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战俘
卫州城外数里,早先被刻弃的营寨又被利用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里面住的不再是军队,而是从长安,洛阳等地被宣武朱温遣返而来的朝廷官吏及其家眷。
一路之上,这些人算是吃尽了苦头。
作为被朱温当作筹码扔出来的这些人,一路之上,他们自然是不受待见的,只能忍饥挨饿苦捱着往卫州方向走,不敢有丝毫触怒押送他们的宣武军的动作,宣武军在洛阳,长安的暴行,他们可是亲眼目睹者,亲自经历者。
好不容易到了卫州城,原本以为可以翻身得解放的这些人却又大失所望了,卫州城近在咫尺,他们却不得入内,一个破破烂烂的军营,成为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
除了押送、监看他们的军队变成了武威军士兵之外,其它,竟然是丝毫没有得到改变。
敬翔一行人抵达卫州之后,便被迎进了卫州城,而这数千的俘虏大军,却只有极少数的人,被裴矩派人接进了卫州城,其它的,尽数被留置在外。
敬翔等使者团被安置进了驿馆,派了士卒严密看守,在卫州的武威方面的文武主官们,却是一个也没有去见敬翔,反而是集体出现在了迎接原左仆射王铎之中。
在宣武方面作出愿意交换战俘的决定之后,王铎是武威方面点面要交换的人物。此刻裴矩,田波等人见到王铎,却都是吃了一惊。
王铎可是一个极擅保养之人,当年在武威的时候,便让李泽甚为惊讶,还专门为此向王铎讨教养生保健之法,年近六十的王铎,当时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头发斑驳,脸上皱纹深刻的垂垂老者。
“王仆射受苦了。”裴矩抱拳为礼。
王铎却是以袖掩面,羞愧地道:“本想死国,却又苟活,无颜见故人。”
裴矩上前扶住王铎,正色道:“仆射这是说哪里话来,留得有用之身,方能拨乱反正,廓清环宇,像仆射这样的人,到了武威之后,却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王铎苦笑:“朱温包藏祸心,这是欲乱武威之策,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裴矩,田波,梁晗相视一笑。
“自然明白,王仆射,请坐。”裴矩扶着王铎坐下:“太傅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但这事儿,却是不能不换,不得不换。不过武威自有应对之策,仆射也不必过于操心。您可是太傅点名要换回来的人,要是不换仆射,这事儿便作罢,说起来,朱温可是不情不愿呢!”
“老朽一个。”王铎摇头道:“太傅要我何用?到了武邑,还请太傅给我安置一个地方,让我安心养老便罢。”
“太傅可是指望着仆射您能再度为国效力的。”梁晗笑道。
“罢了罢了。”王铎连连摆手:“身心俱疲,不堪驱策了,太傅如果能给我一份俸禄,让我混吃等死那是最好,如果不给,那赏我一片土地,我带着家人躬耕,只要能不饿死,那也不错,至少也不用在长安受那窝囊气。”
“仆射说笑了。”裴矩与田波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明白了王铎的意思。
四世宰相之家的王铎,是官场之上的老油条,精明之极,岂有不明白当前局势之理?他这是不想掺合进这一洼混水之中去了。免得做成了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
不过想想,以王铎这样身份,这种资历的人,既然过来了,想要独善其身,恐怕不太可能,就算李泽愿意让他退出这个漩涡,薛平等人恐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仆身一路辛苦了,却在这里好生地休息两天,然后裴某便安排仆射往镇州去,太傅一行人刚刚从潞州出发,我们一路之上轻车简从,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太傅一行。”裴矩道。
“不急。我累得很,想在卫州多呆几天。”王铎摇头道:“然后也不必去镇州了,直接去武邑便好,大青山下的庄子幽静,靠山临水,真定郡王不也是在哪里吗?我再去哪里养养身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裴矩三人对视了一眼,看样子王铎这是下定了决心退出了。太傅到了镇州,接下来朝廷新立,必然会是政争最为激烈的时候,王铎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镇州,以免给大局造成新的变数。
“一切如仆射所言吧!”裴矩道:“这个院子便让仆射一家暂时休养,如有所需,尽管吩咐就是,裴某已经安排了专人负责仆射一家的起居生活。”
“如此便多谢诸位了,也请替我向太傅表示感谢。”王铎连连拱手道。
出了院子,三人并肩缓缓而行。
“看起来王仆射对于这个朝廷是失望到了极点了,也清楚想要挽回局势,非得太傅不可,所以才如此坚定地要退出朝堂去养老了。”梁晗道:“不过他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何不助太傅一臂之力,以他的身份资历,往堂上那么一站,便是薛平也得往后挪一挪啊,在他面前,薛平那就是后生小子,不值一提。”
裴矩沉默了片刻,方道:“他有他的难处,四世宰相之家,现在又明知太傅心意,你让他一下子便站在太傅一方,那是为难他了。他能两不相帮,已经很不错了。”
“迂腐!”梁晗哼了一声。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另一个房间,这里住着另外一个重要人物,监门卫中郎将高象升。别看此公地位不高,但权力着实不小,而且与武威又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武威的发展之中,着实是出了不少力的。
房内,一名随军医士刚好给高象升重新敷好了药物,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屋内,赤身**躺在榻上的高象升,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看到三人进来,躺在榻上的高象升居然还冲着他们咧嘴笑了笑。
这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高将军伤势如何?”裴矩问那医士道。
“裴刺史,高将军全身大面积烧伤,伤势极重。”医士道。
“放心,我死不了。”榻上的高象升声音嘶哑,但却中气十足:“裴刺史,陛下可还安好?”
裴矩微笑着道:“高将军放心,陛下已经在太傅的护卫之下,一路向着镇州而去。”
“如此甚好,还请裴刺史能尽管安排我也去镇州。”
裴矩微微皱眉:“高将军,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伤势如此沉重,实在不宜太劳累了,且在这里安心养伤,等到伤势略好一些,再去也不迟。镇州接下来将会成为陛下驻驾所在,但想要收拾出来安置好,却也还需要时日,接下来哪里必然是有些乱的,不利于将军养伤,还是卫州这里更好一些。”
“裴刺史说得有道理,高将军,不忙在一时,接下来的日子长着呢!”田波接着道:“你这伤势看起来触目心惊,便是静养也让人担心,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傅必然拿我等是问,还请高将军体谅则个,至少也要等伤势好个七八成之后再说吧!”
高象长眉宇之间却是有些急噪,正想再说些什么,外头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军官一头闯了进来,“梁将军,城外营盘之中出了意外,有人鼓噪生事,霍将军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调兵围了军营,还请梁将军马上过去。”
“鼓噪生事?”梁晗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眼睛一瞪,转身便向外走去。
裴矩与田波也是冲着高象长拱了拱手:“高将军却安心养伤,晚些我们再过来探望。”
看着三人急匆匆的离去,高象长低头瞅着自己满身的药膏,眼中的焦燥之意,却是更浓了一些。
可是心中再急,他却也是毫无办法。现在连下榻都难以自理的他,又如何能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呢?
城外,战俘营中,小虫一脸委屈地站在哪里,在他的身后,数十名士兵愤怒地站在他的身后,手扶着刀柄,却终是没有拔出来。而在他们面前,一个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红袍官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小虫面前,指手划脚地冲着小虫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小虫的脸上,指头在他眼前乱晃,小虫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露,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居然还有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居然被人扇了一记耳光。
小虫自参军以来,还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最初之时,他是跟着李德,做为一名游骑兵转战四方,随着功勋一天天的累积,如今被调任到梁晗军中的他,已经是一名八品宣节校尉了。不到两年时间,便从一名小兵累功升至正八品,足以说明他的勇猛善战了。
如果是敌人对他如此,他早就一刀斫过去了。
如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敢对他如此无礼,只怕他早就拳脚相加十倍地回应对方了。
但眼下,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穿着大唐四品红袍官服的高官,普通的士兵或者不认识这些服装代表的意思,但已经是一个军官的小虫,却是受过这方面培训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揍人
“知道我是谁吗?”那个身穿着皱皱巴巴的红袍官服的中年男人,目光凶狠地瞅着小虫,一根手指头几乎点到了小虫的鼻子上。
小虫摇了摇头,他看得懂官服的品级,但却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老子是吏部侍郎文松。”中年男人昂着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以及那些不知所措的武威士兵,“你是几品武官?”
“下官是正八品宣节校尉。”小虫下意识地回答道。
“哈哈,正八品,正八品!”文松不屑地大笑起来,手指往后面一点,道:“这里头,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比你不知要高多少品级?本官以前是吏部侍郎,本官的护卫,品级也比你要高一些。”
看着对方不屑之极的目光,小虫终是有些恼怒了起来,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倒是下一下子泛了起来,后退了一步,道:“文侍郎,你那比我品级高的护卫统领呢?”
文松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小虫这样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居然敢如此地讽刺他,顿时恼羞成怒,“还有规纪吗?啊,太傅的兵就这么没规纪吗?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就是就是,太傅是多么谦和的一个人啊,这人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文侍郎无礼?”
“我们都是朝廷命官,都是体面的人,都是对朝廷有功的人,现在把我们当罪犯一样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热水没有一口,饭就跟猪食一样,太傅焉会如此?必然是经费被这些兵油子给贪污了,拿下了他们,送到太傅哪里去治罪!”
一时之间,兵营里竟然群情激愤,鼓噪了起来。
小虫却是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看着一大群红袍的,青袍的,白袍的官员一层层的围了上来,一张张嘴巴不停地开合,只觉得脑袋撤子嗡嗡的。
这些人不停地说着太傅如何太傅如何?他总不能开口说你们想得太美了,太傅压根儿就没空理你们吧?这战俘营里,就这待遇,就这些经费,作为武威军官,他哪里敢贪一文钱?
文松等人步步紧逼,小虫只能步步倒退。
“说,是不是你们这些黑了心肠的兵油子贪了军费?”文公一口浓痰吐出去,正正地吐在小虫的盔甲之上。
勃然大怒地小虫呛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你想行凶吗?来啊,来啊,往这儿砍,往这砍。在长安,叛贼朱温没有砍我的脑袋,你来砍去算了。”文松将脑袋往小虫地横刀上凑来。
可怜小虫再怎么勇悍,以前也不过是武邑的一个乡下小民而已,何曾见过这种阵势,犹豫之下,他和他的士卒已是被一群人给围住,刀被抢走了,人也被推来搡去,头盔被挤掉了,头发被抓散了,连脸上也不知道被谁给挠了几把,一时之间狼狈之极。
嘹亮的军号之声骤然在营外响起,随即,隆隆的马蹄之声传来,喧闹的人群顿时微微一滞,旋即便听到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和口令之声。
一通鼓响,脚步声微一停顿,接下来便变成了跑步之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一排排的全副武装的士坐从营外涌了进来,在转眼之间,便已经从一列列的纵队变成了横队,前排立盾,后排竖枪,最后排,居然还有一排弩手。
二通鼓响,士兵们齐唰唰地一声震天般的杀的吼声,立时便让营内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便连嚣张之极的文松也一下子老实了下来。从这些士兵肃杀的阵容之中,他们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这种气息,他们在长安时,从宣武军的那些士卒身上闻到过。
小虫带着他的部属这才狼狈之极的从人群之中脱身而出。
马蹄声得得,梁晗面罩寒霜,从士兵之后越众而出。
“将军!”小虫有些委屈地垂头而立。
梁晗翻身下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披头散发脸上带有着几道血印子的小虫。
“你的刀呢?”
小虫羞愧难言。
“你是头盔呢?”
小虫抬头欲言又止。
梁晗伸出手,拍了拍小虫的脸庞,“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你都没掉一根毫毛,今天居然被人揍到了脸上,这要是说出去,李德要气得去跳河。”
不等小虫做出反应,梁晗突然之间便暴跳起来:“老子现在就气得想跳河。”
手一扬,马鞭子带着风声啉的一声便抽到了小虫的身上,“混帐,混帐,丢死个人了,老子怎么会带着你这样的兵?”
挨了一鞭子的小虫委屈地道:“将军,他们是朝廷命官,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
“他们算那门子的朝廷命官?”梁晗哈地一声笑,斜眼看了一眼小虫:“你,执勤不力,丢失兵器,辱我军威,滚下去领十军棍。”
“是。”小虫一挺胸大声应命,转身走到一侧,就在众目窥窥之下,往地上一趴,立时便有两名士兵上来,手脚利落地扒了小虫的裤子,抡起手中的棍子,噼里啪啦的揍了起来。
挨着军棍的小虫一声不吭,在场的士兵也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倒是以文松为首的一大群朝廷命官们看得眼皮子直跳。
直到梁晗带着杀意的眼神瞟向了他们,文松这才堆满了笑容,抱拳道:“这位将军,本官是……”
不等他说完,梁晗已是冷冷地道:“刚刚就是你打了我的士兵?”
“这个……将军有所不知,这个小军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
“这么说就是你罗!”梁晗截断了对方的话。
“本官的确是打了他一巴掌,不过是本官略微给他一些教训……啊……”文松一句话没有说完,梁晗已是一把掌扇了过去,梁晗的手劲儿何其大,这一巴掌过去,立时便将文松原地扇得转了好几圈,守和啪哒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不但文松自己懵了,周围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也全都是懵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梁晗操起手里的鞭子,雨点般的便落了下去。
“我操你个奶奶娘的,老子的兵,啥时候轮到你们这些狗东西来教训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文松终于是被入骨的剧痛给打醒了,捂住头脸大叫道:“本官是吏部侍郎,是四品命官,是朝廷忠臣,你敢殴打于我,太傅不会放过你的,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梁晗收起鞭子,一脚踩在文松的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傲慢地道:“忠臣?你是个狗屁的忠臣,看看老子。老子姓梁名晗,在卢龙与契丹人干了十年,张仲武那老小子要造反,老子又跑到了太傅这里,跟张仲武干了两年,宣武朱温造反,老子又跟朱温从头干到尾。老子快四十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讨,身无半分余财,除了一把刀,老子这样的,才叫忠臣。嗯,对了,在长安力战叛贼而死的尚书令陈笔陈公也算忠臣,率领家人与叛贼死战,子侄死伤无数的左仆射王公那叫忠臣,被敌所围,宁可**也不降敌因而深受重伤的高象升高将军那叫忠臣,你个王八蛋,也敢自称忠臣,简直地污没了这两个字。”
说到最后,梁晗已是声色俱厉,冷厉的眼光从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脸上扫过,直看得那些人心虚得低下头去,脚步也是不由自主地在后退。
“我会上奏折参你,参你!”已是鲜血淋漓的文松喘息着道。
梁晗大笑,抬脚将他在地上踢了几个骨碌,大声吼道:“来人啊,军医呢,军医在哪里,给这个杂种裹伤,好让他有力气写奏折参我,老子等着你。”
一边的军医乐颠颠地跑了过来给文松裹伤,也不知是文松伤得的确重还是军医手上玩了什么鬼花样,总之军医在给他治伤的时候,文松叫得倒是比先前更凄凉了一些。
梁晗看着众人,大声吼道:“都给我听清楚了,你们现在不是什么朝廷命官,都只是一群战俘,是老子们拼命抓住了曹焕和朱友贞才把你们这群孬货换回来的,再没有得到朝廷认可之前,你们,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再敢生事,杀无赦!”
伴随着梁晗的吼叫声,外围的士兵齐唰唰地再来了一声杀气腾腾的呐喊,更是让现场的这些人个个噤若寒蝉。
田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蹲在文松面前,笑嘻嘻地道:“这位文侍郎是吧?下官是太傅派到卫州来专门接待你们的,回头你有什么奏折,不妨交给我,替你转交给太傅。”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田波,文松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厮一看就和那梁晗是一伙儿的,把奏折交给他,只怕回头他就上了茅房了。
“忘了告诉你,太傅派我到卫州来,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对你们这些人进行甄别,看看你们那些人在长安的时候是否屈膝事敌?是否有失臣节?是否是宣武朱温的奸细,过不了下官这一关,你们这辈子就别想去镇州了。嗯,咱们就从你文侍郎开始吧,哈哈,哈哈哈!”
第四百八十三章:一路向北
马车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地一路前进,一支百余人骑兵卫护着这十余两马车一路向着武威节镇方向出发。这是卫州刺史裴矩派出的护送宣武使者以及左仆射王铎的队伍。而高象升,却是被裴矩以伤势太过于沉重,长途跋涉有可能导致伤势恶化而留在了卫州静养,等待伤势稍有好转之后再送其去镇州。
“昨天的事情,震动很大啊!”吴健看着敬翔道:“梁晗不过是一区区五品将领,居然当众殴打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可见武威众人,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些当一回事儿。当然,这些人,说起来也实在值不得敬重。”
敬翔呵呵一笑道:“这是好事啊!像文松这类人,值不值得敬重是一回事,但梁晗当众殴打他这件事,传递出去的政治信号,却足以让许多人震动的。”
“薛平等人一定坐立不安!”吴健道:“想来现在这个消息,正在往他们哪里飞速传递吧?”
敬翔点了点头:“必然是这样的。薛平会从这件事中窥出李泽的态度,从而更坚定要限制李泽的相法。所以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营救这些人的。而这些人为了能在武邑生存下去,也一定会牢牢地团结在薛平的周围,组成一个保皇团体来对抗李泽,如此,他们才有机会活下去,并且进一步能够掌握一些权力,让自己活得更好更舒服。”
“这的确是一招妙策啊!”吴健叹服地看着敬翔:“军师这一招,想必会让李泽苦恼之极。”
敬翔得意地一笑:“经历了此事,这些人对于李泽必然仇视,投附到薛平麾下之后,当然会成为反李泽的急先锋,如果说薛平韩琦这些人与李泽的斗争,还限定在一个斗而不破,依然维持着对外的统一战线,保持着最基本的团结,依然以李泽为领头羊,只不过是想要限制李泽的权力和野心之外,这些人加入之后,必然会以推翻李泽为目的。”
“以这些人的能力,只怕成不了什么事?”吴健摇头道。
“成不成事其实并不重要。”敬翔淡淡地道:“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搅屎棍会让武威没有安宁之日,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两个集团之间对抗的引子,哪怕是他们毫无道理,哪怕是他们的确违备了武威的律法,但薛平等人仍然会尽力地维护他们,因为这就是一件此消彼张的事情。对错,在这个时候反而不重要了。”
吴健思忖片刻,亦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件事或者没什么,但十件事,百件事累加起来,必然会使皇帝,李泽两大集团之间的矛盾愈来愈深,最终达到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这对于我们自然是大大有利的。”
“你能想透这一点,很不容易啊!”敬翔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才被我们特地挑选出来送还给皇帝。”
“这个我知道。”吴健道:“朝廷之中,真正那些有能力,会做事的人,可是都被留了下来而且委以了重任,现在他们看到武威对付这些人的手段,只怕也彻底绝了三心二意的想法,而是一心一意要替大帅效力了。”
敬翔笑而不语。
这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附加的效果罢了。不过梁晗搞了这么一出,反而让这个效果大大得到了加强了。
现在长安城中,受到朱温委任要职的不少原朝廷官员,不见得就是心甘情愿地为朱温效力,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活命,亦为了家人的安全,不得不委曲求全,这些人的政治立场是摇摆不定的。
但现在,恐怕他们要重新考虑一下了。因为武威对于降人的手段,可是十分酷烈的,像文松这类还没有在朱温麾下为官的人都得到了这样的待遇,他们这些接受了朱温官职的人,只怕以后落到武威手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刀两断了。
有了这样的忧惧,他们安敢不为朱温尽心尽力?
“军师,现在长安那头儿正在准备挑选一个宗室出来另立朝廷,您其实不该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出来的。”吴健突然想起一事,有些担忧地道:“您也知道,有不少人一直在怂恿大帅自立。”
“你觉得大帅自立如何?”敬翔问道。
吴健一笑:“从长远来看,我自然是希望的,如此一来,我吴健也可以成为开国功臣嘛!但这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北方有强敌,南方未平定,此时自立,不谛于引火烧身。”
“这是正理。大帅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想不透这个道理呢?再说了,代帅还在长安,有他在,自然会让某此目光短浅的人的那些小心思无法得逞的。至于选一个宗室嘛,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选谁不是选呢?”
说到这里,敬翔却是叹了一口气:“李泽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难不成在数年之前,他便预算到了今日之事,所以才会入京,才会在京师伏下这样一支人马,最终成功地将皇帝,太子带离了长安,弄到了镇州。”
“皇帝去了镇州,还不一样是傀儡!”吴健不以为然。
“还是不一样的。必竟那是正统。对于这天下,从法理上来说,正统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李泽现在可以利用这位傀儡皇帝,号召北方其它的节镇前来投效,继而整合整个北方势力,成为真正的北地之王。”敬翔道:“我们虽然可以新立一李唐宗室,但从正当性上来讲,还是差了一筹,只怕有许多人不会买帐,做起事来,就是事倍而功半。”
“大帅不是已经有了牵制之法吗?”吴健道。
“我已经派人去了吐蕃。”敬翔道:“但这样的代价有些大啊。”
“那些番夷,嘿嘿,现在给他们一些甜头,等到一统天下之后,吃了我们的就得给我们吐出来,拿了我们的,就得给我们还回来,军师有什么好忧虑的。”吴健不屑地道。
敬翔大笑:“但愿如此,希望如此。”
马车颠簸的厉害,不时会停顿下来,前方传来了护送卫队开路的声音,喧哗声也一阵阵地传来。吴健揭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况。
每隔上那么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群群的百姓在使用着各种工具或在道路之上修路,或是在路边的田地之中挖着沟渠。
看得出来,这些正在干活的人,热情高涨,干活儿是相当的卖力。不但有青壮,亦有壮妇,甚至还有孩子,老人。
壮年男女干着重活,孩子和老人则从事着一些较轻的活计,欢声笑语不时从他们中间传出来。
“以工代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敬翔笑道:“卫州也好,潞州也好,这一年来,一直都在打仗,今年只怕是没有什么收成了,李泽想要维持这些地方的稳定,自然就要赈济,而以工代赈,可以最大化地挖掘这些人的潜力,免得他们白吃白喝。这些事情,我们在河洛,关中也在做。”
“军师,你居庙堂之高,对于下面的事情恐怕不太清楚。”吴健却是盯着那些正在干活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面色红润,并没有那种正在遭受饥饿之苦的现象:“我们的确在做这些事情,说起来河洛关中因为我们是迅速拿下的,所以收成受到的影响较小,但看起来,这里的百姓似乎比我们哪边的百姓吃得更饱一些儿。”
敬翔嗯了一声,探头看向窗外,半晌才默然道:“这便是我一定要带着你带的原因所在,李泽的经济政策的确是别也心裁很有见地,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又是如何将粮价一直维持在这个地步上的。”
“是啊,在卫州时,我去市面上转了转,他们的粮价,与我们最好的年份时的粮价也只略高一点点,这可是在战时呢。现在长安的粮价还高企不下呢,等到关中秋收之后,才有可能缓解。武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慢慢了解吧,我们有时间。”敬翔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道。
又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名护卫军官策马到了敬翔马车之外,拱手道:“敬长史,前面有我们一个临时赈济点,那里有现成的饭食,我们就在这里用过饭,休息片刻再上路可好?”
“甚好,有劳将军了!”敬翔彬彬有礼地道。
道路之旁的空地之上,立着十几个硕大的军帐,片刻之间,便有人前去哪里交涉,然后便腾出了其中的一个军帐供敬翔,王铎等人休息。
这里是一个赈济点,十几个军帐之中,倒有一大半是装着粮食等物资,让吴健啧啧称奇的是,这么一个重要地方,他居然只看到了数十个持械士兵守卫,领头的,也不过一个致果校尉而已。
而此时,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的准备吃饭的百姓,却是浩浩荡荡,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武威人当真是胆大,也不怕这些人劫了这些粮食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一路向北(中)
敬翔与吴健两人慢悠悠地走到了正在准备饭食的大军帐之前,一排排的大木桶里,熬好的粥装得满满当当,让敬翔和吴健感到震惊的是,粥熬得极稠,看那个士兵有些吃力地用木勺在里面搅动就可见一斑了。
看到敬翔探头往桶里看,那个伙头兵也不知是对方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这是一群被骑兵护卫着过来的人物,打头的可是一个昭武校尉,比他的顶头上司可是高了好几级,那眼前这位,自然不用说是位大人物了。
“这位大老爷,县里的命令说得清清楚楚,粥要熬得插筷不倒,我们可不敢偷工减料。”
敬翔点了点头,满脸各熙地冲着对方笑了笑,又向着走去。粥的旁边,摆着一个一个的大萝筐,筐里装着的却是馍馍,正腾腾地冒着热气,一股股香气扑鼻而来。虽然只是一些杂面馍馍,但这东西,可极是扛饿的。
让敬翔称奇的是,在一筐筐的杂面馍馍旁边,还摆着一个个的大木盘子,盘子里居然装着一片片小孩巴掌大小的切得整整齐齐的肉片。
这些肉片是制作好的腊肉,大半都是肥肉,下面缀着一块红彤彤的瘦肉,肥瘦相间,那股子用松柏树枝烟熏出来的香味,让人一闻便馋涎欲滴。
“以工代赈,居然还提供肉食?”吴健有些震惊地年幸存前面那个拿着一个铁钳子,正在哪里摆弄这些肉片准备分发的士兵,问道。
“瞧这位老爷说的?”这士兵倒也胆子大,笑道:“这修路,修水利,可都是力气活儿,没点儿油荤打底儿,吃再多馍馍也一会儿子就又饿了。人一饿自然就没有了力气,没了力气干活儿就没有了效率,那怎么成呢?”
吴健被噎得一个倒呛,他倒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人,但以工代赈,其实最大的目的就是防止不死人,防止活着的人别闹事,求个稳定罢了,看武威这边,居然还是正儿八经的要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的样子。
“这效率高起来了,三两下把事儿做完了,这些百姓又去哪里求食呢?”他不解地问道。
“这位官爷从外面来的吧?”这个士兵有些好笑地看着吴健:“事儿哪是做得完的呢?做完了这的,还有别处的,修完了大路,还有小路嘛,修完了这些沟渠还可以修大堰,筑水呗嘛,只要想做便有做不完的事。”
“修大堰,筑水坝?”
士兵得意地看着对方,眼前这个官老爷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活脱脱一个乡巴佬嘛,还不如自己一个小兵有见识。
“这位老爷,小的是武邑人,以前啊我们哪里有一条粟河,这些年可没少给我们添乱子,后来啊太傅他老人家治理粟河,在河道两边便修了很多的大堰,在上河还筑了一条水坝,现在那粟河可是我们武邑人的宝贝罗,任他老天爷赏不赏面儿,我们都不愁。这卫州啊,比起我们武邑,差得太远罗,所以啊,这事儿是做不完的。”
吴健与敬翔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闪过浓浓的忧虑之色。
武威在民政之上的成就,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说话间,远处前来吃饭的百姓已经到了跟前,进然有序地开始排队。一个个刚刚用开水煮过的大陶瓷碗被捞了出来,成摞地摆在案板上,每一个经过哪里的人,便拿一个大碗。
“还挺讲究!”吴健道。
“这叫卫生。”拿着铁钳子的士兵道:“这些人来吃饭之前,必须把手都洗干净,这都是有要求的,上头说了,做好这些,便能少生病,现在我们的医师还是太少,药也不够,病一个,就减少一份劳力,还要花钱治病,那太划不来了,所以要把这些事情做好。”
敬翔默默地点头。他身居高位,对于武威的事情知道的更多,晓得李泽在军队中同样大力推行每哨有一个医疗队,每曲有一个小型野战医院,每个营就有一个大型的野战医院,只是不知现在这个政策,已经在开始向民间推广了。
这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花费。有这些钱,还不如多招募一些军队,多给士兵打造一些好的装备呢。
但听着眼前这个小兵满意的介绍,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了。
说到底,争霸天下,最终还是一个争夺民心,争夺支持度的游戏。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不仅仅是书本之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句话落到实践之中,那就有千钧重了。这可是有史以来的贤人们用血淋淋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一碗粥,两个馍,一片肉,领了这些的百姓,一圈圈地围坐在一起,开心地吃着他们的午饭。吴健注意到,大约百人围成一个圈子,而在这个圈子里,都坐着几个颈间系着红巾的人。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监督劳作的吗?”吴健指了指那些人问道。
“哦,那些都是义兴社社员,是上头派下来的。”正忙着分发肉片的士兵抬头瞟了一眼,道:“都是一些有本事的人哦,对于修路,修水渠的经验丰富得很。有好几个还是从我的家乡来的呢!”士兵显然很骄傲。“有他们指导帮助,做这些事情便能更快更好一些,他们可是修了不知多少路,多少水渠才有资格被派出来呢!”
士兵羡慕地瞅了那些人一眼道:“他们的薪饷可高了,每个人,每个月平均有十几贯钱呢,我听说最好的大师傅,一个月能有二十贯钱呢!”
义兴社最擅长的,肯定不是修路修水渠,敬翔心里门儿清。对于这个组织,敬翔曾经根据情报做过一定的研究,这个组织就是李泽眷养的一条猎犬,会去做李泽在官面之上有些不太方便做的事情。这个组织扎根于最普通的百姓群中,在武威,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敬翔曾一度以为这就是一个邪教组织,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对他们的认知,还是太肤浅了一些。
此刻,他的怀里,就揣着一本义兴社的小册子,那是义兴社的教员们在发展社员,开堂授课时用的讲义。
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本册子的第一页的这几句话,据说是李泽为勉励义兴社员而亲自题写的,初见这本小册子,看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敬翔当真是惊若天人。
能说出这几句话来的人,心胸该是有多么的宽阔。短短的四句话,却是将人的精神价值,生活意义,学术传承,政治理想全都包括了进去。
他敬翔,不也是想做到这些吗?
吴健看着那些圈子里的一些女人孩子,笑问道:“那些小孩儿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却也吃这么多,照样有肉食,岂不浪费?还用啊,你看那几个女的,把馍馍和肉片都藏到怀里,根本没吃呢!”
那个士兵瞟了吴健一眼:“这位官爷眼睛到尖,这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是来咱这儿混吃混活,咱就少了这一点吃食?吃一点,长得壮一点,过几年便能给太傅去扛枪打仗,即便不上战场,在家种地也是一把好手,面黄肌瘦的能干啥?还有啊,那些个妇女干活儿可下力气了,之所以这么做,不用说,家里肯定是有不能出来干活儿的人啦,差不多都是因老因病根本就做不了事的人,这些个都是孝子呢!她们又没有多贪多占。”
看着翻着白眼的士兵,吴健突然觉得有些脸红,讪讪地笑了起来。
敬翔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吴健紧紧地跟了上来。看着敬翔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也不敢多说话。
走了几步,敬翔突然停了下来,仰头看天半晌,才道:“一个小兵,居然就懂这么多的道理,武威李泽,果然非同凡响啊!吴健,如果武威治下,处处都是这样,那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不不不,别处只会比这里更强,卫州,潞州只不过是他才刚刚打下来的领地而已,吴健,我心里非常的不安。”
“军师多虑了。像他们这样大手大脚的,那得多少耗费啊!”吴健赶紧道:“在我看来,他们这个样子下去,绝对顶不了多久。升米恩,斗米仇,李太傅这样养将下去,一旦将来拿不出来了,只怕就不好收场了。”
“但愿如是!”敬翔叹了一口气。
走回到军帐,简易的桌案之上,已经摆好了饭食,与外面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每个面前,多了一个咸鸭蛋而已。
敬翔看着护卫自己一行人的那名卫州军官,故作轻松地问道:“我看外面还为百姓提供肉食,武威治下,肉食如此丰富吗?”
军官笑道:“敬军师有所不知,在我们武威,除了百姓家自养猪羊鱼鸡鸭之些之外,我们还自建了许许多多的养猪场等,采用圈养之法,出栏极快的。军队驻扎一地,也会屯田啊,养猪啊等等,而且还会向口外的那些杂胡采购大量的肉食。每年吃不完的,都会做成熏肉,像今天我们吃到的,都还是去年做的腊肉呢!腊肉一过夏啊,这个味道就差了许多,所以现在要敢紧消耗掉。也好为新肉腾出仓储地方来,敬军师体谅则个。”
敬翔彻底无语。即便是宣武的军队,也没有如此充沛的肉食供应。即便是宣武的官员们,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肉的。
说起来宣武的地盘上的整个条件,不管是地理的还是人文的,比起李泽的地盘可都要强多了,但现在看来,在民生这一块之上,宣武落后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第四百八十五章:一路向北(下)
王然小心翼翼地将咸鸭蛋剥好,再用小刀切成了四瓣,鸭黄亮晶晶的,不断地有油脂渗出来。将盛着四瓣咸鸭蛋的小碟子放在了王铎面前,道:“父亲,您尝尝吧。倒真是想不到,就这样一个赈济点,伙食还很不错,刚刚儿子去看了,每个百姓都有一大片肉吃呢!”
王铎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拈起一瓣鸭蛋,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这咸鸭蛋做得地道。蛋好,手艺也佳。”吃完鸭蛋,他抚着胡须眉开眼笑地道。“说起武邑,我最想念的倒是李泽的那一手好伙食啊,那家伙,不去做厨子,当真是可惜了的。”
“父亲,人家现在是当朝太傅。”王然笑道,“您可不能这样直呼其名了。”
王铎呵呵一笑,又拈了一瓣鸭蛋,有滋有味地嚼着。
“看武威这排场,他们的日子还真是好过得很。”王然笑道:“父亲,如果武威处处都如此这般,那击败宣武朱温,倒也不是不可期望一番的。”
王铎放下了筷子,看着王然,道:“你对这一次梁晗公开羞辱文松一事怎么看?”
王然道:“父亲,在我看来,梁将军做得有些过了。文松的确没什么本事,但毕竟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员,梁将军此举,可是在替太傅得罪人呐!其实太傅是完全可以整合这些人的力量的,不管怎么说,这里有几千勋贵,绝大部分都是有经验的官吏呢。到了武威,总是能帮到太傅的不是吗?”
王铎嘿然一声:“有经验的官吏?”
出了一会子神,他才接着道:“正因为他们太有经验了,武威那边儿才用不着他们呢!你没有去过武威,不知道哪里的具体情形,也不知道他们哪边的官吏是一个什么模样,所以才会有此一说的。”
“都是大唐的官吏,还能有多大的差别不成?”王然笑道。
“这里头,差别大啦。”王铎叹道:“梁晗此举,就是在示威,也是在警告,且看看这些人中,有多少人能想明白这里头的关节吧。”
王然愕然:“父亲,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看李泽?”王铎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
“照目前看来,太傅应当是一个忠臣。”王然道。
王铎哑然失笑:“然儿啊,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这样天真啊!忠臣,奸臣,庸臣,你是以什么标准来判定的呢?因为李泽高举大唐的旗帜,将陛下从长安弄了出来?因为他与张仲武斗,与朱温打,所以你判定他是忠臣?”
“不然呢?”
“既然是忠臣,那在壶关,他为什么又生生地逼死了皇后娘娘呢?这不用讳言,如果不是他的举动,皇后娘娘本是不用死的不是吗?”王铎道:“这一次朱温特意将皇后娘家的那些人也放进了换俘的行列之中,可是意味深长啊!”
王然顿时哑然。
“然儿啊,做官啊,做到一定的位置,岂是简简单单的能用忠奸来判断的?”王铎叹息道:“尚书令陈笔,你以前一直不是说他是一个奸臣吗?但这一次大难临头之时,其人死战到底,绝不后退一步,而以往彬彬有礼,让你赞不绝口的中书令汪书,却第一个投降了朱温。”
王然悚然而惊:“父亲,您是说太傅是大奸似忠?”
王铎摇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如果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是忠是奸,自有煌煌史书评判,而置身其中,你是很难清楚地有一个结论的。李泽我不知道他将来是忠还是奸,但从现在看来,他要当一个权臣的目标却是清晰可见的。”
“权臣?”
“对,权臣!”王铎道:“集大权于一身,朝政他一言可决。”
“陛下还在,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那倒也说不定,大唐如今之局势,却是正需要这样一个有决断力的厉害人物,皇帝虽然有志向,但性子却不坚定,耳根子也软,如果陛下当真大权在握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王铎道:“李泽要做这个权臣,那么你觉得薛平,韩琦这些人会同意吗?”
王然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朱温为什么要把这些人送还给武威呢?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王铎道。
王然苦思片刻,恍然大悟:“朱温肯定也是看到了李泽要当一个权臣的目的,所以把这些人送回去给李泽捣乱,这些人与薛平,韩琦他们天然地就是一伙的。朱温只怕是觉得薛平他们现在的实力不足以与李泽对抗,所以送了这些人过去。”
“虽然反应慢了一些,但总算是想明白了。”王铎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了。所以梁晗公然羞辱文松,可不仅仅是为自己手下出气那么简单,他这是在告诉那些人,在武威,李泽才是天呐,那些人到了武威,如果想和太傅作对,那么即便是文松这样的四品大员也难以自保,更遑论是其它人了。”
“梁晗这是在逼着这些人做出选择,是忠于太傅还是跟着薛平!”王然道。
王铎点了点头:“所以最终,能去镇州的,都会是向太傅屈服的人。”
“其它的人,会死吗?”王然颤抖着声音道。
王铎沉默了片刻,道:“政争就是这样残酷,每一次政争一起,都是以血流成河而结束,这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改变。薛平或者会拼命保下一些人,但肯定是极少数的。这一次,一定会死很多人。因为李泽不仅需要敌人的血来筑成自己的丰碑,也需要政敌的血,来浇筑自己的权威。”
“父亲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作出到武威之后,便隐居不出?”王然道。
“不仅是我会隐居不出,连你们也不许出去做官。”王铎黯然道:“你在我王氏算是出色的一个了,但在我看来,却仍然稚论无比,要是投身到这个血肉磨坊之中,指不定便会血肉无存。我活着,或许你要其他王氏人可以无恙,但我老了,还能活多少天呢?到了那时候,人死茶凉,人家要对付你,可就没有啥顾忌了。”
“可是父亲?”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铎摇了摇头:“等到大局已定的时候,你们自然可以出来做官,虽然不能骤得高位,但却也能稳妥进步,老父的余荫,也可以送你们一程的。所以到了武威之后,我会隐居不出,你和其余的王氏子弟,统统给我去武威学院读书。不将那里面的学问吃透,不准出来。”
“儿子哪里还需要去学院读书?”
“等你进了武威书院,你就会发现,你跟一个启蒙的娃娃区别就是你不用人教你识字了。”王铎冷笑。
王然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老子就是老子,他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了,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午饭。
临近出发前,王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想了很久的一句话。
“父亲,您觉得太傅会获得最终的胜利是不是?甚至您觉得最终,太傅有可能取代这大唐天下是不是?”
王铎沉默不语,径直出了军帐,上了马车。
王铎没有回答,王然心中却已经是知道了答案。
在敬翔,王铎一行人继续向北的时候,李泽统率的大部队,也在向着北方前进。不过因为他们的部队更为庞大,队伍之中还有皇帝,所以行进的速度更慢而已。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大部分的军队已经完成了驻营的工作,而在李泽的中军大帐之中,每天都要进行的战争复盘便又开始了。
这是武威军的惯例,一场战事打完之后,针对战斗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复盘,找出战斗之中的优缺点从而加以改进。这种复盘,不仅是高级将领在做,中低级将领,校尉也同样在做。只不过高级将领们是从战略层面上考量,而中低级将领,校尉则是从战术角度来反思罢了。
而李泽,在这个时候,多半是做为一个看客,看着他的将领们为一场战斗到底怎样打才能以最高的效率,最小的损失来完成。而最终为这些复盘做出总结性发言的,一般都是曹信,尤勇这些老将,李泽自知短板,是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场面露拙的。
这样的复盘进行了十数天之后,便连秦诏等一众将领也加入了进来,因为对于秦诏等人而言,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提高的机会,论起实战经验,他比起曹信,尤勇这些人来,是有着极大的不足的。
今天复盘的是枋头之战,闵柔作为指挥者,在阐述了自己的作战理念,在战斗之中采用的战术之后,中军大帐之中便进入到了激烈的讨论之中。即便是一些中级将领校尉,在这样的场合,也是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的,而闵柔则要对自己作出的决定一一作出解释和回应。
讨论进行的正热闹的时候,帐帘一掀,薛平却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帐内的讨论顿时嘎然而止。
“太傅,我想与你谈一谈。”薛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但簌簌发抖的身体,仍然表明着他此刻的愤怒程度。
第四百八十六章:既要斗争,又要团结
李泽挥了挥手,帐内众将纷纷退出,须臾之间,偌大的中军大帐之内,便只剩下了李泽,公孙长明,秦诏,李泌,薛平五人。
“薛兄,什么事如此紧张?”李泽心知肚明,却是明知故问:“扎营之前我特意去看了陛下,陛下精神头儿可比昨日要旺健了许多。”
“太傅,那些人在长安本来已是是受尽了惊吓,何故要再次羞辱他们?”薛平逼近一步,瞪视着李泽:“文松堂堂四品吏部侍郎,竟然被当众鞭打,颜面无存,梁晗何故如此跋扈,只怕这于太傅的名声也有碍吧?”
听着薛平的质问,李泽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去,转身从案上抽出一份报告,塞到薛平手中:“薛兄恐怕有所不知吧?这个文松哪里有半点受了惊吓的样子,在营中肆意枉为,挑三捡四,不是说这里待遇差了,便是说饭食是喂猪的。嘿嘿,我们武威军营之中的伙食一向都是一个标准,我吃得,你薛兄吃得,他文某人就吃不得?”
“他初出长安,不懂武威规矩。”薛平辩道。
“好,且当他不知我武威规矩,但当众殴打有功将士又如何说?被打的校尉自我起兵武邑之时便参军,参加过横海战事,瀛州战事以及这一次与宣武的所有战斗,立下功勋无数,居然被文松当众殴打,淬面。”李泽愤怒地道:“这就是四品大员的作派吗?殴打军官不说,还在营中串连,鼓噪,意图挟数千人威逼于我,这是什么罪过?”
薛平有些张口结舌,他收到的情报,却只是文松被梁晗殴打,至于为何发生这样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那里知道这内里还有如许多的曲折。
“其人论罪当斩!”李泽冷冷地道:“梁晗只打了他一顿鞭子,当真是便宜了他。只不过依我武威律法,一罪不两罚,否则我早就传令卫州,以军法将其当众斩首了。”
看到薛平被李泽怼得有些失魂落魄,秦诏心下不忍,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对薛平道:“薛侍郎坐下说吧,那个文松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正经事办不了多少,贪赃王法的事情倒是数不胜数,当年我左武卫官员晋升,考评,多受他刁难,不送他一些银钱,铁定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刚刚我还跟太傅说,这样的人,当真是揍得好呢!”
薛平看了秦昭一眼,叹了一口气:“那这倒也罢了,是我偏信偏听一面之辞了,太傅还请恕罪!”
看到薛平服软,李泽大度地挥挥手:“坐下说,坐下说,薛兄,咱们两个是并肩战斗多年的战友,情谊深厚,何必为那么一个腌货色伤了和气。”
“文松不堪入目倒也罢了,但那么多的文武官员,现在都被扣在卫州所谓何事?”薛平却不坐,依然昂然站着,问道:“眼见着镇州朝廷便要新立,到处都差人手,便是武威治下,官员也是缺口颇大,这些人如果来到镇州,必然能缓解这些缺口。”
“来当然没有问题。”李泽微微一笑道:“但必须要先过了审查这一关,谁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屈膝事敌了的,又有多少探子间谍?不审查清楚了,如何能让他们到镇州来?我们这边即便官员缺口再大,也是宁缺勿滥。”
“太傅何必一口就将这些人都打成了叛贼?”
“我岂会如此武断?”李泽大笑:“左仆射王铎王公英雄无畏,现在正在往镇州来的途中,监门卫中郎将高象升身受重伤,如今在卫州养伤,裴矩请了最好的医师在照料,一俟其伤势好转,便能立即来镇州。薛侍郎,正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所有人的名声以及以后的前途,所以才要一个个的审查清楚了,没有问题的,自然不怕审查,有问题的,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再来镇州。”
薛平看着李泽坚定的脸庞,终于是丧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楞怔了半晌,才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条:“这上面的六个人,薛平以身家性命保证,他们绝不会以身事敌,如果以后太傅查出他们是叛贼,薛平甘受连座之罪。”
李泽接过纸条,瞟过上面的几个人名,正欲开口,公孙长明却是从后面钻了出来,笑道:“薛侍郎,您在武威久矣,岂不知武威制度在人上。什么事情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不管是谁,都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这些人来自长安,良莠不齐,自然都要一视同仁,受到审查。岂能因为某人的保举便荒废了律法?如果薛侍郎保举几个,秦将军保举几个,或者其它人在来保举几个,律法威严,岂不是荡然无存。”
薛平抬头愤怒地看着公孙长明。
李泽心中也是恍然,心道好险,差一点儿便上了薛平的当。
先前所谓的愤怒,所谓的为文松鸣不平,只怕就是为了这一刻这张纸条上的六个人所打下的伏笔吧?薛平压根儿就不在意文松其人,其真正在意的是这六个人。他先以文松此事与自己较劲,然后作出让步,却是准备在这里让自己水到渠成的也做出让步,来一个相互妥协呢!
不得不说,薛平在这段时间与自己的斗争之中,斗争艺术是日日见涨啊!
秦诏与薛平一齐告辞离去,并肩行走在大营之内。看着薛平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秦诏不由得安慰道:“薛侍郎也不用太着急,太傅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不过是审查而已,他们只要立身甚正,自然能脱颖而出。”
薛平叹了一口气:“秦将军,过了这个村儿,哪还有这个店啊,这就跟你打仗一样,战机稍纵即逝,溜走了,就溜走了,不会再回来的,想等到下一次机会出现,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而且以我们现在的状况,等得起吗?”
“薛侍郎的意思是?”
“秦将军,镇州朝堂新立,太傅又要进行政改,必然会出现大量的官员空缺位置,这个时候,就看谁能坐得多一些了。我们本来就势力薄弱,如果这些人能过来,不管好歹,至少也能占住一些位子,可现在,人都过不来,还谈什么其它?太傅把这些人摁在卫州,意思也就在这里了,等到镇州这边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即便到了镇州,又还能济得多少事呢?”薛平看着高挂当空的明月,眼里忧虑挥之不去。“秦将军你不帮我说话,倒是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秦诏然道:“我,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李泽要进行的政改,必然会将武威的那一套引进到朝廷中来,我在武威久矣,对这些事情清楚得很,武威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甚至是一个萝卜占着几个坑儿,将官员的数量,往最精简里压制。我们没有人占住这些位置,自然便是武威的人填上,一旦填上了,想再挪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哪现在怎么办?”秦诏道:“看起来太傅压根儿就没有松口的意思,这件事在大道理上,他又的确是站得住的。”
“过几天左仆射他们的队伍就会追上来了,到时候与他哪去讨讨主意吧!”薛平呆立半晌,终究还是无法可施。
寄人篱下,实力不济,说话自然不响,如之奈何啊!
“政改之后,就是军改。秦将军,在军改之上,你的主意一定要正,到时候你独掌一卫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这一卫里的部队,你可只能要你原来的部属,切不能让李泽往里面掺沙子,他们可是最擅长这一套。”
“就算做到这一点又如何?到时候他直接给我换一个位置不就得了。”秦诏一摊手道。“就像我现在是左武卫大将军,赶明儿他调我去骁卫,我还能不去吗?”
“自然不去,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群起反对。”薛平冷冷地道。“这个乱世里,军事力量是一切的基础,我们能够倚仗的,也就只有你和韩琦的河东军了,韩琦入朝为官,李存忠会接任河东军,到时候肯定也要改编成一卫,有两卫兵马在手,我们也就有了与李泽扳手腕的资格了。”
“太傅或者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秦诏有些不安:“大敌未去,我们内部却斗个不休,这不是好事情啊!”
“秦将军,如果内部铁板一块的话,你觉得会是皇帝陛下的铁板一块还是太傅的铁板一块?”薛平道:“既要斗争,又要团结。对外是我们团结一心,对内的时候斗争也需激情满满。只有不停地斗争,才能给持住一个勉强平衡的局面。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真成了太傅的铁板一块,就算他不想造反,他的部下也会逼着他造反的。反之如果成了皇帝陛下的铁板,你以为皇帝陛下不想宰了太傅吗?所以,我们这也是为了太傅好,为了陛下好。”
秦诏听得头都大了,他虽然位置极高,但以前就是单纯地带兵而已,哪里经历过这样酷烈的政治斗争?
第四百八十七章:双簧
(今天看了一些书评,有人说薛平嚣张,要杀了薛平,这其实是不行的。首先,李泽还要举着皇帝的旗子,揽着大义的名分,薛平就不能死。其次,薛平的身份是很特殊的,他既是皇帝的忠臣,又有着节镇的背景,别忘了,在李泽麾下,还有薛冲,薛坚等原昭义兵马。薛平是韩琦的盟友,杀了薛平,韩琦坐视?如此,只怕河东便会反了李泽。真走到这一步,李泽除了干掉皇帝之外,便没有了别的选择了。而这,与李泽的整体谋略是相悖的。其三,像田平等人,背景与薛平是差不多的,都是属于节镇归附,如果薛平,韩琦不能立足,他们这些降将,难道不会兔生狐悲?李泽的实力,还没有到碾压一切的时候。)
镇州,原有的真定郡王府被改造成了皇帝临时驻驾的别宫所在。
原本的真定郡王府,就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现在更是将整个街道完全占据了。以真定郡王府为中心,大批的房屋仍然正在兴建当中。
李俨是被用软榻抬进来的,穿过宽大的广场,看到高大的宫殿门楣之上太极宫三个字,眼圈儿立时便红了,挣扎着从软榻之上坐了起来。
比起长安城中真正的太极宫,这里,自然差了不止是一点点,但那三个字却是仿着长安城中的那块匾额来的,怎能不让他为之动情呢?
看着潸然泪下的皇帝,李泽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镇州不比长安,过于简陋,也只能因陋就简了。这一片儿是太极宫,也是以后陛下处理国政的地方,东边那一片,则是东宫,以后供太子居住,西边那一片是掖庭宫,延寿宫,是陛下平时休沐所在。因为时间的问题,暂时还只是把这些地方赶了出来,其它的,就要稍待时日了。”
李俨微微点点了头,又重新躺了下来。
李泽转身看着身后一步的镇州刺史袁周,语气之中略带着责怪:“袁刺史,外边供百官居住办公的地方,怎么到现在还只是有了一个雏形,照这个速度下去,啥时候才能完工呢?”
袁周低头道:“太傅,非是袁周不尽心,实在是前一段时间前方一直在打仗,太傅也知道,今年一年以来,我们只是在春耕的时候,稍微空闲了一阵子,其它的时间,一直都在战斗,武威治下,无论官员也好,还是子民也罢,都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支援前线作战当中,不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是捉襟见肘,而要兴建这些官员署衙,耗费极大,所需人力更众,镇州这边已是竭尽全力了。”
“说得也是!”李泽道:“现在战争结束了,接下来要加快速度兴建,你预计要多久才能全部竣工?”
袁周苦笑道:“太傅,人力是足够了,但却没钱啊!今年打仗,可是将我们的一点家底给打得干干净净,前几天我向度支司要求拨款,被度支司给驳回来了,度支司那边说,现在首先要紧着抚恤,紧着战功赏赐先支应着,这些是万万不能耽搁的。”
李泽勃然变色道:“夏荷是这么说的吗?”
看到李泽发怒,袁周立时低下头去,倒是软榻之上的李俨软软糯糯地开口了:“太傅,先要抚恤战死士卒,赏赐有功将士,这是应当应份的,否则以后还如何让他们英勇奋战呢,这边,慢一点就慢一点吧!”
“陛下仁慈。”李泽转身冲着李俨拱手道:“但陛下这边也不能懈怠了,等臣回到武邑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调度资金。”
李俨点了点头。
“袁刺史,有了钱,有了人,你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工?”李泽问道。
“至少一年!”袁周道。
“什么?还要一年?难不成你是准备让我和文武百官们都在外边搭军帐办理公务吗?”李泽呵斥道。
“太傅,卑职只有这个能力,实在没有办法再往前提了。”袁周一副死猪不怕干水烫的模样盯着李泽,大有您要不满意,便换一个镇州刺史好了。
“你,你…….”李泽倒是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边的薛平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李泽与袁周两人一唱一和的卖力表演,另一则的田令孜也是紧紧地抿着嘴,故意转头去看着别的地方。自从满嘴牙齿在壶关差不多都被刺客一肘子打落之后,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少说话,一般情况之下都是紧紧地闭着嘴巴。
他们两个都是政治经验极度丰富的人,只是听了李泽与袁周的一小段对话,再看看外面的场景,便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李泽这是要在制造两个政治中心了。
一个是皇帝所在的镇州,一个是他李泽所在的武邑。
李泽不好公开这样做,所以授意袁周弄出了这番光景,让朝政根本就无法在镇州正常开展,正如李泽所说,总不能让他堂堂太傅在外面支军帐吧?
那怎么办?
当然只能回武邑去。
李泽一回武邑,决策机构必然也随之转向武邑,镇州的皇帝便形同虚设,这是**裸地要架空皇帝的意思。
但能怎么办?
人家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真是没钱吗?
这一路之上,薛平看到武威拿出来赈灾的物资都是极其充沛的,那些以工代赈的百姓,不但能吃饱饭,甚至还能吃上肉,这像是没钱的样子?
软榻之上的皇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年便一年吧,朕这身子骨,也需要时间静养,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处理国政,在壶关的时候,朕便说过,国事一并托附给太傅。”
“陛下勿需担心,尽管安心养好身体,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呢!这朝政,总还是需要陛下来拿大主意的。眼下的情形,臣倒是只能先回武邑,但一定会时时向陛下请教朝政大事的。”李泽笑吟吟地道。
大事才来请教,小事自然就不必了。但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难道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吗?
得到了皇帝首肯,李泽心情大好,陪着皇帝一地一地的查阅,直到皇帝乏了,这才告辞离去。
李俨被安置到了延寿宫。躺在床榻之上,随行的太医给诊了脉,又亲自服侍着李俨喝完了药汤之后,也退了出去。
整个别宫,大体之上都模仿了长安的皇城,只不过是一个缩小版罢了。
皇帝躺在床榻之上,薛平与田令孜坐在床榻之前,都是阴沉着脸不言语。
“陛下,必须要所有反击啊!”好半晌,薛平才开口道:“李泽隔离陛下与朝政的心事,昭然若揭啊。”
“就算他呆在武邑,你觉得现在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李俨脸上闪过一丝潮红,“政治是用实力来说话的,实力不济,就只能委曲求全。此时反击,只会适得其反。再说了,李泽有一句话说得还是很正确的,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我必须要把身体养好,才有精力来处理这些纷杂的事情,才能与我们的太傅好好地较量啊!恪儿太小,你们在他面前,天生就矮了一头,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只要陛下康健,一切便会好转!”薛平咬牙道:“但陛下静养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做些什么,武威诸地一时难以动遥,但北地还有边镇,接下来,臣想要出去走一走。不管是丰都,还是朔方,只要他们能明确地表明态度,我们就有了有力的外援。这些边镇的兵力,战斗力可也不比他武威差。”
李俨微微点了点头:“辛苦薛卿了。太傅要进行政改,此时你却要出去,那你准备找他讨要一个什么要的职位?”
“要害的部门,他是绝不肯给我的,我也想好了,便要一个礼部尚书的位子吧,现在礼部没啥事可做,正好往外跑去充当使节,联络四方。”薛平道。
“那田卿准备谋一个什么样的职位?”李俨问道。
“臣跟薛侍郎已经商量好了,臣便要一个太堂寺卿的位置吧,想来这个位置他还是舍得的,其实臣也不是想真管什么事儿,而是要借着这个职位,更方便地出现在陛下的左右,常伴陛下。”
“你们这是在担心朕的安全吗?这倒不用多虑,现在的李泽,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如果他真想这么做,也不至于费尽千辛万苦一路把朕送到镇州来了。朕这面大旗,还是很有用的。”李俨道。
“谋害陛下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但是让陛下一直这样病下去难以荃愈,他真不敢做吗?这一路之上,我一直不让李泽属下的那个燕九为陛下诊病,就是这个原因,而到了镇州,他又推荐金源,我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在的时候,有田侍中守着,也是这个意思。陛下随身的太医,医术并不在这些人之下,由他替陛下诊病便可了。”
“薛卿思虑周全,那就这样吧。”李俨点了点头:“前两天薛卿所说的卫州那些人的事,这几天朕也一直在思虑着,我准备下一道中旨,将薛卿所说的那几个人特赦回来,你们认为如何?”
“陛下是想试探一下太傅?”
“不算是试探,这是反击。”李俨道:“既然是特赦诏命,意思便是同意他在卫州对这些人审查,但这些人由朕特赦,便是由朕作保了。想来李泽,肯定会让这几个人回来的。他既然要在武邑另立一个小朝廷,那么这些人,便是他给朕的回报。想来他看到这份中旨,也就明白了朕的意思。”
薛平喜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我们便又多了几个可用的人手。”
“听怕他们即便到了这边,也不会谋到美差。”
“人先来了就行,陛下亲自作保的人,李泽总不好过于怠慢吧,先能有一个职位,才能发挥作用。好的差事,要害的位置,是可以靠自己的能耐奋斗来的,也可以是通过斗争争取来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新的政治中心
与镇州现在差不多是一个乱糟糟的大工地相比,武邑就显得有序多了。历经扩建的武邑,在大量的人口涌入之后,现在已经是一个不下于镇州的大城市了,原有的县城,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普通百姓居住了。除开官府的各类衙门之外,能在内城居住的,基本上都是武威下属的高级官员。
现在的武邑,已经分成了内城,外城和城廓三个部分。
内城不用说,能住进去本身就是身份向权力的象征。而外城,居住的则更多的是中低级官员以及各色为官府工作的人,再就是一批富裕阶层。武威的兴起,打垮了一批原有的特权阶层,但也造就了新的一批富豪。与过去相比,这些新晋富豪,已经没有了大地主阶层了。武威的政策,就是毫不留情地收拾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阶层,丈量土地,清理丁口,在这样的锋利的刀口一遍一遍的再三砍削过后,大地主阶层在武威的核心区域之内已经荡然无存。这些新兴的富裕阶层,多半都与经商有关。
想一想,连沧州刺史候震这样的大家族拥有的土地也不过五千亩而已,其它的就不更用说了。五千亩,是武威订下的一条红线,超过了这个数字,就立刻要进入官府的打击对象了。
武威的供销合作社垄断了所有的事关国计民生的行业,但却并不禁止在其它领域内的商业发展,一大批头脑灵活的人,在这个激荡的社全之中抓住了机会,紧紧地靠着武威官府,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获取了大量的财富。
而在城廓,则是居住着大量的原武邑普通百姓,他们其实并不穷,甚至比起住在外城的一些普通的官吏还要富裕,因为他们在城市扩建的过程之中获得了大量的搬迁费用,有的,干脆卖掉了自己在城内的房屋,然后以较小的成本在城廓买一块土地,建起房屋,剩余的部分,足够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像现在正在梁晗麾下任军官的小虫一家,便是这样典型的例子。不得不说,这一家子是属于鸿运当头的那一拨人。
第一次扩建的时候,小虫的父母搬到了外城,弄到了一笔钱。然后外城人满为患,寸土寸金的时候,他们又将外城的房子卖了,跑到当时还比较荒僻的大青山买了一大块地,建起了房子,当起了自给自足的农夫。
岂料后来大青山下,因为真定郡长期定居在哪里,又引得了不少的权贵富豪纷纷在哪里建庄子,这一家子便又卖掉了大部分当初置下的土地,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幢房子,再一次大赚了一笔,哪今小虫一家,已经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富裕之家。他们家在外城,买下了十几家店铺,如今就是靠着出租这些店铺,便过上了人人称羡的生活。再加上他们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八品宣节校尉,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他们家可算是属于那种典型的眼睛一眨老母鸡鸭,呼啦啦就攀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了。
其实在武威治下,像小虫一家这样的并不在少数,也正是这一批人,成为了李泽最为忠实的臣民。
吃水不忘挖井人嘛。当初小虫随着李德在德州作战,抢劫所得,战功所得都舍不得花用一文而要寄回家去,家里也小心翼翼的存起来准备给小虫将业娶媳妇好传宗接代,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现在他家可是香饽饽,不知有多少家里有女儿的,盼望着嫁进他的家门呢。
而在内城之中,以过去的节镇帅府为中心,新扩建的一个个衙门已经立了起来,恰好将帅府紧紧地抱围了起来。
心照不宣,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建筑即将成为将来的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礼部以及其它一些重要的机关。
除开官僚机构,三个偌大的军营成三角形布署在内城。
这三个军营之中驻扎的都是李泽的亲卫义从。数次扩建之后,李泽的亲卫义从已经最初的一千人,到了现在的五千人。他们不仅负责着内城的安全,还负责着护卫这些重要的官署安全,以及重要的官员府邸的安全。
这支亲卫义从的统领由李敢担任。原本的闵柔,李泌已经去职。
闵柔必然会在接下来的军改之中,在十二卫大将军之中获得其中的一个,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而李泌则接任了镇州驻军统领一职,则让更多人看清了李泽控制皇帝的心意。
李泌一直便是李泽的贴身护卫统领,又是李泽心腹曹信的儿媳妇,由她来负责镇州的安全护卫,保护皇帝的安全,只要眼睛不瞎,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薛平对此无可奈何。
秦诏不可能自降身份去谋取这个位置,而有资格竞争一下的厉海,则是当面拒绝了薛平的邀请,理由则是要跟随卫州刺史裴矩去为福王李忻报仇,这个借口无懈可击,可直到今年为止,厉海仍然呆在武邑没有挪窝儿,只能说明厉海已在投奔了李泽,而李泽对他另有任用。而薛平麾下另一员地位较高的将领程绪,在资历之上却又无法与李泌竞争,唯一可能的,便是去想一想李泌副手的这个位置罢了。
踏进武邑内城,看到内城的建筑布局以及那分明便是刚刚兴建完成不久的建筑物,薛平恨得暗自咬牙,在镇州,你没钱,到了武邑,你的钱便多得用不完了。这些新建起来的房屋,一个个高大巍峨,坚固异常。
武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修建外城的城墙,但这些居于内城的房屋,却犹如一个个巨大的堡垒,真有什么事儿,即便敌人打进了内城,想要攻下这些特殊布局的建筑群,只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
走进节镇帅府,肃然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围墙修建得如同城墙一般宽阔,上面全副武装的士兵肃然而立,四角的用巨大的石块修建起来的望楼之上,一台台弩机从垛墙之后露出森然的狰狞面容。两排士兵从大门处,一直延伸到大堂门口。
李泽正站在大堂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一大群文武官员们鱼贯而入。
踏进大堂,先前踩在脚下厚实的青石板,已经变成了厚厚的地毯,软乎乎的如同踩在棉花之中,即便是这些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不由得咋舌,这样一块将整个大堂铺满的地毯,只怕价值就超过了不少中等人家全部的财富了。
看着薛平眼有异色地盯着地毯,李泽哈哈笑道:“薛侍郎,这地毯还不错吧?”
“当然不错。如果我所知不错的话,这种地毯,我们大唐还生产不出来吧?这应当是远渡重洋而来的波斯货,光这一块,便价值万金啊!”薛泽语气之中带着讽刺道。
李泽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薛侍郎,你这可料错了。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这地毯,可是地地道道的德州产,我们自己人弄出来的。纯正的羊毛地毯,怎么样薛侍郎,这手工,这染色,这图案,都还看得入眼吧?”
“德州自己做出来的?”薛平脸有异色。
“当然。我敢说,波斯人也做不出这种纯羊毛的地毯呢!咱们这屋里头的,可都有有钱人,大家都照顾照顾处们自己的生意,一人买上几条回去铺在家里,高端大气上档次,哈哈哈!不过现在这玩意儿,还是有价无市的,需要订制。不过你们毕竟不一样嘛,可以优先排在前头,想要什么颜色,图案,都可以自己作主。等到了明年,就可以大量量产了,不过到时候,也就没了这些特色啦!”李泽兴高彩烈地道:“光这一项,今年我们便会向口外多采购羊毛十几万斤,羊毛价格上涨,口外的那些胡人们,又要多养羊啦!”
屋里的人都是笑了起来,即便是薛平,此刻也是忍俊不禁。这是武威的一项羁索之策,从经济之上入手,将那些原本四处游荡,桀骜不驯的野胡,杂胡们用经济牢牢地拴在一个地方。因为现在的武威治下的这些地方,是不允许他们四处转场放牧的,要大量养殖牲畜,便只能彩用圈养一法,武威为此还派了不少的这方面的行家下去,教这些胡人们种庄稼,也教他们种草,当他们的收入越高的时候,也就越被拴在这个地方无法流动了,等到再过上一些年,这些人自然而然地也就像内地人一样,成为了定居户,这对于整个官府的统治,可是大大有利的。不像过去,像清点一下人口都是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家都坐吧!”亲自将众人迎进屋来的李泽,率先坐在了大堂当中正中央的位置。与过去薛平他们会议不同的是,大堂之内摆上了一圈的长桌子,桌子上铺着淡蓝色的绵布,别小看这些有颜色的布匹,现在也是武威赚钱的一**宝。白布,现在是最为廉价的东西了,商家想要赚更多的钱,便必须要将这些白布染色,但染上色又能经久不掉色,不毁色的技术,却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掌握的。据薛平所知,这项技术,现在便只有李泽手下的一个机构拥有,那些商家们光为了这项技术,每年都得向这个机构支付数目庞大的金钱。
第四百八十九章:第一次全员大会
大家依次走到长桌后方,哪里摆放着一把把的圈椅。所有人都不会搞错位置,这不仅关乎着所有人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更因为此时的长桌之上,压根儿就摆放着一个个显眼的牌子,而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李泽总是能搞出一些出人意料之外的东西。
就像这些高脚桌椅一般。大唐末期,高脚桌凳虽然已经在开始使用了,但并未普及,像在长安,即便是政事堂这样严肃的场合,也都是矮几垫子,有需要时便跪坐,大多数时候为了舒服,却都是盘坐或者跌坐。
但在武威,因为李泽的个人喜好,矮几垫子已经几乎被淘汰掉了,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高脚桌椅,这几年下来,这种家具的样式更是推陈出新,各种式式层出不穷,摧生了又一个新型的产业诞生。
当然,即便是薛平现在也喜欢上了这种椅子,因为坐着,的确要更舒服一些,更何况现在这屋里的椅子上,更是装上了一层软垫子,这对于需要长时间坐着会议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福音。
李泽当仁不让地处于正中间的位置,而在他的左首,牌子上面写着的名字是章回,右首边上是曹信,这是毫无争议的两个人选,再往下,则是薛平,田令孜,李安民,尤勇,在这六个人的后头,才是韩琦,高雷,张嘉,一个是河东节镇,一个是河中节镇,另一个,则是如今的朔州观察使。
在两位节镇的边上,依次摆着杨开,王思礼,袁周,候震,裴矩等人的牌子。
薛平有些气闷,放眼望去,在场的有实力的人物,差不多都是武威一系,他们这边,也就一个韩琦,一个秦诏了,河中节镇高雷,早就被李泽吓得不轻,现在他不彻底倒向李泽,来一个保持中立,他就算是阿弥托佛儿了。
诸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有的闭目不语,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目光炯炯扫视着众人。伴随着轻轻的一声云板敲响,门外立刻便袅袅婷婷地一溜走进来十余个端着托盘的女使,从大门处条桌的开口处走了进来,依次将托盘之中的茶杯放在了诸人的面前,然后又轻盈地退了出去。
“大家瞧瞧这瓷器如何?”上首的李泽摩挲着面前的瓷本,有些得意地道:“在蔚州那边,发现了高岭土,经过小半年的试烧,这是第一批成品,我们已经派人去江西那边去挖大师傅了,到了明年,说不得我们又多了一个行业。等到蔚州的陶瓷行业成了气候,便可以大量处外贩卖了,哈哈哈。”
河中节度使高雷笑着道:“我听闻太傅有意重新开辟往西的商道,重铸丝绸之路,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高帅消息灵通。”李泽笑道:“确有其事。开辟商道,赚取钱财是一,更重要的,是我想把昔日安西都护府重新建立起来,据可靠消息,在那边,至今仍有我大唐不少的忠心臣民在苦苦支撑啊,只不过没有外部助力,他们绝大部分已经沦落为匪了。”
“安西那边小国林立,势力综错复杂,此时,只怕不宜新启战端吧?”韩琦冷冷地道。
“区区番夷小邦,还需要我们全力以赴吗?”李泽不以为然地道:“派去一支偏师,以护卫商队的名义出现就可以了,大唐在安西赫赫数百年的威名,至今未坠,相信只要大唐的旗帜出现在哪里,就足以震慑很多小势力了。联络哪里的故旧臣民,拉拢小股势力,纵横捭阖,就足够了。韩帅,不是所有争端都需要用战争去解决的。”
“那派出去的人,就必须是相当有能力的了。”袁周道。
李泽哈哈一笑:“袁刺史说得不错,派去的人要文武相济才好,武力方面我已经有了好的人选,文的方面,袁谭如何?袁刺史可否舍得?”
袁周笑道:“能让太傅看得入眼那是他的福气呢,我岂敢舍不得。”
“此去绝非一帆丰顺,前途荆棘密布,甚至会有血雨腥风,说不得便有性命之忧,这一切,袁刺史不得不虑。”曹信提醒道:“袁周是你大哥这一脉中的嫡子,独苗呢。”
“袁谭三十出头了,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再不出来做一番事业,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男子汉嘛,功名自当去血火之中获取,难得太傅看重,岂有不奋勇前进的道理?别人想有这样的机会,还得不到呢!太傅,回头我就让他为此开始做准备。”袁周奋然道。
“好,那过段时间,你让他来武邑,我与他好好地谈一谈。”李泽笑道。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的透露出来的意思,岂是简单地开辟丝绸之路的事情?要想重启这条商道,首要的便是要收复这条道路之上割据的节镇,然后还要对付原安西都护府范围之内的林立的小国,那里的形势,已经不能用综错复杂来形容,而是可以用乱成一团来表述了。而这里头,势力最大的莫过于土蕃人了。
如果真让李泽做成了此事,则李泽北地之王的名头,可就真的名实相副了。
原本的大唐安西都护府控制地域上千万平方公里,治下小国数十上百个,真被他一一收复的话,那武威的实力之盛,必然让天下侧目。
当然,想要做成这件事,也是困难重重,九死一生的。
在座诸人,虽然都因为此事而心情振奋,但这必竟不是眼前的重头戏,正如李泽所说,也不过是派一支偏师出去尝试一番,成了,是大喜,不成,也损失不大。其实此次行动,更多的只怕是针对那几个边镇罢了。能将这几个边镇慑伏,回报便已经足够了。
低声议论之中,从后堂转出来一个,却是章回的儿子章循,他一直跟随着父亲在武威节镇府的幕府之中做事。
他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文稿纸,身子微躬,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上了一份文卷。
韩琦高雷等人都觉得有些新鲜,薛平却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又是李泽的一项新举措,在会议之前,便确定本次会议要讨论的主要义题,然后将这些议题的大致框架全都写出来之后,与会之人人手一份,大家便就着这份文案,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讨论,不允许跑题,更不允许离题万里。就事说事,事情一说完,会议便告终止。
只不过今天的这些文稿纸字迹整齐划一,竟然是印出来的,而不是由人抄写的。
扬扬手里的稿纸,李泽道:“活字印刷术,技术已经渐渐成熟了,以前困挠我们的油墨问题,在那些技术人员的努力之下,终于得到了解决,以后书藉的印刷的成本,将大幅度的降低。大家可不要小看这一件事情。毫不客气地说,在过往,读书只是一小部分人的权利,是富人,贵族们的特权,因为普通老百姓们一是谋生艰难,二来,读书真是一件耗钱的事情,笔墨纸砚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不要说书了,但以后,书,将会大量的印刷,成本会降到一个大众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们的目标,是要让所有想读书的人,都买得起书,读得起书。”
“开民智,这是强国兴邦第一要务。”坐在上首第一位置的章回立刻补充道。在场的文官们,包括淳于越,袁周,裴矩等人都是连连点头。武将们或许并不量解这件事情的深刻意义,但他们也明白,如果在自己麾下的武将之中,有一个会舞文弄墨的,多半便会受到重用,因为在军队之中,知书识字的人,实在是不多。有时候传达军令便只能是口授,而口授往往又会因为传令人的记忆错误或者表达问题造成许多的误解,因为这些而引起的惨痛损失,他们大都有着刻苦铭心的体会。
薛平的注意力倒没有落在李泽所说的大部分人都读得书这样的事情上,反正在李泽的治下,新鲜的事物时时都在出现,这些并不能引起他特别的关注。他现在正专注地在看着面前的文案。说到底,今天的这一次高层会议,就是一次权力的重新分配。武威系的官员不关注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吃亏,而他就不得不锱铢必较了。
今日与会的人,基本上聚齐了绝大部分的重要人物,除了柳成林与石壮两个军队之中的重要将领因为军务不能轻离之外,其余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这些人,都是现在武威治下的实权人物,像刺史,便只到了两位,一个是裴矩,一个是候震。其它的,在资历之上可都是差了不少,还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重要会议。
文卷的第一项重大议题,便是削镇。薛平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韩琦和高雷,便又垂下头去,这件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了,便是现在在镇州养病的皇帝,也是认可这一件事情的。他接着向下看去,下面的才是今天的重头,关于宰相的权力范围,以及六部九卿的机构设立体系。
第四百九十章:市井间的大消息
敬翔只带了吴健一人,悠哉游哉地便出了内城,一路向外城方向而去。
抵达了武邑,向节镇府递交了宣武的公函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呆在驿馆之中等消息了,李泽是个大忙人,特别是现在,更不可能是说见便见的,只能慢慢地等待。当然,也有可能李泽要先晾他们几天,对于这些,敬翔早有心理准备,倒也并不着急。
“军师,还真没有人跟着我们呢,看起来倒是大方得紧!”吴健一路小心地求证,却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们。
敬翔一笑道:“怎以会不跟着?不过这里是内城,里头住着的都是权贵人物,往来的也都是官面上的,他们压根儿就不需要这么做,不过现在我们出了内城,消息想必是一定送出去了,等我们到了外城,就一定会有人跟着我们的。”
“军师这么肯定?”
“这是惯例。”敬翔道:“即便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他们也会派人跟着的,万一我们在他们这里出点儿什么事儿,他们也说不清是不是?不过这些小节不必在意。”
“军师想要尝尝这武邑的饭菜,何不就在内城吃?那驿官不是说了吗?内城有好几家不错的楼馆,只要是我们想吃的,那些楼馆便全都能做得出来!”吴健道。
“吃是小事,我更想看一看这武邑,在这内城,能看到什么,外城住着的多是普通百姓,那里的一切,才最能反映出一地的真实状况呢!”敬翔笑道:“从小处看大方向,窥一叶而知秋。”“军师高见。”
进入到外城之后,与内城那种幽静相比,一股热闹的气息立时便扑面而来。在内城,兴许里走上一两里地,也只能看到廖廖可数的几个人,但在外城,却是挤挤攘攘,摩肩擦锺。
街道很宽,在街道的两边,有不少的小贩和小吃摊,与那些有店面的人相比,这些人,都是推着一辆车子,车子看起来是特制的,四个角上都有专门的支架用来固定车子,三个方向上都有放下的挡板,挡板前放着一些长条板凳,另一个方向上,则是小贩儿的操作台。
敬翔的目光落在一个壮硕的妇人身上,那女人卖的是手擀面,一个大木盆里,装着揉好的大半盆面,看起来生意极是不错,不但挡板前坐满了食客,后面还有一些排队等着的。
那个妇人卷着袖子,脸上满是汗水,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不时会撩起毛巾擦一把汗,每当有新客人坐下来,她便在木盆里揪下一段面来,利落地操着擀面杖三两下便将面团擀成薄片,然后折叠起来,拿起刀嚓嚓几声,便切成了长短整齐划一的面条,扔进一片的开水锅里。片刻之后捞起来盛进粗瓷大碗,然后再从旁边的一个汤锅里舀一大勺白汤,最后再洒上一些香菜和小葱,一碗香喷喷的手擀面便算完工。有时也会应食客的要求,从另一个盖着的瓦盆里,挟出一块小孩巴掌大的厚厚的肉片,放在面上,或是一个剥了皮的鸡蛋。
“军师,一碗素面五文钱,一碗带肉片或鸡蛋的面是十文钱。”吴健在一边看着有些食客给了钱之后,小声道:“就这一小会儿功夫,这妇人已经卖了二十碗出去,素荤都有,收入一百八十文钱,其中十六个人都是吃的荤面。这妇人一天,只怕能赚上一贯钱也不止。”
敬翔点了点头。
从小处看大处,这些只能坐在小摊上吃面的食客,基本上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了,但看起来,大家并不缺钱,其实五文钱一碗的汤面也不差,因为那锅白汤,也是用大块的骨头熬出来的,油荤也并不差,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荤面。
向前走了一段路,敬翔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个卖烤饼的汉子身上,这人只有一条腿,拄着拐站在哪里,脸上还有几道明显的伤疤,看起来极是凶恶,但摊子前,居然也站着不少的人。
那汉子烤饼的手艺却是与敬翔以前看到的不同,用一个极深的炉子,将面团擀得极薄,然后应食客的要求,往里面加上诸如韭菜,梅菜,甚至肉酱之类的,然后啪地一声贴在炉子上,片刻之后,一个两面焦黄的烤饼便出炉了。
一个素饼三文钱,一个加肉酱的烤饼五文钱。烤炉的旁边,还放在一大桶凉茶,添上一文钱,凉茶管饱。
“贺瘸子,你的伤残抚恤那么多,每个月还能领到五百文补贴,家里还有几十亩不由上税的土地,就是在家里坐着吃也够了,还这么辛苦干什么?”说话的人显然是这个小贩的熟人,一边啃着饼子,喝着凉茶,一边笑着道。“这都是你拿命换来的,你兄弟和兄弟媳妇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真要对你不好,你便分家出来单过,上一次你不是跟我说,官家已经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了吗?”
被人叫瘸子,小贩也不恼火,而是一边熟练地烤着饼子一边道:“瞧你说的,我兄弟对我是极好的,天天服侍得我无微不至,不过我就是一个贱骨头,这样的老爷日子过得是骨酸筋软,这才去学了这门手艺嘛,多少也能赚一些补贴家用嘛,现在日子虽然好过,但我那兄弟媳妇已经怀上了,再过些日子,我也要有了浑家,说不得也会多添一些人口,总得多些进项,日子才过得松快嘛!分家?你别瞎说,老子娘在世的时候可是说了,不许我们分家的。”
“你兄弟可是沾了你的光罗!”那人感慨地道。“不过贺瘸子,也值得呢,一条腿,换来了几十亩的永业田。”
“这些田啊,只能我种到死,我死了,就得收回去了,所以我得多干些活,多积攒一些,再买点土地才好。”
“现在别说咱武邑了,就算是整个翼州,土地价格都涨得飞快,再这里买,划不来罗!”那人叹息道:“那些外来人太可恶了,瞅着我们日子好过,便都往这里涌。”
“可以去别处买嘛!”贺瘸子笑道:“前几日我过去的战友来看我,说了一件事,现在在北边儿,有大量的无主土地可以出售哦,价格低得不像话,不过一口人只准买一百亩,我已经让我兄弟去那边瞅了,如果行,就买一些。”
“北边听说可不太平啊!”
“怕个屁啊!”贺瘸子哈哈一笑:“咱们跟着节帅,啥时候打过败仗?那个张啥子武的,听说厉害极了,还不是被我们给赶跑了,我说老罗啊,你手里要有闲钱,赶紧跑那边去看一看,等以后人一多,价格肯定又要涨起来。”
“先瞅瞅看,先瞅瞅看。”吃饼的老罗含糊地点头道。
“就你这性子,吃屎都不赶不上热乎的。”贺瘸子不屑地道:“等你明白过来,只怕就捞不着了。”
“贺瘸子,老子在吃饼呢!”那人恼火地道。
贺瘸子哈哈大笑着,一边将一个烙好的饼递给另一个人,利落地收了钱,随手扔进旁边的木盒子里,一阵叮当作响。“罗麻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么讲究了,以前咱们便是站在茅坑边,有这样的饼吃,那也是狼吞虎咽的。”
“日子好过了,当然要讲究。”罗麻子不满地道:“北边大得很,地多得是,啥时候去也不愁买不着。”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贺瘸子冷笑:“知道我那几个战友是从哪里回来的吗?平州,他们现在在柳大将军手下当差,听说在那边,已经开始施行归化那些杂胡,野人了。只要有房子有地,便能入咱们武威的藉,你没去过那地界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看起来平常没啥人,但那些杂胡,过一阵子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拨儿,就像韭菜似的。以前这些人入不了藉,现在只要花上一笔小钱便能入我武威藉,享受我们武威人一样的权利,他们巴不得呢!”
“这些杂胡野人有钱买地建房吗?”罗麻子不屑一顾。
“你就坐井观天吧!那些野人现在可不缺钱,他们养羊呢,光是羊毛,每年都买不上钱,反正他们养啥,我们武威就买啥,你说他们能缺钱吗?我那几个战友可是眼睁睁地便看着一个个的村子冒了出来,他们都在哪边买了地了,有两个这一次回来还准备将家人都迁过去,一家五口人,便能买五百亩,反正不超过五千亩,就没人管。那边大牲口也便宜。”
“真有这样的事情?”罗麻子一听倒是慌了,“这么说,我倒是要快点去看一看了。”
“快点去吧,这个消息,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传开的,到时候价格肯定要上涨。”贺瘸子看着他道:“不是看你常来光顾我的生意,我才懒得跟你说。”
看着那罗麻子匆匆而去的背影,敬翔与吴健却是有些惊骇地对看了一眼,他们是真没有想到,就这样闲逛,居然能在市井之间听到这样的大消息。看那贺瘸子的模样,绝对没有说谎。
第四百九十一章:道听途说
坐在春风得意楼的二楼,敬翔的脸色一直阴沉着,陪同的吴健也默不作声。
他们进来的这家酒楼共有三层,一层是大厅,散放着七八张大桌子,此时正是饭点,坐得满满当当。二楼是用一扇扇的屏风隔成了一个个的单间,但相互之间的话语声,只要声音稍大,便可以听个七七八八,小二看这两人穿着打扮都不似普通人,本来推荐了三楼的雅间,但敬翔却拒绝了,在二楼找了一个临窗的单间坐了下来。
春风得意楼是外城最好的酒楼了,这时候,生意也是最好的时候。能到这里面来消费的人,基本上就属于外城比较有钱的人了,当然,花费也不是外面那些小摊贩所能比的。像敬翔坐的这个单间,就算你进来就是只坐上一坐,那也有一百文的花销。美其名曰为服务费。
当然,这钱也不是白花。
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光是单间的那个盆里放着的一块块的冰袅袅升腾而起的白汽让整个雅间有了丝丝凉意,便让人心里舒畅。刚一坐定,便有一壶茶水送到面前,碧绿的茶水喝起来味道虽然普通,但也比白开水好了许多。
不像宣武或者长安,所有的菜品都做成木牌子挂在柜台后,这里却是小二拿着一张纸过来,上面印着一排排的菜名和价钱,倒也是童叟无欺,名码实价。
虽然是印刷品,但那字却着实写得不凡,敬翔刚开口赞了一句,小二已是眉开眼笑:“先生真是好眼力,咱们可是找的最新的印染作坊印制的菜单呢,听说是用最新的活字印刷术,这些字范啊,都是印染作坊找章回章公写的字范呢,光是这一点,便让这家印染作坊生意兴隆啊!”
敬翔恍然大悟,难怪这字体看起来这么熟悉,原来是章回的手笔。
“这上面的菜,你们这里都有?”吴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琳琅满面的菜品:“连牛肉都有?”
要知道,牛,在他们那地方,可是禁杀的。虽然这也禁绝不了好吃牛肉的人想一些旁门左道,但怎么也不至于像武邑这样,公然地写在菜单上。
“这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从南边来的?”小二笑咪咪地道:“咱们这儿可不像南边,牛肉不是稀罕物,虽然也贵了点。”
“牛对于农家可有大用啊,就这么杀了?”
“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牛肉都是从口外运进来的,那些胡人养的牛啊,从小不穿鼻子,未经驯化,耕不了田的,便连拉车都不行,除了杀了吃肉,还能干啥?能耕地的牛,谁舍得杀哦!”小二笑着道。
吴健恍然大悟,他还真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以为是头牛,就能拿来耕田拉车呢!不能耕地,不能拉车,不能驯化,那不杀了吃肉还留着干什么?
“有什么特色菜吗?”吴健低头看着菜单。
“二位客官既然是从南方来的,一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啥没吃过呢?别的倒也罢了,我们这里的烟熏腊肉与香肠倒是一绝,二位不可不尝。”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压低声音道:“这两种菜的制作方法,可是太傅亲自发明的哦。”
“太傅还弄这些东西?”
小二笑道:“咱们这里好多菜品,听说都是太傅亲自发明的,咱们的太傅啊,最好吃这一口。以前我们这里也制作腊肉,不过是抹上盐巴之后风干,但太傅啊却是减少了盐的用量,然后寻上好的松枝,柏枝,以烟熏制,制作好之后,可以放数年来坏,清洗干净之后色泽金黄,便是生吃也是可以的。至于香肠嘛,制作起来就更麻烦了,光是香料就值不少钱呢!”
“那就一样来一份,其它的,你看着办吧,紧着你们本地的特色,一样来一份。”吴健道。
“这么多,二位吃得了吗?”小二吓了一跳。
“吃不了还不兴我饱个眼福啊!”吴健有些生气地道。
赶走了小二,吴健回过头来,却看到敬翔正看着正对面街上的一家布店。这家店子的规模不小,便连屋檐之下也摆满了色彩各异,花纹繁复的各类布匹,对于最常见的单色布,这家店里倒是少见。而挨着这家布店的,就是一家成衣店,一件件制作好的成衣也被挂在屋檐之下,不少人倒是先看了这些成衣,然后才跑到旁边的布店,买好了布匹之后,径直便进这家成衣店制作衣物。
两家,生意都是好得出奇。
“看出什么来了吗?”敬翔问道。
“色样很多,花样繁复,这上色和印花,技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在我们哪里,是无法弄出这些来的。”吴健道,“而且,这成衣店和布店绝对是一家老板开的,倒是好手段。”
“不是这个!”敬翔摇头道:“你看进店的那些人,有相当大一部分是进城来贩卖货物的小贩,还有一些,纯粹就是农夫,专门来逛街的。”
“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吴健有些奇怪,小贩还好说,至少还扛着扁担,挑着萝筐,那些纯逛街的,又是如何区分他们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的。
“看走路的姿态,看说话的语气神态等等,其实都是有很大区别的。”敬翔瞅了一眼吴健,道:“你发现了吗?这些人买布,要么就是买好几样花色的,要么就是一整匹一整匹的买,这说明了什么?”
“富足!”吴健迟疑了一下,才道。
“我们在汴州的时候,自诩为百姓富足,衣食无愁,大帅也因此而自傲,因此而受百姓拥戴,但你说说,我们那里的富足,能与这里相比吗?”
“不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吴健还是点了点头道。
“老有所养,少有所依,穿有衣,食有肉。”敬翔缓缓地道:“说到底了,这便是人心向背,而人心所向,便是统治的根基。在这一点上,我们小瞧李泽了,在我们内部,不少人还以为北方武威连年征战,必然是民不聊生,因顿不堪,看到这些,我心里着实有些胆寒。”
“先生,这里是武邑,是李泽的大本营所在,有些气象倒也不足为奇,其他地方,只怕便是远远不如了。”吴健辩道。
“但愿如此吧!我们对北面了解得太少了,这一次双方成了最大的对手,我们这才派出了更多的人手进入武威来了解这个对手,以前,重心放在长安洛阳,忽视这里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吴健笑道。
“但愿我看到的只不过是假象。是李泽刻意营造出来的镜花水朋,如果他治下皆是如此,吴健,我对未来的信心,可就要打个大大折扣了。”敬翔叹道。
说话间,菜肴已是流水价般的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军师,先吃饭吧,不管什么事情,总是急不来的。”吴健道。
“只争朝夕,只争朝夕啊。”敬翔抿了一口酒,道。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吃菜,菜的味道的确别具风格,美味异常,但在两人的嘴里,此刻却是嚼不出太多的味道,倒是隔壁屏风之后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到了耳边。
“金兄,这一次政改,六部地位大大提升,我可是听说了,你有希望晋升度支郎中啊,真要得偿所愿,可要提携一把兄弟啊。”一个声音道。
“竞争激烈,难说得很呐!”另一个声音响起,话语之中却是充满了得意之情。
“金兄被上头看重,这是有目共睹的,被抽调去为学员上课,你是次数最多的吧?我可是听说了,能去当教员,都是夏夫人亲自点的将,你入了夏夫人的眼,这度支郎中还跑得了。”
“有一次上课,夏夫人也去听了,对我还算中意。”金姓官员呵呵笑道:“也是我运气好。”
“这不就结了吗?夏夫人一句话,度支司内,谁敢不听?”
“那是,度支司可是夏夫人一手建立的,户部尚书一职,跑不了是夏夫人的。”金姓官员道。“如果我得偿所愿,到时候就想办法把你调到我这里来,你的业务水平,我还是放心的。”
“那就先多谢金兄了。对了,金兄,我怎么听说你把你兄弟塞到西行的队伍中去了,这个要紧关头,我看得缓一缓,谁都知道西行可是阻碍重重,你与你那兄弟本来就不是一个妈生的,外间可有风言风语哦。”
“那个混帐,不让他吃些苦头,将来如何立起门户。”金姓官员却是怒了:“在军队里,顶撞上官,被打了五十军棍,要不是我老着脸皮去求情,只怕就得除藉,你想想,要是被军队除了藉,在武威,他还怎么混?但在原来的军队是呆不下去了,好在前段时间我认识了厉海厉将军,送了一份厚礼,请厉将军调他去做亲兵。厉将军率队西行,风险肯定是有的,但到了那个地方,所有的武威人都要紧紧抱团才有可能顺利归来,对他那个性子还是有帮助的,不磨磨他,将来必成为害人精。”
“金兄何不解释一番,让人明白你的心意?这要是风评不佳,到时候升迁怕有阻碍。”
“能怎么说?说出去岂不坏了兄弟名声!”金姓官员摇头道:“风险肯定是有的,但西行这一途,有厉海将军,袁周观察使,还有上千精锐士兵同行,据我所知,在此之前,早就有人去打前站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原来如此,还是金兄耳聪目明啊!你那兄弟将来若成了气,可得好好谢谢你,这一次西行,建功立业,恐怕比在我们这边还要容易一些,只要能活着回来,必然飞黄腾达。”
另一侧,敬翔与吴健对视了一眼。李泽真打算重开安西都护吗?
第四百九十二章:政改
“天下之事,首在经济,次在制度。”李泽双手按在大案之上,看着堂中环坐的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员,扬声道。“诸位想必也看到了,我武威治下,现在经济民生蒸蒸日上,繁荣兴盛,老有所养,少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建成强军,东征西讨,所向披糜。而想要经济上去,便需有制度约束。武威度田,清理丁口,屯田,授田,除困挠大唐多年之顽疾。然武威之成功,只是一镇之功,想要推行天下,则必须由朝廷来实施,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
说到这里,李泽的语气渐渐的严厉起来:“然大唐落到今日之地步,究其根源,朝政制度不合时宜为其一大弊也,朝堂诸公不思进取,反将朝中制度当成谋取利益,打击政敌的工具,互相牵制,互相掣肘,做事难,败事易,此为其二大弊也。地方割据,土地兼并,堵塞言路,垄断平民上进之路,此为三大弊也。只有破除这三大弊,大唐才会有击败叛贼之可能,才有复兴大唐之希望,所以,此次政改,是势在必行。”
伴随着李泽铿锵有力的声音,武威政改的大潮拉开了序幕。
废除三省,单设宰相,正一品,统揽朝政,直接向皇帝负责。
设吏部,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
设户部,掌天下财政、民政,包括土地、百姓、婚姻、钱谷、贡赋等,下设户部司、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
设兵部,掌六品以下武官选授、考课,以及军令、军藉、军训等。设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
设工部,掌土木水利工程和国家农林牧渔业,下设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
设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隶并平议国家之禁令。下设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
设礼部,掌礼仪、祭享、科举,下设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
六部长官为尚书,正三品,副官为侍郎,正四品,下设郎中,员外郎等职各司其任。
政改之中,监察机关衙史台的地位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从过去的从三品升为正三品,下设的御史中丞为正四品,御史台下设三院,分别为台院,殿院,察院。
设九寺,五监,十二卫。
九寺与五监基本上承袭了原大唐制度,但却将原大唐的军队体系重新进行了整编,从原来的十六卫设定为十二卫,取消了原本各地的折冲府,取消了禁军、边军、地方武装等。也就是说,政改之后,大唐的武装体系只剩下了以十二卫为主的职业兵。地方长官再也没有兵权,兵权尽数被收归,由中央统一管理。
而在地方官制之上,也被极大的精简化。设州,州长官为刺史,州下设县,为县令,县下设乡,为乡长,乡下为村,设里正。州中以刺史为主,设长史,别驾,司马为副,另设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七曹。县中以县令为主,设县丞,主薄,县尉为副,另对应州中七曹设立佐官。
政改之策,一经公布,天下立时为之震动。
因为按照武威公开诏告天正下的布告当中,几乎有一小半的官员职位被无情地砍去,也就是说,这一部分人,将要失业了。
而对于在位的官员们的俸禄,改革的力度也异常之大。所有的报酬全都折合成钱给付。像一品宰相,年俸禄为铜钱一万贯,二品为八千贯,三品尚书级别为五千贯,依着这一套俸禄标准下来,到了县令一级,还有一千贯,而乡长、里正级别原本朝廷是不给予俸禄的,但现在也有了三百贯和一百贯。
相对于当时武威治下的物价水平,这个俸禄标准其实是相当高的了。如果换算成现在的钱币,一个里正,也就是村长,一年也能拿到四十万左右的薪俸。
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大量特权的取消。
比如官吏的亲属免役,住房,乘车,受田,子孙享受优先入学和做官等特权,全都没有了。而且一旦退休,待遇立即大幅度缩水,拿宰相一职来说,在位之时每年一万贯,但退休之后,便猛然缩水至一千贯,里正这个级别,退休之后,每年也就十贯了。而一旦犯错被免职,撤职或者是犯了罪,那很抱歉,你啥子都没有了。
改革后的官制取消了所有的散官头衔,在以往,很多的人并没有职事,但顶着一个散官的头衔却也能从朝廷那里领出相对应的俸禄,而这些散官的人数,比起在职的官员,人数要多出太多。就像李泽那个至今还没有满岁的儿子便是七品荫官,屁事没有还只会哇哇大哭,如果按照现在标准,他也可以每年领上三千贯的俸禄,而改制之后,头衔没有了,薪饷自然也没有了。
换句话说,只有做事的,才能拿到钱。
而且在除去这些之外,过去的官吏可以正大光明地役使百姓,其家中所用的杂役都由政府出钱买单这些隐性福利也全都没有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当这个官儿的所有待遇,也就是明文公布的这个价钱了。看起来的确是很高,但作为一名官员,花费也着实不小。
这个薪饷制度,看起来官员们拿得很多,却是度支司夏荷带着手下精心测算出来的,以武威为例,一年下来,反倒可以节省出至少三分之一的开销出来。如果将来一统天下之后,那省出来的银钱,可就更多了。
如果说这些改革只是让官场震动之外,那么接下来对于进入官场的改革,则是让普通百姓包括那些有钱的商人们都欢喜不已了。
朝廷正式废除察举制度,推荐制度,荫官制度,所有官员的来路只有一个,通过朝廷举办的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县里每年都举行一次县试,优胜者可参加府试,州里每三年举行一次府试,胜出者方可参加朝廷举行的最终考试,李泽将其称之为国考。
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抑或是最后的国考,考试的内容,被作了大幅度的调整,过去的大唐,或者能凭一首诗赋便能得中,但在新的国考之中,诗词歌赋的权重几乎被下降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而重点则放在了国策,时务等上。虽然具体怎么考还要看接下来的第一次国考,但大致的方向,却是已经定下来了。
这不谛为普通百姓和商人的后代们打开了跨进官员体系的大门,而在以前,他们想要进入这个体系,难于上青天。
普通老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份布告公告之前,在李泽主持的第一次大朝会中,便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在薛平等人看来,李泽的政改,对于官员们来说,简直是太苛刻了,这会失去人心的。
而李泽则冷笑着反问了一句:“人心是什么?是谁的人心?”
人心是什么?
是谁的人心?
是官员的人心,还是普罗大众的人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多与寡,到底是指的官员,还是天下亿万百姓?
相比起官员的薪俸,普通百姓一年收入多少,花费多少?
朝廷一年收入多少?花费多少?
钱到底是用来供养官员更重要,还是用来改善民生更重要?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李泽将度支司夏荷带着手下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调查统计表摔在桌上,让所有人看一看,瞧一瞧,他的政改,到底对于官员苛不苛刻?
如今即便是武威治下最为繁华的所在,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光靠种国的话,一年的收入也不过百余贯而已。相比起官员的收入,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要是嫌收入少了,他可以去经商。现在武威的商人们,据我所知,一年收入最多的能超过十万贯,像金满堂这样的人,每年的收入超过百万贯。”李泽冷笑着道。
看到这份调查统计表之后,薛平等人也终于哑口无言。
一天的激烈争论,在李泽的强势之下,政改顺利通过,其实薛平等人的反对,也不过是口舌之争罢了,坐在那个大厅中的人,武威一系人马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便是举手投票,反对的人那几只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决议通过之后,迅速报告给在镇州养病的皇帝,皇帝能说什么?只不过是看了一遍,然后盖上自己的玺印而已。
旋即,这份政改便以诏令的形式,被飞马送向武威统治下的所有区域。
而接下来的,才得重头戏。
这些位置由谁来坐。
有美差,自然就有清水衙门,有舒服的职位,当然也有累成狗说不定还吃力不讨好的职位。接下来的争夺,不仅仅是薛平一系人,便是武威治下,每个人也有着不同的想法,谁都想占据一个更好的位置。
公告通过后,休会三天。
武邑并没有因为休会而平静,水面之下反而更加沸腾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协调
李泽靠在太师椅上,两只脚高高的翘起放在前面的大案之上,身后站着夏荷,如同以往一样,一边轻轻地替他按摩着颈肩,一边条理分明地汇报着这一段时间的财政收支情况。
“这么说来,其实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了!”李泽眯着眼睛,全身放松地享受着美人的温柔。
“是的,金满堂带来的粮食,让我们稳住了局势,控制住了物价,这一个月来,第二批来自江南的粮食已经到案,虽然对方拿往年的陈粮卖出了新粮的价格,但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及时雨,还有一个多月便开始秋收,秋收和赋税收足之后,整个财政便会慢慢地宽裕起来。”夏荷道。
“贵点就贵点吧,左右也就这两个月时间了。”李泽睁开了眼睛,反手握着身后美人的手掌,道:“我们铸造的新钱在江南,已经慢慢地打开了市场,这里头利润极高,这一次金满堂带回去的印染之后的棉布,在江南被一抢而空,在印染技术之上,我们这边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这可是高附价值的东西,普通的白布染色印花之后,身价立时扶摇直上。”
“这倒是,第二批粮食到的时候,便将卖粮食所得,全都买了这种棉布,导致我们这边棉布价格上扬,一度还让商人们屯货不出,直到供销社出手干预,大量放出了仓储货物这才将价格平抑了下来。”夏荷笑道:“还有丝绸,我们这边的柞蚕丝,比起江南的蚕丝质量上的确是差了一些,但前段时间我去了朱一那里一趟,他们已经将提花机的效率提高了数倍,能够织出更加繁复的花纹,效率提高之后,成本便大幅度的下降,这对于我们原本计划的大力发展海贸极有帮助。海兴前段时期已经来了一位跑远洋的海商,一次性地提走了整整一万匹这样的丝绸,比起他在江南的进货价要便宜了三分之一,但他只要平安地运到目的,卖出去的价格,却仍然会是原来的价格。”
“要好好的奖励朱一他们了。”李泽满意地道:“这几年,他们默默无闻地做着研究工作,但给我们武威带来的效益,可不比战场之上的小。”
“朱一倒不稀罕当官什么的,他一直希望能像李浩李瀚李泌他们一样,得到您的赐姓。”夏荷道。
“这个容易啊!”李泽笑道:“但是官也还是要当的,这是他应得的。”
“因为提花机效率的提高,现在我们这边的蚕丝跟不上生产的速度,丝绸作坊准备从江南采购生丝回来。”
“这是好事啊!”李泽笑道:“进原材料来,然后我们加工之后再卖出去,所得更多。不过上一次我听你说了德州那边的兵器作坊已经出了不小的问题,这些由供销社控制的大型作坊,会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自然也会有的。”夏荷笑道:“不过我已经准备着手进行改进了,与王明义商量了好久了。就是您以前提过的,一个是激励机制,二个是竞争机制。”
“嗯,你们准备怎么做?”
“第一个是给予这些作坊的管理团队一定的股份,赚得越多,他们得到的越多。第二个,我们准备把这样的提花机也向民间开放出售,就像印染技术一样,有了竞争,自然也就有了活力。这些行来,都不涉及到国家根本,倒是不怕向民间开放。”夏荷道。
“这些事情,你给王明义他们提个头,然后放手让他们去做便好了,你可是将来的户部尚书,这些事务不要涉及太深。”李泽提醒道。
“我知道的。但总如公子你说的那般,他们需要引上路啊,上了路,能跑多快,能不能跑得过别人,那就不是我们能作主的了。”夏荷笑道。
李泽点了点头,却是转了一个话题:“对了,我这一次回来之后,听夫人说,你与她已经谈过了,而且谈得很好?”
“夫人很大度!”夏荷道。“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你们两个能相处和谐,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李泽缓缓地道:“你大权在握,夫人在军中也极有影响力,要是你们两个相处不好,闹了别扭,我可就麻烦大了。”
“公子,夏荷从七岁上就跟着您了,怎么会让您为难呢!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夏荷轻轻地道。
轻轻地拍了拍夏荷的手掌,李泽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夏荷与他一起长大,很多从不对别人说的话,吐露的心事,李泽却是从来没有瞒过她,很多这个时代不具备的知识,思想,李泽也在这些年中或有意或无意地教给了夏荷。
从本质上来说,李泽是孤独的,他需要一个与他有共同话语的人,一个能倾吐心事的人,夏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但学会了这些的夏荷,却不论是在本身的能力之上,还是思想之上,都有着这个时代女人所不具备的特质,这也是李泽所担心的地方。
好在夏荷并没有完全被他教成一个具有他那个时代女人的模样,而是完美地融合了这个时代的女人和他那个时代女人的优点,对此,李泽只能说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之声,紧接着李敢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傅,公孙先生与杨社长来了。”
“请他们进来。”李泽将翘起的脚放了下来,坐直了身子,道。
门开处,公孙长明与杨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抱拳躬身:“见过太傅。”又微侧身子,向夏荷道:“夏司长好。”
这是在李泽的公厅之中,他们称呼夏荷便是称呼他的官职,而如果是在李宅之中,自然便要称呼夏荷为夫人了。
夏荷欠身还礼之后,便去替二人倒了一杯茶,二人双手接过茶来,道了谢,这才在李泽的招呼声中坐了下来,夏荷也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另一侧。
“公孙先生先说吧!”杨开道。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好,太傅,我与敬翔已经初步接触了,从他的态度上来看,朱温想与我们停战是真心的。第一个是他需要时间来整合河洛与关中地区,第二个,曹焕朱友贞连续被我军击垮,对他的打击很大,他需要时间喘息。”
“嗯,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敬翔的意思,是接下来他们的重点会向南,此来也是探测我们是不是要尽力经营北方,在他看来,两方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力,然后再一决生死。”公孙长明道。“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准备在长安的宗室之中挑选一个人立为皇帝。”
“是吗?”李泽哈哈一笑:“但我却接到了另外一个消息,在长安,已经另有一股庞大的势和在推动朱温自立,以朱温的两个儿子为主。”
公孙长明讶然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啊?”
“自然是好事。这个消息先不要让敬翔知道,同时还要封锁消息,防止敬翔在长安那边的伙伴给他送了消息过来,如果朱温真自立了的话,我想敬翔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公孙先生,与敬翔的谈判慢慢地拖着,将他在武邑多拖一些时间,我们能帮朱友裕他们的也只有这一点了。哈哈哈。”
“朱温不自立,在南方说不定还能找不大量的支持者,他一旦自立,南方的那些节镇,可就要考量了。这是自掘坟墓!”公孙长明冷然道:“明天开始我便安排他先与曹焕见面,至于朱友贞,现在伤势有些严重,还是等些天再安排他们见面吧。”
“这件事,夫人做得有些过了,派人好好地给朱友贞治伤。”李泽摇了摇头道:“一个死了的朱友贞一文不值。”
“明白了。”公孙长明道:“第二件事,我与丁俭也谈过了。”
“如今他的想法可是转过来了?”李泽道:“此人是章先生的得意弟子,本身也极有能力,在荆湘一带,更是有名气得很,如果他能完全转变过来,那对于我们以后来说,便多了一个重要的筹码。”
“他的思想应当还是起了很大的转变的,特别是翼州这两年的变化,对他的冲击很大,不过他仍然认为,豪门世家是能够融合进太傅你的新政中去的。想来也是,丁家本身就是豪门世家,您想让他革自己的命,这何其难也?”公孙长明笑道:“此人可用,但也只能有限度地用。”
李泽思忖了片刻,笑道:“河中撤镇之后,高雷会入朝为官,我已经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也同意了。看起来是不想沾这一趟浑水,与我交换的就是一个一品的清贵官职,准备在武邑来混日子养老了。便让丁俭去河中当一任刺史吧,那里可是豪门世家当道!”
公孙长明失笑道:“公子这是想拿河中当实验田,让丁俭去碰一鼻子灰?”
“然也!”李泽大笑道:“这个人我还是想挽救一下的,让他去河中实验他的豪门世家能与我的新政融为一体的办法吧,他如果真成功了,倒也为我们开了一条新路,不过九成九,他会碰得头破血流回来,到时候他如果还不能转变想法的话,那也就只能是可用而不能大用了。如果能转变过来,我们便又添一员大将。”
“万一他在河内闹出乱子来了呢?”公孙长明担心地道。
“屠立春在那里,能出什么大乱子?真出了大乱子,哪才好呢!”李泽冷冷地道:“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必要的时候,刀子也要举得高高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安排
事实之上,公孙长明本人的杀性比起李泽来要更重,他办事更倾向于斩草除根,最擅长的就是绝户计,十年辅佐张仲武打垮契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伤阴德的事情干了不知凡凡。所以李泽提了个头儿,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丁俭想要融合河中的世族大豪,事情九成九是要碰壁的,你挖人家的命根子,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呢。河中可不像武威原有的地盘,他们要么是李氏一家的嫡系部属,要么便是在李泽的兵威面前,选择了直接投降,有的直接是被大军扫过之后,旧有的统治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事情,在武威治下,可是屡见不鲜的。
而河中的那些豪强,没有直面过李泽的威势,没有切身体会这里头的性命悠关,他们当真能俯首贴耳?
当然不,在巅峰站惯了的人,习惯性地总是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总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维持一些什么。
然后,他们会在新势力的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之下烟消云散,成为一代人的记忆,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逐渐地被人遗忘。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公孙长明一向这么认为。让丁俭去试一试,主要也是因为高雷太温顺了,轻而易举地便向李泽高举双手表达了归顺的意思,其本人甚至不留在河中而是愿意来武邑养老,那么李泽除了给他极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奖赏之外,对河中,也不能太过于苛刻。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这些注定会成为李泽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自取灭亡。
丁俭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本身便是出身豪门大家,派这个人过去,会让外界认为这是李泽对于河中的一种妥协。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河中仍然闹出事来,那就怪不得李泽了。
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
你做下了初一,我当然就可以做下十五。
而且,也让高雷无话可说。
“屠立春在河中的军改进展如何?”公孙长明问道。
“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李泽道:“我们武威给予军人的待遇,还是很诱人的,而河中最精况的,也就是高雷本人的那支亲军了,这支军队被整体接收了,其它的部队,优胜劣汰吧,被淘汰下去的士卒会给予足够的遣散费。在河中,我们会布署一卫军队,主体便是由屠立春本部与河中本土部队构成。”
“太傅,义兴社在河中的工作进展极其不顺利。”一边的杨开接着道:“虽然高氏一族已经表达了合作的意向,也正在按照太傅的意思进行分家,但其它的豪门世家,对此极是抵触,而河中因为一向比较富裕,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下去,宗族依附极强,抱团意识浓厚。我们下去开展工作的义兴社成员,已出现了多次被驱逐,殴打,甚至还出现了失踪者。”
李泽眉头微微一皱,“想办法找到一个突破口,宗族盘踞地方,鱼肉一方,予取予求,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找到突破口,然后穷追猛打,最后杀一儆佰。”
“我已经在这样做了。”杨开道:“义兴社已经调集了一批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人秘密潜伏到了河东,现在已经抓到了一些事情的小尾巴,正在顺藤摸瓜,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等到丁俭上任之后再接盖子,把这些个案子摆在他的面前,由他来公开处理,或者更佳。”
“这个提议好。”公孙长明欣赏地看着杨开。这家伙,算是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河中的事,一步一步地走。”李泽道:“杨开,说说你现在手头上的事情。”
“是,太傅。”杨开道:“第一件事,这两天,我一直在与我们义兴社的那些高级社员们谈话,将太傅对于接下来人事安排,先向他们透一个底儿,让他们心中有数。”
“反应如何?”
“自然是有很多人不太满意的,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更好的位置。”杨开笑道:“不过抱怨归抱怨,最终,还是服从太傅的决定。作为义兴社的一员,如果不能从整体大局考虑,不愿意作出牺牲,而是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话,那也就不配成为义兴社的一员了。”
“该安抚的都安抚了?”
“是的。”
“那就好。眼光放长远一些,他们作出了牺牲,难道我们看不到,记不住吗?要是连这点胸怀也没有,正如你所说,不配成为我义兴社一员。”李泽笑道:“瞧瞧那些在一线舍死忘死工作的义兴社员们,他们有什么可委屈的?”
李泽点头道:“第二件事,便是在平州,檀州,妫州等地归化杂胡,野人以及一些小部族的事情,已经大规模地展开了,通过前期的经济渗透,归化工作做得还是比较顺利,今年一共归化了一万户左右,分散在各个州之中。我们尽量地避免了他们聚集在一个地方,但一些小部族基本上还是在一起。同时,我们也在武邑,南宫,石邑以及整个翼州,镇州,不动声色地发动了较大规模地私下动员,大量义兴社成员,积极分子带头向这些地方移民。”
“这些地方的确是太挤了一些,武邑的地价,如今已经太离谱了。”李泽点头道。“效果还如何?”
“以利诱之,效果显著。”杨开笑道:“那边的地价,只有武邑的二十分之一,很多在我们这块的手里有些闲钱的百姓,已经开始积极响应了。如果在今明两年之内,我们能移居一到两万户过去,那么对于那些地方的统治,便可以稳固了。”
李泽沉吟了片刻:“以后将那些犯官也全都发配到那边去,另外监狱之中的罪犯,只要不是谋逆大罪的,也可以往那边遣送。让他们去屯田,去戍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把这些人安置在那些杂胡,野人以及小部落的周围,只有与那些人在一起相处,他们才会知道做一个正常人的可贵之处,也会更加依赖官府,太傅,那些人可真是野蛮的。”
“教化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事情。”李泽笑道:“没有一两代人的努力,很难让他们完全融合进来。现在,也就只能用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接下来的教化事情,便由礼部来做。总得要让这些杂胡,野人的下一代,彻底忘记他们本来的身份,充分认同他们是大唐的一份子才好。”
“太傅此举,的确是长治久安之道。”公孙长明笑道:“不过也没有那么难。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懂礼仪,他们经济上富足了,自然便会有精神上的追求,大量的唐人移居过去,对他们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
“数百年大唐统治啊,虽然现在已是日薄西山,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大唐的威仪却仍然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李泽道。“好了,接下来我说说对你们两人的安排吧。”
“太傅,我不愿......”公孙长明话还没有说完,李泽已是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公孙先生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总还是需要一个身份在朝中立足的。改制过后,宰相独揽大权,事务繁杂,所以在宰相府中,会设立一个秘书监,秘书监中会设立若干秘书郎,这些人的品级不会太高,最多六品,但因为他们接触到的都是机密,能干涉的都是国家大事,所以是典型的位卑而权重。这些人需要一个有力的人来统率,这个人公孙先生你自然是当仁不让。可称作秘书令吧,算是我李泽的私人幕僚长。而秘书郎的选择,便由公孙先生来挑,章回章先生协助,不仅要有能力,而且要绝对忠心。”
对于这个位置,公孙长明还是挺满意的,不过要与章回一同挑选人才,却又让他大皱眉头。
“只怕我与他理念不合。”
“商量嘛,有商有量,中和一下才好。”李泽笑道。
“太傅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公孙长明回过味来,点头道。
“杨开,我给你准备的是御史台御史大夫一职,从三品。”李泽看着杨开道:“御史台是监察机关,也是一个喷人得罪人的活儿,当然,义兴社那边,你仍然兼着,其中义兴社内部的监察机构,你要慢慢地将其与御史台结合起来。同时,义兴社原本的武装力量,将与田波的内卫统合,一并归入御史台下察院,田波任御史中丞,领察院。由他来完成我们秘密情报机关的建立。高象升回归之后,监门卫大将军的职位肯定是他的了,要慢慢地将其架空。此人,不是我们可以争取得来的,所以也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明白了,原本监门卫在北边的力量已经被我们消化得差不多了,但往南走,我们还是很薄弱的。”杨开点头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难偿心愿
薛平有些呆呆楞楞地看着面前的李泽,对于自己的任命,他有些匪夷所思,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所求的是礼部尚书的职位。
礼部尚书原本就是一个清贵的职位,特别是现在的镇州小朝廷偏安一隅,礼部就更加的没有啥事了,他认为自己向李泽要这个职位一定会如愿以偿,如此以来,自己便会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去联合志同道合辅助大唐的忠臣大业中去。
更何况,真有实权的部门,李泽肯定也是不愿意给自己的。
但现在,从李泽嘴里吐出来的却是工部尚书这四个字。
有唐一代,大唐六部尚书分为三行,吏兵在前,刑户为中,礼工后行,在排名之上,礼部是排在工部之前的。但落实到现在武邑的现状之中以及李泽本人的行事风格的对事情的重视程度,工部的地位却是大大提前了。
如果要给他们重新排一个名次的话,工部最差也会排到第四位,居于吏兵户三部之后。
工部掌控着土木水利和国家农、林、牧(军马除外)、渔,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务部门,而李泽本人对于道路、水利等建设有着一股极强的偏执劲,每占一地,排在第一位的,总是干这些事。
慢慢的薛平也悟出了这其中的一些道道。李泽修这些,都是由度支司统一调拨资金的,大都采取的是以工代赈的形式,实际上便是对这些新占地方的一种变相的抚恤,让该地百姓有饭吃,有事做,还有一点点小的收入,同时在做这些的过程之中,顺便也完成了人口的普查工作,一般情况之下,工程还没有完工,武邑对当地的统治已经站稳了脚跟,秩序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而屯田,亦是重中之重,除开新开垦土地之外,工部的屯田司还管理着所有的公有土地的分配权,像永业田,公田变私田等买卖之类便是由他们来全面掌握,无一不是油水极厚的差使。
而不管是修建道路,兴修水利,还是屯田等,都是需要大量资金和人力的,工部正式成立之后,每年过手的资金只怕是海量的,这算得上一个一等一的肥缺了。
当然,这也是一个忙得要死的部门。即便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长安朝廷控制的区域仅仅限制在河洛和关中一带,工部的那些官儿也一个个忙得脚不点地,这里河水泛滥了,那里道路垮塌了,这里有人侵占公田,哪里有人私自捕捞,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人挠破脑袋。
“薛兄啊,你原本想要的礼部尚书一职,章回章先生已经表明态度了,还跟我说,非他莫属。”李泽一摊手,将大黑锅扣到了章回身上。“章先生品行高洁,德高望重,毕生心愿便是想让他研究的学问能遍传天下,更何况现在礼部还兼着科举取士的重大任务,非得有这样一个人来压阵不可啊!”
薛平无话可说,如果李泽嘴里的礼部尚书是别人,他还可以据理力争一番,但李泽抬出来的章回,不论是哪一方面,都是他无法比较的。
“薛兄年轻力壮,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工部责任重大啊!”李泽悲天悯人地道:“像原昭义节镇,魏博节镇这些地方,最基础的建设简直惨不忍睹啊,我们派出去的官员写回来的奏折之中便提到,每到雨季,即便是官道亦泥泞难行,河水动辄泛滥溃堤,查看本地县志,偶遇旱涝,便是饿殍遍野。即便城中有粮,有时竟也是无法运到受灾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人饿死,读来听人叹息。以前我们管不着,现在都已经归了朝廷治下,我们怎么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再次出现了。接下来,你要多跑跑,我们要把这些真正能解民生疾苦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今天做一件,明天做一件,总有做完的时候对不对?做一件,便能惠及一地百姓啊。”
唱着高调的李泽,浑然不在意薛平的脸色愈来愈苦。
薛平无法反对。
因为李泽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向他指手划脚,你薛平年富力强,能力不错,怎么现在就能想着享福呢,你要多辛苦一下,解民之倒悬,民之疾苦才是正理啊。
此时的他,也想明白了李泽的用意。
对方是想用这些繁杂的事务困住他。想一想,如果镇州出了什么事情,太子出了什么事情,他薛平彼时却正在遥远的地方为了修建道路,兴修水利,整理河道而筹谋规划,即便得到了消息,等到赶回来,只怕黄花菜也就凉了。
赖在这里不走?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否则办砸了事情,李泽正好光明正大地打发了自己,到时候按照律令把自己发配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当一行刺史,当一个县令,自己去还是不去?说不定李泽正是这样想的,正等着自己犯错好收拾自己呢?
官场之上的这些鬼魅勾当,他见过的太多了。小心翼翼,百般防范都说不定中招,更何况自己一心二用呢?
干脆辞官不做?
保皇一系本来就实力薄弱,能在镇州小朝廷之中占据的位置廖廖无几,工部尚书好歹也是正三品,坐在这个位置之上,多多少少也是可以安插不少自己人的,真要不做,李泽只怕一边会假惺惺的挽留,一边马上使人替代了自己。
没有了位置,谈何影响力?
薛平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节帅府。
李泽倒是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了韩琦兵部尚书的位置,但那是以削镇为代价的,李存忠能保有一卫大将军的位置,但原河东治下的地方治理权,却全都被收回了。接下来这些地方的治理权理,那些刺史,县令的位置,又是一项艰苦卓绝的斗争,要是连这些治理权都丢掉了,完全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那他们手中的筹码将进一步的缩小。
李泽对地方上的侵蚀手段,薛平可是深有体会的。像镇州,赵州这些地方,都是在无声无息之下便完成了更新换代,而沧州定州易州,除了战争手段之外,更多的则是从下到上的发起了改革,最终倒逼着原有的官员们一一黯然下台,被李泽一系人马取而代之。
义兴社,便是李泽手中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刀。
河东现在老百姓的日子,比起原武威治下的百姓的日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且现在的河东,仍然是豪强世族当道,官员们也大都出自这些家族,这些人小辫子一揪一大把,李泽不在这上面作妖,那才真是怪事了。
韩琦在兵部能握有多少实权,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事情,军制改革,除掉了地方军队,取消了地方折冲府,便等于已经砍掉了兵部一条臂膀。十二卫抛开监门卫外,其余的都建成野战军,独立性大大加强,兵部对于他们的影响力大大降低,而现在他们预计能掌控的,也就是李存忠一卫,秦诏一卫了。
十一卫兵马,他们只能拿到两卫,想来就有些让人灰心丧气。
田令孜也如愿拿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但这个人,能力有限,除了能忠心耿耿的跟着皇帝外,外面的事情,能指望他的实在不多。
得想办法,把程绪,金世勇这些人往上推,还有因为皇帝的诏命从卫州弄回来的那六个人,也要借着皇帝的这股东风,为他们谋得一个不错的位置。
夜风之中,缓缓而行的薛平渐渐地挺起了胸膛,步子也越来越快了,倒是让后面跟着的护卫们有些错愕,因为他们也感受到了长官情绪之上从低落到昂扬的变化。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薛平在心里不停地为自己鼓着劲,只要不死,便要战斗!只要还在战斗,就还有希望!更何况,他并不是要推翻李泽取而代之,他所谋求的,不过是限制李泽的野心,不让他取大唐而代之罢了。
薛平在夜色之中昂然前行。
李泽在府中为让薛平吃了瘪而沾沾自喜,不管怎么说,薛平都是一个能吏,一个能真正做事的人才,让他去工部,让无数的事务性的工作牵绊住他,让他不停地为解决问题而奔波,自然就会少生事端。
而此时,在驿馆之中,敬翔正拿着一张布告,在逐字逐句地研究着发布不久的政改诏命,诏命之中只是从大略之上叙述了一遍,但对于敬翔这样的人说,见微而知著,却是能从这大而划之的诏命之中,看到内里更深层次的东西。
“军师,刚刚公孙长明那边派人来通知,说我们明天可以见到曹帅和朱将军了。”吴健推门而入,禀告道。
“好,正好与曹帅一齐来研究一下这个东西。”扬了扬手中的布告,“意味深长,意义重大啊!”
吴健笑道:“本质之上,还是李泽独揽大权而已。”
“表面是如是,但内里却有太多东西可以考究了。”敬翔道:“李泽正在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这对于我们,却是极为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