这也是常理,他并没有什么抵触,但没有想到朱友贞一句话,居然还是让他负责整个徐州城的防务。
“末将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刘宣单膝跪地,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倒是真有些心折于朱友贞的气度了
朱友贞大笑着挽起了刘宣,从自己的腰间摘下了单刀,递到了刘宣的手中,“这柄刀,跟着我多年了,现在送给刘将军了。”
看着亲手替自己悬上单刀的刘宣,咽了一口唾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以后真得会把命卖给眼前的这位三殿下。
防务虽然由刘宣负责,但曹彬统带的数千宣武军,仍然是跟着朱友贞入了城。
此刻江淇驻扎在大黄山,周振直接开拔去了奎山。
一天之后,田国凤与陈富率军归来,田国凤手中提着的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让在城头之上迎接二人归来的刘宣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是庞勋的人头。
这位逃走的武宁节帅,还是没有逃脱朱友贞的追杀,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刘宣总觉得是一直在瞪着自己。
曾经的庞勋豪华之极的节帅府,现在换了主人。朱友贞站在节堂之上,看着那张武宁全境的地图,感慨地看着曹彬与田国凤,陈富等人道:“辛苦了半年有余,总算是有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田国凤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这就像以前我当流匪的时候,朝不保夕啊,被官兵赶得到处跑,直到后来在泰山之上站稳了脚跟儿,才觉得心下踏实了。殿下,您现在也该踏实了吧?”
陈富猛扯了他一把,田国凤不妨,却是被扯了一个趔趄,回头怒视着陈富:“怎么,我说错了吗?”
朱友贞大笑:“话糙理儿不糙,不过国凤啊,我与你不同,现在也只是心下稍安而已,任重而道远啊。现在,你最想干什么呢?你是大功臣,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大宅子、金银财宝还是美女?”
“当然都想要!”田国凤咧开大嘴笑道:“不过我最想要的,还是殿下马上能调拨给我一支军队,我要马上好好地将他们操练起来,这一次看了曹将军与庞勋车对车马对马地干了一仗,我发现我还差点数儿啊!”
“好,好,没问题!”朱友贞乐不可支:“早前在青州你训练的那几千人还给你,再许你征调一部分部马,凑足一万人。等到眼前之事结束了之后,你便去沛县驻扎,在哪里练兵。”
“殿下,哪能不能把我家老二给调来当沛县的县令啊,我去沛县,那肯定是要用沛县的收入来养军队的,我和老三都不擅长挣钱啊!”田国凤道。
“想得美!”这一次不仅是朱友贞,便连曹彬也笑了起来。“徐想现在在泰安干得甚好,已经是一府之府君了,跟着我,岂有官儿越当越小的道理。接下来我肯定要调他来武宁,但岂会大材小用,让他去当区区一个县令?”
“我军队的耗费?”
“这你就放心吧!”朱友贞淡淡地道:“李泽的控军之道,这几年我还是颇有研究的,以后一应军费,都有我统一调拨,你,只要练好兵就好了。好好地休息几个月,等到了明年,再跟着我去纵横天下。”
“那敢情好!”田国凤又高兴起来:“只要有钱养军,我倒是不管钱从哪里来的,反而可以少操许多心呢!”
环顾了一下整个大堂,朱友贞看着施红道:“庞勋的家属呢?”
施红道:“我们还没有来的时候,全都被杀了。”
“刘宣干的?”朱友贞皱起了眉头。
施红摇了摇头:“是周群。”
朱友贞脸色有些不豫。
施红微微一笑道:“殿下,这件事情,周群的确用力过猛了,不过这个人,倒还是可以用的,只不过小心用就好了。”
朱友贞叹了一口气:“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一个人,反而是刘宣,看起来有些择不清,但反而能更让人放心一些。有时候,太无情无义,也让人心寒。”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查则无途,殿下的手下,也需要这样的人。特别是武宁刚刚落入我们手中,既要有安抚,也要有严苛,这严苛的事情,不妨便让周群去做。”
朱友贞点了点头:“我准备调徐想来武宁任长史,负责整个武宁的民政,周群,便让他当别驾,管司法吧!”
“徐想到武宁来,泰安怎么办?”曹彬问道。
“泰安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朱友贞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泰安,慢慢地移交给曹煊吧。传令给刘信达,让他抓紧时间在泰安再编练一支新军,明年开春之后,将泰安整体交给曹煊,让刘信达驻扎宣武。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南方,是淮安,是鄂岳。”
“刘信达到宣武,只怕会引起有些人的反弹!”施红小声道。“朝廷之中必然会有反对之声的。”
“不要紧,这些事情,交给我三叔去应对!”朱友贞嘿嘿一笑:“只要宣武留后不反对,别人说了也是白搭,实在不行,便让三叔把刘信达收编了。”
几个对视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虽然有了武宁,但宣武能掌控在手中,便有了最强大的后盾,再者,宣武加上武宁,便对衮海形成了事实上的包围,直接隔断了衮海与长安洛阳等地的联系。
“打铁终需自身硬,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将武宁经营好,将兵练好,明年春播之后,我们便向南而行了。”朱友贞挥手道:“诸君,各司其如,努力吧!你们不负我,我决不负你们。”
“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大堂里几人都是抱拳行礼。
大堂之外,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一名军官急步而入,躬身道:“殿下,城防刘宣将军处派人过来报信,一支军队,已经逼近了徐州城。”
“想来是衮海代越,终于赶来了!”朱友贞失笑道:“眼下大局已定,莫非他还想看看能不能有机可乘吗?走,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位代世叔!”
第七百一十章:礁石
代越终究是没有来。
他率领的主力,到了沛县便驻扎了下来,只是派出了一小支骑兵,打着他的旗号,试探性地到了徐州城下。
这支骑兵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长驱直入,直到他们在徐州城下见到了城门之上高悬的武宁节帅庞勋的人头这才悚然而惊。
朱友贞派人友好地将这支骑兵的头领,一名振武校尉请进了城内。
当然,不进去也是不行的,谁被成百上千的骑兵虎视眈眈地瞧着,也无法拒绝这份邀请。
朱友贞亲切而又友好地接见了这名校尉,言词由衷地向代越领兵前来帮助他剿灭叛贼庞勋的军事行动表示了感谢,并且热情邀请代越到徐州来一叙,也让好让一尽地主之谊。最后,还重重地打赏了这支孤军深入的斥候骑兵。
稀里胡涂又诚惶诚恐地这名振武校尉揣着朱友贞热情洋溢的邀请信,还有庞勋一些勾结大唐的信件诸如此类的证据,当然还有一些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又迷迷澄澄的出了城,上马一路奔回了沛县。
看完朱友贞的邀请信以及那名振武校尉带回来的所谓的证据之后,代越长叹了一声。
终究是木已成舟,庞勋不在了,说什么都晚了。
或者在大梁皇帝朱温看来,武宁这样一个重要的区域掌握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比让庞勋握着要可靠多了。
对于朱友贞无旨而伐,善动兵戈的事情,了不起也就是斥责几句,给一个不痛不痒的惩罚,并不能改变事实上武宁已经被朱友贞掌握的事实。
现在的问题对于衮海已经非常严重了。因为宣武留后朱炽已经有了明显的倾向性,要不然,朱友贞是不可能从宣武发兵直捣武宁的。
宣武,天平,武宁三家已经对衮海形成了事实上的包围,而在这个包围圈的另外一侧,则是强大的唐军,在平卢,唐军集结了两个卫的兵力。虽然左骁卫因为唐军内部的倾轧而实力大减,但尤勇的上任,极有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扭转这个局面,如果说这两个卫是李泽摆在哪里看的,傻瓜也不会相信。
接下来衮海的日子必然是非常难过了。代越现在非常后悔,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忽视了朱炽这个看起来庸庸碌碌的家伙,以为他就是一个混吃等死没有什么政治目标的人。现在他们遭遇到了惩罚,朱炽手稍微一松,衮海的头顶之上,便乌云盖顶了。
接下来,一定要想千方设万计地打通朱炽这一关节,实在不行,也要想办法换一个宣武留后,否则,衮海就被关死了。
至于趁乱杀死朱友贞的想法,现在代越是压根就没有了。
这让他异常痛恨庞勋,常堂一介节镇,竟然三下五除二就被朱友贞弄死了,连多支撑几天都没有做到,以至于让他陷入到了如此背动的局面之中。
“长史,现在我们怎么办?”行军参军小心翼翼地问道。
“留下一部人马,占着沛县,其它军队,撤回衮海。”想来想去,代超终是不甘心,还是决定留下一个小尾巴。
至于朱友贞邀请他去徐州城欢宴的事情,只当朱友贞放了一个屁。自己真要去了,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定呢。朱友贞现在就是一条疯狗,敢咬庞勋一口,未必就不敢咬自己一口。
代越怏怏而去。
接下来在长安,肯定会爆发一场大争论,但这对于朱友贞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到嘴里去的东西,难不成还要吐出来不成?代超在朝廷有实力,但敬翔也不是吃素的,便让他们在朝廷之上去打嘴仗吧,自己则要静下心来,按照敬翔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代越在沛县留下了一支兵马,朱友贞压根儿就没有看在眼里,沛县他已经给了田国凤驻军,相信这位贼老大一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占着。至于怎么将衮海的人赶走,朱友贞不准备过问了。
不知道更好。
当然,他也能猜到田国凤的做法,一定是非常血腥和暴力的。
武宁易主,对于天下来说,只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动。武邑方向对此似乎没有丝毫反应,反正都是敌人,无所谓谁是谁。对于大梁来说,武宁换上了姓朱的,或者还是好事,能让统治更加稳固。几兄弟不和争斗,终是自家的事情。但对于与武宁接壤的淮南来说,问题就大了。
庞勋虽然归附了大梁,但与淮南节度的关系总体还是不错的。大家根本就不担心兵戈相交的问题。但换了一个朱友贞,形式立刻就大变了。朱氏另外两兄弟朱友裕、朱友珪可是在今年连续打下了山南东道与山南西道,现在朱友贞到了武宁,岂会不对富庶的淮南下手的道理?
淮南节镇是南方一个大的节镇,就实力上来说并不差,辖下扬州、楚州、和州、庐州、寿州、舒州等地,都是商业发达的地区,对于淮南来说,不差钱。
不差钱,自然就不差兵。
但有兵,并不等于便有战斗力。
而正因为他一向富庶,商业发达,所以不管是唐还是梁,一直以来都没有忘记对这里的渗透,淮南内部,事实之上四分五裂。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是以节度使龚云达为首的,希望保持现状,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虽然龚云达仍然遥遵大唐皇帝为主,但对于大梁,却并没有如同大唐朝廷下达的命令对其要进行严格的经济封锁,相反,在渡过了最初朱温称帝带来的震憾之后,淮南便恢复了对大梁的交易,成为了大梁最为重要的商品输出地。
第二部分则是希望归顺大梁的人。这些人认为淮南离武邑远,离大梁近,如果不归顺大梁,随时会招来刀兵之灾,不如归顺以求平安。
第三部分,则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大唐朝廷,希望淮南能成为反对梁国的南方中坚力量。
节度使龚云达居中,则是大和稀泥,勉力维持着三方面的平衡。
但随着朱友贞拿下武宁之后,形式已经大变,希望归顺大梁的派系,立时便占据了上风。便连龚云达,此时也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了。
虽然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但淮南还是开始了集结兵马,作好万一的准备。
扬州知州梅玖结束了一天的公务之后,有些疲惫地回到了后宅,正坐在火盆边,舒服地烫着脚的时候,却又有访客到了。
“盛隆的大掌柜?”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梅玖还是匆匆地擦干净了脚,挥手斥退了身边服侍的丫环仆妇,将盛隆的大掌柜覃新明请了进来。
盛隆的东家是金满堂,而金满堂的大本营便在扬州。金满堂与大唐现在实际上的控制者李泽又是亲家的关系,所以金满堂的倾向自然是不用说的。
金满堂现在到处跑,难得在扬州露上一面,所有的一切,便是大掌横覃新明在主持,而覃新明的来历,却极少有人知道。当然,梅玖是很清楚的。
这位大掌柜,就是武邑那边的人。
事实上,现在便连梅玖,也可以算是武邑那边的人了。三年前的他,还只是扬州的长史,是金满堂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花了海量的银子,硬生生地将他扶上位的。而武邑的
“覃掌柜,这么晚还过来,是因为武宁的事情吗?”梅玖问道。
“还能是哪里的事情?”覃新明疲惫地伸了一个懒腰:“知州,从楚州的节镇府里传来了消息,龚节镇已经开始动摇了。”
梅玖一怔,道:“节帅不是已经开始动员兵马备战了吗?”
“动员是一会事,是不是下定决心抵抗又是另外一件事。”覃新明摇了摇头:“我们要准备起来了。”
梅玖一时之间都有些呆滞了。如果龚云达当真动摇准备投降大梁的话,像他这样的,明晃晃的就是与武邑那边关系匪浅的人,只怕第一个就会被拿下。
“扬州一地,如何抵挡?”他有些艰难地道。
覃新明嘿嘿一笑:“知州不要妄自菲薄,这三年来我们的工作,可不是白做的。”
“扬州一地,兵马不过三千。”
“需要的时候,他马上可以变成五千,一万!”覃新明道:“现在从水路之下,正有大批的大唐军械向着扬州而来,与这些军械一齐抵达的,还有数百名训练有素的大唐军官。知州,一旦淮南不稳,扬州绝不会是孤舟,而是会成为一块**的礁石。”
“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梅玖问道。
“外松内紧!”覃新明道:“对于扬州的那些投降派要做一个充分的摸底,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有人要来劝说你的,你只管应付着,等到了那一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人统统拿下,诛杀!”
“我们真能守得住?”梅玖有些心虚。
“知州尽管放心。您只需要稳定好内政就行,至于军事之上,到时候自然不需要您操心。”覃新明笑道。
第七百一十一章:集结
大冷的天儿里,刘元却是只穿了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单衣,肩上却扛着两袋盐巴,二百来斤的重量摞在肩在,他却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脚步轻快地从马车边上一路扛到船边,沿着跳板上了船,将两袋盐整齐地码好垛,走上船头,从一个将自己裹得跟个圆球似的坐在小桌后面的帐房先生哪里领了两根竹签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又下了跳板。
同样与刘元一齐扛包的大约有十几个人,几辆马车的盐巴袋子很快就全都被装到了船上,刘元手里也多了大约二十根竹签子,在圆球帐房里领了大约两百文钱,用一根绳子串了,往肩上一搭,就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这里的治安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基本上还是没有人抢劫的,当然,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有人打劫他这种明晃晃的将钱串子挂在身上的人,但这些抢劫的,无一例外的被刘元打成了猪头之后,在这一片儿,就再也没有人惹他了。
码头边上,有一个做煎饼的摊子,小老板是一个腰大膀圆,满脸麻子,不比刘元瘦多少的女子,手指头根杵子一般,但却灵活无比,一团粘稠的杂面在薄薄的石板之上一滚,片刻之后,一张薄薄的杂面皮子便成了形,在往里面裹一些疏菜肉食之类的。当然,码头上的工人们大都是吃不起好肉的,更多的都是动物内脏,不过胖女人洗得干净,味道也做得好,更重要的是,夹的这些东西多,所以在码头这一片,是极受欢迎的。五文钱一个,一天下来,比扛包的这些大男人们挣得多多了。
刘元从绳子上数了五文钱,从胖女人手里接过一个煎饼,胖女人递给他的时候,却又是闪电般的往里头塞了一片大大的肥肉。
“葛彩,别打我主意,我俩不合适!”刘元卟哧咬了一口,满嘴冒油。
胖女人葛彩眼皮儿一翻,已是从灶火边上抽出了一根火钳子,刚刚抡起来,刘元已是跑得老远了,身上的铜钱相撞,叮当作响。
出了码头,穿过了宽阔的大街,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与刚刚经过的堂皇亮丽的大街道,高大宽敞的房子相比,这小巷子,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逼仄的巷道里开着一个个的小门,巷道之中污水横流,家家户户鸡犬之声相闻。刘元晃着膀子从巷道之中走过,不时有人大声地与他打着招呼。
他在这里人缘不错。
主要是他来了这后,一般的小混混,都不敢来这地儿撒野了。
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将自己脱得只剩了一条短裤,提了一桶清水出来,从头上哗拉一声浇了下来,然后就这样**的走回到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渍,将自己重重地扔到了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从床底之下拖了一个大包袱出来,小心翼翼的要开,里头,赫然是一套铁甲,以及一柄横刀,一支弩机,还有十余根弩箭。
这屋子里潮湿得很,几乎每隔那么七八上十天,刘元都会把这些家伙拖出来细细地保养一遍,始终让他们处在最好的状态当中。
时刻准备着!
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元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将保养好的家伙什细细地包裹好了,又重新塞到床板底下,闭目养起神儿来。
迷迷瞪瞪之中,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哨音,刘元霍地睁开了眼睛,哨音声却又消失了,这两年里,这样的哨音曾经无数次在耳边响起,但每每清醒过来,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苦笑了一声,还是一场梦。
哨音又响了起来。
刘元呼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是梦,是真的!
哨音真的响起来了。
他连作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一俯身,从床下将包裹拉了出来,往肩上一扛,推开大门,便向外走去。
没走多远,巷子中杀猪的秦疤子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个与刘元一模一样的包裹,两人会面,都是一楞怔,然后却都笑了起来。彼此伸出拳头,上下中连碰了三下,并肩向外走去。
他们认识很久了,但彼此却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走出这条偏僻穷困的巷子的时候,扛着这样包裹的已经变成了十好几个。
他们都是一些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走上了宽阔的大道,走在了扬州的正街上。
那种有些奇特的哨音,在正街上也在时有时无的吹响着。随着哨音,正端着菜盘子上菜的小二把手里的碗碟往桌上一放,在掌柜瞠目结舌之余大声喝斥声中,小二从柜台里面扯出了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大步走了饭店。
正推着小车贩卖着山货的货郎,从小车的底部翻出了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小车也不要了,大步向前走去。
继续向前走,一家铁匠铺子里的大师傅,丢下了手里的大锤,从角落的杂物里翻出一个包裹,往肩上一扛,走出了铺子。
一家棺材铺子里,老板和伙计从一口棺材里翻出两个包裹,走出了棺材店。
码头之上,哨音在响着。
一艘正缓缓离岸的画航之上,船头上正用力撑着撑杆的水手,俯身扳开了脚下的一块船板,从里面拖出一个包裹扛在肩上,然后将撑杆往水里一插,就这样一荡,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便从画舫之上跳落到了码头之上,然后在画舫上的人目瞪口呆之中,扬长而去。
码头上平日里最讨人厌的一个捕快,走到平时休息的小木房子之中,扛出了一个包裹,大步离去。
一个税吏正在一艘商船之上核查着货物,听到哨音之后,扔下了手里的税薄子,一转身便上了岸,走到税房之中,拖出了一个包裹,扛在肩上,头也不回的离去。
满脸麻子腰大膀圆的葛彩,听到了哨音,满脸的麻子在这一刻,似乎都在熠熠发亮,从炉子下头拖出了一个大包裹扛在了肩上,迈开大步便行。
大家汇集到了一齐,彼此会心一笑,然后大踏步向前走去。
这些人都有着一个目标,那就是在扬州城中心的盛隆钱庄。
覃新明站得标枪一般,看着从侧门进来的一个又一个扛着包裹的人,偌大的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然后和覃新明一样,站得笔直。
覃新明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此人是杨州知州梅玖的心腹,也是扬州负责军事的别驾苏葆,目瞪口呆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
他是军人出身,此刻自然也能看出来,聚集在这里的人的特别之处。
关键是,里头的许多人,他都是认识的,比方说那个在码头上卖煎饼的胖妇人葛彩,比方说那个在码头之上负责治安的马清,当然,还有那个喜欢把钱挂在身上叮当作响的刘元。还有那个店小二,自己经常去那家店里吃饭,上菜的小二,就是眼前的这些人。
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异常,但此刻,这些人仿佛全都变了样,往哪里一站,一股铁血的意味,便自然而然地从这些人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覃新明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跨了一步,从身上摸出一张单子,大声道:“大唐内卫,昭武校尉葛彩。”
胖女人葛彩啪地出列,大声道:“葛彩,到!”
刘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奶奶的,这个女人,居然是昭武校尉,比自己还高了一级。
“扬州城中,汇集在此处的一共是五百人,都由你统带,现在由你点名!”覃新明将手里的单子交给了葛彩。
葛彩接过单子,眼神扫过刘元,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昭武副尉,刘元!”
“到!”刘元觉得有些牙疼,向前跨了一步。
“昭武副尉,秦岑!”
秦疤子向前一步:“到!”
“振威校尉,马清!”
捕快马清向前一步,大声道:“到!”
“我为扬州第一营营官,你们三人,为第一营队正,现在,由你们三人各自点名本队士卒!”葛彩将手里的单子给三人一人一张。
“遵命!”
苏葆已经有些呆滞了。
覃新明微笑着转身看着他,道:“苏别驾,像这样的士卒,在扬州,我们一共布置了六个,他们分布在扬州的各个地方,现在,正在集结之中。整整三千人,将在十天之内,汇集到扬州。同时,此刻还有整整两千人,正通过水路往扬州聚集,他们来自平卢左骁卫。”
苏葆呆呆地看着覃新明:“覃掌柜,那你是?”
“重新认识一下,大唐内卫覃新明,不过苏别驾,我不会打仗,我当真只会打算盘做生意做帐。”覃新明笑着道。
“这些人便是你们为扬州准备的吗?不知由谁来统领?”苏葆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覃新明微微一笑:“他们的将军此刻正在来的路上,苏别驾,到扬州来的五千将士,都是义兴社成员,他们为了李相,可以百死而无一悔。有他们在,扬州无虞!”
第七百一十二章:全面发动
韩琦瘦了许多。
一场风波之后,保皇一派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薛平流放,秦诏去职,一时之间,对于保皇一党来说,万马齐喑。在薛平去后,作为保皇一派仅存的领袖人物,韩琦不得不打起精神,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依然斗志高昂。
事实上,他内心的煎熬,却是无人可知。
外表上看起来风波似乎过去了,但实际上,清洗仍在继续。尤勇上任左骁卫之后,大批的原神策军军官被退役,从其它各卫调集的军官,正迅速地充斥着整个左骁卫,这使得保皇一派在整个中原地区最后的一股可以仰仗的军事力量也荡然无存。
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岭南的向训了。
可是向训,却远在东南一隅,真正能发挥作用,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皇帝陛下离开武威书院去给薛平送行一事引起的风波,仍然在发酵,不少与皇帝陛下过从甚密的人,有一些以违反武威书院院规或者学业不达标被清退,被清退的这些人,政治生涯几乎被断绝,再次进入体系之内已经是难上加难。即便是那些学业很优秀的人,也被分配到了比如莫州,妫州等地,甚至被派到了漠南漠北等地去开荒拓土。除非他们在当地做出了巨大的政绩,否则,想要回来,遥遥无期。
在最黑暗的时候,韩琦觉得自己要将脊梁挺得更直才行。
踏进李泽的公厅,看了一眼早就等候在这里的杨开以及公孙长明,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韩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之后,屏风之后响起了脚步之声,三人都是站了起来,
李泽从屏风之后的侧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公案之后坐了下来。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针对南方局势,公孙先生,你先说吧,介绍一下整体的情况。”李泽道。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道:“李相,朱友贞的动作还是极其迅速的,现在武宁已经落入到了他的手中,而天平镇,宣武镇已经很清晰地表达了对他的支持,此人,已经跃升为大梁内部又一股强大的势力,再加上在大梁朝廷之上敬翔、樊胜等人对他的支持,毫不夸张地说,此人已经成长为不次于朱友裕的势力。”
“未来发展!”李泽道。
“据我们研判,朱友贞未来成为我们最强大对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公孙长明接着道:“现在朱友贞的战略已经很明显了,他将以天平、宣武、武宁为基础,向南方扩张,下一个目标,必然便是淮南节镇。一旦其人拿下淮南,鄂岳便是他口中之食。如果此人在拿下这些地方之后又取得了大梁朝廷争斗之上的胜利,此人就将成为我们的第一劲敌。”
“时间!”
“朱友贞必然会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向淮南发动进攻。”公孙长明接着道:“他们不像我们,打下一地,经略一地,扎稳基础再图前进。他们是打下一地,先加以掠夺而获得足够的军资之后立即便向下一地进军,然后以掠夺下一地的资源回头来经营已经打下的地方。朱友贞之所以要急于拿下淮南,便是因为淮南的富庶,能够极大地缓解他的财力危机。”
“我们的应对措施!”李泽接着问道。
杨开清了清嗓子,道:“李相,从当年我们与金满堂合作之后,内卫便开始了在扬州布局。淮南之精华,九成在扬州,扼守住扬州,便能让朱友贞的战略大打折扣。扬州知州梅玖,别架苏葆等人,都已经被我们策反。内卫这些年来,一共在扬州布置了三千甲士,这些人都是从各军之中抽调出来的。他们都是义兴社成员,以退役的名义从各部队退出之后,便派往扬州潜伏,现在已经开始集结。同时,非战斗成员的义兴社成员,在扬州一共有一万余人,这些人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转化为战斗人员。”
韩琦心中微惊,他是真不知道李泽在扬州已经布局数年之久了,先前他还担心此时派兵去扬州是白白地给敌人送人头,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切,早就在李泽掌握之中。
他清了清嗓子,道:“左骁卫大将军尤勇,已经派出了麾下中郎将李浩率两千人沿水路驰援扬州,这两千人中,一千人是水军,一千人是陆军。整个船队是混在我们南下广州接亲的舰队之中出发的,会在半路之上分道。结合刚刚杨大夫所说的,那我们在扬州,便集结了整整五千甲士,再辅以扬州本地的武装力量,在军事之上,已经有了与敌人相持的能力。当然,一旦朱友贞发现了这种情况,一定会不惜代价的进攻扬州的,必竟,打淮南,不拿下扬州,便等于他的战略规划失败了,可以预计到,未来扬州的战争,将是非常残酷的。”
“不但残酷,而且几乎是孤军奋战!”李泽沉吟道:“到时候,我们唯一能对他们形成支援的,就是水路,但水路漫长,援助是需要周期的。总体上来说,还是要靠他们自己。扬州这个钉子,我们是一定要守住的。现在淮南节度使龚云达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现在淮南分成了三派,一派当然是以扬州为主的主战派,龚云达是倾向于维护现状派,还有一派,就是投降派。但淮南兵很难是宣武镇那些骄兵悍将的对手,随着形式的发展,我估计龚云达会屈服,必竟在他看来,我们是山高皇帝远,而大梁对于他,则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一旦这个威胁超过了他的临界点,那么,他向伪梁屈服是必然的事情。”
“李浩怎么说?”李泽问道。
“李相,在平卢战役结束之后,李浩便接到了这个新的任务,他对扬州形式也做了详细的研究,从他提交的报告来看,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准备的扬州之战,不但要稳守,还要加强进攻。”
“怎么说?”
“水师!”韩琦道:“就目前来看,我们的水师战舰还是相当强悍的,专业的战船,不是南方那些用普通船只改造而来的战船能比的,扬州有十家造船厂,被我们完全控制的造船厂有四家,李浩已经申请从海兴造船厂调用大批大匠前往扬州,指导生产各类战船,而扬州,并不缺乏好的水手。陆上守,水上攻。只要取得水上控制权,那么,我们便进退自如,可以在淮南任何地点登陆作战,一击即走,同时,亦可以将对手的进攻体系或者是军事布署,节割得七零八落,让他们很难形成合力。”
“这是一个好办法!”李泽欣慰的点了点头:“江南水系发达,水师至关重要,告诉工部和匠作监,全力支持李浩在扬州的水师建设。”
“是!”韩琦点了点头:“李相,我觉得在明年朱友贞发起向南进军的计划之后,我们应当在与伪梁的边境之上,发起全面性的压迫,逼使伪梁朝廷不得不调动大军小心戒备,这样,即便是伪梁朝廷看到了朱友贞经略南方有巨大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可能对他有大规模的支持,从而减小南方的压力,如果扬州到时候能守住,必然会给其它地方以巨大的鼓舞。”
“你继续说!”
“河中的屠立春,潞州的石壮,可以直接对长安,洛阳形成巨大的压力。博州的田平,可以加大对天平曹煊的压力,平卢的柳成林,可以向泰安发起进攻,莱阳的尤勇,可以向衮海施加压力。李相,我建议给予前方将领以更大的自主权,一旦他们在施压的过程之中,发现有机可乘,不妨便乘势进军,将能占的便宜全都占尽。同时,我们要求岭南向训,马上开始他的北向战略,让朱友贞感到焦急,如果朱友贞在扬州屡攻不下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分兵去攻击其它地方,抢在向训之前,控制更多的南方地盘,如此以来,也可以减轻扬州的压力。”
“把你的计划,发给各地的大将军们,看看他们有什么说法!”李泽点了点头:“现在根据各方面汇集起来的情况,明年开春以后,一场大旱在所难免,这场旱情到底会持续多长时间,造成多大影响,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很明显,明年我们要过苦日子了。很有可能无法支撑我们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所以,战斗的规模,是要控制的。”
“是!”
“杨开,下令内卫所属,要想尽办法造成伪梁的内乱,朱友贞崛起,对于朱友裕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能让他们的内耗加据,生变,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李泽道。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安排下去了,不仅是造他们两兄弟的谣,还造他们父子之间的谣,造敬翔等重臣的谣。同时,也大量地收买了伪梁之中的一些官员,倒不是要他们向我们投降,只需要在这些风波之中,让他们推波助澜就好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真心话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俯在船舷之上干呕的任晓年身子向前一撞,又反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之上,他干脆摊开了四肢,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之上。
在海上走了十几天了,这个在陆上如同铁打的汉子,如今都瘦得有些脱了形,脸色腊黄,有气无力地躺在哪里哼哼着,不时张开嘴干呕一阵。
肚子里是啥也吐不出来了,每一次干呕,都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吐出来了。
一双大脚出现在任晓年的身边,毫不客气的伸脚踢了踢他,“哟嗬,任大狗变成任死狗了,投降了?”
“李将军别取笑我了。”任晓年撑着身子坐起来,仰头看着李浩:“我的水性还是不错的,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下了船之后,这一辈子,我坚决不坐船了。”
李浩哈哈大笑着盘膝坐了下来,将手里的一个扁平的铁水壶递给了他。
“现在可喝不得酒!”任晓年摇头道。
“不是酒,是参汤!还是热的!”李浩道:“你得补补。这可是好参哟,是从东北那边儿过来的。”
“我知道那边的参好!”任晓年点了点头,“不是说还有从高名丽那边过来的参吗?听说更好?”
“是好,可老子买不起!”李浩扁了扁嘴:“便是这壶里的汤,也不过是些参须子熬的而已。他娘的,公子得好好地惩罚一下这些奸商。”
“罚不了的!”任晓年叹了一口气:“咱们那地儿,有钱人多了,人一有钱啊,便想多活些年,养生啥的一下子便兴起来了,这几年的功夫,像人参这样的好东西,价格翻了几番了。”
“哟,你很清楚吗?”李浩道:“上一次回武邑,我去拜见了夏尚书,说起这事儿,夏尚书,这叫市场决定价格,这样的事情,又不关乎国计民生,朝廷才不管,你有钱便去买,不买了吃也死不了人。”
“怎么死不了人!”任晓年愤愤不平起来:“有时候咱们有些重伤员,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去了,要是有上好的人参能吊一吊,指不定就能救活过来。可是咱们军医哪里,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说得也是啊!”李浩若有所思:“这一次,咱们储备一些这东西。”
“钱呢?你是中郎将,都只能买须子,咱们从哪里弄钱买这?这可不是军需采购之中的必须品!”任晓年道。
“想办法嘛!”李浩道:“人还能叫尿憋死了?”
任晓年嘿地一笑,不再言语,李浩与他可不同,人家大有来头,如果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指不定真能让他想出法子来。
“快真热喝吧!暖暖肠胃。”李浩敲了敲铁水壶。
任晓年拔出木塞子,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刚一下肚,只觉得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便又想吐出来,东西都到了嗓门了,突然想起这玩意儿的昂贵,竟又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看着任晓年的模样,李浩哈哈笑着道:“吐啊吐的,以后也就习惯了。谁都一样,想当初我刚刚上船的时候,比你还要惨。”
喝了半壶热乎乎的参汤之后,任晓年终于感到舒坦了一些,瞅着李浩若有所思地道:“李将军,你与我们不同,前程远大,干嘛还要受这份儿苦啊!”
李浩微微一笑,“先别说我,说说你吧!你转弯抹角的求到我这里,要跟着我来扬州,是为了什么?害得我被程绪撵到门上骂,他以为是我撬他的墙角。这黑锅我替你背了,但你总得跟我说几句实话吧?”
任晓年沉默了片刻,道:“李将军,其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这是再攀您这个高枝呢!这一次左骁卫剧变,以前的神策军一系,被清洗得极是厉害,我虽然不是神策军一系的,但程将军他是啊!在程将军麾下,我立十分功,到了最后,恐怕也只能被承认三分吧!”
“说得也是!”李浩点了点头。
“其实程将军心中必然也是明白的,他找上门来跟你大骂,是给我留面子呢!免得我出去见不得人。”任晓年抹了一把脸,“我就不是一个东西。”
“程绪是个不错的人。”李浩道:“放心吧,等过了这一阵子,他也就能从这件事中完全摘出来了。现在尤大将军把他暂时闲置了起来,其实也是在变相的保护他,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不过话说到前头,你来我这里,功劳可也要是拿命来换的啊!此次咱们去扬州,面临的困难不是一般的大。”
指着远处的一处孤岛,李浩接着道:“就像是那座孤岛,四面都是惊涛骇浪拍击,赢了,前途光明,输了,逃命都困难。”
“我们当兵打仗的,不就是拿命换功劳吗?我打得恶仗可不少。”任晓年道。
“那倒是!”李浩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甘愿替你背这口黑锅啊!让别人认为我李浩落井下石,去撬程绪的墙角。”
任晓年有些黯然的低下头。
“别这样垂头丧气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样做,只是人之常情。说实话,人这一辈子,是耽搁不起的。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啊!”李浩深有同感地道。
“李将军,你……”任晓年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浩。
“知道我为什么巴巴地去练水师,跑到水师去吃了很长时间的苦吗?”李浩问道。
任晓年摇了摇头。
“当初我们跟在公子身边的时候,我李浩可是拔尖儿的,除了大姐头儿,我是谁也不服气的。大姐头儿就是李泌。”李浩笑道。
任晓年瞪大了眼睛,对于他来说,李浩,李泌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听他说到这些顶尖的人物之间的轶事,自然是异常的新鲜。
“不过大姐头儿毕竟是女人,私下里,我还是以后我会是头一份儿的。”李浩道:“我也是第一个成为坐镇一方的,但连着几年,我在棣州被闲置了,就是练兵练兵,而李瀚,李德,李睿,却是一个个后来居上,别看我们现在都是中郎将,但实际上,他们在军中的地位,比我可要重要得多。李瀚统带着我军唯一的一支陌刀队。陌刀队现在已经扩充到了整整五千人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着任晓年一脸懵懂的样子,李浩道:“陌刀军一年的消耗,便是我们整整一个卫的消耗,但他们只有五千人。李德统领着游骑兵,李睿在右骁卫是仅次于柳成林的二号人物。便是大姐头儿,公子对她的信任,又岂是我能比的!”
“不过是几年的功夫,我就落后了。”李浩叹道:“但我又是一个不服输的,我可不想在若干年后,我们这些兄弟们再次见面,他们一个个开府建牙,坐镇一方,我却只有向他们施礼的份儿。但在陆军之中,我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前景如何了,我想要迎头赶上,只能另避蹊径了。”
“可是水师?”任晓年话说了一半,又吞进了肚子里。
李浩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当年我们还在大青山的时候,公子比我们还要小,但却经常来给我们上课。这个世界很大,海洋比陆地要大得多,我们所在的,不过是陆地中的一块而已,想要去另外的大陆之上,便需要船,想要去征服另外的大陆,那就需要水师。我见过一副地图,就挂在公子的书房之中,见过的人极少。因为那是公子手绘的。”
任晓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现在水师的地位,的确不如陆师。”李浩道:“但等到公子统一了这天下之后,水师的用处可就比陆师要大得多了,咱们的公子,可不是那种满足于现状的人。”
“想不到李将军看得这么远!”任晓年服气地道:“像您这样出色的人,当年为什么会被李相扔在棣州闲置了许多年呢?”
李浩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明白,或者是因为我的性子吧!公子想要磨磨我,这几年,也算是把我磨明白了。任晓年,愿意跟我干的话,你第一个要克服的,就是晕船。这点风浪算什么?当年我跟着铁钩子出海训练,那些海浪,就像山一般的从你头上压下来,有时候我都觉得会把我们拍到海底去。”
任晓年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当然是愿意跟着李将军你干的,只不过这一次,我还是去带陆上部队的啊!”
李浩笑了起来:“当然,这个不急,慢慢来,等到了扬州,水师的编制会一步步的扩大,南方江河纵横,水师不可或缺。不过这种内河之中的水师之争,也就是让我练练手,多多地培养一些水兵出来。你要是有空的话,不妨看看水师作战要领,内河水师作战的东西不缺,但海上水师作战就大不一样,等你以后熟悉了内河作战之后,咱们再说海上的事情。”
“行!我任大狗就跟着李将军你干了!”任晓年道。
第七百一十四章:抵达
扬州的繁华,一度曾经仅次于长安、洛阳,而随着长安洛阳在这几年的逐渐衰落,扬州倒是一枝独秀起来。她就如同一颗璀灿的明珠一般,晃得人花了眼,引得人心痒痒。也正是因为扬州在南方的重要程度,使得在数年之前,李泽便借助金满堂之手,开始在扬州布局。数年经营,终于收获了丰硕的成果。
扬州的主要官吏,基本上都倒向了武邑,而在商界、民间,渗透的力度则更要大上许多。不管如何,也要保住扬州,这是武邑朝廷的共识。
现在的大唐军队,被伪梁隔断,唯一能通向扬州的,也就是海路,守住扬州,其实难度是异常大的,因为对于朱友贞来说,打下淮南,扬州是他的第一目标。
这也正是李浩亲自抵达扬州,指挥在扬州集结起来的五千大唐甲士。
对于整个扬州这种悄无声息的变化,扬州的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他们仍然在热情万分地过着新年,新年的扬州,解除了宵禁,万紫千红的各色灯光,将整个扬州城映照成了犹如天堂一般的美丽世界,运河上,长江上,一艘艘豪华的画舫在悠扬的丝竹之声中缓缓而行,站在岸边,依稀能看到画舫之中舞伎们优美的舞姿。
梅玖等人自然是无法安心过年的。
此刻,他正在扬子津船厂之内,迎接抵达这里的李浩一行人等。
趁着海潮,李浩率领五艘战舰,悄无声息地驶进了扬子津船厂的船坞之内。
扬子津船厂是盛隆钱庄全资控制的一座船厂,也是扬州最大的船厂,他不仅能造江船,也能造海船,这两年,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储备制造战舰的技术。而这些技术,自然都是来自沧州海兴船厂。
李浩的亲自抵达,让梅玖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武邑方面没有坚定的决心保护扬州,而是只想利用一下自己,将扬州打得稀乱之后再放弃。由于李浩身份的不同,使得梅玖相信李泽在保卫扬州之上的决心。
李浩可是李泽最嫡系的心腹之一。
“李将军。”梅玖抱拳行礼:“一路辛苦了,船厂之内,已经为将士们准备好了饮食以及休息的地方。”
“多谢梅知州。”李浩笑着抱拳还礼。
“我来为李将军介绍!”梅玖侧身,让身后的一群官员们显露在了李浩的面前。苏葆,覃新明等一一上前与李浩见礼。
“李将军,里头已经备好酒宴,我们一边给李将军接风,一边说事吧!”覃新明直截了当的道。
“好!”李浩叫过来任晓年:“大狗,你把将士们安排好之后再过来。”
“遵命!”任晓年拱手领命,也许是与李浩的那一翻掏心窝子的话让他的心理有了极大的变化,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倒是慢慢地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抵达这里后,虽然还是显得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却是又回来了。
屋子里温暖如春,上好的银炭没有一丝丝异样的气味,八仙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数十样美味佳肴,看得李浩直了眼。他在武邑是属于金子塔尖的那一批人,但也从来没见过一顿饭有这么多菜的。
李泽好吃,但却是吃一个味道和精致,平素也不过就是四五样菜而已,在武邑,受李泽的影响,像这样的大场面,是极少见的。像李浩这样的人,从小受过大苦,吃东西最讲究的就是吃饱,哪里见过这样的排面。
“这一桌,只怕要不少银钱吧?”站在桌边,李浩问道。
见到李浩脸色有些不豫,梅玖不由一滞,覃新明终是身份不同,笑道:“今天可是大年夜,李将军又是远道而来,自然是准备得丰盛一些,平常时节,哪里有这样的吃食?”
李浩点了点头,初来乍到,自然是不好驳了对方的颜面,真要发作,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个人不近情理,不好打交道,这对后面的合作会造成一些障碍的。
双方在谁坐主位之上推辞了一番之后,梅玖终于是被李浩摁到了主位之上,这让他的心里,对李浩有了不少的好感。虽然对方是李泽的心腹嫡系,但待人接物,却还是极有分寸的。
不过马上,梅玖就领略到了武邑来人的不同。
每人礼节性的敬了一杯酒之后,李浩便放下了酒杯,添了饭,狼吞虎咽起来,他只挑面前的几样菜吃,汤汤水水的也不忌,直接往饭碗里一扣,片刻之间,便扒了三碗饭下肚。然后就放下了碗筷。
这让梅玖等一些人有些瞠目结舌,按他们的习惯,这样的一顿饭,怎么也得吃上一两个时辰,慢慢喝,慢慢讲,慢慢品。
看着众人的讶色,李浩微笑道:“李某人久在军中,习惯了,大家不用管我,随意,随意。”
但李浩如此,其他人又还怎么细嚼慢咽得下去呢?只能匆匆地扒了几口饭,便算了事。
“既然都吃完了,我们就说正事吧!”看着众人放下了碗筷,李浩道:“那位先给我介绍一下情况?”
梅玖清了清嗓子,道:“李将军,扬州原本有驻军一万人,但朱友贞打下武宁之后,情形骤然紧张,节帅龚云达整军备战,扬州一万驻军,倒是被调走了六成,还是最为精锐的六成。”
李浩一笑道:“这六成,实际上也是由龚云达控制的是不是?”
“是!剩下的一些基本上不济事了。”梅玖道。“而且分布在扬州下面各地,主要就是起一个维持治安的作用。”
“扬州是有一支水师驻扎的。”
“被调到楚州去了。”梅玖道:“淮南水师,这可是龚帅的心头肉。也是龚帅最大的倚仗。”
“这支水师,我们有做一些工作吗?”
“有!”覃新明在一边道:“淮南水师一共有各色战船一百余艘,其中有一队已经被我们控制,从船厂到水兵,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人。”
“很好。”李浩道:“覃将军,这些年你们辛苦了。”
“份内之事!”覃新明笑道。
“但这一队,只有不到二十艘船,而且都是小船。”梅玖道。
“无所谓。”李浩笑道:“只要有人就行,船,我们有。他们的那些战船,我还看不上呢!什么垃圾货色?覃将军,咱们的船厂准备得如何?”
“这事儿,让何大掌柜的跟您讲吧!”覃新明笑道。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扬子津船厂的大掌柜何建一拱手道:“李将军,从三年之前,我们扬子津船厂就开始储备制造战舰的大料,几年下来,我们已经储备了足够建造二十艘新式战舰的原料。从一年之前,开始进行技术储备,扬子津船厂派出了三十名船匠到海兴船厂进行了半年的学习,这一次,跟随您一起来的大匠也来了不少,从明天开始,扬子津船厂便可以开始动工了。”
“以前没造一些吗?”李浩皱眉道。
“当然,给那些匠师练手的,一共造了三艘,但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不过并无大碍!”何建一道。
“那就好,我带来了五艘,你这里现有三艘,八艘新式战舰,足够安置我的一千水师官兵了,这就形成了初步的战斗力。明天,你这三艘战舰要拉出来,我需要安装作战器械。”李浩道。
“没有问题。”
“往后,多长时间能造一艘出来?”
“轮班,歇人不歇工,一个月能造一艘新式战舰。”何建一道:“这是最快的速度。这还是因为我们提前已经将料都已经备好,说是制造,其实就是安装。”
“一年时间,我们便会拥有一支全新的舰队,足够了。”李浩笑着道。
“即便全部就位,也不到二十艘啊,淮南水师可有一百余艘!”梅玖极是担心。
“梅知州,真正的战舰的战斗力,与商船民船改造的战船,区别是很大的。”李浩笑道:“而且我们的武器装备,更不是淮南水师可以比的。淮南水师更多的还是采取靠帮作战,人海战术吧?嘿嘿,那就是一帮坐着船的步卒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陆上军队基本上也要靠我们了,除了先前集结的三千甲士,这一次我又带了一千,一共四千人之外,还有多少人是可以利用的?”
“在整个扬州,还有上万名义兴社员,其中大约一半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覃新明道。
“五千人!”李浩道:“那就差不多了,这些人先不动用,看情况吧!梅知州,军事之上的事情,以后就由我来负责了,但与龚云达打交道,以及安抚地方,收拢民心,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梅玖点了点头。
“扬州肯定有很多忠于龚云达的人,这些人心里都有底吗?”
“当然。”
“我们先是要争取龚云达坚决抵抗,这些事情,朝廷会派人做的。万一龚云达有变,扬州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除掉忠于他的人,将扬州彻底变成我们的地方。”李浩道:“该流血的时候,就要以雷霆手段,千万不可手软。”
覃新明点了点头。
“现在还是要尽可能地封锁消息。掩盖我们抵达的消息。”
第七百一十五章:各有想法
刘元提了一壶酒,端了一盘烧鸡,看了一眼屋子里正吆五喝六地吃着酒,划着拳的一众同伴,微微一笑,反脚掩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营房之外,一株大树之下,葛彩靠在树上,正一块一块地撕着一个白面馒头吃。
“看什么呢?”刘元走了过去,将酒递给葛彩。
葛彩瞟了他一眼,接过酒壶,道:“这宝应城,也相当繁华啊,比我们武邑也差不了多少。”
“这里可是扬州!”刘元笑着说,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来自武邑?”
葛彩微微一笑,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却是将刘元递过来的烧鸡推了开去:“吃不得这些了,再吃,以后就更没人要了。”
刘元哈哈一笑,撕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从葛彩手里接过酒壶,自己也喝了一口,“说句老实话啊,现在美酒烧鸡的吃着,心里却还在想着你的杂面煎饼子,你说是不是有些贱骨头?”
葛彩翻了一个白眼,“即便是现在你想吃,我也没得空做。”
“那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说吧!”刘元笑道:“吃了你两年的杂面煎饼,还真是吃顺味儿了。说句实话,我是真没有想到,你和我也是一样的人,不不不,你的职衔可比我高。”
葛彩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从武邑来的,职衔比你高一点也不稀奇。”
“你以前在哪支部队?不会是右千牛卫的吧?”刘元有些吃惊地道:“柳大将军麾下有不少女军官的,你有这么硬的靠山,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跟夫人的,我以前是跟着大姐头儿的。”葛彩摇头道。
“大姐头儿?是谁?怎么没听说过?”刘元瞪大了眼睛,葛彩自己都是昭武校尉了,她的上司,最起码也是将军起步了。
“哦,大姐头是李泌。现在是卫尉寺的少卿。”葛彩道:“当年在大青山的时候,我就是跟大姐头的,后来也一直跟着她。”
“原来是她?”刘元恍然大悟,“你这靠山也够硬啊,干嘛还跑到这里来?”
葛彩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在危月燕中,有很多姐妹的,我从小就吃得,倒是愈长愈胖了,也常被人耻笑欺负,也就是大姐头护着我,那些姐妹们学得东西可多啦,棋琴书画,针炙医药,我呢,学啥啥不会,吃嘛嘛不剩,就只剩一把子力气了。”
刘元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葛彩瞪了她一眼。
“两年前,大姐头嫁给了曹璋,我总不能不辈子跟着大姐头儿吧,在武邑,像我这样身份的人,打仗的机会极少了。其实即便在别的军队之中去,也不太可能让我一个女的领兵。刚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便求了大姐头儿让我过来了。”葛彩道。“我一定要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将军,就像大姐头和夫人一样,看那些当初笑我的人还笑不笑得出来。”
“看来你当初受了不少气啊?”刘元若有所思地道。
“一个女军官,在军中本来就很难立足的。再加上我又这模样儿,自然就更不受人待见了。”葛彩道:“我总不能受了欺负就去找大姐头儿告状吧?也不能受了欺负就跟人拳脚相加吧?出来干这事儿,正好。”
“难怪你这么凶?”刘元哈哈一笑:“来到宝应,秦疤子都被你找借口揍了一顿,是在立威吗?”
“有什么办法?”葛彩道:“现在要打仗了,而且还是极凶险的仗,要让这些血里火里爬出来的人服我,就只有凭拳头,不然我一个女人,怎么压服他们。一个凶悍的母夜叉,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的。”
刘元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你怎么不找我?”
“估摸和你打,要输!”葛彩倒是毫不掩饰。
“我可以故意输给你的。”刘元道:“就算酬你经常给我的杂面饼子里加大肉片子的恩情。”
葛彩哼了一声,“说来说去,你不还是看不上我吗?”
刘元一滞,却是说不下去了。
“没事儿!”葛彩却是洒然一笑:“我也就是看你顺眼,你看我不顺眼,那就没啥了。拿得起,放得下,以后咱们还是砍得脑壳换得气的兄弟呢!说说吧,你怎么来的这儿?”
“我是义兴社员!”刘元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为万世开太平,哪里有需要,我就愿意到哪里去。”
葛彩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道:“你是个真汉子。你以前在那支部队服役?”
“左骁卫。”刘元道。
“左骁卫出事了!”葛彩道:“你知道吗?覃新明秦将军跟我说的。”
刘元摇了摇头。
“说来也巧,这一次过来统筹指挥的也是左骁卫的,负总责的是李浩李中郎将,而我们这些陆上部队的头头,叫任晓年,绰号任大狗,也是左骁卫的。”
“任大狗?”刘元一怔:“我认得他的。以前一齐配合作过战。”
“他现在都是将军了,你不后悔吗?”葛彩问道:“要是留在部队之中不耽搁这几年,说不定你也就是将军了。”
“我将来肯定是能当将军的。”刘元呵呵一笑:“迟早的事情,有什么可后悔的。”
“看到任晓年,你不尴尬?以前是同僚,现在可是你上司的上司了!”
“他能当上将军,也是拿命换回来的,有啥尴尬的。”刘元不以为意:“仗还有得打呢,说不定以后我后发而先至。”
“我觉得你能行!”葛彩从刘元手里把烧鸡抢了过来,咬了一大口。
“你不是不吃吗?”刘元笑问道。
“反正你又不要我,管我作甚!”葛彩冲着刘元挥了挥拳头:“吃饱了,明天再去训练那些瘪犊子。”
“算了,大过年的,这些本地兵丁就这个样子,再练也练不出个模样来。”刘元摇了摇头。
“咱们在宝应的自家兄弟,只有一千人。”葛彩道:“这本地兵丁也有一千人,不说能跟咱们比,至少拉出去要能见仗啊,不然到时候还没开打呢,他们先跑了,那怎么行?兵是练出来的,刘元,这一次咱们面临的局面,只怕比你想的还要凶险。咱们的地盘,离这里太远了。反正覃新明说了,钱,他有的是,那就大棒和蜜糖一起来吧,你不是觉得他们练不好,你是嫌麻烦吧!”
“的确很麻烦!”刘元咂巴了一下嘴,摇了摇酒壶,却发现酒已经没有了。
“想当年我们还小的时候,是屠二爷训练我们,为了一块糖,大家都能拼命。”葛彩嘿嘿笑着:“你瞧着吧,我非得把他们练出来不可,哪怕最终淘汰一部分,剩下的,也能派上用场。”
相对于扬州的表面平静,底下波涛汹涌不同,在淮南节镇所在地楚州,却是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了一股紧张的气息。
淮南节帅龚云达已经调集了三万部队,其中包括五千水师,集中到了楚州,数万人的大军在淮安城外扎下了数个大营,光是粮草的调度,军纪的维护,都足够节镇府上上下下忙得四脚朝天,又适值年节,赏赐总是要发下去的,除开银钱的赏赐,什么肉食,酒水也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士兵闹将起来,可不是玩儿的。
前前后后,调集这些部队花了一个月时间,海量的银钱自然也就这样哗哗的流了出去。就算淮安富庶,这样的花钱,仍然让龚云达感到有些肉疼。关键是,现在淮南内部对于到底接下来要怎么办仍然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内部争论不休,让龚云达也是头疼不已。
“父亲!”龚彬走了进来,看着龚云达道:“除了扬州的梅玖没有来给您拜年,其它的各知州都已经来了。”
龚云达轻轻地捏着眉心,道:“不意外,梅玖是坚定的支持大唐的,对于我一直不肯公开表明态度而极度不满。”
“到底要怎么做,自有父亲这个节镇一言而决,那里需要看他的脸色?”龚彬怒道。
龚云达抬起头,瞟了龚彬一眼:“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难道不是吗?既然此人与父亲的心思不一致,那就撤了他好了。换一个听话的。”
龚云达摇了摇头:“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梅玖在扬州的根基极其深厚,而且,他在扬州这几年,扬州每年上交的赋税,都是年年上涨的,此人为官清廉,极得民心。更重要的是,扬州商会是支持他的。”
“父亲,扬州商会的会长可是金满堂。”
“就是因为如此!”龚云达长吁了一口气:“所以他就更有底气了。你说撤换他,用什么理由?我调兵,他没给吗?我要加赋,他不是也爽快的给了吗?”
“父亲,既然扬州的兵都已经出来了,那要撤换他,岂不是更容易,一支兵马过去,旦夕可定!”
龚云达冷冷一笑:“那你可知道,我将兵撤出来之后,数天之间,梅玖就又已经集结起了一支人数不详的军队吗?虽然不知道实力如何,但你想轻而易举的拿下他,是没有可能的,倒是激起民变的可能性更大。”
“父亲,我来想想办法!”龚彬咬咬牙道。
“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吗?”
“父亲,我们哪有什么选择?李泽是很强,可中间隔着一个大梁呢!”龚彬道。“重要的是我们要保证自己的实力,只要有实力,才有未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劝说
孙桐林胸有成竹地坐在哪里,慢悠悠地品着茶,他的对面,坐着淮南节度使龚云达,而龚彬则侍立在龚云达的身后。
“孙公,今日小儿陪您看了我淮南将士,可还入眼否?”龚云达笑咪咪地道。
放下茶杯,孙桐林连连点头:“淮南将士,一向精锐,特别是淮南水师,可谓首屈一指,当今大唐,已经很难找出这样一支强大的水师了。”
龚云达哈哈一笑,自矜地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看着孙桐林。
“龚帅,我想,三殿下的善意已经是相当真诚的了。我们的提议,龚帅不知考虑得如何?”孙桐林却是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呢?”龚云达淡淡地道:“就这样不好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土,各司其事,岂不两全齐美?”
“龚帅亦是久经沧海之人,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孙桐林道:“当今天下大势,已经愈来愈明朗了,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朋友,决不会有第三条道路可走了。如果说过去还可以做墙上的草,随风两边倒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只怕首先倒下的就是这墙上的草了。”
龚云达微微变色道:“三殿下就如此有信心对我淮南战而胜之吗?”
“这不是有不有信心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的问题。”孙桐林直言道:“就算只有三四成希望,我们也会付出十成的努力。”
听着孙桐林斩钉截铁的话,龚云达不由得沉默了。
“三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时不我待!”孙桐林断然道:“李泽在北方已经完成了整合,东北张仲武举了白旗,西北吐蕃被李泽打得丢盔弃甲,如今陷入到了内乱之中,这两个可以牵制李泽的势力如今都已是自顾不遐,李泽的主力,正源源不断地向南调集。而南方如果还是现在这样四分五裂,甚至在我们大梁背后捅刀子的话,那对于我们来说,过于危险,在与李泽决战之前,我们岂有不扫清背后隐患的道理?”
龚云达冷笑:“孙公,既然李泽如此强大,我们淮南为什么又一定要投靠你们呢?”
孙桐林大笑:“龚帅,恕我直言,你现在是隔我们近,离武邑远,地理位置便决定了你选择有限。其二,你当真希望李泽赢吗?你对于李泽在北方推行的国策应当很清楚吧?李泽当真赢了,你会剩下什么?淮南节度?哈哈哈,北方各在达标镇现在安在?李泽治下的大唐朝廷,已经将统治的触角伸到了州,县,乡,知州,县令都由朝廷统一任命。那么多的豪门贵族,要么被他打落尘埃,要么向他屈服,苟颜残喘。你,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龚云达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你们,又如何能保证能在与李泽的决战之中获得最后的胜利呢?”
孙桐林看了龚云达半晌,才道:“龚帅,这就不该是你应当说出来的话了,自古逐鹿天下,争鼎九州,谁言有必胜的把握?现在即便是你去问李泽,他就敢说一定能战胜我们大梁吗?左右不过是五五开而已。现在就是双方积蓄力量的阶段,谁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谁就能在未来的决战之中获得胜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而已。”
“话是如此说,但孙公,大梁内部,亦有纷争,我为什么一定要投靠三殿下呢?”龚云达吐出一口长气,决定要反击一下,“或者大殿下,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是吗?”孙桐林冷笑:“肤浅的人看表面,睿智的人看内里,看将来。龚帅是一个睿智的人,我想对大梁内部的纷争必然会有一个自己的判断。大殿下如今是烈火烹油,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危机四伏。不说三殿下在朝中也有强力支援,就看现在的局面,龚帅也应当清楚,大殿下最大的臂助衮海节度,如今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三殿下愿意,我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兼并衮海。天平,宣武,武宁已经连为一个整体,实力足以碾压衮海。如果淮南加入,则三殿下的实力则会更进一步的增长,这也是我们愿意来与龚帅谈,愿意与龚帅合作的理由。打,是下策,合,则两利。”
说到这里,孙桐林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摆在了龚云达的面前:“这是三殿下亲自手书,是三殿下用自己的血写就的。”
龚云达身体微震,看向孙桐林摊在自己面前的一段锦帛,上面赫然定着:富贵共享永不相背。下面落着朱友贞的签名以及私章。
“三殿下的真心,我已经感受到了。”龚云达点了点头:“但是孙公,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这是大事。”孙桐林点头道:“但龚帅,时间要快,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在整军备战了,今天已经是元宵节了,最多一个月后,我们的大军便会向南,到时候,是向淮南还是去鄂岳,那就您的决定了。”
龚云达脸色沉重,收起了朱友贞的手书,回头交给了龚彬。
“十天之内,我会给孙公一个答复,这十天,便请孙公在淮南走一走,看一看吧!”
“好。”孙桐林眼见得这事儿已经成了七八,也是喜上眉梢:“龚帅,不是我危言耸听,李泽已经将手伸向了南方,岭南向训成了后族,接下来他的手必然也会向南方伸过来,您过去的那种想高卧榻上自观天下风云变幻然后再决定出路的想法,是决然行不通了。既然自己没有实力逐鹿天下,那总得选择一个加入。淮南富庶,大家都盯着呢,您即便不去惹人,人也来会惹您的。”
“怀璧其罪,想不到我苦心经营淮南,现在却成了原罪了!”龚云达苦笑道。
“将来大事若成,龚帅即便是想世世代代永镇淮南,又有何不可呢?”孙桐林道:“等到三殿下坐上了那个位子,龚帅难道还能跑得了一个郡王的铁帽子吗?”
龚云达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彬儿,替为父送孙公去休息吧!”
“那我就等龚帅的好消息了。”孙桐林躬身告辞。
走出了待客的大堂,龚彬与孙桐林并肩向外:“孙公还请恕罪,父帅肩负淮南一地数百万子民的富祉,有所犹豫,难以决择也是可以理解的。”
“自然理解。”孙桐林微笑道:“少帅,据我所知,淮南绝大部分人还是希望不打仗的,一打仗,可就什么都毁了。”
“当然。”龚彬道:“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会有更多的人向父帅进言,想来众意难违,父帅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那就要少帅多多费心了,不知能不能安排几次聚会,让我见一见淮南诸位英雄豪杰呢?”孙桐林笑道。
“自无不可。”龚彬点头道。
“少帅敢毅果绝,不负少年,龚帅啊,到底是年纪大了,前怕狼后怕虎,没了当年的英雄气啊!”孙桐林拍了拍龚彬的肩膀:“少帅,你与三殿下年纪相仿,正是并肩共干一番大事业的好年纪啊!”
龚彬大笑:“我亦有此意。孙公,你便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淮南,必然会助三殿下一臂之力。不过孙公,您觉得三殿下能在与大殿下二殿下的竞争之中胜出吗?”
“自然胜出!”孙桐林傲然道:“前一段时间,我去过长安,敬相跟我谈起过此事,不出一年,此事,必然会有一个结果。大梁,现在需要三殿下这样的人来主掌,大殿下匹夫之勇,不足以成大事,二殿下就不用说了,现在他就已经退缩了。”
“我明白了!”龚彬道。“父帅的犹豫,实则上最大的原因,就是扬州方面的反对意愿极其坚决。”
“我亦有所耳闻,金满堂的大本营就在扬州,那里也是被李泽渗透得最严重的地方。”孙桐林道:“这件事情,少帅准备怎么解决?”
龚彬一笑道:“孙公放心,我已经有了方案。”
“少帅是准备做掉那梅玖?”孙桐林停下了脚步,问道。
龚彬目光闪动,道:“孙公是个明白人。不止是梅玖,还有苏葆等一众人,只要这些人死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麾下也还有不少精通这方面技巧的人,少帅如果要用,直接拿去!”
“那敢情好。”龚彬喜道:“只要这件事成了,父帅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与北方,那是不翻脸也得翻脸了。”
“不过行刺这种事情,就算功成,还是会造成混乱的,只怕在军事之上,少帅也还需要做些准备。这件事,能瞒得过龚帅吗?”孙桐林问道。
“这些年来,父帅已经逐渐把军事指挥权移交给我了,特别是水师,更是我一手掌握。”龚彬道:“我已经在着手安排此事了,行刺之事开始之时,也是水陆两道同时进逼扬州之时。双管齐下,一举解决扬州的问题,到时候,我淮南就上下一心,再无阻碍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在海上
站在舱门口,章回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一了眼东方初升的朝阳,迈步走了出来。甲板之上,正蹲在地上用力地擦着船板的铁钩子潘沫堂看到章回出来,站起身子,将抹布扔在一边的水桶里,笑道:“章公,起得早啊!”
“哪有你早?”章回笑道:“终于见到太阳了,这些日子,身上可是发霉了哟!潘将军,这清洗甲板的活计,还用得着你亲自干?”
“习惯了。”潘沫堂道:“只要在船上,这些活计,每日都是要干的。章公,你以前常坐海船?”
“平生第一遭!”章回道。
潘沫堂一愕:“那您可真是了不得,这一次出海,风浪可真不小,一般人还真受不了。看您啥事儿没有,我还以为您常坐海船呢!”
章回哈哈大笑,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就凭我这体格儿,小小风浪能奈我何?”
“章公,这可真与体格啥的没关系!您看看这一次随您来的那些人,好多都脱了形!”潘沫堂笑道。
“都是些不中用的。”章回道。
“章公,潘某人也见过不少的读书人,您和他们比起来,可真是不像一个读书人,不过我可是听说,您是这世上最有学问的人。”潘沫堂道。“这让我想起一句老话来,叫满瓶子不荡半瓶子荡。”
“这话算是对我最高的评价了。”章回开心地道:“潘将军,你以前也读过书吧?我看你一笔字,写得着实不错。没有多年功底,可是写不出来的。”
“倒也不瞒章公,早年我可也是中了秀才的,后来不得已才下了海,干了没本钱的买卖,先是在海盗群里当个师爷,后来慢慢势力大了,便火并了以前的老大,自己当了头头!”潘沫堂笑道。“说起来,这还真跟我读了多年的书有关。”
“你这话里有话啊,含着好大一篇文章呢!”章回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坦承。“不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好的。”
“章公,说实话,我倒真没有觉得自己握得是屠刀,不过是求活求前程罢了。”潘沫堂摇头道:“真要说起来,您觉得陆地上的那些节镇、将军们杀得人比我少吗?只怕我杀得不过是他们的一个零头罢了。”
章回一怔,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不由摇摇头:“是我想左了,这个世道,原本就是这样。你在海上,也算一方诸候了,怎么最后又愿意归顺李相来受这份拘束呢?要知道,李帅麾下军队,规矩可是最严的。”
看着章回随意坐在一大盘缆绳之上,一副要长谈的模样,潘沫堂便也退了两步,坐在了船舷之上。
“以前打劫过金满堂,不过这个是条汉子,后来反而成了朋友。”潘沫堂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两人倒也是配合默契,他成了最有钱的盐商、海商、钱庄老板,我也成了这海上声名远播,势力最大的海盗。”
章回微笑不语,一个有钱有路子,一个有人有刀子,两相一配合,金满堂岂有不赚得盆满钵满的道理。
“金满堂来找我,说了李相的事,我便动了心。”潘沫堂道。
“年纪大了,不想再在海上漂泊了?”
“那倒不是,我已经习惯了海上的日子了,上不上岸,也无所谓。”潘沫堂道。
“那是为何?”章回感兴趣地问道。
潘沫堂叹了一口气,“章公,我也是曾经读过书的。位卑不敢忘忧国啊!金满堂跟我说起李相的桩桩件件,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怕金满堂骗我,又专门派了人上岸打探了很久,这才决意跟随李相的。”
章回以手抚额,长叹一声:“光是这一句位卑不敢忘忧国,便羞煞了许多士大夫啊!”
“章公夸奖了。”潘沫堂笑道:“初见李相,便让我折服啊,一个海盗,李相也敢毫无疑忌的相用,大把的钱钱就分派下来了,也不怕我卷了钱跑。我本以为,至少还要还一个监军啥的,结果,什么也没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倒是李相的风格。”章回笑道:“即便是韩琦这样摆明车马与李相不对路的,李相不也是用他吗?取其才而已。求大同,存小异嘛。我虽然对此有异议,但现在总体看来,大方向还是不错的。”
潘沫堂大笑:“这些事情,我其实也是不敢苟同的,有时候觉得李相的心也真是太大了。养虎为患啊,就像咱们这一次去办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吗?”
“还是有必要的。”章回道:“你以为李相当真没计较过吗?这几年外表看起来我们花团锦簇的,事实上却是不然的,连年征战,不但将士疲惫,朝廷是真没钱了。除非李相也来刮地皮,以牺牲老百姓福祉的代价开战,这样一来,倒也不见得打不赢,但百姓的日子可就苦了。北地才舒缓了几年啊,真要这样,只怕又是一片荒芜了。”
“不是说先乱而后治吗?”潘沫堂有些不解地道。
“这就是李相与人不同的地方了。他不想让老百姓受太多的苦,所以,战争的脚步只能缓下来,先把自家的篱芭扎牢啊。”章回解释道:“不然,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人心,可就又要散了。人心聚,难,人心散,易啊!”
“这倒是。”
“现在已经有不少的征兆出来了,明年我们北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旱,这又是雪上加霜啊,所以,战争,不得不停下来。”章回摇头道:“但伪梁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体恤民生民情,他们只会不顾一切地发动战争,他们打不过我们,所以他们会向南,拼命地扩充地盘,携取更多的人丁,抢掠更多的财富,然后再回来与我们逐鹿天下。”
“我明白了,所以李相这一次捏着鼻子认了这事儿,就是要利用岭南的力量来牵制住伪梁。”章回道。
“岭南向训又是什么好人吗?”潘沫堂撇了撇嘴,“我以前可也没少抢他们的货!章公,在我看来,他们与朱温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啊!”
“区别还是有的。”章回一笑道:“至少,岭南向训还是能保境安民的。他治下的百姓,还是能活下去的。他成了后族,便能整合东南力量,至少能保东南不被朱温获得。当然,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从中受益了。将来对付朱温的时候,便也从容了许多。”
“可是章公,您想过没有,将来我们打垮了朱温,会不会又要接着打向训呢?”潘沫堂突然问道。
章回楞了一下:“这个我可不敢打保票,也许能从政治上解决,也许,还要打吧!”
听到这里,潘沫堂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李相也就是利用向训一把嘛,这样一来,北方的老百姓不用遭殃,南方也不会成为朱温的后院儿。这手腕儿,厉害着呢!看起来咱们的李相,也压根儿就没有把向训放在眼中。”
章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潘沫堂又接着道:“似乎咱们李相,也没有把南方的百姓当回事儿,向训跟朱家争地盘打生打死,老百姓不遭殃吗?不过也是,现在南方的北姓啊,还不是咱们李相的崽儿,用不着心疼,也心疼不过来,先管好自家的事情才是正经。好,好得很!”
“你这么想吗?”
“您不这么想吗?”潘沫堂笑道:“这样的李相,才真正能让人放心。这才是成大事的样子嘛,真要是前怕狼后怕虎,这也考虑那也忌惮,那李相以后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真这样的话,跟着李相,我也觉得没啥出路啊!也是,李相要是没有几把刷子,能在这个年纪有这个成就?天下继承爹娘老子家业的多了去了,有谁能做到李相这个地步的。想想咱们现在还瘫在床上不能言语的太上皇,啧啧,手里一把牌面,不比李相好啊?还不是打得稀乱!”
章回竟是被潘沫堂驳得哑口无言。想想,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李泽现在不想打,却又不能坐视南方被伪梁各个击破然后纳入囊中,所以便推出了向训与伪梁打擂台,不管他们打得结果如何,北方总是得到了喘息之机,获得了养精蓄锐的绝好机会。等他们两家打得死去活来差不多的时候,北方大军大举南下,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
干笑了几声,章回决定另开一个话题。
“潘将军,你知道这一次迎亲,李相为什么要让你把水师全都带出来吗”
“示威!”潘沫堂笑道:“还给咱们水师将士下发了全套的盔甲,水师打仗,哪有穿这么沉重的铁甲的道理,就是摆个样子罢了。不过章公,李相给咱们水师亲自设计的皮甲倒是好东西,那内衬是什么做的,落水之后,吹气便能鼓起来,这对于落水的将士们逃生可是极好的,水战之中,倒有大部分的死者最后是精疲力竭之后被溺死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章回一摊手道:“回头你可以去问将作监。”
第七百一十八章:迎接
庞大的船队劈波斩浪,风帆吃足了风力,带动着战舰快逾奔马。这是一只由两艘海鹘级大型战舰,三十艘各类战船以及数十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整个船队绵延数里长,浩浩荡荡前行。
作为旗舰的定远号是海兴船厂的第一艘海鹘级战舰,也是潘沫堂的旗舰。从去年接手这艘庞然大物之后,潘沫堂便带着这艘战舰不停地出海,对于他这样的海上老手来说,这样大的战舰如何作战,也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以前他率领的海盗船强调的是速度,在追赶上猎物之后贴上去,然后攀爬上对方船只,肉搏作战。但这样的战舰显然不是如此,他所拥有的远程打击能力,即便使潘沫堂自己也是心惊,自忖以前自己的那些战船,一旦碰上了海鹘级这样的战船,压根就没有多少机会能靠上来,半途就会被击沉击伤,就算靠上来了,又怎么攀爬呢?战舰的设计,本身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独特的船舷设计杜绝了这一点。
潜入海下去凿洞洞?对付一般的战船还可以,但海鹘级战船使用的是水密舱,每个水密舱都是隔断的,想要靠凿洞洞将他弄沉,压根儿就没有可能。
这样的一艘战舰在潘沫堂看来,就是海上的巨无霸,是无敌者,有了他,在海上,谁能与自己争锋?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这艘舰下水的时候,李相亲自过来剪了彩,当时李相手抚船舷,脸上却是殊无欢意,而是长吁短叹,似乎并不满意。
潘沫堂当然不知道,当时的李泽,想的是如果这样的战舰之上配上数十上百门火炮,那在这个时代,就真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了。
不过很可惜,火药的研制持续了多年了,到现在,比二踢脚强不了多少,冶铁炼钢技术倒是持续在进步,但距离能造炮管的水平,也还差得远。
李泽很清楚,这些东西,是急不来的。任何一个科技的进步,都需要长时间的技术积累,一步一个脚印,压根就没有捷径可走。如果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听到大炮的轰鸣之声,那就相当满足了。
李泽有遗憾,但潘沫堂却是太满意了。
一年下来,他摸透了定远号的性能,然后在他的建议之下,海鹘号上的武器装备进行了新一轮的升级,然后再演练了数十套与各类不同船只的协同进攻,防守的战术,终于使得这支全新的舰队形成了战斗力。
而今年,第二艘海鹘级战舰抚远号也终于下水了。
这一次的远航,也是对抚远号的一次真正的海试,等到返回的时候,大体之上抚远号上的官兵们也已经习惯了这艘战舰的操控以及作战了。
潘沫堂站在指挥舰桥之上,俯视着他统领之下的整支舰队,志得意满,这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看到现在的这支舰队,以前自己统率的那上百艘海盗船,毫无疑问,都是垃圾货色。
想起自己麾下曾级的那几员得力的部下,心中又不由有些遗憾,要是他们知道是今日光景,会不会后悔当初要离自己而去呢?
机会啊,曾经摆在每个人的面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得住的。
高高的刁头之上,瞭望兵突然吹响了号角之声,潘沫堂精神一振,这是发现了远方有船队的警告,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商船。
他很希望有一支不开眼的海盗队伍来撩拨一下自己,然后让自己好好地过一把瘾,在实战之中真正检验一下自己舰队的战斗力。
号角之声持续不断地响起,片刻之后,整个舰队便活跃了起来,刁头之上,令旗挥舞,号角之声不绝。船队之中的商船开始减速,向中间靠拢,而战舰而加速赶了上来。
半柱香功夫,以定远号,抚远号两艘海鹘级战舰为中心,迅速地组织成了两个战斗集团,将数十艘商船卫护在了中心。
事实上,这些商船也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在潘沫堂看来,每一艘海船上的水手,都是一名水兵,跑海船的,如果没有几把刷子,根本就不可能存活到现在。
当然,有大唐水师在,第一时间压根儿也轮不到他们上场。
“放心吧,这里距离广州港已经不远了,不可能有海盗出现的。”章回手里拿着一本书,悠哉游哉的出现在了潘沫堂的身边,“再说了,那支海盗队伍这么不开眼,敢来找这么大一支船队的麻烦?”
“瞭望兵发现的是一支武装舰队!”潘沫堂简单地道。
“我猜,应当是岭南水师,来迎接我们了。”章回道。
“不管是不是,总是要作好战斗准备的。”潘沫堂道。
“这个自然!”章回一笑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有效的示威呢?”
海平面上,一支船队模糊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潘沫堂的视野之中。
刁头之上的旗号不断地挥舞,对方舰队的消息,也一点点的清楚起来。
的确是岭南水师,一共二十艘各类战舰。
看来是真的来迎接他们的了。
双方迅速地接近中。
向真站在最大的一艘战船之上,看着远方的大唐舰队,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惊惧。几个月前他去武邑的时候,在海兴港,见到过大唐舰队,那时候,除了一艘海鹘级之外,并没有看到多少其它型号的战舰,但那,已经让他很震怖了。而这一次,出现在他眼中的,竟然有两艘海鹘级战舰以及其它各类不同型号的战舰。
这些战舰中的任何一艘,都要比他现在乘坐的战船要更大。
与其他人知道的不多不同,向真更清楚,大唐水师的战舰与岭南水师的战船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岭南水师,大体上与商船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基本上是用商船来改装的。而大唐的战舰从最初制造时的目的,就是冲着作战去的。船上的布局,武器的设置,只有一个目的,为战斗服务。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了大唐水师各类战舰的图纸,回到岭南之后,他立即召集了岭南节镇之内数个实力最为雄厚的船厂的大匠来研究这些图纸,他想用最短的时间能够制造出一样的战舰。
但大匠们的回复,却是让他沮丧的。
先不说这种战船的制造所需要的技术储备,不是光有图纸就能制造出来的,光是物料的储备,现在他们就达不到。
大唐水师的战舰,第一次采用了龙骨的技术。
向真得到的答复是,即便是从现在开始就准备物料,开始实验,至少在一年之内,是不可能拿到成船的。
这让向真很是沮丧。
除了鼓励一番,开出更高的赏格之外,他也没有了其它的办法。
双方舰队在隔着两里左右的距离之上一番旗帜交流之后,潘沫堂终于下达了解除战斗警报的命令,大唐水师重新恢复了航行的状态,而岭南水师的战船则一分为二,在海面之上排成了两行,向真的坐舰则向着定远号驶来。
两艘战船缓缓靠拢,向真仰视着那个愈近压迫感愈强的战舰,心中的无力感更盛。站在他的位置,白色油漆刷出来的定远两个字,显得异常的硕大。
一块跳板从定远号之上放了下来,搭在了岭南战船之上,向真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两名从人沿着跳板上了定远号。
“见过章公!”第一眼看到章回,向真也是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武邑派出来迎亲的,居然是朝廷的核心三人组之一的章回。“章公亲至,岭南向家,蓬荜生辉!”
“少帅!”章回微笑着抱拳微微一礼:“陛下大亲,这是朝廷的第一桩大事,我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该当亲历亲为。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一次的随行人员。”
一一见过迎亲的官员,基本上都是来自礼部的官员,向真倒不甚在意,唯一让他颇为警惕的,就是那个只有一支手臂,另一只手上却是装着一柄铁钩子的潘沫堂。
大海之上,铁钩子的匪号,还是声名远播的。虽然早就从韩琦处知道了此人已经成了大唐水师的统兵将军,但见到真人,却还是第一次。
要知道,以前岭南的商船,也有不少是栽倒在这个海盗头子手里的。
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向真如何不明白,这是李泽在向他展示实力,要不然迎亲,何必须要派出如此规模的一支舰队呢?
对于与对方在海上争锋,至少在一两年之内,是想也不用想了。不过看到随行的那几十艘商船,他的眼中还是射出了热切的光芒。
那是朝廷应岭南的要求,支持他们的各类军械。其中,便有他非常想要的大型军械,如大型投石机,大型强弩,以及弩机,盔甲,甚至还有数百柄陌刀。
这几十船的军械,足够岭南武装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当然,作为回报,这几十艘商船回去的时候,也不能空着,会装满诸如粮食,药材,桐油等诸如其类的物资以及岭南大小姐的嫁妆。
第七百一十九章:岭南事(上)
广州港码头之上,人山人海,旌旗飞扬,既有着刻意的组织,也有着自发的涌现。这个港口,是大唐对外交易的窗口,虽然大唐在一年一年的衰落下去,商业交易也随之而跌落,但这里,仍然是东南最为富庶的地方,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较为滋润的。
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皇帝依然是神圣的,高不可攀的存在,但现在,他们岭南的女儿,将要成为大唐的皇后了,这可是开天辟天头一遭。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今天,朝廷的迎亲队伍将抵达广州港,自然要前来看一个稀罕。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看热闹、看稀奇的百姓让向训也有些猝不及防,紧急调了三千军队前来维护秩序,这才有效地控制了场面。
虽然乱了一阵子,但向训还是很得意地,在他看来,这是自己颇得民心民意的最有效的体现。
整个港口已经被全部戒严了,所有的船只全部下锚,每艘船上,都有士兵进驻,更多的士兵穿着簇新的战袍,肃然林立于码头之上,于喧闹之中又另外隔离出了一个清静的地方。临时搭起的暖棚里,大人物们安坐其中,一边饮着热茶,一边热切地议论着这一次的联姻,对于岭南,甚至于对整个东南的局势的影响。
向训,自然是这些人的中心。
五十有五的向训,世居岭南,三十五岁之时还是一介县尉,二十年前,席卷大唐的那场暴乱,岭南亦未能幸免,借助本家在岭南的势力,向训组织兵勇协助官兵平乱,屡建战功,官职也扶摇直上,到暴乱被平息之下时,他已经是岭南节度使了,从县尉到割据一方的节度使,他只不过用了三年时间。
统治岭南近二十年,向训的官声,还是算不错的。哪怕他亦是靠着岭南的豪强大族立足,但岭南豪强与其它地方的豪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因为这里的大族,更重视商业,广州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对外的窗口,而商业所带来的利润,显然不是在地里刨食能比的。
在岭南诸地,土地兼并并不十分严重,土地价格也并不高,倒是一些重要的商埠里,一个好的位置的铺面,价值万金。
商业气氛浓厚的岭南,给了普通老百姓获得更好生活的条件。
有足够的土地让他们耕种,即便是没有土地,但去给人当伙计,即便是在码头上当苦力,也是能活下去的。
老百姓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能勉强活下去,他们就认为,官府还是很不错的。
岭南执行的仍然是府兵制度,但常备甲士却也足足有两万余人,一旦岭南全部动员起来,十万大军,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正是岭南向训的实力在东南独树一帜的原因。
李泽崛起于北方,朱温篡唐自立,这让向训看到了机会。这个时代,已经进入到了靠武力说话的时代了,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更有理一些。
自然已经礼乐崩坏,那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这正是向氏走出岭南一隅成为天下豪门的大好机会。
然而向氏世居岭南,在东南一带虽然威名赫赫,但对于大唐帝国来说,东南一地,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在长安洛阳这些地方的人看来,岭南这样的地方,那可是极为偏僻苦寒之地,只有那些犯官才会被发配到这些地方来受苦。
在这样的一个映象之下,向氏在天下的影响力,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武邑的要求,让向训喜出望外。
对于现在北狩武邑的大唐朝廷现状,向训自然是一清二楚,皇帝只是一个摆设,真正掌握一切的是年轻的独相李泽。当然,在朝廷之中,也还有一批像薛平,韩琦,田令孜这样的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如果没有这些人,恐怕也就没有这一次与向氏的联姻了。
孙女嫁过去了,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但向训并不在乎这个,对于整个向氏家族来说,这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不管怎么说,孙女儿过去之后,就是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后,而向氏一族,也将因为这一次的联姻而名扬天下,从一个地方上藉藉无名的节镇,一跃而成为天下瞩目的中心。
不仅仅是后族这么简单,朝廷的情况,有识之士都是很清楚的,向氏此举,可不单单是向朝廷表示忠心,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摆在了李泽的对立面。
而且,是一个有资格站在李泽对立面的人。
这便是向训想要的。
至于孙女儿嫁过去以后幸不幸福,以后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在大局面前,向训压根儿就没有去想过。
向氏子孙,自然要为向氏的大局服务。
与李泽、朱温这样的人物一齐竞争,向训并不惧怕,从一个小小的县尉走到如今,他几乎一直都在胜利,即便是小有挫折,也从来没有能逆转他向上的势头。一次次的胜利,铸就了他强烈的自信,而掌管岭南这些年来,岭南从当年的暴乱之后一满目疮夷,变成了现在的富庶,给是让他觉得,如果给他机会,他也能把这个天下治理得很好。
他,所缺的,只是一个可以供他尽情施展手段,展露抱负的一个舞台罢了。
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舞台,他还能惧谁?
事实也正如向训所料的一般无二,向氏的名声,随着这一次的联姻响遍了天下,今天,到广州港到迎接朝廷迎亲的钦差大使的,可不仅仅是只有他这个岭南节度使,还包括了容管经略使,桂管经略使以及份量更重的福建观察使。
号角一声接着一声,从极远的地方迅速地向着码头这里接近,显示着来自武邑的船队,离港口已经不远了。
满面红光的向训长身而起,向着身边的几人道:“诸位,请!”
“向帅请!”
向训微笑着转身,向着暖棚之外走去。
随着向训等人缓步走向码头泊船之所,海平面之上,庞大的船队已经出现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船队越来越近。
向训满面的笑容却在一点一点的僵硬起来。
最前面引路的战船,是岭南最大的一艘战船,但在身后那艘庞然大物的映衬之下,就像是一条玩具船。即便是在那艘庞然大物的战舰的两边护航的战舰,也要比岭南最好的战船大上一圈。
庞大的船队在稍远的地方停泊了下来,只剩下了向真乘坐的战船,定远号以及他的三艘护卫舰缓缓地驶向码头。
一个个粗大的麻包被吊了下来,悬挂在船帮之上,伴随着船身靠近而慢慢地被挤压的变形,一个个水手,身手矫健地一手抓着绳子,猴子般的从甲板之上滑下,将手中牵着的缆绳,绕系在码头之上粗壮的木桩之上。然后又身手灵活地沿着缆绳攀越而上。
码头是重新整修过了的,原先的木头栈桥已经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石料,看到眼前这一幕,向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要是还是以前的木头栈桥,只怕今日就要出丑,这样块头的大型战舰,或者只是这样轻轻的一个挤压,木头栈桥便会分崩离析。
抬头仰望着巨大的战舰船身,与向真一样,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福建观察使,容管经略使,桂管经略使虽然也还在笑着,但与向训一样,笑容亦是很勉强了。
大唐水师战舰现在入港的不过只有四艘战舰,但已经让众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除开战舰本身之外,战舰之上的士卒,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定远号一共四层,此时,从第一层开始,船舷两边,士兵肃然挺立,黑色的甲胄,带着面甲的头盔,让人看不清这些士兵的脸庞,却更显神秘,外面罩着大红的披风,正在海风的吹拂之下猎猎作响,手中清一色的大刀之上包着红绸子,为这些凶戾之气倒是添了些许喜庆的色彩。
一层一层的这样上去,定远号之上,士兵居然多达三百余人。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码头之上的那些一般的百姓士绅,却是为战舰之上这些武威的士卒们大声欢呼着。心道果然是朝廷之师,不是咱们这岭南偏僻之地能比的了,光是这战舰,光是这一身的行头,可就把停泊在一边的自家的战船和上面的士卒全都比了下去。
一个就像是高门大户之中的贵公子。
另一个就像是整日在田地里打滚的泥腿子。
“奏乐,摆香案,准备接旨!”向训终于回过气来了,大声吩咐道。
定远号上长长的跳板搭上了码头,手捧圣旨的章回一手提着袍子小心的缓缓而下,定远号相对于这里的码头泊位而言,实在是太高了一些,所以跳板很陡,他不得不小心,要是一个失足,从上面滚了下来,那就成了笑话了。
当章回双足踏上实地的时候,香案之后,向训已经是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
看到向训如此作派,在他身后的福建经略使等人先是一怔之后,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看到此情此景,章回不由微微一笑。
向训的心思,在他的眼中,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第七百二十章:岭南事(中)
有唐一代,大臣接皇帝旨意的时候,最多也就躬身聆听就算是完事了,极少有像现在向训如此隆而重之的道理的,这也是他身后另外几位大员愕然的原因所在。即便是在大唐最盛之时,这样的大礼节,也只有在最隆重的大典之上才会出现,而这样的大典,一年廖廖无几。
向训自然不是随意行事。
现在大唐朝廷被李泽把控,李泽对皇帝的尊重并不咋样。太上皇被置于镇州养病,而小皇帝呢,则在武威书院读书,压根儿都接触不到朝政。
而他向训,自然便要表现出对皇权的无上尊崇,越是这样,他便越能在道德之上占据制高点,也是标榜他与李泽的截然不同之处。
章回微笑着宣读完了手中的旨意。
这是一封针对向训的旨意,无非就是表彰一下对方的忠诚为国之心,拳拳报国之意,同时加封对方为郡王以及对岭南一众官员的加封旨意。
至于册封向训孙女为皇后的旨意,自然是要等此女到了武邑之后才会正式宣布的。
双手将向训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章回笑道:“早闻向帅大名,今日终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向训双手抱拳,看着章回道:“章公亲自,某家万万没有想到,这向氏的荣幸。”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章回的大名,走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这并不因为他现在是李泽的重要僚属便会有所改变,政治上的分歧并不影响他在学术之上的巨大成就。
“这几位是?”章回看向向训身后的几个人,虽然不认识,但从这些人的穿着,气度,很明显,并不是向训的下属。
“我来为章公介绍!”向训笑着侧身,道:“这位是福建观察使容宏。”
“这位是桂管经略使谭元。”
“这位是容管经略使阮承。”
章回略略有些惊讶,抱拳道:“倒是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三位,幸会幸会!”
福建观察使笑道:“我等更没有想到这一次能见到章公您啊!国事维艰,我们这些人偏居东南,但也心忧国事,但章公,说句心里话,有时候真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道如何才能报效国家,唯有努力守好自己的辖地,这一次向帅倡议,我们也是感到终于有了一个领头者,蛇无头不行嘛!没有主心骨,做什么事都是心里打鼓啊!”
章回嘿嘿一笑:“朝廷从来没有忘了东南诸君呢!”
桂管经略使谭元道:“章公,请恕我直言,朝廷现在离我们太远了,除了对我们提供道义上的帮助之外,当真是没有其它的办法。好在朝廷现在终于让东南一地有了一个主心骨,这才是正经啊!”
“东南一地,力量分散,而现在时局艰难,不少野心家咄咄逼人,对我们是虎视眈眈啊!只有将所有力量集合起来,才能抵御那些野心勃勃之辈,确保大唐社稷不坠啊!”容管经略使阮承感慨地道。
“各位说得极是!”章回连连点头:“对于诸位的拳拳报国之心,陛下,李相都是心有戚戚焉,早前李相为了稳定北方局面,确保朝廷、陛下的安全,一直在不停地战斗,数年下来,打得东北张仲武束手称臣,迫使吐蕃退回了高原,吐出了以前大量侵占的我大唐土地。李相更是连施妙手,使得吐蕃国内战乱连连,再也无力对我大唐形成威胁。数年征战,我大唐将士死伤惨重,但却从未退缩。现在,终于缓过一口来了。”
看着面色微微有异的四人,章回转身,指着身后定远号那庞大的舰身,笑道:“现在朝廷稍有起色,便竭尽全力支援东南诸君,外面的数十艘商船运载着足够装备上万人的军械,这可都是我大唐最好的武器。现在哪怕陆路断绝,但只要大海不曾干涸,哪朝廷对于东南的支援,就绝不会中止。”
章回这番话说得极是硬气。
这些年来,朝廷在到处征战,与各路敌人厮杀,而你们东南却是兵马未动,粮草未动,现在局势好转了,我们又掉过头来支援你们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为朝廷拼过命的家伙,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呢,千万不要在我们面前,唱什么高调。真要唱高调,也只有我们唱的份儿。
而最后的那几句话,就是**裸的威胁了。
什么是东南偏居一隅,远离朝廷,需要一个主心骨?
你们的主心骨,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朝廷。
当然,现在的朝廷实际上也就是李泽李相了。
不要以为陆地之上被伪梁以及其它一些各怀心思的节镇截断了,但只要大海在,我们的触角就能伸到东南来。也不要以为你们这几个抱成一团了,便能有与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在朝廷眼中,你们还不是个儿。
我们既然能从大海之上替你们运送来支援的军械,当然也能从大海上源源不绝地运送来大军,不要以为隔着朝廷远,就想脱离朝廷的管辖自行其是。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稍稍点到,自然就能明白话里的意思。
向训等人虽然心中不快,但只要看一看港口里那巨大的定远号以及船舷两侧雄健的士卒,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论起实力来,当然是北地朝廷要更强。
“章公说得极是!”向训强撑着一张笑脸道:“向某已经府中备下了酒宴,既为章公接风,也是借着容观察使等人皆在这里的机会,大家可以商量一下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章公是朝廷重臣,有章公的指点,我们心中就更有把握了。”
“好,好!”章回连连点头:“这一次章某受李相所托,正要与东南诸位俊彦商量一下南北夹击的事情,不瞒诸位说,现在时局,还是颇为艰巨的,正需要我们团结一心。请!”
“章公先请!”
向真回到节帅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老子陪着章回等一干武邑来的人饮酒,他却要去主持下头的那些实际的事务,忙到现在,疲惫之极,却仍是不得休息。
“父亲,武邑运来的军械,都已经运到库房了。”坐下来,一口喝干净了仆人端来的燕窝,向真道。
“成色如何?”向训的酒意仍然很浓,武邑来的人,都是一些酒桶,本想借着地主之利,把章回灌个七荤八素,然后看看能不能借着酒意刺探一些秘密,岂料章回的酒量远非众人能比,容宏谭元阮承几人都喝得醉倒了,章回却还清醒得很,高谈阔论滔滔不绝,但偏生却尽是一些空泛之极的话语。
眼见得刺探不成,倒是被章回勾引得让容宏等人有些把持不住了,向训只能快刀斩乱麻地结速了酒宴,将武邑一干人送去驿馆休息。
“都是好东西,的确是武邑最新式的武械,很多都是我们不能制造的,威力也与我在武邑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一般无二,在这个方面,朝廷倒是没有糊弄我们。换装了这些武器装备之后,我们的兵马战斗力会有一个大的飞跃。”向真略略有些兴奋。
“自己不能造,终是隐患。总不能一直依靠别人,外来的武器装备,终是损坏一件就少一件,有朝一日,别人不再给我们了呢?”向训冷然道:“现在李泽还指望着我们在南方牵制伪梁呢,自然会很慷慨!”
“从武邑回来之后,我便将相关的图纸全都交给了我们的将作营。”向真叹道:“但将作大监告诉我,这些东西,单个的我们也能造出来,但大规模的制造却不具备条件,他说,牵一而发动全身,如果硬要仿制武邑的这些东西,只怕我们原来的制造体系要全都推倒重来,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能承受之重。”
“我明白了。”向训道:“这些武器装备抱括舰船,短时间内我们根本就没有法子自给自足了是吧?”
“是的。”
“告诉将作大监,小范围的先试制吧。另外,在沿海一带,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未雨绸缪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向真点头道,既是海上无法与对方竞争,那就只能想办法把对方隔绝在海上以作防备了。
“容宏谭元阮承这一次来,也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为他们准备一些武器军械,让他们带回去,还要准备一些银钱,容宏哪里,给他一百万贯,谭元与阮承那里各五十万贯。”
“为什么?”向真不解。
“朝廷展示出来的实力,让他们有些动摇了。”向训若有所思地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要在乎一点银钱,我们在岭南养了百姓这么多年,现在是他们反哺的时候了。”
“要加赋税吗?”
“对,要加赋税。”向训脸上浮现起了一丝笑意:“朝廷的钦差不是来了吗?这个时候我们宣布加赋税,宣传的时候,不妨把这个帽子扣在朝廷身上,不是我向训贪婪啊,而是朝廷压下来了,我不得不为之。”
“父亲这一招,可算是高明之极。”向真竖起了大拇指,连声赞叹。
“高什么高?还不是挖自家荷包里的钱财!”向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七百二十一章:岭南事(下)
的确是挖自家荷包里钱,想明白这一点,向真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要谋大事,岂能舍不得一点点钱财!”向训却又是突然地笑了起来:“银钱不过是身外物事,要是舍了钱能成事,便是再多的钱财我也愿意丢出去。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向真点头道:“当然,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权势,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要有权有势,即便银钱散尽,想要再度聚拢而来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错!”向训道:“那个水师统领当真便是当年横行海上的铁钩子潘沫堂?”
“正是!”
“既是海匪,有没有可能收买?”向训问道:“开价高不要紧。”
“关键是此人根本就不开价!”向真摇头道:“借着安置他们的机会,我出言试探过了,一丁点回应都没有。”
向训冷哼了一声:“潘沫堂不好拉拢,那其它的水师将领呢?”
“唐军水师,军纪极严。”向真无可奈何地道:“他们压根儿就不下船。潘沫堂要求我们将所有的生活物资全都送到船上,便连吃的,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我们完全无法接触到他们水师之中有份量的人,也就无从想法子收买他们的人了。”
“广州港亦是繁华之地,这些水兵在海上长途跋涉这么长时间,现在居然还能憋得住不上岸快活快活?”向训有些不信。
“父帅,从武邑回来的时候,我就跟您讲过,李泽治下唐军,军规森严到不近人情。我带回来的唐军操典,您也看过了吧?”向真道。
“看过了。”向训仰天长叹一声,“只是如果我们在全军之中推广这样的操典,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引起哗变不可。”
“李泽用高额的军饷以及各类优军政策,维持着这样森严的军纪,一旦士兵因为违纪而被开除出军队,失去的根本是他们不愿意承受的,所以他们能这样做,我们的确做不来。不过父亲,在我们的亲军之中,完全是可以推行的。”向真低声道:“我们的亲军,不过两万余人,这些钱,还是负担得起的。”
“只怕那些军官平时闲逸惯了,哗变不致于,但消极抵制却是必然的。”向训笑道:“你想试一试?”
“只要一想到我在武邑看到的那一切,我心里就有些发寒,但同时,却又羡慕无比,那才是真正的铁军。父亲,我在武邑见了右千牛卫,在镇州见了左千牛卫,不是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他们真是比我们强的。”向真道。
“什么事情,也别想一蹴而就。”向训警告道。
“重症需得用猛药!”向真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你忘了从平卢来的那一千唐军左骁卫士卒吗?”
“怎么会忘记?李泽不就是借着这件事情,将秦诏、金世元等人一下子就做掉了吗?咦,你不是把他们编为你自己的亲兵了吗?”
“我准备用他们来当磨刀石。父亲,请允许我将咱前的亲军,一部一部拉上去与他们较量。这支部队,可算不得唐军之中战斗力最为厉害的,如果连这支军队咱们都打不过,那些将领们还有什么话好说?他们张是依附我向氏而活,不会不知道厉害的。”
“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就去做吧!”向训想了想,挥手道:“就算有所差池了,我再来给你擦屁股,也不是不可以的。”
向真大喜,站起来深深一礼:“多谢父亲了。”
“有什么可谢的?你我父子一体,将来向氏一族还要你撑起来,你愿担事,敢担事,能担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向训笑道。
“父亲,这一次武邑都提了一些什么要求?”向真站起身,替向训将茶杯满上,轻声问道。
“大方向的事情,今日并没有谈,但是下头的人倒是谈了不少的事情出来了。”向训道:“主要还是两方面商业往来上的事情。他们的供销合作社要在这里设置一个分部,专司双方交易上的事情。”
“他们想要什么东西?”
“他们想要糖、茶、桐油、麻、棕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粮!”向训道:“我们这边呢,便要求他们用军械、兽皮、牛角牛筋、战马等物资来交换。”
“倒也算得上公平交易,如今李泽基本上已经控制了漠南漠北,辖下大量的番夷人口,这些人种地不成,手艺不行,但养牲畜倒都是一把好手,像皮子这类东西,在他们哪里相当便宜,但到了我们这边,可就价格不菲了。”向真道:“不过父亲,这供销全作社,可不仅仅是做生意的,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设立分部的话,还是要多加小心。”
向训大笑起来:“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自己了,这里是广州,即便他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想在我的地盘之上生事,那就是自己找不自了。”
“说得也是!”
“另外,盛隆钱庄也要在这里开办业务。”
“这个应当拒绝!”向真直接道:“在武邑,韩琦,薛平等人在与我深谈的时候,都说到了他们的一个户部,一个钱庄,是他们完全没有弄懂,也完全插不进去手的地方,但他们却又对这两个部分无比推崇,薛平临走的时候,还告诫过我,如果双方合作成功的话,一定要小心武威钱庄,这盛隆钱庄,只不过是武威钱庄在外面的另一个叫法罢了。薛平说过,这钱庄,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要是被他吃住了,便是想脱身也不可能了。”
“如此危言耸听?不就是一个钱庄吗?我已经让下头人答应下去了,让他开业,有我们向氏自家的钱庄在,保管他生意清淡,三五个月就挤兑得开不下去。”
“父亲,没这么简单的,双方既然有这么多大宗的生意合作,他们那边必然是要经过盛隆钱庄的,又怎么可能被我们挤垮?”向真摇头道。
“且看着吧,小心在意就是了。”向训不以为然,“一家钱庄而已。我们这里不是北方,这里,我们说了算!”
见父亲固执,而且这些事情夹在一揽子的事情里头一起谈,一口回绝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听说隔几日,章公还要在栖梧书院讲学一日?”
“不是一日,是十日。”向训道:“章公名声在外,今日在席间,便有人提出了这个邀请。不管章公现在效力于谁,但他在学问上的造诣,还是让人佩服无比的。他能在我们这里讲学十日,也算是一桩盛事。儿啊,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啊!北地李泽,在这一方面,已经走得很远了,我们是忘尘莫及,一个武威书院,现在几乎便要囊括天下英才了。”
向真道:“父亲,现在我们迎头赶上,也还是来得及的,过去我们即便大开方便之门,也不会有人投到我们门下来,但以后就不一样了,总有忠君爱国之辈,会投效到我们这里来的。时日一长之后,李泽的嘴脸必然暴露,到那时,似父亲这样的,必然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这就是我力主把兰丫头送去武邑的道理所在了。我们向氏,需要这个名头,需要这个舞台啊!”向训道:“当初你还不情不愿的。兰丫头是你的长女,亦是我的长孙女,你疼她,我就不疼她吗?再说了,这一去,又不是去吃苦的。”
“纵然不是吃苦,但日子必然也是不好过的。”向真叹道:“当初薛平被贬之时,皇帝想要去送上一送,还得骗了田令孜去才闯了出来,显然连行动也是不自由的。父亲,我想到时候派一支人马跟着兰丫头去武邑,想来李泽不至于拒绝吧?”
“你能派多少人去?一千还是一万?”
“五百人。”向真低声道:“万一将来有事,说不定还能护着兰丫头活着逃出来。”
“真要走到哪一步,便说你是五百人,便是五千人,又焉能逃出生天?”向训叹道:“罢了,左右是你这个当父亲的一片心意,尽心而已。这件事,我会跟章公谈的。”
“多谢父亲!”向真喜道。
向训回头看着墙上的巨副地图,道:“如今李泽占据北地,朱温雄居中原,正力图向南发展,我们向家,现在也握有东南之地,接下来只要能把江南,湖南等地纳入囊中,便有了与他们二家争一争的资本。时不我待啊,等到送走了兰丫头,我们就该动手了。”
“是,如今朱友贞已经夺了武宁,下一步必然是淮南与鄂岳,我们一旦拿下江西之后,就与他要正面对上了。”
“总是要对上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向训笑道:“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后族,是大唐社稷最忠心的护卫者。将来兰丫头有了子嗣,那就是未来的大唐皇帝。我们向氏到了那个时候,才真的算是熬出头了。”
“那敢情好!”
第七百二十二章:战扬州(上)
院子里一株柳树之上冒出了密密匝匝的小小的绿色小苞点的时候,一直处在犹豫之中的淮南节度使龚云达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天之前,东南方向传来了消息。大唐朝廷策封了岭南节度使向训的孙女向兰为皇后,向训晋封郡王并东南行军大总管,总摄福建、岭南、桂管、容管四地,组建东南讨逆军,由东南行军大总管向训总体节制。
混乱的天下,在经历了诸多节镇混战的十几年之后,终于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大鱼吃小鱼的兼并之中。实力弱的节镇、地方,只能选择一方加入,想要据一方而自守,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时代,将要彻底过去。
现在即便你不去惹人,人家也是要来修理你的时候了。
龚云达自觉实力不足,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无法保证自己独立的地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一方加入。
但就实际上而言,他是没有其它选择的。
加入朱友贞一方,是他不得不作出的决定。
以前自己就是一方土皇帝,淮南就是他的私人产业,但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虽然心中不爽,但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洪水铺天盖地而来,没有谁可以幸免。
在淮南差不多呆了一个月的孙桐林满意而去,淮南主动归顺,使得朱友贞可以腾出兵力来出击鄂岳,即便是淮南,也是可以出兵助力的,鄂岳如何识时务想要负隅顽抗的话,那么两路夹击,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鄂岳。
朱友贞现在没有水师,但淮南却是有一支不错的水师的,这也是朱友贞对淮南格外高看一眼的原因所在。经略南方,一支强大的水师,是不可或缺的。
“派去扬州替换梅玖的杨广利已经出发了。”龚彬道:“杨广利带了一千人的随行精锐部队,在扬州哪边,我也做了一些相应的布置。先前在哪里留下来的部队,也已经派去了军官接手,两边呼应,梅玖不会有反抗之力的。”
龚云达点了点头:“如果梅玖老实地交出了扬州知州的位子,便不要再为难他。我会在节镇府中给他一个不错的位置,此人,还是有能力的,也有声望,如能得他相助,会省不少事。”
“是,但愿他识时务。”龚彬道:“如果他不肯来节镇府就职,那就留不得他了,扬州重地,不容有失。”
宝应,军营。
葛彩扶着腰间横刀,与陈元两人大步流星地走向营房门口,此刻,在营房外,一名军官正手执令箭,在哪里大呼小叫着要求士兵打开营门。
葛彩作了一个手势,营门前的士兵们拉开了大门。
“什么人在营门前喧哗,想死吗?”葛彩叉开双腿,站在大门中间,厉声喝道。
“吾奉节帅之命,前来接管宝应驻军指挥权,你是哪个?冯才呢?”骑在马上的军官隔着几道拒马,厉声喝问道。
“冯才是哪个?”葛彩转头问刘元。
刘元呵呵一笑,指了指营房之中一根高高的旗杆之上悬挂着的一个脑袋:“就是那个带头闹事,被你一刀砍了的那个,原来是宝应的驻军指挥。”
营门外的那个军官顺着刘元所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个脑袋,恰好此时一阵风吹来,那个晃晃悠悠的脑袋转了过来,被石灰腌制的脑袋保存的不错,大体上还能看清楚容颜。
“你,你们居然杀了冯才,你们想造反吗?你是谁?”
“老娘叫葛彩,现在宝应归我管。”葛彩翘起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是哪个缝里蹦出来的鼻涕虫,敢在老娘面前大呼小叫?”
“奉节帅之命,接管宝应驻军。”外面的军官高高地举起令牌,但说话的底气却是有些不足了。
“老娘奉的是扬州梅玖梅知州的命令,你说的什么节帅,老娘认不得。”葛彩大笑道。
那名军官一滞,看着军营的模样,似乎觉得有些不妙,悄悄地带马向后退了几步:“违反节帅军令,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葛彩冷笑:“你才是不想活了。”一举手,围墙之上,齐唰唰地站起来一排士兵,手里的弩箭对准了门外的军官。
门外军官大惊失色,撤退的命令刚刚喊出来,营门的弩箭已是雨点般的射了出来。这名军官倒是身手矫健,一个倒栽葱滚下马来,居然以马为盾,躲过了一轮箭雨,但他的部下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在弩箭的攒射之下,纷纷毙命。
军官拔刀,一跃而起,竟是合身向着营门前的葛彩撞了过来。不得不说,这名军官的反应还是极快的,这个时候,他要是转身往外逃,必然又是一轮弩箭送他上西天,但向营内方向冲击,拉近与葛彩的距离,那些弩箭手反而不会射击了。
这是一个女的。
如果能一下子拿住她,或者还能逃出一条性命,到了这个时候,这名军官已经不再奢望接管这个军营了,扬州出大事了,现在最好的就是保一条命逃回去告诉少帅这一事实。
看到军官向葛彩冲了过来,刘元呵呵一笑,反而倒退了几步。
葛彩连刀都没有拔,就像一座山一般地站在那里,那军官一冲而至接近她的瞬间,她身子略侧,军官的横刀擦着她的身子砍下,一声怒喝之中,她举起手来,竟是将军官举刀的手用手臂生生地挟住,一扭身子。
听到那军官的胳膊发出了卡擦一声,刘元脸上的肌肉跳了一跳,看到葛彩的手捏住了对方的后脖子,他赶紧喊了一声:“留活口。”
话刚出口,刘元便见到葛彩一发力,将那名军官高高地举了起来,然后吐气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捆了!”
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士兵们一涌而上,将这名军官给按在地上,牢牢地捆缚了起来。
这名军官的嘴巴显然并不严实,葛彩只是抓住他断了的手臂左右晃了晃,摇了摇,在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中,他便全都招供了。
“杨广利,一千人。”葛彩呵呵一笑,“传令全军,集结。”
“不先向上报告一下?”刘元问道。
“报告当然是要报告的,不过这杨广利既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不妨将捷报与报告一齐送上去。”葛彩道。
宝应军营,现在一共有一千五百余名士兵,其中一千名是来自北方的战士,另外五百名,则是这一个多月来在葛彩地狱式的训练之中留存下来的,至于其它的人,则已经被葛彩撵出了军营。
杨广利,新任的扬州知州,此刻带领着一千人的军队,正停驻在白马湖边,他在等待着宝应方面的消息。
这一次能出任扬州知州,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仕途之上的一个飞跃,但他也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要不然,也用不着上任还要带上一千精锐军队了。
扬州知州梅玖与节帅不对付,反对节帅投靠大梁,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听说梅玖已经在扬州募集了一些军队,与节帅分道扬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现在就指望留在扬州的那些军队依然是忠于节帅的,而少帅在扬州的那些布置也能起到作用,否则,自己的这一趟扬州之旅,必然是不会顺利的。
“知州,该开拔了。争取在天黑的时候抵达宝应,在哪里,我们可以集结那里的一千驻军,然后再向扬州出发。越早抵达扬州,对方的反应时间便越短。”这一千人的直接统兵者,少帅龚彬的心腹龚昊走了过来,道。
“出发吧!”杨广利点了点头。“宝应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还没有,边走边等吧!”龚昊道。
侍从牵过来马匹,杨广利一只脚踩上蹬子,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上马,远处却是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
“敌袭,敌袭!”狂奔而来的斥候,在马上大声呼喊道:“宝应驻军反了。”
杨广利一个哆嗦,马儿向前一窜,险些将他拖倒在地上。
龚昊也是大为震惊,厉声喝道:“全军集结,准备迎战!”
鼓点之声急骤地响了起来,一千士兵迅速地开始集结,龚昊扶住了有些惊慌失措的杨广利,安慰道:“知州,宝应驻军是一些废物,您不用担心,看我怎么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说话之间,远处已经出现了敌人的身影。
敌人愈来愈近,杨广利看着那一片黑色的金属浪潮,有些哆嗦地转头看向龚昊:“这就是你说的窝囊废物?”
一千五百军队,其中骑兵不过百余人,在大股部队两侧游走,葛彩却是没有骑兵,一手拎着横刀,一手拎着盾牌,走在步卒队伍的最前面,在他的左右两侧,刘元与秦疤子两人如同哼哈二将,亦步亦趋地跟着。
“进攻!”葛彩挥刀大呼。
与此同时,龚昊也举起了他的长枪,骑在马上大吼道:“全军出击。”
两支军队,在白马湖畔,迎面对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