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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一章:李德的心结

    李德纵马紧追着前方的一名吐蕃骑兵。

    他甚至已经能看到那名吐蕃兵扭身向他射箭时的那有些狰狞,又有些恐惧的面容。

    羽箭呼啸而至,李德只是略低了低头,在这样的高速运动之中返身一箭,要是还能射中自己,那才是有鬼了,除非是陈长平那样的神箭手,可那样的超级射手,又哪是这么容易碰到的呢?

    对手扭身射了这一箭,速度可就稍稍受了些影响,李德趁机拉近了距离,吐气开声,手中的长枪已是狠狠地扎向了那名骑兵的后背。

    轻易地撕开了皮甲,将那人从马上挑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纵马上前,两手一勒马缰,战马两只前蹄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卟哧一声,如同踩破了一个烂西瓜。

    眯起眼睛,看着已经逃得只剩下一个模糊背影的吐蕃人,李德的眼中杀气丝毫未减。

    这是他抵达灵州之后的第七战。

    柳小蝉策马走到他的身边,一弯腰拉住了李德的战马缰绳,道:“追不上了,咱们回去吧!”

    李德闷闷地点了点头,任由柳小蝉牵着他的马匹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柳小蝉知道李德的心情极度不好。

    准确地说,在打掉了松郎次仁,彻底拿下了夏州城之后,他整个人就如同换了一个模样,即便是后来去银州那边围堵拉扎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强颜欢笑。

    柳小蝉知道是为了什么。

    夏州城内的惨状,给了李德太大的刺激。

    用李德自己的话来说,他自率兵作战以来,一直干得就是救人的活儿,杀的都是土匪,都是军人,这些人,他杀得再多,也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心理负担。但这一次不一样,因为他的决定,夏州城内无辜的百姓死伤极重。

    这些人本来是可以不必死的。

    “夫人说,公孙长明先生对你的战前决定大加赞赏,认为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呢!”柳小蝉道:“所以薛坚亲笔写的那份战后报告,公孙先生又重新给润了一下色,夫人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心御史台那边会有人寻你的麻烦。御史台里虽然分成了好几派,但主流,还是掌握在杨开手中的。”

    李德摇了摇头:“我不是怕有人寻我的麻烦,我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小蝉,我与你不一样,看到那些人,我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我的家庭那般,统兵打仗之后,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要做一个好人的。可是这一次,我去做了一个恶魔。”

    “你想太多了。”柳小蝉摇头道:“这不是为了相爷的大业吗?你看看河东,这一次付出了多大的损失?如果这一次你不抓住这一次机会,安绥便仍然会控制在杜氏手中,指不定将来,河东事件又会重演一遍,死的人会更多。这一次,只不过是夏州城内受损颇大,其它地方,还算是保全完整的。而且安绥真正的到了相爷手中,用不了几年,就会重新焕发生机,也能算做是因祸得福。一路哭,何如一家哭?一地哭,何如一城哭?”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李德仰天长叹了一声。

    “那就多杀吐蕃人好了。如果不是他们,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柳小蝉展颜一笑道。“咱们来灵州之后,光是我们这一路便与吐蕃人大大小小交锋七次了,薛坚那边恐怕也不会少,至少也灭了上千吐蕃精锐了吧?”

    说话间,二人的眼中,已是出现了大队的人马,那是李德的部属,以及被他们解救出来的千余百姓。

    李德所部一万五千骑兵,是最先抵达灵州的。按照李泽的军令,他们这一部,主要是威慑,监视灵州吐蕃军队的动响,不要轻启战端,直到主力部队的赶到。

    但李德到达之后,却发现吐蕃人已经在准备大撤退了。如果仅仅是撤退倒也罢了,问题在于,他们在灵州大肆掳掠。当然,如果仅仅是抢劫些财产,也不至于让李德违备李泽的军令,但偏生吐蕃人抢劫的主要东西是人。是灵州的百姓。

    而正处在一个极度矛盾和痛苦之中的李德,几乎是未加思索的便下达了攻击吐蕃人的命令。

    吐蕃人没有想到拉扎会覆灭的如此之快,也没有想到李德的骑兵会来得如此之快。所以他们的大队伍正分布在灵州各地掳掠百姓。

    对于吐火罗来说,这一次的征程,是典型的大败亏输,临走之际,他必须要让他的部下有所得才行,他还需要他的部下继续对他效忠,掳掠大批的中原百姓回去,把他们变成吐蕃人的奴隶,会是对自己部下一个有效的补偿。

    大唐的百姓是最好的奴隶,这是吐蕃贵族们的通识。

    这些人会种地,会纺织,会养殖,更有不少精通各种各样的手艺,铁匠,石匠,木匠等手工艺人,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抢得这样大批的奴隶会去,比金银财宝更能让人心动。

    李德将他的部下也分成了数路,满世界的与掳掠百姓的吐蕃人争斗,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解救出了上万名百姓,他的临时营地之中塞得满满当当,而为了解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李德也是伤透了脑筋,只能频频向银州李泽告急,希望大部队加快步伐,迅速抵达灵州。

    灵州城,高高的城墙之上,吐火罗惆怅地看着城外广袤的大地,江山虽好,只是与他无缘啊。如果这一次能成功,他就能以安绥为前进的堡垒,进而图谋一下整个大唐北地,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打造一个硕大无比的吐蕃帝国,他的功绩将远远超过吐蕃历史上最伟大的王松赞干布,成为史上第一人。

    可惜,他失败了。

    失败了他,不仅仅失去了功标史册的机会,也更是失去了让他的家族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回到国内,他将会被无穷无尽的内耗死死地缠住,能在有生之年,为家族重新打造一个稳定的局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自己已经六十了,天不假年啊!

    而那个即将抵达灵州的对手,大唐李泽,只不过二十余岁而已。

    想想对手的年龄和这一次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手腕,吐火罗便不由得胆寒。

    他是真有些怕了。

    自己活着,并不惧于李泽,而且接下来李泽肯定也没有心思来图谋吐蕃,他必然先致力于大唐一统。但以后呢?假如李泽统一大唐,击败他所有的对手还需要十到二十年的时间,那时的他,也不过才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的最为成熟的黄金岁月,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需要发泄的时候。

    那时的李泽,如果掉转马头,看向了吐蕃呢?

    自己肯定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吐蕃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至少,在自己的子孙之中,吐火罗还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回去之后,还得努力地培养一个接班人啊,不说能与李泽争锋,至少要守住现在的家业吧!

    “大论,刚刚又传来了军报,李德的骑兵与我们又交手了,我们损失了百余骑兵。”巴桑走到了吐火罗的身边,低声道。“已经探明了李德的大营所在地,巴查将军他们希望大论您能下达命令,让他们集结兵力,去灭了这个嚣张的家伙。”

    吐火罗回头看了一眼巴桑,这个自己最得力的下属,这段时间也是憔悴不堪,在回到国内,成功地启动了天火计划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灵州,协助自己处理撤退事宜。

    “李德有一万五千骑兵吧?松郎将仁就是死在他的手里的?”吐火罗问道。

    “是。所以巴查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李泽的主力部队并没有赶到,我们有时间先聚歼了这支部队,李德,可是李泽的心腹嫡系,如果能灭杀了他,我们这一次总算能扳回一局。”

    吐火罗沉默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一场胜利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这场大战,我们终究是输了,这样的斗气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李德一万五千骑兵,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巴桑,我们要彻底拿下他们,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会获得什么样的战损比?一比一,还是一比二?”

    巴桑沉默不语。

    “李泽折了李德这一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我们如果再将手里的精锐部队折进去数千上万,回到国内怎么办?”吐火罗道。

    “大论说得有理,山不转水转,终有我们找回损失的那一天!”巴桑道。

    “我们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期待我们的子孙吧!”吐火罗道:“巴桑,还要辛苦你跑一趟长安了,告诉敬翔,接下来,李泽肯定是要对他们动手的,我们会竭力向他们提供一些帮助,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希望他们能够挡住李泽。”

    “是。”

    “真是希望他们能打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直这样打下去啊!”吐火罗吐出了一口气:“要是真让李泽一统了天下,我们的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强大无匹的帝国,哪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灵州边事

    李泽站在灵州城头。

    身后的城门楼子上,大唐的旗帜迎风招展。甲仗鲜明的武士手持长枪,沿着城墙垛子整整齐齐的站立着,一路延伸。城头之下,数万骑兵勒马而立,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城头之上的李泽。

    碰巧的是,李泽所站立的地方,正好便是不久之前吐火罗站立的地方。

    “大好河山,终于可以由我来泼墨作画了!”李泽闭上了眼睛,双臂张开,像是要将这壮丽山河涌入怀中。

    城下,不知是哪一个士卒突然振臂大呼。

    “万岁!”

    下一刻,万岁的呼喊声便如同海潮一般的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倒是将李泽吓了一跳。在他身后,闵柔嘴角含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李存忠则是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脸色极其难看。而去年的状元,应召而来的康脸上的震惊之色一晃而过,但瞬间却又恢复了正常,看着城下山呼海啸的士卒,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泽向前伸出双手,缓缓向下一压,声震云宵的万岁呼声瞬息之间便鸦雀无声。

    “大唐!”李泽呛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龙刀,高高举起,大声呼喊道。

    “万胜!”

    “大唐!”

    “万胜!”

    李泽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次与吐火罗并没有照面,李泽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对于吐火罗,他还是比较佩服的,此人不缺心胸,不缺手腕,当然,也不缺心狠手辣和当机立断,如果说这个有缺点的话,那就是年纪太大了一些。

    这是他的死穴,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的强大,但总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蚀的。相比起他来,自己在这一方面,倒是占尽了优势,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勾勒自己想要的国度。

    “闵柔,让将士们各自归营吧!”李泽吩咐道。

    “遵命!”闵柔转身,大步下了城楼。

    李泽转头看着李存忠与康:“李将军,康,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吐火罗离开灵州的时候,并没有对灵州城大肆破坏,当然,城里的人,都被他带走了,只给李泽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城池。

    在李泽看来,这是吐火罗对他的一种示威。这样一座恍如鬼域的城池,比起一地的废墟或者更能给予人震撼。

    而事实上,初入城内的唐军,的确是被惊到了。

    大军在城内挖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李泽可不想掉进一个陷阱中去,因为这样的事情,他曾经做过,老德州城,就是这样被他利用起来之后,一把火将昔日的横海大军烧得魂不附体。

    直到确认了安全,军队才正式入驻城池之内。

    “存忠将军,以后这灵州一线,就交给你来驻守了。”李泽看着李存忠,道:“原左武卫还有一万战兵,接下来我会从右武卫,左威卫,左金吾卫以及左千牛卫之中给你抽调二万步骑,同时,你再在灵州,银州两地征召五千至一万青壮,拢共四万人马。不过在灵州,银州两地征召人马不能一蹴而就,你需要与戴琳,康两人商量着,一步一步的来,毕竟这两地在此次战争之中损失极大,对于青壮的需求也是很多的。”

    “遵命!”李存忠抱拳,有些无奈地道。

    是的,他还是左武卫大将军,李泽更是对他委以重任,让他镇守一方,但与以前相比,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李存忠了。眼前的这支左武卫,也不是以前的那支对自己言听计从,毫无二心的左武卫了。这支从各卫之中抽调组成的左武卫,战斗力绝对不会差,但他们忠于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李泽。

    自己,不过是他们的指挥者。

    假如有一天,李泽要撤换自己,只需一介信使,一封手书,自己就得乖乖地卷起铺盖离开左武卫。

    “存忠将军,你明白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李泽含笑看着李存忠,问道。

    “相爷放心,有李存忠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吐蕃人再踏进我大唐疆域一步。”李存忠斩钉截铁地道。

    “不仅仅如此!”李泽却是摇摇头,道:“在我看来,吐火罗归国之后,仍然会保持一个强势的姿态,毕竟此人在吐蕃掌权数十年了,威望不是其他人在短时间能比的。所以,只要他一归国,吐蕃国内的乱局,便会很快恢复平静,这对于我们支持的德里赤南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李存忠微微一惊:“相爷的意思是,左武卫还必须保持对吐蕃强大的军事压力吗?”

    “我调给你的部队,以骑兵为主。”李泽微微点头道:“不仅仅是要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一旦吐火罗想要对德里赤南大举用兵的时候,你不妨便提兵压过去。”

    李存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相爷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去啃他一口,占些便宜?”

    “如果你能占到便宜,我并不介意。”李泽笑道:“但要把握一个度,不能真把吐火罗惹急了而下定决心与你大干一场,因为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就又要往你这里倾斜太多的资源了,而这不是我们愿意的。”

    “我明白相爷的意思了。就是要努力地保证德里赤南能生存下来,不让吐火罗把他轻易地给灭了。”李存忠道。

    “我们会在其它方面给予德里赤南另外一些帮助,当然,德里赤南要得到这些帮助,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存在的时间越多,我们便能得到更多。”李泽微笑着,活脱脱的一副奸商模样,“在吐火罗的强大压力之下,他除了抱着我们的大腿,还有什么路子呢?”

    李存忠看着李泽笑语焉焉的模样,背心里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凉,感觉有鸡皮疙瘩在一层层的浮现。

    这是要趴下在德里赤南身上吸血啊,而且还是让对方求着他去吸。相比起毁家亡族来说,德里赤南肯定是要选择要李泽盘剥的。德里赤南想要摆脱这样的窘境,除非他能在国内的斗争之中战胜吐火罗。

    但只要吐火罗还活着,只怕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当然,吐火罗年纪大了,不定哪天,阎罗王就跑来把他收了去,也许,德里赤南盼望着的就是这一天吧?

    但真要到了这一天,恐怕李泽的对吐蕃政策又要变一变了。

    “康,你是我们开科取士之后的第一位状元,而且在此之前,你已经跟着章尚书学习多年,对于我们的政策烂熟于胸,所以这一次,你才能被直接简拔,成为灵州刺史,你可有信心把这里的事情做好?”李泽看向康。

    “竭尽所能,不敢稍有懈怠。”康拱手道:“但是相爷,下官以前的那些政见,都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什么实践经验,所以,也不敢向相爷随意保证什么。”

    李泽大笑起来,看着李存忠道:“存忠将军,看到了没有,这就我们武威书院出来的人才啊,他们才不会唯唯喏喏,更不会随意地许诺什么,他们只会承诺尽全力去做某一件事情。不过呢,我认为这就足够了,只要尽心了,尽力了,真没有做好,那我们也不应当去追究他本人,而是应当反思,我们在选人用人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李存忠苦笑着点了点头。

    “康,曹尚书知道你对于基层的经验不足,所以特意从各地选调了一批积年老吏来你这里任职,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对于基层的那些事情,可谓是熟练之极,但也滑溜之极,你要做的,就是管好这些人,把握住大政方向就可以了,我可不想我的刺史,一方大员,事事亲历亲力,把自己累得吐血,事情也做不好。想要做好事,必然要先管好人。别看你是状元,但在这些人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官场菜鸟,你能不能镇住他们,将是你能不能灵州刺史做好的基础。”

    “相爷放心。这个,我倒是敢打包票!”康微笑道。

    “好,总算让我看到了状元的豪气。”李泽笑道:“现在偌大一个灵州,只剩下不到二万户了,还比不上内地一个普通县,三年之内,我希望这里的丁口翻上一番,希望这里的经济能自济自足,能够扛得住一般的自然灾害。”

    “下官一定努力完成相爷的安排。”

    “存忠将军的将军行辕,也会在灵州,你们一文一武,我希望能密切合作,莫起龌龊,文武相济,才能确保灵州边疆在平安无事的基础之上,更进一步地能配合朝廷的大政方略。”

    李存忠与康一齐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谨遵相爷之令。李大将军不论资历,经验都远在下官之上,以后,康某会多多地向李大将军请教的。”

    “康刺史状元之才,李某自己是大老粗,却对读书人最是尊敬,更遑论康刺史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了,以后康刺史但有所需,只要不违军条律令,李某必然尽力配合。”

第六百三十三章:李泽的宏愿

    “今天的事情是你安排的?”与闵柔走在大营之内,李泽突然问道。

    李泽并没有住在灵州城内,在安排了李存忠与康的相应事务之后,这二人便开始忙活起来了。灵州刺史府与左武卫将军府自然是设置在城内的,想要让这两个衙门口子尽快地正常运转起来,这二人自然有无数的事情要做,李泽住在城内的话,倒是会让两人多有不便,所以李泽干脆便搬进了城外的骑兵大营之中。

    听到李泽问起这事儿来,闵柔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相爷,一个小小的试探而已,看起来效果极佳,士兵们眼中只有相爷,您是没有注意看,便连李存忠的左武卫的那些老部下,在最后也加入了进来,相信今天的场景,会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映象的。”

    闵柔是成德狼骑的一员,算得上是李安国的家臣,对于李唐,他的忠心自然是有限的。他的效忠对象,从来都不是皇帝。

    “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是太好。”李泽看着营内来来往往的士卒,轻声道:“没来由的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相爷,何必如此小心谨慎。”闵柔不以为然地道:“要让我说,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现在东北已经安静了下来,西北大地,最起码十年之内,吐蕃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了,相爷声望,又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正好趁热打铁,朱温能做的事情,相爷为什么不能做?”

    李泽缓缓地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朱温自立,名声立刻便烂了大街,被人口诛笔伐,名声这东西,建立起来极其艰难,但毁掉他却是容易不过的事情。闵柔,我们现在远远还没有达到可以睥睨四方的程度,合纵连横,团结能够团结的力量仍然是我们的主旨。”

    “相爷,如今我们的力量可是独树一帜,伪梁算什么?”闵柔有些不服气地道。

    李泽看了闵柔一眼,“你回去之后把大唐的地图拿出来再好好地研究一下,以后抽出时间去武威书院,请哪里的老师给你补补课,你才会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事情有多繁复。有些事情,又岂是光凭武力就能达到的。要是这天下事,光是拿着片儿刀一路砍过去,那就简单了。人心儿这玩意儿啊,有时候一钱不值,有时候千金难换。”

    “是!”闵柔垂下了头,不过看模样,仍然是不服气的。

    “有些事情,时间到了,机会到了,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李泽突然一笑:“况且闵柔,我想要的大唐,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坐上那个位子号令天下?这只是我的目标之中最为简单的一个,相比于我其它想要达到的目标,这个目标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啊,你便慢慢地等着看吧!”

    “明白了。”闵柔这才兴奋了起来。

    其实在李泽的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假如为了达到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那个宏愿的话,需要他放弃那个位置,他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看到了李德夫妻已经等在了那里,看着李德那蔫头巴脑儿的劲儿,李泽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毫不客气地便是一脚踢了过去,直接把李德给踹倒在地上,李德也不作声,翻身爬起来便跪在了李泽的面前,柳小蝉一阵子心疼,赶紧也跪了下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知道为什么揍你吗?”对于李德,李泽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柳小蝉也是家里人,自然也不用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知道!”李德垂头道。

    “你知道个屁!”李泽本来端起茶碗准备喝口水,听到这话,又重重地把茶碗往桌上一顿。“你以为这一场战争之中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心疼,不内疚吗?但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做了,该爬出来的时候,就要爬出来,把自己陷在那个泥坑里自怨自责,有什么意义吗?”

    “公子,我自幼......”

    “住嘴,你的过往,我清楚得很。”李泽怒道:“李德,你给我记好了,我们这一辈人,一生的任务,就是去开拓,去进取,去为我们的后为谋夺在这个天下应该有的位置。这天下,不只有大唐,这天下,大得你无法想象,在秘营中时,我便给你们讲过了。所以我们这些人,不要怕背上骂名,不要怕双手染上血腥,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大唐子孙以后永远都不会在碰上同样的事情,我们大唐的人民,走到哪里,都是别人需要仰望羡慕的人物,我们大唐的文化,礼仪,规矩,是这整个天下的范本,我们大唐的语言,是这整个天下但凡想要有点出息的人,都必须要学习精通的。”

    柳小蝉有些震惊地仰头看着李泽,这些东西,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

    这天下,能大到什么样子呢?

    “所以,我们这些人,为了这个目标,即便是要身陷地狱,也必须义无反顾。”李泽斥道:“即便在深夜里会受到自己良心的遣责而辗转无眠,但到了白天,还要是振奋精神,继续去做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是你不想做的。”

    “大义与小义你要分清楚,个人荣辱与国家民族的兴衰,你永远都只能选择后头一个!”

    “公子,我知道了。”李德点头道。

    “如果是其它人,我懒得跟他们说这些话,但李德,你是我很看重的一个,以前我觉得李浩,李睿很不错,但你后发而先至,现在已经超过了他们,在我秘营出身中人里,你已经算是头一号了,要不然,你以为夫人会把小蝉许配给你?”

    柳小蝉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小蝉,以后他再这个鬼样子,你便有鞭子给我狠狠地抽他。”转身从案上拿起自己的马鞭,扔给了柳小蝉。“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回去交接军务,将你所属兵马先交给薛坚统带,你放假三月,回武邑去,好好地看看那里的人民是怎么生活的,再想想安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你只消对比一下,就该清楚,眼前付出的代价,值不值得?”

    李德有些沮丧,柳小蝉却是兴奋莫名。

    终于可以回武邑去了啊!

    “谢公子!”柳小蝉欢天喜地的爬了起来,拖了李德便走,生怕李泽反悔。

    大帐之内恢复了安静,李泽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别看他斥责李德的时候似乎大义凛然,实则上,他自己内心也是不舒服的。

    可是他只能硬起心肠来,哪怕以后还会碰到同样的事情,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去这样做。

    他希望自己手中的大唐,是这颗星球上的头一号,他希望大唐的规矩,便是这天下的规矩,他希望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不仅仅是停留在口号之上。

    他希望有朝一日,大唐子民哪怕走到天的尽头,随便碰上一个人,对方都会用憋脚的,语音古怪的唐语跟他打招呼,而不是像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后,别人会来上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sh?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他就必须先一统大唐,建立起他心中想象的那个大唐,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将大唐的影响向外扩张出去。

    他希望大唐出去的不仅仅是丝绸,茶叶,瓷器,他更希望出去的还有大唐的生活模式。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以成为一个大唐人而骄傲。

    为此,他不惮于变成一个即便是让自己也很讨厌的人。

    既然不能苟且一生,那便活得轰轰烈烈吧!

    田波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帐,看着李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递上了手里的一份情报,刚刚他看见了李德一瘸一拐地被柳小蝉扶着离开,向李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是挨踹了,知道李泽心情不好,想着手里的这份情报,必然又会让李泽上火,不免小心翼翼。

    自己本来就瘸了,可别又被相爷踹上一脚。

    李泽对待其它人一向很和气,哪怕是韩琦薛平这些与他闹别扭的,都从来曾黑脸,但对家里人,却是毫不客气的。

    当然,这也是让他骄傲的地方。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嘛!

    要不是认同你是自家人,相爷这样心胸的人,岂会开口便骂,动手便打?基本上都是默不作声的拿起刀子戳死了事。

    看完情报,李泽冷哼了一声,随手就扔到了一边。

    “相爷,章尚书和公孙先生的意思,还是想请您尽快地返回武邑!”

    “着什么急?天又不会塌下来。不就是想让太子登基吗?那便登呗,有什么区别吗?”李泽毫不在意地冷笑道。

    “章尚书和公孙先生都认为,他们这是在为以后布局,总得要有个应对之策才好!”

    “有什么可应对的。他们爱闹,便有他们闹去,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李泽不屑一顾:“按照既定计划,先去天德那边看一看,然后再从妫州,幽州等地回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郁闷的樊胜和开心的敬翔

    樊胜批阅完了面前的最后一件卷宗,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感到疲乏如同潮水一般的袭来,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哗拉一声拉开窗帘子,耀眼的光芒顿时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眯上了眼睛。

    居然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都升得这么高了。

    回头看见两个仍然熟睡的书吏,樊胜深深地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转过身来,走到案边,吹息了燃了一夜的琉璃灯。

    不得不说,从德州贩卖过来的这种琉璃灯就是好用,比起以前自己用的油灯好得太多了,光线明亮,油烟也少。以前工作一夜,脸上,鼻孔里,总是会有些黑色的烟末,但自从用上了琉璃灯之后,却是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这段日子以来,再也没有那种特别疲乏的感觉了。

    只是,这灯太贵了一些。

    而特制的灯油,就更不便宜了,算起来,一年的灯油钱下来,便足够能买几盏这样漂亮而精美的琉璃灯了。

    北边那些人,太会做生意了,而且,太能做生意了。

    樊胜一直主持着大梁这边的情报机关,所以对这些事情知道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从北边过来的货物,大都是以各类新奇的,享受性的奢侈品为主,价格极贵,但偏生却生意极好,每每货物一到埠,便被一抢而空。

    而大梁这边往销往南边的货物,却是以生产资料为主,价格,却总是上不来。

    一入一出,大梁之边的财富,在不知不觉之中源源不断地流向北边。这种事情,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危害,但时日一长,可就会演变成大事了。

    身为中书第一人的敬翔,曾向皇帝朱温建议,要对北边来的这些货物课以重税,但建议一出,敬翔便在朝堂之上遭到了围攻,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说白了,能拿到北边的这些货物的,基本上都是大梁这边有权有势的一些人,抑或是支持朱温的一些地方大豪,如果课以重税,他们便将无利可图了,而现在,他们正靠这赚得盆满钵满呢。

    想想数百斤粮食才能换来这样的一盏灯,樊胜便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大梁这边是禁绝与北边进行大规模的粮食交易的,因为大梁,特别是长安一带,粮食本身就是短板,可架不住那些有权利的人,钻空子甚至于是而走险啊。

    走私甚嚣尘上。如果是走私的话,拿粮食去北边换这些东西,比在互市之上的价格要低得多,这也使得更多的人倾向于走私。

    刚刚被樊胜扔到一边的一份情报,便是一份关于大梁这边与北边走私的东西,证据确凿,但樊胜却直接把他扔到了一边儿,因为这一次走私的背后大靠山是皇子。这让他怎么查下去,就算查下去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最终只不过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罢了。

    查来查去,抓来抓去,都只是隔靴骚痒,能起到什么作用?真正的大家伙,是永远也抓不了的。

    樊胜有些悲哀。

    不仅是替大梁,也是替自己。

    现在自己在朝廷之中尴尬极了。河中一事,由敬翔亲手策划,他亲自执行,结果,却是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后来还是敬翔一力作主,将自己换了回来。

    灰头吐脸作为战俘被换回来的自己,在朝廷之上说话的声音,已经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三分,任谁瞪着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目不转晴地瞧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会心虚三分。

    双手掬起脸盆里的冷水,在自己有些僵硬的脸上揉了揉,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虽然一夜没有睡,但白天里,只怕也是没有时间补觉的。高象升这厮近来活动的力度愈来愈大了,如果不能给他以迎头打击,只怕他当真会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了。

    这是一个很有力的对手。

    只有逮住这个家伙,才能让自己洗刷以前的耻辱,重新昂头挺胸的做人。

    门外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

    樊胜心中一沉。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因为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大喜,二是大悲。最近他流年不利,大悲的可能性,远远要大过大喜的可能性。

    他可不会幻想下属冲进来告诉他高象升已经被他们逮住了。

    “主司,安绥之战,彻底结束了,李泽大获全胜。”下属将手里的情报双手呈给了樊胜。

    心中哀叹了一声,果然是没有啥好消息。李泽击败了吐火罗,稳定了西北边陲,接下来他要干什么,用屁股也能想出来。

    现在东北偃旗息鼓,甚至开始与李泽大做生意,双方使者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好像之前数年之间打生打死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两家一般。那张仲武也当真能受得了这口气?抑或是真得向李泽服了软,反正不管怎么说,李泽是从哪边抽出身来了。

    现在西北又完蛋了。堂堂吐蕃大帝国啊,二十万大军啊,怎么就这么快输了呢?就算打不赢,拖上一个三五载那也是极好的啊!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情报,他脸沉如水,将情报揣进怀里,便出门而去。

    今日敬翔居然不在公厅,而是在家休沐,略感诧异的樊胜干脆便径直奔敬翔的宅子而去。与樊胜一样,敬翔亦是一个工作狂,像这样整天不到公厅办事的日子,难得一见。

    敬翔的宅子,是以前大唐侍中田令孜的家,在长安,那是属于超一流的配置了,朱温对于敬翔的敬重以及相信,以及远远地超出了一个皇帝对臣子的信任。对于敬翔在政务之上的举措,朱温一般是照单全收,就算敬翔的一些举措,引起了举朝大反弹,朱温也从不曾处罚过敬翔,反而是居中和稀泥,对于敬翔的爱护,让大梁所有臣子侧目。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有啥基情,而是因为朱温深深地知道,敬翔是一个真正的为了他朱温可以舍弃一切的人物。

    朱温并不昏庸,虽然说趁着敬翔不在的当口,违反了敬翔当初制定的策略,但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算是要付出代价,他也认了。

    当然,皇帝是当上了,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和现在举步维艰,也让朱温对于敬翔当日的判断和谋划更为重视。这是一个真正为他着想的人,所以,这样的人,即便是为满朝不容,他也要护着。

    那些人,跟着自己,谁不是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呢?唯有一个敬翔,私心甚少。如果说有,那就是此人一心想要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宰执人物。

    这与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冲突。

    所以敬翔在大梁的地位无比重要,用权势熏天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人,在河中折戟沉沙的樊胜也不可能回到长安了。不知有多少人瞄着他的这个位置呢?

    毕竟一旦他们的人坐到了这个位置之上,那滚滚财富,自然是唾手可得。现在被樊胜把持着,甚多不便啊。关键是这个人一心追随敬翔,连收买都不可能。

    “相爷在后院喝酒看歌舞呢!”听到敬翔家人的话,樊胜有些不敢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敬翔居然还有心情喝酒看歌舞?

    事实胜于雄辩。

    樊胜站在月亮门下,看着轻袍缓带,斜卧在软榻之上的敬翔手里举着一个酒杯,杯中鲜红欲滴的红酒在阳光之下反射着晶莹透剔的光芒,他不由得有些傻了。

    “樊胜来了啊,快过来。”软榻之上的敬翔看到樊胜,笑着冲他招手。

    樊胜大步而去,双手从怀里掏出那份卷宗,敬翔却是摆了摆手,道:“是有关安绥吐蕃与镇州的大战的消息吧?”

    “是,吐蕃大败了。”樊胜点头道。

    “我已经知道了。”敬翔喝了一口酒,笑道:“可不仅仅是大败,而是彻底地败了,至少几十年前,吐蕃再也无力发动有规模的战争了。”

    “那相爷您还这样快活?”

    “为什么不快活呢?”敬翔笑道:“上百年来,吐蕃人对我们的威胁何曾消除过,特别是近几十年来,更是摁着我们打。吐蕃人可不仅仅威胁着安绥呢,我们的大量地盘也在他们兵锋之下,这一回,不单是李泽可以睡个好觉了,我们也可以睡个好觉了。哈哈,弹冠相庆,弹冠相庆啊!”

    “相爷,这对于我们,只怕也不算什么好事吧?”樊胜有些郁闷地道,似乎敬翔想的跟他想得有些不一样啊。

    “当然是好事!”敬翔正色道:“我想收拾吐蕃人久矣,只是力量不济,所以只能挑动他们与李泽去斗,他们两败俱伤当然是最好,不过现在吐蕃人连底裤都输掉了,我也开心不已啊!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是要与李泽做过一场的,难道没有吐蕃人的失败,李泽就不打我们的主意了吗?吐蕃人这一次大败,我们正好可以插手进去了,想来吐火罗现在很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不想他们的土地,但我们谋一谋他的钱财,还是可以的吧?李泽的布局很妙啊,我们便来助他一臂之力,让吐蕃国内闹得更欢腾一些。最好啊,让这个大帝国就此分崩离析,退化成一个个的小部落,就最妙了。来来来,喝酒,看歌舞,这些歌舞伎都是陛下赐给我的,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她们表演呢,你有眼福。”

第六百三十五章:这里头有鬼啊

    樊胜看得出来,敬翔是真得很高兴,而不是一种故作姿态,出于对敬翔盲目的一种崇拜,自然以为敬翔一定是早有预案的对应的策略,便也放下心来,放松地看起了歌舞。

    还别说,这批舞伎的业务能力都是极好的,不过想想他们的来历,也就释然了。这些歌舞伎以前可是只给皇帝表演的。

    “看你那两个黑眼圈,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吧?”轻轻地晃荡着手中的红酒,敬翔问道。

    “高象升这段时间闹得凶,昨天忙了一宿。连早饭都没有吃呢!”樊胜摇头道。

    敬翔点了点头:“高象升是个难缠的对手,当时不该放了他,本来以为他会给李泽带点麻烦去,不想这人倒是见机极快,发现事不可为,立即便抽身而去,在他身上,我是作茧自缚啊!”

    “高象升纵然闹得凶,我倒也不惧,毕竟他与李泽隔着一层肚皮,所以李泽的内卫给予他的支持还是有限的,我更担心内卫啊!咬人的狗不叫,现在高象升闹腾得凶,把内卫的那些勾当可都给遮掩了,实在棘手。”

    “慢慢来,你这个事儿,就不是一个能急的事情,人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他们存在,总是会有蛛丝马迹可寻,抽丝剥茧,必然能找到对方的马脚!”敬翔笑道。

    “是我心急了。”樊胜道:“只是两方的大对峙眼见着就要来临,不能把这些人找出来,心中总是难安。”

    “这些虽然重要,但倒也不影响大势,只要我们占着了大势,内卫闹得再凶也没有多大影响。”敬翔转头看向身后的仆人,道:“去把昨天三皇子送来的那些罐头给樊主司拿几个来,让樊主司先垫垫肚子。”

    “罐头?”

    “你这个情报主司有点不合格啊!”敬翔一笑道:“李泽那边儿弄出来的新产品,价格昂贵,市面上还没得卖。但你也知道,但凡这样贵的玩意儿,总是有人能弄得到的。”

    “三皇子送的?”樊胜有些郁闷:“相爷,前几天麾下儿郎们发现了长安最大的一个走私商,背后的人,就是三皇子。我真是有些不明白,三皇子难道不知道,他做这些,就是在挖陛下的墙角吗?”

    敬翔笑而是不答,只是慢慢地抿着酒。

    仆人很快便用一个托盘端来了四听罐头,摆在了樊胜身边的小桌之上。

    “樊主司,山梨,杨桃,橙子,枇杷,您吃那一个,小的给您打开!”仆人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子,笑着问道。

    看着那些半透明的琉璃罐子里装着的果子,樊胜眼睛瞪得溜圆,“他们竟然拿如此珍贵的琉璃制品来做罐子?”

    敬翔哼了一声:“珍贵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用沙子弄出来的吗?”

    樊胜叹道:“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我们做不出来,这天下,也只有泉州那边的港口里有些番人会带一些琉璃制品来卖,价格高得离谱。”

    “泉州的那些番人马上就赚不了钱了,镇州那边,已经可以大规模地生产这些玩意儿了,虽然还比不上番人那边的质量好,但看这架式,只怕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了。”

    “但在我们这里,价格还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啊!这一罐,怕不要几两银子吧?”

    “五两!这是市价,听三皇子说,他们进来的成本价是一两!”敬翔道:“你觉得他们的成本价有多少?”

    樊胜咬牙道:“如果三皇子他们弄到的价格是一两的话,那我觉得他们的成本价,最多百文。”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十倍的暴利,他们怎么肯卖给我们?”敬翔摇头道。

    “相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的钱正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流向北边,必须想办法遏制啊!”樊胜拿起一个橙子罐头,从仆人手里揭过小刀,撬开了封口的铁皮,从仆人手里接过匙子,舀了一瓣塞进嘴里。

    甜得有些发腻,细细品来,又能从甜中品出一丝酸涩。

    “奸商!”樊胜怒道:“这些果子,都是用不入流的废果子做的。这样的果子拿到市场卖,连乞丐都会嫌弃。”

    “但霜糖人家可是放足了的。”敬翔一摊手道:“变废为宝啊,在我们这里,这些果子,不是扔了就是喂猪了,但在北边,人家稍微加工一下,便以十倍百倍的价钱卖给我们,樊胜,你说我们能怎么办?这些在我们这里不值钱的东西,他们要。既然他们需要,自然就有人收了去卖给他们。然后又被他们高价卖还给我们,哈,在赚钱这一道上,我实在是不如李泽多矣。”

    对这一点,樊胜也是无话可说,只能闷闷地吃着甜橙子,最后连糖水也喝得干干净净。

    “其实相对于这些,我更在意的是他们封这琉璃罐子的铁皮子,别看这么一点小小的玩意儿,体现的却是北边在冶铁炼钢以及在这上面一些延伸工艺的绝高水平啊。我问了我们的将作大监,他直言,他们虽然也能做得出来,但这成本,远远不是我们能承担得起的。”

    “长安,可是集合了原来大唐所有最高明的匠人啊,怎么在这上面,也被他们远远的拉下了呢?”樊胜有些痛心疾首。

    “我也想不通。”敬翔叹息道:“但事实就是如此,在军工制造之上,我们已经被甩得太远了。打起仗来,总是吃亏。那几个不吃了吗?”

    “不吃了,呆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家去给家人尝个鲜,我可没人给我送。”樊胜嘿嘿一笑,道。

    “想要人送还不简单,回头我让三皇子给你送一些过去。”敬翔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随意地道。

    樊胜眼光一闪,有些讶异地看着敬翔,半晌才道:“相爷,三皇子可是刚刚被陛下下旨率部前往平卢一带了。”

    敬翔瞟了一眼樊胜,微笑着没有说话。而樊胜也是点到及止,没有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有些事情,对于聪明人来说,只需要稍稍一点,便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大皇子朱友裕被指派率军前去攻打山南东道,二皇子朱友率军前去攻打山南西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将获得胜利,唯独三皇子这一路,要直面唐军秦诏的左骁卫,这一仗,不好打啊!”樊胜道。

    “事在人为嘛!”敬翔不以为意地道。

    看着敬翔,樊胜愈发地不明白了起来。因为这个意外,眼前的歌舞一时之间也失去了对樊胜的吸引力,他的脑子里,只是在思索着,相爷这是为了啥要这么做呢?

    “相爷,三皇子到访!”下人的禀报,让樊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他看了一眼敬翔,站起身来道:“相爷,那我先告辞了。”

    “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嘛,今日你们两个同时来访,也是缘份!”敬翔微笑着道。“其实大皇子和二皇子也经常来的,只是没有碰见你罢了。”

    看到敬翔这么说,樊胜心中更加认定了某件事,便点了点头,站到了一边儿。

    现在的朱友贞,完全就是一个骨头架子,瘦得让人心惊,一双眼睛看人之时,总是让人觉得那是两团鬼火在幽幽地燃烧。这是他被俘之后饱受折磨之后的结果。敬翔将他带回来时,所有人几乎以为这个人肯定是废了,那时的朱友贞,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疯子。便连朱温也是摇头叹息了一声,心头只当没这个儿子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经过一年的调养,朱友贞居然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只不过这个昔日战场之上的骁将,身体已完全垮了,再也无法冲锋陷阵了。这对于以武力起家的朱氏来说,这位三皇子,自然也就不值得重视了。

    “相爷今日倒有闲情雅致呀,也对,这日子嘛,就该这样过,该忙的时候就忙,该享乐的时候,就要尽情享乐。”朱友贞抱拳对敬翔行了一礼,敬翔也站了起来,延请朱友贞坐下。

    朱友贞冲着樊胜点了点头:“樊主司,今日是真巧,能在相爷这里碰上你。我可是请了你好几次,都请不到啊!”

    樊胜躬身一礼,微笑道:“下官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脱身,不过以后殿下如有相召,樊某自然是会去拜见殿下的。”

    朱友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樊主司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岂敢!”

    “樊主司请坐,请坐。”朱友贞微笑着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樊主司对我麾下的那些人手下留情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儿我便借相爷的地儿,正式向你道谢。”

    说罢,朱友贞站起身来,竟然向樊胜一揖到地。

    樊胜有些手足无措,以前的朱友贞,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他,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屈指可数。

    “有些意外吧?”敬翔微笑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三殿下历经磨难,性情可是大变了,养病的一年多,更是读了很多的书。”

    朱友贞笑着转向敬翔:“即便是现在,友贞也是常读书的,特别是相爷给我开的那些书单,我更是每一本,都读了三遍以上。”

    敬翔不由得大笑起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我支持的就是他

    人这一生,三起三落不到老。

    人这一生,只有经历了大起大落,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意义,或者说,看得更穿,看得更透。

    一场劫难,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他本来的面目。

    朱友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看着眼前的朱友贞,樊胜感慨万千。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用来形容眼前的朱友贞,樊胜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了强健的体魄,没有了过人的武技,朱友贞只能往另一条路上去走了。或者,这才是敬翔真正对这个历经劫难的三皇子另眼相看的原因。

    樊胜突然明白,今天自己与朱友贞并不是偶遇,而是敬翔一次刻意的安排。

    敬翔知道自己在收到了安绥的消息之后,一定会来找他的,所以他通知了朱友贞,让对方今天也赶了过来。

    而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看着对面的敬翔,樊胜心里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相爷要这么快地表现出自己的倾向,这对于他或者朱友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皇帝陛下,眼前也不过五十余,身体一向很好。而敬翔的位置,又实在是太敏感了,他就不怕陛下对此有些什么看法吗?

    想着心事的樊胜,竟是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歌舞伎已经退了下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便连仆人和卫士也远远的退了开去。

    “樊胜,你以前跟三殿下并不太熟吧?”敬翔笑问道。

    樊胜点了点头,“是的,以前下官的职司,与三殿下倒是没有多少交集之处。”

    “今日便算是正式认识一下吧!”敬翔笑着道。

    朱友贞微笑着抱拳:“以后还要请樊主司多多关照。”

    “殿下言重了。”樊胜赶忙还礼。

    敬翔端起了酒杯,一边的朱友贞竟然是连忙提起了酒壶,给敬翔的杯子里倒上了酒,看得樊胜眼睛一正乱跳。

    “樊胜,想来这个时候,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了。”敬翔抿了一口酒,“你想的没有错,朱家三兄弟,我支持的就是三殿下。”

    樊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相爷,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如果是以前,我自然是不急,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急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要打听。如果你信任我的话,那就要相信,我的选择是不会错的。”敬翔悠悠地道。

    樊胜道:“我自然是信得过相爷的,我这条命都是相爷给的,自然唯相爷之命是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还请相爷恕我直言,三殿下,如果言语之下有所得罪,还请殿下原谅则个。”

    “尽管直言。”朱友贞笑道。

    “眼下大梁,军事力量仍然是决定性因素,谁的军力更强,谁有拥有更多的发言权。而大殿下和二殿下现在难分轩辕,三殿下则因为本部在潞州损失殆尽,是三位殿下之中实力最弱的那一个。大梁朝臣,地方部属,只怕看好三殿下的并不多。”樊胜道。

    “这个问题,还是请三殿下自己来说吧!”

    朱友贞点了点头:“樊主司说得不错。所以,这才是我非常需要钱的原因。不瞒樊主司,哦,其实樊主司也应当知晓,长安最大的走私行为的背后后台就是我。我疯狂地从北方走私受管制的物品到我大梁来卖,敛取大量财富,并不是为了个人享受,这些钱,我全都花出去了。”

    “三殿下,用钱是很难买来忠诚的。”樊胜摇头道。

    “如何花钱是一门艺术,如何正确的花钱,更是一门极难地工作。”慢慢地晃荡着杯中红酒的敬翔笑道:“所以在这方面,我给三殿下出了不少的主意。”

    朱友贞冲着敬翔拱了拱手道:“起初我的确把钱花错了地方,但在相爷的指点之下,我很快便改弦易辙了,这么跟你说吧樊主事,现在驻扎长安的禁军之中,已经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支持我了,这些人没有一个人上得了大雅之堂,官职最高的不过是校尉而已。”

    听到朱友贞说得轻松,樊胜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分之一是什么概念?如果能掌控长安三分之一的禁军,都可以发动一次成功率极高的军事政变了。

    打个比方,一万禁军,虽然能直接掌握的只有三千人,但这里头,起码有三千人是中间派,另外三千人才是笃定的忠诚党,一旦起事,造反的三千人很容易便能裹协中间的三千人,再加上一方有心,一方无意,成功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看着樊胜有些苍白的脸,朱友贞微笑着道:“樊主司,你把事情想左了,我可没有想过要造反。我只是希望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候,不至于孤立无援,真有什么事情,我能有力量去做正确的事情。”

    听到这话,樊胜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既然这样,三殿下又何必要去平卢?就呆在长安,一旦有事,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樊胜问道。

    “还是老问题,我需要重新组建自己的部队。”朱友贞道。

    “可平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樊胜摇头道:“李泽已经平定了东北,西北之事,接下来必然是要与我们翻脸的。而不管是相爷的判断,还是我们情报方面的显示,平卢,必然是李泽第一个要动手的地方。”

    “没办法,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通过正常的渠道拥有自己的军队了。”朱友贞叹道:“只能行险了,而平卢,正是相爷给我推荐的地方。”

    “为何是平卢?”樊胜不解地看向敬翔。

    “平卢候希逸,这几年为了应付秦诏等人的逼迫,已经将平卢弄得民不聊生了,一旦李泽开打,候希逸撑不了多久。”敬翔道:“所以陛下决定要派一支部队去哪里支援候希逸,给候希逸打气,希望候希逸能顶更长的时间。”

    “顶到我们拿下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樊胜问道:“或者更多?”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等我们拿下了山南东道,山南西道,更进一步拿下鄂岳的话,那平卢丢了也就丢了,并不妨碍大局的。”

    “所以去支持的这支部队,就是去送死的。”樊胜变色道。“那三殿下为何要去?”

    “只有如此,三殿下才能握有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部队。”敬翔道:“三殿下是自动请樱去的,理由便是如果有一位皇子去,则会让这支部队更有战斗力,不会认为他们是被放弃的那一些人,也给候希逸更多的希望。”

    “但事实,并不会因为殿下去就有所改变啊?”

    “当然会有改变!”敬翔微笑道:“别忘了,殿下现在很有钱,而且钱,是能办很多事情的,比方说,让这支部队装备得更好,饷银更高。殿下还有我,能从各个方面给予他明里暗里的帮助,殿下还有你,能从情报方面给予他大力的支持。”

    樊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然,危险是处处存在的,不过富贵险中求,想要做一番大事业,不冒冒险怎么成?再说了,这一次了不起就是失败,三殿下即便一无所获的回来,我们也有机会重新来过嘛!”敬翔道。

    樊胜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

    “其实殿下,还想要谋取候希逸的平卢军。”

    敬翔大笑起来,看着朱友贞道:“怎么样三殿下,我就说樊主司是一个聪明人吧?”

    “当然,如非这样,樊主司怎么能执掌我大梁对外情报工作呢?”朱友贞笑道。

    “三殿下此去,身份摆在哪里,再有大量的银钱傍身,平卢的那些军官其实也很清楚他们朝不保夕,急于想要寻找新的靠山,显然三殿下比候希逸要强得多。所以只要三殿下稍稍示意一下,必然会有大批的平卢军官投靠三殿下的,而三殿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把这些军队整合成形,然后在平卢失败的时候,能将属于他的军队,安全地撤出来。至于候希逸,就让他为了三殿下的大事,做一回牺牲吧!”

    樊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战略性的放弃平卢,已经是相爷早就计算好的事情,把平卢的有生力量带出来,然后给他们换一个主人。

    “相爷,我想再多问一句,您先前所说的着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现在不可说,不可说,等你总揽了我大梁的情报事务之后,有些事情,你便可以接触到了,也可以了解了。”

    “怎么可能?”樊胜笑道:“主管国内情报事情的朱胜,可是深受陛下信赖的人。”

    “很快,他就不是了。”敬翔道。

    “为什么?”

    “因为朱胜刚刚续弦,他的新婚妻子貌比天仙,实在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女。”敬翔嘴角微微抽动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陛下与这位朱夫人会有一次偶遇。”

    樊胜霎那之间便明白过来了。

    他们的皇帝陛下,是一位视色如命的人,如果朱胜的这位新婚妻子当真如敬翔所说的那般貌比天仙,只怕朱胜的小命儿就堪忧了。

    “陛下的这个习惯,咳,咳……”樊胜无奈地摇摇头。

第六百三十七章:几多愁绪在心头

    拎着从敬翔那里顺来的几瓶罐头,樊胜溜达在长安城的大街之上。护卫牵着马,远远的跟在他的后面,樊胜不许他们靠近自己,他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理一理。

    今日这一次的拜访敬翔,也可看作是自己已经与三殿下捆绑在一起了,对此樊胜倒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本来就是敬翔的嫡系,自然是要跟着敬翔走的。

    但他太清楚,这里头蕴含着的意味了。

    三殿下想要上位,必然是要经历血腥和暴力的。

    陛下已经放弃了三殿下,这是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能清楚的,而回到长安的三殿下,看起来也似乎放弃了一切,直到今日,樊胜才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敬翔在背后安排而已,应当是敬翔在接三殿下从武邑回来的路上便已经与三殿下谈好了这一切。

    或许这也能解释为,回到长安的三殿下,为什么这么安静而且恢复得如此迅速了。

    一个人,只有在有希望的情况之下,才会如此平静。

    只是有一点,樊胜想不明白,为什么敬翔会放弃了他的老朋友,老上司,老东家朱温。

    这是一个勿容置疑的问题,朱温还不到六十岁,身体一向很好,对于敬翔也一直信任有加,到底是什么让敬翔对朱温失望了,竟然开始密谋造反了呢?

    对,就是造反。

    敬翔自然不会明说,但樊胜却清楚,想要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让三殿下上位,除了干掉上头原本的那一位,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掌控禁军只是其中的一步而已,接下来,三殿下便要开始在地方上重新获得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让三殿下去看起来危险之极的平卢,其实是一招极妙的棋。

    一个大梁已经战略性放弃的地方,自然更容易上下其手。要是换在别的地方,大家都虎视眈眈的,反而就不好办了。

    更重要的是,三殿下去哪里,会让很多人认为朱友贞已经自暴自弃,不再想要竞争什么了。比方说大殿下与二殿下。

    当然,三殿下肯定还是有强大的外援的。

    樊胜思忖了片刻,只可能是天平军的曹煊了。曹煊与三殿下一起在潞州被俘,一起被关押了很长时间,又一起与敬翔返回,如果说这一路之上没有发生一些什么,樊胜是不相信的。

    回朝之后,曹煊虽然在朝堂之上兼任着同平章事,但却从来没有在长安长驻过,回来之后,仅仅拜见了皇帝一次之后,便返回到了自己的辖地,从此再也没有踏足长安。

    三皇子如果想上位,最大的对手是谁?

    自然是大皇子朱友裕。

    这一次朱友裕被派出去攻打山南东道,一旦攻成,必然顺势而下攻击鄂岳,一旦攻成,必然势力飞速增长。不像二殿下朱友,去打山南西道,即便打下来了,接下来不是要面对边远地区,便是要应付剑南西川等地,那可是硬骨头。到现在为止,剑南西川等地既没有向镇州李泽表示臣服,更没有向长安朱温投降,而是关上大门,自成一家,甚至隐隐有坐守四川盆地天府之国,养精蓄锐觊觎天下之意。

    他们或许就在等着李泽与朱温甚至于南方诸候打个天昏天暗,日夜不分的时候,再提军而出,坐收渔利吧。

    二皇子朱友捞到的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

    更重要的是,大殿下朱友裕还有一个好岳父,衮海节度使,代超。

    就目前的状况,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讲,大殿下都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的。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皇帝朱温的支持,这一点,比其它的什么都重要。军功起家,并且依靠武力走到这一步的朱温,对于武力的重视是无与伦比的。这也是他为什么格外看重大殿下朱友裕的原因所在。

    敬翔云里雾里所说的将会有大事发生,樊胜实在是想不出是什么。

    或者有些事情,只有站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才会知道其中的内幕吧。眼下,自己恐怕还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些。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便了。自己出了跟随,其实也没有别的路好走,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本来就是敬翔一系的人,这打在身上的烙印,是怎么也洗不掉的。

    樊胜突然停了下来,脑子中电光火石一般地划过一道念头。

    想要掀翻大殿下,唯一的可能,便是让大殿下与皇帝翻脸,而先明敬翔所说的,自己还不益知道的事情,极有可能便与此事有关了。

    看到敬翔突然停步,身后的护卫立即便围了上来。

    高象升在长安洛阳一地闹得极凶,时不时便会暴出某某某又被刺杀了,虽然高象升刺杀的对象,多半是以前大唐的官员,却又投降了朱温的那一批人,但如果有机会,他们是绝不惮于干掉像樊胜这样的人的。

    别的人或者不清楚樊胜是谁,但高象升却是清楚的。

    “主司!”护卫头领低声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樊胜摇了摇头:“不是,就是看着现在的长安,心里有些感慨。”

    过去的长安,是繁华无比的,但现在的长安,却是冷落凄凉的。昔日人头涌动的大街,人声鼎沸的东西二市,如今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这便是朱温贸然的废唐自立而酿就的苦果。

    不但给了镇州李泽天大的口实,还让南方诸多节度对朱温侧目而视。

    老子们都不敢干,不愿干的事情,凭啥你龟儿子便敢干呢?你既然敢冒大不讳想骑在老子头上称孤道寡,那老子就能想法设法给你难堪。

    南方各地,任武力,自然是没有谁有能力单挑朱温的,他们也无法有一个核心能将他们团结在一起组成一个联盟,但有一点,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在经济之上封锁梁国。

    在大唐农民起义暴动之后的这二十年前,大唐的经济重心,已经从北方开始向南方转移,南方的诸多节度们积聚了大量的财富,而长安,洛阳等关中之地,基本上都是靠着南方输血才能保持繁荣,当南方开始大力封锁之后,关中等地经济应声而落。

    这便是当初敬翔要求朱温一定要缓称帝的原因所在。

    可惜了敬翔的一片苦心,终是被一些只顾眼前利益的人给坑了。敬翔出使了一趟,回来之后一切已成定局,哪怕敬翔再受信任,在朝中再有力量,在这样的事情之上,仍然是无力回天的。

    总不能说,前几天才加冕称帝,隔几天就说我搞错了退位吧!

    苦酒是自己酿的,那终究还是要自己来品尝的。

    或者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敬翔对朱温失望了吧?一个不能克服自己内心**的人,是很难成大事的。

    以前朱温在女色之上的事情,敬翔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这一次,性质是绝然不同的。

    看着眼前凋零的街道,樊胜摇了摇头,或者还有另外的事情。

    朱温太过于重视军事而忽视了经济的建设,而关中经济的下滑,使得这一切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军队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来养的,没有了钱粮,军队就不是你的保护者,很可能成为你的摧命符。

    敬翔与户部尚书吴健两人煞费苦心地修复与南方的关系,吴健更是准备了大批的重振经济的方案,但其中很多,都在朝堂之上被否决了。

    因为吴健的这些方案,很多都是在从大梁的那些高官显爵们身上下功夫,从那些支持朱温的地方豪绅们碗中抢食,从长远来看,对朝廷自然是有利的,可惜,就是过不了眼前这一关。

    吴健为了这些事情,在朝堂之上甚至被人围攻。

    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是最为憋曲的。樊胜听说一次在大朝会之上,他甚至被大殿下朱友裕当中质问,唾沫星子都喷到吴健的脸上,只差没有动手揍他了。

    而原因就是吴健没钱拨给大殿下的军队一笔奖赏。

    国库空虚,这是吴健的原因吗?

    好在皇帝朱温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如果没有吴健这位大管家,情况只会更糟。所以只是斥责了吴健一番便就此作罢。

    吴健是去过北方李泽辖下的,作为一名经济专家,他既震惊于北方经济的繁荣,又担心于己方现在脆弱的经济状况。

    打仗,是要花钱的。

    除非你的兵力能够打败对方并将对方的一切据为己有,否则,经济脆弱的一方,终将失败。

    但问题是,打李泽至少现在是打不赢的。

    所以,便只能朝南方打了。

    在朝堂之上,吴健是坚定的主战派。

    只有战争,才能让他手中有更充裕的资金。

    但只会破坏,掠夺,而不知建设,这样又能持续多久呢?

    樊胜摇摇头,大步而去。

    走进家门,看到一家人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看到儿女们成双成对地给自己请安,他一下子又被把所有的乱七八糟的头绪都给抛出了脑外。

    “看看爹爹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他大笑着举起了手里的罐头。

第六百三十八章:归来者

    十五岁的刘茹有些吃力地摇着轱辘从井里提起了水不,倒进了一边的木桶里,然后提到院子边上的菜地里,一瓢一瓢地浇着菜地。菜地比较大,足足有两分地,这对于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还是一个比较重的体力活,浇了一半,额头之上已经满满都是汗水了。

    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已经不见了影子,只能从山巅之上还能看到红艳艳的云彩。

    瓦房之上,炊烟袅袅升起,一股股的香气,随着微风吹来,刘茹不禁吞了一口涎水,干了这一阵子的体力活,肚子里还真是饿了。

    她把盼望的眼光看向门前的大路,只有爹爹从路的另一头走过来的时候,才会开饭呢!不过以爹爹的性子,天不擦黑,肯定是不会回来的。

    狠狠地吸了两口顺风而来的香气,提起木桶,又走回到了井边。

    厨房里的妇人走了出来,坐在屋檐之下的小竹板凳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握着一束割回来的新鲜猪菜,和着一些菜叶子,梆梆的熟练之极的剁起来,将剁碎的菜叶子用一个撮箕装了起来端到屋子一边的那一排低矮的草房边上,嘴里呢呢的呼喊着,将撮箕里的菜叶子倒进了猪槽里,刘茹马上便听到了家里的三头猪呼啦啦的大吃的声音。

    那长长的一排草房里,不仅喂着猪,还喂着两只羊,还有十好几只鸡,听到猪吃食的声音,两只羊脑袋便也从围墙之上探了出来,咩咩地叫着等着投食。而散养的十几鸡也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聚拢了过来,咯咯地叫着。

    等到妇人忙完了这一切,山顶之上的那边天空,终于是越来越暗了一些,刘茹也终于浇完了这片地,从妇人手中接过一块布帕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着门外的路。

    爹爹还没有回来,倒是有一匹马,一路小跑着从远处而来。

    “是哥哥,哥哥回来了!”刘茹一下子跳了起来,将布帕子扔在地上,欢快地像一头小鹿向着院外跑去,将正在院子里啄食的十几鸡撵得鸡飞狗跳。

    “这孩子,就不能文静一点儿!”妇人嘴里嗔怪着,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也是脚步不停地向外迎去。

    身姿挺拔年轻的军官甩鞍下马,面带微笑,下一刻,一个身影已是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哥哥,我想死你啦!”

    刘兴双臂一使劲,将妹子端起来往地上一矗,“都这么大的姑娘了,端庄些。”斥责了一句,看着妹妹嘟起的嘴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却又笑道:“长高了,也长好看了,不是黄毛丫头了。”

    转过身,从马鞍子上取下一大包东西,“喏,这是我带回来的,都是稀罕玩意儿,军中发的,带回来给你们尝尝鲜。”

    刘茹欢呼着提着包裹便往屋里窜去。

    刘兴这才稳稳地往前走了下:“娘,我回来了。”

    妇人上前下,抓住了刘兴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脸上露着笑容,眼中却是泛着泪花,儿子是当兵的,当娘的又怎么会不担心呢?眼见着全须全尾的儿子,这比什么礼物都好呢!

    “爹还没有回来吗?”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回来了,茹儿,你个死丫头,还不快去喊你爹爹回来。”妇人含着泪花转声吼道:“兴儿你先坐着,我再去杀只鸡,再做几个好菜,你和你爹晚上好好喝几杯。”

    转过身,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却又身手敏捷地一弯腰,抄起了脚边的一只大公鸡,急步便向厨房走去。

    手里抱着一个枇杷罐头的刘茹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门槛上,看着路的尽头,欢声大叫着:“爹爹回来啦!”

    兄妹两人一起回头,最后一抹亮光之下,一个老汉儿肩上扛着梨铧,手里牵着一头大黄牛,赤着双脚正向着家的方向而来。

    看到院子里头那匹高头大马,他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便扔掉了肩上的犁铧,丢掉了手里的牛缰绳,大步向着家的方向而来。

    “爹!”刘兴叫道。身后的刘茹看着这一切,已经是懂事的跑了出去,将牛牵了进来,拴进了棚子里面。

    十七岁离家,整整三年了,刘兴终于回来了。离开时脸上还带着青涩,回来时,眉宇之间显示的却早已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刘老汉举起了巴掌,本来是想打儿子一个耳光的,但手举了起来,却最终只是重重地落在了肩上。当年,刘兴是偷偷跑了的。第一年,儿子杳无音讯,但那一年,却正是棣州最乱的时息,到处都在打仗,死了很多人。四处打听不到儿子的消息,刘老汉几乎已经死了心。但从第二年开始,儿子终于写了信回来,随着信回来的,还有儿子寄回来的钱。

    从信中知道,儿子当兵了,似乎军饷还不错。

    信总是时短时续的,直到半年前,才终于稳定了下来,几乎是一月一封,而且寄回来的钱也越来越多了。

    从信中他知道儿子已经调回到了棣州,而且还当了官儿,只不过军务繁忙,一时不得归家。

    “你,还舍得回来啊!”心里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最终,却只是蹦出了这么一句。

    “爹,我的信,您都收到了吧?”刘兴陪着笑脸道。

    “怎么会没有收到?”刘老汉终于也是绷不住了,儿子平安归来,以前的所有怨意,都随着儿子出现在面前而烟消云散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是看不够。“现在官府的驿站都修到了镇子里了,每个月,我都会去镇子里看看你有没有信回来!”

    打量着家里的三家大瓦房,看着院子里生机勃勃的模样,再看看妹子身上的衣裳,刘兴笑道:“现在日子好过了啊!”

    “那倒是,现在的官府跟以前的官府可大不一样了!”刘老汉笑道:“家里现在有十好几亩地呢!还有这些猪啊羊啊鸡啊,都能变钱,这几分菜地,每年也能给家里添不少的进项。你小子寄回来的钱,可都没有动过,你娘给你存着娶媳妇呢!”

    “爹娘不要这么辛苦,儿子现在薪饷高得很,足够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摸着父亲手里的厚厚的一层茧子,刘兴道。

    “辛苦倒是辛苦,可是辛苦得开心啊!可不是三年前你走的时候的样子了!”刘老汉瞪了他一眼:“爹是一个庄稼汉,这都是本份儿活,不干,那才要遭天谴呢!”

    “哥,我隔几天便去镇子里卖菜,卖鸡蛋,也挣钱呢!”刘茹撩着头发一边笑着,一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琉璃罐头。

    “小妹真能干!”刘兴从刘茹手里拿过罐头,从腰带上拔出一柄小刀,轻松地切开了封口的铁皮子,将罐头递给了刘茹:“来,尝尝吧,在我们这小地方,这东西可是买不到的。”

    刘茹兴奋地先喝了一口里面的汁水:“哥,好甜啊!这很贵吧?”

    看着用两根手指头拈出一颗枇杷放在嘴里细细嚼着的妹妹,刘兴道:“嗯,听军需官说,在外面卖的时候,大概这么一罐要一两银子吧!”

    刘茹当时便僵在了哪里。嘴巴大大地张开,再也合不拢来,两只手紧紧地捧着手里的罐头,竟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跌碎了它,但颤抖的双手却表明了她此刻内心的惊讶。

    刘老汉也是瞪圆了眼睛:“一两银子?天爷爷呐,你个死丫头,这你也能吃下去?”

    “爹,没啥,我也没花钱,军中发的,我们这个级别的军官,每人都发了好几罐呢!”刘兴笑着道:“妹,尽管吃。”

    刘茹却是大叫了一声,站了起来,两手捧着罐头,迈着小碎步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刘老汉看着刘兴,眼中却满是欣慰之色,儿子,终究是出息了呢!现在看起来,当初他跑出去倒是对的了。

    “半年前你不是说你在莫州那边打仗吗?怎么现在又调回棣州了?”刘老汉问道。

    刘兴笑道:“是啊,以前在莫州,我们隶属于柳成林大将军,莫州的仗打完了,我们便又接到军令来到棣州,受秦诏大将军统领。”

    “你们还能随意地调来调去?”

    “瞧您说的!”刘兴道:“咱都是李相爷的兵,经常调动的,今儿在这儿,明在哪儿,谁也说不准啥时候就换一个上司了。再说了,儿子我本来就是游骑兵,哪里有仗打,便往哪里去。”

    刘老汉儿一颤:“这么说来,咱们棣州是又要打仗了?”

    “应当是吧!”刘兴道:“不然,不会把我们游骑兵调过来的。不过具体如何,就不是我这个级别的军官能知道的了,反正到时候奉命就是了。”

    “你现在是多大的官儿?”刘老汉问道。

    刘兴有些得意:“儿子现在管着一千号骑兵呢!爹,你知道一千个骑兵纵马奔驰的时候的壮观景象吗?”

    “不打仗多好啊?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怎么还要打仗呢!”刘老汉有些失落地道。

    “爹,你放心,就算是打,现在也只有我们打别人,别人不敢来惹咱们了。”刘兴道:“咱们现在是过上了好日子了,但还有好多像我们这样的人,日子还过得极苦极苦了,咱们义兴社讲课的时候便说了,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是我们义兴社员的使命和义务,我们必须要为之奋斗终身。”

第六百三十九章:解放者

    上好的猪后坐肉,一大块就这么煮了,然后切成巴掌厚的一块一块的,整整齐齐的摞在大碗里,红白相间,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开,馋涎欲滴。新鲜宰杀的大公鸡,整只的放在瓦罐里,大火煮了小半个时辰,再小火闷了一阵子,就只加了小葱,姜,蒜,盐巴,拎上桌子来的时候,盖子一打开,扑鼻的香气立时便在屋子里萦绕不去,即便现在刘兴早就不为吃食而操心,但闻着这味道,仍然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是曾经的家乡的味道。

    这是他无数个夜晚魂牵梦绕的妈妈的味道。

    一碗鸡汤放在了他的面前,几大块肥瘦相间的肉片也堆到了他面前的碗里。

    “吃吧,快吃吧!”母亲坐在他的对面,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惜的味道。“三年都没有吃上妈做的一顿饭了。”

    一句话便让刘兴的鼻子有些酸了,夹了一块肉,囫囵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吃几口肉,喝一口鸡汤,在刘兴看来,他大口品尝的不是菜肴,而是家的温情。

    刘茹此时已经不饿了,打开的那个枇杷罐头,爹娘终是只吃了几小口,剩下的全都进了她的肚子,此时正两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吃饭。

    “哥,你要多吃点。从前年我们家有年猪杀之后,每一次爹娘都会留下最好的一块肉,腌制熏好之后,便悬挂在房梁之上,就等着给你吃呢!”刘茹道。“可是你一直没有回来,每每放上一年之后直到有新猪杀了,才会把去年的那一块吃掉,重新再做这么一块。”

    “好吃,好吃!”刘兴连连点头。

    三年之前,离家出走,先是加入到了李德的游骑兵中,那个时候,游骑兵还很弱小,刘兴成为游骑兵一员的时候,还不到一千人,在德州一带游戈,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一天之中,倒有大半时间生活在马背上。

    慢慢地,游骑兵越来越强大,刘兴也从一个小兵,慢慢地成为伍长,什长,伙长,队率,到今天,他已经是统带一个营的营官了。因为游骑兵的军官配置,比步卒要高上一个档次,他现在已经是宣节校尉,如果去普通队伍之中任职,妥妥的一个旅帅。虽然离将军还差那么一些距离,但刘兴这样的军官,却恰恰正是唐军之中最中坚的力量。

    他们不但有丰厚的军饷,也会时不时地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钱,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自然是不缺的。

    “爹,娘,这一次我调回棣州,估计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正好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城里买了一间大宅子,您和母亲,小妹以后就搬去城里住,不用这么辛苦了。”放下筷子,刘兴看着爹娘道。

    “不去。”刘老汉的回答斩钉截铁。

    “爹娘,你们辛苦了大半辈子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以后就由我来养家。”刘兴坚持道。

    “你爹我还不到六十岁,就去混吃等死吗?”刘老汉儿连连摇头,年轻里家穷,娶不到媳妇,三十大几才总算是脱了单,刘兴虽然还只有二十岁出头,但老汉儿的年纪,却着实不轻了。“再说了,我干了一辈子,也闲不下来。城里头哪有我们这里舒坦,这事儿,你别说了。你真要想孝敬我,等我爬不动了,再把我扛去。”

    刘兴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母亲,但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母亲是支持刘老汉的:“兴儿,我们去城里能干什么呢,你爹娘一辈子就只会侍弄土地,养个猪羊鸡什么的,到了城里,游手好闲吗,没得把人闲坏了。现在我们身子骨都好得很,还能干上好多年呢!”

    刘兴沉默了一阵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这一次把小妹带去吧。”

    “你又不常在家,茹儿一个去怎么行?”母亲连连摇头。

    “爹,娘,茹儿也已经十五了,一直呆在乡下,以后也找不着一个好婆家。”刘兴瞅了一眼妹子,道:“城里的宅子,我请了有佣人,都是老实本份的,小妹去了,便是小姐,自然只有他们敬着的份儿,城里有学堂,小妹大字不识一个,这是不行的。进城之后,我安排小妹去学堂念书,再学学什么理财管家的,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跟个野丫头似的。”

    “哥......”刘茹顿时脸变成了一块红布,顿着脚不乐意地道。

    “镇子上也有学堂,也许女孩子上学,只是你妹年纪大了一些。”刘老汉沉吟道。

    “爹,我安排妹子去的地方,不禁年纪的。”刘兴道。

    儿子年纪大了,历练多了,已经颇有些当家的气势了,前三十年听老子的,后三十年听儿子的,现在儿子肯定比自己要见多识广得多,看这架式,倒是为妹子在为以后考虑,以儿子现在的地位,当然是想为妹子找一个好妹夫,但前提也是妹子不能太草包。

    “这样安排也行,就听你的。在乡下野惯了,是该去学学规矩。”刘老汉点头应允。

    刘茹立时便垂下了脑袋,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兴儿,你呢?你也该成家了!”知道现在的儿子恐怕是自己安排不了了,刘老汉干脆直接问刘兴了。

    刘兴一笑:“来棣州之后,以前的一个老长官也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等这一仗打完再说吧,再怎么我也要挣一个将军的位子回来之后再说,不然没得辱没了人家的门楣。”

    听了这话,刘老汉更是没吭声了。要将军的位子才不辱没对方,不言而喻对方的门庭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农家老汉儿能比的。

    “这一仗,咱们能打赢吗?”挣扎了半晌,刘老汉还是没有忍住。

    听出了父亲话里担心的意思,刘兴不禁笑了起来:“对面的那些人,哪里是我们的对手。您就尽管放心好了。”

    “去年你舅舅来了,说是那边快要过不下去了,一直在不停地加税加赋,都收到五年以后去了,还强征了好多人去当兵,听说那边儿都有十好几万人呢!”母亲担心地道:“这得多少人啊,你们人够吗?”

    “打仗可不是人多。”刘兴摇了摇头:“舅舅那边既然过不下去了,怎么不来我们这里讨生活?”

    “过不来啊,查得严。便是他,也是偷偷地跑过来的,可怜见的,开始我还以为是讨饭的呢,还想我们这里,哪里还有讨饭的人呢?”母亲抹了一把眼泪:“我要他留下来别走了,可他一大家子呢,给他收了一板车的东西,都没有要,说是带不回去,最后给了他几两银子,缝在衣服里,临末了,也就拿了一块腊肉。”

    “所以啊,我们得尽快打过去,让舅舅这样的穷人,都过上像我们这样的好日子啊!”刘兴感慨地道:“不能让那些人再荼毒百姓了。李相说过,我们是解放者,是建设者,要做到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你见过相爷?”刘老汉瞪大了眼睛。

    “我哪有这个资格啊!”刘兴连连摇头:“不过我们义兴社每个月都要上课的,课堂之上会有先生专门给我们讲相爷说过的一些话,有些我们听不懂,先生便详细地解释。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们义兴社,就是要让天下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

    “义兴社是官府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官府,也不是官府。不过义兴社您肯定是见过的。”刘兴笑道:“那些着黑裳系红巾的人,便是义兴社的人啊!”

    刘老汉恍然大悟:“每年春耕秋收的时候,倒是能见着许多这样的人来帮忙。你不也是义兴社的人吗,怎么不跟他们一样打扮呢?”

    “我是军官,跟他们有一些不一样。”刘兴知道跟老人解释不通,也不欲多说。“爹,娘,军务繁忙,明天一大早我就得走,家里的事情就这样安排,茹儿晚上收拾一样,明天跟我一起走,趁着这段时间还有空闲,我把小妹安排好,一旦开打,那我就又顾不上了。”

    “我这辈子打过最大的架,就是跟邻村的人争水源的时候打过一次,双方拢共一起也不过百来人,但也吓得够呛,兴儿,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好好的啊!”刘老汉不无担心地道。

    “你儿子身经百战,连卢龙军那样强悍的军队都没有打过我们,平卢军算什么!”刘兴大笑:“您就放心吧。”

    这一夜,一家人都没有睡。

    喝完了饭,爷儿两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说话,母亲则又喜又悲地在屋里给刘茹收拾着衣物,儿大不由娘,终是要一个一个的从自家这个狗窝窝里飞出去了。

    东北定,西北平,李泽的战略重心,终于彻底地转向了南方,而他第一个要拿下的,便是平卢节度辖下区域。像刘兴所属这样的精锐部队,正在一支一支地从各个地方向着平卢方向调动。整个棣州,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一个大军营。

    这一次,没有偷袭,没有计谋,李泽就要是用强悍的军力,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

第六百四十章:济济一堂

    陈长平大步走在棣州城的街头,对于他来说,这算是故地重游了。在还没有归附李泽之前,陈氏四兄弟,是地地道道的绿林好汉,沧州是他们的故乡,也是他们活动的主要地盘。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数年之前,他们起兵造反,被当时的横海节度使派遣麾下悍将柳成林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窜到石邑,绑架了柳成林一家子,然后逃到武邑,本想找到一个安身之地,不曾想就此落入到了李泽手中。

    现在,柳成林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他,与李泽还有一份十年期的奴仆协议。当然,这份协议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笑话了,现在他更想这份协议是无期的。

    当年的盗匪,重回棣州之时,却已经是堂堂的统兵上万的中郎将了。

    刘兴跟在陈长平的身边,充当着陈长平的导游。

    刘兴在平州战役结束之后,便奉命抵达了棣州,他的使命是与棣州方面联络,为即将抵达的大军修建营盘,沟通关系。陈长平,只是右骁卫抵达的第一部分而已。

    在棣州,本来已经有秦诏带领的左骁卫驻扎,打一个平卢,李泽并不认为需要动员两个卫的兵马,只不过是调动了右骁卫一部而已,另外,还从其它部队抽调一些精锐过来而已。

    只有打下了整个平卢,右骁卫主力部队才会正式抵达。而他们的驻扎地点,也会变成平卢而非棣州了。

    打平卢,主力将会是秦诏的左骁卫。

    陪伴在陈长平身边的还有他在左骁卫之中任职的四弟陈长贵。

    与刚刚被纳入李泽麾下不久的平州,莫州不同,横海节度治下是李泽征服的第一块区域,所以也是发展的最好的一个地方,民生经济,已经隐隐有了赶上原成德地区的趋势,这主要是因为一个德州,一个沧州两个地方的强力拉动。

    德州,是李泽规划的工业之城。而沧州,则因为海兴海港的愈发兴旺而越来越繁荣,有了这两个发动机,这片区域,想不发达都不行。

    棣州,与德州和沧州相连,虽然还比不上这两个地方,但却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方。

    街上有不少右骁卫的士卒正在兴致勃勃地购买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右骁卫士卒,相当一部分来自瀛州,莫州,甚至还有平州,妫州等地的士兵,对于他们来说,棣州的货物,比起他们家乡的货物,要便宜得太多了。在这里买下东西,再利用驿站寄回去,即便是加上运费,仍然是结余下不少的钱来。

    毕竟商人们把货物从德州沧州这些地方运到莫州平州去,一路之上花费是着实不菲的。这些地方,道路交通建设远远比不上这里,再加上刚刚平定不久,盗匪并没有剿灭干净,贩货,还是存在着不少的风险的。

    但利用官府驿站,则没有什么危险,盗贼还没有胆子去抢驿站的货物。

    陈长平自然是不缺什么东西的,他上街来闲逛,更多的是缅怀当年的青葱岁月。想起自己当初扯旗造反的时候,也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理想之时,他不禁有些好笑。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啊。

    自己所谓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充其量也就是抢了有钱的,再去分给没钱的。其实财富并没有增长,反而因为破坏,使得这个地方的经济愈加的恶化,百姓愈发的困苦,然后日子过得更加的艰难。

    直到跟了李泽,陈长平才明白了过来真正的替天行道是怎么一回事。让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哪里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这完全是一项浩大无比的系统的工程,任何一个方面出了问题,都不可能把事情办好。

    街上的行人们是快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来去匆匆,一个个都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走得飞快。那些商户们是快活的,殷勤的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到店里看上一看。街边的小贩们是快活的,哪怕就是最简单的卖些小菜山货,也能养家糊口。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幸福其实很简单。

    过去的陈长平也曾经这样,一份简单的幸福其实就能让他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奈何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连这样简单的要求也不给他。

    现在的陈长平对幸福有了更高的要求。当不再为衣食住行而烦恼的时候,像他这样的人自然就想得更多了。

    追随着李相,让更多的人享受这种简单的幸福,现在便是陈长平的执念了。

    陈长平现在认为,除了李泽,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当在李相面前的人,都是需要铲除的。这些人不死,天下人就没有幸福可言。

    “大哥,前面好像是李德李将军。”陈长贵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陈长平抬头,顺着陈长贵的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不是李德还是那个?身边一个年青的妇人,应当便是李德的妻子柳小蝉了。

    “想不到李相把李德也调过来了!”陈长平笑着大步迎了上去。

    “李将军,柳将军!”陈长平走到二人身边,笑着打起了招呼,倒是把正在一个小摊子上面兴致勃勃地看着一些脸谱面具的两口子吓了一跳:“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原来是长平兄!”李德笑道:“我们今天上午刚到,去秦大将军哪里点了卯,再去拜会了杨刺史,中午在李浩哪里吃了饭,这不下午便出来逛逛吗?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昨天才到。”陈长平道:“真是想不到,这一次又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了。在莫州,平州,我们可是合作愉快啊。”

    “看来公子也是知道我们以前是老搭档了,所以才把你我都调了过来。”李德嗬嗬一笑,道。“相请不如偶遇,走,找一间酒楼,我们好好的喝上两杯。”

    陈长平摆摆手:“今儿个不用你请客,有人请!”指了指身后的两人,“刘兴,我四弟陈长贵,你都认识吧?”

    李德大笑:“刘兴是我的兵,我怎么会不认识?刘兴,你便是棣州人吧?跟着长平兄,他没为难你吧,要是他对你不好的话,干脆还过来跟我。”

    “想得美你!”陈长平笑着敲了李德一记:“你走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队长,现在可是统带一个营的骑兵了。你可不能总想着把游骑兵里的好兵都弄走,不留下些种子,怎么好发展壮大呢!”

    “那倒也是!”李德得意地瞅了一眼柳小蝉。现在左骁卫里的骑兵,相当一部分是他走的时候,从游骑兵里分出去的。“今天莫非是刘兴这个地头蛇请客?”

    “自然。”陈长平道:“刘兴已经到了好几个月了,已经在这里买了宅子,这一次他回家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请我去尝个鲜,你运气好,赶上了。”

    “哪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家里爹娘自己鼓捣的,也就一个原汁原味罢了。”刘兴道。

    “要的就是这个原汁原味!”李德兴致勃勃地道:“走走走,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

    刘兴买的宅子不大,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子罢了,他读书不多,虽然家里也有个书房,但却是看不到几本书,倒是一个大沙盘,让陈长平和李德满心欢喜。

    领兵打仗的一见面,说得倒九成九跟战争有关。当刘兴带着陈长贵去给小妹刘茹帮忙准备晚上的饭食的时候,陈长平与李德却是饶有兴致地留在沙盘之前,看着这个做得极为精细的沙盘。

    “说实话,当年把刘兴留下来,我是真舍不得的。你也是眼睛毒,为了带走他,我可是把他按在队长的位子上没有提拔,本来是准备把他带到右武卫那边才升上来的,不想被你捡了便宜。”拍着沙盘的木质边子,李德很是有些懊恼。

    陈长平得意地大笑:“既然知道你要走,还要留一部分人下来,我又是柳大将军指定的接手人选,岂有不先打听好的道理。瞧瞧,这沙盘,咱们军中便没有几个人能做得来。我提前派他来,就是忙活这事儿,他也是个争气的,在内卫的配合之下,这事儿,已经忙得差不离了。你也知道,咱们游骑兵在外征战,常常脱离大部队,要是不熟悉山川地形,很容易吃大亏的。”

    “回头这东西,我要复制一份带走!”

    “没问题,这东西初始做起来困难,复制也不过是一天的功夫罢了。”陈长平道。“对了,这一次随你过来的有多少人?”

    “本部骑兵,五千人!”李德道。“右武卫的骑兵和左金吾卫的骑兵都归建了。右武卫以后要控制漠南漠北以及图谋西域,左金吾卫要接手平州,监控张仲武,柳大将军不是要过来了吗?”

    “我哪里也是五千人。”陈长平道。“大将军哪里还要跟薛冲交接,等我们打下了平卢,也就差不多了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聚会

    刘兴本来只打算请自己现在的上司陈长平吃一顿饭,也算是为陈长平接风。毕竟他是棣州人,地地道道的地头蛇。结果,偶遇了老上司李德夫妇,而这还没有完,李德与陈长平在他的家中见到了那个沙盘之后,兴致大起,讨论起时局一下子倒是没完没了。后来李德干脆派了自己的亲兵又去叫来了左骁卫中郎将李浩,以及棣州长史卢冠。一时之间,在棣州的高层,倒是有一大半到了刘兴的家里。倒是将主人忙了一个半死。

    没办法,这里头,随便拎一个出来,地位比起刘兴来都要高得太多,刘茹更是战战兢兢,平素见个里长或者捕快,她都觉得是顶大的官儿了,结果今儿来的一批人,比她听说的传闻中的县令的官还要高上许多。

    “卢长史,给我们说说杨卫这个人吧!”李德道。“你跟他打交道最多,了解也必然最深。此人”

    “杨卫是一个精明的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卢冠笑道:“对于执行李相的政策,他是绝不迟疑的,想来当初是被石将军他们打怕了。而且他也能看出现在我们蒸蒸日上之势,大势所趋之下,他自然就更好合作了。”

    “他与秦大将军的关系怎么样?”陈长平突然问道。

    卢冠想了想,道:“在我看来,倒也是正常的,私下里基本不与秦大将军接触,即便是秦大将军宴请,如果没有请我们,他也绝对会找借口推辞不去。”

    “这就好!”陈长平笑道:“的确如你所说,他是一聪明人。对了,李浩,你是秦大将军的中郎将,你怎么看这个人?”

    “一个很标准的军人。在军事的造诣之上,让人敬佩,跟着他,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他也不藏私,很是大方。”李浩道:“只不过他身上的烙印太过于明显,即便是他想洗也是洗不掉的。在我跟他的接触之中,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的。”

    “那么,此人有可能完全投靠我们吗?可以争取一下吗?”李德有些好奇:“我也知道他是一条好汉子,但他如果还这样跟薛平他们纠缠过紧的话,往后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样的心思,还是别动了。”李浩却是断然道:“他有他的执念,他与皇帝的关系一直很好,皇帝也极是信任,所以,他是绝不会完全倒向我们的。眼下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那就是一统天下,但是……”

    李浩站了起来,看着众人,缓缓地道:“如果真到了我们盼望的那一天的话,秦诏绝对不会坐视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一定要解决他,不管是解除他的兵权,还是其它什么方法。”

    众人都是默然。李浩嘴里的其它方法,不言而喻。

    “与其在秦诏身上坐无用功,我觉得倒不如在金世元和程绪身上下功夫。”李浩道:“如果能成功地将这两个人拉过来,那秦诏也就成了光杆将军了,除了自己的亲兵,只怕再也指挥不动别的军队了。”

    “这两个人可以拉过来?”陈长平眼睛一亮。

    “金世元可能麻烦一点,程绪我觉得问题不大,他是第一批来我这们里作战的神策军将领,对于我们这里的了解,比起其他人来深得多。”李浩道。

    “哪这事,你们通报了内卫了吗?”李德问道。

    李浩哈哈一笑,却不作声,但众人却都是心中明了。

    左骁卫在现在的大唐十二卫中排名第一,并不是因为他的战斗力最强,而是因为秦诏在来到武邑之前,就已经是大将军了,地位原本就摆在哪里。真要论起来,左骁卫的兵源,倒是最为复杂的。其中有过去的神策军,也有昭武军,后来到了棣州,李浩亲自训练的五千棣州军也加入到了其中,来源极其复杂。

    陈长平挥挥手,道:“不说这些了,换个话题,卢长史,这一次我与李德拢共一万骑兵,到时候可是以率先出战的,你给我们的后勤供应可不能拖后腿啊。”

    卢冠傲然一笑:“长平兄,咱们棣州,可是义兴社发展最好的区域之一,经济虽然比不上德州沧州,但也差不了多少,知道你们任务的特殊性,所以早就在准备了,各地义兴社都已经领了任务,各种干粮都正在准备当中,绝对误不了你们的事。”

    “那就好。”

    “这一仗,倒是没有多少可担心的,平卢兵虽然多,但也就是一个人多而已,兵器甲仗远远不如我们,士气更是低落,经常出现逃兵,地方之上已经很难支应候希逸维持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了,我们对他进行经济封锁,而朱温现在为了供应他的本部军队经略南方,对他更是爱搭不理,平卢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如果不是他的大军封锁了边境,只怕平卢那边的百姓,会成群成队的逃往我们这边。整个平卢境内,盗匪成群,候希逸虽然屡次派兵镇压,但这些盗匪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说这匪么剿?我估计啊,仗一开打,他们就会兵败如山倒了。”李浩笑着道。

    “听说长安那边派了朱友贞前往平卢督军,所以也不能掉以轻心,蚁多咬死象。”卢冠却是不敢放松,“我们棣州可是第一线,你们要是吃了败仗,棣州首当其冲,要是让他们打了进来,我们数年的辛苦成果,可就毁于一旦了。那些人,就是蝗虫。”

    “卢长史放安心吧!”屋子内,其它的都是武将,一个个却是哧笑不已,笑话着卢冠杞人忧天。

    大笑声中,门被推开,刘兴露了一个脑袋进来,“各位将军,饭熟了。”

    “吃饭,喝酒,今日不醉不归!”陈长平站了起来,大声道。“刘兴,酒可够?”

    “末将刚刚差人又去买了几坛好酒。”刘兴道。

    刘兴这里诸人聚会,而此时,在左骁卫大将军府里,秦诏,金世元,程绪诸人,却也正呆在一起,说的,也正是他们这些人。

    “打平卢,哪用得着陈长平和李德过来,我们左骁卫便能解决了对方。”金世元有些不满,甩着脑袋,满头的金发飘逸,煞是夺人眼球。

    “这一战,李相已经定下了策略了,调这两支精锐骑兵过来,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穿平卢,在整个平卢之内造成震恐,然后迫使平卢地方向我们投降,以免对本来就残破不已的平卢再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如果真与候希逸一城一地的争夺,到时候打下来平卢,又还能剩下一些什么?”秦诏摇头道:“李相的策略是正确的。我与韩尚书,薛尚书他们也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平卢现在实则上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只需要再使劲推上一把,他们就会垮了。所以二位尚书也是同意李相这一战略决策的。”

    “也就是说,需要我们为这两支骑兵撕开口子呗!”金世元哼哼道:“最苦的仗是我们来打,但最后,最大的果子,却是他们给摘去了。大将军,咱们也有骑兵啊!”

    “我们的骑兵,能与这两支骑兵相比吗?更何况,我们左骁卫骑兵本来就不多。”秦诏摇头道:“世元,不要牢骚满腹,大家都是大唐军队,李相也是一个明白人,不会吞没了我们的军功的。打平卢,最关键的就是第一仗,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说来说去,咱们还是小娘养的。”金世元道。

    秦诏沉下脸来:“世元,这几年来,朝廷可是短少了你的军饷,还是缺了你的装备?沉下心来做事,不要动不动就牢骚满腹。”

    秦诏发了脾气,金世元便也蔫了。

    程绪却是叹了一口气,其实时局走到了这一步,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了,柳成林的右骁卫不久之后便要抵达这里,打平卢,只怕是左骁卫的最后一战了。接下来再向南,肯定便是柳成林的右骁卫为主了。

    指不定到时候,李泽会把左骁卫调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呢!

    就像现在的李存忠统率的左武卫,便驻扎在遥远的灵州,南征之战,是铁定没份儿参与了。而左骁卫,到时候肯定也是这个下场。

    李泽亏待了他们吗?

    看起来是没有的。

    但真正会立下大功的一统天下的大战,他们却都没份参与,最后天下大同的时候,论起功来,他们自然与其它军队没的争。

    军队没有战功,说啥都没用。

    李泽的温柔一刀,向来是直戳要害的。

    想反抗吗?

    这事儿,程绪想都不敢想。别说左骁卫里还有李浩统带的兵马了,便是自己的属下,有多少义兴社的成员?这几年,金世元的麾下又有多少人加入了义兴社?便连大将军的亲兵之中,据他所知,也有义兴社成员。

    作为来到武威最早的神策军将领,程绪对于义兴社的能力,知道得是再清楚不过了。强大的洗脑能力,强大的动员能力,恐怖的行动能力,还有,这些人是真不怕死,在与卢龙军最对苦的那一年战斗里,程绪见过在攻坚战中,那些义兴社员们组成的敢死队,是如何用生命和鲜血突破敌人的阵地的。对于这些人而言,似乎践行他们在入社的时候的诺言,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

    每当想起那些义兴社成员高呼着口号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时候,程绪身上便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第六百四十二章:思归

    程绪对于义兴社对于左骁卫的渗透,在感情上却是极为复杂的。作为一名将领,他自然是无比反感在自己的麾下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组织,因为这会极大地削弱他作为主将的权威性,如果不是义兴社的官方性质以及强大的后台,指不定他早就下手将这些人驱逐出去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义兴社的存在,却又让他的部下,战斗力极其强悍,这就让人很尴尬了。

    左骁卫军队来源相比于其它各卫来说更加复杂,程绪原本的麾下,在历次战斗之中,早就死得所剩无几,与张仲武一战,最后只剩下了三百来人,这三百余人也构成了他现在的军队的主体。但程绪也清楚,这三百人中,已经有不少人公开加入了义兴社,至于暗中肯定还是有的,只是多或者少的问题。

    秦诏的亲兵是被义兴社渗透最浅的地方,金世元的麾下次之。但与这两支部队比起来,反而是程绪的麾下战斗力最强,军纪更为森严。左骁卫历次大比,到最后争夺第一名的,总是程绪与李浩两人的对台戏,秦诏的亲兵,不管碰上这两支队伍中的那一支,都会败下阵来。

    这便是义兴社的作用了。

    他们更团结,更无私,新兵在他们的帮助之下,融入队伍更快,战技提升迅速。对内,他们竞争激烈,丝毫不留情面。对外,却又如同连体兄弟,同仇敌忾。

    而这样的气氛,据程绪所知,在大将军的亲兵队伍之中,是不大可能存在的。这样下去,秦大将军的直属部队,与这些部队比起来,只会越来越弱。

    现在程绪相信了李泽说过的一句话,军队必须要有灵魂,军队必须知道为什么而战,这样的军队,才会愈来愈强大,才会无敌于天下。

    拥有了义兴社的军队,仿佛当真拥有了灵魂。有时候那些义兴社员们在军中宣讲他们的宗旨的时候,程绪也会默默地在一边听一听,还别说,听得多了,程绪也觉得他们说得极有道理。

    连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地改变中呀!

    面对着这样的境况,金世元曾提出一个主张,那就是要将义兴社排除在左骁卫之外,这个馊主意,当场就被秦大将军与程绪两人给驳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

    义兴社的社长是谁?

    那是李泽,镇州朝廷实际的掌控者。

    真敢这样做,只怕最后被排除去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义兴社。

    至少程绪知道,要是自己敢在部下面前这么说,接下来肯定就是自己被驱除出这支部队。

    程绪觉得,现在他们就是一个慢性自杀和立即死亡的区别而已。

    李泽说过,军队只能是朝廷的军队,不能是将领私人的军队。这话,听起来是没有错的,但现在朝廷是谁?朝廷就是李泽,所以军队也便只能是李泽的军队。

    他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服气的。

    不过像这样下去,军队,也的确就是李泽的军队了。

    “关于陛下退位为太上皇,太子登基的事情,我已经上表表示赞同了。”有些胡思乱想的程绪被秦诏的话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你们,也签个名,联署吧!”

    程绪微惊,“大将军,这事儿,您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了。”秦诏点了点头。“左骁卫马上就要出征,大战在即,这是最好的机会,此时李相是不会驳斥我们的。”

    “有用吗?”金世元讪笑着,却是提起笔来,干净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大将军,陛下现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太子殿下还是一个黄口孺子,换汤不换药。”

    “这些事情,是韩尚书和薛尚书他们考虑的事情,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能做好我自己的事情。”秦诏的情绪有些低落。抛开公义,他与皇帝的私人感情,无疑是这些人中与皇帝最亲密的,现在有心无力的感觉,让他实在有些憋闷。

    明知道李泽想要干什么,偏生他还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程绪叹了口气,也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件事情,看起来李相也并不如何反对。”收起奏折,秦诏道:“薛尚书们发动了不少的清流在民间造出了舆论,但武威书院那头,却是沉默以对,并没有人跳出来反对。你们也知道,武威书院的能量有多大,也知道武威书院是李相最坚定的支持者,既然武威书院如此安静,就代表着李相是默认此事的。所以,你们不必有太多担心。”

    金世元哈哈一笑:“我就怕李相是引蛇出洞,先瞧瞧有多少人对他不满,等到这些人自动地跳出来,以后再慢慢地一个个收拾。”

    秦诏哼了一声:“你我不用引蛇出洞,本身就像黑夜中的太阳,亮晃晃的够耀眼的了。”

    程绪和金世元都是笑了出来,秦诏说得不错,他们不联这个名,难道李泽就认为他们不是保皇一派吗?

    两人告辞离开了中军行辕,联袂而出。外面,亲兵早已经牵来了战马候着两人。

    “老金,一齐走走吧!”程绪发出了邀请。

    “好,正有此意。”金世元点头道。

    两人随意地漫步在棣州的街头。

    “现在的棣州,倒是颇有了一些长安的繁盛景象了。”金世元感叹地道。

    “哪里能与武邑,镇州这些地方相比。”程绪摇头道:“听说长安,洛阳那边,现在凋蔽得厉害。”

    “论起治理地方,强国富民,朱温与李相还真是没法儿比。”金世元摇头道:“说起来朱温的条件要好多了,但现在,却是已经落后太多了,平卢,他已经顾不住了,只能放弃。不过今儿放弃一个地方,明儿再放弃一个地方,到最后,他还能剩下什么呢?”

    “对于这场战事,你倒是信心十足!”程绪笑道。

    “难道你不是吗?”金世元反问道:“只不过,我们也就只有这么一仗了,打完了这仗,你准备去干什么?”

    “不知道。”程绪摇头道:“我只会带兵打仗,别的啥也不会。”

    金世元顿了顿,道:“前些时日,我到海兴公干,在码头之上,碰到了一位老乡。”

    “长安哪边过来的?”程绪不经意地问道。

    “我真正的老乡!”金世元强调道。

    “大秦?”程绪大为惊讶。

    金世元点头道:“是啊,一看他的外貌,我就知道我们必然是老乡。他看到了我,也很惊讶。”

    “你家来大唐都多少年了!长安才是你的家乡!”程绪不以为然地道。

    金世元嘿嘿一笑:“我与他攀谈良久,你知道吗,我家乡那边,现在乱成一团呢,大家打来打去的,热闹得很。”

    “兵慌马乱的,有什么好的!”程绪道。

    “我们这里不也是打来打去的吗!”金世元叹了一口气:“老程,这一仗打完,我想乞归了。如果秦大将军同意,李相想必也乐意看到我离去的。”

    “你想回去?”

    金世元点了点头:“我想向李相讨一支人马,跟着我回家乡去,或者在哪里,我还能做一番事业出来。”

    “见你的大头鬼!”程绪冷哼:“就算李相答应你走,给你一支人马,又能给你多少人?回去当土匪?”

    金世元大笑:“这你就不懂了。我那个老乡说起那边的战争,跟玩儿似的,有个几百人战斗,就算是大场上,人马上千,那就了不得了,可以记上历史的。哪像我们这里,动辄几万十几万人马的对垒。我仔细问了一下他们的武器装备,虽然也有独到之处,但总体上来说,跟我们还是没得比的。我准备到时候招募一批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回去。在哪边打一块地盘出来自己玩玩儿。”

    程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金世元:“你好像已经打定主意了?”

    金世元点了点头:“是的,要不然这一仗打完之后,我们干什么去呢?指不定到时候李相把我们扔到那个犄角旮旯放着放霉呢,我还年轻得很,还没有到养老的时候呢!这样的日子,纵然高官做着,厚禄拿着,但有啥意思呢?天天在家生儿子,养儿子?”

    “只怕大将军就不肯放你走!”程绪摇头道。

    “你没看出来,大将军也已经意义澜珊了吗?明知道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明知道做啥都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现在就能看到未来的模样,这样的人生,有啥意思呢?大将军现在啊,只不过是在例行公事罢了。”金世元一摊手:“所以啊,到时候我一说,大将军肯定是愿意放我走的。”

    “回去了,你还能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想当初我的祖辈来到大唐的时候,不也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路干出来的吗?他们来时,还只是一个平民,现在我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一个贵族了,我的.asxs.,可比他们高。”金世元笑道。

    看了金世元半晌,程绪叹道:“我却是没地儿可去的,只能在这片土地之上生老病死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新帝登基

    李泽迈着稳稳的步伐踏进了皇帝的寝宫。

    外间虽然艳阳高照,但寝宫之中却是帷幕遮掩,窗户紧闭,不禁显得阴森,而且空气之中的浓厚的药味,怎么也挥之不去。

    李泽皱了皱眉,停了下来。他一停,跟在他后面的大批官员们自然也都停了下来。冲着一个老太监招了招手,那老太监身子一颤,旋即小跑着到了李泽的面前,躬着身子道:“不知相爷有何吩咐?”

    “怎么不把窗户打开,让屋子里透透气?陛下就一直呆在这屋子里,也没有出去晒晒太阳什么的吗?”

    “娘娘吩咐的,说陛下身体有恙,怕吹了凉风。所以......”老太监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李泽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们就没有遵医嘱罗,胡闹。把陛下关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心情怎么舒畅?身体如何能尽快地恢复?去,把帷幕拉开,窗户打开,换换气,让阳光照进来。”

    “是!”老太监应了一声,转身便走,片刻间便有数个太监宫女忙活了起来,李泽直挺挺的站在哪里,直到整个屋子亮堂了,这才继续向内里走去。

    李泽身后的官员们,面色各异。

    嚣张跋扈,一至于斯。

    老太监的声音虽小,但众人却也是听清楚了,姑且不论皇后此举是错是对,但这毕竟是娘娘的吩咐。但李泽直接粗暴的一句胡闹便评判了皇后的举止,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泽自然是不必去照顾这位刚刚上任不久的新皇后的。

    因为这位新皇后,也是郑氏的女子,是前任皇后的本家妹子。

    上一任皇后之死,不管官方如何巧言遮掩,但知道内情的人,仍然是会知道的。没有李泽的逼迫,皇后又怎么会自杀呢?

    与郑氏的血仇,是早就结下而且不可解的了。

    郑氏自然是恨李泽恨到了骨头里。

    不过李泽,却是压根儿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仰仗自己的家族,弹弹手指头就能让其灰飞烟灭,以为让一个女子再度成为皇后便能让处境好一些吗?

    哦,马上要变成皇太后了。

    李泽扁了扁嘴。

    早就知会了今天李泽将会带着各部衙重臣们前来朝拜议事,所以皇帝今天不再是躺在床上,而是靠了一堆被褥之中,勉强将上半身斜斜地支了起来,歪着的嘴巴里,不停地有涎水流将出来,一身皇后盛装的妙龄女子跪坐在皇帝身侧,不时地用手里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皇帝的嘴巴。

    看到李泽进来,那女子转头看了李泽一眼,纵然是惊鸿一瞥,那眼中的仇恨意味,却仍是挥之不去。

    李泽微笑,坦然对视。

    皇后却是迅即转过了头,低垂下了眼睑。

    床榻之上的皇帝,看到李泽进来,先是眼前一亮,但紧接着,却又是迅速地黯淡了下来。

    “臣李泽,见过陛下!”李泽走到床榻之前,躬身为礼。

    身后各部衙大臣们,亦是齐齐躬身请安。

    皇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看得出来,此刻他内心必然是极其激动的,毕竟像这样的朝会,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了。

    见礼完毕,床榻之上的皇后轻声道:“李相请坐吧,诸位臣工,也请坐。”

    李泽拱了拱手,旋即在离床榻最近的一张锦凳之上坐了下来。

    “陛下,臣先要向您贺喜了。”清了清嗓子,李泽道:“如今东北已定,张仲武盘踞东北,一时之间很难剿灭,但其与我军数次大战,均告败北,所以上表乞降。同时请求朝廷封其郡王之位,臣以为可行。东北之地,偏远荒僻,先由着他去,如果以后再有不臣之举,臣自当提大军将其剿灭。”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西北之地,如今也已经平定,吐蕃与我军大战于安绥,我军歼敌十数万计,打得吐火罗狼狈而逃,十年之内,休想再觊觎我大唐。只是在此战之中,安绥节度使杜有才父子二人均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臣亦想请陛下晋封杜有才郡王位,杜亮候爵位。”

    皇帝自然是说不出话来的,但仍然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无尽的喜色。

    东北反贼投降,西北之地大唐最大的敌人再也无力侵扰大唐,一时之间,大唐之时局,竟是前所未有的好了。

    喜色敛去,皇帝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水,看着泪水滚滚而下的皇帝,李泽心中亦是微微一颤。身后田令孜,韩琦,薛平等人更是哽咽出身。

    大好局面,可是荣光,却不会聚敛在皇帝身上。如果他还能起身的话,想必是肯定要大大地祭祀一番以慰祖先之灵的,可现在,他且只能像一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陛下,这二件事还需您准许。如果您同意,那眼珠儿就转两圈,不同意,就不动。”李泽看着床上的皇帝道。

    皇后擦干净了皇帝眼中的泪水,看着李泽,皇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李泽立即转身,对曹信道:“陛下已经恩准了,吏部和礼部回头主持操办这件事,杜老夫人与杜亮遗孀如今都在镇州,这件事要大操大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为国尽忠之人,朝廷绝不会亏待。”

    “是!”曹信站起身,躬身道。

    “东北那边,要派一个有份量的人去,不知大家以为谁去合适?”李泽又问道。

    “下官愿往!”王铎应声而起。

    李泽笑了起来:“左仆射愿去,可是给足了张仲武面子了。只不过此去辽州,来去只怕需要半年,回来的时候,只怕已是酷寒之时了,左仆射身体可还撑得住?”

    “毫无问题。”王铎道。

    李泽笑着回身,对皇帝道:“如此安排,陛下可否恩准?”

    皇帝的眼珠子又转了两圈。

    “陛下,接下来,臣便要整军南顾了。”李泽神情振奋地道:“眼下朱贼虽然占据了长安,洛阳,但处境艰难,与南方诸节镇,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所以臣以为,已经是南征的最佳时机,或者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收复长安,洛阳了。”

    皇帝的嘴巴嚅动着,竭力地想要说出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发出了一些意义难明的啊啊之声。

    李泽的神色黯淡了一些,道:“太常卿,你与陛下说吧!”

    田令孜神色悲戚地走到了床榻之前,躬身道:“陛下,您的身体,太医们已经尽心竭力了,我们甚至从张仲武哪里请来了翁明,与金少卿等人一齐诊治,但最终的结果,却仍然是无力回天,能维持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愤怒,一抹怨气,还有一丝惶恐。

    每一个病中的人,谁不希望自己还有康复的一天呢?但田令孜的话,却等于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如果这话是李泽来说,皇帝指不定还有一点幻想,但由田令孜这个最为忠心的臣子来讲,皇帝基本上就死心了。

    皇后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陛下,所以朝廷之上有一议,想请陛下同意。”李泽站了起来,道:“陛下不能视事,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虽然年幼,但却天资聪颖,臣等,请陛下退位,太子登基,尊陛下为太上皇。”

    李泽屈身,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身后,所有的大臣们亦都齐唰唰地跪了下来。

    “请陛下退位,太子登基!”大臣们的声音整齐划一。

    皇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下面的臣工。除了李泽,所有人的眼睛都低垂看着地上的青石板。

    不知过去多久,李泽终于看到皇帝的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缓缓地闭上。

    李泽站起身来,转头看着所有人道:“陛下同意了。陛下退位,太子登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寝宫之中,所有人山呼万岁。

    陛下退位太子登基的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天下。

    天下震动。

    曾经所有的势力都以为,李泽必然是会趁着皇帝重病,太子年幼的机会夺得大位的,但事实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当然,纵然如此,对于李泽的地位,却是丝毫没有动摇的。

    太子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直接晋封了李泽为亲王,统摄朝政直至太子亲政。

    李唐一朝,郡王常常赐封给有功大臣,但亲王却非李唐宗室嫡系不能封,李泽,终于还是例外了一次,成为了大唐建立以来,第一位没有皇族血缘而得封亲王之人。

    镇州的皇宫,成了太上皇养病的所在,新帝登位之后,将移居武邑,武邑将为新帝兴建新的宫殿。移居武邑之后的新帝,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仍然是读书,当然,多了一件事,那就是观政。

    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李泽在武邑,各部院大臣的衙门尽数也在武邑。

    薛平,韩琦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办得如此的顺利。

    新帝即位,南方各节度,亦是通过各种渠道送来了贺礼,表示了面子上的忠心。

    “这就够了!”李泽看着面前的那些南方各地节度送来的贺表,笑顾左右道:“有了这些明面上的效忠,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他们下达朝廷的旨意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小皇帝

    公孙长明小心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盅,滋儿的一口将杯子清冽的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道:“王爷,其实没必要了。现在大势已成,何必还在自己头上供一尊佛?纵然是一尊泥菩萨,那也看着心烦不是。”

    李泽含笑不语。

    章回却是冷哼一声:“现在说大势已成还为时过早,我们仍然还局限在北地一隅,如果你说将中原之地全都取下之后再说大势已成还差不多,但现在,那里盘踞的可是朱温的伪梁呢!我认为李相此举是明智的。南方诸地,有与朱温眉来眼去的,有心怀叵测想要乱中取利的,有想据地自保的,但也有忠心大唐的。”

    “章兄,不是我说你,论到战争之道,你可远远不能和我比,我亲身经历过的战斗,比你听说过的都要多,大到数万人甚至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小到几十个小百个人的战斗。现在李相兵威之势已成,朱温又算得了什么,一路碾压过去就是了。”公孙长明笑道:“再说了,这一次我们拿下平卢之后,便可沿海向江苏一带进军了,两三年了,咱们一直在精心培育的水师也终于有了一点模样,接下来也可以试着用一用了。”公孙长明道。

    一般情况之下,公孙长明其实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但只要在章回的面前,他就忍不住想要与对方怼上几句,仿佛这样心里就更舒服些一样。

    当然,这样的场合,也只会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如果一定会有一个外人在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会是李泽。

    “打仗不用死人的吗?打仗不会耗费民脂民膏吗?打烂了不需要更多的精力来重建吗?如果能用一种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为什么一定要用战争的方式呢?”章回对于公孙长明的话不屑一顾。“战争,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手段。而且南方不比北方,你确定我们一定便能顺风顺水地打赢?要是输上一场,便有可能让我们倒退许多年。”

    看着公孙长明还欲反驳,李泽笑着摆了摆手:“二位不要争了,强大的武力是我们立足的基础,也是我们威慑对手的不可或缺的手段,对于愿意归顺我们的,我们当然是春风化雨,对于意图顽抗想要阻拦我们一统天下的,自然就是毫不留情地毁灭,两手都要有,两手都要硬。”

    李泽一开口,两人便不好意思再争论下去了,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又不约而同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滋儿的一声喝完了,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顿。

    两个一向不对付的人,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动作整齐划一,看得李泽又是一阵好笑,说是最了解自己的一定是敌人,还真没有说错。

    门被轻轻的推开,李敢走了进来,躬身道:“王爷,太子,哦不不,是皇帝陛下过来了。”

    “嗯?”李泽有些讶然,“他怎么来了?”

    嘴里说着话,人却是站了起来,公孙长明与章回也都起了身,三个一齐迎了出去。

    太上皇在镇州荣养,而新鲜出炉的大唐新的最高统治者李恪,却是跟着李泽到了武邑。当然,新的适宜皇帝居住的宫殿,还在新建之中,也不知啥时候能建起,所以小皇帝也就只能在李泽的宰相府委屈一下了。

    宰相府原本就是武邑最大最好的住宅,皇帝住了进来,李泽自然就会搬走,以前李泽家人居住的地方,现在成了皇帝的居所,而前面的公厅,便成了皇帝上朝议事的地方。而宰相的公厅,便设在了一边的厢房里。

    刚刚走出门,便看见一身便服的小皇帝李恪在数名侍卫的保护之下,走了过来。

    “见过陛下!”李泽三人躬身为礼。

    李恪受了三人一礼,待三人站直了身子之后,他却也是抱拳躬身:“先生好,章先生好,公孙先生好!”

    李泽到现在为止,还是太上皇钦命的太子老师,现在太上皇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自然也就不能取消这道旨意了。

    李恪行礼,亦是取尊师重道之意。

    “陛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一边把李恪迎到公厅之中,一边笑问道。

    “昨日先生布置的作业,今日写得颇为顺利,不知不觉便空出了许多时间,正好有事情要与先生讲,所以便过来,没有打扰先生与二位先生商谈公务吧?”李恪显得有些腼腆。

    “不不不,即便是谈公务,陛下愿意来听,那也是好的,哪里能是打扰呢!”李泽微笑着道:“不知道陛下要说什么事情?”

    李恪端正了一下坐姿,轻咳了一声道:“先生,恪儿现在年纪小,对于治国理政,完全是一窍不通,这些事情有先生帮着打理就好了。既然恪儿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恪儿还是想去读书。”

    “陛下现在不是正在读书吗?”李泽道:“莫非是陛下嫌李泽教的不好?如果是这样,陛下不管看上了谁,我都把他找来!”

    “不不不,先生教得是极好的。可是先生处理国事繁忙,总不能时时教我,恪儿也不能处处请益,所以恪儿想去武威书院读书,那里的先生都是极好的,恪儿但有什么不解之处,也能随时向先生们请教。”李恪道。

    这个请求大出李泽意外,看了一眼章回与公孙长明,二人也是有些愕然。

    “陛下,你现在身份不同,是不能轻易出去的。武威书院虽然都是学子,但毕竟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不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李泽道。

    “又有几个人认得我呢?”李恪小声地道:“即便是武威书院里的先生,恐怕认识我的人也是廖廖无几吧?先生,恪儿实在想去,恪儿想隐藏身份,以一个普通学子的身份进入武威书院学习,我想,这样,恪儿能学到更多的有用的东西。”

    “陛下,您的安全?”

    “武威书院本来就是武邑最安全的地方吧!”李恪截口道:“只要先生同意让我去,我相信先生一定能做出最好的安排的。”

    李泽沉吟了半晌,“武威书院的确是最好的学校,那里有最好的老师,也有最好的学子,但哪里的学习生涯也是极苦的,陛下想必还不知道,武威书院的学子,不但要精通六艺,更要学习至少一门时务,辛苦不说,只怕光是吃的,陛下便不习惯。”

    “不说是吃大食堂吗?我还挺向往的,而且恪儿自幼便练武,身子骨也并不差,就算是下地干农活,也是可以的。”李恪坚持道。

    李泽微微一笑,看来这个给李恪出主意的人,倒是把武威书院里的大概情况跟李恪说得很清楚了。

    “既然陛下有意,臣自然是同意的,陛下一心向学,这是大唐之福。章尚书,你兼着武威书院的山长,你怎么说?”李泽看向章回。

    章回眉毛一挑,道:“陛下如果要进武威书院自然是可以的,但一踏进书院大门,您可就是与其他人一样的普通学子了,我们能做的,恐怕就是暗中保护陛下的人身安全了,其它的问题,便都要陛下自己料理了。”

    “我能做到!”李恪站了起来,坚定地道。“既然先生同意了,那我便回去收拾一下,等候先生的安排。”

    李泽点了点头,躬身道:“陛下放心,三天之内,必然给陛下安排好。”

    目送着小皇帝离去,公孙长明咂巴着嘴巴道:“瞧,我就说有麻烦吧?现在人家着眼长远了,这是在为十年后谋划了呢!如果他真是一个能吃苦的,在武威书院,自然是可以极大地开阔眼界的。而且能入武威书院的,都是精英之才,想必我们的小陛下也是抱着要去招揽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人手了。薛平这一招,说起来还真是不错。”

    “陛下愿意去多学一些东西,总是好的。”章回眯起了眼睛,“但要说这真能改变什么,却也不见得。现在的武威书院所秉持的教学宗旨,可不是什么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公孙长明冷笑一声道:“瞧着吧,这只是薛平他们的一个小伎俩罢了,王爷,我来之前,刚刚收到了长安那边的一份情报,高象长离开了长安了,您可知道他去了哪里,想去干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李泽一摊手道。

    “高象升去的目的地是岭南东道,他去的目的,是去为我们的皇帝陛下说亲!”公孙长明摇头晃脑地道:“真是高明的一招啊。就是不知道岭南东道节度使向训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一旦向训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同意了这门亲事,那咱们的皇帝陛下可就有了一个实力极不错的外援了。而对于我们来说,自然也是无法拒绝的,而且向训真的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的话,对于我们经略南方,也是极有帮助的,毕竟岭南东道,如今不管是财力还是兵力,都算是一号人物呢!”

    李泽哈哈大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必然是极欢迎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天平曹煊

    郓州,东平县城十里,曹煊勒马而立,不远处,一支军队正缓缓地开拔而来,而在这支队伍的前方,数骑正急奔而来。

    到了近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抱拳躬身:“怎敢劳动叔父出城亲迎?真正是折煞小侄了!”

    曹煊笑着下马,双手扶起了朱友贞。“殿下太客气了,一路远行,辛苦了。”

    “久未如此鞍马劳顿,友贞身子骨儿也不敌以往,倒还真是觉得有些辛苦,不过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叔父,些许辛苦倒也无影无踪了。”朱友贞笑道。

    曹煊不由大笑,以前的朱友贞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他,桀骜不驯,眼高过顶,仿佛就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家伙。一场劫难,竟是让他的性格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

    不过这在曹煊看来是一件好事。

    他们两人也算是狱友了,又一起被敬翔从武邑哪边接回来,曹煊一度以为朱友贞已经废了,直到敬翔派来密使,跟他谈起了某件事情,他才知道朱友贞竟是旧貌换新颜,完全不同往日了。

    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不会听从敬翔的一面之辞,通过他自己在长安的渠道,再三了解最终才确认敬翔所言不虚。

    “这一次你出京,你父亲倒也是大方,把他最精锐的部队还分了三千给你,还让曹彬带队,看起来还是很心疼你这个小儿子的嘛。”看着后方已经停下来的那支军队,曹煊道。

    “想让我死心塌地在平卢多守一些时日,多坚持一段时间,总是要下些本钱的。”朱友贞扁了扁嘴,不以为意。“再者总要扮些父慈子孝的模样出来,否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了吗?我虽然是一个废人了,但终归也还是他的儿子不是!”

    曹煊摇头道:“以前你是靠拳头说理,现在不靠拳头了,倒也变得牙尖嘴厉起来了,毕竟是你父亲,不可太过。”

    朱友贞笑了笑:“父亲是一点机会也不肯经予我啊。浑然忘了这些年我立下的战功,比起我的两个哥哥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一旦觉得我没用了,便弃之如蔽履,明知平卢这地方已经危机四伏,却还是要派我来撑门面。曹彬他或者到时候能保着我逃命,可是叔父,我一败再败三败,丢了潞州,再丢了平卢,以后还有何颜面立于大梁朝堂!”

    曹煊叹了一口气。

    与敬翔一样,他也认为朱温急不可待地废唐自立是极为失措的一个举止,导致的结果,便是现在让他们举步维艰。抛开外部的环境更加恶劣不说,内部事实上也已经矛盾丛生,不说别的,单是朱温的几个儿子对那把椅子的渴望,便导致了无数的矛盾。

    没有这把椅子的时候,大家都不指望,但既然有了,有资格的人,自然都想上去坐一坐,这是人之常情。

    “进城吧,我已经在城内备下酒宴为你接风。”曹煊情绪突然便有些低落起来。

    两人上马缓行。

    由曹彬带领的三千兵马自然是不能进城的,自有曹煊的部下去接引他们去早已准备好的地方安营下寨,犒军物资,自然是早就准备周全了的。

    “这一路行来,叔父治理下的天平,可是让我眼前一亮,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啊!”两人并辔而行,看着道路两边生机勃勃的庄稼,朱友贞很是感怀地道。“不像关中,纵然有八百里秦川,可荒芜之地,举目可见,残破村落,随处都是啊。连筹粮,都成了大问题了。”

    “当了李泽大半年的俘虏,还是学了一些东西的。”曹煊道:“天平军在潞州大败,数万大军,能够逃回来的十之三四而已,整个天平已经接近于崩坏的地步了。这几年,我煞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勉强恢复了过日景象而已。”

    朱友贞脸色微变,道:“是学李泽吗?”

    “也不全是!”曹煊道:“那时的我虽然被俘,但还是能四处走一走,看一看的。回来之后,有些举措便效仿了他们。比方说军屯。”

    “您是说这些田地都是军屯吗?”朱友贞马鞭子指向那些庄稼地。

    “当初是,现在不是了。”曹煊道:“那时的我军心焕散,打仗是不成的了,我便带着他们开荒种地,总是要吃饭的嘛,那时你父亲,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懒得答理我。我就只好自力更生了。一年时间,我在天平治下屯田近百万亩,然后,便将这些田地分给了那些士兵,便连跟着我去了潞州再也没有回来的士兵的家属,也是没有漏下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些土地。”

    “此乃归心之策,想必叔父,就是凭着这一策,重新收拾了天平人心吧?”朱友贞赞赏地道。

    “也算是如此吧!”曹煊道:“如今天平军重立,但屯田倒也没有停止,士兵们知道这些屯田是为他们自己开垦的,倒也是尽心尽力。”

    “没有人伸手?”朱友贞笑道。

    “当然有!”曹煊冷哼一声:“不过敢往屯田上伸手的,有一只我斩一只,有两只我砍一双。我没有动有些人的既得利益,但这些东西,是我用来重建军队,鼓舞士气的举措,谁敢坏我大事,那就是找死了。”

    “天平军重建得如何了?”朱友贞问道。

    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关心。因为曹煊如今是他最大的外援,曹煊的势力如何,对于他的未来影响极大。

    “带甲两万。”曹煊道:“如果在战时,还可动员青壮五万人。”

    “两万人啊?”朱友贞略略有些失望。

    “潞州一战之后,我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兵在精而不在多。”曹煊道:“只要能用到点子上便足够了。殿下不要小看我这两万人,经过这几年的估养生息,他们的战斗力,比起过去的天平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分给了他们家属土地,给了他们更多的薪饷,我让有才能者能崭露头角,混日子统统赶回家去混吃等死。今年一年,我就是凭着这支军队,让田平的一次次挑衅无功而返。”

    平卢直面着秦诏的左骁卫的压迫,而天平军也并不轻松,他们需要扛住田平统率的右金吾卫的压力,虽然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但小的军事冲突也不容小觑,一次次的战斗的胜利或失败,会深深地影响到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和信心。

    “这么说,叔父是得了不少便宜哦?”朱友贞喜道。

    曹煊摇摇头:“谈不上占便宜,只不过是没有吃亏而已。田平比起他老子来,还是差了很多的,对上他老子,我肯定是战战兢兢,不过对他嘛,我就游刃有余了。他的兵马战斗力很不错,装备得到了李泽的大力支持之后,更是远胜于我们,如果说现在的右金吾卫还有什么短板的话,那就是田平本人了。”

    朱友贞倒吸了一口凉气:“叔父,右金吾卫虽然位列李泽麾下十二卫之一,但着实谈不上是他们的主力,我们,竟然只能与他们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吗?”

    “他们的装备太好了。”曹煊有些愤愤不平,“有好几次,我自己都觉得会有一场大胜了,却硬生生地被他们顶住了,所依仗的不过是他们精良的装备罢了。硬是撑到了他们的援军抵达,迫使我不得不后退。我不能与他们硬拼啊,财力,人力,都无法与对方相比。我的兵,现在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你老子,现在也就把我当成一个马前卒在用呢!”

    “李泽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供养他的军队?”朱友贞一肚子的不解和疑惑。

    “这两年你不是一直都在读书吗?当也知道,治理一个国家,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光凭军队,是万万不行的。”曹煊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了朱友贞。“这是对面的制式铜钱,你觉得怎么样?”

    在手里掂了掂,朱友贞点点头道:“比我们的要好得多。”

    “现在天平,大家用的都是这个钱,长安的铸钱局铸的铜钱,根本就没有用。”曹煊道:“你知道这铸钱里有多大的利润吗?”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长安的铸钱局,只知道在这上面拼命赚钱,就不知道维持这钱币的价值,现在在天平,一两银子能换长安铸的铜钱一千四百钱,但却只能换这种铜钱八百钱。”

    “六百钱的差价?”朱友贞大骇。

    “百姓平常交易,都选择用对面的铜钱,但到了交税的时候,却选择用长安铸的铜钱。”曹煊摇头道:“最后没奈何,我只能摒弃了长安铸钱局的钱,统一使用这种铜钱了。”

    “这等于把钱让对面赚去了。”朱友贞有些无奈地道。

    “哪能怎么办?要是用长安铸钱局的钱,我先得破产!”曹煊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明知道我每用一文对面的钱,便会增加一分对方的实力,哪又如何?待会你进城之后,便会看到城内到处都充斥着对面的货物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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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