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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争权

    李泽丢了一块巨石到河水之中,自然激起了滔天巨浪。会议之后,消息自然也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扩散了出去,不管是民间,还是军方,议论之声四起。

    说白了,李泽的这些改革,是切切实实地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的。

    面前虽然摆着丰盛的酒菜,但薛平等一众人等,却实在是无法下咽。

    “薛侍郎,李泽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啊,如果真照这样的方案彻底地进行改制,那以后,朝廷就是他的一言堂了。”韩琦愤然道:“皇帝病重,太子年幼,他这个宰相,遇事岂不是可一言而决?谁还能制衡于他?我们一齐叩阙,向皇帝痛陈厉害。”

    薛平闷闷地喝着酒,听到此言,摇头道:“没用的。陛下在壶关就想得很清楚了,所以才干脆地将军政大权一并交给了太傅,眼下我们如果去见陛下分说,除了让陛下忧心更重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会撼动李泽分毫吗?”

    “是啊!”田令孜亦是闷闷不乐,以前他可是三巨头之一,李泽这么一改,他可就再也无法有以前的威权了,能得到一个什么位置,还是两可呢?不过想想,只怕美缺是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了。“陛下如果身体好起来,还能对李泽有一定的威慑作用,真要是气着了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年幼的太子,能起什么作用?到了那个时候,那才会真成李泽的一言堂呢!”

    韩琦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比什么时候都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帝。

    “现在我们还能畅通无阻地见到皇帝陛下,只怕到了镇州,我们想见陛下一面,都难了。”秦诏摇头道。“你们不要忘了,从名位上来说,千牛卫是陛下亲军,可千牛卫是控制在李泽手中的。太傅要整编军队,重立十二卫,自然会把各自的责权析分清楚的。镇州本身太傅老巢,上上下下都是太傅的人,到了镇州,只怕便会将陛下与我们隔离开来了。”

    “李泽要重新整编军队,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军中反应如何?如果士兵们反应强烈,或者可以让李泽不得不收手!”田令孜充满希翼地看着秦诏等人。

    岂料,秦诏,韩琦,李存忠等人,都是一脸的苦涩。

    “怎么啦?你们的军队,都是你们一手带出来的,上上下下都是你们的人,难不成连你们的军队你们都控制不住吧?”田令孜有些震惊地道。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军队与武威军队多有合作,大家并肩作战,接触自然就多起来了,大家自然也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秦诏叹息道:“武威的军队,待遇太好了。比起我们的部卒待遇,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家想一想,都是提着脑袋玩命的差使,武威士卒毫无后顾之忧,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贴贴,战死了,抚恤加上以后对家庭的照顾,可以让一个一无所有的家庭,在短时间内便变成富户,残废了,他们连媳妇儿都帮着找,更别提优厚的薪饷了。他们士卒的薪饷足足是我们士卒的数倍之多。两相一比较,我们的士兵岂有不羡慕的,这一点,薛侍郎也应当深有感触吧?”

    薛平苦笑:“岂知是深有感触,而是刻骨铭心。大家都还记得我最早带出来的那一万神策军吧,数仗打下来,损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除了高级军官还给我几分面子之外,剩下的,早就靠到武威军哪边儿去了,中下层士卒更别提了。这一次消息传出去,他们是欢呼雀跃啊,程绪等人都是无可奈何啊。他们都恨不得马上就可以改编了。用他们的话说,早日成为太傅的部下,那就可以得到同等的待遇,武威士卒有的,他们也就可以有了。”

    李存忠,韩锐也都是苦笑道:“正是如此啊。底层士卒,无不盼着太傅的军改马上进行,如此,他们也就能成为太傅的部下了。”

    田令孜震惊不已地看着在场的众人。

    “你们,就不能给他们与武威士卒同样的待遇吗?”

    “钱呢?”薛平一摊手。

    “你是没钱,可是韩帅,你有地盘,河东可是膏腴之地啊!”田令孜道。“你不过数万士卒,武威十几万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你没道理做不到吧?”

    韩琦尴尬地道:“我的确做不到。我甚至都不知道李泽是如何做到的。”

    “薛侍郎,你在武威时间更长,多少也知道一点底细吧?”田令孜问道。

    “知道,但学不来。”薛平道:“武威上下,政令一统,财政一盘旗,他们所施行的经济政策,被李泽称为由政府主导,市场为辅的计划经济,其麾下的供销合作社垄断了所有的事关国计民生的经济行业,实行价格统一调配等等,说句实话吧,我根本就搞不懂。听说李泽正在为此撰写一本书,等此书出来,我一定会好好地拜读的。”

    “这么说来,军队改制,根本就是不可逆转的了?”田令孜有些绝望。

    “不可逆转。军心如此,莫之奈何?”李存忠道:“如果我们强行拒绝,只怕麾下军队立马就会造反了。”

    “好了!”薛平挺直了身子,大声道:“既然无法逆转,也无法反抗,那么我们就要在眼下的环境之中,找最对我们最有利的最积极的一面。不管怎么说,李泽还没有造反,他仍然奉陛下为主,仍然举着大唐的旗帜,仍然自认为大唐臣子,这就是我们能与之抗衡的资本。只要他还承认这一切,那么我们便有与之斗争的根本。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维护住大唐的社稷延续,只要陛下还在,太子还在,一切便都有可能。”

    “薛侍郎说得对。”韩琦也勉强提起精神道:“不管是政改,还是军改,其实我们都没有实力反对,那我们就要团结一致,在新的朝廷之中谋求更好的位置,在改编之后的军队之中获得更高的职位,力图能掌握更大的话语权,更多的军队。”

    “这么说来,韩帅是准备接受李泽所建议的兵部尚书一职吗?”田令孜问道。

    “当然接受。”薛平看着韩琦道:“这恐怕也是我们这些人能在新的朝廷之中能够获得的最好一个位置了,李泽之所以要把这个位置给你,一是因为韩帅麾下还有数万精锐的河东军,二来,他也是自恃本身对于军队的控制力。”

    “他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之上,自然是想让外界都能看到他的大度,他的忠心,他的不分彼此,实则上是想把我架空,但我韩琦也不是纸糊泥捏的,在其位,自然就会争取该有的话语权和权力。再说了,就算我离开了,存忠,韩锐,就会弃我而去吗?”韩琦冷笑道。

    “我等自然唯韩帅马首是瞻。”李存忠,韩锐双双抱拳道。

    “这才是正理。”薛平道:“不单是韩帅,我也罢,秦大将军也罢,都要努力地挣得一个更有利的位置。六部九卿这几个位子,李泽总会给我一把,不管权力如何,总也是能进入中枢的,田侍中想来也会谋得其中一职,秦大将军,你原本就是左武卫大将军,保有一卫的军事指挥权应当是不成问题的,接下来,我们要努力再争取一个卫的指挥权。”

    “我们这边,也就存忠还有资格争一争了。”韩琦道。

    “田平,薛冲,想来都会被李泽酬功,应当会在十二卫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们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去争取的。”

    “如果能将他们也争取过来,那我们虽然仍处于劣势,但却足够与李泽相抗衡了。”田令孜一时也振奋起来。

    “即便他们不投靠我们,保持中立也是好的。”薛平道:“朔方,丰州等地,因为地理的原因,肯定会对朝廷保持一定的恭顺,他们肯定是天然地倒向我们的。李泽要夺他们的节帅之职,他们岂会心甘情愿。所以,我们也并非没有反击之力的。”

    “要是李泽突然死了,那就太好了,就像田承嗣一般,那可就大快人心了。”韩锐突然冒出来一句。

    屋中突然冷了场,好半晌,韩琦才苦笑道:“韩锐,这个念头不要有。李泽要是真突然死了,我们现在的局面,绝对便会土崩瓦解,只怕武威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那时候,我们之间的内战只怕便不可避免。倒不是我怕了,而是这样一来,大唐就真完蛋了。”

    “斗争是必要的,我们的目的是扼制李泽专权,限制其人权势太大,防备其人有篡权夺位的想法。团结是必须的,没有了李泽,我们复兴大唐的理想,根本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所有的一切,将成镜花水月。”薛平看着所有人,认真地道:“这是底线,大家务备要清楚。斗而不破,内部斗争可以激烈,但对外却要团结一致,真想要做些什么,也要等到灭了朱温,张仲武这些反贼之后再说。”

第四百六十七章:意料之外的来客

    薛平等一众人公开聚会,没有瞒着李泽的意思,李泽自然也不在乎他们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其实也不用多费思量,便能猜出薛平等人现在想的是什么,接下来又要做的是什么。

    对于李泽来说,这些都是小事情。而他眼下正在关注的事情,在他看来,要比应对薛平等人难多了。

    此刻李泽正在潞州城外,身边陪着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义兴社的副社长杨开,另一个便是刚刚从武邑县令任上调到潞州,准备出任潞州刺史的姚敬。

    武邑县令这个位置,是公认的一块磨刀石,也是一块加官晋级的跳板,只要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干上几年不出什么差错,那接下来,必然会是一方大员。

    程维是如此,姚敬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现在脚踩的地方,原本是大片的良田,但在战争之中,却成了战场。原本长势甚好的庄稼,此刻早就不复存在了,走了好外,李泽才终于看到大概方圆十几步的那么一小块土地,蹲了下来,抚摸了一下这些庄稼,李泽抬头看着姚敬,道:“今年潞州欠收,是肯定的了,有些地方,甚至是绝收啊!”

    姚敬点了点头:“是的,太傅,我已经让人下去统计了,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了回报,粗略估计,今年潞州粮食的缺口,大概在六成以上。”

    “粮食,粮食啊!”李泽有些苦恼地挠着头,不仅仅是潞州缺粮啊,整个昭义地区,都缺粮。但武威节镇,原本积储的粮食早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那一些,可是轻易不敢动的,粮食的储备,事关整个武威统治区域的根基,要是库里没有了相应的存粮,马上就会引起物价飞涨,甚至一些不可测的乱子。

    但这个问题,显然也不是姚敬能解决的。

    “现在刚好是七月,还是能种一些其它东西,缓解一下粮食的缺口的。”李泽道:“其它的,我来想办法吧。”

    姚敬兴奋地点了点头:“有太傅这句话,我可就安心了,只有有粮食,剩下的半年时间,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至少要为明年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是啊,潞州的战事最为惨烈,损失也最为严重,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啊,人丁的损失也是很大的。因战争而死亡的,逃荒而去的,这都不少啊,这方面的统计数据出来了吗?”李泽问道。

    “这方面的数据也正在统计中,整个州的还没有出来,但潞州左近的却是已经出来了,人口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比较严重的是,这三分之一,都是青壮。”姚敬叹了一口气:“粮食不够了,偏生能做事的人,又少了。”

    “杨开,在这方面,你要发挥义兴社的作用了。”李泽看着杨开,道:“现在集中在昭义的十余万府兵之中,义兴社的人有多少?”

    “太傅,正式会员,大约有三千余人,其它的预备会员,大概在万余人左右。”杨开想了想,道。

    “动员他们中的一部分留下来,帮助姚刺史稳定潞州局势,同时能更加顺利地开展潞州的工作。”李泽道。

    “如此甚好。”姚敬大喜:“我正发愁潞州现在的那些官员,吏员,以及具体的办事人员,完全不熟悉我们武威的做事方法,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我们便可事半而功倍了。太傅,我准备在这剩下的半年里,还是有以工代赈的方式,重修水利,道路等,这样,既便于管束,又实实在在的做了事情,为明年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这些事情,在武威,我们都是做熟了的,自有一套成熟的制度,你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李泽看着姚敬道:“我的要求是,潞州一要稳定,要尽快地恢复秩序,二是要在一年之内,恢复一定的元气。姚敬,你要明白,我把你调到潞州来任刺史的意思所在。”

    “职下深知潞州的重要性,对于太傅的看重,感激之余,更是战战兢兢,必将竭尽所能,完成太傅所托,潞州,将成为我们武威保卫北地的一个固若金汤的所在。”姚敬郑重地抱拳道。

    “潞州地理位置重要,是防守朱温北上的门户,也是我们将来进攻朱温的跳板。”李泽看向长安方向,道:“所以,我需要一个强大的潞州,更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潞州。”

    “一年时间,职下会让潞州变成太傅你忠贞不二的追随者。”姚敬信心满满地道:“杨社长,这还需要你大力协助。”

    杨开抚着胡须道:“在战乱过后的地方如何安抚民众,如何发动民众,这是我们义兴社最擅长做的事情了。姚刺史,潞州城市虽然受摧残严重,但在乡下,还是有不少狗大户的,你便等着瞧吧,我们义兴社,会为你筹备到一些粮食的。纵然不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李泽一笑,道:“潞州豪强,基本上被一扫而空了,像薛氏这样的,接下来我会把他们统统调走,薛冲自请去营州柳成林麾下,剩下的薛坚实力羸弱,成不了什么气候,我给他一块地,他便会颠颠地欢天喜地的去上任。剩下的那些,你们对付起来,也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过杨开,仍然要注意方式方法,也要做到区别对待。不能一竿子把所有人都打死。”

    “职下明白,打一批,拉一批。”杨开道。

    李泽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道:“那就这样吧,姚敬你是武威的老臣子了,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一年时间,我会再来潞州看看的。到时候你没有完成任务的话,那就准备去北边受苦吧!”

    姚敬一笑道:“太傅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管是在潞州,还是在北边什么地方,但在我走之前,一定会把潞州的事情办好。”

    “这股子傲气我喜欢。”李泽大笑:“下午我还要见见裴矩,他将会担任卫州刺史,以后你与他,倒是可以多多交流一番,此人在洛阳那边甚有根基,与他多多合作,说不定你有意外之喜。”

    一边的杨开道:“裴矩倒也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今日某些人搞大聚会,听说也邀请了裴矩,但他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人,倒真是值得太傅见一见。”

    李泽微笑道:“他不但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能看清大势的人。潞州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姚敬与杨开你们两个,多多商量一番。”

    回到潞州城内的李泽,还没有来得及见裴矩,倒是先迎来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此人可算是武威的大金主,金满堂。

    “哈哈哈,难怪今天一大早喜鹊便在枝头喳喳叫,我道是什么喜事呢,原来是金公来了。”李泽大笑着亲自迎出门去。论公,金满堂当年对武威的大笔资金投入,极大地缓解了李泽的财政危机,于私,现在金满堂还算是他李泽的长辈了。要知道金满堂的小儿子金不换的未婚妻,可是李泽同父异母的妹妹李馨。

    “喜鹊叫,恐怕也是在恭喜太傅再一次大获全胜吧?”金满堂满脸春风,李泽的胜利,对于他而言,也不谛是一次巨大的胜利。他精准的商业眼光,再一次让他的投资将获得巨大的回报。

    “金公,请。”

    “太傅先请。”纵然是长辈,但金满堂还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坚持让李泽先行。

    到了大堂之中分宾主坐下,李泽才含笑道:“金公不在去了南边吗?怎么突然就一下子到了潞州呢?这兵慌马乱的,你的目标又在,这是怎么过来的?”

    “太傅,我是从海兴过来的。”金满堂满脸含笑地道。

    听了这话,李泽却是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走海路,金公打通了这条航道吗?”

    “运气倒是好。”金满堂很开心李泽的震惊:“本来是要送夫人的父母回北边来,我一想,左右是要跑一趟,不如组织一支船队,顺便将这条海路趟一趟。运气好啊,一路之上,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只损失了两条船,数十个水手,便一路到了海兴。太傅,这条海上商道,这便算是通了。”

    李泽兴奋地来回在屋里走来走去。

    现在朱温控制了关中河洛之地,也等于一举隔绝了李泽与南边的联系,但金满堂此行,却等于是给他重新打开了南方的门户,那很多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太傅猜一猜,这一次我的船队带来的货物是什么?”金满堂笑咪咪地道。

    李泽重新坐了下来,开心地道:“你不让我猜,我还真想不出来,你这么一说,我可就猜得出来了,粮食,你这一次带过来的,肯定都是粮食对不对?”

    金满堂伸出大拇指:“太傅果然非常人也,一语中的。大战方止,此刻我想太傅最缺的,恐怕就是粮食了。我可是知道,太傅在武威,是以粮食为储备保证的。这一次虽然来得不多,但我想,对于太傅稳定人心,必然会大有作用。”

    “知我者,金公也!”李泽开心地大笑道。

第四百六十八章:助力

    李泽在武威节镇,是将粮食作为一般等价物之一的。所有其它的商品的价格,都是与粮食挂钩的。

    大唐时期,一般等价物基本上已经是使用贵重金属,如金,银等了。但历经战乱以及节镇割剧之后,贵重金属的重要性已经大大下降,拿着金银买不到粮食的情况,比比皆是。

    毕竟,盛世之时,金银是财富的象征,而乱世之际,人命如草芥,不知多少王候将相被踩入泥浆,多少富贵豪门一朝之间沦为难民。

    那段时间,只要你有粮食,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拉起一支队伍来。只要你有粮食,便能聚集起偌大的势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唐后期的节镇,绝大部分都出自各地豪强以及名门世家,因为他们控制着土地,也控制着粮食。

    但将粮食作为一般等价物,又是有着极大风险的。毕竟这个时候,望天收还是常态,一年能不能丰收,还是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给不给面子。给面子,风调雨顺,那自然是大收,可一旦旱涝灾难甚至地龙翻身等等,都可以让粮食歉收甚至绝收。

    李泽敢这样做的底气,一来是因为他执政之后,在武威地区大肆兴修水利,在他的影响之下,义兴社的推动之下,一地官员上任的第一件事,多半便是修水利,修道路,整河渠等等,这在极大程度之上,促进了农业的发展,将对老天爷的依靠,降到了这个时候的最低限度了。

    二来,李泽敢这样做,是因为他在治下实施的是平价粮食。依靠着供销合作社,他始终将粮价多年以来一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之上。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也竭力所能地保持粮价的稳定。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甚至高价从外面购进粮食,然后平价出售给治下的子民,每年为了补贴这其中的差价,都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在武威,是没有私人粮商的,但凡有人敢私自售卖粮食,被抓到之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砍头。百姓所有的粮食,出了留下自用之外,唯一能够售卖的对象,就是供销合作社。

    但多年以来的坚持,还是让他有了极大的收获,那就是与粮食挂钩的武威经济,一直维持着稳定向上的发展。

    粮价不乱,武威的经济就不会倒。

    这几年来,武威年年大熟,武威境内,一个个大型的常平仓内,堆得满满当当,手中有粮,心中自然不慌。

    但今年自春耕之后开始,武威便开始了战争,储备粮食便像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出去,而反映到市场之上的,自然就是粮食供应之上的紧张,哪怕粮价仍然给持着以往的水平之上,但市场上的焦虑却是已经开始出现了。

    而这也是李泽最为焦虑的所在。

    本来距秋收已经不远了,以武威其它地方的情况,今年仍然在会是一个丰收年,但昭义魏博等新归于武威的区域,就是欠收甚至绝收,这便将今年的丰收的利好,完全给抵销了。如果没有外来的粮食进入,武威今年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度支司的夏荷,已经将李泽提交了警示性的报告。

    以前李泽地盘小,还能向周边购粮,但现在地盘大大扩张,小规模的购粮已经完全无法满足武威的这种经济模式了。问题是,朱温在拿下了河洛关中等地之后,完全控制了槽运以及李泽同南方的联系,这使得向外购粮也成了大问题。

    这个时候,金满堂开辟出了自江南到北地的海上通道,对于提振武威治下经济发展的信心,自然是一个无比积极的信号。

    正如同金满堂所说的那般,这一次他从海上过来的船队,带来的粮食哪怕并不算太多,但却会让武威治下整个市场的信心有着无比的提振。

    既然有一船来,自然就会有十船,百船,千船来。

    “金公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李泽无比真心地看着金满堂道。“单是这一件事,我便要上奏皇上,为你晋封爵位。”

    金满堂大笑,所谓的上奏皇上,自然不过是一个说辞罢了,以李泽现在的地位,想要给他金满堂什么爵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爵位对于金满堂而言,却也是需要的。他的钱已经够多了,但社会地位,却并不会因为他的钱多而有多大的提升,在那些豪门世家的眼中,他仍然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以前在扬州,那些人对他可是予取予求。

    这种现象,在他同李氏联姻之后,有了相当大的好转,虽然说李氏隔着他的基本盘天遥地远,但李氏的威势摆在哪里,以前正眼都不看金满堂一眼的那些人,现在也都慢慢地将金满堂纳入他们的圈子里了,虽然少不了还要遭白眼,但这却是一个积极的开始。

    如果金满堂能够正大光明地获得朝廷册封的爵位,那他也就算正式跨进了这个圈子了。也许在他这一辈,还是会有许多的门坎难以跨进去,但他的儿子,孙子这一辈,必然会彻底地融合进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金满堂当年在扬州等地用了无数的金钱也无法打进去的圈子,在他毅然决然地投下大本钱给李泽之后,一切却都来得这么容易。

    当李泽在昭义击败朱温之后,金满堂在江南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在他扬帆前往海兴之前,宴请他的宴席,几乎是摆得满满当当。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李泽有可能的光明未来。

    现今天下势力几站已经明郎,抛开南方先不谈,在北地,便是李泽与朱温争雄,而从历史上的发展来看,谁握有了北方,谁掌控了中原,基本上最后都能站到历史的最高处。

    二分之一的可能,自然谁都愿意先投资一下。哪怕是在感情之上的,暂时不想与李泽搭上什么关系,但与李泽的这位亲家公先拉上关系,以后自然也就有了一条门路。

    “这么说来,南方对我这一次的大胜,反应更多的还是正面上的罗?”李泽很是感兴趣地问道。

    “也不尽然!”面对着李泽,金满堂倒是不用捡对方喜欢的说,双方现在差不多是命运共同体,金满堂几乎已经将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李泽的身上,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南方不仅仅是商业发达,但土地兼并也极其严重,大地主,大豪强比比皆是,这些人对于太傅你是深抱戒心的,甚至是抵触的。”金满堂道。

    李泽点了点头,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跟他说过了,而他现在麾下的一方大员,翼州刺史丁潜,更是出自荆湘名门,加入李泽队伍的时候,就曾直言不讳地说过并不同意李泽的这些政策,虽然经过了差不多两年的了解,丁潜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在这一根本政策之上,丁潜仍然是属于温和的改良派,与杨开这样激烈的革命派,照旧是格格不入,一见面就要互掐的那种。

    “但南方的商人,倒是对太傅你颇有好感。因为太傅在武威的商业政策,虽然稍嫌霸道,但却仍然开放了很多的行业并允许他们自由发展,更重要的是,太傅的武威,对于商人,没有歧视。”金满堂道:“这一点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却是最为重要的。”

    “我的商税可是很重的。”李泽笑道。

    “南方看起来商税比太傅这里要轻,但实则上的负担,要比太傅这里重多了。”金满堂笑道:“这一次我来之前,还乐捐了一大笔钱,太傅知道是什么?”

    所谓的乐捐,其实就是摊派了。李泽笑着摇摇头。

    “咱们扬州府的府台母亲大寿,每户商家可都是乐捐了一大笔钱。”金满堂摇头道:“而在太傅与朱温大打出手的时候,鄂岳观察使大人以备战的名义,又要咱们乐捐了一大笔钱,而其它一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就不说了,光是这两笔,加起来就差不多顶得上我要交的赋税了。而这些钱,你要是不交,你的生意,几乎就做不下去了。”

    “理解。”李泽笑道,在武威,农税,人丁税是较轻的,而商税的确很重,但商人交了税,却也没有其它的这种所谓的乐捐了,钱,都交在明处,商人自然也就愿意,因为这些钱,是可以预估并摊到成本当中去的。

    “看起来,金公在这些人当中,也没少为我们作宣传啊!”李泽道。

    “倒也不用我说太多,做商人的,那个不是精明的人物,一个个的都是耳聪目明的,要是消不灵通,生意也做不长久。义兴社在江南现在虽然举步维艰,但总算也是立住脚跟了,现在口碑也是愈来愈好了。”

    “那咱们的昌隆钱庄呢?”李泽问道。

    “我们的昌隆钱庄,在商人之中还是很受欢迎的。但在豪绅地主和官府哪里,就不成了。”金满堂笑道。

    “慢慢来,一步一步的来。”李泽微笑着道:“扬州那边的地价如何?”

    “扬州的地价比起武邑还要高。”金满堂道。

    “怎么高到这个地步?”李泽吃了一惊,要知道,武邑因为武威节镇的存在,大量的移民涌入,地价已经到了一个李泽都觉得过分了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李泽在土地上面严格的限制政策,价格可能更离谱,现在的武邑,土地是有价无市,在李泽打赢了这一仗之后,更没有谁会将自己的土地出售了。扬州是个什么鬼?

    “兼并!”金满堂道:“扬州几乎没有多少自由民了。土地大量地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大量的失地百姓,只能进城务工或者租赁土地,好在扬州的纺织业,丝织业发达,能够吸纳大量的人手做工。”

    “这么说来,那里的社会矛盾,也应当很严重了。”

    “脓包已经很大了,就看什么时候被戳破。”金满堂道。

第四百六十九章:包藏祸心

    江南大片区域,李泽现在即便再眼馋,也是只能干看着而无法下手。想想湖广熟,天下足这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话语,心里着实便痒痒的。奈何手实在不够长,实力也达不到这一步。眼下,还是先紧着朱温对付要紧啊。

    “金公,江南地域广阔,受战乱影响较少,百姓也较为富裕,实在是大好河山啊。”李泽道:“对于我们未来的大业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眼下,我这边无暇顾及,很多事情,便要劳动金公了。”

    “不知太傅需要我做些什么?”金满堂问道。

    “金公现在已经在做了。”李泽笑道:“不断地扩大我们在江南的影响力。努力在江南培养我们的代言人。”

    “代言人?”金满堂有些不太理解。

    “对的,代言人。”李泽重重地点了点头:“按金公所说,江南大片区域,其实现在社会矛盾已经相当突出了,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场,对于现实不满的人,总是有很多的,金公不妨在其中择选一些能为我们所用的人大力支持。在官场上的,想尽办法,让他往上走,在民间的,可以培养他们的声望,让他们在民间扩大影响力,即便是一些占山为王,据河为盗的人,也不妨拿来用一用。”

    “我明白了。”金满堂恍然大悟。

    “现在不指望他们能做什么,但在以后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们就能切实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来。”李泽笑道:“总要未雨绸谬,临时抱佛脚,那可是行不通的。”

    “做这样的事情,可需要许多的专业人才呢!”金满堂道。

    “需要什么人手,金公尽管去找屠虎便是。”李泽道。

    “那好,有了屠将军的帮助,那很多事情,做起来便游刃有余了。”金满堂道。

    “金公,在江南方面,我们武威铸造的铜钱,可还受欢迎?”

    说到这件事情,金满堂倒是兴奋起来:“太傅,武威铸造的铜钱,成色号,份量足,最让人称奇的是,这种看起来极好的铜钱,却让那些收钱铸造铜器牟利的人,亏得血本无归,如今武威铜钱,却是成了我们昌隆钱庄,最为赚钱的一门生意了。”

    李泽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我们武威钱币的秘密了,金公,利用昌隆钱庄大量地推广咱们武威铸造的钱币,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我们要是做好了,那可就太棒了。”

    “现在武威铸造的铜钱已经在逐渐取代原有的钱币了。即便是官方,也愿意收取武威铜钱。收取赋税的时候,武威的铜钱与银两的折色,都要经以前的铜钱低得多。”金满堂道。

    “好得很,我还怕那些人中有明白人,拒绝使用咱们的铜钱呢,既然如此,我们就大量铸造,嘿嘿,一船船的武威铜钱过去,换回来一船船的丝绸,粮食,这就让人快活得很了。”李泽笑得合不拢嘴。

    金满堂作为老牌的钱庄经营者,自然也是知道其中厉害的。其实在江南那边,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奈何原有的铜钱,根本就无法同武威铸造的钱币竞争,现在那边的老百姓也好,商家也好,更喜欢用这种钱币,而昌隆钱庄更是提供旧钱兑换新钱的业务,且是一比一的对换,在商家和老百姓看来,光是兑换钱币,就让他们有利可图,自然趋之若骛。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几年,武威钱币便可先一步一统天下了。

    “等到皇帝在镇州安定下来,重立朝廷,再立规矩之后,我就要着手打开丝绸之路了。”李泽道:“金公不妨把这个消息在江南放出去,我相信,很多商人一定会很感兴趣的。这可是一条铺满金银财宝的道路,一趟出去,便是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益。金公可以在江南那连到弄一个这样的组织,先通过海路,将东西运到海兴,然后再以海兴为起点,踏上丝绸之路的旅程。”

    “太傅,这条路上不提安西都护早就不存在了,便是大唐境内,也是节镇割据,走得通吗?”金满堂有些担心。

    “放心吧,大唐境内的节镇,我会处理好的。”李泽笑着道:“至于境外嘛,到时候会有一支军队护送商队,要么一齐发财,要么便改朝换代。想来那一路之上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小国家,自己会有一个取舍的。”

    “一路打过去?”金满堂顿时张大了嘴。

    李泽哈哈一笑:“金公,安西都护府现在虽然不在了,但在哪边,大唐子民还是不少的,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而且那片区域现在乱得可以,据一城之地,方圆不过百里,也敢自号为王,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我不但要重新打开这条财富之路,也会重新建立安西都护府。”

    李泽说得斩钉截铁,金满堂听得亦是热血沸腾,盛唐之时,大唐安西都护府,可是控制着西域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地域,治下那些小国家林林总总不下数百,唐人威势,在那片土地之上可谓声名赫赫,那里,简直就是商人攫取财富的天堂啊。

    “我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尽快地在南方传出去,相信很多人会极感兴趣的。”金满堂笑道:“这样一来,只怕江南的丝绸,瓷器等物,价格会立马向上攀升呢!”

    李泽道:“金公,这世上,最稳固的联盟,就是将彼此的利益紧紧地绑在一起,你想想,如果我能为他们创造更多的财福,更多的发财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支持我呢?让他们尽管多养蚕,多造纺机,多织布,不管有多少,我李泽都要了。”

    “这个自然。”金满堂道,这个消息一出,根本就不需金满堂鼓动,那些商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这么做。

    他自然不知道,李泽在这其中,也是包藏着祸心的。这样的事情,李泽现在正在两个地方推动,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口外。江南丝绸,口外羊毛。

    通过悉万丹部,李泽已经在口外的各色胡人哪里建立起了良好的声誉,而在铁勒的奔走之下,供销合作社的商队,已经深入契丹人,回鹘人以及各类杂胡的聚居地,大量地收购羊毛以及各类皮毛,大力鼓动这些胡人养羊。在很多的胡人聚居地,供商合作社甚至已经建立起了一个个固定的据点。而这些据点,不仅仅是成了货物集散地,也是各类胡人来这里交易的交易点,每月的十五,围绕着这些据点,都会有无数的胡人从各处赶到这里交易。一个个的小型集镇,正在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形成。

    那些胡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交易点上的商人,脱下了长袍,换上甲衣之后,便会化身为一个个精锐的战士。

    白天他们是笑容可掬的商人,晚上,偶尔也会变成杀神,却将一个个不服管教心存异志的部落彻底铲除掉。

    李泽是大棒与甜枣双管齐下,将口外与内地紧密地粘合在一起,让那些杂胡在经济之上,愈来愈离不开内地。

    以前张仲武对付这些胡人,是直接用刀子威胁,不从我,我就灭了你。同时在经济之上严密地控制他们,在张仲武看来,这些人越穷,便会越依靠他。

    李泽的手段就温和多了,武力示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与张仲武不同的是,李泽却是在想尽方法的让这些人富裕起来,当然,这种富裕,是必须建立在依靠武威基础之上的。达到服从武威你就富裕,背离武威你马上就会穷得叮当响,这条政策,已经实施了大半年的时间,积极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了。而负责这条线的王明义,在这些胡人的心中,早就成了大财神。离开了政坛将自己投身于商界的王明义,现在是干的得心应手,自信心爆棚,甚至在李泽面前直接吹嘘他的供销合作社在未来,足可当十万大军使用。

    李泽这样做,当然不仅仅是稳固从张仲武手中接手过来的这些区域。要知道,这种影响力可是有辐射效应的,慢慢地也会扩散到张仲武现在尚控制的平州以外的东北大片区域。在那片区域里,张仲武依然依靠着刀子在野蛮地压服那些杂胡,野人,从武威的情报系统反馈回来的情况,大量的杂胡,野人,甚至被张仲武直接变成了奴隶,被锁在土地上替那些迁移过去的唐人耕作土地,放牧牲畜。

    李泽是深信,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的。张仲武的这些政策,或可以短时间内,让他的经济实力有一个长足的进步,但只要在军事之上出现失利,打上那么一两场败仗,雪崩效应就会显现。

    谁甘愿做奴隶呢?

    不管是唐人,还是那些没有开化的野人,抑或是杂胡,是个人,都是向往自由的。

第四百七十章:裴矩投效

    送走了金满堂,李泽这才抽出时间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原洛阳长史,裴矩。

    “裴长史,劳你久等了。”一见面,李泽便连连告罪,“实在是金满堂远道而来,而且带来了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与他谈起现在江南的局势,竟是让你候了这么久。”

    对于裴矩,李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一来是因为裴矩的确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二来,现在的裴矩也着实有些可怜。

    裴矩现在可谓是家破人亡。

    卫州兵败,福王**而死,牛辅仁当场战死,厉海兵溃远遁,而彼时,裴矩还在河东韩琦哪里。接下来洛阳被宣武军攻破,福王李忻的王妃自缢而死,剩下的福王家眷,被乱兵所趁,可谓惨不忍睹,而裴矩一家自然不能幸免。

    他的家人尽皆死于此役。臣子死于国难,原本对于裴矩这样的人来说,也是能接受的,但家里女眷的遭遇,却让他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

    她们都是受尽凌辱之后悲惨得死去的。

    “太傅言重了。”此刻站在李泽面前的裴矩,却仍然收拾得清清爽爽,除了清瘦一些之外,几乎看不见他有什么异样,但李泽却能从裴矩的眼瞳里,能察觉到那蕴藏其间的压抑的愤怒。

    “眼下武威恐怕最缺的就是粮食,金公开辟海上商道,从江南带来了太傅最需要的东西,自然是重中之重。裴某人心中亦为太傅开心,有了此海上商道,武威无忧矣。”

    李泽微笑着点点头,请了裴矩坐下,奉了茶,这才道:“裴长史自请为卫州刺史,以裴长史的才能,胜任此职,自然是绰绰有余,甚至是大材小用,我本意是想请裴长史入朝,在六部六卿之中担任一个职位的。”

    裴矩却是连连摇头:“我不去。如果太傅觉得我任卫州刺史不合适,裴某人便自请为卫州戍守一小兵。”

    “裴长史言重了。”李泽看着裴矩:“裴长史想在卫州任职,我心中自然是理解的,但恰恰是因为这份理解,却又让我心中有些犹豫,裴长史可知道为什么吗?”

    “自然清楚。”裴矩点点头:“太傅是怕我被仇恨烧昏了头脑,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长史怎么看这个问题。”李泽反问道:“长史如何让我能放下心来?”

    “裴某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裴矩深吸了一口气,道:“自春耕之后,武威便连连作战,士卒百姓都是疲惫不已,需要修整。而在经济之上,武威也绝然再不能擅启战事,接下来,太傅忧心的必然是昭义,魏博这些地方的稳定,融合。这是其一,其二,陛下移驻镇州,太傅要重振朝纲,内部纷挠必然亦是麻烦多多,而在西北方向上,各大节镇心存观望,心意难决,太傅亦是恩威并重,将他们一一压服,而想要安心做这些事情,与朱温,必然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需要息战的,双方甚至可能会做一些交易来达到彼此的目的。”

    李泽点了点头,裴矩分析得的确很全面,将李泽心中所思所想,都一一地讲了出来。

    “所以太傅怕我在卫州生事。”裴矩道。

    “正是如此。”李泽道:“长史可能让我安心?”

    “太傅尽管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裴矩咬着牙道:“更何况,我所求的报仇,可不仅仅是杀死朱温而已。我求的不但是要杀死他,更是要诛其九族,使其朱氏一族香烟断绝,永无翻身之可能。所以,太傅,我能忍,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我也很清楚,太傅愈强大,我报仇的希望便愈大。所以裴某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太傅前进路上的一块石头,一片瓦砾,只要能让太傅更强大便可以了。”

    听着裴矩咬牙切齿地话语,李泽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委任裴长史为卫州刺史一职,只不过此职有些委屈裴长史了,等裴长史在卫州达成心愿之后,六部九卿,裴长史可任意挑选一职。”

    “多谢太傅!”裴矩站了起来,抱拳一揖到地。

    这一次,李泽却是端坐不动,受了裴矩这一礼。因为从这一刻开始,裴矩便成式地成为了他武威集团之中的一员了。

    “裴刺史在卫州,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李泽问道。

    “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恢复。”裴矩道:“卫州连番大战,昭义军,魏博军,宣武军,再加上我们武威军,连续在这片土地之上足足打了大半年,比起潞州,那里要更残破。人丁损失之严重,难以描述,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地恢复卫州的经济,我准备就任之后,先将散于四乡八里的百姓,集中到卫州城左近,重新安置,集中有限的人力,物力,尽最大的可能,先恢复卫州城周边的繁荣。”

    “其二,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吸引外来人丁在我卫州安家落户,朱温想要尽快平息河洛,关内,手段必然残暴酷烈,而武威的政策,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我在河洛一段,也还稍许有些影响力,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想尽一切办法吸引那里的百姓往我们这边逃,我们多一个,他们就少一个人,我们多一份力,他们就少一份力。”

    李泽连连点头。

    “这是老成谋国之道。”

    “其三,在做这些事情的基础之上,当然便是要为以后的战争作准备了。”裴矩道:“练军伍,储粮草,修道路,筑城堡,把卫州一步步地打造成武威进攻河洛关中的桥头堡。”

    “长史所思所虑,已经很全面了。”李泽满意地道:“潞州刺史是姚敬,此人以前担任武邑县县令,对我武威政策,烂熟于心,裴刺史但有疑惑,不妨与他多多探讨。”

    “一定会向姚刺史请教。”

    “请教不必。”李泽道:“姚敬对于武威政策是极熟的,但对于治理潞州这样大的地方,或者还会有力不从心和不妥当的地方,裴刺史你就不同了,我跟他亦交待过了,你们二人,相互相辅助,互相支持,卫州,潞州,要打造成一个整体,才会有强大的战斗力和强悍的生命力。”

    “职下一定会按照太傅的吩付去办。”裴矩道。

    “石壮将率两万军队驻扎潞州,其中一部,肯定会以卫州为基地。在军事上,以石壮为主,裴刺史在军事之上还要多多支持石壮。”

    “太傅放心,武威的规矩我是知道的,地方行政长官不能干预军队,只能做好军队的后勤保障。”裴矩笑道:“职下不会坏了规矩,更何况,石将军也不会让我坏了规矩。”

    李泽笑道:“裴刺史虽然不能干预军务,但却可以做另外一些事情。你在河洛有着很深的根基,现在你的那些关系,不是仍然还在河洛吗?裴长史不妨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我们与朱温可以停战,但如果他朱温治下暴动频频,起义不断,可不关我们的事情。”

    裴矩眼睛一亮:“太傅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军辎之上,银钱之上,对这些人大力支持?”

    李泽笑道:“便是派些人过去指导,也是可以的。裴长史如果手上这样的人不多或者不够用的话,回头可以找田波商量。”

    “这些人的指挥权,会给予我吗?”裴矩眼前一亮。

    “裴刺史组织起来的人手,将来肯定也归裴刺史你指挥。”李泽笑吟吟地道。“到时候即便裴刺史想转成武职,也是完全可以的嘛。”

    “多谢太傅赐我此权利。”裴矩狠狠地点点头:“我会让河洛一带狼烟滚滚,片刻不得安宁的。”

    两人对视一笑。

    武威治下,其它的刺史,断然是不会有这个权利的,因为这事实之上,已经授予了裴矩便宜行事的权利,甚至可以说是变相地给予了他兵权。

    “裴刺史昨日便到了潞州,薛平他们宴饮,听说也是邀请了裴刺史的,裴刺史怎么没去呢?”李泽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

    裴矩嘿地笑了一声:“他们想做什么,人尽皆知,可惜裴矩却一点儿也不看好他们,我要报家族大仇,除了依靠太傅之外,难不成去依靠他们吗?他们成不了事的,终究只是太傅手中的一件玩意儿而已。太傅,我这话说得虽然有些难听,但这也是我的真心话。还请太傅恕罪!”

    “话糙理不糙!”李泽却是毫不在意。“我们想要打败朱温,想要重回长安,更进一步来说,想要复兴大唐的话,那就只能有一个声音。现在我看不到有谁能比我更合适来发出这个声音,所以他们可以抱团,可以有不同意见,但我却不会容忍他们做出一些其它出格的事情来。”

    “厉海也没有去。”裴矩道。

    “厉海没有去,是因为裴刺史跟他打了招呼?”李泽笑问道。

    “厉海去问了我,我的确警告了他,此人是个纯粹的军汉,但缺点也是耳根子软,容易冲动,我正想请太傅把他派到我哪里去。”裴矩道:“免得他一直呆在这些人身边,到时候误了自己。”

    “厉海我还是挺看重的,对他的任命,我已经有了其它的想法,放心吧,你想保全他,我也不想这样的勇将自误。”

第四百七十一章:问政

    厉海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将,此人在军事之上,的确有着相当的造诣,胆子也大,沉稳之中不乏冒险精神,属于李泽非常看重的那类将领,对于他的任用,李泽心里早就有了安排。他不希望厉海这样的将领稀里糊涂的被卷进这种政治斗争中去,一个不好,到时候李泽就算心中再不愿,也不得不处置他,这就非李泽所愿了。

    而裴矩的真心投效,却让李泽是大喜过望。与厉海不同,裴矩的地位要高得多,影响力也大得多,在河洛一带,裴矩本人的作用,比起薛平秦诏这些人要强出太多,有了这个人,李泽在以后争夺河洛地区之时,便能抢得先手。

    更重要的是,此人投向李泽,也将会影响到河洛一带其它一些有影响,有实力的人物,这会让李泽在以后轻松许多,所以李泽才满足裴矩现在的要求之后,更是慷然许诺,以后六部九卿的位置,裴矩可以任选其一。

    谈完公事,李泽盛情邀请裴矩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

    简单地四菜一汤,用粗瓷大碗装着,量是足足的,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好上许多,但相较起见多识广,在河洛享受惯了的裴矩而言,有着李泽如此地位,在生活之上仍然如此简朴,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裴刺史,我也是一个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别小看这几个菜哦,这可是我专门带着的厨师精心烹调而出的。”李泽看着裴矩的模样,似乎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

    “外人都说我李泽爱兵如子,哈,这可真是高抬我了。”李泽接着道:“我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所谓爱兵如子的将领,让我同士兵们食同桌,寝同床抑或更进一步的啥啥的,我还真做不来。不瞒裴刺史说,现在外头兵将们吃的东西,我还真吃不下去。”

    听到这里,裴矩终于是笑了起来:“职下听说,太傅本身就极其擅长烹调,像铁锅,还有很多新式菜肴,便是太傅发明出来的。”

    “瞎鼓捣!”李泽替裴矩夹了一块红烧五花肉,道:“想要自己吃得舒心,所以瞎鼓捣一气,慢慢的也就弄出了经验,裴刺史尝尝这五花肉,一头猪,就只精选这么一块最好的五花肉,厨师为了这碗菜,可是整整弄了小半天。真要说起价格来,那还真不便宜。来,尝尝,入口即化,肥而不腻,一口下肚,香味直透四肢百骸,那个舒坦,当真用言语无法形容。”

    裴矩先是把四样菜一样尝了一点,果如李泽所说,看起来极普通的菜,在做法之上,真是化了极大心思的。像桌子上的那盘茄子,如果李泽不说,裴矩是万万认不出来的,不光外表上看不出茄子的模样,吃进嘴里,也没有了一般茄子的味道。在听了李泽兴致勃勃的介绍之后,裴矩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样了,先前说一碗红烧肉弄了小半天,这碗茄子,花费的时候,用的各种辅料,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话我是不太赞同的,说这话的人,绝对不懂得一般小菜真要弄得可口,是何等的艰难。”李泽用筷子敲了敲装着茄子的瓷碗:“就像这碗茄子,过程之中稍有差错,味道便差了十万八千里,基本上便等于废了。这还只是一盘菜而已,坏了可以扔了再做,但一个国家,如果一项政策出了偏差,那影响的可就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啊。”

    “太傅所言极是。”裴矩点头道。

    “如今我的治下,子民已经超过千万了。有时候想一想,便觉得后背上嗖嗖地冒凉气。”李泽替裴矩倒上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一杯慢慢地啜饮着。“裴刺史,你对我武威现在的政策怎么看?”

    李泽突然问政,倒是让裴矩有些措手不及,斟酌良久才道:“太傅在武威所施之策,与以往大相径庭,与裴某人的过往经验也完全不同,所以实在不敢妄言,但有一点我却是相信的。”

    “不知是哪一点?”

    “太傅施行的这些策略,让武威实力蒸蒸而上,正走在不断胜利的道路之上,这就够了。”裴矩含笑道:“没有谁能指责一个胜利者。既然太傅在不断地胜利,那么就说明太傅是正确的。”

    一口饮尽杯中酒,李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内心亦是恐惧的,我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王莽。裴刺史,我正在摧毁一个阶级,在我的治下,豪强几无立足之地,所谓的名门世家战战兢兢,你要说他们心甘情愿,那我是不相信的。可这个世道,这些人偏生是掌握着话语权的,手中是握着庞大的实力的。”

    裴矩放下了筷子,看着李泽若有所思地道:“太傅,章回先生,公孙先生都是大能,您与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自然是讨论过的。”李泽一笑道:“我们谈得很深入,你知道公孙先生和章回先生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吗?就是因为我们把这个问题谈得太深入了。”

    “太傅没有想过,利用豪门世家,名门大户?”裴矩道:“如果太傅愿意畅开门户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蜂涌而至。”

    “是啊,这样,我的路会走得顺畅许多。”李泽点了点头:“然后呢?这个世道会再一次的进入一个轮回。从最开始的励精图治,慢慢地坠落,腐朽,大唐从兴盛到如今这个地步,用了多少年?”

    “可是太傅,您想过没有,即便是您摧毁了这一批,但也无法从源头之上改变这个问题,因为太傅的手下,将来会崛起另一批新兴的贵族,新兴的权贵。”裴矩沉吟道。

    “是啊,好像是一个死结。”李泽笑了起来:“现在我还没有想这么多,这么深,包括章回,公孙长明两位先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裴刺史亦是智者,平时有遐,不妨也多想想这个问题,未来我们要如何走?”

    这是一道大考题,但也表明了李泽对裴矩本人的看重。

    “太傅的义兴社,就是对这个问题的一个试探性的举措?”裴矩突然问道。

    李泽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裴矩,他没有想到,裴矩居然能这么快地便反应过来义兴社存在的实质。

    “你了解义兴社?”李泽反问道。

    “既然要投效太傅,自然会对太傅的政策以及一些手法做一些研究,义兴社太不寻常了,就算我蒙上眼睛,他也在我耳边不停地敲响着洪钟大吕。”裴矩微笑着道。“包括您的供销合作社,您想试着用一种全新的经济制度来取代旧有的制度,进而影响到朝政的施行。”

    “裴刺史果然是智者。”李泽点了点头:“私下里,我把这种制度命了一个名,如今知道这个新制度的只有四个人,我,夏荷,章回,公孙长明,裴刺史,你是第五个。”

    听到这话,裴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色也凝重起来。

    “我叫他政府主导之下的市场经济。”李泽缓缓地道。“回头,我会送一本我自写的小册子给你,有空的时候读一读,想来有助于你更多的了解我的想法。将来,我希望你在入朝之后,能成为我有力的助手。”

    裴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

    “章先生在学术之上的造诣更深一些,公孙先生更适合在幕后做一些事情,夏荷对我的想法了解最深,但终究是一个女子,又是我的妾室,很难让人膺服。裴刺史你就不同了,你学识渊博,对于政事,又极其熟念,为官手腕也是不缺的,将来宰相这个位子,你是我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合适的人选。”

    “职下一定会细细研读。”裴矩凝声道。

    “其实说来也简单,我的想法,就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国家经济命脉,都必须掌握和控制在朝廷手中,其它任何人,任何经济形式,都只能是它的有效的辅助和补充。我不管未来会产生什么豪强或者大家,他都只能依附于朝廷而存在。一旦他有了什么不好的想法,朝廷能在翻手之间便将他的势力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这样,就算将来新的国家仍然会产生蛀虫,但这些蛀虫也只能趴伏在朝廷这个主体之上吸血,而无法动摇朝廷的根基,只要我们再建立起良好的自净系统,隔上那么一段时间便来清理一番,也就能更大限度地保证施政的活力,满足百姓对朝廷的期望。”

    裴矩缓缓点头:“太傅所说的,裴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这本册子,只是提纲挈领,现在还只是一个骨架,章先生,公孙先生,夏荷都在一直为其有些血肉而努力着,我希望裴刺史也这样做,让其的血肉更加丰满,我们的时间是足够的,现在我们的治下,也足以让我们慢慢地实验。现在船小好调头啊,未来船大了,难度可就是倍增。”

    瞬息之间,裴矩就觉得肩膀之上似乎担起了千斤重物。

    因为李泽现在与他讨论的,是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前途命运。

    李泽看得太远,一时之间让目光还看在眼前的裴矩有些措手不及。

第四百七十二章:换俘

    送走了裴矩,李泽伸了一个懒腰,回到了书房之中,李泌早就端来了一盆热水,正在往里面加着药材。这是李泽的习惯,一天劳累之后,一定要泡泡脚,去去乏,同时也算是调理一番身体。

    脱去鞋袜,将脚放进热水里,李泽顺手从案上抽出一份折子拿在手里准备抓紧时间再看几份,一转眼看到李泌所着个热汤婆子站在一边,不由笑道:“以后这些事情,你不要做了,如今你也是堂堂的五品将军,等回到镇州之后,说不得还要升上一级,再做这些事情,可就不符合身份了。”

    李泌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来,就算日后我做到大将军,给公子端茶倒水,那也是应当应份的。”

    武威系统之中,大体上可以分成两类人,从对李泽的称呼之上,便可以将这两类人区分出来。一种人,是随着李泽身份的变化而转变着对李泽的称呼,最早的时候,叫四公子。因为李泽在李氏家族之中排行老四。后来李泽变成了武威节度使,这些人便叫李泽为节帅,现在李泽成为了太傅,大家自然也就跟着转换了称呼。

    但另一类人,从头到尾,都只叫李泽公子。但凡称呼李泽为公子的这一批属下,都是不折不扣的李泽嫡系,要么是从大青山下庄子里出来的,要么便是从大青山秘营出来的。不管李泽的身份如何变化,他们的称呼却从来没有变过。

    听着李泌的话,李泽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却仍然摇头道:“你除了公职之外,还是曹公的儿媳妇儿。曹公是何等身份的人,他的儿媳妇儿老是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他心里只怕也不开心的。所以以后这种事情,安排别人做便好了。”

    “公公岂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李泌笑道:“我不在公子身边便也罢了,只要在公子身边,却是不放心别人做这些事情的。”

    说着话时,却是提起热汤婆子往脚盆里加了一些热水。

    李泽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李泌道:“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另外的一件事情,便是你接下来的去处。”

    “公子不要我了,要赶我走了吗?”李泌神色一紧。

    “哪里是赶里走啊?而是你有了更重要的去处。”李泽笑道:“闵柔走了,你接任了统领,现在你走了,我也好再提拔一下别人啊,你要是一直不走,后头的人哪有上进的余地?”

    李泌一笑道:“公子是准备让李敢接替我吗?那我接下来去哪里?”

    “接下来你去镇州。”李泽道:“皇帝即将移驾镇州,我需要一个让我放心的人去护卫皇帝,太子的安全。”

    说到这里,李泽停顿了一下,李泌也是会意地点了点头。

    “薛平他们那里会同意让我去?”

    “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唯一一个有可能的便是厉海,但此人会拒绝他们的举荐,我也对厉海作了其它的安排,即便他们再推人选,能与你比吗?”李泽呵呵一笑。

    “便是厉海,也无资格与我相比。”李泌傲然道。

    李泽大笑:“这一次你去统领镇州的安全保卫工作,也算是公私两便,曹璋现在也是长驻镇州呢!你的公公前几天给我写了一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对抱孙子有着很高的期待啊,而你呢,又一直跟着我东征西讨,再留着你不放,他是真会杀过来找我问罪的。”

    纵然李泌神经坚韧,但此时也是脸红过耳,低声道:“公公他,又不是没有孙子抱?”

    “那是不一样的。”李泽摇摇头:“曹璋是长子,你是长媳,你也知道,他对你的期许是不一样的,所有你能让他更早地抱上孙子,他才会放心哦!”

    看到李泌垂下头不再做声,李泽也便不再多说,毕竟是下属,开玩笑也只能点到为止。

    “李泌,你去担任这一职务,重要性不言而喻,薛平他们也不会因为是你去,便就此偃旗息鼓,肯定还会玩不少花样的,咱们也不能在明面之上做得太过份,所以有些事情,你要心里有数。”李泽道。

    “公子放心。”说到公事,李泌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点头道:“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样,我都能做到公子心中所想的那样。”

    “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正跟李泌说着一些任务之上的细节,外间却传来了卫士的禀报之声,公孙长明,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李泽与李泌都是有些诧异地对望了一眼,公孙长明此时过来,只怕又是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将脚**的从盆里提出来擦干净,穿好鞋子,公孙长明已是长驱直入了。

    “公孙先生,出了什么事?”李泽直截了当地问道。

    “刚刚接到了卫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朱温派出了以敬翔为首的使团,正向着潞州方向而来。”公孙长明道。

    李泽眉头一皱,“朱温此时派出使团来,是要与我们谈判双方停战的事情吗?”

    李泌端来了椅子,公孙长明坐在李泽的对面,道:“通过我们在长安方向的内线,此行敬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交换战俘。”

    李泽眼皮子一翻:“曹焕,朱友贞这些宣武重臣倒是被我们俘虏了,可我却想不起来我们又什么重要的人物在他们手里啊?他们拿什么与我们换?”

    公孙长明看着李泽,苦笑道:“太傅,你忘了,天子等于是只身出逃,朝廷重臣,几乎都留在了长安呢,朱温所谓的交换战俘,就是拿这些人来与我们换曹焕,朱友贞等人。”

    李泽啪地一拍椅子背,脸上顿时露出了恼火的神色。

    “这一招,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也让我们极为被动呢!”公孙长明叹道:“这件事,必然是敬翔这个老不死的出的主意。此人是朱温麾下第一谋士,比起费仲,那可是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一边的李泌有些不解地道:“公子,先生,那些朝廷重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换,他们能奈我们何?”

    “我们当然是无所谓,但薛平他们肯定是想换的,皇帝也是想换的。”李泽摇头道:“而且这件事,我们还没有正当的理由阻止,如果我们拒不接受,必然会议论纷纷啊,岂不坐实了我嚣张跋扈,图谋不轨的意图?”

    李泌顿时也牙疼起来。

    “先生可有什么法子应对?”李泽看向公孙长明。

    “太傅,换,肯定是要换的。这件事情,无法避免。”公孙长明道:“但这些人到了镇州,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的。”

    “只怕朱温送过来的人,都是一些老资格的功勋世家,朝廷重臣,这些人来了之后,薛平他们声势大涨不说,他们必然还会要求获得更多重要的职位,这给我们要添多少麻烦啊!”李泽有些恼火。

    “想要在我们这里获得重要的职位哪有这么容易?”公孙长明冷笑:“太傅别忘了,朱温打长安的时候,几乎是一鼓而下,真正抵抗的只有尚书省的陈笔和左仆射王铎,而陈笔已死,如果陈氏的人来了,太傅不妨重重地给他们奖赏,王铎可以给一个高高在上的职位供起来,比方说太保?”

    听到这里,李泽已经是大致明白了:“你是说,其它人到了武威,我们先将他们晾起来?”

    “岂止是晾起来?我们还要审查他们在长安之战中到底做了什么?是拼死抵抗了呢,还是开门揖盗了呢?或者是当了缩头乌龟了呢?他们在朱温入长安之后,又做了什么呢?有没有去朝拜朱温?这些事情,但凡坐实一件,便足以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就算这些人中有忠贞的,一番审查下来,几年时间也就过去了,到了那时,还有什么可愁的?”公孙长明阴冷地笑着。“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到了武威,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只怕便会乖乖地拜倒在太傅脚下。因为他们会明白,在我们这里,不靠着太傅,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体面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说得极是!”李泽大笑起来:“我们武威,可不养闲人,更不养叛徒,这些人想要获得相应的待遇,先得证明他们没有当过叛徒。这件事情,便由先生来牵头,让田波的内卫来负责审查,不用急,慢慢来。”

    卫州边境,一河之隔,河这边,是武威大军,河的那头,却是宣武军队在驻防。一支来自长安的庞杂的队伍,此刻正驻扎在河边。

    敬翔,这位朱温麾下的第一谋士,看着被担架抬进帐蓬的一名伤员,微笑着站了起来,走到担架边上,微微弯下腰,看着伤员道:“高将军,感觉好些了吗?”

    担架之上的伤员,赫然是门下省的中郎将高象升,也是李泽的老熟人,不过此刻的他,却是身负重伤,全身上下都被裹着厚厚的白布,只露了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巴在外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纵然明白,能奈我何

    敬翔眼中带着怜悯之意,看着高象升,道:“高将军,你这是何苦来哉呢?东西还是要吃的嘛,为了让你活下来,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花了大笔的银两呢?每天给你灌下去的参汤,都顶得上你半辈子的薪饷了!”

    “心有所恃,岂是你这叛贼能比得?”高象升的咽喉明显是受伤了,说话极是艰难,嘶哑的如同拿着锯子在锯木头一般。“唯死而已,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想也别想。”

    敬翔点了点头:“理解,理解。高将军,长安洛阳的监门卫的网络你纵然不说,接下来,我们也会慢慢地摸出来的,只不过需要花费一点时间而已罢了。所以呢,我们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高象升独眼儿之中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干脆闭上了眼睛。

    “高将军知道这是在哪里吗?”敬翔却是不以为忤,仍然笑咪咪地道:“好教高将军知道,一河之隔的对岸,就是卫州了,这几天来,高将军迷迷瞪瞪的,恐怕还不知道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到卫州了吧?”

    闭着眼睛的高象升,陡然睁开了双眼。

    “恭喜你啊高将军,你马上就要自由了,此时,我们与武威方面正在接洽,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渡河了。”敬翔道。

    看着高象升不解的目光,敬翔解释道:“高将军被我们抓住之前,当然也晓得了我们在昭义地区被武威给击败的事情,为了换回曹焕曹大帅和朱友贞将军,我们不得不将包括你在内的大批朝廷臣工交给武威方面。”

    高象升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得身体一抽一抽的,独眼之中,满满的都是笑意。

    “所以高将军呐,你可得保重身体啊,不但要多吃,还得要配合医师的治疗呢!要不然你到了武威,就一命呜呼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敬翔很是真诚地道。

    “吃,吃!”高象升的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彩,吃力地一字一顿地道。

    高象升被抬了出去,敬翔却还能听到他那难听之极的却又充满着得意的笑声。

    高象升是在长安陷落一个月之后,因为被叛徒出卖而让宣武军逮着的,那个时候,他正躲藏在监门卫的一处据点之内,在这个据点中,储存着大量的监门卫的秘密文档,高象升带着心腹手下一面抵挡,一面纵火焚烧这些文件。

    高象升其实是被宣武军的人从大火之中抢救出来的,救出来的时候,已是全身严重烧伤了。此人死志极为坚决,被抢救回来之后,便不吃不喝,使得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些东西的敬翔不得不让人天天灌他一些参汤给他吊着性命。

    “军师,此人如此顽固,为何还要留着他呢?这样的人,属下觉得早些杀了反而更好一些。”一名年轻的将领有些不解地看着敬翔。“此人如果活下来,以后必然会是我们的劲敌。”

    “吴健啊,很多事情不要看表面,要往深里想一想。”敬翔瞟了一眼年轻的将领,道:“你说说,咱们这一次为什么要与武威交换这些人啊?”

    “当然是为了换回曹大帅与朱将军。”吴健不解,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敬翔嘿嘿一笑:“曹大帅被抓了,岂不是能让我们更好地将天平军抓在手中,将他们彻底融入宣武?三公子被抓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恐怕脸上悲戚,心中却着实快活吧?”

    吴健一呆,半晌才道:“军师,既然如此,您为何在大帅面前一直促成此事,这,这岂不是把大帅和大公子二公子一齐得罪了?”

    敬翔哈哈大笑:“大公子二公子或者会不高兴不开心,不过大帅心里却是明白的。咱们就来说说这高象升吧,你很佩服他吧?”

    “抛开敌我之别,此人之风骨,的确让人敬服。这是一个真正的忠贞之士。”吴健点头道。

    “那你说,他忠贞的是大唐天子呢,还是李泽?”敬翔悠悠地问道。

    吴健也是聪慧之人,被敬翔这样一点,顿时明白过来。

    “此人自然是忠于大唐天子的。”他脱口而出。

    “是啊,所以呢,我想尽办法也要保住他的性命。”敬翔道:“现在武威哪边,忠于天子的人太少了啊,这怎么成呢?我们当然得为天子送去更多忠贞的臣子啊,像高象升这样的,到了武威,不论是从能力,还是节操,都会对天子有很大的帮助啊!”

    吴健恍然大悟地道:“如今武威,李泽为主,大唐天子却是寄人篱下,纵然他想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如果天子有了足够的实力,便必然会想要从李泽手中拿回权力,那武威的内斗,便会日趋激烈。如果他们自己内讧起来,那对于我们而言,可就太好了。说不定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击败李泽。”

    敬翔冷笑道:“我观李泽其本质,与我们大帅其实并无什么两样,不过我们大帅现在是赤膊上阵了,而李泽却还想遮遮掩掩,仍然想着要利用一把大唐皇朝的遗泽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吴健不屑地道。

    “话糙理儿不糙,就是这个道理!”敬翔道:“李泽既然怀了这个心思,那自然就给了我们操作的空间,我们大量地送还这些唐臣去武威,这些人在武威毫无根基,无权无势,到了武威之后,李泽又岂会待见他们,而他们想要获得与过去一样的特权,富贵,那除了抱住天子的大腿,然后图谋扳倒李泽,还能有什么其它的盼头呢?”

    吴健连连点头。

    “所以啊,换回曹焕,朱三公子,这都不过是顺带的事情,主要的目的,便是将这些人送回去啊,然后我们便可以静静地看着他们内部生出变动来。接下来,我们首要的任务,便是先稳定河洛关中的统治,然后图谋向南。此行我与李泽,会谈一个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的方案出来。”

    “他们会同意?现在武威可算是士气如虹啊!”

    “光士气如虹有什么用?打仗不要钱的吗?武威现在跟我们比起来,在经济之上更加捉襟见肘,而且李泽还需要应对张仲武,还有那些西北节镇,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呢?”敬翔笑道:“此次去武威,带上你的目的,便是好好地考察一下武威的经济策略,你家世世代代实际上都做着计相的事情,对于经济有着极深的造诣。说起来,大帅对于李泽搞的那一套,真的是很感兴趣的。”

    “就只怕我们学不来。”

    “为什么要学?”敬翔摇头道:“了解他不是为了学习他,而是为了找到他的破绽,然后一击毙命,现在大帅治理地方卓有成效,岂会改弦易辙?”

    数天之后,武威方面终于有了回信,同意交换俘虏并且与敬翔为首的使者团商讨双方停战的事宜。

    河道之上,以极快的速度达起了一座浮桥,这支庞大的,数量达到数千人的队伍,开始慢慢地渡河向着武威控制区域行去。

    浮桥边上,一辆马车停驻于此,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车辕之上,回首南望,感慨万千。此人,却是这一次双方交换俘虏之中,职位最高,影响也是最大的一位。

    这个人便是当真左仆射,王铎。

    敬翔策马缓缓而来,停在马车之旁,看着神情复杂的王铎,笑道:“王公,敬某在这里先要恭贺了,此一去,可就是鸟入天空,鱼归大海了,却不知相见可还有期?”

    王铎缓缓地收回目光,看着敬翔,道:“敬军师多虑了,在我看来,最多也不过三五载,我就能衣锦还乡了。只不过到时候,咱们的身份,说不得要来一个反转了。”

    敬翔大笑:“王公是老者,敬某须得敬老爱老,却也不驳斥王公了,但愿王公心想事成吧!”

    王铎哼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这世上,谁还不是一个贼呢?王公,你是不是一个贼?”敬翔笑问道。

    王铎沉默了片刻,居然难得的点了点头:“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似乎我也是一个贼。也罢,敬军师,你所想的是什么,王某人却也是心知肚明的,在这里便先告诉你一声,别妄想了,不会如你所愿的。”

    “我想什么?”敬翔微笑着问道。

    “王某家世世代代都做官,大唐至我一代,出了四个宰相。”王铎不屑地道:“什么阴谋勾当没有见过,你的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我的眼去?”

    “的确瞒不过,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吧?”敬翔道:“王公纵然知道,明白,但又能奈我何呢?”

    王铎叹了一口气:“别人我不敢说什么,但老夫却是不会如你所愿的,到了武威,我便会去讨一个倚山靠水的小宅子,去寄情山水,逍遥自在,好好地享受一番口腹之欲了,李泽那小子,倒是弄得一手好饭食。”

第四百七十四章:送别

    海兴港口,一艘海船正缓缓驶离港口,船头之上,金满堂正频频挥手,向前来送别的人告别。见过李泽之后,信心更足的金满堂准备要大干一场,这一次他不仅在海兴船厂新订了两艘大海船,更是准备在回到江南之后,再订上几条大船,组建起一支庞大的船队,不仅仅是为了跑江南这条线,在李泽的鼓动之下,他更有向远洋航行的打算。

    在潞州之时,李泽与他谈到兴之所致之时,提起笔来,给他绘制了一副巨大的地图,就是这副地图,让金满堂大受震动。

    他第一次听说了他原来是住在一个球上,他第一次听说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袤,他第一次听说了大海要远远比陆地更广阔,他更是第一次听说了在大海之中,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前进,终于有一天,他会再一次回到他出发的地方。

    他当然怀疑,甚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真,被李泽击打得粉碎,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原以为已经站到了这个世界商人所能达到的顶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不过算是爬到了半山腰而已。那种骨子里隐藏的冒险的因子,顿时大爆发。

    他想要去探索,想要去更遥远的地方去获得更多的财富,更想要去验证李泽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对于他的想法,李泽大力支持。

    向西,向西。

    陆上有丝绸之路,那他,也要在海上去开辟一条全新的丝绸之路,他要去更远的地方。

    “金满堂是一个疯子。”码头之上,凝视着那渐渐远去的海船和船上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王明义转身看着身边的夏荷道。

    金满堂不是普通人,对于武威,他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第一次在武威最为缺乏资金的时候,是他注入了大笔资金,让武威运转如意,这一次,当武威陷入到有可能的经济危机的时候,又是他开辟了海上商道,带着一船一船的粮食抵达海兴。

    这些粮食对于现在武威的粮食缺口来说,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对于提振武威的经济信心,市场信心,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正是因为他的功勋着著,所以度支司的司长夏荷,供销合作社的社长王明义,亲自从武邑一路相陪,将其送到了海兴。

    “夫人,太傅所说的那一些,都是真的吗?”王明义到现在为止,仍然是半信半疑。

    夏荷轻笑道:“我不是给你看过了这个世界的详细的地图了吗?那是公子亲手绘制的。看过的人,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你和金满堂二人了。那些话,也只有你和金满堂知道,其它如屠立春等人,都是不晓得的。”

    “太傅为何如此信任我与金满堂?”王明义有些不解,他自觉比起屠立春这些人,他是远远不如的。

    “因为你们是商人啊!”夏荷道:“公子说,商人的血液之中,永远不乏冒险的精神,商人为了追求财富,是敢为天下先的。公子还说,他的这些说法,在别人看来,恐怕会认为公子的脑子出了问题,但在你们这样的商人看来,却是又一个追逐更多财富的好机会,不管你们心中是不是十分的相信,但你们一定会去试一试。”

    王明义哑然,半晌才道:“太傅对于我们这些人,可谓了解得是入骨三分。夫人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想去远方看一看。”

    “一个连刺史都不当的人,当然会有这样的勇气。”夏荷取笑道:“不过王社长,现在你可不能学金满堂,他可以走,你可走不了。”

    “即便暂时不能亲自去,我也会派商队去。金满堂既然走了海路,那我便换一个路子,我走陆路。商队也会一直向西,我也想看一看,他们能不能最后走回到武邑来。”王明义摩拳擦掌地道。

    “暂时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夏荷指着远处,海兴港口仍然在不停地扩建之中,无数的青壮,正将一块块打磨好的方方正正的巨石,用粗大的绳子拖到预定位置,然后将其吊起来,一点一点地放好。

    而在距离港口不远处,一排排巨大的仓库有的已经完工,有的正在兴建之中。

    “海兴,将成为太傅倡导的新丝绸之路的起点,我准备花上一到两年的时间,让海兴港口取代广州,泉州等地的港口,成为大唐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夫人,这需要您的多多支持啊。前两年,或者赚不了太多的钱,但我们要将眼光放得远一点,我相信,最多三年,海兴就将绽放出巨大的能量。”王明义道。

    “这个你放心,在预算的时候,我会考虑到这一点的。”夏荷点了点头。“但是王社长,最多也就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们就需要海兴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收益。”

    “夫人尽管放心,这个时间,只会提前,绝不会推后。供销合作社针对海商的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已经在蕴酿之中,马上就会出台。到时候,必然会吸引逐利的商人如同苍蝇一般地扑到我们这里来。在这个世上,没有那个势力能像我们一样,给予商人这样的地位和权力以及好处。”

    “公子的计划,是会息兵两到三年,前两年,主要是大力发展经济,发展民生,积蓄力量,第三年,便会准备未来的作战了。你也知道,公子在武装军队的时候,花起钱来,是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现在地盘更大,军队更多,当然对付的敌人也更强大,可以想见,将来在军备之上的花费,必然是一个海量的数字。你的供销合作社,掌握着我们的经济命脉,要是出了差错,便会影响到公子的整体战略,那到了时候,你的脑袋可就要悬了。”夏荷道。

    王明义嘿嘿一笑:“夫人便请放心吧。当官,我王明义力不从心,但做商人,特别是当一个有强大后台作支撑的商人,那我可就是如渔得水了。”

    夏荷笑了起来:“王社长,现在你的老子还是一见你便痛骂加殴打吗?”

    “早就不了。”王明义难得的老脸一红:“现在父亲也慢慢地明白过来了。供销合作社社长的这个位置,可比一州刺史强得太多了。现在他看到我,还很不好意思呢,大概也是觉得错怪我了。”

    供销合作社,现在控制着武威治下所有的事关国计民生的行业,而王明义则是供销合作社的最高长官,在外人看来,这个位置似乎就是一个商人的头头而已,本质上仍然是一个商人,只有内部的人才会明白他的重要意义。

    现在屠虎,虽然还兼着合作社副社长的位置,但却愈来愈偏向于情报之上了。商队走到哪里,武威的情报系统便布置到那里,在非武威治下,更有依托于商业所建立起来的一些地下武装力量,在武威治下,是供销合作社,而走出去之后,却依然用着义兴堂的名字。在很多地方,屠虎甚至悄悄地出资资助着一些山匪河匪,悄无声息的培养着武威的地下力量。屠虎与田波负责的内卫系统,合作得愈来愈多,而正儿八经的商业运作,现在基本上全都由王明义接管了。

    “姚敬和裴矩,可都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潞州,卫州这些地方,本来受到了战火荼毒,民生艰难,供销合作社供应这些地方的物资,本来应当降降价照顾才合适的,但你偏偏还长了价,这让他们很是愤怒啊!”夏荷道。

    王明义哧之以鼻:“他们知道什么?越是这样,价当然要越高一点,现在那里大兴土木,以工代赈,夫人哪里大量的钱财投入进去,我当然得想办法弄回来一些。等到他们那里恢复正常了,能够自己循环了,我当然会把价格调下来。夫人当明白这个道理。”

    夏荷点了点头:“我当然明白,但你还是有必要去好好地跟他们解释一下,姚敬是老人儿了,还好说一些,纵然报怨,也不会有过激的言论,裴矩可就不同了。再者,裴矩可是公子看好的人物,你可别把人得罪狠了,小心将来收拾你。”

    “都是为太傅做事,我干嘛怕得罪他?”王明义想了想,似乎又悟出了一些什么,又接着道:“如果有一天他真能爬到我头上去,那他大既也将太傅的那几本书都读通读透了吧,那想必也明白我今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也不至于找我的麻烦了。”

    “你说得倒也有道理!”夏荷倒是同意这个观点。“今天我们就启程回去,在德州看一看那里的一些大型工坊,然后便赶回武邑去。”

    “这么急?”王明义有些傻眼:“夫人,你的身体吃得消吗?今天刚到便又急急离开?怎么也休息一天再走嘛!”

    “我得赶回去啊!”夏荷摇了摇头:“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总不能夫人到武邑的时候,我却不在哪里。”

    “夫人先回来啊!”王明义问道。

    夏荷点了点头。

    她是武威的度支司长,更是未来镇州小朝廷预定的户部尚书,以女子之身出任一部长官,即便是在大唐,也是第一例,前无古人。

    但她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是李泽的如夫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德州的问题

    德州自古就有九达天衢之称,扼害着山东的西大门,又与现在李泽的统治中心武邑相邻,是李泽极为看重的所在,当年一把火把德州变成一片白地是因为此,而如今,李泽投入进去了无数的资金重建德州亦是如此。

    历经一年多的建设,德州如今正在慢慢地恢复着元气。德州新城已经初具规模,一家家的工坊正式在这里安家落户,正在源源不断地为武威生产着他们所需要的大部分物资。

    虽然整个德州的绝大部分区域现在还处于一片荒原般的模样,但在德州新城附近,却已是显得生气勃勃。

    李泽对于德州的整体规划,基本上沿着一条线前进,自德州新城出发,然后经吴桥县,东光县,至南皮县,最后与沧州连接成一体。

    充沛的水力资源为武威的许多重工业提供了动力,在卫新河,彰卫新河沿岸,一家家利用水力的工坊在一年的时间里被纷纷建立了起来。

    在这里,有以制造武器甲胄的兵工作坊,现在武威军所有士兵标配的板甲,就是在这里利用水力冲槌制作而成的,李泽军队所需要的武器装备,小到羽箭达到攻城器械,有将近八成,都是在这里制造出来的。

    这里也是李泽极为重视的武威新钱的铸造地。从这里生产的武威新钱,通过武威钱庄,昌隆钱庄,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大唐境内扩散,对于李泽来说,没有比铸钱利润更高的生意了。而且除了赚钱,武威铜钱的存在和流通以及挤占原本的大唐铸钱的市场,还有着其它无数的妙用。这些用处,在短时间内或者还显不出功效,但在未来,他能起到的作用,可并不比全副武装的军队小了。

    当然,这里还有诸如缫丝,纺织,成衣等一系列的厂坊。

    这里,不仅生产着军国重器,也是很多民用产品的有力竞争者。

    “郭刺史,德州可是一个吞金兽,这两年来,我们在这里已经投入了数百万贯的钱了。”夏荷看着陪同的德州刺史郭奉孝道:“什么时候,德州可以能自济自足呢?”

    郭奉孝两手一摊,笑道:“夫人,如果度支司允许我们向这里的兵工作坊,铸钱司收税的话,那么我们今年便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可问题是,这些都是节镇直辖的啊,我们在他们身上收不了钱,每年倒还倒贴进去不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王明义道:“这件事我看郭刺史就不要打主意了,不管是兵工还是铸钱,这可都是国之重器,是断然不可能交给地方上来运作的。”

    夏荷却是摆了摆手:“倒也不尽然。交给地方上也不是不可以,德州虽是地方,但也是节镇下辖的一部分。”

    郭奉孝大喜:“夫人,是太傅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吗?”

    “不是,是我!”夏荷道。

    “不是太傅啊?”郭奉孝大失所望。

    夏荷瞟了他一眼道:“今年前两个季度,度支司对兵工作坊和铸钱司的整个运行状态是不大满意的。做着独家生意,啥也不用愁,有些官员,很明显是懈怠了,在我们看来,这些行业的成本,都是可以大幅度下降的。度支司已经数次向他们发出了公函建议了,但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的想法是,将他们交给地方来管理,每年节镇向他们下发订单,价格嘛,双方也是可以商量的,他们赚得多了,你们地方上便得的多,赚得少了,养不活人了,你们地方就得倒贴。”

    郭奉孝一听这种搞法,顿时就不乐意了。“夫人,很明显到时候节镇会将价格大幅度的压低,我们还不得不保质保量的生产,要是误了军机大事,那是要杀头的。这是将难题交给了地方上啊!”

    夏荷一听就乐了:“还真是这个想法,不然公子为什么要将你郭奉孝放在这个地方呢?你想要让这些行业成为你德州能下金蛋的老母鸡,那你就得想办法让他们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不要了。”郭奉孝连连摇头:“我情愿在其它地方多下下功夫。”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可行性报告我们度支司已经起草完毕了,等到公子从潞州回来,便将提交到公子案头,公子一批,你郭奉孝不乐意便去跟公子说吧!”

    郭奉孝顿时苦了脸。

    “你也用不着这么犯愁。”夏荷接着道:“既然是把难题交给你们,自然也会给你们相应的权力,到时候估计你郭刺史的位置也会升上一升,虽然还在这里任刺史,但也会另兼一个职位可以有效地管理这些特殊的行业。接下来的两年里,武威会息兵罢战,对于武器等的需求会大幅度的下降,这也是一个让你可以从容整顿他们的机会。这些作坊不过才正式运营了一年有余,很多弊病便暴露无遗,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的问题。这半年来,公子对于许多武器的研究并很不满意,明明已经给出了思路,给出了可行的法子,但新的东西就是出不来。很多人是安逸了,认为现在咱们武威的兵器已经是天下之冠,可以躺着睡一觉了,殊不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的武器装备越好,战场之上便能少死许多人,财政之上也会更加充裕。每年拨给他们那么多的研究经费,可不是让他们拿来用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的。”

    “的确是这样。”郭奉孝深有同感地道:“负责军工生产的大使,在德州架子可比我大。”

    夏荷卟哧一笑道:“等到他变成了你的下属,你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不说这些了,等一切都成了定局之后再讨论吧,郭刺史,说说你这里其它的行业吧,我倒是对毛纺业很感兴趣。”

    “纺织这一行业,在军工,铸钱等行业不能给德州带来利润的情况之下,现在可是我们德州的支柱产业啊!”郭奉孝道:“博兴那边的毛纺已经形成规模了,每年能产出数万匹用羊毛纺成的布,这些布匹附加值可比普通的棉布高多了,已经直追丝绸了。在博兴,我们兴建了数家大规模的纺织厂,将那里的人组织起来进厂做工,效率极高。如今的问题是,原材料不足,羊毛产量远远跟不上生产的速度。”

    “现在口外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下来,义兴社派出去的人手,正在大力安抚哪里的百姓,招纳各类杂胡,到目前为止,卓有成效,大规模地养殖行业已经在口外逐渐形成了,过了今年,原材料就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到时候,我只怕你消耗不了。”

    “怎么可能呢?”郭奉孝道:“现在德州新城附近,大量的女子基本上无事可做,这里的兵工铸钱等行业是不招纳女子的,而农田的活计,对于女子来说,也过于繁重,但这些都是劳动力啊,真有了源源不断地原材料,我可以让这些人人手一架纺车,就在家里劳作,然后纺出来的线,让博兴的纺织作坊统一收购,这样一来,既解决了这些女子的就业问题,也解决了纺织厂的原材料问题。”

    王明义听到这里,不由伸出了大拇指:“郭刺史看来也是一个做生意的行家,从这些个体手里收购,而这些人又是利用空余时间来做这些事情,想必你肯定是要从中间赚一笔的。”

    “这个自然,雁过拔毛嘛!”郭奉孝大笑。“不过夫人,有一件事我还要拜托。”

    “什么事情?”

    “这一次金公路过德州的时候,送给了我一块地毯,据称来自遥远的波斯,我问了一下价钱,倒是吓了我一跳,但我看那质地,却也并不比我们这里的纺织厂出来的质量强,听闻这种东西在江南可是有价无市啊,我们为什么不做呢?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一个染料的问题,金公送我的那一张地毯,花色斑斓,图案亮丽,而且经久而不褪色,我听闻太傅麾下就有这么一些人是专门研究这些东西的,能不能请夫人帮帮忙,将这些人送到我这里来呢?”

    “哦,你是说室火猪这支队伍里的人啊!”夏荷想了想:“好像是有这样的一些人,不过我也不太清楚,等太傅回来,我帮你问问吧!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那就多谢夫了。”郭奉孝大喜。

    “现在德州的问题,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人丁不足的问题。”郭奉孝道:“当年移走的那些人,现在都在武邑,南宫,石邑,以及翼州这些地方,比起德州来,只强不弱,走了的人,都不肯回来。现在德州大片土地抛荒,最是让人心疼。”

    “这个问题就只能慢慢来了。”夏荷想了想,道:“前段时间有不少战俘,或者会拨一些人到你这里来,对了,当初卢龙的那些战俘,如今可还安分?”

    “早就是乐不思蜀了。”郭奉孝道:“这些人最早的一批,已经脱离了战俘身份,在德州安了家,要田有田,要屋有屋,谁还乐意回去?有他们现身说法,即便还是战俘身份的人,现在也都卯足了劲,准备在身份转换之后在这里安居乐业呢!”

    “那就好。有人才好办事,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办事,那才是最好的。”夏荷开心地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主妇回归

    柳如烟在武邑的存在感其实很低。

    做姑娘的时候在武邑住过两段时间,最早的一次是作为俘虏,压根儿就不为外人所知。第二次则是李泽为了拿住柳成林的软肋,派了军队到石邑将他们一家全都请了过来。但即便是在这一段时间,她绝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呆在李家大院里,一天更多的时间也是与王夫人呆在一起。

    也正是在这一段时间里,王夫人彻底地喜欢上了她,有了将她娶进家门当儿媳妇儿的想法,当然,王夫人的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当时曹信,屠立春等李泽的心腹们的大力支持。

    爱情自然不是曹信这些人考虑的因素,柳如烟长得漂不漂亮,对他们而言也毫无意义,漂亮当然更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可即便不漂亮,那也无所谓。男子汉嘛,特别是像李泽这样的男人,自然更应当娶妻娶贤,自然地应当娶一个对他的大业有帮助的女人。

    柳如烟是当时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娶了柳如烟,便等于拿下了柳成林这个悍将,拿下了景州这片土地,这对于当时的李泽集团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后来,柳如烟成了李泽的妻子。

    但他们的婚礼,却是在长安举行的,成婚之后,柳如烟也一直居住在长安。

    对于武邑人来说,柳如烟这位主母,是陌生的。只是一个存在着的符号。

    但夏荷就不同了。

    自李泽创业之初,夏荷就一直在李泽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随着李泽势力日涨,夏荷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如今度支司的那个院落,是武邑最有影响力的地方。

    李泽治下的官员们熟悉夏荷,并在私下里把她称之为女财神,是因为夏荷的度支司,掌握着武邑治下所有的财政大权。每年一度的预算,审查,对于每一名地方官员来说,都是一道关口。

    年初的预算,那预示着这一年的日子好不好过。

    年末的审查,代表着你的考绩是优,平,还是差,而这些考评,对于官员的升迁有着极大的影响。

    这个小院子,不但掌控着整个武邑的财政,更是在持续不断地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最新式的财政官员,这些官员们,所接受的财务培训,与过去那些老官吏们所掌握的那一套完全不同,而这些人,毫无疑问,都算得上是夏荷的嫡系门生。随着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在各地上任,掌握了各地的财赋大权,夏荷的实力,在其中很多人看来,是相当恐怖的。

    哪怕她的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但她却能轻易地让武威整个治下平地起惊雷。

    夏荷,绝对是武威节镇李泽之下的一位政治寡头。其它的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彼此相制,唯独在财权之上,夏荷是没有人制约的。

    这自然是不正常的,但在武威,却没有人对此说三道四。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夏荷是李泽的如夫人,是跟随李泽最久的人。即便是屠立春这样的人,也无法与夏荷相比。

    当然,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他们倒也并不担心日后如何,因为在夏荷以后,就绝对不可能再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物了。不论下一位掌握武威财权的人是谁,他都不可能拥有夏荷这样的权力以及权威。

    在武威治下,其实是有两套监察系统的,一套属于正儿八经的官僚体系之内的,另一套,却是来自杨开掌握之下的义兴社。

    如果说官面上的监察系统有时候还讲讲情面,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那义兴社这边的监察系统,却是最喜欢穷根究底的。义兴社中负责这些事务的官员,基本上都来自最底层,他们对于官员的**最为深恶痛绝,一旦让他们抓着一点端倪,绝对便是穷追猛打,但凡被他们盯上的官员,最终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但这两套系统,对于夏荷却是无效的。如果有一天夏荷退了下来,接任者,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这条套系统的监察的。

    就像帝都的老百姓都喜欢谈论政治,一个个都认为自己通晓一切一样,武邑的老百姓,现在也都具有了这样独特的别处百姓学也学不来的特点。

    他们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因为武邑,是武威治下官员来往最多的地方,武邑哪怕一个最简陋的茶馆,说不定在某些时候,也会迎来一些带着重要任务的官员,他们不经意的三言两语传出去之后,被自动脑补之后,便会形成各色各样的小道消息,在坊间流传。

    当然绝大部分这样的传闻都是不靠谱的,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条重磅的消息,在后来被得到证实。而这些本来算得上是孤证的事情,却会被无限放大,反而成为了他们啥都知道的铁证。

    夏荷的故事,在武邑便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而柳如烟的故事,却也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因为陆续传回来的消息,让柳如烟原本在这里老百姓们想象中的形象,完全被颠覆了。

    原本认为节帅的夫人,必然是一个美丽端庄,仪态万千的大家小姐的形象,但一次次的军报送回到武邑,在那些送消息回来的信使们的渲染之下,柳如烟却骤然变成了一个威风八面,武艺超群的将军。

    本来还是半信半疑的,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势较重的士兵被送回到武邑大本营救治,柳如烟的形象却是愈来愈明晰了。相对于那些信使们那些一鳞半爪的消息,这些伤兵们有不少是跟随着柳如烟作过战的人,他们的话,那就确凿无疑了。

    谁要是置疑,这些人只要说上一句当时我就跟着夫人在冲锋,便足以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坊间开始流传起了柳如烟的传奇故事。

    而不知在什么时候,关于节帅李泽的两位夫人都厉害透顶的说法,也开始在坊间流传开来,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大家的共识,节帅的两位夫人都这样厉害,那只怕谁都看谁不顺眼,以前两位夫人一在长安一在武邑,自然是相安无事,但现在柳夫人归来,只怕两者之间便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当这种流言在武邑甚嚣尘上的时候,田波,屠虎这些情报机构的负责人偏生都不在武邑,其它人偏生政治敏感性又不强,等到夏荷也听到了这种传言之后,自然是又惊又怒,这才下令开始追查。

    但此时,流言的始作俑者早就不可考了,或者有可能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查来查去,都只是一些道听途说,而且那些人一个个都身家清白,只不过是长了一张碎嘴罢了,这样的调查结果,让夏荷也是无可奈何。

    这也是夏荷为什么一定要在柳如烟回到武邑的时候,亲自迎接的道理所在,哪怕她在这之前还在沧州,德州一带公务,也不得不压缩行程,日赶夜赶的回到武邑。

    不像柳如烟并不真正了解夏荷一样,夏荷也同样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柳如烟。

    夏荷不想柳如烟从长安一回来便听到这种流言,从而在两人心里种下别扭的种子。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是自己陪在公子的身边,柳如烟要说心中不吃味,同样作为女人的夏荷,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这一次对于迎接柳如烟的回归,夏荷是极其重视的。即便是穿那件衣服,她也是想了好久。

    柳如烟是三品诰命,自己也是被册封为了五品诰命,那自己是不是要穿这身衣服去呢?好像不太合适,因为柳如烟远道而回,不可能穿着大礼服。

    除了五品诰命,自己还是正儿八经的五品朝廷命官,穿官服去?当然也不行,这样穿着,是不是会让柳如烟心中有意见?

    想来想去,最终,夏荷还是选择了一个素雅的常服,浑身上下,连一件首饰也没有带,无他,只是因为王夫人从去世到现在,还没过百日呢。

    临近饷午时分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便到了武邑的南城门外。以夏荷为首,武邑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尽数出迎。

    柳如烟马上就要抵达武邑的消息,早就在武邑城内传遍,所以这一天的武邑,街上是人头攒动,这让刚刚成为武邑县令的鲁亮可是急得汗透重衫,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县衙里连书吏都派了出去维持秩序都还不够用,最后不得已,只能求助于武邑驻军,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夏荷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出了城门,看到连城外都是人山人海的时候,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皱了起来,这让鲁亮更是胆寒不已。他还不了解柳夫人是什么性情,但人在武邑的他,对于夏夫人的威势可是如雷贯耳的。

    好在夏夫人也仅仅只是皱了皱眉而已。

    随着一个个斥候不停地奔来,柳如烟一行人的队伍也是离武邑愈来愈近了。

    当视野之中,出现了大队的骑兵前驱的时候,夏荷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重逢

    火红色的战甲,火红色的披风,火红色的战马,使得一路行来的柳如烟便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

    本来因为缓缓行来的军队的严整的军姿而震慑得安静下来的民众,目光随着这一团跳动的火稳的移动而移动着,眼中神彩亦是越来越热切。

    这个世界是不太平的,武力受到了更多的崇敬。武邑百姓现在的幸福而富裕的生活,说到底便是李泽的赫赫武力所带来的。

    原本一个偏僻穷困的县治,因为有了李泽的存在,这几年来,竟然是成了天下视野的中心,随着李泽的军队征战四方不断获胜,滚滚财源敢从四面八方向着这里集中,使得武邑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成为了这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之一。

    武邑武风极盛,不管是这里的原住民,还是后来移驻到这里的百姓,都将参军作为自己谋求富贵的最佳途径之一,因为显赫的军功使得一些穷困之家一夜翻身的例子,在武邑这个地方,是寸出不穷。

    所以武邑人对于武力的举趣是相当浓厚的。

    而这样的一个主公夫人,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之余,却也恰好更符合他们心中最深处的那一丝野望。

    主公的夫人都如此威武,能在战场之上几进几出,杀得敌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主公本人,该是何等的英雄才能降服这样的巾帼豪杰呢?

    由此及彼,倒是让他们对李泽更加的心服口服,对未来也就有了更强的期待。

    不知何时,不知何处,有清脆的掌声传来。

    然后,稀疏以掌声越来越热烈,渐渐地汇成了一股洪流,威武的呐喊声响彻城天地之间。

    小蝉,陈炳,褚晟等将领自觉地拉开了与柳如烟的距离,让她一人行走在百姓们的鼓掌和呐喊之中。

    柳如烟微笑着向百姓挥着手。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武邑是这样的受欢迎?

    夏荷带着一众官员,缓步迎了上去。

    看到夏荷,柳如烟立即翻身下马,疾步迎了上去。

    “见过夫人。”夏荷盈盈下拜。

    “姐姐快别多礼了,你我姐妹,哪需要如此虚礼?”柳如烟一把拉住了夏荷,以她的力道,夏荷便是想屈膝也弯不下去了。

    “见过夫人!”夏荷身后,淳于越,鲁亮等人也是一一上前拜见,在武邑的大人物中,也只有下章回没有过来了。当然,以章回的身份,也压根儿用不着来亲迎柳如烟。

    “罢了罢了,大家都不用多礼了。我不过是回家而已,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柳如烟笑道:“这么大阵仗,倒是有些吓着我了。”

    “夫人,淳于先生您是认识的,这位是鲁亮鲁县令,刚刚接任姚敬成为武邑县令。”夏荷含笑介绍道。

    柳如烟微微点了点头:“鲁县令,还请你劳累一下,让这些百姓都散了吧,各位官员也好各去做各自的事情。”

    “只怕很难,这些人都是奔着夫人您来的,城门外如此,城内却也是人山人海呢!”鲁敬苦笑:“不是下官不听令,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淳于越笑道:“夫人这一路行来的英姿,却是在武邑传闻甚广,如今您回来了,他们不亲眼见一见,如何甘心?夫人,这些人都是太傅最忠诚的臣民,也不好让他们过于失望的,淳于越斗胆,便请夫人上马沿街一行?也让这些人看一看夫人的飒爽英姿。”

    柳如烟骨子里本来就是豪爽之人,闻听此言,倒也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办吧!姐姐您是骑马来的吗?”

    夏荷笑着摇头,心里明白柳如烟的意思,道:“我是坐马车来的。”

    “姐姐想来也是会骑马的吧?”

    “骑倒是会骑,只不过骑术欠佳。”

    “会骑就行。小蝉,去寻一匹性子温胜的马来,我与夏姐姐今日并辔而行。”柳如烟笑道。

    “今日武邑百姓可是为迎夫人而来,夏荷哪里敢与夫人并肩?”夏荷连连摇头。

    不管夏荷如何推辞,柳如烟却是不管不顾,等小蝉牵来了马,却是将夏荷一下子就架上了马去,自己也是翻身上马,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向着城内缓缓而行。

    正如鲁亮所说,城外人头攒头,城内也是人山人海。武邑城历经扩建,这条横穿整个武邑中心的大道,两边已是挤满了百姓,看到柳如烟一行人缓缓行来,都是大声的欢呼起来。

    柳如烟这是第一次公开出现在武邑百姓面前,而夏荷虽然在武邑名声赫赫,但真正见过她的,更多的也只是那些官员,普通的百姓也不过是口口相传而已。而今天,太傅李泽的两位夫人齐唰唰地公开亮相,自然是让武邑人无比激动。

    一个火红,一个素白,一个英武,一个温宛。倒也是搭配得当,相得益彰。想来过了今日之后,武邑人便又会多出许多谈姿来。

    两人并辔而行,神态亲蜜,倒也是多多少少冲淡了早前在坊前流传的二人相争的传闻。

    柳如烟到现在为止,倒也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无意间的举止,反倒是让传闻不攻自破了。

    李家大院,前面是李泽的节镇府,虽然李泽不在,但武威节镇的一应功能,却仍然还是在有条不紊的运转。后院方是李氏家着所住的地方,柳如烟纵然是当家大妇,此时归来,也不可能自正门而入。

    进入到这条大街后,耳边便清静了下来,眼前也开阔了起来,这条街道,可不是普通的百姓能随意地溜哒进来的。陈炳褚晟此刻也带着三千千牛卫各自回归城内的军营,柳如烟夏荷身边,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侍卫。一行人转到侧门处,田波早就带着人等候在哪里了。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却是柳如烟的老子和亲娘。

    长安事变之前,屠虎便安排他们两人先行离开,绕行江南,虽然多走了几千里路,但在金满堂的照顾和安排之下,倒也是顺风顺水,竟是比柳如烟早了月余时间回到了武邑。直到回到了武邑,他们才听说了柳如烟这一路之上的遭遇和辛苦,柳老爷子以前虽然不大顶事,但不管怎么说经历了如此多事情的男人,胆子不见得变大了,但眼界的确是开阔了,此刻却还绷得住,柳老夫人却是疾步上前一把搂住女儿,早已是泪水涟涟了。

    上上下下地端详了老半天,只看到女儿上上下下完好无缺,又在柳如烟的连声安慰之下,这才算是勉强平静了下来。

    “老夫人多好的一个人儿啊,怎么就这么没了呢?”牵着女儿的手,柳老夫人一句话,便又将在场众人的悲伤全都勾了出来。

    柳如烟的眼眶也立时便红了,王老夫人对她是真的好,对于王老夫人的死,她是满怀歉疚的,一边的夏荷,也是跟着王老夫人多年,此刻也是转头擦拭眼泪。场间竟是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好了,今日是重逢的大喜日子,就先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巧儿,我那外孙呢?几个月不见,可是想死我了。”见此情景,柳老爷跨前一步,岔开了话题。

    后面的小蝉听了这话,赶紧从身后的马车之上的乳娘手中接过李澹,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

    柳老爷将小小人宝贝似的搂在怀里,看着长得墩实强壮的小家伙,脸上立时便笑开了花,柳老夫人却是毫不客气地从柳老爷手中将李澹抢了过来:“你粗手粗脚的,可别伤着了我的宝贝外孙。”

    小家伙已经快要四个月了,眉目之间,像极了李泽,被柳老夫人抱在怀里,倒也并不怕生,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想要去摸老夫人的脸庞。

    气氛终究是活跃了起来。

    “夫人,您住的院子已经都打扫干净,收拾妥当了,您一路行来终是辛苦,便先去休息怀下,晚间,还有一场为您接风的盛宴,在武邑不少重臣们的家眷都会来出席的。”夏荷走到柳如烟身边,低声道:“我得去盯着他们安排,就先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牵着夏荷的手,柳如烟点头道:“那就有劳姐姐了,今日宴后,我们姐妹再好好说说话,我还有许多话与姐姐讲呢!”

    听了这话,夏荷却是心中打鼓,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第四百七十八章:交心

    晚宴是热闹的,却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味道。

    能有份参加这一场晚宴的,几乎都是武威节镇之下的重臣的家眷,相比起他们的男人们的自矜以及自尊,女人们则更加现实许多,她们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夫人外交历来都是官场交往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让她们很为难的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自长安归来的太傅夫人,三品诰命柳如烟,溜须拍马那自然是少不了的。说起来柳如烟倒也真值得她们吹捧一番,而且不会让她们尬吹,是实实在在的有料的。这里头有不少武将的夫人,从自己的男人嘴里,这些女人可是清楚,眼前的这位太傅夫人,不单单是长得好看,更是一位有着真本事的女中豪杰。

    但问题是,这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啊!

    李泽的如夫人夏荷。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如夫人,即便再受宠爱,也不见得能入她们的法眼,但谁让夏荷还是度支司的司长呢!如今更有传言说,夏荷即将出任新朝廷的六部之一的户部的尚书之位。

    户部是什么地界?

    这里的女人们没有一个是不清楚的。

    朝廷六部排位,吏部向来排名第一,而户部排名,还在兵部之前,妥妥的第二位。

    李泽进行政改,撤消三省,只设宰相,六部的地位便又上升了一步,如果夏荷当真做上了这个位子,那自己的男人,见了她也是只有抱拳行礼的份儿了,那她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大吹柳如烟的同时,又不失礼节的吹捧一下夏荷,在两人之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这就是一门极难的艺术了。也只有那些久经阵仗心思灵巧的人,才能在这样的一种气氛之中,做到游刃有余。

    还有一些,就纯熟于一说就错,多说多错,最后只能闭上嘴巴不说,只能抱着杯子以酒代言的份了。

    好在唐人豪爽,男人如是,女人也照样不差,这些妇人们,喝起酒来倒也是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倒也是将这种微妙的氛微冲淡了不少。

    这场晚宴之中,真正不需要做这些的,也就廖廖几人而已。

    章回的夫人是真正的书香门弟,大家闺秀,话说得少,酒喝得温文尔雅,但绝不比众人喝得少,偶尔说两句,引经据典,一般能将绝大部分人说得一头雾水,除了拍手称赞啥也说不上来。

    曹信的夫人是最早支持李泽的一方诸候,功劳摆在哪里,曹信的地位也摆在哪里,自然不需要殷勤,在屋里却是逮着机会,便要狂灌殿前都指使尤勇的夫人的酒,也不知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

    还有一位,便是来自大青山农庄里的桃姨娘了。现在她也是跃上枝头变凤凰了,自从李泽松了口,李安国便纳了这位原本的通房丫头做了姨娘,后来又更进一步,成了真定郡王的侧妃,也算是摆脱了丫头的地位,真正的有了身份。

    现在她也算是母以女贵了。女儿李馨的未婚夫金不换的老子金满堂,可是现在李泽跟前最为得用的人之一,连带着她自然也有面子。

    不过很显然,她显得与夏荷更亲近,十句话里头,倒是有六七句是与夏荷在说话,想来她是觉得夏荷与她身份相若,有着更多的共同语言罢。

    晚宴散时,已是巳时三刻了,平日里一个个端庄的这些贵妇人们,早就一个个东倒西歪,是自家丫环仆妇的扶持之下,勉力向柳如烟告辞而去。即便是章夫人,看起来虽然不失风度,却也是有些步履维艰了。

    所谓酒后露真容,到了这个时候,各家夫人的真面目倒是一一绽现无遗,便是现在身份尊贵的桃姨娘,勉力装了一个晚上的贵妇人,此刻也是露了真容,像章回夫人那种即便是喝到摇摇欲坠却仍然保持着仪容风度的,席间可说是少之又少了。

    柳如烟倒是看了一个热闹,不由感慨武邑终是一个小地方啊。她在长安,这样的晚宴也是经历了很多,但那些人贵妇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风度气概,倒也不输章夫人。

    她这里,倒是牛鬼蛇神居多了。

    送走了客人,不容夏荷多说一句什么,柳如烟已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姐姐不要走,早就说好了,酒宴完后,我们姐妹两说说心里话。”

    一路到了柳如烟的卧室,大大的床榻之上,小李澹已是睡得香甜,小蝉正斜靠在床上,轻轻地打着扇子,看到两人进来,赶紧站了起来。

    拉着柳如烟坐到了床榻之上,看着床上的李澹,柳如烟忍不住凑了过去,在那胖胖的小脸蛋上啪哒撮了一口。浓重的酒气顿时熏醒了李澹,睡意惺忪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倒是先张开小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持着挥手蹬脚哭喊的李澹,夏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柳如烟却是开心地大笑,挥挥手让小蝉抱了李澹去找乳娘。

    “小蝉,让澹儿跟着乳娘睡,你送过去之后就回来守门,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柳如烟道。

    “是!”小蝉抱着李澹匆匆而去,左右乳娘的房门就在隔壁。

    “本来郎君是让我自己奶孩子的,可是阿娘不许。”看着小蝉的背影,柳如烟道:“不过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一直亲自带着孩子睡觉,郎君说这样可以增进母子感情。”

    “大公子长得真壮实。”夏荷道,“一看就是有福之相。”

    柳如烟哈的一声笑:“这些赞扬的话,留给别人去说吧,你我姐妹,不用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他有没有福,还不是看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姐姐,你跟郎君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怎么一直就没有怀上呢?”

    夏荷脸色微黯,低头道:“或者是缘份未到吧。”

    “我跟郎君也说过这事,郎君说,这是因为你操心劳碌太过,度支司这样的一个重要的部门,在你手里井井有条,可是苦了你了,每每说起这事,郎君便对你极有歉意呢!”

    “没有公子,哪有夏荷今天,我这一身本事,也都是公子教的,为公子做事,那是我的福分呢!”夏荷认真地道。

    “不是为公子做事,是为我们一家做事呢!”柳发烟拉住夏荷的手,认真地道:“也别太过于操心了,现在度支司也差不多上了路子了,回头让金源好好地给你调理一番,澹儿可需要他多一些弟弟妹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多几个帮手才好呢!”

    夏荷有些讶然地看着柳如烟。

    “姐姐,我不是那种度量小的女人,当然,我也不是那种没心眼子的女人。”柳如烟微笑道:“今日里那许多贵妇人,大概以为像我这样在战场之上杀人如草芥的女子,便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罢。”

    夏荷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么认为。”

    “这便是了。”柳如烟拍手笑道:“我啊,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与的人,姐姐你,说起来也是一个厉害角色,咱们这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说我柳如烟完全不嫉妒你,那是假的。可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你从小就跟着郎君呢?郎君对你,终是不同的。”

    “夫人!”

    “我是跟你说心里话呢!”柳如烟道:“我爱郎君自然是极深的,但只怕郎君心里爱你要更多一些,你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份,我没得比,谁让我来得晚了呢?”

    “所以啊,我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自然有些话,便得先说透了,说明白了。”柳如烟看着夏荷道:“我自然是想要姐姐与我一条心的。说句实在话吧,像郎君这样的人,以后只怕女人不会少的。但无论将来这些女人如何,与我们总是没得比的。”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当真明白了吗?”柳如烟道:“外间很多传闻,说我们两人将来必有一场争斗,说什么一棵梧桐树,如何能栖得下两只凤凰?我虽然不在武邑,却也是知道的呢?”

    夏荷悚然惊道:“传这些谣言的人,别有用心,我曾下令追查,却终是没有查到源头,只怕便是那些公子的敌人刻意做出来的了。”

    “管他是谁,那都无所谓。”柳如烟悠悠地道:“我想说的是,只要这棵梧桐树够大,又怎么栖不下两只凤凰呢!”

    “夏荷只不过是一个丫头,那里敢与夫人相比?”

    “过去的丫头,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柳如烟吃吃地笑了起来:“皇帝到了镇州之后,新的六部便会立起来,你,铁定是新成立的户部尚书,正三品的户部尚书。姐姐,看我们郎君那架式,指不定过上几年,就会把皇帝撵了自己坐上这个位子呢,到时候,我们这两只凤凰,又岂会没有地方?”

    “今日与姐姐说这一番话,便是我担心姐姐想得太多,将我想得左了,那反而差了。哥哥跟我说,有些事情,不如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有些话,藏着掖着让别人去猜,不妨明明白白说出来,这样,反而省了许多事情。我是想公子能成大事的,姐姐想来也必是这样,既然咱们两个目标相同,又爱着同一个男人,那又有什么矛盾可言呢?更何况,将来这个男人啊,只怕会有更多的女人来争呢!但有你我两个在,来再多的女人,也只有以色娱人的份儿。”

    柳如烟大笑起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两个女人

    站在门外,冷风一吹,夏荷不由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身边的柳如烟伸手一把扶住她。

    “不要紧吧?”柳如烟关切地问道。

    夏荷摇了摇头。

    “没事儿。今日喝了几杯,这个时候,酒劲倒是上来了。”

    “看来你的酒量真不昨地,要多练练!”柳如烟笑道。“小蝉,送夏夫人回去。”

    “不用了。”夏荷连连摇头,“就这几步路,哪里还用劳动小蝉姑娘。”

    “那可不行,你要是摔着嗑着了,郎君非找我麻烦不可。”柳如烟道:“再说了,你肩上的担子重,郎君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接下来只怕你会更忙的。小蝉,替夏夫人掌灯!”

    夏荷终是没有拗过柳如烟,在小蝉的搀扶之下,一路远去。

    柳如烟目送着夏荷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这才回到了屋里,躺在了床上,双眼微闭假寐。

    没用多长时间,小蝉回到了屋里,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拧了一副毛巾,轻轻地替柳如烟擦拭着脸庞。

    “夏夫人回去了?”

    “是的,小姐。”小蝉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小蝉终是忍不住,道:“小姐,您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的面子?都差不多是低声下气了?您才是正室。”

    柳如烟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蝉,看得小蝉心里有些发毛。

    “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柳如烟缓缓地道:“小蝉,你觉得,我和夏荷,郎君会对谁的情份更重一些?”

    “这个?”小蝉很想说自然是小姐你啦,但这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那你再说一说,对于郎君的大业,我和夏荷,谁对他的帮助会更大一些?”柳如烟接着问道。

    “这还用说,自然是您啦,别说您这一路之上冲锋陷阵,舍死忘死的功劳,外头还有大公子呢!”小蝉这一次说得理直气壮。

    柳如烟叹了一口气:“你呀,倒真是内举不避亲,小蝉,你想过没有,我和大哥的确在武力之上能对郎君有很大的帮助,但我们所拥有的武力,却是可以被替代的。你想想郎君麾下,石壮,屠立春,闵柔这些大将,再看看李德,李浩,李瀚甚至是李泌这些后起之秀,他们真比大哥差吗?资格更老的曹信,尤勇等人就更不必说了。”

    小蝉嘟起了嘴。

    “可是夏荷,却是不可替代的。”柳如烟的眼色之中有些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在长安的时候,我曾看过千牛卫的帐本,可我看不懂。你要知道,我从小可就是跟着母亲学习如何管家理帐的。我居然连几千人的吃穿用度的一个帐本都看不懂,就更别提屠虎手里握着的钱庄以及商队的那些帐目了。而夏荷呢,却执掌着整个武威近二十个州的财政大权,什么预算决算审计划拨我听着都头大,什么是赤字什么是头寸,什么是准备金,我一头雾水。”

    “不过就是一个管家的罢了。”小蝉哼哼道。

    柳如烟失笑:“如果把武威比成一个大家,你这说法倒也差不多,不过这个管家可不得了,武威治下,所有的财赋官员,皆是夏荷一手培训出来的,都可以算成是她的嫡系,这一点,我和大哥能比吗?”

    小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夏荷的底气所在。因为没有人能替代她。”柳如烟道:“再者,她和郎君的情份,也是我无法比拟的,夏荷从七岁上就跟着他了,十几年了,他们之间相处默契,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这一点,在我还没有和郎君成婚之前,我便已经注意到了。而且夏荷这个人啊,与一般的丫头大大不同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她是郎君教出来的,小蝉你不知道,郎君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奇奇怪怪的言论,而我试探过夏荷,她呀,与公子的想法如出一辙,郎君看我们所有人,经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态,这种感觉让人很奇怪,因为并不是因为公子骄傲或者看不起人,我感到的是,郎君这样看人的时候,带着的居然是一种怜悯的意味。”

    “我们哪里可怜了?”小蝉不满地道。

    “不是你说的那种,但我就是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柳如烟叹道。“我在夏荷的眼中,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一模一样的意味。哪怕夏荷在我面前一直都很恭敬,挑不出一丝的错处,但这种感觉,却绝对错不了。”

    “她敢看不起小姐,小姐您还给她这么大的面子?”小蝉怒道。

    “你不懂!”柳如烟摇头,眼中有些迷茫:“有时候我感到,郎君和夏荷是同一类人,我们,是另一类人。”

    柳如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小蝉。

    听到这里,小蝉不由有些发慌:“小姐,这么说来,将来,将来岂不是……”

    柳如烟卟哧一笑:“你又想差了。我啊,给予她最大的尊重,是因为她能给郎君最大的帮助。哼哼,就算她与郎君情份重又怎么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就不信我争不来同样的甚至更多的情份。从小到大,我服过谁来?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当然是更好,如果真想掀起一些波澜来,那我也是会奉陪的。”

    “把最大的敌人变成最好的朋友,这倒也是一个妙计。小蝉就怕有些人不能领会小姐您的意思呢?”小蝉连连点头。

    “夏夫人可是冰雪聪明的。”柳如烟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她在财权之上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我在军队之中的威望也不差,咱们各有长处,合在一起,那才会成为郎君最大的助力呢!如果她连这一点也想不明白,也枉郎君如此疼她了。小蝉,郎君的确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他啊,却尽力地在规则之内做事呢!要不然,哪有什么皇帝北狩镇州的事情!”

    小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柳如烟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地道:“小蝉啊,你也大了,也该给你寻门亲事了。”

    “我可不愿离开小姐!”小蝉腾地红了脸。“我不嫁人。”

    “那有不嫁人的道理!”柳如烟睁开眼看着小蝉道:“你自己有没有看得上的?不管是谁,只要你看上了,我总是能替你说成这事儿。”

    “哪有?”小蝉跳了起来,拿毛巾捂住了脸。

    “也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也没见过几个青年才俊。”柳如烟失笑道:“李敢你觉得怎么样?嗯嗯,还有李浩?李德?或者是李睿?这几个,将来必然都是要成大气的,最不济,也可以成为一方大将。不过在我看来啊,倒是李睿最为厉害,你要是不怕将来受欺负,我去找郎君给你说说这李睿?便是大哥,也很欣赏这个李睿呢,大哥看好的人物,必然错不了。小蝉,你觉得如何?”

    柳如烟说着话时,小蝉却已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柳如烟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就李睿吧!”

    东院的柳如烟沉沉睡去的时候,西院的夏荷却仍然坐在灯下,有些心烦意乱地翻着面前的一份报告,但平日里一眼扫过去便能大致清楚的帐目,现在在她中却是一个个跳动的小蝌蚪,那里静得下心来,终是有些烦了,将报告扔到桌子上。

    桌子上有一大堆今天送来的各地的需要她亲自批复的文案,一天没去度支司,但事儿倒是一件没少。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之声,夏荷不由有些愕然,她的西院,警卫可丝毫不比东院里差,她这里经常会有事关武威的很多重要的文件,即便她不在这里住,这里也是戒备森严,怎么会有人直接来敲她的房门而没有禀告。

    正自奇怪,外头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荷,是我。”

    夏荷恍然大悟,来人竟然是夏竹,也难怪外边的警卫没有丝毫动静了。赶紧站了起来了,揉了揉脸庞,这才微笑着走过去拉开了房门:“夏竹姐姐,这以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

    说来夏竹也是可怜,当年王夫人是打算将夏竹也配给李泽的,却被李泽一口给拒绝了,现在夏荷已是枝头的凤凰,夏竹却还是老样子,王夫人去世之后,她更加便显得无依无靠了,在潞州之时,她要剃度出家替王夫人守墓,未尝不是心灰意冷的缘故。

    直到此时,她仍然不知道李泽对她的未来已经有了安排。只不过李泽不许她出家,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大队伍回到了武邑。

    “快两年没有回来了,现在静心堂里,就我一个人住着,哪里睡得着?”夏竹两眼微红。

    拉着夏竹的手,将她牵进了屋里,夏荷安慰道:“姐姐,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你服侍了老夫人这么多年,老夫人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会保佑你的。”

    夏竹苦笑了一声,看都会夏荷道:“你今天与夫人见面谈过了?”

    夏荷点了点头。

    “这位姑奶奶不好打交道吧?”夏竹道:“看起来豪爽大气,极好说话的一个人,其实内心里主意正着呢!夏荷,你要小心一些。我刚刚回来,便听家里有些老人说起了外面的一些传言。”

    夏荷淡淡一笑:“姐姐放心,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去争什么,又有什么可小心的。”

第四百八十章:误会

    看着从容,淡定地坐在面前的夏荷,夏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心情。

    她与夏荷其实都是一样的丫头出身,她比夏荷还大上半年,同时进的李家的大门,只不过后来夏荷被王夫人指派去跟着了小公子,而自己,则留在了王夫人的身边。

    在当时看来,自己的命要比夏荷好多了。因为那年的小公子刚刚五岁,险死还生之后,便变得痴痴呆呆,连话也不会说了,而且身体隔三岔五地就会生病,那个时候服侍小公子可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情。后来公子虽然身体大好了,但整个人也变得奇奇怪怪,在大家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夏竹一直觉得夏荷在李泽的身边一直过得苦不堪言。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慢慢地走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与夏荷之前的差距,竟然已经到了一个根本就无法比较的地步。

    夏荷成了公子的如夫人,成了朝廷五品的诰命,而且有传闻说夏荷将前无古人的担任接下来朝廷的户部尚书,大唐女子为官,倒也并不稀奇,盛唐之时,不仅是女子,便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胡人,番夷,也照样能做官到到极高的位置。但一个女子能做到一部尚书,却也是没有的,光是这一点,只怕就会让夏荷在史书之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而自己,到了今天,身份,还是一个丫头。

    夏荷能走到今天,依靠的可不仅仅她是公子的如夫人,更多的是靠着她自己的真实本事,即便是刚刚回到老宅里,但夏竹也能从那些留在老宅里的老家人中,听出他们对夏荷的敬畏。

    一个能凭一己之力控制整个武威治下财赋的人,夏竹知道,自己是怎么也比不上的了。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是拍马也比不上的。自己最大的本事,也就是能管管原来李家大宅的帐目而已。

    这种落差,在今天抵达了顶峰。

    宅子里举办盛大的晚宴迎接主妇的归来,武威治下官员们的家眷无不前来祝贺,而这场云集了现在武威大部分贵妇人的场合,她夏竹,竟然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站在楼阁之上,看着主院那边辉煌的灯火,夏竹心里是感慨万千的。王夫人在世的时候,那些人贵夫人见到自己,谁不亲亲热热的叫一声夏竹姑娘啊?可今时今昔,她们在欢宴的时候,又有谁还会想到自己呢?

    原来没有了王夫人,自己什么也不是。

    想到这里,她蓦然红了眼圈儿。

    “姐姐,你自己啦?”看着夏竹泫然欲泣,夏荷问道。

    “夫人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那一刻,我恨不得是自己挨了那一刀,替夫人去死。”夏竹捂住了面庞,抽泣着道。

    夏荷也是神色黯然。

    说起来,好的命运,也是因为王夫人而改变,没有王夫人,那有自己的现在呢?至今她还忘不了第一次踏进李家大门,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第一次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当然,还有王夫人那怜爱的眼神。

    她和夏竹都是同一批被从人牙子哪里买回来的。那时与他们一样的女孩子还有许多,她和夏竹无疑是幸运的,而其它人,现在是死是活,早就不知道了。

    “妹妹,我本来是想要削发出家,为夫人守墓的,可是公子却不许。”夏竹擦干了眼泪,低声道:“以后,我们姐妹又要相依为命了。”

    夏荷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吧,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人牙子那里的时候,姐姐但凡手中有一个馍,也总是要分一半给妹妹,当年的照顾之情,妹妹一直牢记在心里呢,以后妹妹自然也不会让姐姐受苦的,姐姐便放心吧。”

    “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情深意重,我自然是放心的。妹妹,夫人强势,你不争,可也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对付你啊,咱们姐妹总是要联起手来才能过得更好的,以后可不会有夫人照应我们了。”夏竹低声道。“公子是要做大事的,只怕也没时间,没心事管后头的事情,你也是一个大忙人,尽顾着公事了,心眼儿可也不能太实诚了。”

    夏荷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楞住了。

    夏竹这话里有话啊。

    盯着夏竹半晌,看着夏竹突然变得有些绯红的脸庞,夏荷一下子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只怕夏竹是误会了什么了。

    犹记得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把夏竹也给公子的话,不过当时被公子拒绝了,公子还对自己说过这件事情。

    如今公子不许夏竹出家,还将她送回了武邑,只怕夏竹心中误会了什么。所以今天才会特意来找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与自己不同,夏竹现在真是没有什么立身之基的。

    夏竹也充满期待地看着夏荷。

    她的确是误会了。

    这一路之上,她看到了柳如烟的强势,也看到了柳如烟在战场之上是如何的杀敌如草芥,指挥大军作战是如何的英姿飒爽,相比起柳如烟,她除了自惭形秽之外,竟是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与对方相比的地方。

    那么除了与夏荷联手之外,她竟然没有丝毫别的办法。

    夏荷有些尴尬地端起了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却是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夏竹赶紧站了起来,替她抚着后背。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夏荷心中也是作出了决策,必须尽快地把这件事告诉夏竹了,免得她的误会愈来愈深,到最后可是不好收场的。

    石壮那可是公子麾下最得用的大将,现在又驻扎在潞州这样的要紧地方。

    “姐姐,公子其实对你以后的日子是有安排的。”夏荷放下了茶杯,轻轻地道。

    “我知道!”夏竹红着脸低下了头。

    夏荷装作没有看见夏竹的模样,接着道:“石壮将军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但有本领,更是一个重情重意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他死去的妻子,公子曾几次要给他说亲,都被他拒绝了,说是怕平儿受委屈。”

    夏荷抬起头,盯着脸色骤然之间变得苍白的夏竹犹如雕塑一般的僵在了哪里。

    “这一次,公子替你再次向石将军说亲,石将军却是答应了,还说平儿很喜欢你呢!那几年,本来就一直是你在照顾平儿呢!”夏荷接着道。

    夏竹猛然地站了起来,显得极是慌乱,竟然将桌上的水杯打翻,洒出来的水,将夏荷案几之上的报告都给浸湿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揩拭上面的水迹,却忙中出错,哗啦一声,竟是将桌子之上的一大垒文卷全都打翻在了桌子下。

    “我,我……”手足无措的夏竹结结巴巴地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猛然一转身道:“妹妹,我,我头有些疼,我先走了。”

    看着风一般转身,逃也似的离开的夏竹,夏荷站了起来,手伸出去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只张了张嘴,啥也没有说出来。

    听着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凌乱的远去的声音,夏荷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捡起被水浸湿的文卷,上面的文字却是已经看不清了。

    夏竹只怕是喜欢公子的。这种喜欢或者便是从王夫人当年起了那番心思之后便有了。更何况现在公子今非昔比了,看到自己现下的状况,看到夫人如今的威风,夏竹怎么可能不眼热动心呢?

    这不是她的错。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夏荷只希望夏竹不会因为这件事,在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这一夜,柳如烟睡得很安稳。

    这一夜,夏荷彻夜未眠,案上的文卷却在天亮的时候,都已经被她批阅完了。

    这一夜,夏竹也是压根儿就没有睡,枕头早已被她的泪水完全浸湿了。

    错过的机缘,便是错过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而这一夜,在潞州的李泽也没有怎么睡,只是在鸡鸣之前稍稍打了一个盹儿,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也准备带着皇帝一起回镇州了,接下来在镇州,想来内部的事情也一时不会消停下来,甚至会比他打一场大仗更耗费心神。

    皇帝需要安置,薛平韩琦之流需要斗争,即便是自己麾下的文臣武将们,也要平衡安排,这都是一些非常耗心神的活计。

    不过在李泽看来,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他算计的那些战略目标,该达到的,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不过是稳健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而已。

    这一夜,在卫州,裴矩也没有睡,与裴矩一齐抵达卫州的田波也没有睡,驻扎在卫州的梁晗,也没有睡。

    因为宣武军主帅朱温的使者敬翔已经抵达了卫州,而与敬翔一起抵达卫州的,是多达数千人的长安勋贵,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

    安置这些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些在宣武朱温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的文武官员勋贵世家们,到了卫州,看到了大唐的旗帜,却又一个个的活泼了起来,神气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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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