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长远之计
东平县城内节度府,有一座远高于其它建筑的石塔,坐在其上,便可以俯览整个东平县城。连远处的城墙,都一览无余。
“进来的时候,看到城墙在包条石?”桌子上菜肴琳琅满目,但却只坐了两个人。
曹煊与朱友贞。
“一直都在进行中。”曹煊道:“但凡我有点余钱,都投在各地的城防建设之上了,这一路行来,你也看到了,整个天平境内,要塞林立。重要一些的城池,都在进行着这样的工作。”
“这耗费可就大了!”朱友贞叹道。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出钱,那些有钱人,在这样的事情上,要求他们出点血,倒也并不太难。”曹煊笑道:“特别是这两个月,大家伙出情的热情高涨啊!”
“这是什么缘故?”朱友贞笑问道。
“河中被李泽杀得血流成河啊!”曹煊道:“这些人谁不怕?要是李泽的兵打过来了,他们能有个好?”
“叔父是准备步步为营,与对手逐地争夺吗?”
“没办法!”曹煊摇头道:“如果单单是田平的右金吾卫,我自信还是可以与之周旋,有守有攻的,操作得好,还能占点便宜。但如果双方真爆发了大战,我面对的,又岂止是田平呢?魏博过去就是武邑了,左右千牛卫可不是田平能比的。再者,平卢一旦丢失,秦诏的左骁卫也就对我形成了威胁。我只能把事情做在前头。”
“可这终究是示弱了。”朱友贞道。
曹煊笑了笑,“有时候示弱不是一件坏事。当然,只要衮海不出问题,秦诏威胁我的可能性就不大。”
朱友贞点了点头,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叔父,这一次我去平卢,您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曹煊笑着夹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放进嘴里缓缓地嚼着,半晌才道:“从两年前,李浩在棣州完成了对原棣州军的整编重组之后,对于平卢的威胁就没有停止过。候希逸也是一个废物,他其实是有机会将棣州打烂的,但他因为以前的失败而怕了。”
朱友贞道:“这事儿我知道,父皇一直希望他主动出击,但对于父皇的命令,他置若罔闻,李泽与张仲武大战之时机会最好,那时的李泽根本就顾不上他。如果他倾巢而出,不说占领棣州,但毁了棣州却还是能做到的。即便是今年,李泽与吐火罗大战的时候,他倾巢而出,与秦诏一战,也不见得就输了。”
“这个的心思啊?”曹煊有些好笑:“以前候希逸也算是一个人物,但人老了,也就失了进取心了。最开始,他是存着绥靖之心的,但很显然,李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再后来,秦诏来了,他就更不肯了。他尽起大军与秦诏干上一场,要是输了,便会一无所有,可要是赢了呢,他的精锐,也就剩不了多少了。他自忖如果没有了军队,即便赢了,也是给我们作嫁衣裳,自己啥也得不到,就更不肯了。他满心地盼着李泽输给张仲武,输给吐火罗,这样李泽就没有心思来找他的麻烦了,可惜,李泽都赢了,现在李泽缓过气来,把目标对准他了。”
“进退失矩,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了。”朱友贞摇头道:“要么干脆投降,要么便拼死一战,这样吊着,最终他什么也不会剩下。”
“此人已经开始在安排后路了。”曹煊扁了扁嘴,“他已经将自己那庞大的家产,在往岭南那边搬了,我听人说,光是金银财宝,就足足装了三条大船。”
“他与向训关系很好吗?”朱友贞有些惊讶。
“多年之前,两人也算是袍泽吧,两人都出身于当年大唐的卫军府,一起与吐蕃人打过仗,据说候希逸还救过向训一命。”曹煊道。
“此时已非彼日,指不定向训更喜欢候希逸的钱财。”朱友贞冷笑道。
“谁说得准呢?”曹煊摇头:“我对向训不了解,也许此人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呢?不过大战在即,主帅却存了跑路的心思,那此时平卢军的军心士气就可想而知了。”
“候希逸在平卢,也聚集了十万之师,如果再动员青壮的话,二十万人总是凑得出来的,怎么就毫无战意呢?”朱友贞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坏就坏在这十万之师。”曹煊道:“候希逸拼命地扩军备战,在边境之上布置了大量的军队,人数不够了,便去抓壮丁,强令入伍,逃兵可谓是络驿不绝。平卢境内,盗匪横生啊。我怀疑从那时起,候希逸便想跑路了,所有的这些动作,只不过是想借此聚敛钱财而已。那些军队,除了少数部队,武器装备之破烂,让人不忍目睹。”
朱友贞瞠目结舌:“这是一个什么人啊?叔父,如此说来,我去又有何用,招览他们哪里的人手,岂不是自找麻烦!而且还没有什么用。”
“不不不,就算是在猪窝里,你也能找出几只强壮凶恶的来的。”曹煊笑道:“平卢军中,能作战的部队,还是有几支的。恰巧这几支,都布署在青州一带,替候希逸看家护院。”
“既然担负着看家护院之责,必然是候希逸的亲信,我又怎么拉得过来?”
“领兵的自然是拉不过来的,但中级和基层军官呢?”曹煊笑道:“候希逸跑路,这些高级将领有可能和他一起跑,但大量的军队总是带不走的。你只要抓住了这些人,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这些部队了。”
朱友贞恍然大悟:“如果我掌握了这些部队,便可以赶走候希逸,让平卢换个主人。”
“平卢已经烂了,这个主人当与不当,没啥意思。”曹煊道:“你要做的便是掌握了这些部队之后,然后找准时机,把这支部队安全的带回来。”
“可者还可以与唐军打上几仗!”
“这个度你要把握好。”曹煊叮嘱道:“可别偷鸡不着蚀把米。”
“这个我自然知道。”
“平卢一旦守不住,你就退往衮海。”曹煊道。
朱友贞一怔:“叔父,我不回你这里来吗?衮海可是代超的地盘,代超是大哥的岳父,岂能容得下我?”
曹煊端起酒杯,咂巴了一口酒,笑看着朱友贞:“天平军始终是支持你的,你回我这里来干什么,岂不是要让我从我可怜的军费里再拨出钱来养你的军队?这些钱,自然是要让代超去出。你是三殿下,你带回来的兵,都是大梁的兵,代超能将你逐出去?再说了,你退入衮海,自然便能霸占一块地盘,他想赶,便能赶得动?到时候唐军占了平卢,接下来不是衮海,便是江苏一带,指不定代超还希望你把他守一守呢!要知道,为了支持你大哥打山南东道,衮海最精锐的部队,可是都跟过去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朱友贞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你大哥和你二哥拿下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曹煊道:“但想必在拿下这两地之后,李泽的威胁也就来了,这个时候,你父皇必然要将这两支精锐之师调回来保卫洛阳与长安,与李泽正式开战,你此时纵然已经有了一些力量,但仍然弱小,所以敬相会敬议由你继续去开拓南方,这便是你的机会了。”
朱友贞点了点头。
“到了那时,我恐怕就要疲于应付唐军的进攻,能帮你的很有限了,但是如果你真去开拓南方的话,我还是会派遣一支精锐随你一起去的。”
“多谢叔父的支持。”朱友贞感激地道。
“这是支持,但同时,也是给我自己留一条后路,到时候,你如果在南方发展得好,一旦我们在与李泽的战斗之中失败了,还有一条退路。”曹煊摇头道。
“我会努力做好这件事情的。”朱友贞点头道:“叔父到时候如果力不能敌,不妨就此放弃,与侄儿会合。”
曹煊沉默了半晌,道:“但愿不会有这一天。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能够顶住李泽的进攻,与其形成南北对峙之势,到时候,你大哥二哥的大军在前线消耗巨大,而你能在南方打开局面的话,那你父皇对你的依赖便会愈来愈大,你的重要性便会愈来傅凸显,这就有了资本。但你要记住,去了南方,不是去破坏一切的,我们需要南方的财富以及人力。”
“相爷跟我谈过这方面的事情。”朱友贞点头道。
“低调,忍耐,静候时局之变。”曹煊冲着朱友贞举起了酒杯:“敬相我和能为你铺的路,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如果你去了南方还打不开局面,那后面就艰难了。只有你在南方崛起,我们才有活动的空间。”
“您放心!侄儿必不辱使命。”朱友贞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日便走吧!早一日到,便能早一日开始做事,对于你来说,时间很重要。”曹煊道:“收买那些平卢军官需要很多的银钱,你带够了吗?”
“这两年,侄儿倒是攒了不少私房。”朱友贞笑道。
第六百四十七章:泰山匪
(祝书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矛房内,一张随便用一些树干拼接在一起的烂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丁点大的烛火勉强能将桌面范围内照亮,三张面孔凑在一起,盯着桌面上的一张地图。
“国凤,这是一个好机会。”陈长富指着地图道。
“你让我带着这些儿郎们去打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要不是你是陈长富,我一定怀疑你是官军的狗腿子。”田国凤不满地瞅了一眼陈长富:“这不是去打劫,这是去送死。”
陈长富,陈氏四兄弟的老三,闻言哈哈一笑:“谁说咱们去打朱友贞了,这支军队可是梁军精锐,咱们这点人马,还真不够人家吃的。不过国凤,你不觉得这是我们投效他们的一个好机会吗?”
田国凤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长富,似乎在看着一个大猩猩。半晌才道:“你觉得,像我们这样一股土匪,堂堂的大梁三皇子,会瞧得上我们?”
“当然不是就这样贸然跑到他面前去毛遂自荐。”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着的书生打扮的人开了口:“只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对于现在的朱友贞来说,那就是值得招揽。”
“我们是土匪!”田国凤对于这个书生打扮的人,似乎比对陈长富更要尊重一些。“天生就跟他们是对头。徐先生,这事儿,只怕更难。”
徐想,泰安人,三年前自泰安到武邑,然后就学于武威书院,一年前,与陈长富一起被派回到了平卢节度治下从事秘密工作。
田国凤与陈长富一般无二,都是纠纠武夫,但徐想,却是正儿八经的一个读书人,自他上山之后,便接手了这支多达数千人的土匪队伍,在他的管理之下,这支队伍慢慢地安定了下来,纪律井然,啥时候该下山去抢东西,啥时候该老老实实的在山上开荒种地打猎,一切都由他来安排,便是抢东西该去怎么抢,抢谁的,都由徐想一手安排。
一年下来,这支队伍在平卢地区已经赫赫有名,成为了土匪之中的老大哥,而首领田国凤,自然便也成了平卢土匪们的老大哥。
“不难!”徐想摇头道。“只需用心策划一番,便能让一切显得自然而然。”
“徐先生,这个朱友贞是皇子,能瞧得上我们这些土匪?”纵然极是佩服徐想,但田国凤仍然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朱友贞现在实力弱得很。”徐想展颜一笑:“他这一次来平卢,又只带了这么一点人手,而候希逸可是手握大军的,朱友贞不想在平卢当一个看客,而是想手握实权的话,自然是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在我看来,朱友贞是一定想要反客为主握有主动的。我们这些人,八成儿都是泰安人,基本上都是平卢人,如果表现出了对朱友贞有用的话,那他自然就想着招揽我们为己用,帮他去冲锋陷阵。”
田国凤有一各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徐想,半晌才道:“徐先生,朱友贞到平卢来,可是来打大唐军队的。我们难不成到时候去帮着他与左骁卫交手?”
“朱友贞到了平卢,但不见得就跟大唐军队交手。他大概率的是一个监军的角色。”徐想嘿嘿一笑:“朱友贞可是伪梁的三皇子,我们如果能潜伏到他的身边并且得到信任,对以后一定会有帮助的。我可不认为在平卢这一战中,我们就能把这个朱友贞怎么样!”
“要是真如你所愿,我们被他招揽了,岂不是就能在他的左右?逮着机会了,一刀砍了他,我们岂不是就立了大功?”田国凤憧憬地道。
徐想笑了起来:“第一,我们即便受到招揽,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能近到他的身边而刺杀他。第二,平卢对于我们而言,已是唾手可得,杀了他,朱温只不过少了一个皇子,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皇子,功劳肯定是有,但可算不上什么大功。第三,国凤,我可不想成为一个短命鬼,真有机会杀了朱友贞,我们自己跑得掉吗?自己死了,功劳再大有什么用?”
田国凤有些懵了,“徐先生,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办呢?”
“先成为他的人,再在帮助他的过程之中取得他的信任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力,终有一日,我们大唐是要跟伪梁决战的,直到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让伪梁伤筋动骨甚至就此趴下,那才是立下了大功,国凤,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载誉而归,封候拜相又算是什么难事?”徐五想道。
田国凤楞了半晌,才道:“我倒没有想过什么封候拜相,到时候能弄一个将军当当,便心满意足了。”
“这又有何难呢?”徐想大笑起来。
往泰安府官道之上,一支军队缓缓而行,正是由朱友贞,曹彬率领前往青州的队伍,泰安府,是他们的第一站。
“殿下,泰安知府吴克金,出身泰安大族吴氏,有传言泰安土地,吴氏起码握有三成以上,再加上各类商铺生意,吴氏可谓豪富之极。”一名前来接应的,隶属于樊胜的细作正详细地向朱友贞介绍着泰安的情况。
“三成土地?”朱友贞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有些不尽不实吧?”
“具体多少,外人倒也真很难知晓,小人是泰安人,却是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些年来吴氏的手段,反正吴氏在泰安是一言九鼎的。”细作道。
“候希逸就不管管吗?”朱友贞黑着脸道。
“每年吴氏给候节度的上贡可都是极其丰厚的。小人有幸,参与过一次押送,那一次,可就足足价值十万贯以上。”
“想来都是民脂民膏了!”
“是,所以泰安也是平卢匪患最为严重的地方,泰山匪可谓是名震平卢啊。匪首田国凤聚众于泰山,多次攻打泰安府。”细作道。
“匪徒居然有能力打泰安府城么?”朱友贞有些惊讶了。
“这个田国凤颇有能耐,在泰安极有名声,当地多有他的人。”细作道:“小人也奉命打听过此人的底细,此人原本在泰安也是小富之家,祖传有数百亩良田,后来被吴氏盯上,买地不成,便诬陷此人与唐国勾结,灭其族,夺其产,田氏一族,仅田国凤数人脱逃,后来便有了赫赫有名的泰山匪了。吴克金多次进剿,起初还能有所斩获,但近一年来,却是屡战屡败,反倒是被田国凤欺到了家门口,吴氏掌握的兵马,只能缩进府城之中,连出城也不大敢了。”
朱友贞有些好奇:“这么说来,此人还颇能打?”
“以小人看来,此人很能打。”细作道:“关键是田国凤原本在泰安当地颇有声名,同情他之人极多,而与他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这两年打下来嘛,一个越来越强,一个却是只能缩进府城里了。吴克金多次向候大帅求援,可候大帅又哪里顾得上这个小小的山匪?”
“倒真是有点意思!”朱友贞笑了起来:“咱们这位吴知府家中当真豪富之极吗?”
“当然,听说吴知府出恭的马桶,都是金子打造的呢!”细作很是羡慕地道。
朱友贞大笑起来。
说话间,前方传来急骤的马蹄之声,数名斥候打马急奔而来。一直奔到朱友贞面前,这才翻身下马。
“殿下,泰山匪猛攻泰安府。”
朱友贞与身边的曹彬对视了一眼,倒真是没有想到,他们刚刚还在议论泰山匪,转眼之间,泰山匪就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
“多少人马?”
“不下五千之数。”斥候道。
“这么多人?”朱友贞也是吃了一惊。
“殿下,据我所知,泰山匪中真正能打的精锐,最多一千人,其它的,都是普通乡民而已,每次泰山匪下山,都有不少的乡民加入其中,以至于人数便越来越多,一旦了退且,这些乡民便又各自归家。这也是泰山匪屡剿来绝的原因所在。”细作在一边道。
朱友贞苦笑地看了一眼曹彬道:“这可真是拿起刀就是匪,入下刀就是民,匪民难分了,这吴克金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才有这样的场面啊!”
“匪徒,还是该剿灭的。殿下,不若我们去截了泰山匪的后路,让他们再也回去不得。”曹彬道。
“曹将军,以属下的经验看来,这一次只怕泰安府顶不住,我偷偷地潜进去窥探了一会儿,泰山匪已经多次攻上城头了。只要再来个三五次,泰安府便绝对要失守。”斥候道。
朱友贞沉思了一会儿,道:“曹将军,你率一半人马,仍然去堵泰山匪的后路,我带另一半人赴援泰安府。”
细作瞅了一眼本来就不多的人马,脸上有些异色。朱友贞却似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冷笑道:“区区流匪而已,我们可不是吴克金那样的废物点心。”
曹彬亦是信心十足,他们可是过去的宣武军现在的大梁禁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一群流匪,纵然人数比他们多,又怎能挡他们一击?
第六百四十八章:人可以无耻到何种地步
穷山。
真得很穷。
山不大,却像是一个用岩石和泥土堆起来的大土包,不但看不到一棵树,便连草就很少,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低矮的荆棘丛。
山下的朱友贞,看着山上的那支土匪队伍,很是感慨。
原以为这会一场轻松地猫戏老鼠的游戏,但没有想到,却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第一个没有想到的是,这支土匪队伍在猛攻泰安城的时候,居然还放出了斥候在外围警戒,这让他的突袭计划破产。
第二个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首领极有决断,明明自己只有一千余骑兵,而那个时候对方已经几乎攻占了半个泰安城,但在发现自己之后,当机立断便退出了泰安城。
第三个没想到,这支土匪队伍号令极是严明,说退,就退得干净利索。朱友贞也曾剿灭过不少土匪,一般来说,在攻进了这样一座还算富庶的城池的时候,土匪一般会失去控制,杀伤抢掠会成为主题,匪首对于队伍的控制会降到最低。不过这个认识被眼前的这支土匪给打破了。
第四个没有想到,这支土匪,在他们的退路之上,居然也留着警戒人手,这也使得曹彬断其后路,在他们逃亡的半路之上给予致命一击的想法,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泰山匪放弃泰安城之后,那些依附的暴民旋即散于四乡八野之间,手里武器一藏,你怎么辩别他是匪还是民?要是以前,朱友贞当然会采取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全杀了。但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
眼下聚集在穷山之上这股土匪,明显是泰山匪的核心队伍,却让朱友贞有些头疼了。别看穷山不大,但地势却极其险要,光秃秃的连个遮掩出没有,更让他难受的是,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头遍布,让他麾下的骑兵更没有一冲而上的心思。
让自己的骑兵下马充作步兵攻击?如果这样做的话,山上的土匪当然是挡不住的,但自己要死多少人?
朱友贞带兵多年,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被老子抱在怀里骑在马上驰骋,勉强能爬上马了,就拥有了自己的一匹战马。十几岁就开始带兵,从剿匪开妈,到与各路军队战斗,他的战斗经验是无比丰富的。
眼下的这支泰山匪,看起来穿得破破烂烂的,大约只有一半人有甲,但朱友贞瞟一眼对方在山上布置的防守阵容,脑袋瓜子就一阵阵的生疼。
不是不能打下来,问题是,他不想付出什么代价。自己这三千人马,死一个他都觉得心疼呢!眼下他实力有限,要让他在这些土匪面前付出死伤,他觉得简直太划不来了。
“这股土匪不简单啊,领头的是个知兵的。”曹彬站在朱友贞跟前,也很惊讶地看着山上。山上的土匪们可没有闲着,此时还在忙忙碌碌地布置着。
“曹将军,你说我们展开攻击的话,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上山将他们拿下?”朱友贞转头问道。
“三殿下,攻上山,伤亡只怕要达到百人左右。死多少人不好说,我们的甲好,这些土匪应当没有多少弩,弓箭大部分也应当是软弓。”曹彬道。“杀上山去与敌人展开肉搏之后,如果对手很强劲的话,死的人或者会多一些。”
朱友贞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的弩不少!你刚来,不太清楚泰安那边的状况,他们几乎控制了半座城,从城内驻军哪里抢了不少弩弓。弩箭或者会少一些。”
曹彬脸色也顿时难看了起来,弩弓破甲的效率,可比弓箭要强多了。三四十步之内,弩弓破甲几乎能达到百分之百。
“三百人上下,应当能全歼对手!”
朱友贞冷哼道:“可我连三十人的代价都不想出。”
远处传来了喧闹之声,两人闻声向着泰安方向看去。
“应当是泰安府的吴克金来了。”曹彬道。“看样子,差不多有两千多人。”
朱友贞脸色不善地看着远方那支滚滚而来的队伍,“堂堂官军,行军阵容,连一支土匪都不如。泰山匪逃到穷山这么长时间了,连你都干来了,他们,此时才整顿出队伍赶来,我估计,要不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压根儿就不敢出城来。”
曹彬笑道:“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泰安府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落入到这田国凤手中了。”
朱友贞眼睛眯了起来:“这就是一个废物,曹将军,先前说这人家财巨万,如果我们不来的话,这些钱可都便宜这泰山匪了。”
曹彬会意地笑了起来:“所以这些钱如果我们拿了,不也是应当的吗?在这个废物手中,只不过用来胡吃海喝,骄奢淫逸,要是落在三殿下手中,那可是能做不少正事的。”
“他会心甘情愿地送给我?”朱友贞摸着下巴微笑着道。
“不如我们自己去拿?”曹彬道:“这吴克金鱼肉百姓,使得境内民不聊生,盗匪横生,殿下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平卢,本就有替陛下巡视天下之责,这样的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说得是啊!”朱友贞道:“为了大梁,这样的人渣,当死。不过这些宗族豪强,手里可是有兵啊,我估摸着,他现在能聚集起来的这些人,都跟他吴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想杀他,还真得费些劲儿?”
曹彬指了指穷山之上的泰山匪,道:“吴克金身为泰安府知府,眼下土匪已经被我们困在这里了,剿灭土匪,不是他这个地方官的职责吗?正好,我们也可以看看这股土匪战力究竟如何?”
“就按曹将军说得办。”朱友贞一拍手道。“他来了,我们先见见他吧,看看这位吴克金究竟是何等人物!”
军队远远的就停了下来,一行人急步而来。
“泰安府知府吴克金,见过殿下,殿下驾临,本该远迎,不想泰山匪为乱,使下官不能出城,实在罪过。好在殿下威名远扬,匪徒闻名而丧胆,如今更是被殿下围困在此,实为泰安百姓之姓,平吉之幸,亦是我们大梁之幸啊!”吴克金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直起身来看着朱友贞。
好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看着面前的吴克金,朱友贞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失神,此人当真是相貌堂堂,实在是一个英俊之人,这模样,自己是万万比不得的,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一脸正气凛然,说话之间,偶尔看向穷山之上的土匪,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泰安府竟然如此糜乱了吗?区区匪徒,居然敢攻打泰安府城了?”朱友贞看着对方,冷然道。“如果不是碰巧我们来了,泰安府城岂不是要被泰山匪攻破了?”
被朱友贞质问,吴克金倒也是不慌不忙:“好教殿下得知,泰山匪首田国凤,原本就是泰安本地人,对于本地是熟悉得很,亦有许多同党,但在以前,他可不敢如此猖狂,实在是因为近期候帅从我泰安抽走了大批部队,这才让其如此猖狂。不过即便如此,吴某亦是有灭他之法的。”
朱友贞讥讽地看了对方一眼:“是吗?怎么我看到的是对方已经攻入了泰安府城之内呢?”
吴克金洒然一笑,拱手道:“这殿下就有所不知了。泰山匪来去如风,一向难以剿灭,这一次却居然敢来进攻府城,为了一劳永逸,所以下官便设下了请君入翁之计,正是想要把这股贼匪诱进府城之中,下官已经府城之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正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呢!”
听着对方这话,朱友贞和曹彬都是有些瞠目结舌。他们当真是想不到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睁着眼睛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然,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与曹彬对视了一眼,朱友贞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本王多事了,坏了吴知府的大事。”
“不不不。下官虽然定下此计可以一举歼灭盗匪,但毕竟盗匪入城之后,会对泰安府城造成极大的损失,现在殿下巧施妙计,却是将对手围在了这寸草不生的孤山之上,不但可以歼灭盗匪,而且还让泰安府百姓不受滋扰,这实在是造福于民的大功业啊!下官代泰安百姓,谢过三殿下!”吴克金义正辞严地说着话,同时一揖到地。
朱友贞大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心里可就舒服多了。对了,这些英姿飒爽的将领,吴知府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这些人都是我泰安府统兵军官,容下官为殿下介绍!”吴克金满面春风地将身后的一排将领召了过来,一一向朱友贞介绍,果不其然,清一色儿的都是姓吴的。
“好好好,果然都是少年俊杰。”朱友贞笑咪咪地道:“早先不知吴知府定下了妙计,坏了吴知府的大事,那眼下,我就不再多事了,便在这里为吴知府押阵,还请吴知府便发兵,将这些盗匪灭了吧?”
“这本是泰安之事,我们就不越疽代苞了。”一边的曹彬,亦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第六百四十九章:狗仗人势的进攻
穷山之上,田国凤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一切都在按照徐想的预测顺利地发展着,但当他看到朱友贞,曹彬率领三千麾下将他团团围在山上之时,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如果朱友贞倾力来攻,他自知是顶不住的。
山上一千出头的人,真正由陈长富和徐想带来的人,只不过百五之数。这些人是大唐内卫精锐,但问题是,他们并不能使用内卫的装备,只能与其它人一样,手里拿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打进了泰安城,总算是让他们从敌人手里抢到了不少的制式武器,但比起大唐内卫惯常使用的武器来说,也垃圾也差不多。
武器不趁手,他们起码便只余下了寻常七八成本领了。
而其它的泰山匪,纵然训练了不短的时间了,但与朱友贞曹彬手下那些久经战阵的军士来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徐想稳坐钓鱼台。
陈长富摩拳擦掌。
田国凤心惊肉跳。
山下,朱友贞和曹彬却在谋划着如何将吴克金的财富扒拉到自己怀里。
朱友贞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总算让田国凤安心了一些,直到吴克金果然闻讯之后带着泰安兵马赶来,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在徐想的计划之内。
“公孙先生果然神人!”山顶之上,看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徐想,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内卫发现了来自中原地区庞大的走私队伍居然隶属于朱友贞之后,公孙长明便根据方方面面的情报,分析出了看似成了废柴的朱友贞并不甘心就此雌伏而退出历史舞台。而他的后面,必然站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朱温。
而想让这些庞大的走私物资能在伪梁境内悄无声息的运行下去,除了敬翔,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这也就说明,敬翔真正支持的,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势力全无的朱友贞。
朱友贞果然做梦也想不到,他走私网络之中最为倚重的长安的地下帮派头子郝仁,竟然是李泽在退出长安之前,便埋下的一颗棋子。而那些走私过来的物品,在北方李泽治下,真正握握着这一切的,却是内卫。
至于敬翔为什么要支持最为弱势的朱友贞,在公孙长明看来,就更加简单了。朱温没有按照敬翔的策划,匆匆称帝,把自己弄成了众矢之的,使得伪梁如今处境困难,使得敬翔彻底的对朱温失望,也让敬翔自己在反思,到底需要一个什么要的领头者,才能让他得以一展鸿鹄之志。
朱友贞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一个在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得到了他帮助的皇子,一旦能够成功登顶的话,对于敬翔来说,更加容易地掌控,也更加容易地能让敬翔来从容不迫地施行自己的政策。
朱温,说到底,还是一个军头。
而且还是一个毛病很多的军头。
看起来对敬翔无比敬重,言听计从,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却总是掉链子,经不起巨大的诱惑,看看武邑的李泽是怎么做的?真要称帝,李泽的条件,比朱温要好得太多了。但李泽就忍得住,生生地在自己头上供着李唐皇帝这么一个泥菩萨,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尊泥菩萨最后的一点作用压榨到了极致。
徐想和陈长富,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内被派出来的。
朱友贞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而在其它方向上,他无论如保也是无法与自己的两个哥哥竞争的,那么平卢,便是他唯一的方向。
现在,帷幕已经拉开了。
徐想微笑地看着山下准备整军进攻的泰安军队。
吴克金太有钱了,在这个世道,太有钱就是罪过。朱友贞身为皇子之尊,每弄到一文钱,都只能投入到自己的势力当中去,平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这样一个大金主送到自己面前,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朱友贞需要自己的人手,他来平卢,也就只会为这一件事情而努力。而想要重新构建自己的力量,他就需要无穷无尽的金钱。
至于能不能让朱友贞看上自己这伙人,那就需要这一仗,打出自己的威风来。现在的朱友贞一定是求贤若渴的。像他们这一伙泰山匪,身家清白,背后无人,现在又面临绝境,正是他招揽的好对象。
田国凤和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泰安人,即便是化名为陈富的陈长富,内卫也把他的履历排得清清楚楚,即便以后朱友贞派人去陈家村查看,也绝对不会出任何的纰露。
“陈富!”徐想看着在哪里擦拭着弓箭的陈长富,笑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明白!”陈长富咧开嘴一笑,满嘴的大黄板牙看得徐想一阵子恶心。
徐想是读书人,自然可以保持一个较为清爽的形象,但陈长富可是大字认来得几个的土匪,为了让原本一口洁白的牙齿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整整一年,这家伙不但不刷牙,还用纸卷了树叶狂抽,终于成功地改变了形象。
一般情况之下,徐想不会与陈长富在一尺之内讲话。
陈长富率领一百五十名内卫顶在最前方。而在他们的身后,就是田国凤精先出来的两百悍匪。用徐想的话来说,泰安兵马现在是狗仗人势,第一波攻击,肯定是最为卖力的,所以要迎头给他们以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一下子就要把他们打蔫儿。
一百五十把弩弓,已经准备就绪,对于惯常使用弩弓的内卫来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他们习惯的武器,实在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虽然手里的弩弓,比起内卫的装备要差了不少,但总比没有要强啊。
弩弓,横刀,手盾,在进了泰安府一趟之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因为这是他们在城内的缴获。
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战鼓之声,山下终于整军完毕,果然不出徐想所料,两千余泰安兵,竟是倾巢出动,密密麻麻地向着穷山之上扑来。
穷山不大,三面不易展开兵马,唯有一面缓坡便于展开军队,二千余泰安兵,分成了三个波次,相隔约百余步,呐喊着向上冲来,看他们的样子,倒似是想要一口气吃掉对手。
后头有朱友贞和曹彬压阵,他们自然也不用留什么预备队。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泰安兵马的弓箭手们扬起了手中的弓箭,嗡嗡声中,羽箭向着穷山之上铺天盖地的飞来。
徐想见状,立刻便缩进了先前便找好的一个石头缝隙里,将身前顶了一块木板。他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这样的场合,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所有的泰山匪们安安静静地躲在简易的木盾或者弓箭覆盖不到的死角,不少人虽然心中害怕,但在这一年多来的严格训练之下,却仍然能保持着镇静。
山下,朱友贞和曹彬却是有些面面相觑。
“这支土匪很不一般啊!”朱友贞忍不住道。
曹彬点了点头,眯缝着眼睛看着山上的土匪。已经只剩下八十步了,但穷山之上仍然静悄悄的,对方完全没有反击。他可是知道,这些泰山匪手中不是没有远程武器的,但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仍然能保持镇定,这是极其老练的军队才能做出来的正确反应。
泰安兵最后还能射三箭。
曹彬在心中估摸了一下。
三箭过后,手臂酸软,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冲,而那时,必然是对手反击的时刻。
果然,事实不出他所料,三箭过后,箭雨放缓,泰安兵马呐喊着冲向了三十步外的泰山匪。
趴在地上的一百五十名内卫同时半跪而起,手中弩箭平端。伴随着啉啉的弩箭破空之声,进攻的泰安兵马最前排的人齐唰唰地栽倒在地上。
三十步之内,弩箭的破坏力惊人。
一轮齐射,泰安兵马便倒下了至少百余人。
曹彬忍不住摇了摇头。
再怎么觉得自己有把握,难道不应该把盾兵放在最前方吗?现在倒好,持盾的士兵因为跑不过其它的士兵,反而落在了身后。
一轮弩箭过后,一百五十名内卫一声呐喊,扔掉了手中弩弓,一手持盾,一手持横刀,齐唰唰地杀了出去,而此时,受到凌厉打击的泰安兵马,居然有些慌乱。
陈长富长身站起,引弓,第一箭便将一个站在大旗之下大声斥喝着手下的泰安军官给直接射倒,第二箭,便让那面大旗的旗杆折断,第三箭,又一名军官倒在了他的箭下。
一百五十名内卫士卒越过了三十步的距离,自上而下,猛冲猛杀,陈长富不疾不徐,一箭又一箭,每一箭下去,便是一个军官倒地。
陈长富的箭法,虽然比不上他的长兄陈长平那样神乎其技,但其水平,却也是可以堪称神箭手的。
“好箭法!”山下,朱友贞赞叹出身。
“好军伍!”曹彬却更加关注那一百五十名悍匪。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挡,一劈,但挡劈之前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让人为之势夺。
仅仅向前十步,最前面的泰安兵马便崩了,转身便向山下逃去。又与后面第二波次进攻的人挤在了一起。
“退!”陈长富一边甩着有些酸软的右臂,一边大声喝道。
百五悍兵闻声,毫不犹豫,转身便退了回去。
第六百五十章: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一百五十名内卫退了回去,并不代表着反攻的结束。田国凤率领的二百名悍匪适时冲了上来,他们与内卫擦肩而过,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了乱成一团的敌人。
这二百名悍匪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人高马大,手里提着的,不是斩马刀,便是狼牙棒之类的五花八门的重武器。
劈,砸,扫,是他们进攻的主要手段,可怜这些泰安兵还没有从第一波打击之中清醒过来,便又遭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凶猛进攻。
内卫杀人如手术刀一般精准,基本上做到能干死敌人就行,并不愿意多施一分力气,但这批悍匪杀人却是怎么疹人怎么来。砍的,一般都是一劈两片,砸的,大部分都是将身子砸得矮了半截,效率没有内卫高,但恐吓的效果,却是要好得多。
特别是田国凤,牛高马大身披重甲的他,在人群中要多么显现有多么显眼,手里一根狼牙棒,此时已经血淋淋的,上面也不知是勾着了对手的肉丝还是内脏,每一次捶击,那些飘扬起来的血糊糊的东西,更是让人望之丧胆。
退回去的内卫没有闲着,他们先前扔在阵地上的弩弓,此时已经被其它的泰山匪们重新上好了弩箭,接过了弩弓,他们又逼了上来。
两百名悍匪有些累了。
而陈长富也适时地大吼了一声“退!”
田国凤倒拖着狼牙棒大踏步回走,他们的身后,胆战心惊的泰安兵竟是没有一个人敢追,因为此时田国凤的狼牙棒之上还钩着一个人,那人双手死死地攥着狼牙棒上的倒齿,嘶吼求救,场景惨不忍睹。
畏缩的泰安兵又迎来了内卫弩箭的洗礼。
当又一批人被割韭菜一般地射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垮了,全体一个转身,没命地向着山下逃去。
吴克金目瞪口呆,面如白纸,心痛如绞。
这些他能在短时间内动员起来的军兵,可都是吴氏的精英啊,是他吴氏在泰安横行霸道的根基啊,刚刚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好几个子侄,就这样被那些该死的盗匪杀死在了穷山之上。
他忍不住有些哆嗦起来,幸好没让自己的亲儿子跟来,那死小子先前还闹死闹活地要跟着在三殿下面前来露露脸呢,瞧着吧,这些露了脸儿的,都没活过半个时辰。
朱友贞与曹彬也是面面相觑,心中着实有些震惊,本来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小看这股泰山匪,毕竟对方在撤退的时候,已经表现出了与寻常土匪完全不一样的军事素质,但现在,他们觉得还是小看了对手。
进退有矩,搏杀凶狠,这完全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我错了。”曹彬道:“如果换作我们进攻,要拿下他们,起码要付出五百人的代价。”
朱友贞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刚刚我大致估摸了一下,他们的两轮次进攻,一共出动了大约三到四百人左右。如果他们一千余人都有这个水平......”
“不可能!”曹彬断然道:“这恐怕就是他们最核心的那批力量了,剩下的恐怕不值一提。殿下,如果他们一千余人都有这个水平,那么我们即便损兵折将也不见得能攻下来。泰山匪指挥的将领有两把刷子,这下子把泰安兵给完全打丧胆了,接下来只会表现得越来越差。”
“那个箭手和最后那个冲锋的将领,很不错啊!”朱友贞若有所思地道:“草莽之中多豪杰,遗珠在外啊!”
曹彬微笑着道:“殿下这是动了爱才之心吗?只不过这类悍匪,对于官兵一向仇恨得紧,而且野性难驯。”
“他们仇恨的大概是吴克金吧,与我何干?至于野性难驯?曹将军,我现在倒是觉得,能让这样的英雄豪杰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命的话,那也是一种极大的成就感呢!”
“那倒不妨试试!”曹彬道:“如果不成,那就只能灭了他们。”
说话间,两人看到吴克金哆哆嗦嗦地迈着小碎步过来了,便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殿下,贼人凶悍。”吴克金眼巴巴地看着朱友贞,就盼望着这位三殿下大手一挥,说一声你们滚开,让我们来的话。
朱友贞哼了一声道:“吴知府,贼人就这两三百有战斗力的人,其它的,不堪一击,你的士兵是被吓着了。我很失望,堂堂官兵,居然被贼人打得如此狼狈。这个模样,能保境安民?数倍于匪徒,却畏缩不前,像什么样子!整军,再战!”
“殿下!”吴克金哭丧着脸还想说什么,朱友贞已是转身便走。
“曹将军,组织督战队,畏缩不前者,杀,临阵脱逃者,杀。”
“遵命!”曹彬抱拳领命。
吴克金伸手拉住曹彬的手,曹彬欲怒,却突然觉得手心里有东西,不由一怔。
“曹将军,务必请在三殿下跟前美言啊!”
曹彬翻掌一看,手里赫然多了一颗硕大的珠子,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这家伙竟然随身都带着如此大的珠宝吗?
将珠子揣进怀里,曹彬嘿嘿一笑:“美言自然是要美言的,不过吴知府,再次进攻是绝对要进行的,三殿下的脾气,可不那么好。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机重振士气,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帮助了。”
看着吴克金垂头丧气地回去重整军队,曹彬冷冷一笑,转身走回到了朱友贞身边。
“给你行贿了?”
曹彬从怀里掏出那颗珠子,托在手掌心。
“珠子不错!归你了。”朱友贞一笑道:“看起来我们今天要扎营了,你给了他们一个时辰,再打一场,天也就黑了。”
“是啊!”曹彬道。“山上的土匪也不好过呐,没水没粮的,不逼一逼他们,他们怎知好歹,怎知殿下的恩义?”
吴克金磨磨蹭蹭地准备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直到太阳西斜,曹彬派人再三摧促,最后直接上千骑兵上马缓缓逼了上来,泰安兵这才无可奈何地重新发起进攻。不过看他们龟缩爬山的模样,很明显是想要磨到天黑,然后再以天色已晚明天再攻的借口停止这一次进攻。
穷山之上没水没粮,吴克金当然也知道,只要能糊弄着三殿下在这里熬下去,山上的土匪自然是挺不住的,只要他们冲下来了,还怕三殿下的兵不上来帮忙吗?
再一次的进攻,雷声大,雨点小。泰安兵吼得热闹,但真正冲上去与匪徒交手的,却是廖廖无几,而山上的匪徒,不知是羽箭不够还是饿得没了力气,也并没有进行有力的反击,在双方的一至磨蹭之下,太阳终于如愿以偿的落下了山去,夜幕缓缓降临。
朱友贞的三千兵马早就扎下了营盘,中军更是支起了硕大的帐蓬,而吴克金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地上席地而坐了。
穷山之上,那面破破烂烂的泰山匪的旗帜,在夜色之中发出呼拉拉的声响。
“你认识田国凤吗?”中军大帐之中,朱友贞看着那个细作。
细作脸色微微一变。
“认识就认识,干你们这一行的,三教九流都有交集并没有什么过错,没有这点本领,也干不了这个活儿。我是什么人,想必你们樊主司也都交待过了吧?”朱友贞温声道。
“是,樊主司交待,平卢一带所有人手,全都听从三殿下调遣不得有误。”细作点头道。“不过三殿下,我与那田国凤只不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没有当土匪呢,也不知他是不是还记得我?”
“见过面就行。你不也是泰安人吗?上去告诉他,我之所以不进攻,是怜惜他是个人才,只要他愿意归顺于我,从此成为我的部属,那么他以前的罪过,就统统赦免。要不然明天我挥军进攻,他和他的兄弟,可就别想有一个人活命了。其实我就算不进攻,就围着穷山,他们在山上喝西北风,啃石头吃泥巴吗?”
“是,殿下!”细作嗑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曹将军。”待得细作出门,朱友贞转身对坐在一边的曹彬道:“泰安那边,麻烦你跑一趟了,一千兵马,够了吗?”
“一个不留?”曹彬低声道。
“凡是和吴家有关的,鸡犬不留!”朱友贞狠声道。
“明白!”曹彬转身,径自离去。
细作的行动效率极其得高,曹彬率队离去不久,他便又回到了营地,只不过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长衫飘飘的文士,这让朱友贞有些错愕,恶狼窝里居然有一只小绵羊?但马上他便回过味来了,细作既然带回来这个人,只能说明眼前这人,也是一头恶狼,而且肯定还是头狼之一,否则不会有啥话语权,自然就不可能站在自己的面前。
“泰山徐想,见过三殿下。”徐想抱拳一揖到地。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啊?”朱友贞摇头问道。
“逼上泰山,如之奈何?”徐想长叹一声道:“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哪里肯做这样的事情?”
第六百五十一章:交锋
朱友贞盘腿坐在了毯子上,伸手示意徐想坐到他面前的矮几对面。
“不敢!”徐想躬身道。
朱友贞呵呵一笑:“如果是田国凤或者陈富来了,自然是没有座位的,不过你既然是读书人,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也算是一个读书人,坐吧!”
“既如此,便谢谢三殿下了!”徐想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朱友贞凝视对方半晌,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读书人,果然是有几分胆色的。
“既然是一个读书人,当知道你们现在的处境吧?”朱友贞脸上笑容敛去,语气虽不如果疾厉,但却充满了压迫感。
“当然知道。”徐想微微欠身,道:“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今天死,或者明天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上山的那一天,便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啥时候死啥时候算完。运气好的,有同伴帮着把这具臭皮囊埋一下,没运气的,暴尸荒野喂了野狗豺狼虎豹也没啥好怨的。”
说到这里,徐想笑了笑,接着道:“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在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如果垫背的份量足够重,那就更好了。”
“嘿,倒是威胁起我来了。”朱友贞不怒反笑:“那你觉得,如果你们明天都得死的话,那么你们能拉多少我的人来垫背呢?”
“殿下的兵马都是精锐,我们也仔细盘算过了,真有那么一个时候,能拼死殿下五百到八百人之间。”徐想很认真地道。
他们还真盘算过!朱友贞心里一凛,曹彬和他,差不多也都是这个估计。
“其实三殿下本身就是行伍出身,打的仗,只怕比我们这些山匪多多了,我们如何,您一看就知道。我们都是些野路子,唯独一个优点就是不怕死。”徐想道。
“既是野路子,怎么就觉得能拼掉我这么多的精锐部下呢?”朱友贞道:“或许远远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多。”
“打仗打多了,杀人杀多了,总是有些经验的,便是野路子,也摸出一些门道了。不是有句俗话说,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吗?”徐想一笑道:“三殿下,我们还盘算过,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逃出去了,这辈子别忘了给兄弟们报仇。”
“找我吗?”朱友贞大笑起来。
“是的!”徐想很是认真地看着对方:“如果我们这伙人里有谁能逃出去的话,要么是田国凤,要么是陈富,如果运气足够好,两个人都逃出去了,那殿下以后可就有得乐子瞧了,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让不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看着徐想认真地威胁自己,朱友贞乐得大笑起来:“那你们觉得我要如何做呢?放开一条道路,让你们离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泰山匪必然记得三殿下的恩情,以后必有回报!”徐想点头道。
朱友贞笑得有些接不上气来。
“我这半辈子,打仗无数,杀人无算,岂是一个受人威胁的!徐想,你觉得我会受你的威胁吗?”
徐想默然不语。
“山上无粮无水,我都不需要攻山,在山下等着你们就好了。等着你们突围。我可以驱使泰安兵在穷山之下掘土为沟,砌土为墙,生生地困死你们。没粮食吃,你们可以活几天,没水喝,你们能挺多久?”朱友贞冷笑道:“所以你们只能突围,但只要你们这么做了,即便泰安兵,也可以给予你们极大的杀伤,还要拼掉我五百精锐,你想多了吧?”
“殿下既然告诉我了,我们自然会马上突围,现在殿下可还没有这么做。”徐想道。
“如果是这样,我还会放你回去吗?”
“我如果回不去了,他们自然便知道结果,突围自然就会马上开始!”徐想道:“而且在我看来,现在我们突围的话,那些泰安兵一定会乐得在一边看您与我们厮杀,即便出兵,也会出工不出力,这样,我们或者还能多逃出几个人去。”
“哟嗬,看起来我还真拿你们没办法啊!”朱友贞真是给气乐了。
“殿下,您的境遇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手头之上的精锐可不多,您绝不会愿意将这些珍贵的人手折损在我们手上的。”徐想认真地道。
“一个山匪,知道我什么?”朱友贞脸色微变。
“我是一个读书人。您说过的。”徐想微笑着道:“纵然在山上为匪,我也不是瞎子聋子,我们在外边也是还有很多人手的。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
朱友贞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倒也没叫我失望,是个人才,你在泰山匪中排第几号?”
徐想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二把交椅,第一自然是田国凤了,那个陈富听你的?”朱友贞笑道。
“其实田国凤对我也是言听计从,因为我是读书人。”徐想很自豪地道:“自从我上山之后,泰山匪才是泰山匪,以前不过是一群山匪!”
“倒也有道理。”朱友贞点了点头:“敬相也是读书人,但却胜过千军万马。徐想,你说得倒也不错,我的确一愿为了你们折损人手,而且,我也很欣赏你们,原本是只欣赏那田国凤的悍勇和陈富的箭技,以及那些土匪们的悍勇,现在我倒是更欣赏你的头脑了。我想收了你们,怎么样?怎样才能让你们甘心情愿地成为我的手下?其实说白了,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去死,要么投降我成为我的部下才能有一条活路。”
徐想似乎有些楞怔了,半晌才道:“我们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与吴克金有着血海深仇,如果殿下肯把吴克金一大家子的脑袋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投降,从此以后对殿下忠心不二。”
“看起来你还是另有想法啊?”朱友贞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这是量定我办不到吧?”
“若非如此,我们怎么敢相信殿下是真心招揽我们而不是将我们骗下山来缴械投降之后然后再秋后算帐,这样的事情,我们见得多了。”徐想冷笑道:“我们宁可战斗到死,也绝不愿意那样窝窝囊囊的死去。至少,战斗到死,会让我们更有尊严。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尊重,那么在战场之上,或许能得到一些。”
朱友贞轻轻地鼓了鼓掌:“说得有道理。你回去吧,等着我的消息。”
似乎是没有想到朱友贞答应得这么痛快,徐想楞怔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您可不要想着先来一个拖延之计,好让你们在山下掘沟砌墙。”
“有什么好骗你们的,穷山就这么大,你们看不见吗?只消看到我有这些动作,自然就可以攻下来!”朱友贞微笑着道:“回去告诉田国凤与陈富,我答应你们了,用吴克金的脑袋换取你们的忠诚。”
走出了大帐,在细作的陪伴之下,出了对方的防线,与接应自己的两名土匪汇合往山上而去,凉风一吹,徐想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朱友贞比自己想象得要难对付得多,也精明得多。如果不是一切早在一年之前就开始安排,今天肯定要出问题。现实中的朱友贞,与内卫提供给自己的情报之中所显示的有着明显的不同。
仔细地回想了先前一番对答,徐想确认自己表现得堪称完美,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回到山上,看到田国凤与了陈富,他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
“成了,我们等着看一场好戏,待得好戏结束,我们就下山去纳头拜见主人吧!”徐想道。
田国凤与陈富都笑了起来。
山上的田国凤等三人盘坐在高处,盯着山下等着看戏。
而在大帐之中,朱友贞也并没有休息,反而让人提了一壶酒来,坐在哪里,慢慢地一个人独斟独饮。
而在他的大营之内,虽然灯火不亮,安静之极,但在每一间帐蓬里,所有的士兵却都是顶盔带甲,兵器就放在身边,大帐之外,战马连马鞍都没有卸下来。
直到五更时分,一骑自远方而来驶入营中,匆匆地跑进了朱友贞的大帐之中。
“殿下,成了。”信使兴奋地道:“曹将军哪里已经完事了。”
朱友贞滋儿的一声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猛地站了起来。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歼灭吴克金所部。”
大营之中,余下的两千军卒沉默着出营,沉默着跨上了战马,然后一队队的出营,片刻之后,蹄声骤起,两千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了吴克金的泰安兵驻扎所在。
可怜吴克金千防万防的都是山上的泰山匪打着他这里作为突破点杀出包围,哪里想到真正的杀招,却是来自他自认为的友军。
两千骑兵杀进了泰安兵众之中,当真如宰鸡杀羊一般,等到天色放亮的时候,整个泰安兵已经被屠杀得干干净净。
山头之上,田国凤与陈富也看得是目瞪口呆。
第六百五十二章:蓝图
泰安城内,一片凋零的景象,一小半城墙都被打得破破烂烂,城内,百姓关门闭户,所有人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偶尔有马蹄声从街面上传过,藏在屋里的人,更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先是田国凤打进泰安城,紧接着在昨天夜里,一支军队突然进入到了泰安城内大开杀戒,吴氏一族几乎被屠杀殆尽。
直到三天后,朱友贞率部进入到泰安城中,城内才算是勉强恢复了平静。随同朱友贞进城的,自然还有一千余投降的泰山匪。现在他们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大梁官军了。
穷山之下被杀死的那些泰安兵身上的盔甲都被扒了下来,现在成为了泰山匪的装备,一路之上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进了泰安城,迅即与朱友贞麾下一起接管了整个泰安府城的防卫工作。
在吴克金那豪华的但却仍然能清晰地看到不少斑斑血迹的宅子里,曹彬将一本帐薄放在了朱友贞的面前。
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最终的大致统计数目,朱友贞的脸上终于是忍不住露出了极为开心的笑容。
“这只是一些浮财的统计,至于土地,商铺这些,太多了,短时间之内,还没有办法统计起来。”曹彬道:“果然是个大财主啊。”
“我辛辛苦苦地做了两年生意,所得还不如你这一次出马。”朱友贞笑吟吟地道:“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李泽为什么对于打击这样的家伙乐此不疲了,干掉一家,一年的军费便有了着落啊!”
“殿下,这样的事情,可不能经常做的,我们跟李泽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曹彬提醒道,他有些担心朱友贞对这样的事情上瘾,事实上,在朱温的麾下,世家豪强比比皆是。“吴克金算是恶名诏著,罪有应得,而且我们还可以把这一切安在泰山匪的身上,只说是他们被泰山匪做掉了,而我们只不过是随后又击败了泰山匪而已。”
“我明白。”朱友贞有些遗憾地道。“从这些钱财里面拨出一部分,用来奖励你的属下,另外,再拿出一些,奖赏给田国凤的麾下吧。”
“是。”朱友贞点了点头:“三殿下,这些人如何?”
朱友贞问得自然是泰山匪众。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朱友贞略有些得意:“这些人跟吴克金都有着血海深仇,他们开出的条件,居然是只要我能把吴克金的脑袋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就向我投降,或者他们认为这是在为难我吧?却不想正中我下怀。”
朱友贞大笑起来:“一举两得。这股泰山匪的战力相当强悍,但更让我喜欢的是他们之中坐二把交椅的徐想,更是一个脑子相当清楚的读书人。”
“殿下,泰安府被我们几乎杀光了,接下来要怎么办?”此时的曹彬就是有些发愁了,“打仗杀人我在行,但处理后事,我就不懂了。”
“这件事,交给那个徐想去办。”朱友贞大手一挥,“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如果能做好,以后就可以大大的重用了。曹将军,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不知殿下准备怎么做?”曹彬问道。
“泰安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留在这里,与那个徐想一起,好好地替我守着泰安。”朱友贞道。
“殿下一个人去青州?”曹彬惊道:“这可不行,末将的责任就是卫护三殿下的安全。”
“你带一千精锐留在泰安,我准备任命徐相为泰安主官,你负责军事。你们两人合力,把泰安经营好,我此去青州,一旦有所得,便会把人手源源来断地往泰安调劝,你要负责接手。”朱友贞道:“整个平卢我们是守不住的,就算我现在去了青州就能从候希逸那里夺得所有的权力也不可能守住,但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了泰安,到是可以守一守。”
“那个田国凤和陈富,能让人放心吗?”曹彬有些担心。
“这次去青州,我带两千本部兵马,另外再从泰山匪中抽调最有战斗力的五百人,其它人都留在泰安。”朱友贞轻松地道:“这些人的家眷都在泰山之中,人数多达数千人,我已经下令,让这些人尽数迁到泰安来,有这些人在你手中,他们能除了乖乖听令,还能干什么呢?再说了,现在他们在我麾下,也只能干些冲锋陷阵的活计,真想成为我的心腹,日子还长着呢!”
“如果有这些人质在手,那倒是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曹彬这才放下心来。“田国凤与陈富都是那种悍匪,用他们来冲锋陷阵,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去安排一下吧,把徐想叫进来。”朱友贞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帐本,有滋有味儿地看了起来。
徐想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震惊之色,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他着实没有想到,朱友贞做事,竟然如此绝决,居然将吴氏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孩童婴儿,杀得一个不剩。
“见过三殿下,谢三殿下替我们报得血海深仇。”徐想一揖当地,情真意切地道。
“能让你们归心,我杀吴氏一族,也算是物超所值,死了一些废物,得了你们这些精兵强将,不错。再者,此人在泰安鱼肉百姓,荼毒地方,杀了他也不算冤枉了他。”朱友贞笑道:“你们对此还算满意吗?”
“满意之极,以后泰山匪便唯三殿下之命是从,即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徐想正色道。
“好,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朱友贞拍手道:“接下来,我要去青州了,田国凤与陈富跟我走,那里兵慌马乱,马上又面临着唐军的攻击,他们这样的悍将正好派上用场。你,就留在泰安。”
“殿下,我虽然不能冲锋陷阵,但也不是一无用处之人。”徐想神色之间有些不满。
朱友贞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不过留你在泰安,是因为有另外的用处。徐想,你与曹彬将军留守泰安。”
“啊?”徐想有些惊愕。
“徐想,早先你跟我吹嘘,说你是读书人,纵然身在山中,对天下事亦略有所知,那你现在跟我说说,平卢,能挡得住唐军的攻击吗?”朱友贞问道。
徐想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半晌才道:“如果是候希逸,我估计多半是守不住的,搞不好还会速败,但既然殿下去了,以殿下的杀伐果断,如果能取得指挥权,说不定便能守得住。”
“这马屁拍得我舒服。”朱友贞笑道:“不过以平卢现在的状况,即便是我,也无法守住平卢。所以,我需要一个后方,而这个后方,便是泰安。我会任命你为泰安知府,尽你所能,努力地恢复泰安的各行各业,努力地让泰安稳定下来。”
徐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说起来也并不会太难。你们在泰山之中的几千家眷全都迁出来,就在泰安城附近安家落户,有了这些人,你便有了不小的基础,抄没的吴氏田产,我会把他们都拿出来交给你,由你来分配,这些田产,我希望在秋后能有些收入。”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徐想道。
“泰安要尽一切努力修建城墙,堡垒,要塞。”朱友贞想起了天平辖下那些林立的堡垒要塞,接着道:“而我去了青州之后,会从那些地方源源不断地掠夺财富,然后运回到泰安,有钱好办事。我希望你用这些钱,在短时间内打造一个强大的泰安,曹彬留在这里统管武事,他会努力地在这里整编一支军队,这件事,你要大力协助。”
“是!”
“既然平卢终究是守不住的,我便会尽量地把其变成一片白地,唐军即便占领了那里,除了得到白茫茫一片啥都没有的土地,其它的,什么也得不到。”朱友贞恶狠狠地道。“集一镇之力,打造一个坚如磐石的泰安,为我们以后的发展,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徐想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殿下把事情办好的。”徐想拍着胸脯道。
“你下去吧,去找曹彬好好地商量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要怎么做。你文他武,在泰安要通力合作,给我打造一个能从容后退的稳固基地。”
“殿下,这个时间会有多长?”徐想问道。
“我会努力在平卢支撑半年以上。”朱友贞想了想,道:“半年时间,已经进入隆冬了,唐军的军事行动也会停下来,这样我们在泰安就又多了一个冬天的准备时间。他们拿下一个残破的平卢,也需要时间整顿,安抚。想要再一次发动大的军事进攻,总要等到春耕之后,而那时候,也许我们已经离开泰安了。”
“辛苦经营泰安然后又放弃吗?”徐想瞪大眼睛。
“当然不是,而是到时候,我们的主力,肯定会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朱友贞微笑着道。
蓝图敬翔已经给他描绘好了,他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去执行。
第六百五十三章:其乐融融
长长的柳条倒挂下来,末稍浸在池塘里面,微风一吹,便轻轻摆动,荡起层层涟漪,池中五彩斑澜的鱼儿却误以为这些随风摆动的柳尖是可以吃的美食,摇着尾巴追逐着,吐出一个个的泡泡,偶尔咬出了梢尖,便用力地甩动脑袋,使得枝条抖动得更厉害了一些。
细长的柳叶密密匝匝,将炽热的阳光遮挡在了面前,绿草如莹,似一张厚实的绿色的地毯。李泽舒服地睡在竹躺椅之上睡着午觉,肚皮之上,却抱着一个只穿了一个小肚兜的婴儿。纵然已经睡着了,但两只手仍然在胸前摆出了一个环状,牢牢地保护着这个小不点儿。
李泽多了一个女儿,一个月前,夏荷替他诞下了一个重六斤八两的千金。此刻摊开四肢,躺在父亲的肚皮之上,也自睡得正香。
蝉鸣自然是没有的。李敢在这里摆上竹椅之前,早已经让人将柳林之听知了收拾得干干净净,此刻在柳林的外围,还有好几名护卫拿着粘知了的竿子,瞪着大眼睛盯着柳林子,但凡发生一个,立刻便蹑手蹑脚地奔过去,一竿子粘走。
其实屋里要更凉快一些。因为在屋里摆上了好几个冰盆子,暑气早就被冰盆之中冒起的丝丝白烟给带走了,不过燕九说了,小囡囡可不能呆在这样的屋子里,凉气对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李泽便带了小不点出来睡午觉。
李泽很是满足,一子一女,终于是给他凑成了一个好字。
草地的一头,一个小脑袋从树后探了出来,瞅了这边几眼,便迈开两条小短腿,向着竹躺椅奔来,随后在树后,又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李泽的两位夫人,柳如烟与夏荷。坐满了月子的夏荷,身材比起以前要丰腴了许多。
看到李澹独自靠近李泽,暗处的李敢挥了挥手,于是在池塘边上便多了好几个侍卫,王爷王妃们心都大得很,也不怕小王爷跑歪了给掉进池塘里去了,就算没啥大事,但就算是受些惊吓也是很不好的。
李澹终是没有跑歪,而是一条直线地一溜烟地径直到了竹躺椅前,扒着竹椅的扶手,歪着脑袋看着父亲肚皮上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妹妹,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在妹妹的脸蛋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小囡囡自然是没啥反应。
于是他便又多加了一点力量。
小囡囡颤动了一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李澹看得有趣,径直便将手指头伸向妹妹的小嘴,刚刚触到小囡囡的嘴唇,小家伙已是头一偏,嘴巴一张,将李澹的手指头含在了嘴里,紧紧地抿住,用力地吮吸了起来。
李澹一惊,想要抽出手指头,但没想到小妹妹含得极紧,居然没有拔出来,想使劲,却又怕弄疼了妹妹,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小囡囡的手脚开始舞动起来,嘴巴也吮吸得更用力了一些,含着的是手指头,自然是啥也吮吸不出来的,小家伙眼睛还没有睁开,却已经小脸儿一苦,小嘴儿一扁,哇的一声,已是大哭起来。
李澹顿时大惊,先是伸手想去捂妹妹的嘴巴,但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一个转身,便想逃跑。
一步迈出,还没有落地,背心一紧,已是被人拎着提了起来。
悬在空中的李澹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脱李泽的魔掌,轻而易举地便被拎了回来,李泽已是坐了起来,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囡囡,一手将李澹放在竹躺椅的搁脚上,两条大腿一圈,便将他给圈了中间。
“犯了事儿便想跑吗?”李泽看着儿子,故意板起了脸。
“不是我。”李澹仰起头,“是妹妹饿了,自己醒的。”
“好小子,借口找得挺顺溜啊,不要以为你戳妹妹的脸我不知道。”李泽哼道。“你怎么没有睡午觉跑出来了?”
“醒了。”李澹指了指天空道。
李泽打量了一下天光,讶然道:“睡过头了,李敢,怎么也不叫我?”
李敢笑嘻嘻地从远处现出身来:“王爷难得地睡得这么香甜,小郡主也睡得正好,末将怎么敢惊扰?”
柳如烟与夏荷两人联袂而来,柳如烟的手中,捧着一盘冰镇西瓜,走到近前,放到了竹躺椅的扶手之上,夏荷则从李泽手中接过了小囡囡,道:“我去喂小囡囡吃奶了。”
柳如烟生李澹之后,因为王夫人的坚持,是找了两个奶娘的,而到了夏荷,王夫人却已经是不在了,在李泽的坚持之下,便由她亲自喂养。
抓了一块冰镇西瓜,咬了一大口,看到儿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着又取了一块塞到儿子手里,“想吃就吃,装出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干什么?”
李澹兴奋地吃了一大口,脸上顿时糊满了红色的汁水。
“就这一块儿!”柳如烟一伸手把李澹拎了下来,顿在地上。“吃完了便跟着娘去打熬身体。”
李泽皱眉道:“这天儿还热着呢,小小年纪,你逼着他蹲马步,练拳脚,别伤着他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功夫都是从小就练成的,没有从小的苦功,哪来的日后的勇冠三军?”柳如烟道:“你看石平今年不过才五岁,已经长得比七八岁的孩子还要高还要壮,打起那些七八岁的娃娃,不费吹灰之力。”
“差不多能防身就行了,我的儿子,又不需要他去上阵搏杀!”李泽又拿起一块西瓜,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道。
“这可不能听你的。”柳如烟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堂堂男儿,文要安邦治国,武要勇冠三军。你可是说过,十二岁之前,儿子的教育归我管,十二岁以后,才归你管。我要早些替他他底子练好。”
看着柳如烟牵着儿子离开,李澹一边走还一边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李泽不由摇头:“别忘了给澹儿用药水泡澡。”
“自然忘不了。”柳如烟回头道。
李泽所说的药水,还是他从石壮那里弄过来的,专门给小孩子打熬筋骨用的,否则像这样大的小孩子,像他们那些练习,非练坏了不可。
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李泽将剩下的大半盘子冰镇西瓜递给了身边的李敢:“给侍卫们分了,让大家去去暑。”
“谢王爷赏!”李敢笑着伸手招来一名护卫,将冰镇西瓜递给了他。这东西现在只是在王府里小规模地种植,外头根本就没得卖,的确还是一些稀罕物件。
“秘书监那边没人过来吗?”一边往书房方向走,一边问道。
“没有!”
“兵部那边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也没有!”
“今天果然是一个好日子。”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我今天可以放松一下。”
回到自己的书房,正在外间提笔写着些什么的章循站起身来微微躬身,李泽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了内间,即便他不在,屋子里也是在四个角落里都放着冰盆,整个屋子里比外头还要凉快好几分。
桌子上放着一些章循理出来的需要他亲自过目的东西,随手抽出一份,居然是有关小皇帝李恪在武威书院里的一举一动的报告。
李恪化名进入武威书院,与一般的学子一般无二的住进了集体宿舍,吃着集体食堂,当然,暗地里,对他的保护亦是做得密不透风。
不出公孙长明所料,李恪进武威书院不久,立刻便有不少人围拢了过去。这些人,自然都是有心人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自明。
看了一会儿,李泽便意兴索然地丢在了一边。
有些人始终不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花招,都毫无用处。这些人自以为的图谋长远的计划,在李泽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将目光放在了多年以后,现在不跟自己别着劲儿了,倒是让自己省了不少心。不管是韩琦也好,还是薛平也罢,当他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负责的事务上的时候,那的的确确是一把好手。
再抽出了一份情报,却是关于平卢方向上有着朱友贞的,这一次李泽倒是有了兴趣,公孙长明不声不响的居然就在平卢那边埋下了如此精妙的一招,此公搞起这些鬼魅勾当来,当真是无人可及。
“妙极啊!”看到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李泽不禁拍案叫绝,这件事情最难的其实不是后头的事情,而是在一年之前,公孙长明便大致判断出了朱友贞的走向从而提前做好了一切安排,如此一来,即便朱友贞再聪明,也是万万想不到这里头的前因后果的。
“难怪契丹人被此公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便坑得几乎族灭。”李泽摇头叹息着。“所幸他是我的人啊。”
章回与公孙长明,就像是阴阳两面,对于李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朱温手下的敬翔,其实也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不过他更像是章回与公孙长明的综合体,两样都具备,但正因为两样都具备,反而两样都到不了极致了。这便让他在与李泽的较量之中,处处都落了下风。
第六百五十四章:被迫交易
休闲的日子,对于现在的李泽来说,自然是稀罕的,仅仅在家里呆了一天,便又开始了他忙碌的日子。
色诺布德有些拘禁地坐在李泽的书房之中,看着大案之后正奋笔疾书的亲王李泽。作为德里赤南留在大唐的人质,双方的联系人,抵达武邑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武邑的富庶,给了他极为深刻的映象。
将批好的折子交给了等候在一边的一名秘书监的官员,李泽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色诺布德笑道:“怎么样,在武邑还过得习惯吗?”
“多谢王爷关心,习惯。王爷赏的宅子,很舒服。”色诺布德拱手道。
“舒服?”李泽哧笑一声:“我可是知道你在吐蕃国内的豪奢日子的,现在那么一个小院子,你能过得舒服哪才叫是怪?不过呢,现在武邑内城,寸土寸金,原有的大宅子,都是有主儿的,便只能委屈你了。外城哪边呢,倒多得是大宅子,不过你可就得花钱买了。”
色诺布德有些诧异地道:“王爷许我去外城居住吗?”
“有什么不许的?还怕你跑了吗?”李泽大笑:“听说你在外城开了一家吐蕃风味的馆子,生意很是不错啊!”
色诺布德陪笑着道:“闲着没事儿干,总得找些事儿做做。”
“找个时间,我也去尝尝。”李泽点头道:“那些大师傅都是地道的吐蕃人,做出来的自然也就是地道的吐蕃菜,说起来,我还真没尝过呢?正好去见识见识。”
“王爷如肯赏光,那自然是蓬荜增辉。”色诺布德道。
“我看了供销合作社的折子,你们的第一支商队已经抵达了,在我们这里,给予了你们极大的方便,但我们往你们哪里去的商队,可是不太顺畅!”李泽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折子,“这让我很是不开心呐!”
色诺布德欠身道:“王爷,今日我正是为此而来的。并不是德里赤南将军不尽心,而是这两个月来,将军处境艰难,与吐火罗的战事进行得不顺利,眼看着逻些便要守不住了,一旦丢了逻些,让吐火罗得手,那以后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王爷应当知道逻些在我国的地位。”
李泽摊了摊手,靠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在腹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色诺布德:“所以,德里赤南将军想要我们替他做些什么呢?”
“德里赤南将军希望王爷能下令灵州的李存忠将军能够出兵威胁一下吐火罗。”色诺布德低声下气地道。
“色诺布德,你在武邑,也知道我们正准备动的攻击我们在南方的叛乱者了吧?”李泽道:“你觉得,此时此刻,我应该在另一个方向上再掀起一场风波吗?”
“王爷,西北对您来说也是重要的。如果吐火罗占领了逻些,对于王爷不也是极不利吗?”色诺布德努力地想要说服李泽。
“色诺布德,有一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其实吐火罗已经派了人到了李存忠哪里,他向我们表达了和平的诚意。”李泽淡淡地道。
色诺布德大惊,霍然站了起来:“王爷,吐火罗绝对是在使拖延之计,德里赤南将军才是您忠诚的朋友。”
“自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并没有让这个人到武邑来,此人现在还在灵州!”李泽笑道。“但是,我们给德里赤南将军的支援已经够多了,如果他实在守不住逻些,便放弃吧,带上王室一族撤离就是了。要是我,走的时候还会在逻些搬空,留一座空城给吐火罗又有何妨?”
色诺布德苦笑道:“王爷,我们如果放弃了逻些,只会处于更不利的局面,所以,不管如何,我们也是要坚守逻些的。”
“但是现在我们也很困难啊!就算我想帮助你们,其它大臣们也会反对的。”李泽为难地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理由介入到吐蕃的这场内争中去。色诺布德将军,你能给我一个说服大臣们的理由吗?”
色诺布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泽的意思已经是再也明白不过了,这就是**裸地伸手了,有利益,他就干,没有利益,啥也不用谈。
什么狗屁别的大臣,在武邑,还有谁跟李泽唱对台戏吗?连薛平和韩琦现在都老老实实的了,小皇帝自从登基之后,还没有进行过一次大朝会,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知王爷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才肯出兵牵制吐火罗?”他有些艰难地问道,他已经意识到,只怕李泽的要求,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
“你应当知道,我的那些部下,一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的,都贪心得很。”李泽眼见着对方不得不咬钩了,便开心地道:“让我想一下啊,嗯,如果你们把陇右地区让出来的话,我想这便足以让我说服麾下的所有人了。”
色诺布德霍地站了起来,怒道:“王爷,您的胃口太大了!这个要求,我们不可能答应的,您应当知道,陇右地区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李泽看着对方,淡淡地道:“色诺布德,用得着如此激动吗?这个要求,我想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要求,陇右原本就是我们大唐的,现在,你们只不过是还给我们而已。”
“王爷,陇右,现在是我们重要的产粮区!”色诺布德怒道。
“只是重要而已,并不是根本。”李泽冷然道,他终于露出了残酷的一面:“色诺布德,你要清楚,一个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还会顾忌着吃不吃得饱吗?更重要的是,你们的本土已经足够大了,足够养活你们的人了。”
“王爷,请原谅,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色诺布德摇头道:“德里赤南将军也不会答应的。”
“我建议你认真考虑。”李泽淡淡地道:“现在我们的主要战略方向的确是南方,这使得北方的张嘉无事可干,他甚是抱怨,现在我桌面之上便有一份折子,正是针对你们与吐火罗的这场战争的,张嘉认为,现在正是我们收复陇右地区的最佳时刻,他甚至向我保证,不需要中央财政对他进行支援,仅凭右武卫以及北方诸州的产出,便足以让他收复陇右地区。”
看着色诺布德有些惊恐的面容,李泽不无恶意地将张嘉的折子丢给了他。
“兵部正在认真地考虑这个建议。”李泽接着道:“所以色诺布德,退出陇右,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因为现在你们还可以拿陇右来我这里换来足够的东西,还可以将驻扎陇右的军队抽调回去,以增加与吐火罗的竞争本钱。本土,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德里赤南失去了根本之地,就会失去一切的,你不想你们失败之后,你的家人,也成为吐火罗的奴隶吧?”
色诺布德有些痛苦地垂下头去。一旦张嘉向陇右动手,以现在陇右的力量,很难顶得住张嘉的进攻,一旦两面受敌,德里赤南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力量,将会毁于一旦。眼下的失败,已经让那些本来支持德里赤南的人在动摇了。他们需要一场大胜,需要一场战争重挫吐火罗来坚定这些人的信心。
“李存忠会出兵吗?”
“如果我们能收回陇右,李存忠自然会出兵,我们即便再困难,也会为陇右的回归而付出最大的努力!”李泽笑着道。
“一百万两!”色诺布德竖起了一根手指:“您需要付出一百万两银子,以此来购回陇右地区,王爷,只有这样,我们才好向国内交待。”
“可以!”李泽哈哈一笑,如果以一百万两银子来买回这陇右地区的话,怎么算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这一百万两银子,要全部折算成兵器,成本价!”色诺布德站起身来,两手按在李泽的大案之上,上身前倾,恶狠狠地道:“必须是成本价。我要弩弓,强弩,可拆卸搬运的大型投石机,还有猛火弹。”
“没有问题!”李泽爽快地道。
“再释放五千我们的战士!”色诺布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人回国的时候,要有最基本的装备。”
“成交!”李泽站了起来,冲着色诺布德伸出了手,“你可以快马告知德里赤南将军我们的交易了,我也会告诉张嘉准备接受陇右地区,每接收一地,你们便可以获得交易价值的一部分,完成一半交易后,李存忠便会自灵州出兵。现在,你可以去兵部了,韩琦,尤勇,屠虎,王明义都在哪里等着你,准备与你商量交易的细节。”
色诺布德愤怒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别忘了请我去你的菜馆吃饭!”在他的身后,李泽笑道:“可以作为我们这次交易成功的庆祝酒会,你出菜,我会自带美酒前来。你们的青稞酒,马奶酒,我还是不太习惯。”
色诺布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第六百五十五章:两件事
公孙长明肋下夹着一叠卷宗匆匆地走进了李泽的书房,一进门,就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哆嗦,与外面比起来,李泽的书房里的温度要低得多。看着公孙长明的模样,李泽站了起来,伸手推开了一面窗户,让外面的热气涌了进来。
公孙长明拱了拱手,咧嘴笑了笑,虽然李泽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他心中极是受用。
“先生的身体还是要善加保养才好,太虚了一些。”李泽微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孙长明:“金源不是一直都给你开了有药吗?可有一直坚持在吃?”
“怎么可能不吃?”公孙长明将卷宗摊开放在李泽的大案之上,笑着道:“我还想多活一些年,看着王爷您一统天下,宏图大展呢!”
“既然如此,就该找个婆娘了。”李泽敲着桌子道:“你才五十出头多一点,现在就找,还能生几个儿子出来。梁晗在潞州已经成婚了,听说女人肚子都大起来了。你要再不找,我就给你塞几个到屋里去。”
“梁晗那小子不地道,结婚连喜酒都没有请我喝上一顿,回头要敲他的脑袋!”公孙长明气啉啉地道。
“等他回来再说吧!”李泽笑着道:“别打岔,说你的事呢!”
“这事儿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梁晗那小子都找了婆娘,我也正寻思着找上一个,不过我要找的,可能跟王爷您想的不太一样,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先生有什么特别的标准吗?”李泽道:“不管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是名门淑女,只要先生看上的,我都能给你娶进门。”
公孙长明拿手乱摇:“得了吧,我只想找一个不识字的,身体健壮的,下地能种田,上山会砍柴,进厨房能做一手好饭食的就可以了。”
李泽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道理?先生学富五车,找一个连字也不识的,婚后只怕连说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公孙长明呵呵一笑:“难不成像章回那样吗?找的女人的确也是学识渊博,上得了厅堂,但可下得了厨房?吵起架来,章回每每被那女人批驳得哑口无言,他儿子章循,也是一个模子,这样的老婆,我可不要。王爷,我的这些私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等娶进门的那天,请您去喝喜酒便好了。”
李泽有些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先生自己拿主意,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公孙长明指了指案上的卷宗,道:“王爷,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伪梁那边的,朱友裕和朱友珪两人分别进攻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进展迅速,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他们的攻势,我们安置在哪里的探子估计,最多到秋末,这两地,便会被伪梁彻底拿下。”
“意料之中。伪梁的军队一直在打仗,经验丰富,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承平太久,不是对手是很正常的。”李泽点道道。
“一旦伪梁拿下了这两地,进而便可威胁到鄂岳道以及荆南等地区。”公孙长明接着道:“伪梁直接放弃平卢,其意便是想要席卷中原地区便将触角伸进南方,接下来想必就是武宁,淮南等地。如果他们真的拿下这些地方,可以说长安的朱温便有了广阔的战略空间,有了厚实的战争基础,这些膏腴之地,会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物资。”
“敬翔本来就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但对此,我们却也并没有多少办法,当初我们在与吐蕃人决斗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我们想再插手,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泽道:“只能徐徐图之,先拿下平卢再说吧!”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便是岭南节度使向训之事!”
“高象升已经与他达成了协议了吗?”李泽笑问道。
“第一批情报已经送回来了。”公孙长明道:“向训与高象升见了面,对于高象升提出的要求,似乎是颇感兴趣,这事儿,只怕成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有人向王爷提议小皇帝的婚事了。”
“他们就不怕我不同意?”李泽似笑非笑地道。
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王爷怎么会不同意呢?现在朱温势力正在向着南方席卷而去,而南方现在却是散沙一盘,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很难有效地联合起来抵御朱温的兵马,而向训此人麾下有钱,也有兵马,如果再有了这样一个名分,自然也就有了足够的号召力来集结东南方向上的各大势力抵御朱温,延缓朱温拿下南方的速度。他们看得很准的,王爷必然会允准的。”
“说的也是啊,我还真是会允准。”李泽道:“要不然,我还供着这尊菩萨干什么呢?不就是希望南方能够对朱温进行有效的抵抗吗?看起来,我好不容易斗垮了韩琦,现在又要给自己造一个对手出来了。如果向训成了国丈,是不是也要封一个亲王才能对得起他的身份?”
“想来韩琦薛平田令孜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光是一个国丈的身份,是无法与王爷您的地位匹配的,加封亲王总管东南军民事,如此一来,便有了与王爷您叫板的身份了。”
“实力呢?光有身份可不行。”李泽笑道。
“如果仅凭岭南一地自然不行,那就要看向训本身的能耐,能够集结多少地方上的实力派人物到他的麾下听命了!如果他有本事将南方诸节度一齐拿下,便足以形成一个与王爷,朱温两人分庭抗礼的第三股势力。”
“他要有这个本事,还能等到今天?”李泽不屑一顾。“这件事先不用管太多,静观其变吧,到时候如果真成了,我们自然是表示欢迎的,如果向训能够牵头把一盘散少的南地好歹捏合拢一些,能让朱温两面受敌,对我们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凡事有利自有弊,我们既然享受了好处,自然也要承担副作用。”公孙长明道。
“比起向训,我更感兴趣的倒是朱友贞。”李泽从一堆案卷之中找出有关平卢的一些卷宗,道:“公孙先生在这个人身上下了不小的功夫,让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人呢?”
公孙长明笑道:“与其说我看重这个人,不如说我是看重敬翔。王爷,别看敬翔在我们手上连接吃了几次亏,但此人,委实是一个劲敌,只看他助朱温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由宣武节度一地而骤然跃为我们最大的对手,如今更是席卷中原便可知此人的厉害。既然他如此重视这个朱友贞,我自然也要在朱友贞身上下些大力气。”
“朱温还在,朱友裕和朱友珪如今比朱友贞的势力更大,莫非这个敬翔想做点什么,一举将朱友贞扶上马?然后也来学学我?”李泽摸着下巴道。
“这个不太可能。”公孙长明笑道:“敬翔一定会做点什么的,但想要成为王爷您这样的人,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左右现在棋子都已经落在棋盘上了,接下来怎么走,大致心中都有了一个方向,我们一旦拿下了平卢,再来看朱友贞何去何从便可知道敬翔到底要干什么了。当然了,如果朱家三兄弟自己干了起来,对我们那就再好不过了。”
“朱温控制了整个中原之后,势力会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此时兄弟三人来争一争皇帝的位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朱温一直没有立太子,不是给了他们更多的遐想吗?”李泽道。
“或者朱温是想用这个位子,吊着几个儿子拼命吧!”公孙长明笑道:“哦,对了,还有一件情报是刚刚收到的,伪梁的情报大头目,负责内部情报事务的朱胜被朱温宰了,现在伪梁那边儿的内外情报,统一集中到了樊胜的手中。樊胜,就是那个我们用来从伪梁换回了一大批人的那家伙,您还记得吗?”
“那人是个厉害角色。”李泽有些主讶然道:“此人,怎么就一下子扳倒了朱保了呢?这下子他的权力可就大大增长了。”
“不是他扳倒了朱保,而是朱温容不得这个朱保了。”公孙长明道:“朱温看上了他的媳妇儿,君纳臣妻,说出去自然是不好听的,但如果这个臣子犯了罪被砍了头,家人都被罚为奴,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了。”
“朱温之好色到了如此地步吗?为了美色,居然自折手臂?”李泽有些瞠目结舌,“这个朱保,好像我听田波说过,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呢!”
“对于朱温来说,人才,随时可以找到,但绝艳天下的美女,就不是时常能遇到的了!”
“绝艳天下?有这么夸张吗?”
“只要朱温自己这么认为就足够了。”公孙长明笑道:“对我们来说这又是一番大礼。”
“樊胜也不好对付吧?”
“樊胜新接手,第一件事就是要清除朱保的势力,这一来二去的,他们的实力可是要折损不少的,新上任的要想熟络手里的事情,总是要时间的,而这个时间差,我想田波一定会好好利用的。”
“可惜高象升去了岭南,不然他会更欢喜。就是这个朱保当初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被活捉的吧?”
“正是!”
第六百五十六章:演武
兵部演武堂之内,巨大的沙盘两边,韩琦与尤勇二人相对而立,在他们的左右,则侍立着数量众多的兵部郎官,沙盘之上的地形地貌,正是此刻平卢一线。
尤勇扮演的是唐军,而韩琦扮演的则是平卢军队。两人正在沙盘边上推演着这一次作战的过程,随着两人不断地下达命令,身边的郎官们则奔跑着将一个个代表着兵丁的小人,代表着辎重的车马等搬到该去的地方。
李泽坐在高处,俯身看着沙盘之上的变化。
虽然只是一场演武,但李泽仍然看得有些惊心动魄,两边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将,手段千变万化,看得李泽咋舌不已。
战争是一门艺术。
李泽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一方面,实在是缺乏天分,临阵指挥,自己还真不行,别说韩琦尤勇这样的大将了,只怕这屋里任何一个郎官,在临阵指挥之上,都可以吊打自己吧。
自己的长处在于决定打谁,往哪里打,而打赢,则是靠下头的这些将领们了。
每次看到代表着唐军的黑色小人被吃掉,被那些兵部郎官们给从沙盘之上搬走,李泽的心就一抽一抽的。好在,虽然黑色小人们的数量在持续减少,但大势却仍然在唐军一方,直到一名郎官将数名黑色小人搬到了黄河南岸,李泽终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韩琦和尤勇也同时收手,相视一笑。
李泽站了起来,走到沙盘跟前,有些疑惑地道:“两位,这仗会有这么难打吗?从秦诏发给我的奏折之上,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王爷,我们演绎的只不过是最为极端的情况而已。”尤勇拱手道:“现实之中,平卢军很难有这样的士气,而且,候希逸也断然不会有韩尚书这样高超的指挥技巧。早先我在战场之上设下的诸多陷阱,被韩尚书一一识破,换作候希逸,能识破十之二三就不错了。”
韩琦微笑着道:“尤侍郎手段高超,好几次险些便着了你的道儿。”
“二位先别互相吹捧了,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李泽不满地瞅了这两位一眼,敢情这两位是将这次演武当场了个人之间的一次较量了,倒是让自己吓了一大跳。“事实就是,候希逸的平卢军,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水平是不是?”
“他们的确没有这个水平。”韩琦道:“但也不可小觑。王爷,候希逸还是心存了一定幻想的,所以在前线之上,堆集了重兵,他是希望以黄河为天然防线,将我们拒之于外,所以这第一仗,必然是最为难打也最为辛苦的。”
“但是,只要在第一战之中,彻底击败平卢军,渡过黄河,则平卢军必然就兵败如山倒了。”尤勇指着沙盘道。
“天平和衮海两地,已经确认无法干扰到平卢之战了吗?”李泽走到地图之前,看着地图,转头问道。
“田平已经加大了向天平曹煊施加压力,右金吾卫三万大军阵兵天平军边境之上,曹煊哪里敢分兵往救平卢?”尤勇笑道:“衮海纵然有心,也是无力,他们的一半主力精锐,被代超调派给了朱友裕去攻打山南东道,剩下的,只怕代超也不想投入到平卢这个无底洞去。一旦陷入到了平卢战场便很难脱身了。”
“我和尤勇反复演算了,我们倒真是盼望代超去救上一救。”韩琦道:“要是有这样的迹象,我们倒是愿意放缓一下在平卢前进的脚步,然后将更多的衮海兵拖进来。平卢现在就是一个黑洞,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拔出身来了。”
“代超要真这么做了,我们倒是可以得陇望蜀,再觊觎一下衮海也不是不可,就算拿不下全境,抢几块地盘也是不错的。”尤勇笑着道。
“但是曹煊也好,代超也好,都是明白人,所以我们的这个念想儿,多半是要落空的。”韩琦不无失望地道。“拿下了平卢之后,偌大的地盘需要分兵镇守,需要恢复秩序,可以想象得到平卢这么多的乱七八糟的军队到时候一旦溃散,会变成大麻烦,会让我们比打他们的大部队更让人头痛。”
“是这个道理!”李泽点了点头。“而且我们不能仅仅是拿下平卢,我们还要好好地治理,好好地恢复,所以很难一鼓作气地继续向前进军了,今年一年,也就是打到平卢为止了。”
“其实大举进攻也不是不可以。”韩琦摊了摊手:“但这样,就需要我们其它的地方要多牺牲一下,多受一些苦了,要是王爷愿意加征一点税赋的话……”
“这话就不必说了!”李泽摆了摆手:“我情愿慢一点来。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打仗,也是需要停下脚步,好好地休养生息一番了。”
“但是朱温不会休息的!”韩琦道:“他的兵马一直会向南移动的,他会拥有越来越多的地盘,越来越多的人丁。”
“光是打下来又有什么用?”李泽不以为然地道:“我们用不着在意对方有多大的地盘,而是要在意我们自己的地盘经营得如何?凡事以我为主,而不是跟着敌人的节奏去紧赶慢跟。”
“是!”韩琦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了内间,坐了下来。
“秦诏开战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吗?”李泽问道。
“他发给兵部的密件之中,划定了一个范围,七月底至八月十日以前,秦诏想在九月中下旬,结束平卢之战!”韩琦道。
“行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怎么打,让他自己作主,你们两个也不要过多伸手,必竟你们两人在武邑,不可能有秦诏清楚前方的情况。”李泽道。
“这个自然!”尤勇笑道:“现在每一仗都会有详细的战后报告,战事结束之后,这些战后报告会汇总,我们会根据这些战后报告来评估这一仗打得到底怎么样?输了不必说,即便是赢了,我们也要看看是不是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的,有那些代价是不必付出的,而对所有将领的评价,会在这后才做出。在此之前,兵部会闭嘴!”
“前车之鉴,后辙之师嘛!”李泽笑道:“没有这样的制度,我们的将领们怎么会精益求精呢,如果仅仅满足于打赢了仗,就落了下乘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起来不也是赢了吗?但这样的赢,只怕你们谁都不想要吧?”
两人都是点头。
“对了,今天晚上,色诺布德请我去他的菜馆尝尝正宗的吐蕃风味,你们也一起去吧!”李泽笑吟吟地道:“听说色诺布德从你们这里走的时候,还流了眼泪?我们带点礼物去,好好地安慰一下他。”
韩琦与尤勇都是大笑起来。
“王爷,您这是往他心里插刀子啊!”韩琦摇头道:“田波应当早派人过去了吧?可别让色诺布德起了什么坏心思,把我们一锅煮了!”
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说起来,袁昌厉海唐吉彭双木他们已经占据了玉门关,将哪里经营成了一个稳定的据点,袁昌写来的报告之中说,接下来他会坐镇玉门关,而厉海与唐吉准备往东端发展,第一个目标就是楼兰,而彭双木则准备走北道,第一个目标是车师国。”尤勇道。
“我是不太赞成他们分兵的,但距离他们太远,也只能给出建议,更何况彭双木与他们之间,还是有些隔阂的,再加上彭双木的叔叔彭芳又是死在我们大军之下的,所以对于这个彭双木,我觉得还是要多加防范。”
“袁昌他们既然敢分兵,就说明他们是有一定把握的,至于彭双木,先看看吧,现在在西域,只要是我们唐人,我们都可以纵容他们去发展,就算以后彭双木势力大了,脱离了我们,但那也是唐人不是?司马范还没有到玉门关吗?”
“司马范的队伍,大概还要一个月左右吧!他们毕竟是举族西迁!”韩琦叹了一口气道。司马范被迫西去,说起来也是李泽剪除他羽翼的一个手段。
“陇右收复之后,对于袁昌他们来说,便是一个巨大的支持,他们不会再担忧后路的问题了。我们的商队,也能沿着我们军队的足迹向前!”李泽道:“兵部和吏部、户部紧密合作,力争今年将陇右地区,完全纳入我们的治理范围之内!”
“是!”两人都是点了点头。
“王爷,现在仅凭张嘉的兵力,又要控制漠南漠北,又要出兵陇右,还要支援西域,是不是有些捉襟见肘?”
“现在不需要往哪里增派兵力!”李泽道:“漠南漠北的那些游牧部落现在不成气候,扼住东西受降城加以监视便可,只要他们不闹事,便也不用理会他们。我们的重点,放在陇右和西域。将这些地方完全消化了,以后我们图谋吐蕃,可就容易多了。”
“王爷是想将来出兵吐蕃,将吐蕃也拿下吗?”韩琦问道。
“想要拿下哪里,可不容易哦!”李泽笑着道:“除非我们一统天下,国力强盛之后,才能打打这个算盘,在这以前,还是怂勇他们内部自己干吧!”
第六百五十七章:一触即发
候希逸站在黄河岸边,神色沉重。
他心中还抱着万一的指望,如果能倚靠黄河天险,守住了呢?
如果能守住,谁愿意当一介丧家之犬去四处流浪呢?在平卢,他就是王,去了别的地方,他算什么?一个没有了地盘,没有了兵马的昔日的节帅,只会成为别人啃咬的对象。
朱友贞到了青州之后,强烈的建议他去长安。
他会去吗?
当然不会去。
即便失败了,他也不会去。
即便没有了兵马地盘,但他还有庞大的不可计数的家产,如果到了长安,自己只会成为朱氏父子的盘中餐,到最后沦落到何种地步他都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希望向训能看在过去两人交情的份儿上,看在自己还曾救过他命的份上,不要太过份。前面送过去的那几船财产,便是自己买个平安的投身状。虽然向训已经承诺了自己,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只有在实在不行的情况之下,再不得不到去岭南当一个富家翁吧。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但愿哪里真有诗里说得那么好吧!
一团青翠的树叶随着浪花随波逐流而下,到了他的面前,被一个小小的漩涡卷了进去,倏忽之间便被吞没得不见了踪影,将候希逸吓了一跳,再出现身影之时,距离他已经有了十数丈远。
这几年,候希逸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拼命地扩军备战。
第二件,便是拼命地刮地皮。
或许是在很久以前,他在潜意识之中便认为自己不会是李泽的对手,所以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准备后路。刮地三尽的搜罗钱财,大部分的财物,都投入到了军队之中,少部分中饱思囊。
说起来他现在的军队够多了,光是在黄河沿岸,便布置了大约八万大军,如果算上驻守各地的军队,十数万大军的规模,在各个节镇之中,算是头几号人物了。
当然,人多,并不等于便是战斗力。
这是一个恶循环。
他征召壮丁入军队,然后搜刮地皮来供养军队,但是大量的青壮被征入军中,又使得劳动力减少,平卢创造财富的能力,每况愈下,百姓生活艰难,揭竿而起的人比比皆是。对于造反者,自然是要镇压的,军队一动,便又是钱粮无数。
一轮一轮这样的循环,平卢越来越穷,造反的人越来越多,能征收到的赋税越来越少,到了今年,他已经不得不出动军队,说是助征赋税,其实也就跟抢差不多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的军队的待遇,装备,比起对面的唐军来说,仍然差得太多。逃亡者愈来愈多,不光是百姓开始逃离平卢,便是军队,也开始往对岸逃了。最初是一个一个的,到了今年对峙愈发严重起来之后,更是一队一队的成建制的跑了。
不得已,他在军中又实施起了严苛的连坐制度。
“信达,这一仗,我们有几成胜算?”他愁容满面的看向身边扶刀而立的大将,自己麾下最能打的刘信达。
刘信达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身材高大魁梧,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往哪里一站,仍然是威风凛凛,他在平卢军中威名着著,是候希逸最为倚重的将领。
“节帅,这一仗,最为关键的还是水军。”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唐军在棣州建设水军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与我们相比,还是有一点差距的,这也是我们唯一比唐军强的地方。如果水军能够扼守住黄河,那还有的一战,如果水军败了,形式恐怕就很不妙了。”
“十万大军,就这么不堪一战吗?”候希逸叹道。
“节帅,说起来是十万大军,但真正能用的最多三四万人,这这其中还有一万人在青州,真正在一线的精锐,只有两万人不到。”刘信达有些无奈地道:“即便如此,我们在装备,士气之上与唐军也无法比较。一旦唐军过河上岸,节帅便要另作打算了。”
“信达,万一唐军上岸,你能顶多久?”候希逸问道。
“节帅,最多半个月,一旦唐军上了岸,我便会将主力撤致滨州一带,以滨州为核心构建一道防线。”刘信达道,“希望在滨州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衮海,天平不会有援军过来吗?”
候希逸摇了摇头:“朱友贞说了,天平军面临着田平右金吾卫的威胁,压根儿就不敢抽调军队,衮海呢,本来就只剩下了一半主力,也不可能前来支援我们。”
“那他跑来干什么?”刘信达有些烦燥地道:“青州即便多了他这几千人马,又能济什么事?”
候希逸沉默不语。
“尽人事,听天命吧!”候希逸拍了拍刘信达的肩膀,“接下来我准备回青州了,你在滨州如果实在顶不住了,就撤退吧!跟着我一起去岭南,向训,还向我问起过你呢!”
刘信达苦笑了一声。
他自然是知道候希逸早就在准备后路了,其实由上到下,失败的气氛浓罩着每一个人,主帅都如此,更遑论下头的官兵了。
这些年来,对面的唐军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特别是今年以来,在东北打得张仲武拱手投降,在西北,十几万吐蕃军全军覆灭,威名赫赫之下,让平卢军无论如何也兴不起能与对方匹敌的信心。
当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候希逸上马带着他的卫队离去,刘信达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大步回到了黄河边上的要塞之中,盯着地图之上蜿蜒布置的黄河防线看了半晌,才沉声道:“传令,召集各部将领会议。”
棣州,也已经进入到了战前的最后准备。驻扎在棣州城外的军队,已经一拨一拨地开拔离去,而更多的物资装备,也是每天络驿不绝地向着前方运送,城外满满当当的一个个的临时仓库,在极短的时间内,也变得空空荡荡,当然,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他们又会被来自德州,沧州的物资重新填满。
这是秦诏第一次真正的在李泽的作战体系之中指挥作战。这让他感慨万分,领兵作战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不用为后勤供应而操心,不用为动员民夫操心。在镇州体系之下,物资供应,民夫调配,自有他人负责,而他要做的,就只是关心如何作战而已。
当然,在这样的体系之下,前线将领的权力也仅仅限于军队作战了,一旦将领想干点别的什么,那么其它方面,立马便会出现问题。
李泽打造的这一套体系,环环相扣,相当精密,让人叹为观止。极大地释放了军队的作战能力,一支部队如果有三万人,那这三万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战兵。
对于这一仗,他并不太担心。厉兵秣马近两年的左骁卫,一直都在准备着这场战斗,内卫这两年来不停地渗透,策反,对岸的兵马,早已经不成模样了。这一战,最为关键的也就是水军的一战而已。
候希逸控制最为严格的,就是这支水军了。这也是内卫一直没有成功渗透的队伍,由候氏本族控制的一支军队。
而负责棣州水军的是李泽的亲信李浩。而这支水军,在李浩抵达棣州之后便已经开始组建了,随着沧州海兴码头,船厂等兴起,这支水军的战斗力,是年年上涨。
胜利不是问题,即便是水军不能迅速取得胜利,也只不过是多花上一些功夫而已。
现在让他头痛的是手上的一封信。
这是薛平写来的。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薛平他们已经策划了替陛下说了一门亲事,而对象竟然是岭南节度使向训的嫡亲女儿,今年十六岁,比小皇帝足足大了四岁。
当然,大这几岁不是问题。
关键是,接下来薛平要他做的事情。
将看完的信件放在烛火之上点燃,看着火苗一点一点的将信纸舔噬完毕,秦诏又呆了片刻,这才对身边的亲信道:“去把金世元找来。”
闪耀的烛火之下,听完了秦诏安排的金世元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世元,我听程绪说过,你想要回到你祖上来的地方去看一看,这事儿,缓一缓吧。”秦诏缓缓地道。
“这事儿,能行吗?”金世元仍然觉得有些荒谬:“大将军,即便是我的麾下,也有不知道多少义兴社成员啊!”
“所以需要你去鉴别。”秦诏道:“这战结束,你便辞官,然后到岭南,去那里重组一支军队。”秦诏道。
“我这个模样太醒目了,岂能瞒得过人?”金世元指了指自己满头的金发。
“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瞒人!”秦诏道:“而你辞官以后,想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没有人能干涉。高象升在岭南仔细看了向训的军队,虽然也算不错,但比起我们来说,仍然是差了不少,所以,需要你去加强他的军事力量。”
“武器装备呢?”
“韩尚书,薛尚书他们会想办法!这个你不用操心。”
第六百五十八章:从无到有的水师
十艘车船静静地停泊在港口里,船上士卒背着双手,肃然挺立在船舷两侧,战船随着起伏的波浪晃动着,这些士兵却是稳稳地立于那里,纹丝不动。
这是一支练习了两年有余的水军队伍。如今,他们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当初李泽第一次进长安的时候,李忻接他过黄河的时候,便出动了大唐仅存的一些战船,曾让李泽感慨不已。
极盛时期的大唐,可是海上的霸主,但到了这个时代,那些虽然努力保养但终究难敌岁月侵蚀的战船,就如同一个老态龙钟的汉子,虽然竭力想要表现出自己昔日的武勇,却仍然让人一眼便看出他的虚弱。
李泽最初可是一个想当海贼王的男人,对于战舰自然有着格外的喜爱。在长安,他一直在搜罗着有着战舰制造的技术,战舰制造的人才。他不相信一个曾经拥有过世上最强大水师的庞大帝国,在短短的百余年时间之中,人才便凋零到一无所有。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千牛卫府驻于长安的一年多时间中,他们终于找到了李泽想要的东西。在大唐兵部一个库房的最深处,堆集着的一些落满灰尘的木箱子中,他们找到了建造诸如拍舰,车船甚至于海鹘战舰的全套资料。
而他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给看守库房的那几个老兵一个五两银子而已。
这些在那些老兵看来毫无用处的丝装册书,便全都被一股脑儿地运到了武邑。懂得造船的人,确实不多了,但并不是没有。只要有一点点相关知识,便会被武邑想法设法的弄走,李泽甚至还派了人到岭南广州、泉州一带以及江南的造船厂里,挖人家的墙角。一旦被武邑看中的人,最终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去海兴安家。不为高薪所动的那些老顽固,那便用武力劫持。
海兴船厂是在原本的一家仅能修理船只的小型船厂发展起来的。
当大量的资金和技术人才都涌到了这里,在最高首脑时时刻刻的关注之下,海兴船厂已令人惊叹的速度开始崛起。
从最开始造一些小船开始,到现在,海兴船厂已经真正复制出了盛唐时期的海上巨无霸,海鹘。
相对于造船技术的飞速发展,真正让李泽挠头的是能够指挥水上作战的人才。江南不少节度有水师,有水兵,但那些战船,李泽可是看不上,都是一些民用船只改巴改巴而成的,与真正的战船完全是两个概念。再者,这些懂得水战的将领,基本都是那些节度的亲信,怎么可能挖得过来?
李泽想要的,是一支真正能够纵横大海的舰队。
海战,与内河水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最终,这个问题是由金满堂解决的。
生意遍及天下,便是海上也有船队的金满堂为李泽挑选了一个海上巨寇。这个断了一支手臂,在手上装了一只铁钩子的叫做潘沫堂的大海盗,最终没有抵受住武邑的诱惑而投奔了李泽。
曾经风光一时的铁钩子潘沫堂已经老了,已经不能完全控制麾下的那些海盗头目,而他自己却是子息凋零,几个儿子要么便是病死在床上,要么便是横死在海上,如今的潘家,孙子一辈儿的根本就撑不起大局,潘沫堂深知,自己一旦死了,只怕自己的家产,还有这支舰队,都会被自己的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一口吞掉。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前任大首领的亲息,亲人,是没有可能活下来的。
而李泽给了他另外一个选择。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他过去,就不再是海盗,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军官,堂堂的水师中郎将。
铁钩子将他的部下都招集了起来,愿意跟他走的,便跟他走,还是想当海盗的也由着他们去,但自此开始,双方便恩断义绝了,以后如果在海上相遇,便各看手段了。
最终,铁钩子潘沫堂手下的四大首领纷纷带着自己的部属离去,他们还年轻,更愿意傲啸海上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不想被人监管,受人约束。最终,潘沫堂仅仅带着五艘战船与千余部属到了海兴。
这让铁钩子潘沫堂很没有面子,也让他极是担心自己投奔了李泽之后的前景。但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却也由不得他不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但被背叛的感觉,真得不是很好。
所幸的是,李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现在的铁钩子潘沫堂却时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几个孙子都进了武威书院读书,家中妇孺也全都在武邑安了家,虽然武邑寸土寸金,但对于当了一辈子海盗的铁钩子潘沫堂来说,钱,只是小意思。
三年时间,他见证了大唐水师是怎么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的。一个朝廷的力量,远远不是他这样一个曾经的海盗能想象的。
第一艘车船下水。
第一艘拍舰下水。
第一艘车船与拍舰技术结合在一起的新式战舰成功下水。
直到去年,第一艘海鹘出海试航。
铁钩子潘沫堂曾经站在海鹘号上放声大哭,然后又开怀大笑。
只有站在海鹘级这样的战舰之上,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傲啸大海的快感。
他曾经用来在海上抢劫的战船,在海鹘级战船面前,就像是一个儿童的玩具一般不堪一击。
他甚至畅想着当自己带领这支豪华的舰队在海上遇到了自己过去的那些部属,看到他们那惊惧后悔的模样时,自己该有多么的畅快。
当然,能用这些战舰将这些背叛者们一一埋葬在大海之中,那就更美妙了。
孙子孙女们进了武威书院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铁钩子却能感受到他们显著的变化,不论是说话做事,先是向着一个正常人发展,到了现在,已经颇有了几份贵族的气质了。这最让铁钩子开心。
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倒了孙儿这一辈,能够摇身一变,成为贵族,这一辈子还奢求一些什么呢?无外乎就是拼着这副老迈的身躯,再为儿孙们拼一个更好的前程罢了。
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到大孙儿满了十六岁,便带他上舰,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作为潘氏的长孙,他必须要在自己死后,成为潘家的顶梁柱。
他兢兢业业的工作,夜以继日的奋斗。
他让李泽的水师,从无到有,在弱到强,一天一天的成长。从最开始来的时候的水师中郎将,现在他已经升任了楼船将军。
李浩是两年前去他那里学习水师知识的。
铁钩子潘沫堂是海盗,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眼光,没有心机,李浩的到来,让他又看到了另一个机会。在海兴的日子里,他还是大致地将镇州体系摸清楚了的。李浩,更是李泽的亲信嫡系。这样的一个人来跟着自己学习水师知识,是自己搭上一艘大船的绝佳的机会,他相信,自己的真心会通过李浩的嘴巴,最终传到李泽哪里。这比自己在李泽面前表忠心一万遍都更有用处。
李浩,其实也想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作为陆军将领,在密营嫡系之中,他其实已经落后了。像李泌,李德,李睿,李瀚等现在都是战功赫赫,远远地超过了自己,在陆地之上,他自忖即便自己再努力,也很难赶得上他们了,这让作为以前秘营佼佼者的他,一个可以跟李泌争夺老大地位的他,很难接受。
想要重塑自己的地位,自然就要另僻蹊径。李泽对于水师的重视他心知肚明,这些年他驻扎棣州,经常来往于沧州,海兴等地,也亲眼看到了水师一天天在壮大,水师,或者便是自己更好的一条出路。
两人一拍即合,李浩干脆直接地拜了潘沫堂为师傅。
而潘沫堂也是毫不藏私地倾囊相授。
潘沫堂需要李浩这个桥梁成为李泽的嫡系,而李浩则需要潘沫堂的知识甚至于潘沫堂曾经在大海之上的那些部属。
潘沫堂想宰了这些背叛者,李浩却不是这么想的。或许有一天,那些人,都会成为他纵横海上的爪牙呢!
这两年来,李浩将更多的精力,投诸到了这支水师之上。
将来总有一天,自己是要去海上的。
踏上战舰的李浩,抚摸着冰冷的船舷,心里默默地想着。
内河战船,自然无法与海上战舰相比,光是个头儿,便差了太我。海兴的那一支舰队,最小的也有三层楼那么高,二十余丈长,能搭载数百人,更别提海鹘级别的战舰了,眼前的内河战舰虽然融合了拍舰与车船等最为先进的技术,但在气势之上,远远不能与海上战舰相比。
至于平贞水师的那些民用船只改造而来的战船,李浩根本就没有放在眼角里,只不过是自己桌案之上的一盘点心而已。
他走到了旗舰的最高处,挥了挥手,身边的号手立即吹响了手中的军号,另一侧的旗手,马上挥舞起了手中的令旗。
所有的战船上的士兵顷刻之间便忙碌了起来。
“!”李浩沉声道。
收复平卢的战役,从战船的那一刻,便正式开始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水战
天地之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霾,虽然算不上厚重,但却也能让人的眼前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看得并不太真切。
刘信达手抚着要塞之上的旗杆,手上湿漉漉的,那是露水。在他的脚下向着两边远远的延伸出去的,是他的黄河防线。所有的军士都已经各就各位,作为整个防线的核心所在,这一段长约十里的防线之上,以他现在所处的要塞为中心,十余个要塞式堡垒死死地扼守着唐军前进的道路。整整三万平卢军,将在这里倚托黄河,与来犯的唐军决一死战。
抬眼望上对岸,雾气让他并不能看清对岸,但那沉闷的,一声接一声的战鼓之声,却是清晰可闻。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大军,正在向着黄河防线逼近。
一骑自下游狂奔而来,到了要塞之下,骑士仰头高呼道:“回禀将军,下游五里处,发现敌军战舰。”
几乎在同时,上游方向,另一骑亦是飞奔过来。
“回禀将军,我军水师已抵达!”
刘信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战,必然是从争夺水上控制权开始的,如果己方水师获胜,那么,唐军的渡河计划,便将成为泡影。
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擂鼓,为我军水师助威!”他厉声道。
对于陆上作战,刘信达是一点信心也欠奉的。李泽统辖下下的唐军,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战斗,而平卢军,最早打过的一场战斗还是数年之前在棣州与当时势力还远远不及现在的李泽麾下交手,结果是一败涂地。
现在,双方的差距,只怕是越来越大了。
现在唐军已经不仅仅是秦诏的左骁卫了,李德的游骑兵以及陈长平统辖下的左威卫一部,也已经到了棣州。先不说左骁卫,光是李德的游骑兵,便足以让刘信达胆寒,这是一支与张仲武打过,与吐蕃军打过的劲旅。
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水师了。
唐军的水师,不过是这两年才兴建的,而平卢的水师却一直存在。根据情报显示,棣州的水师,拢共也只有三十余艘大小战舰,而平卢水师大大小小各类船只却多达上百艘。
控制水道,这场战事,便立于不败之地。
薄雾之中,战船之上的战鼓之声,愈来愈清晰。
一束阳光穿透雾霾,落在了要塞顶上,笼罩天地之间的雾霾顷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河道,对岸,霎那之间在刘信达的面前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
对岸,唐军一个一个的军阵如同黑色的礁石,林立于原野之上,人数大约在一万人左右。而在河道之上,下游唐军战舰正逆流而上,十艘大型战舰的左右,伴随着数十艘小型战船。
而在上游,密密麻麻的平卢战船正顺流而下,放眼望去,视野之中,几乎尽是平卢战舰的船帆。
天时地利!
刘信达觉得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洋溢着兴奋,起风了,但平卢战舰却是顺风而下,敌人战舰则是逆流逆风。纵然对于水战知道的不多,但刘信达也知道,这样的形式,对于平卢战船来说,简直是太有利了。
“刘将军,敌人的船好快,好怪!”身边,一名副将突然道。
刘信达这才注意到,敌人的战船的确是逆流逆风,但他们的速度,似乎比顺流而下的己方战船还要更快一些。原本他预计双方碰撞的战场,恰好会是在自己要塞的正前方,但现在,唐军战舰正在通过自己的要塞正前方,而己方战船却还有着近两里的距离才能抵达。
看着敌军十艘大型战舰骤然加速甩开了己方的那些小船,刘信达猛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战史之中的记载。
“车船!”他失声惊呼。
李浩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稳稳地站在第一艘战舰的指挥台上,身上黑色的披风,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向后高高飘起,露出了里面的腥红。
看着对面蜂涌而来的平卢战船,他冷笑了一声。
羊再多也是羊,狼再少,但也是狼。
唐军的战舰采用了最新的技术,将车船与拍舰结合了起来,使其在速度之上与火力之上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合,与平卢的战船都是平头船不同,唐军的战舰都是棱形的船头,船头锋利如刀,更上装上了长长的撞角。李浩指挥下的这些战舰,本身便是海上战舰的缩小版。
“传令各舰,准备战斗!”他冷厉地道。
刁斗之上,旗手挥舞着手里的信号旗,指挥台的两侧,战鼓隆隆擂响。
两艘战舰从后方赶了上来,李浩旗舰在最前方,这两艘战舰则落后了大约十余丈,构成了一个锥形。另两艘战舰则恰好处在前方三艘战舰的空隙之处。
绞盘被拉到最紧,伴随着军官的一声放的口令,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便从船头之上飞起,旋转着飞向远处的平卢战舰。
李浩所在的旗舰率先开火。而他左右两侧的两艘战舰旋即也飞起了巨石。
后方两艘战舰开始加速,而李浩左右两侧的两艘战舰则稍稍减速,四条战舰在转瞬之间便改换了前后的位置,赶上来的另外两艘战舰之上亦发出了巨大的呼啸之声,又是两枚巨石飞出起来。
刘信达眼睁睁地看着五枚磨盘大的巨石落入到了对面急速航行而来的平卢战船。
没有躲避的时间,更没有躲避的空间,数艘战船生生地承受了这重达数百斤的石弹的沉重一击。
“拍舰!”刘信达几乎是嘶吼着嚎叫了一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在战史之上看到的曾经出现过的威力巨大的战舰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平卢的战船上也安装着石炮,但射程最多只有百余步,威力也并不大,很难对战船造成致命的打击,平卢战船更倚重的还是传统的靠帮作战。
很显然,他的水师袍泽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距离之上便遭遇如此沉重的打击。
一艘平卢战船船首中弹,船头猛地向下一沉,整个浸入到了水中,船尾则高高地翘起了起来,连船舵都露出了水面,船上的水兵下饺子一般地惨叫着掉到了水里。
这艘船就这样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很显然,他的船首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更惨的还在后头,当他的船尾重重地落下来的时候,整个船身随着水流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航道,原本在他旁边的一艘战船恰好位于他的下方,船尾重重落下,这一艘战船也遭了大殃。
另一艘小型战船被石弹正正地砸了正中间,它沉得干净利索,船首船尾同时向上翘起,竟然是从中断裂了。
第三艘中弹的战舰则是尾部挨了一下,船舵部分被砸得稀乱,整个船只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之上滴溜溜地打着转儿,不时地碰撞着身边高速通过的其它船只。
仅仅是一轮攻击,平卢战船的先锋船只便已经乱成了一团。
唐军的小型战船已经完全落在了后方,他们排成了整齐的两行,紧紧地跟随着前方的战舰,而十艘大型战舰则不停地变换着彼此的位置,以便使得船头之上的石炮能够持续不断地发射。
只有李浩的战舰始终保持在第一位。
“落帆!”眼见着距离对面的平卢战船愈来愈近,李浩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十艘战舰的船帆哗拉一声,全部都落了下来。
“准备撞击,固!”战船之上,传来了军官的吼叫之声,战船之上所有的士兵都紧坚地抓住了自己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身体微蹲,做好了撞击的准备。此刻,也只有在底舱的那些拼命踩动车轮的士兵不用顾忌这些,因为他们本来就被固定在一个个的位置之上。
轰然的撞击之声响起。
滔天的巨浪冲天而起,哗拉一声落在甲板之上,李浩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面前的栏杆,身子前倾,两眼兴奋地看着前方,高大的战舰正前方,一艘平卢战船被他的座驾撞得四分五裂,此刻,他的战舰正从这艘破碎的战船残骸之上生生地碾压了过去。
“过瘾!”他在心里兴奋地大叫着。
无数的羽箭从两侧的敌人战船之上射了过来,数面盾牌立时便举到了李浩的面前,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船帮之上,一时之间,被插满了来自两侧的羽箭。
而唐军亦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手中的弩弓,向着两面还击。
又是轰然的撞击之声响起,两侧的唐舰再一次撞上了前方的平卢战船。
唐军水师战船在建造的时候,便划时代地引入了龙骨,这使得他们的战船比起平卢的战舰要坚固得多。专门制造用来战斗的战舰,比起平卢这样大量的用民船改造过来的战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就撞击的威力来说,完全是两个层次上的较量。
一枚枚的汽油弹被从战舰之上扔了过去,爆响声中,一艘接着一艘的平卢战船燃起了大火,虽然也有火箭射到了唐军战舰之上,但对于早就落帆的唐军战舰来说,这些火箭,压根儿便没有什么威力。船身都是经过防火处理的,唯一怕火的也就是船帆了。
但唐军的战舰,并不依靠风力推动。没有风帆,他们仍然保持着强劲的动力。
刘信达站在要塞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唐军战舰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地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平卢水师的先锋船队。
对岸的唐军,传来了声震九宵的欢呼之声。
这是一场在两军之间爆发的战争,对于双方士气的影响不言而喻。
第六百六十章:大获全胜
李浩一船当先,冲出了敌人的先锋船队,随着他一起冲出来的还有八艘战舰。李浩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没有冲出来的一艘,似乎是舵舱出现了问题,在原地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几艘伤痕累累的敌船逼近了过去,一副副锚爪被扔到了战船之上,敌人正提着刀跳上了战船。战船之上立时便爆发出了激烈的肉搏战。
李浩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前方第二波的敌方船队。
“加速,冲过去!”他厉声道。
他并不太担心身后,因为麾下的小型战船已经冲了过去,加入了战团,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敌人最后的疯狂,将很快就会被他们扑灭。
唯一让他有些操心的是这艘失去方向的战舰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修好舵舱,加入到最后的战斗之中。
毕竟,他只有十艘大型战船,少了一艘,战斗力不免要大减。
有了前锋船队的经验,第二波敌船显然变得聪明了一些,在最前方,他们派出了速度极快的小船迎了上来,这些小船机动灵活,在河面之上犹如泥鳅一般扭来晃去,很快便逼近了唐军战船,船上骤然燃起了大火,船上的士卒纷纷翻身跳下船去。
船身微晃,这些小船靠着船头的锚钉,钉在了唐军战舰身上,熊熊燃烧的火苗舔食着战船的船帮。
甲板之上的唐军士兵提起了沉重的铁锚,轰隆一声便砸了下去,小船被击穿,河水翻腾着涌进小船之内,火势很快便小了下去。
船头的绞盘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一块块巨石被投掷出去,飞向更远处的敌人大型战船。
飞得更散,战线拉得极长的敌人战船这一次有效地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数轮攻击,只有区区两艘敌人战船遭遇到了重创。
更多的敌船蜂涌而上。
船身剧震,李浩的战船左右两侧同时被两艘平头战船撞中,操船的敌方将领显然是水上老手,他们利用高超的驾船技术避开了李浩的正面,从两个侧面同时撞了上来。
李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甲板之上,看到被撞破的两侧船帮,不由大是心疼。
“加速,向前,摆脱!”他抽出了刀,从二楼指挥台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落在了第一层甲板之上,此刻,从两侧,已有敌人源源不绝地涌上了他的战舰。
作为指挥舰,李浩的战船被对手盯上很久了。此刻靠帮上来的,赫然亦是平卢的两艘最大的战船。这样的战船,一艘便能搭载一百余战士。
“杀!”李浩举刀高呼。
唐军战舰之上,先前似乎看不到太多的人手,但此刻,一个个的舱门骤然打开,从内里,一队队的唐军涌了出来,杀上了甲板。
降下的风帆突然升了起来,调整了风帆的角度之后,战舰开始慢慢加速,竟是拖着两艘挂靠着的平卢战舰一路向上而去。
在众人看不到的底舱,一名赤膊军官用力地敲打着面前的一面小鼓,他的身前,上百名同样赤膊大汉两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扶手,两腿蹬在前方的叶片之上,伴着鼓点,两腿屈蹬,上身也随着一俯一起。
鼓点愈来愈急,大汉们踩叶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战舰的速度愈来愈快。
船头之上,李浩一刀将对面的一名敌人砍翻在地,在他的身边,两名亲卫一人手持一面盾牌替他卫护着左右,使得他能够专心致志地一心向前。
战舰上的唐军,都只着半身甲,这种只重十余斤的半身甲对于士兵的战斗力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对于士兵的防护却卓有成效,相比之下,平卢士兵则完全没有甲胄,有的甚至赤着膀子冲了过来。
涌上李浩战舰的敌人的数量,大约有三百人余人,而李浩的战舰满打满算也只有两百余人出头,而战斗人员还得减去底舱的那些力士,船头之上,基本上是以一敌二。
但在船头之上,占上风的却是唐军。
双方的战斗力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纵然是在船上这样狭窄的空间之中,唐军依然形成了有效的战斗小组作战模式,有人主攻,有人防守,就像李浩一样,在他专心致志地砍敌人的时候,左右总是有两名卫兵在替他防范着左右的攻击。更有人站在高处,手持弩箭,一下一下地射击着平卢军士兵。这样的弩箭手不多,但造成的伤害却格外地大。
李浩很看重这支水师,所以当初带着这些人去海兴特训的时候,挑选的都是最为精锐的士卒,这些原本在陆地之上所向披糜的猛虎,在经过两年的训练之后,又就成了水上的蛟龙。
甲板之上血流成河。
平卢士兵越来越少,甲板之上,披着铁甲的唐军士兵却显得越来越多。
当李浩将面前的一名大呼酣战的平卢将领一脚踢下水去的时候,战舰的速度也加到了最快,正前方,一艘平卢的小型战船绝望地看着敌人高大的战舰如同大山一般地碾压了过来,一个个大呼小叫地翻身跳到了水里。
伴随着卡嚓嚓的声音,这艘小型平卢战船被李浩的座舰硬生生地给摁到了水里。一脚踏在船头那个狰狞的虎头之上的李浩,狞笑地看着那些拼命向两边游去的平卢士卒,被大船无情地给碾到了水下。
这些人很难活命了。
战舰冲了出来,前方一览无余,再也看不到敌人的战船,李浩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己方风帆,挥了挥手,风帆轰然落下,士卒们涌上去,乱刀齐下,斩断了帆绳,将风帆掀到了水中。
“转舵!”李浩随手在地上的一具敌人尸体之上擦干净了刀上的鲜血,厉声道。
岸上的刘信达绝望地看着在数量之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平卢水师被唐军水师肆虐,碾压,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战船失去了动力,随波逐流,看着己方的战船熊熊燃烧,看着己方的战船彼此挤靠在一起,船上却再也看不到活动的士卒,看到仅剩下的一些战船,再也顾不得与敌战斗,在冲出了战场之后,竟然再也不回头,一路扬帐向着下游狼狈逃窜而去。
黄河南岸,长达十余里的平卢军防线之上,数万平卢士卒亲眼目睹了水师的惨重失败,鼓声不再,人人都是屏息静气,只是失望以及恐惧的表情,却在每人个脸上浮现。
而对岸,喝彩之声动于九天之上,战鼓隆隆声中,一个个的步军方阵缓缓向着河边移动,水师大获全胜,接下来,自然便轮到他们渡河作战了。
“传领,准备战斗!”刘信达咬牙切齿地厉声怒喝道。
水师败了,但他还有黄河,还有宽达里许里的滩涂,淤泥等天然的阻隔。唐军想要轻易上岸,仍然要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河面之上,唐军水师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获战果了。
不少的平卢水师战船被困在了河面之上,进退不得,此刻只能升起了白旗向唐军投降,唐军的小船在河面之上穿梭往来,手里拿着挠钩子,但凡看到有人在伸手呼救,便是一挠钩过去,将人钩过来,拖上船来之后立即便绑了起来丢在船舱之中。他们绑人倒也极是机巧,一根细细的绳索将对手的两根大拇指牢牢地一捆,便被对手再也无法生出反抗之心。
这些水兵,能捉活的,便捉活的,这是李浩的命令。毕竟培养一个合格的水兵,可比培养一个合格的陆军士兵要困难得多。
水兵,说到底,还是一个技术兵种。
当河面之上不再有浮浮沉沉的人头的时候,唐军水师开始将那些残破的或者完好的敌人船只一艘艘牵了过来,然后将他们绑在了一起,那些大船的上层建筑被毫不留情地拆除,拆下来的木板,被铺在了这些船上面。一条河上浮桥,从北岸向着南岸迅速地延伸过来。
伤痕累累的唐军战舰缓缓地靠到了南岸之上,跳板放了下去,一队队的唐军士兵踩着跳板上了战船,作战完毕了,现在他们又要作为运输船将唐军步卒运到对岸。光靠一条浮桥,是远远不够的。
“对岸有大约里许长的滩涂,淤泥地面,通过极其困难!”李浩看着作为先锋的程绪,沉声道。
“刘信达没有打击浮桥,战船的意思,就是想在这个地方大量地杀伤我们的登陆的士兵,在这样的地面之上,前进困难,后退也不容易。”
“我们所有准备!”程绪指了指正在登船的士兵,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块块的木板或者一捆捆的枝条,茅草。“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能够给你们提供一些远程攻击,但只有十艘船,能力有限。”
“无妨,我们自己携带了大型投石机,过河之后便能组装。”程绪笑道:“李中郎将已经立下了大功,让我们大开了眼界,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拭目以待!”李浩大笑着,盔甲上的血和水,滴滴哒哒地掉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