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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章:兵虽无能,将却优秀

    议事大厅之内,人人都有惶急之色,即便是田平,田悦这些大人物,也都是脸色沉重,垂头不语。

    虽然成功地吞并了昭义,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个刑州还在苦苦支撑而已,但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朝廷这一次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眼下,他们算得上是四面受敌了。而且没有一个是善茬。

    大厅之内,也唯有田承嗣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态,甚至还脸带微笑。

    “诸位,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他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声音,道:“别看他们来势汹汹,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耳。”

    不管田承嗣是故作镇静,还是胸有成竹,但他的表态,仍然让大厅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舒缓了一些。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帅,静等着田承嗣作下一步的分说。

    “现在看起来,我们是四面受敌了。”田承嗣呵呵笑道:“可是对手却一个个都是心怀鬼胎,军不在多而在精,在众志成诚,在万众一心,像他们这样,一个个都抱着捡便宜的心思而来,各有各的打算,能聚力于一处,那才是怪事了。”

    众人神情略微振奋。

    “我们先来说说河东吧!”田承嗣道:“河东自高骈死后,已不复往日之威,四分五裂,韩琦李存忠联盟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吞并苛岚军,忻州军的举动,仍然让这两地官百士绅不满,本身治下就不稳,而其与武威节度使李泽的矛盾,现在是天下皆知。李泽大力支持张嘉,对河东形成了事实上的压迫。如今张嘉率大军驻扎朔州,依靠着武威在军事,经济上的强大支持,在军事之上对河东的压迫极大。这样的情况之下,韩琦虽然答应出兵,但能出多少兵呢?李存忠的部众他是不敢动的,因为要提防张嘉,他自己的太原军能出动多少,他就不怕他一离开太原,忻州军,苛岚军的那些余孽们不会搞出事情来?所以,他出动的兵马,不但数量会有限,而且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援助刑州,做出一个姿态来罢了。”

    众人点头称是。

    “再来看看刑州的杨致和与薛平所部吧!”田承嗣接着道:“杨致和贝州被我们打得大败,实力损失极大,勉力退回刑州,虽然得到了薛平的支持,但也不过能自守而已,稍不小心,便会被我们拿下,即便现在有河东兵马加持,但别忘了,现在在刑州的薛平与韩琦是不对路的,薛平算得上是李泽的部下,盟友,韩琦只怕也不敢对薛平托以腹心吧?”

    “所以,对于河东,刑州方向的敌人,我们不必太多在意,只需稳打稳扎不犯错就好了,他们也不敢冒险出击的。”田承嗣淡然道。“田平,你率本部人马及裴知清,薛坚所部应对这方面的敌人。”

    田承嗣的儿子田平站声身来,抱拳领命:“对薛平杨致和所部,保持威慑即可,将主力阵于韩琦之前,韩琦为了保存实力,必然不敢与你浪战。”

    “是。”

    田承嗣的目光扫过众人,道:“再来说说宣武朱温。此人现在看起来能出兵直接威胁到我们的腹心所在,但不知大家发现没有,到现在为止,朱温的主力,仍然是只听雷响不见雨来,动作持缓,但他却实又在进行总动员,以朱温的能力,当不至于如此,那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田承嗣呵呵笑道:“朱温的野心可比我大多了。他的目标是我们的魏州,博州吗?不,不是的。他在等待着我们与朝廷这一战的结果。所以我们真正的对手,也就只有朝廷兵马这一路罢了。”

    “叔父,朱温为什么要等待我们与朝廷战斗的结果?假如他在我们与朝廷激战的时候,突然抄了我们的后路,只怕我们的军队便会不战而溃。”

    “放心,在我们与朝廷军队决出胜负之前,朱温的宣武军,保管还在路上赶路。”田承嗣冷笑道:“如果我们胜,朝廷军大败的话,他的宣武军以及他的盟友们,只怕就会掉头直奔洛阳长安了。如果我们败了,他倒是真会加快速度去抄了我们的老窝,在这场战斗之中获得最大的那一块肥肉。”

    “打洛阳长安?”厅内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魏博虽然吞并了昭义,但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洛阳,长安,因为这是天子之所,打这两个地方,便等于是公然造反了。

    “如果我们击败了朝廷军队,洛阳,长安,还有多少兵力能够抵挡他的大军?只怕是要一鼓而下吧!朱温此人,素怀大志,长安紫禁城里的那把椅子,才是他最想要的吧?所以,这一路,我们压根儿就不用考虑,只需集中主力,击败朝廷军队便可。”田承嗣道:“田悦,你与薛冲,薛雄率部坚守潞州。”

    薛雄一怔:“田帅,那卫州怎么办?”

    “放弃,直接放弃。”田承嗣微笑道:“不如此,如何引诱朝廷军队深入呢?当他们长驱直入,围攻潞州的时候,就是他们覆亡的开始。”

    田悦恍然大悟:“田帅是要率我魏博主力,去抄他们的后路?”

    “只怕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敢放弃了魏州,博州的防守,而突然出现在卫州等地吧?”田承嗣道:“只要我率部出现在那里,他们就已经失败了。”

    众人都是点头不已,一旦朝廷军队主力出现在潞州,而后路卫州等地却被魏博袭占,粮道被断,后路全无,他们不溃败那才是怪事?

    “可如此一来,倒是要便宜朱温了!”田平愤愤不平,“我们与朝廷军队激战,他却长驱直入而占了洛阳长安。”

    “朱温是想取唐而代之,但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天下反弹,这是坐在火山口上呢!”田承嗣道:“我们看起来吃了亏,但接下来,却是可以左右逢源了,想来朱温真是拿下了长安洛阳的话,他也需要着意接纳义来对抗武威河东等地。而李泽想要讨伐朱温,我也是他绕不过去的坎。”

    “如果他攻击洛阳长安失败了的话,哈哈......”田承嗣大笑起来:“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呢!”

    一场会议之后,魏博军心大振,便连本来已经心胆俱丧,开始三心二意的薛坚薛雄也是重新振作起来,所有将领们连夜离开了魏州,赶回自己的驻地,开始了准备这一场事关他们身家性命的大战。

    五月初,朝廷大军在福王李忻,归德大将军陈邦召的率领之下,共计十万之众,直扑昭义节镇。

    月半,卫州魏博部不战而退,放弃了所有防守,径直退往昭义核心所在地潞州,李忻,陈邦召留下薛坐镇卫州,保护粮道,挥师主力直扑潞州。

    而与此同时,河东韩琦所率河东兵马,亦正如田承嗣所料想的一般,不是与朝廷兵马夹击潞州而是向刑州而去。宣武的兵马,终于也开始动弹了,慢吞吞地向着魏州推进。

    而田承嗣的主力,此刻却仍然驻扎于魏州,博州等地,似乎他们是被宣武朱温的兵马所钳制,根本就无法对遭受到猛攻的潞州与刑州作出有效的支援。

    潞州城上,看到朝廷军队连绵不绝的大营,薛坚薛充都是有些色变,田悦倒是神色如常。“神策军向来都是架子货。你们听说过一个笑话吗?武威李泽在长安设千牛卫,新招募的士兵,仅仅训练了半年有余,便将神策军打得满地找牙,你们说说,这是千牛卫太厉害了呢,还是神策军太怂了呢!”

    三人都是大笑起来。

    “不过他们的装备倒是极好的。”薛冲叹道:“今日出城刺探的斥候回报,攻城车,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数不胜数啊。接下来,必然是一场苦战。”

    “器械再好,终归还是要人用的。”田悦冷笑:“看起来他们明日必然会攻城,你二人坐镇城上指挥,我率魏博骑兵出城,先让他们领教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不过田悦还是低估了朝廷的大军。

    或者神策军的战斗力让他看不起是有道理的,但统带这支军队的人,不管是福王李忻,还是归德大将军陈邦召,却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二人都很清楚双方之间的优劣所在。田悦盼望的对方的攻城压根儿就没有。占据着绝对兵力优势的神策军,居然开始在潞州城外好整以遐地筑起土城来了。

    看样子,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攻城大战以迅速攻克潞州,反而是准备长期围困了。

    这就让田悦有些坐腊了。

    敌人不主动出击,他却不能坐在城中眼看着外面的土城越筑越高,无奈之下,他只能屡次率兵出城作战,但神策军在陈邦召的指挥之下,据寨而守,一次又一次地让田悦铩羽而归。

    战争的走势,第一次越出了田承嗣的判断。

    李忻也好,陈邦召也好,似乎也在等待着另外几个战场之上的结果才会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第四百零七章:都是高手

    “我不信任朱温。”福王李忻晃荡着杯子里殷红如血的美酒,看着陈邦召道:“所以只要朱温一天没有与田承嗣打起来,我们这里便不动。”

    “这也是您让朱辅仁厉海一直驻扎在新野的原因所在?”陈邦召道:“您是怕卫州有事?”

    李忻点了点头:“你说朱温对朝廷的忠心有几分?”

    “这个不好说!”陈邦召笑道。

    “那你说说,武威李泽对朝廷的忠心又有几何?”李忻接着问道。

    这一次陈邦召迟疑了一下,道:“武威李泽,总还是有几分的吧!”

    “有几分?”李忻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论断还真是有趣啊。的确是有几分,但究竟有几分呢?这一次的大战,李泽明明便将石壮的两万精锐搁在翼州,倘若他出手,石壮两万兵马进入刑州,魏博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呢?可他偏偏就不,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姿态,偏生我们还说不出什么,因为这两年来,他的确一直在与张仲战斗。”

    陈邦召脸色凝重:“王爷的意思是,李泽其实也是心怀鬼胎?”

    “谁不是心怀鬼胎呢?”李忻叹道:“如果朝廷强大,则他们自然忠心耿耿,朝廷羸弱,那也怨不得谁。”

    陈邦召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邦召啊,我们输不起啊!”李忻长叹了一口气。

    “可就这样耗着,十余万大军的消耗,也是一个极恐怖的事情呢!”陈邦召道。

    “比起失败,粮草的损耗算得了什么。”李忻道:“李泽不去说他了,这一次,我倒是想看看朱温究竟想做什么?宣武军队到现在还像乌龟一般在路上爬,嘿嘿?当我是傻子吗?”

    “我们如今在这里这样耗着,朱温虽然说承诺协助朝廷作战,但其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很难说,看起来便只能等着刑州那边先分出胜负了。只要韩琦,薛平他们得手,然后转而支援我们对潞州的攻击,倒也是破局之策。”陈邦召想了想:“王爷,看起来还是必须要给韩琦一点压力了。”

    “我已经往他哪里派出了特使。”李忻道:“只要这一战胜了,我便一力支持他将河中也纳入他的管辖之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邦召吓了一跳:“王爷,河中吴越岂肯甘休?”

    “如果这一仗朝廷胜了,便连李泽也得俯首,区区河中吴越,算得了什么?”李忻冷笑道:“到了那时候,有了韩琦牵制,李泽就算再跋扈,也算是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朝廷居于其间,反倒更容易平衡了。吴越这一次态度暧昧,竟然连口头上的支持也没有,我派人向他索要一些钱粮,竟然也推三阻四,战后,不收拾他收拾谁?”

    陈邦召默默地点了点头。李忻说得也不错,一旦这一战朝廷获胜,昭义,魏博尽数归入朝廷麾下,那区区河中也的确翻不起浪来了。而且河中距离长安极近,能够掌控在手中,对朝廷自然也是有利的。

    将河中交给韩琦,等于是朝廷再造了一个大镇,如此一来,李泽便不能一枝独秀了,这也是平衡相制之道。反正现在韩琦与李泽的矛盾已是世人皆知了。

    潞州两军相持,而在刑州,却也是一个相持的局面,杨致和虽然得到了薛平的支援,但他前期受到的损失太大,现在也只能努力维持着刑州城及其周边而已,好在薛平不顾脸面的与李泽闹了一通,总算是带了不少的粮食辎重进入到了刑州,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局势,占据了平县,任乡的田平部,仍然占据着绝对优势,韩琦虽然出兵占令了南和,却也只是与对手对峙,双方都在努力地寻找着战机,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王爷这是在开玩笑吗?”韩琦手握着福王李忻给他的密年,声音却是有些颤抖。“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为了取信韩琦,这一次来出使的,赫然是洛阳长史,福王李忻的心腹裴矩。“王爷考虑的可不仅仅是现在,还有将来。”

    “如何说?”

    “你觉得李泽如何?”裴矩突然问道。

    韩琦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到了今日,我也不妨与裴长史明言,我之所作所为,都是高帅临行之前特意吩咐的,高帅说过,李泽,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如果不能对他有所牵制,指不定最后彻底毁灭大唐的,就是这个人。但如果能将这匹千里驹纳入规矩之内,他却又必然是大唐的中兴之臣。所以自高帅走后,韩某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不让李泽在北地一家独大。”

    裴矩脸上微微失色:“高帅在遗折之中为何不说明?”

    韩琦苦笑:“裴长史,恕我直言,高帅如果真这样在遗折之中说了,只怕用不了多久,李泽便会知道了吧?这样一来,说不定便会适得其反了。朝廷,现在就是一个大漏勺。”

    “如果真是这样,一直以来,朝廷倒是委屈你了。”裴矩感慨地道:“便连王爷也认为高帅走后,你韩琦有了据地自守的意思呢?”

    “我自一心向明月。”韩琦叹道。

    “既是如此,明月自然也不会只照沟渠的。”裴矩点头道:“韩帅,这样一来,高帅与你的本意,岂不是与王爷不谋而和了吗?北地,就让给李泽便罢,此战过后,你拥有河东大部,再加上河中,岂不比你现在更强?”

    韩琦沉默不语。

    “请韩帅务必相信王爷。”裴矩加重了语气道:“王爷对皇帝陛下的影响,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而且皇帝陛下也并不糊涂。”

    “想要迅速结束刑州之战,我就必须要调动李存忠部,李部一动,代州等地,必然尽数归于李泽了。”

    “河中比代州等地要好得太多了。到时候你移驻河中,李存忠驻扎太原,可要比今日强大得多,有舍才有得,韩帅,关键是这一战,我们必须赢。”

    “王爷为何在潞州迟迟不动?”

    “王爷担心朱温。”裴矩道。

    “我明白了。”韩琦霍然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便搏上一搏,即刻下令李存忠率部前来。”

    昭义战局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间,朝廷气势汹汹大军出击,却在两军对垒之时停了下来。宣武朱温号称要协助朝廷讨伐叛逆,但到了五月,他们的军队在完成集结,慢吞吞地向着魏州博州进发。面对数面围攻的田承嗣似乎从容不迫,稳坐魏州不动弹,倒似是在等着朱温前来。

    但这种平静,随着河东李存忠所部近两万主力离开代州,一路向着刑州而来,终于被打破了。可以想象,只要李存忠一到昭义,朝廷大军必然会向刑州的田平所部发起猛攻,一旦刑州的魏博军失败,全局便立时被牵动。

    “我小看李忻了。”魏州的田承嗣终于无法再稳坐钓鱼台了。他不知道李忻有什么办法说服了韩琦倾巢而出,但如此一来,他已经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下了。

    “传我命令,调动魏州,博州所有主力,直扑潞州。”田承嗣厉声道。

    “节帅,那魏州,博州怎么办?全军出击,两州空虚,宣武兵来了怎么办?”田承嗣的中军护军黄明失声道。

    “你留守魏州,召集乡勇,据城而守。”田承嗣道。

    “乡勇?”黄明张大了嘴巴,看着对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放心。”田承嗣冷笑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宣武朱温,走不到魏州,博州来,他要是真想要这两州之地的话,万一我击败了朝廷军队,顺势直下洛阳,长安,他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猜度?”黄明结结巴巴地道。

    田承嗣笑道:“如今于我们而言,只有华山一条道,奋勇向前,击败朝廷军队,只要我们在潞州击溃了福王主力,一切便将翻转,福王统率的这支军队,已经是朝廷最后一点压箱底的本钱了,只要没有了,那他们就完蛋了。这是我们唯一的自救之道。只要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朱温的主力必然会抢在我们前头去攻击洛阳,长安,我们才能赢得喘息之机,以后才有讨价还价的本钱。所以这一次,我是倾力一青,不成功,便成仁。我要抢在刑州那里分出胜负之前,无打垮福王,如此,韩琦便只能来救潞州,我们才能占据绝对的主动。”

    “要是李泽也动了呢?”

    “李泽那个时候,只怕正忙着去抢韩琦的地盘呢!”田承嗣冷笑着道。

    五月初,田承嗣孤独一掷,率魏州,博州主力军队南下,直扑卫州,而此时,李存忠所部,还没有走出河东,但出乎田承嗣所料的是,宣武的军队却在此时加快了行军的步伐,在他抵达昭义新野的时候,宣武军队势如破竹一般,攻下了博州,继而向魏州进逼。

    但此时,田承嗣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五月中旬,田承嗣所部于新野与牛辅仁,厉海所部,爆发了激战。牛辅仁厉海连战连败,不得不退回卫州与薛合兵一处。

    福王李忻率兵回援。留下陈邦召对潞州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此时,相峙已经没有了意义。

第四百零八章:乐极生悲

    双方一旦开战,军队之间在战斗力方面的差距,便立时显现了出来。不能说神策军的士兵不勇敢,事实上,现在整个战局的形式对于他们来说,是有着巨大优势的,但双方对于战争的认识,却有着巨大的差距。特别是双方的基层指挥官,对于某一场战斗的走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在整个大局势对于魏博极不利的情况之下。魏博军队居然利用一个个局部战场之上的胜利,硬生生地堆砌出了一场大胜。

    双方交战的第十天,来援的福王李忻亦被击败,被迫退入卫州城,而田承嗣却在此时只留下了少数一部分军队在卫州城外迷惑卫州神策军,自己率主力连夜转向往潞州而去。

    福王李忻本来以为田承嗣肯定是要加大攻势一举拿下卫州,断掉神策军主力的粮道,一门心思地在卫州准备与田承嗣死战,同时又向长安,洛阳再度发出调兵令,哪里想到田承嗣此刻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转而追求去歼灭神策军的有生力量。

    这个判断上的失误,让卫州的神策军失去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田承嗣的主力部队,已经在潞州城外,与猝不及防的陈邦召主力交手。

    与福王李忻一般无二,陈邦召也没有想到田承嗣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卫州而奔潞州而来。

    仓促之下,陈邦召亲自率领其直属的万余中军人马,返身迎战田承嗣。而此时田承嗣倾巢而来,两万主力背水一战,已经毫无退路,不能胜,则魏博不存。

    田字大旗之下,田承嗣竟然是袒露上身,一头白发在风中飘舞,手中大刀高举,怒而厉喝道:“生死存亡,在此一搏,杀啊!”

    伴随着隆隆的鼓声,田承嗣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陈邦召大军疾冲而至,两万大军齐声呐喊,潮水一般地冲向了朝廷军马。

    陈邦召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一旦他输了,不但他身边的这一万余大军会完蛋,便连此刻还在四面围攻潞州的朝廷主力大军,也必然将不存。

    两支大军轰然对撞在了一处。

    潞州城中,魏博将领田悦,薛冲,薛坚三人在收到了田承嗣的命令之后,亦作出了一个让所有围攻潞州城的朝廷军马意料之外的决定。数万大军,竟然直接放弃了潞州城,自东门弃城而出,以田悦所率骑兵为先锋,击溃了东门神策军之后,直接插向陈邦召的后路,丝毫不管潞州城会不会被其它三面神策军所掌控。

    魏博军的孤独一掷,使得潞州的神策军最高指挥陈邦召与他的麾下各部失去了有效的联系,在田悦出城之后,潞州附近的神策军出现了混乱,有的指挥兵马衔尾直追田悦,薛冲,薛坚所部而去,另一部分却是趁机攻进了潞州城。而在占领了潞州城之后,这部分军队却是犹豫了,不知道是该出城去追击魏博军,还是留在潞州城内坚守。

    而攻入城内的神策军,因为长官的犹豫和彷徨,军纪却是在骤然之间崩散了,烧杀抢掠在城内处处上演,城内宛如地狱。而等到这些神策军的长官反应过来,想要集结部队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军队散布在城内各处,想要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根本就不可能了。

    陈邦召输了。

    他输得极惨。

    与田承嗣的主力缠斗大半日之后,田悦率领潞州城内的主力倏然而至,两相夹击,陈邦召大败,其本人,更是被田承嗣亲自阵斩于当场。

    当陈邦召的首级被悬挂于田承嗣的大旗之上在战场之上到处游走的时候,战场之上的神策军不出田承嗣预料之外的崩溃了。

    逃散的,跪地投降的,布满了偌大的战场。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在这一场历时半个月的绝死一搏之中,田承嗣充分展示了他在战术方面精妙的运用,魏博士兵也展现了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半个月内,几乎是没有停歇地转战数州,连接击溃朝廷数支兵马。而在这一战之中,田承嗣对于魏博军队无比强大的控制能力也体现无遗,在后路被抄,四面被围的情况之下,硬是靠着田承嗣本人的控制力,带着这支面临绝境的军队,生生地杀出了一条活路。

    虽然从大局上来看,田承嗣的魏博军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因为他的博州已经被宣武占领,魏州也岌岌可危,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河东韩琦正在猛攻刑州的田平所部,李存忠大军也已经进入到了昭义,朝廷神策军虽然溃败,但福王李忻却还率领着另一部死守卫州,从大战略上看,田承嗣似乎还是身在死地当中。

    但田承嗣却很清楚,他活过来了。

    因为宣武朱温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时机,朝廷主力,几乎被他一人牵制在了昭义,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现在都是虚弱无比。

    朱温想要拿下这两个地方,就必然会与自己妥协。

    换句话说,朱温想要实现他的梦想,这个时候便需要自己的协助。

    魏博,昭义,终究还是自己的。

    只要朱温一发动,自己甚至还有机会去谋求河中,河东等地。

    策马缓缓地行走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之上,**上身的田承嗣心中快意无比,回头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大旗之上陈邦召那面目狰狞的首领,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空气之中,突然响起了弩箭破空而至的尖啸之声。

    田承嗣身边的亲卫失声惊呼,仰天大笑的田承嗣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看着胸前插着的一支仍然颤颤巍巍的弩箭,一时之间,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前方十数步处,一大堆尸体堆叠的所在,一个浑身鲜血的神策军士兵正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只剩下了一只右手,但右手之上,却握着一炳弩弓。

    这是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兵。

    此刻,这个小兵仰头看着田字大旗之上陈邦召的首级,嘶声哭吼道:“大将军,我给你报仇了,我给你报仇了。”

    他只是陈邦召的一名亲兵而已,陈邦召甚至都不认识他。重伤倒下的他,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陈邦召的首级,看到了那个砍下陈邦召首级的魏博大将,他没有任何的思考并抬起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弩弓。

    一箭中的。

    田承嗣的亲卫们惊怒交加的扑了上去,刀枪齐下,瞬间便将这名小兵砍成了肉酱。

    田承嗣的喉咙之中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手紧紧地握着弩箭露在外面的尾羽,眼中仍然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己,居然倒在了大胜之后吗?

    他仰天大叫了一声,倒撞下马。

    潞州,刺史府内,士兵们一层一层地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城内,战斗还在不时地爆发,魏博兵们在追杀,清理着城内的神策军散兵游勇。当魏博兵与陈邦召决出胜负之后,本来已经进入到潞州城内的几支神策军部队,士气当即冰消瓦解,将领率先带着亲卫离城而逃了。而他们那些还散布在城内烧杀抢掠的部队,大部分根本就没得得到消息,等到魏博兵一入城,立时便成了毡板之上的鱼肉。而因为田承嗣受伤生死不明,魏博兵们显得分外残忍好杀起来,城内到处是哀嚎阵阵,随处可见神策军士兵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叔父!”守在床前的田悦,看到田承嗣终于睁开了双眼,兴奋地扑到了床沿之上,“您,您还好吗?”

    田承嗣有些茫然地扫了众人一眼,早前的一幕幕在脑中划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前一阵阵的剧痛传来,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田悦,我不行了。”田承嗣声音低沉。

    “不不不,叔父,您只是小伤而已。”田悦呜咽道。

    “老子一生征战无数,什么伤没见过,这还能骗得过我?”到了此时此刻,田承嗣反而显得格外的豁达起来:“老天爷见不得我成功啊。”

    他遗憾地看着室内的诸多心腹将军:“也好,除了田平之外,我魏博的股肱也都在这里了。大家都听好了,我死之后,魏博节度使之位,传给田悦。”

    田悦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田平性子暴躁,虽有勇力,但却无深谋远虑之气度,我死之后,说不定他还会给你添不少麻烦,田悦,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不要太为难他。”田承嗣道。

    “叔父,我知道了。”

    “拿纸笔来,我给朱温写一封信,从现在开始,我魏博便投奔他朱温了,田悦,接下来你要好好服从朱温的命令,竭力全力配合朱温,知道吗?我可以跟他讨价还价,你们可还不行,没这个资格。也许等到以后的某一天,你可以与他讲讲条件,但现在,不行。”

    “叔父,朱温就能成事吗?”田悦问道。

    “他能不能最终成事我不知道,但至少现阶段,他绝对会成为最强的那一个。”田承嗣道:“其实李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我们选择李泽的话,现在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啊!田悦,以后就靠你了。”

第四百零九章:形势陡变

    (有一件事要先说一下,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恩施的学生被伤害事件了。我也是在教育局工作的,负责的便是综治安全这一块,恩施出了这事,整个湖北都紧张起来了,所以一下子就忙得找不着北了。毕竟学生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要先保证工作不出任何的疏漏,能不能按时更新,不能保证了。抱歉!)

    福王李忻坐在卫州城头,怔怔地看着远处的旷野。太阳早已经落山了,暮色正在渐渐降临,但在他的视野之中,不时还能看到一队队丢盔卸甲的神策军士兵出现,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一天了。

    溃逃回来的士兵,表明了一件让李忻最为恐惧的事情,陈邦召失败了。起初的时候,他还抱着一线希望,陈邦召必竟有六万神策军,即便是败了,总不至于全军覆没,兴许只是受到小挫。

    但随着逃回来的人愈来愈多,而这些人竟然归属于不同的建制,李忻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而傍晚时分,一个晴天霹雳被一位军官带了回来。

    陈邦召战死,六万神策军,全军覆没。

    从那时起,李忻就一直坐在城头之上,宛如雕塑。

    背着一柄大弓的厉海脸色沉重地走上了城头,站在李忻的身边,垂首道:“王爷,回来的人大致都收拢了,我也派出去了斥候队伍警戒。目前还没有发现魏博兵来袭的形迹。”

    “回来了多少人?”李忻的声音像是从天外飘来一般,幽远而又空洞,带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近八千人。”厉海道:“近一半人,丢了武器甲胄。”

    “马上整编,打开卫城武库,重新武装他们,打开粮仓,让他们吃一顿饱饭。”李忻双眼微闭:“告诉所有的军官,这一仗之败,是我李忻之错,是归德大将军陈邦召之错,陈大将军既已当场战死,死者为大,所有责任自然就由我来担当,他们无罪,朝廷亦不会追究,让他们安心整顿军队,尽快恢复战斗力。”

    “是!”厉海点头道。“王爷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三天之后,我们撤退,回去。”李忻道:“三天时间,够了吗?”

    “属下竭尽全力。”厉海道。

    李忻挥了挥手,示意厉海离去。

    片刻之后,牛辅仁亦是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城头。

    “王爷,派往洛阳,长安的信使已经全部出发,一共派出了三拨,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路线出发。同时,我亦向洛阳水师下发了命令。”牛辅仁躬身道:“最多三天之后,洛阳,长安便能得到警讯,从而开始全员动员,长安四大关,洛阳城,长安城还有十万大军,必然能保洛阳,长安无恙。”

    真能无恙吗?真能平安吗?李忻抬头看了牛辅仁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一次他们带出来的十万神策军,算是朝廷最后一点精华了,剩下的那一些,比起他们带出来的更要远远不如。

    可即便就是现在这支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也被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这一仗,可算是撕下了朝廷最后一块遮羞布,消息用不了几天,便会传遍天下,朝廷的威信也将随着这一次的战败而跌到一个新的低点。

    “辅仁,我们现在最要紧做的事情,就是将卫城的这三万士卒平安地带回去,他们是我们守住洛阳,长安的最后希望,要是连他们也陷在了这里,那就全完了。”李忻道。

    “王爷,现在河东大军已经到了昭义,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反败为胜的。”牛辅仁低声道:“这一退,就再也没有机会,而且,也等于是将河东大军给抛弃在昭义节镇了。”

    “顾不得了。”李忻一脸的悲怆,“如果我们被魏博兵缠在了这里,洛阳长安就空虚无比,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军队突然出现在哪里,结果会如何?”

    牛辅仁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是认为田承嗣纵然击败了陈邦召,但自身必然也损失不小,更何况现在宣武军已经攻入了博州,魏州也即将不保,如果我们立即出击,与河东,宣武联结一气,全歼田承嗣并不是没有机会是不是?”

    “是的。前面纵然失败了,但只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牛辅仁点头道。

    “韩琦我自然是放心的,但宣武朱温,怎么可能让人放心,与其联手?你就不怕他反咬你一口?”李忻道:“洛阳,长安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只要能确保洛阳不失,则长安便会有源源不绝的外来物资支援,只要长安能挺住,则天子大义仍在,朝廷大旗仍在。我们不能冒一点点的险。”

    “我明白了。”朱辅仁道:“我会马上安排大军撤退的。”

    魏州城下,魏博节度使中军护卫黄明看着城下一**涌来的宣武大军,手脚一片冰凉,现在城内虽然说起来还拥有近两万人马,但这两万人马,却是他临时动员起来的青壮,其中有经验的士卒,不过只有他的本部三千人,魏博的主力大军,已经随着田承嗣出击昭义了。

    一旦宣武发起攻击,黄明不觉得自己能守得住一天,便是此刻,他也能看到城头之上那些手里虽然拿着武器,但却瑟瑟发抖的青壮的模样?这个样子,如何能战?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黄明在心里哀叹一声。

    能顶多久便顶多久吧。

    城头之上响起了鼓号之声,黄明的三千亲军,倒有超过二千人此刻成了督战队,只余下一千人随在黄明的身边,准备随时救援出现险情的地方。

    宣武的军队一层层涌了上来,在城下摆开了阵仗,数骑从阵中跃出,向着城墙而来。这算是大军攻城之前的例行故事了,总是要派人来劝降一番的。

    “黄护军,我是田真,打开城门,让我进来。”城下,来人高声叫喊着。

    黄明惊讶之极,探出头去,仔细辩认着城下的喊叫者,的确是田真,是节帅身边的亲卫军官。不过开城自然是不可能的,从城头之上放下一个萝筐,将田真从城下拉拽了起来。

    “田真,你怎么会在宣武军中?这是怎么一回事?”黄明问道。

    田真没有说话,而是拉着黄明一路到了城门楼子里,紧紧地关上了房门,这才低声道:“我们在昭义大败陈邦召所部,阵斩陈邦召,取得了一场大捷。”

    黄明大喜:“当真?”

    “可是,节帅在这一战中,也受了重伤,人也没了。”田真垂下了头。

    笑容凝结在了黄明的脸上,这他娘的算是什么大捷?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帅没了,这,这,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黄明语无伦次。

    “大帅临行之前,将魏博节度使之位传给了田悦将军,并叮嘱我们全力支持田悦将军,同时,魏博投靠宣武朱温,从此之后,以宣武马首是瞻!”田真道:“我此次前来,就是送了大帅临终之前最后的手书给朱温的,同时,也是通知你。”

    田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黄明:“这是大帅给你的。”

    一柱香功夫之后,魏州城门大开,黄明,田真率领魏州驻军向宣武朱温投降。

    朱温在魏州没有片刻停留,以田真为魏州留守,同时带上了黄明以及他麾下的数千亲军,迅速地向着昭义方向而去。

    在朱温看来,现在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上天对他的馈赠。

    真命在我啊!

    朱温感叹不已。田承嗣的疯狂一击,居然能重创神策军,更为美妙的是,做完这一切,这位经验丰富,有着杰出战术能力的大将,居然就此一命呜呼了,将整个一个大好的局面完完整整的送给了自己。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在得到陈邦召兵败的第一时间里,他便立即下令兖海节度使代超,天平节度使曹焕向洛阳方向发起进攻,同时,他这些年来,在洛阳,长安等地布下的棋子亦全面启动。而他自己,自然是要日夜兼程,赶往昭义,将那里最后的朝廷的一支勉强可以算是强军的神策军彻底歼灭。

    在他向卫州方同疾速前进的时候,同时亦下令田悦率所部兵马立即向刑州方向运动,与田平合兵一处,共同对付河东大军,将韩琦,李存忠所部,牢牢地牵制在刑州等地,不能让他们来搅了自己的好局。

    数天之后,昭义战局的陡变,使得整个天下的局势也陡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南和,韩琦刚刚与李存忠汇合,两军汇合之后,兵马达到三万人,而在刑州城内,薛平,张致和亦还有万余人马,两边相加的兵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田平、薛雄、裴知清所部,正当韩琦与薛平等人筹谋着向田平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陈邦召兵败,战死的消息传了过来。而与这个消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田悦、薛冲、薛坚所部数万人马,正奔赴刑州。而宣武数万精锐,却正在向着卫州方向前进。

    宣武朱温的谋算,已经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个人,也反了,他去卫州的目的,就是要留下朝廷在哪里最后的军队。

    是继续打,还是马上撤回去,韩琦瞬间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武邑的李泽,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昭义的战报,情势变化之剧,让他也是目瞪口呆。

    莫非这个朱温,真是上天选定了由他来覆灭唐王朝的吗?李泽在心里大叫起来。若不是如此,田承嗣怎么就这样死了?要是田承嗣不死,昭义之局,不会这么快就变成这副模样!

第四百一十章:安排

    李泽久久地凝视着墙上的地图。

    “田波,平州那边,是一个什么情况?”他没有回头,直接问道。

    田波上前了一步:“节帅,平州邓景山已经在征召府兵了,另外,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们相信,张仲武本人应当也在平州。”

    “张仲武应当是在平州!”李泽转过头来,肯定地道:“他是想看看我怎么应对这一次的事情,看看没有可能对我们发动一次反击。”

    “要不要做一个圈套给他?”田波问道。

    李泽一笑摇头道:“怎么做圈套?让他误以为我们将莫州的军队主力撤走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在我看来,张仲武也并没有对此抱很大的希望,他也就是来看看确认我们的政策,然后好确定他接下来的应对罢了。又或者,他与朱温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作出此举来牵制我们罢了。”

    “极有可能!”田波道:“根据从平卢那边过来的情报显示,一个月前,曾有数艘大船自平卢,他们的最终去向却是成谜。”

    “应当是去辽州了。”李泽道:“张仲武现在急需要资金上面的支持,而朱温需要他对我们作出牵制,更何况张仲武与朱温之间,隔着我们武威,这便是所谓的远交近攻,他们结成同盟,毫不让人意外。”

    “节帅,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不作出任何的动作吗?”闵柔有些不甘心地道:“现在昭义乱局,刑州与我们近在咫尺,更何况薛平薛侍郎还在哪里。”

    “动,当然是要动一动的。”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朱温吃了肉,还不允许我喝一点汤吗?”

    “这么说,我们要出兵昭义?”石壮闻言笑道。

    现在驻扎翼州的,只有他麾下的两万兵马是枕戈待旦的,如果要发兵,自然非他莫属。

    李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田承嗣虽然死了,但他死前最后的布置,不得不说是英明之极啊,至少,他让他的魏博势力在短时间内无虞了。而且还会得到朱温的极力支持。”

    指着地图,李泽道:“现在昭义的确很乱,你们来瞧瞧,魏博主力,尽皆集中在昭义,田平在刑州,田悦在潞州,再加是昭义的薛坚,薛雄,薛冲,裴知清,石壮,就算你率两万兵马入昭义,可有必胜把握?”

    石壮沉吟半晌道:“我军连续打了近两年仗,将疲兵惫,特别是百姓们厌战情绪渐隆,都盼望着子弟们能安然无恙,对他们来说,中原的乱局,于我们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是啊。打仗,又哪里仅仅是军队的事情呢?”李泽叹了一口气。

    “不过纵然如此,在昭义,如今还有河东军在,两下联手,不是没有胜机,如果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击溃魏博与昭义军队,还是有机会挽救一下局势的。”淳于越凑了过来,道:“说不定便能让长安,洛阳保住。”

    “这只是可能之一,而且,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李泽断然道:“敌人不会那么蠢,我敢肯定,朱温一定会命令田氏兄弟们死守坚城要塞,与我们相持,以隔绝我们对他接下来的行动的干扰,而且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洛阳,攻克长安。打坚城要塞呢?多长时间才能攻克?而且是面对着魏博精锐?”

    “节帅以为韩琦会怎么做?”章回突然问道。

    “此人是一个忠臣!”李泽耸了耸肩,“现在他一定很犹豫,但在犹豫之后,他一定会向潞州等地发起攻击,就像淳于越所说的那样,希图用最快的速度击败田氏兄弟,然后救援朝廷军队。”

    “如果韩琦这样做了,而我们却一兵不发,只怕会对节帅的形象有所影响。”章回道:“所以,该有的动作,还是一定要有的。”

    “当然。”李泽点了点头:“闵柔,你和屠立春两人,率领三千骑兵,包括成德狼骑进入刑州,帮韩琦拖住田平所部,如果有可能,吃掉田平所部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太大。石壮,你部移驻南宫县,作好战斗准备。”

    闵柔,屠立春,石壮都是点头领命。

    “给柳成林下令,向平州发起攻击。”李泽接着道:“让世人也都看看,不是我李泽不关心朝廷危局,实在是张仲武牵制了我的力量,让我无遐分身。”

    “这是一个办法。”章回道。

    “同时给张嘉传令,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他能拿下代州等地。”李泽道:“韩琦这一次在昭义是铁定要吃亏的。他留下来的这些真空地区,我们不妨取过来,不过告诉张嘉,这个时机要拿捏得当,嗯,让他与许子远多多商议,什么时候动,需要许子远同意之后他才能行动。”

    “节帅,如果朱温当真攻下了洛阳,长安,老夫人,夫人还有小公子都在长安,当如何是好?他们是万万不能落在朱温手中的。”屠立春道。

    “早前我便与公孙先生交待过,一旦洛阳失陷,他们就要立刻离开长安。”李泽脸色有些沉重,这算是他目前最担心的事情了。

    “怎么回来?一路杀回来吗?”屠立春吸了一口气。

    “一路杀回来,这也是我让你和闵柔都去刑州的原因。”李泽道:“长安有五千千牛卫,战斗力现在是不差的,从今年开始,秘营那边便一直在向哪边派遗人手,屠虎也一直在做沿线作安排,到时候他们大概能集结起来六到七千人,其中有我们派去的精况一千人,这些人,将成为战斗的先锋以及核心。”

    “走昭义?”闵柔有些惊骇地道。

    “对,走昭义。”李泽肯定地道:“那个时候的昭义,是最乱的时候,河东人马,薛氏人马,田氏人马,纠结交杂在一起,越是混乱,他们越是有机会。”

    “只要夫人他们出现在昭义,我们就可以接去迎接。”闵柔眯起了眼睛,“只要不是攻城掠地,单纯野战的话,我们可不惧任何人。”

    “其中也还是有许多人可以利用的。”李泽笑道:“田氏与薛氏便是一条心吗?不见得吧?田氏,薛氏对朱温的每一个命令都会奉行无疑吗?也不一定。当然,关键是到时候,公孙先生们能打上几场漂亮的胜仗,威吓一下对手,让他们明白如果想要阻拦我们,他们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承受的,那顺利走脱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我们成德狼骑会让他们知道,与我们作对的下场有多惨!”闵柔笑了起来。

    “大家都各自去准备吧!”李泽挥了挥手:“今年这下半年,天下形式便大至明了,纷乱的局势到时候反而会在今年过后安定下来,大家就再辛苦辛苦吧!”

    一众文武官员纷纷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李泽与章回,田波三人。

    “田波,去把高象升找来,我有事情跟他说。”李泽道。

    “是!”

    “节帅,为什么不把你所有的计划都跟他们讲明白呢?”章回问道。

    “我怕吓着他们。”李泽哈哈一笑,“现在我不愿意他们想得太多。”

    “想把皇帝也弄到武威来,这难度可就大了,甚至还会危及到老夫人他们安全归来。如果我是朱温的话,仅仅是老夫人他们,我必然卖节帅你一个面子,让他们安全归来,节帅还得承他一个人情,但如果加上皇帝的话,他肯定是要不顾一切地阻拦的。”章回道。

    “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李泽点头道:“但相比起把皇帝弄到武威来之后的巨大收益,这点风险,我觉得还是该冒的。”

    “这可是把一般较为简单的棋下得过于复杂了。”章回沉吟道:“朱温如果打进了长安,真会直接取代唐室吗?”

    “如果我把皇帝弄走了,他肯定会这么做。如果不弄走,他指不定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反而让我难做。”李泽道:“就是要逼他自立,逼他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到时候皇帝在我手中,这面大旗,便还可以挥舞下去,至少,我可以利用皇帝的名义,逼迫北地统统归于我的辖下,如果不愿意的,我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天子名义讨伐。”

    “中原之地尽皆东于朱温之手?”

    “无妨,到时候北地有我与之抗衡,南方那些节镇,又岂会雌服于朱温之下,到时候南方肯定也是会反对的,夹在中间的朱温,日子决不好过。”

    “如果南方也出现一个能一统各个势力的豪杰,那可就天下三分了。”章回叹道。

    “南方想做到这一点很难。。”李泽道:“朱温一旦自立,南方肯定也会动乱,虽然会有人脱颖而出的,但却不可能形成中原与北方这样的局面。想要他们真正地联为一体,难度是很大的,在我看来,到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体以联合自保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帝这面旗帜,可就大有用处了。”章回拈须点头道。

第四百一十一章:有得到的,便有失去的

    韩琦不像高骈那样,对大唐的忠心毫无私意,一心向公。

    他是有私心的。

    但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像高骈这样的人,毕竟少之又少,所以即便是他死了,即便是他的敌人,对他也抱以崇高的敬意。

    但韩琦仍然算是一个忠臣。

    此时他其实是有选择的。

    此时,河东实力未损,李存忠的生力军刚刚赶到,在昭义如此乱局之下,他完全能够做到抽身而退,返身回到河东,守住他的一亩三分地。就像现在绝大部分节镇一样,装聋作哑,保存实力作壁上观以待时局基本定了以后再做打算。

    如果他这样做,绝对不会有人垢病他的。

    但他在南和犹豫了数天之后,韩琦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全军南下,攻击潞州,希望能打通潞州往卫州这条线,与福王李忻合兵一处,然后全师退往洛阳,长安等地。

    临行之前,他给薛平写了一封信,也给李泽写了一封信。

    在发出两封信之后,他便义无反顾地带着三万大军,疾扑潞州而去。

    而此时,闵柔与屠立春带领的三千骑兵,刚刚进入到了刑州。

    薛平冷着脸将信拍在闵柔和屠立春的面前,“韩琦已经往潞州而去了,此行,他全军只有半个月的军粮,半个月不能下潞州,则河东军必溃,闵将军,屠将军,此情此景,我们的节帅、大将军,北地行军大总管难道就没有丝毫动容吗?”

    闵柔尴尬难言。

    屠立春苦笑道:“薛副使,我们武威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你也应当清楚吧?平州那边又打了起来,难不成要我们两面开战吗?”

    “我很清楚武威现在的状况,至少,石壮的两万兵马是可以动的吧!”薛平怒道:“以武威的兵员素质,哪怕就是这两万大军,也足以撼动整个昭义之局面。李大将军自负忠义,此刻就要袖手旁观吗?”

    “薛侍郎,我们只是领兵武将,只晓得怎么打,至于打哪里,这是节帅府定下的。”闵柔忍不住道。

    “好,好得很,那我便去武邑一行,刑州之事,便全部交给你闵将军执掌了。”薛平怒气难平,“杨刺史,我不在的时候,刑州上下,唯闵柔将军之命是从。”

    “属下遵命!”杨致和抱拳一揖到地。

    洛阳长史裴矩携韩琦亲笔信至武邑节度使府,在府外长跪不起。紧接着薛平单人独骑自刑州归来,着实是让李泽尴尬难受了一次。面对着这样一些人,即便是心有邪火也是无法对着他们发出来的,反而要笑脸相迎。

    算是在这两人的胁迫之下,李泽终于答应了让石壮出兵。

    好在石壮两万兵马,本来就驻扎于南宫县,进入刑州倒也是不费什么功夫。

    但李泽心中也很清楚,不管他派不派兵,都是根本无法阻止所有事情的发生的。

    五月中,韩泽开始了对潞州的猛攻。

    李存忠率部进攻屯留县。

    韩锐率部猛攻长子县。

    韩琦率本部进攻壶关。

    三路大军齐发,韩琦这一次是真的竭尽了全力。

    但对于韩琦有可能到来的攻势,朱温可谓早有防范,田悦以魏博兵驻守壶关,潞州治所上党,薛冲守屯留,薛坚守长子,双方连番苦战,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不管是河东兵,还是魏博兵,都是精锐敢战之辈,双方将领也都不是庸才,想要分出胜负,短时间内显然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韩琦唯有寄希望于武威的李泽能出兵刑州,先将在刑州拖住了薛平所部的田平干掉,然后再南下对其进行支援,他相信,只要田平所部一旦溃败,一定能在昭义引起连锁反应。

    而此时停留在卫州的李忻,却几乎陷入到了绝望之中,宣武朱温迫近速度之快,几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朱温三子朱友贞率五千骑兵,日夜赶路,已然插到卫州后方,在守军猝不及防之下,一战拿下白马关,掐住了李忻后撤的通道。

    白马关的丢失,几乎将李忻所部三万余人的最后一条生路掐死,虽然厉海星夜率数千部众赶往白马,希望能重夺白马关,打通撤退道路。

    而朱温所率领的主力,此时距离卫州,也不过只有两天路程而已。

    随着白马关的丢失,李忻与洛阳的信息也已经被完全断绝,现在洛阳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他几乎不敢想象。

    洛阳水师码头,水师将领葛瞪大眼睛,带着一些惊恐看着面前的他以往倚往左膀右臂的将领向训,王朴。

    “你们,你们要造反?”他声音颤抖地道。

    向训轻笑了起来:“葛将军,现在朝廷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反不反,于这天下形式又有多少影响呢?朝廷十万大军,一朝尽丧,连陈邦召都死了,您觉得朝廷还撑得下去吗?”

    王朴向前一步:“葛将军,现在魏博已经归降了朱帅,陈大将军兵败身死,福王殿下被困卫州,眼见也是全军覆灭的下场,就算我们恪尽职守,忠心耿耿,便能守得住黄河沿线,看得住洛阳门户吗?不可能的。兖海节度使代超,天平节度使曹焕统率大军已经正向洛阳逼来,一旦抵达,我们拿什么阻挡?我们洛阳水师不过区区数千人,几十条战船而已。我可不想葬身黄河,累及全家!”

    葛颓然坐下。

    “葛将军,朱帅席卷洛阳朝廷之势已成,此时我们归降,迎朱帅大军过河,拿下洛阳,那便是功臣,一旦朱帅改朝换代,我们便是开国功臣啊。与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何不顺水推舟呢,如此一来,对己对彼,都有好处您说是不是?”眼见着葛意动,向训喜形于色地道。

    “就算我也愿降,但麾下数千士卒,不见得便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吧?”葛叹道。

    “葛将军德高望重,只要您登高一呼,何愁士兵不齐心归附?话说回来了,谁又想死呢?”王朴笑道。

    就在厉海还在白马城浴血而战为卫州的士兵挣一条活路的时候,洛阳水师在水师都督葛的带领之下,向代超投降,数十条战船尽皆归于宣武,旋即代超,曹焕所部近十万大军自孟津渡过河,直扑洛阳。

    消息传到白马关,厉海所部军心立散,朱友贞抓住机会出关将厉海所部一击而溃,厉海五千步卒,死伤大半,余者溃散,厉海本人仅仅带了百余人逃散,此时他连回卫州也做不到了,因此此时的卫州,早已经被朱温围得水泄不通。

    五月底,朱温以在潞州城下被田承嗣击败之后收编的神策军败兵为先驱攻打卫州城。历时三日,朱辅仁战死,李忻于城破之后**于卫城刺史府,薛率部突围之后被朱温此次朱友追上斩杀。卫州近四万神策军,大半归降。

    卫州既破,朱温立即便率主力向长安进发,同时命令长子朱友裕率兵马转向潞州,与潞州田悦所部合兵一处,向韩琦所部发起猛攻。

    因为洛阳的失陷,韩琦李存忠军心离散,在朱友裕田悦的猛攻之下,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所幸此时在刑州,石壮,薛平,杨致和,闵柔联军与新野击败田平、薛雄、裴知清所部,联军旋即南下,逼近潞州,韩琦才得以稳住了军心,双方再次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至此,昭义之战算是落下了帷幕。

    最大的得利者自然是宣武朱温,他不但一口吞下了魏博,更是占据了昭义一半区域,同时,宣武大军更是直接攻陷了洛阳,大军兵锋所指之处,直向长安。

    长安已经乱成一团。洛阳一破,长安几不可守,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

    而另一个得利者,便是李泽了。不费吹灰之力,李泽占据了昭义一半的地方,将刑州,贝州,州吞进了肚子里。同时,另外一个收获便是河东韩琦这一战损失惨重,再也无力与李泽对抗,现在反而需要武威军队的支援才能守住已有的防线,免得朱友裕乘势攻入河东。而在朔州的张嘉趁机进兵,以协防的名主将代州,忻州等纳入囊中。

    李泽无意此时在昭义大举进兵,更何况平州亦再度陷入到战火之中,张仲武忠实地履行了他与朱温的协议,使得李泽不得不将目光更多的投向平州,而朱温,自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与武威这个强劲的对手交手。

    昭义的宣武军队分成了两部,朱友裕对上了韩琦,而田悦对上了武威军,双方都在紧密锣鼓地加强着自身的防线。

第四百一十二章:请君北狩

    长安,已经乱成一团。

    洛阳失陷,长安大门基本上已经是洞开了。

    就算宣武的大军在洛阳不动,失去了洛阳对长安的补给,长安庞大的人口,都会在短时间内,将长安城压垮。

    李俨已经数天没有合眼了,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已经是憔悴到了极点。陈邦召战死,福王李忻战死,他的左膀右臂,就这样折戟沉沙。

    但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陛下,臣这就去潼关,只要臣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贼子踏过潼关一步。”秦昭跪在大殿之上,冲着上面孤独地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俨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转身便向外走去。

    “秦将军,却住!”公孙长明大步向前,走到李俨身前,躬身道:“陛下,洛阳失陷,长安已不可守,就算秦将军守住潼关,长安也必然会自己乱起来。陛下可知这几天里,长安的粮价,已涨到什么程度了吗?”

    李俨张了张嘴,眼神空洞,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陛下,长安米价,今日在臣上朝来时,已经涨到了一贯钱一斗了,麦八百文,粟五百文,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看这个样子,只怕还会往上涨。”公孙长明转头看着大殿之中的群臣,大声道:“现在虽然乱,但还能勉强维持秩序,官员,军队还能弹压,再过上几天,只怕这些人也无能为力了。骚乱必然会在城内发生,而朱贼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贼处心积虑,布置不知有多长时间了,只怕这长安城中,便不知有多少他的人,更不知驻守在长安的军队之中,有多少人已经被他收买了,今日这朝上的大臣,不知有多少人与他暗通款曲。”

    公孙长明声音铿锵有力,大殿之上所有朝臣,却都是惊怒失色。

    “公孙长明,休得胡言乱语。”中书令陈笔上前一步呵斥道:“朱贼还没有来,你便要先乱我军心吗?”

    公孙长明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却是转身向着李俨拱手道:“陛下如果不信,此刻便差秦昭将军,将这殿上所有官员的家里抄上一抄,看看那些人与朱贼书信往来不绝?甚至其中有着来能言之事?这里的人,如果忠于朝廷,自然不怕抄上一抄,是不是?”

    公孙长明此语一出,大殿之上顿时人人噤言。

    朱温以前贵为一方节度,与朝中不少人自然是多有来往的,至于其中有没有一些谋逆之事,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大殿之中人人战战兢兢,生怕李俨此时失去了理智,当真来这一出,哪只怕朱温还没有进攻长安,长安便先要大乱了。

    “公孙将军说笑了。”李俨的魂儿总算是回到了身上,他自然也知道这是不能做的。“公孙将军既然说潼关不能守,即便守住了,于长安也毫无用处,那不知公孙将军有什么妙策应对当前局势?”

    公孙长明环视大殿众人一眼,道:“臣斗胆,请陛下北狩。”

    “北狩?”李俨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颤声道:“你是说,要朕弃长安而去吗?”

    “陛下,长安虽是大唐都城,但在臣看来,陛下在哪里,大唐的都城自然就在哪里,今日弃了长安,来日打回来就是了。”公孙长明慨然道:“李节帅有一语,失地存人,人地两得,失人存地,人地两失。只要陛下在,长安即便暂时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孙长明,我不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陛下,长安是都城,是大唐的象征,焉可轻易言弃?”陈笔大声喝斥道。

    “尚书令,长安的确是大唐象征,但现在拿什么守?十万大军,尽丧于昭义,洛阳失陷,槽运断绝,长安即将断粮,你拿什么守长安?拿什么来喂饱这长安城中上百万嗷嗷待哺的百姓?你是想让陛下枯坐长安城中,坐等朱温逆贼好整以遐地来攻长安吗?你是何居心?”

    “我,我……”陈笔被公孙长明怼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有什么守住长安,消灭朱贼的计策,不妨现在就明言,如若没有,为什么要反对陛下北狩?”公孙长明厉声追问道。

    陈笔满脸通红,现在这个局面,他能有什么办法?

    “臣请陛下北狩。”侍中田令孜出班与公孙长明站在了一起:“只要陛下安在,那么大唐朝廷就在,现在武威节镇已经将张仲武压得喘不过气来,覆灭在即,河东韩琦也是忠心耿耿,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到时候大可号召天下节镇,忠心臣民一齐讨伐逆贼。二十年前之危局,较之今日还要危险,不是也撑过来了吗?何况现在?陛下还有忠心耿耿的大军正在北边替陛下扫清叛逆呢?”

    “朕,要想一想,想一想!”李俨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今日且到此吧。”

    惶惶不安的官员们退出了大殿,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向着皇城外走去,田令孜与公孙长明自然走在一道,看着那些不时低头窍窍私语的人,冷笑道:“也不知这些人中,有哪些正在密谋着向朱温投降呢?”

    公孙长明呵呵一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如此,更何况他们?侍中不必苛责。”

    田令孜连连点头:“公孙将军,你们肯定是要走的是不是?”

    公孙长明停下了脚步,看着田令孜道:“侍中有什么指教?”

    “不管皇帝陛下走不走,我肯定是要走的,跟着你们走。从昨日起,我已经让家中准备行礼了。公孙将军可不要丢下我。”

    公孙长明看着田令孜,笑道:“侍中如果要跟我们一起走,我自然是巴不得,但也有一语相告侍中。”

    “公孙将军请讲。”田令孜拱手道。

    “还请侍中只带上必须之人。越少越好。当然,勇武有力的家丁,还是可以多带一些的。”公孙长明道:“此去,必然要历经血战,累赘带得多了,只怕谁也走不了。”

    田令孜连连点头。

    “我只带直亲走,其它的人,安排他们往乡下逃难去吧,实在不行,秦岭之中,也是可以躲一躲的,等到李大帅率军打回来时再出来。”田令孜道。

    公孙长明大笑,“就是如此了。”

    两人正走着,身后一个小太监却是匆匆地赶了过来:“公孙将军,田侍中,请留步,陛下有请。”

    公孙长明与田令孜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浮上了喜色。

    公孙长明回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大街之上,巡逻的士兵们神色紧张,一队接着一队的巡逻而过,不时能看到一队队犯禁的人被打倒在地,捆绑起来押走。行走在坊市之外,仍然能听到坊市之内哭喊之声,甚至惨叫嗥叫之声不绝于耳。

    长安,已经在渐渐地失控了。

    “夫人!”公孙长明向着柳如烟一拱手道:“我们要准备走了,皇帝陛下已经同意跟随我们去武威了。”

    一和戎装的柳如烟把玩着手里的长枪,道:“皇帝陛下那一大家子,想要带走,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公孙长明摇头道:“我已经说服了陛下,这一次跟着我们走的,只不过有皇帝,皇后,还有太子而已,好在皇帝陛下子嗣单薄,就这么一个儿子。其他的人,那就顾不得了,而且陛下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走。而是会悄悄地离开长安。”

    “这能瞒得住人?”柳如烟诧异地道。

    “也不需要瞒多久,两三天也就够了。”公孙长明道:“秦昭会先带着元从禁卫以守卫潼关的名义先走,我们则随后跟上。”

    “其它的大臣呢?”

    “不管了。”公孙长明冷冷地道:“节帅需要的只是皇帝陛下,这些人自己能逃过去的,我们接纳,逃不过去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柳如烟点了点头,“府中早就已经准备了。所有的钱财布帛,早就已经送到了军营之中,用来给士兵们作安家费用。只是不知这些士兵会不会跟着我走?”

    五千牛千卫,除去绝大部分的军官外,所有的士兵都是关中人士,甚至便是长安人,这是公孙长明也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安家费发足,然后先蒙骗他们是去与逆贼作战,等到出了长安,过了潼关,自有军法约束,到时候情况应当会好一些的。”公孙长明咬了咬牙道。虽然这两年,他们是将这支军队喂得饱饱的,但到了这个时候,结果最终会怎么样,却是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千牛卫军营之中,一名哨长一脚踢翻了一个箱子,里面的铜钱哗啦一声倒了满地,再挥刀砍烂另一口箱子,里面的绸缎也散落一地。

    “每人一匹绸缎,一百贯安家费,现在就拿回去给家人,出营的时候,还能领一百斤粮食。这是大将军给你们家人的安家费,接下来,我们便要出关去与逆贼作战,胜利之后,还有重赏。”哨长厉声道:“半夜一天,你们只有半夜一天的时间回家去安顿家人。”

    而同样的剧情,此刻正在千牛卫大营各个哨上演着。

    不长的功夫里,千牛卫大营里,便只剩下了这些天里,从外头赶过来的上千名来自武威的精锐以及一个个的军官。

    时间缓缓流逝。

    军官们忐忑不安地站在军营的大门口,便连陈炳和褚晟也全身披挂端坐在营门前。

    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会回到军营之中。

第四百一十三章:最后的安排

    千牛卫大将军府的小校场之上,蹄声得得,一身火红战甲的柳如烟人马合一,矫如游龙,手中长枪吞吐犹如灵蛇。舞到酣处,青色的枪影几乎将火红色的人影遮没。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叱喝,枪影敛去,战马人立而起,柳如烟一手勒马缰,一手持长枪指天,英姿飒爽的模样立即便迎来了小校场边上站着的一群人的清脆的掌声。便是怀里抱着小宝宝的王夫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翻身下马,柳如烟一溜烟地跑到了王夫人身边,刚刚的巾帼英雄的模样立时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谄媚的笑容:“阿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护着您安全地回到武邑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平时不喜欢你舞枪弄棒,可是万万想不到,现在倒是倚仗你的身手了。”

    柳如烟嘻嘻地笑了起来,想要伸手从王夫人手里接过孩子,王夫人却向后一缩:“你穿着甲呢!”

    “哦!”柳如烟这才恍然大悟,挥了挥手,一边同样着甲的小蝉立即捧着一卷东西走了过来。

    “娘,这是宫里皇后娘娘赏的一件金丝甲,是用金丝糅和秦岭的一种长毛猴的毛发编制而成,轻柔贴身,而且不重,更重要的是防护能力极强,阿娘将它贴身穿着。”

    王夫人摇摇头:“我要它做什么?我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穿着它只会让我感到不舒服,而且如果我要利用它来保护自己的时候,只怕情形就不妙了,有不有它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你穿着吧。”

    “阿娘!”

    “不用说了。”王夫人坚定地摇摇头,抱着孩子往屋内走去:“公孙先生来了,肯定是找你有事情说,你去给宝宝再收拾一下。他可不比我们大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熬一熬,我们的东西可以少带甚至于不带,他的可一样也不能少。”

    “一切有娘作主就好了。”柳如烟连连点头道。

    送走了王夫人,柳如烟转身迎上了公孙长明。

    “夫人!”公孙长明拱了拱手。

    “军队怎么样?”柳如烟有些担心地问道。她本来是不同意放士兵们离营回家告别并送安家费的,因为她担心士兵就此溃散。但公孙长明却坚持这么做,因为这一次的北行,必然在迭经血战,一支没有向心力,没有凝聚力的队伍,不但不会帮他到他们,甚至还会害到他们,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另外再想办法。免得事到临头,出了差错,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公孙长明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夫人,半夜一天,五千千牛卫,归营四千五百余人,我们已经是大喜过望了,原本以为也就这些了,但没有想到再过一夜之后,又有四百余人归来,他们没有及时归营是因为路途较远。现在已经基本确认,没有归队的,只有七十八人。”

    不怪公孙长明如此喜笑颜开,这些士兵的及时归队,证明他们这两年来的事情没有白做,这支军队,已经真正变成了一支有战斗力,有凝聚力,有向心力的队伍。

    长在军伍之中厮混的公孙长明知道一支军队要做到这一点,那是有多么的难。

    但现在,他们做到了。

    “太好了。”柳如烟双掌相击,喜形于色。如此一来,她们的手中现在便有超过六千人的精锐力量,五千千牛卫,另外还有一千余从武邑潜行而来的精锐队伍。如果再加上秦昭事先便带去潼关的三千元从禁卫,将近一万人马,绝对是一支强悍的力量。

    “没有归来的那七十八人,陈炳屠虎他们觉得应当抓回来斩首示众,以严军规。”公孙长明道:“夫人觉得如何?”

    柳如烟楞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论军律,自然是该杀,但论人情,却又不然。也许他们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呢!当然,军律大过人情,就当我替他们讨个人情,算是给宝宝积个阴德吧。”

    “既然夫人发话了,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公孙长明点了点头。

    “这一趟的军粮怎么解决?”柳如烟问道。

    “屠虎那边早就在准备了,但每个士兵也只能随身携带十天的军粮。”公孙长明道:“当然,从长安到潼关这一路之上,还是有补给的。”

    “也就是说,出了潼关,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吗?”柳如烟微微变色道。

    “我们全部是骑兵!”公孙长明道:“长安左近的马场里的战马,能用的,都已经被我们征来了。而且昭义现在情况比较复杂,薛氏旧部,还有很多,不见得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朱温走,所以薛平现在已经出发了,他要去说服那些有可能归附我们的人。”

    “他不要命了?”柳如烟惊问道。

    “人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薛平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公孙长明道:“这一次我们突出去之后,先是擦着昭义与河中的接壤部走,河中现在的态度暖昧,但却也是可以被我们所利用的。”

    “既然先生一切都已经做了安排,那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我带武邑一千精锐作为突击先锋,先生坐镇中军吧,阿娘的安危,就交给先生了。”柳如烟道。

    “屠虎自请为先锋。”公孙长明道。

    “他打得过我吗?”柳如烟道:“如果他自忖打不过我,就不用与我争了。他的那些部下,并不适合战场冲锋,便让屠虎带着他们和我的那些女兵保护阿娘,宝宝和公孙先生。”

    公孙长明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结果,他知道柳如烟的身手,也了解屠虎,相比起来,屠虎虽然比陈炳褚晟要强上一些,但比起柳如烟却还是差了不少。在公孙长明看来,柳如烟应当与屠立春差不多,也就比石壮,柳成林差一些而已。

    在这样的一场战斗之中,一名勇冠三军的将领,将会激起士兵们最大的战斗**,也能为他们的队伍撕开缺口,打开胜利之门。

    柳如烟轻轻地抚摸着手边上的青色的长枪,眼中闪烁着的却是喜悦,兴奋的光芒。

    而此时,在皇宫之中,皇帝李俨也正面对着他最核心的几位重臣。

    “朕已经决定北狩了。”李俨道。

    田令孜心中早就有数,面不改色。中书令汪书,尚书令陈笔,左仆射王铎等人都是面色大变。

    “陛下,即便要离开长安,也不一定非要去武威啊,现在长安至武威的道路已经断绝,想要过去,非得历经血战,其中凶险难言,臣请陛下去益州。”汪书拱手道。“益州天险,易守难攻,那里土地肥沃,人丁众多,足以成为陛下复兴之地啊。”

    “益州去不得。”左仆射王铎都是反对:“汪中书,莫非你忘了益州是谁当政吗?那是宗亲李安。福王殿下忠心耿耿,你以为李安也是如此吗?陛下如带强军而去,自然无恙,但现在,陛下几乎是孤身前往,到了那个地方,如保确保安全?”

    “李安岂敢行此大逆之事!”

    “有何不敢?”田令孜厉声道:“朱温不就这样做了吗?他还只是一个兵头子呢!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要是去了那里,指不定就会莫名其妙的没了。”

    “陛下,此时此记,只怕最不能信任的便是宗亲了。不管是益州的李安,还是岭南的李裕,都不见得与朝廷一条心。如果非要离开长安的话,臣同意去武邑。”

    “不仅仅是从这一方面讲,从能保护陛下离开的部队来说,现在也只有千牛卫与元从禁卫尚堪一战,千牛卫之强,诸位都是知道的,他们肯定是要去武邑的,去别的地方的话,陛下难道指望秦昭那三千元从禁卫吗?更何况武邑现在军力强盛,陛下去了哪里,反攻长安,指日可待。”

    “诸位不要再争了,朕意已决,去武邑。”李俨有气无力地道:“不过这一次去,朕是轻车简从,只带皇后与太子走,为了不让长安震恐,朕会悄然离去。所以,现在朕需要有大臣能在长安主持大局,不知诸位谁愿意留在长安?”

    屋内一片寂静。

    好半晌,王铎毅然地站了起来,“臣愿留守长安。臣年纪大了,恐怕经不得途路颠簸。”

    中书令汪书,尚书令陈笔,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亦是站了出来道:“臣愿意留守长安。”

    “好,好!”李俨点头道:“能守则守,不能守,朕许你们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朕他日攻回长安之后,你们再为朕效力。”

    在李俨安排他离开长安之后的事宜的时候,在长安城内另一个地方,屠虎亦在与另一个人对话。

    “郝仁,你的小儿子已经在武威书院正式入学了,他喜欢律法,所以是由淳于越先生亲自教导。”屠虎笑道。“真正是想不到,你一个混江湖走黑道的,生了一个儿子,居然喜欢律法。”

    郝仁干笑了几声,拱手道:“多谢屠先生帮忙。”

    “谈不上帮忙,互惠互利而已,这些日子,你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屠虎笑道:“你大儿子在朱温帐下为将,小儿子在武邑入学,两边下注,不管谁赢得最后的胜利,你郝氏一脉,注定是会飞黄腾达的。以后我们要合作的地方多着呢。你说是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屠虎站了起来,道:“等一切事定之后,会有人来找你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弃都

    灞桥之上,一辆马车茕茕孑立,那是皇帝李俨与皇后,太子三人所乘坐的马车,即便是随行的侍中田令孜,千牛卫大将军夫人,此时实际上的统兵将领柳如烟等人也都是协马居于桥下,静静地看着马车上抱着太子,牵着皇后的李俨。

    身后的长安城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犹如一个巨兽一般趴伏在大地之上。高高的城门楼上点亮的一排灯笼,此时也好像远在天边的星辰,闪烁着隐隐约约的光芒。

    李俨禁不住泪如雨下。

    “父皇,我们要去哪里啊?”刚刚满了七岁的皇太子李恪看着默默流泪的父皇母后,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

    “恪儿,反贼作乱,祸乱大唐,这一次我们北狩,便是去寻找我们最有本事的大将军。”李俨轻声道。“然后由大将军领兵,消灭叛贼。”

    “父皇,我们是守不住长安了吗?”李恪忍不住问道。

    李俨难过地道:“是的,我们守不住了。洛阳已经丢了,长安丢失也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那这个最有本领的大将军为什么不带兵回来救援呢?”李恪接着问道。

    “因为大将军隔我们还有很远,而且中间亦有叛贼阻隔,而且大将军还在替朝廷剿灭另一股叛贼,无遐分身。”李俨解释道。

    李恪抬头看着李俨,不解地问道:“父皇,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叛贼?”

    李俨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是父皇失德,没有治理好这个国家。恪儿要好好地读书,学习本领,将来能中兴大唐,让我大唐永远兴盛。”

    “父皇春秋鼎盛,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李恪却是奶声奶气地道:“有父皇在,恪儿不需要担心呢。父皇,我们只不过是暂时离开一阵子罢了,这就像去走亲戚,过不了好长时间,我们便能回来了呢!父皇别难过,母后也别难过。”

    听着李恪充满童真的话语,李俨心如刀割,皇后更是哭出了声。

    此行北狩,艰难困阻倒也不必多说,可就算到了武邑,暂时也不过是苟安罢了,李泽当真能带领着他的武威军队一路杀回长安来吗?李俨不知道。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人了,除了李泽。

    “我们该走了。”柳如烟瞅了一眼身边的田令孜,低声道:“还请侍中大人去劝劝皇帝吧!”

    田令孜点了点头,打马上了灞桥。

    “陛下,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该走了,是该走了。”李俨将儿子推进马车,又示意皇后也进入到了车内,他却仍是痴痴地看着远处的长安城。

    田令孜有些惊恐地看到,皇帝的嘴角,竟然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流将下来。

    李俨此时,抛弃了全部的皇帝仪仗,随身只不过带着百余名护卫,连太监宫女也只不过带了贴身数人罢了,大臣之中,除了侍中田令孜随行,其余的,除了中书令汪书,尚书令陈笔,左仆射王铎等人知晓内情之外,其余的文武百官甚至不知道皇帝已经跑路了。

    而左武卫大将军秦诏,早就带着数千元从禁卫以抵抗叛贼的名义抵达了潼关,在哪里等着皇帝一行人等。

    在长安的大臣,将尽全力隐瞒皇帝离开的消息,长安城内,全力准备抵御反贼攻打的行动仍然在几位大臣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的召开。千牛卫大军的离城,长安人也只当是与秦诏一般无二,前去潼关抵御叛贼。

    因为潼关,已经是长安城最后的一道防线了。

    六月初,大军出潼关。

    在潼关,千牛卫大军没有作丝毫停留,径直出关而去,继而渡过黄河,向着昭义方向而去。而秦诏却仍然呆在潼关没有走,他还要继续呆在潼关迷惑宣武军队。

    如果他此时带着数千元从禁卫也随着千牛卫而去的话,不免就要彻底露馅儿了。对于这支逃离的队伍而言,能瞒得过一天,便多一天的时间远离宣武军的主力。

    而此时,在卫城,全歼了福王军队的宣武朱温,带着他的主力部队,已经自孟津渡过了黄河,踏上了洛阳的地界儿。

    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肥硕的身躯下了船,早就有一辆豪奢的马车迎了上来,马车没有顶盖,朱温满意地坐了上去,四周文武官员簇拥,早前一步率骑兵主力抵达洛阳的朱友贞全副武装,随行在侧。

    “洛阳现在情况怎么样?”朱温问道。

    “回节帅,洛阳总体状况还算平稳。”朱友贞面带微笑,志得意满地道:“福王李忻,别驾牛辅仁战死于卫州,长史裴矩流落于河东军中,洛阳上下,群龙无首,我们早些年布置的内应,此时倒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水师将领葛本身便是洛阳大族,久在洛阳而颇具影响力,他率部整体归降,对于我们迅速渡河,稳定洛阳局势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虽然还有些一识时务的人在抵抗,但都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用不了几天时间,便能一一平定了。”

    朱温满意地点点头:“洛阳是天下槽运中心,槽运通,则洛阳富,长安足,这里如果能保证繁荣如昔,对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是大有裨益的。对于那些归顺我们并且帮助我们稳定洛阳局势的人,要大大地褒奖,不吝官职,钱财,要让所有人看看,归顺我们,只有大大的好处,还没有坏处。”

    “遵命。”朱友贞笑道:“节帅,一般人的奖赏,属下便能做了,但像葛这样的人,却还要节帅亲自出面。”

    “自然。”朱温笑顾四周:“葛何在?”

    人群的外面,葛大声应命:“属下在此。”

    “过来,过来。”朱温大笑着招手,看着葛从外围挤了进来,拜倒在自己的马车前。

    “葛将军居功至伟,有功便当赏,从现在起,你便是洛阳都指挥使了,洛阳一应事宜,都由你节制,处分。”

    葛先是一怔,接着便是大喜,洛阳都指挥使这个位子,以前可是只有像福王这种身份的人,才能据而居之,自己隔着这个位子可还是差着好几个台阶,如今,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

    “谢节帅大恩。属下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很好,洛阳之地位,不用我多说,如何保证洛阳不受这一次战乱的影响仍然保持他的天下财富中心的位置,便是你要考虑的。”朱温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本是洛阳大族,想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属下一定保证洛阳平安顺遂!”葛大声道。

    “好,我们进洛阳!”朱温大笑着一挥手,马车缓缓启动,向着洛阳城方向而去。不过这一次,朱友贞居左,先前只能在外围的葛却是越过了那些宣武旧臣,堂而皇之的居之于朱温马车右侧了。

    饷午时分,朱温已经到了洛阳紫微宫的外城廓之下,从马车之上站了起来,扶着前方的栏杆,看着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紫微宫,朱温放声大笑。

    “天下,有能者居之!”

    “天下,有德之居之。”

    “唐失德,所有以今日。”

    “我,朱温,来了。”

    在紫微宫下,朱温站在马车之上,箕张双手,放声大笑,不可一世。

    城上城下,无数军兵单膝下跪,高呼万岁。

    马车缓缓启动,顺着大门向着宫内而去。

    一骑自远方而来,片刻功夫,便追上了大队,在一名军官的引导之下,来人见到了朱友贞。

    “朱将军,长安方面有情报,驻扎于长安的千牛卫大将军部属五千人,于数日之前,拔营离开长安,如今已经渡过黄河,进入到了昭义境内。”

    朱友贞一怔,当即便寻到了正志得意满缓缓行驶于宫内大道之上的朱温。

    “千牛卫五千人马全都跑了?”朱温嘿嘿一笑:“也罢,算是我给李泽一个面子,就不派人去追了,不过在昭义,我们也还有近十万人马驻扎,他们要有这个本事,就穿过去,要是没有这个本事,被我的将领们将他的夫人,儿子,老娘给请了回来,那也就怪不得我了,哈哈哈。”

    “明白了。”朱友贞也是笑道:“不过儿子还是以为能将他们拿下最好,如果能将李泽的这几个亲人握在手中,以后就不怕他翻起什么大浪来。儿子这便传信给昭义,围剿这支兵马。不过区区五千人,就算全身是铁,又能打得几颗钉儿?”

    朱温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示意朱友贞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情。此刻,他的心思,全在眼前这辉煌壮丽的宫殿之上,嗯,对了,还有福王李忻的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妾。

    听葛说,福王战死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其王妃当即便上吊自杀,其子嗣逃往长安,而他的那些侧妃,侍妾,却都是被宣武军所获,如今正软禁在宫中呢。朱温迫不得及待地想要去见识见识这些软玉温香。

    做事归做事,但该享受的时候,却也应当尽情地享乐。

第四百一十五章:逃难

    田令孜站在一处高地之上,环视着四周看起来有些凌乱的东一簇,西一团的聚集在一起的千牛卫士卒。

    他也是略通兵法的人,当然能看得出来,这看起来凌乱的队伍,实际上是大有讲究的。一旦有需要,这些士卒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构成一个个相互联系却又能独立作战的单位。即便一个单位被突破,他所露出来的空隙,将会立刻被其它的单位所补充,不会对整体防线构成影响。

    当然,他们全都是骑兵,所以这个阵容,更多的侧重点,是放在进攻之上的。

    五千千牛卫在最外围形成了一个大圈,而往内,便是那不知从何时起多出来的一千余黑甲武士。大唐尚红,所以千牛卫的将士们的袍服全都是火红色,但这千余人马,却是全身着黑。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情报,那就是武威的士兵们都是黑甲黑服。

    这些天来的行军,田令孜自然也看出了许多端倪,这些后来出现的黑甲军在军律军令之上,与千牛卫士兵如出一辙。

    不不不!他猛然摇了摇头,自己想反了,不是他们像千牛卫,而是千牛卫像他们。虽然公孙长明跟田令孜解释过,这些人都是屠虎做生意的一些护卫队,但田令孜又不蠢不瞎,商队护卫与正儿巴经的军队,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分明已经一支精锐之中的精锐。

    千牛卫使用的操典,军令,与神策军有着很大的区别,这田令孜是知道的,他们与武威军同出一源,而这支黑衣军,毫无疑问是武威在很长一段间里,就布置下来的。

    换一句话说,武威李泽,只怕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今日之事。所以才会煞费苦心地悄悄地派出了一支精锐部队潜入到了长安,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冒了出来。

    明白了这个事实,让田令孜背心里出了一身冷汗。

    假如李泽有异心的话,以这千余精锐再加上五千千牛卫,他们足以在毫无防备的长安掀起巨大的波澜,可以说能轻而易举地做些事情。

    但李泽,居然只是拿他们来作为保护自己老娘老婆回家的护卫。事情到了现在,田令孜可不会认为这些黑衣人是来保护皇帝的。如果李泽真有这么好心的话,那他就不会只是悄悄地派出这样一支部队而不做些别的。

    这让田令孜不知说什么好。

    说李泽有异心吗?他明明可以比朱温更容易地得到长安城,但他却什么也不做。

    说李泽忠心耿耿吗?他却坐视昭义乱局,坐视朱温造反而不顾。以李泽如此的洞察力,如果早早地提醒朝廷的话,朱温不可能造成如此的动乱。

    想起先前李泽一方鼓动朝廷出动大军讨伐田承嗣的事情,田令孜的背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陈邦召,福王李忻率领的十万神策军,是朝廷最后的本钱,是皇帝最后的倚仗,正是因为有这支军队在,皇帝才仍能控制关中河洛,但现在这支军队没有了,朱温也就顺理面章地来了。

    李泽在有意促成现在这样的乱局吗?

    田令孜不敢想下去了。

    因为他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可是当了武威方面的同盟军的,他全力支持武威方面的意见,在使朝廷大军征伐昭义的过程之中,出了大力。

    这层窗户纸要是捅破了,自己只怕也讨不了好,而且是两面都不讨好。

    以后可是要在李泽的地盘之上讨生活的人了!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苦笑着摇头,看破不说破,以后见了李泽,委婉地点一点,让李泽明白,自己可不是一个傻瓜就好了。

    此刻,士卒们正在用餐。

    一堆堆的篝火之上,架着一口口大铁锅,水被烧得沸腾了,便有负责伙食的士兵上前,取出一块布丢到锅里熬煮,片刻之后,将布捞起来,士兵们便开始排队一个接着一个的到大锅前,由伙头兵拿着勺子,将锅里的水舀到士兵的碗里,士兵们的碗里都放着一些炒熟的米面,热水一浇下去,便成了一团团的糊糊。

    这些的食物在田令孜看来,自然如同猪食无异,但士卒们却似乎是一个个吃得香甜。田令孜只知道伙头兵扔到锅里的应当是一块醋布或者盐布,不知道的却是武威在这一块棉布之上下了极大的功夫,不但是这块布上有着不同的调料,便是在炒作米面的时候,里头也加了不少的调料,便是极为昂贵的香料,也是毫不吝惜的。

    看起来虽然很简单,但却着实花费不菲。

    大军便驻扎在黄河边上,士兵们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到河里去捕鱼来改善一下伙食,但河就在哪里,却没有一个士兵却做这样的事情。倒是有几个女兵模样的人,弄了一根钓杆,在哪里钓了好几条鱼。据说是因为柳如烟的儿子的乳娘需要保证营养让使得奶水充足。

    外围的士兵们吃得很简单,最内里的核心的圈子,自然就要比他们好得太多,至少他们还能架起小锅弄几个小炒,熬上一两个汤。

    纵然是在逃难,但上位者的特权,却仍然自然而然地存在着,而且别没有人因此而提出异议。田令孜确信下面的士兵大概也能闻到从自己所在的这个核心圈子里面飘出去的香味,但却没有一个人往这里看上一眼。

    因为对于那些士卒来说,他们的长官,与他们吃着一样的食品,这就足够了,就像陈炳,褚晟,屠虎这些人,也一样都在哪里吃着糊糊。

    士兵们真正熟悉的还是这些人。

    而至于像皇帝,田令孜,柳如烟,王夫人这些人,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离得太远,反而生不出一点嫉妒之心了。一个人之所以对某些人产生嫉妒愤恨之心,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其实也可以做到那一步,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实现目标,所以产生不满。如果对于某个目标根本就没有达成的指望的时候,剩下的反而就只有钦佩也崇拜了。

    毕竟,像项羽那种见到秦始皇出行之时的盛况便感叹彼可取而代之这样的英雄人物,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老爷,该用饭了。”随行的田家的侍卫首领走了过来,躬身道。

    在这个核心的小圈子之内,田令孜虽然只带了两百人不到,但却是形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营地,与那些士兵露天宿营不同,田令孜等人还是搭了帐蓬的,虽然比不得皇帝的那顶大帐,但却也不差了。

    回到自己的帐蓬内,毡毯之上放着三菜一汤外加一碗米饭。叹了一口气,田令孜端起碗来,狠狠地刨了一大口。

    那些士兵们吃着糊糊都有滋有味,为什么自己有菜有肉,还是味同嚼蜡呢?

    希望早些抵达武邑,王铎那厮自从从武邑回来之后,对武威的饭食是赞不绝口,甚至还派了厨子去大将军府学习烹饪之术,这一次自己到了武邑,倒是要见识一番。

    现在田令孜已经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能不能抵达武邑了。先前站在高地之上看到那一切让他通透了许多,如果一切都正如他想的那样,那么李泽肯定会另有安排,他们安全抵达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刚刚吃完了这顿饭,端着卫兵送上来的冲泡的茶水,咂吧了一口的田令孜,便看到公孙长明掀帐而入。

    “长明来了,快坐。”田令孜笑着指了指地上的毡毯,“因陋就简,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这是今年从南方送来的新茶,还别说,自从李大将军弄出了这冲泡之法,倒是渐渐地风糜开来了,的确方便,更重的是,喝得久了,倒是能咂摸出许多其它的味道来。”

    公孙长明摆了摆手,脸色却是有些郑重:“侍中,陛下病了。”

    田令孜微微一怔,“陛下这几天精神有些不振,想来是因为出行辛苦,再加上离开了长安心情不佳,这也是有的,不算是什么大事吧?”

    公孙长明摇了摇头:“皇帝三天来一直食欲不振,今日更是吃了一些东西便呕吐出来,更关键的是,皇帝吐血了。”

    公孙长明压低声音道:“皇后惊慌失措,差了人去找夫人,我们才知道的。”

    田令孜立时便瞪大了眼睛。

    “这,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长明摊摊手:“虽然随行有太医跟着,但这必竟是在逃难,我们也绝无可能停在某个地方让皇帝专心养病,所以侍中,我想请你去跟皇帝陛下说一说,最好,最好能让太子另立一帐,不与陛下住在一起,这样更能以策万一。”

    听着这话,田令孜的嘴巴张大,有些呆呆地看着公孙长明。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要是把病气过给了太子,那就不太妙了。”公孙长明道:“太医也正在想法子,但愿是虚惊一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皇帝不过是心病而已。只要到了武邑,心情一好,病情也就不药而愈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准备死里求活的厉海

    一条菜花蛇飞快地在草从之中游走着,本能让其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促使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但很显然,它的敌人比它预感的还要强大得太多太多。一只大脚准确地踩中了它的脑袋,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弯下腰来,脚掌稍微挪了挪,几根手指掐住了七寸,将这条足足近两米长的菜花蛇给提溜了起来。

    菜花蛇拼命地扭动着身躯,长长的身体缠绕上去,用力地勒紧,想要为自己搏得一条生机,但冰冷的蛇身碰上的却也是冰冷的铁甲。

    掐住蛇七寸的壮汉哈哈大笑着,另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蛇身,从蛇身里取出蛇胆,丢进嘴里,囫囵地吞了下去。

    蛇胆清心明目,对于他来说,倒的确是好东西。

    一个好的射手,眼力要是不好,那便等于废了一半功夫了。

    吞了蛇胆,另一只手握住蛇身,崩的一声,竟然间蛇头给扯断了,远远地扔开,然后将蛇身从胳膊之上取了下来,仍给了身后的部众。

    一条硕大的菜花蛇,转瞬之间,便进入到了身后几个士兵的肚皮之中。

    这是一支溃军。

    准确地说,他们是隶属于东都洛阳李忻部下的一支溃军,带队的将领,正是以射术而闻天的厉海。

    卫州失陷,李忻,牛辅仁战死之后,厉海所部闻讯而溃,最后他只是率领着数百名心腹突出重围,遁入山中。

    这两个月来,厉海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支流匪了。没有吃的,便只能去抢。不但抢老百姓的,也抢宣武军的,只要有机会下手,能下得了手,厉海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动。从最开始他只有区区的两百余名骑兵,到现在,慢慢地已经收拢起了上千名溃军了。

    这些人,不但有东都洛阳的神策军,也有隶属于陈邦召麾下的长安神策军。

    人数少,活得还能更容易一些,人数虽然多了,却是过得更艰难了。起初的一两百人,宣武军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虽然他们偶尔也袭击一下宣武的后勤运输,但只要加强警戒,这点人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至于他们抢抢村子镇子,宣武军也压根儿不在乎。

    但现在人数多了,厉海就没有办法去抢村子了,因为这根本就不足以养活他们,他只能将主意打到宣武军的头上,得手过一两次之后,终于引来了宣武军的追剿,没奈何的厉海,只能带着他们四处流窜。

    慢慢地人手也在减少了。

    有的是在战斗之中战死了,有的却是见势不妙当了逃兵了。对此,厉海也不以为意,这些人本来就属于意志不坚定之辈,跑了也好,免得浪费他辛辛苦苦弄来的粮食。

    不过日子是愈来愈不好过了。随着宣武军占领这一区域的日子长久,他们的统治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到处设立关卡的宣武军也在一步一步地缩减着厉海的活动空间,从这一点上来说,现在宣武军驻卫州指挥使,朱温的侄儿朱友文也的确算是一个人才。

    他并不急于派出大军剿灭他辖下的这一支流窜的朝廷队伍,而是一点一点的挤压到一个特定的区域之后,然后再聚而歼之。

    厉海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无法可施。

    他只有这一点实力,县城无法碰,敌人的驻军他避之不及,大道都被封锁,小路上设有关卡。

    在这样下去,即便不饿死自己,大概最后也被敌人的大军重重包围。

    投降也是一条出路。对于厉海,宣武军方面还是很欣赏的,昭义一战,朝廷十万神策军,几乎全部溃散,除去战死的,逃亡的,其他的活下来的,都向宣武投降了,如今被宣武军整编之后,正在成为他们对抗河东,武威方面的生力军。也唯有一个厉海,不但从重重围困之中跑了,居然还又拉起了一支队伍,给宣武方面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朱友文就曾在各村镇到处贴上了他亲自签名的招降书,只要厉海肯投降,他便委以卫州副指挥使一职。

    不过厉海对于朱友文的招揽哧之以鼻。

    他怕死吗?

    当然。谁不怕死呢!

    但只要一想到福王李忻,别驾牛辅仁等人一个战死在沙场,一个**在卫州城内,厉海就忍不住愤恨之极,这都是他的恩主,于他恩重于山。纵然不能为他们报仇,他也绝不会向杀了他的恩人的宣武方面投降的。

    厉海决定要玩一把大的了。

    十天之前,他便盯上了乐安县城。

    这里驻军不多,只有一两千人,对于现在还有八百人的他来说,不是没得打的。

    当然,并不是明刀明枪的硬杠。

    他先是派了一个机灵的属下,混进了乐安县城,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乐安县城之中,居然还有一支百余人的被招安的神策军,而且正是隶属于洛阳神策军的,而统带这百余人的哨长,也恰好是厉海所认识的一个人,是长史裴矩的一个远房亲戚,叫裴元庆。

    与裴元庆联系上之后,让厉海信心大增,这一次他昼伏夜出,潜伏到了乐安附近,准备抢了乐安城,弄到足够的粮食,战马,然后便向河中方向逃窜。

    “李真,我带五十人混进乐安城,裴元庆会接应我,他无法再接纳更多的人了。”厉海看着自己的副手李真,这是一名宗室子弟,也是厉海相信他的原因,别人会投降,像李真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的,因为宣武朱温现在正准备挖了他李氏皇朝的祖坟呢。

    “三天之后的午夜,你率所有人马向乐安发起突然袭击,我与裴元庆在城内接应,一举拿下这个县城,然后弄到足够的粮食和战马之后,我们便有很大的机会逃出生天了。只要逃到了河中,便有机会回到长安去了。”厉海道。

    “厉将军,裴元庆可信吗?他可是投降了宣武的!”李真咬着牙道。

    “那样的局势之下,不能太过于苛责别人了。”厉海叹道:“再说了,便是看在裴长史的面子上,我也会选择相信他一次。李真,我们的机会不多了,朱友文是个厉害人物,再这样耗下去,我们都别想活。”

    李真无奈地点了点头:“厉将军,你要小心啊。”

    “三天之后展开攻击,如果我没有给你送信回来,行动立即取消。你们也各自散了逃命去吧,记住我的暗语,如果没有暗语,则说明我已经完犊子了。”厉海道。

    李真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厉海便带着五十个心腹手下,离开了这支队伍,悄然往着乐安而去。第二天,在裴元庆的帮助之下,他顺利地进了城,然后潜伏在了裴部营伍之中。

    乐安县城毫无防备,这让厉海欣喜不已。

    但这股欢喜,只是持续了短短的半天而已。就在这天深信,一支足足有三千人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乐安城外,统兵者,竟然是驻扎在卫城的朱友文。

    厉海瞬息之间便懵了。

    难道是谁出卖了他吗?不然朱友文怎么会突然带大军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把对裴元庆的怀疑落到实处,更大的震憾接锤而至,天色大亮之后,更多的宣武军源源不绝地开来,一时之间,在乐安竟然聚集了接近两万宣武军。

    而躲在裴元庆营中的厉海却是毫毛无损。

    这让厉海知道,裴元庆没有出卖他,肯定是出了别的什么大事儿,才导至朱友文突然率大军出现在这里。

    没有任何的消息让厉海如坐针毡。

    朱友文可是认识他的,像厉海这样的人物,认得他的人,可还真是不少。但现在,他却是动弹不得,压根儿就不敢出营了。

    第三天中午,裴元庆终于带回来了消息。

    “是千牛卫。”裴元庆道:“千牛卫足足五千余人马,正向着乐安而来,他们避开了卫州城,是想要拿下乐安然后向潞州进发。”

    “千牛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是千牛卫护送着大将军李泽的夫人,儿子,母亲向武威节镇去,而宣武方向想要拦截他们。”裴元庆道:“今日刚刚传下了军令,最多明日,千牛卫便会抵达乐安。”

    厉海微微点了点头,相比于卫州城,乐安自然要好打得多。这里低矮的城墙对于防守一方,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帮助。但突破了乐安,卫州城也就成了一个摆设了。

    “千牛卫是武威将领一手训练出来的。战斗力极强,我可是知道,连秦大将军的元从禁卫都干不过他们,裴元庆,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厉海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朱友文肯定是要在这里利用城墙组成一个立体形的防守区域,守中带攻,与千牛卫决战于城下。你会被派出城外吗?”

    裴元庆摇摇头:“我们怎么可能赢得他们的信任?这一次出城而战的,都是朱友文带来的主力。”

    “好得很。”厉海道。“告诉弟兄们,到时候我们拼死一搏吧。”

    “城外的兄弟还通知吗?”

    “不通知了,这种场面的大战,他们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厉海抚摸着手里的长弓。

第四百一十七章:破营

    朱温可能是真的不在乎千牛卫护送着李泽的老婆逃之夭夭。此人身材肥硕,却也曾半是玩笑半自嘲地说自己大肚能容天下能容之事,恐怕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那就是他胸怀宽广,心系天下。

    作为一个真正的天下枭雄,从很早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酝酿着今天的这一切,相比起他的深谋远虑与暗自经营,张仲武就显得浅薄得多。

    因为张仲武太过于迷信自己的武力,在征服契丹的过程之中,这种迷信甚至到了一个澎涨的地步,所以他才第一个举起了反旗。

    毫无意外的,张仲武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垫脚石,不仅仅成就了李泽的武威节镇,更加成就了朱温的宣武节镇。

    拿住了李泽的老婆,就能让李泽改弦易辙么?就能让李泽向自己屈膝投降么?

    自然不会。

    朱温对于李泽的崛起也是相当的关注,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大半的年轻人,从根子上就和自己是一类人。目标坚定,并且为达到目的而百折不挠,所以想用这些招数来威胁对方,只怕是徒劳无功。

    以己度人,如果有人拿出了自己的家人来威胁自己,只怕自己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即起兵与对方决战于沙场。

    所以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一笑置之。

    此时他的注意力,应当放在迅速地拿下长安城,控制长安,控制皇帝。然后在长安这个天下中心来经营自己的最终大业。所以现在的朱温,一边在洛阳城中享受着福王李忻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妾侧妃的同时,也在不停地调集主力军队向着长安进发。

    至于那护送着柳如烟的五千千牛卫嘛?他们需要穿过自己现在控制下的半个昭义地区,在卫州,朱友文统带着三万兵马,在潞州,田悦带着五万大军。虽然这些大军,都是昭义和魏博军队混编在一起的军队,但他们的战斗力其实是不差的。特别是魏博军队,只要田悦整合得当,他们是很值得朱温期待的。

    朱温重用田悦以及薛坚薛雄薛冲,用他们在昭义与河东,武威对抗,同时以朱友文率三万兵马驻扎卫州,守好门户,他自己则指挥宣武主力攻击长安。

    等到拿下了长安,自己会和武威李泽好好地谈一谈的。

    所以,这一次能拿下这支逃亡的军队自然是最好,如果当真让他们跑了,朱温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少了一个筹码而已。

    朱温是这样想的,但不代表朱友文也是这么想的。

    朱温将三个儿子都调到了洛阳附近,准备攻击长安,就将朱友文放置在卫州统军,从一个方面来说这是对朱友文的信任的看重,给了他独自坐镇一方的机会,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不谛于是剥夺了朱友文打进长安的荣耀的机会。

    朱友文心内自然是有些小小想法的。

    如果有机会能拿下李泽的老婆,儿子,老娘,对于朱友文来说,这也是一个天大的功劳。因为在早前朱温分析天下形式的时候,李泽是被排在第一位的大敌。

    如果能拿下这几个重要人物,那对于将来宣武的大业自然是极有帮助的。

    所以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朱友文第一时间便带兵赶到了乐安。而厉海也就是在这个时间,一头撞了进来。

    厉海本来认为乐安是一块肥肉,但现在,却是变成了一块他根本就咬不动的巨石,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碾死他。

    不过城里的军队多了,倒是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朱友文统带的军队很杂,除了有他自己的数千嫡系兵马之外,剩下的多是魏博兵,昭义兵,还有许许多多在昭义兵败投降之后被改编的朝廷神策军。

    厉海换上了一身小兵服装,这段时间他颠沛流离,无遐收拾自己,一脸的大胡子纠结在一起,多多少少遮掩了一些他本来的容貌,再用烟灰将自己涂得更黑了一些之后,不是很熟的人,还真是一时之间难以认出他来。

    这支军队里是有着明显的歧视链的。宣武军自然是高高在上,他们也是朱友文最为倚仗的嫡系,其次便是魏博兵,他们战斗力突出,而且宣武能有今天的威势,田承嗣最后的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排在第二位。昭义兵当然就只能居于第三了,而像被改编的神策军,就在食物链的最底端了。

    这支大概三千人的被改编的神策军,在乐安首先充当的便是苦力。

    城墙不足恃,朱乐文在抵达之后,当即便下令在城外修建左右两个大营,挖壕沟,立栅栏,朱友文准备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在城外修建一个永久性的坚固大营。

    时间紧,任务重,乐安的百姓与这三千神策军尽数被派到了城外,夜以继日的修建,厉海夹在裴元庆的队伍之中,趁机也混进了这个队伍之中。

    纷乱的环境,并没有让人注意到裴元庆的这个哨,突然多出了不少人,即便有人看到了,大概也只会是以为来自卫州的神策军。

    朱友文算计得很好,但有一点,他却是算错了,那就是由柳如烟统带的这支军队的行进速度。他以宣武军一日前进的距离来估算这支武威军的速度,却是出了大纰露。

    而在时间之上的错误估计,便是让朱友卫调集的最后一支抵达乐安的振军,在距离乐安还有十数里的距离的时候,便遭遇到了由柳如烟亲自统领的一千精锐骑兵的突然袭击。

    这支被朱友文调来准备充当先锋死士的神策军,刚刚被改编不久,战斗力,凝聚力,向心力可想而支。双方甫一接触,这三千神策军便告崩溃。

    柳如烟并不急着砍杀这些溃军,而是驱动骑兵,像赶羊一般地将这支溃军像着乐安方向赶了过来。

    此刻,乐安城下,左大营已经基本修建完成,而右大营,则连一半还没有完成。正在挥舞着大锤往地里栽着木栅栏的厉海,在听到如雷一般的马蹄之声,在听到城头之上震耳欲袭的金鼓之声中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脚手架上,视野却是极好,一眼便看清了远处的形式。

    黑色的骑兵潮流在外围,而在他们的前方,溃散的红衣神策军正亡命奔逃。

    武威军!

    厉海激动的险些叫了出来。

    对方的统兵将领显然极有经验,在转瞬之间便已经判断出了左右两个大营的虚实,号角声中,骑兵们立即变换阵形,将数千溃兵向着正在修建的右大营压来。

    “列阵,列阵,准备战斗!”有军官骑着马在还显得凌乱的工地之上来回奔驰着,士兵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锄头萝筐等工具,拔出腰间的横刀,仓促地开始列阵,只不过一时之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整个右大营一片混乱。很多士兵甚至除了一柄腰间的横刀,再也没有其它的兵器了。

    厉海看向左边的大营,那里,驻扎着一支魏博步卒,此刻,在隆隆的鼓声之中,这些魏博士卒们已经一队队的出现在栅栏之前,大盾上前,弓弩手开始张弦搭箭,一张张强弩被扯去了身上的毡衣,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阵内,鼓声阵阵,城门大开之处,朱友文竟然亲自率领数千骑兵自城内一涌而出。

    看到仍然在右大营内来回奔跑着组织军队的那些军官,厉海使了一个眼色,身边包括裴元庆在内的聚集了起来,将厉海挡在了身后。厉海俯下身子,取下了那支包裹着一张破布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的强弓。

    嗖嗖嗖数支羽箭飞出,右大营内,几名正在努力组织军队的军官,一一中箭倒地。

    “敌人杀过来了,快跑啊!”人丛之中的厉海一声狂吼,与裴元庆一齐带着他们的人向后狂奔。

    本来就很混乱的局面,因为厉海的搅局,更加的混乱了。所有的士兵看着不远处愈来愈近的敌人以前潮水一般涌向右大营的溃兵,霎那之间,竟是都随着厉海这一群人向着后方跑去。

    一些军官有惊又怒,拔刀欲要阻止,但人群之中又有羽箭飞出,瞬间将他们射倒在地。

    右大营炸了。

    溃兵们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便冲进了右大营之内,当然,随着他们冲进来的,还有柳如烟亲自带领的这一千余骑兵。

    厉海一路独狂奔到了城墙之下,找了一个妥善的角落藏好,裴元庆与他的百多名部下组织了一个小小的阵容,蜷缩在了这个死角之处。作为一名大将,厉海选地方的本事那是极不错的。不管柳如烟边支骑兵如何横扫右大营,都不可能照顾到他这个地方。

    冲进营来的柳如烟所部,这一次没有再收手,但凡是拦在他们前进道路之上的敌人,统统被他们斩于马下。

    右大营的迅速崩溃,使得魏博兵先前的布置瞬间失效,他们反应太快此时反而成了问题,武威骑兵们撕破了右大营,从侧面直直地对着他们左大营冲了过来。

    朱友文在距离对方还有里许远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黑甲骑兵轰然撞塌了左大营的栅栏,然后如同洪水一般地涌了进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激战

    柳如烟如同一只撒欢的豹子一般,手中的长枪吞吐,犹如毒蛇的信子一般,每一次的闪烁,都会带走一名魏博兵的性命,数名魏博军官眼见着柳如烟长驱直入,惊怒之下纵马上前阻挡,但在柳如烟的面前,竟然难有一合之将,随着这些拼命的军官被柳如烟挑下马来,魏博军的这个营盘,终于还是乱了起来。

    从最开始,魏博兵出现了判断失误,便已经注定了他们现在的结局。他们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右大营的神策军居然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连稍稍阻拦一下这支冲阵的骑兵也没有做到,只要这支骑兵在右大营里被阻滞上半柱香的功夫,就足够他们组织士兵,组成军阵,依靠大营内里的设施,只要军阵一成,必然就能让这些骑兵无可奈何。

    但右大营一触即溃。这支武威骑兵如同水银泄守一般冲进左大营的时候,这里的重新组织战阵的行动还只完成了一半,正是最要命的时刻。

    眼前一堆大火之上架着的一口铁锅里,水正自烧得滚开,柳如烟长枪探出,竟然稳稳的将这个铁锅给挑了起来,眼角一瞟右前方的那些正在惶恐后退的魏博兵,轻蔑地一笑,手腕一抖,铁锅平平地飞了出去,准确地在这些人的头顶之上倾覆,躲无可躲的这些魏博兵,顿时被烫的鬼哭狼嚎。

    柳如烟纵马而过,跟在她身后的小蝉等人却是纷纷伸出长枪,将火堆里烧得正旺的火棒给挑了起来,砸向了周围的帐蓬,草垛等一切易燃之物。

    骑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火光熊熊,整个左大营内里,哀鸿遍野。

    狂怒的朱友文带着麾下衔尾急追柳如烟。

    在他刚刚冲进魏博大营之内的时候,却是如他所愿,正好撞上了杀回来的柳如烟。

    朱友文并没有见过柳如烟。

    两相一照面,倒是让朱友文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连踹了他两个营盘的敌军主将,竟然是一个女的。

    而且还不止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数名敌骑,居然都是女的。

    羞恼之下,朱友文提枪便刺。

    不过对面的柳如烟显然比他的动作要快得多,朱友文的枪刚刚举起来,柳如烟的那支青色长枪已经带着风声刺了过来。

    朱友文惊怒之下,横枪一架。

    青色长枪猛然弹起,然后便如同一根棍子一般径直砸了下来。

    朱友文大喝一声,两臂撑直,架过了头顶,一声闷响,着力之处,却并没有朱友文想象中的那般巨力。这一架让全力而施的他,大半力道施在了空处,一时之间,胸腹之间是说不出的难受。

    但让他最没有想到的是,这支青色的长枪砸在他的枪杆之上时,前半段居然如同蛇一般的弯曲了下来,砸向了他的脑袋。

    大惊之下,猛然偏头,矛锋带下了他的头盔,紧接着又挑飞了他肩甲之上的兽头,朱友文只觉得唰地一下,背心里浮起了一层冷汗。

    双马交错而过。

    又是一枪长枪迎面戳来,朱友文狂喝一声,身体扭动,将刺来的长枪挟在了胳膊之下,另一只手将长枪当成了鞭子抽向了对手。

    被夹住了长枪的小蝉当机立断地松开了长枪,反手拔出了马鞍旁的短矛,狠狠地扎向了朱友文。

    两马瞬间再次交错,小蝉一枪扎了一个空,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叫,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蝉的眼睛立时便红了,那是她的一个好姐妹,是柳如烟的四个贴身丫头之一。

    她尖厉地叫了出来,左手也拔出了一根短矛,一个大仰身,整个人几乎倒贴在了马背之上,避过了横扫而来的一刀,左手的短矛狠狠地捅了出去,卟的一声,短矛从对方肋下铁甲的连缝之处捅了进去,两马一错开,随着短矛被拔出,一股鲜血卟的一声便喷了出来,

    柳如烟勒马扫视着战场,随着朱友文率兵进入到左大营,城内的敌人也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这一次的突袭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摸了摸胯下的战马,身上已经有了一层汗渍。

    “走!”她轻喝一声,带马向着外面冲去。

    看到对方想要脱离战场,刚刚险象环生的朱友文哪里肯轻易放过,率领队伍便紧追而出。

    双方一前一后,跑了不过数里地时,朱友文却是猛然勒停了马匹。

    因为在前方,千牛卫的主力队伍,已然近在眼前了。

    陈炳,褚晟一左一右,屠虎居中,五千千骑卫骑兵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与柳如烟汇合在了一起,向着乐安方面而来。

    朱友文打马回身便走。

    刚刚的战事虽然激烈,但却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餐呢!

    回到乐安城下的朱友文,以他的中军大旗为基准,伴随着隆隆的鼓声,城内城外的兵将开始向他聚集而来。

    纵然被柳如烟连踹了两座大营,人员的损失却并不是太大,右大营死了千余人,左大营的魏博兵,伤亡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余,其中很大一部分倒是混乱之中自相践踏而受伤或死亡的。

    对方五六千人,全都是骑兵。

    而自己这边,小三万人,三千骑兵。抛开那些战斗意志很可疑的神策军,宣武军和魏博军便有两万人,堂堂正正的对垒,朱友文非常有信心能击败对手。

    “那个女将是谁?”看着对方中军大旗之下,那个身着无比显眼的红色战甲,刚刚与他交过手,险些儿便要了他老命的女将,朱友文侧头看着神策军的一名降将。此人叫姚刚,来自长安城,应当对这支千牛卫比较熟悉。

    “该当是李泽大将军的夫人柳如烟!”姚刚有些迟疑不定。传闻自然是听到说一些的,但在长安,柳如烟这种身份的存在,也不是他能随便接触到的,更别说其它的一些秘密了。

    “看来就是她了。”朱友文兴奋地道:“果然是一只雌虎,不得了。不过叔父可是最喜欢这样的别致不一样的女子了,传令下去,谁能生擒柳如烟,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万两赏金,足以让最怯懦的人也鼓起那不多的血勇了。乐安城上城下,随着朱友文的这道军令,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远方的身着火红战甲的女将。

    没有什么过多的试探,陈炳攻左,褚晟击右,两人各率一千五百名千牛卫向着乐安城下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第四百一十九章:破阵

    朱友文能被朱温派到昭义来坐镇一方,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此人在军略之上的确有着他自己的一套行之有效的东西。

    柳如烟原本指望着能利用麾下骑兵的速度,一举踹碎对方的营盘,击垮对方的士气,从而顺利地夺得乐安,但在事实之上,左右两个大营她的确是踹破了,但对面的敌人,却没有崩溃。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从开战伊始,朱友文在发现她的意图之后,便当机立断率领麾下三千骑兵出城,拼命地追击着柳如烟,这使得柳如烟无法有效地扩大战果,只能在营里杀了个两进两出之后,便摆脱对手脱离战场。

    虽然初战告捷,看起来获得了大胜,但包括公孙长明等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却是很清楚,这一场胜利对于整个战事的结果,影响并不大。

    敌军主力犹在,士气尚存。

    朱友文背靠着城墙,摆出了一个层层防御阵势。大营既然破了,朱友文干脆就不要了。两个魏博千人队一左一右,形成了最前方的防御阵形,重盾大枪,构成了极为坚实的防御体。再往后,方阵便成了三个,依次往后,每一层防御都会都出一个方阵。

    整个防御阵形,类似于一个夹紧了的雁翎阵,而在最中间,则是朱友文统率的三千主力骑兵。

    这种阵形给攻击者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正面硬打,骑兵面对这种结构严谨,重盾大枪,弓弩在后的防守阵容,效果不会太明显。而攻击侧翼,偏生对方侧翼暴露出来的并不多,即便是暴露出来的一部分,也可以得到后方伸长的那一部分的有力支援。而位于正中间的朱友文,则可以随时率他的三千主力骑兵自任何一个地方穿出来,向攻击者进行迂回侧击。

    厉海所属的这些神策军,被安置在防御队形的正中间,左右不是魏博士卒便是宣武士卒,这是朱友文对他们的战斗力极不放心的缘故,将他们夹在中间,免得他们遭到猛烈攻击的时候一旦溃散从而冲击本阵。

    将他们放在中间,受到攻击的可能性较小,但同时他们却可以用弓弩对顶在前面的魏博宣武士卒以有力的支援。

    从这一点上来看,朱友文不愧有大将之才,他并没有因为先前神策军的溃败导至的两个大营被破便迁怒于这些降军,在神策军看来,对方反而给予了他们很好的照顾,这种只管射箭而不用肉搏的活儿,对于他们这些人,现在正是最好的安置了。

    “公孙先生,要怎么打?”看着战场之上陈炳褚晟虽然竭尽全力,但仍然毫无进展,伤亡倒是一点点的扩大,柳如烟一筹莫展,她虽然是一介女子,却勇冠三军,但这种指挥大军作战的事情,以前她那里经历过?在她的心目之中,打仗嘛,自然就是一马当先杀出去斩将夺旗就完事。但现在碰上了这样一个刺猬,一时之间,竟是毫无办法,只能看向公孙长明。

    “攻击两翼的策略对眼前这个军阵是毫无作用的,除非我们用更充足的人手,更多的步卒。”公孙长明一脸的凝重:“想要速破对手,唯一的办法,便是直对对手最强硬的地方。”

    “打最前面两个军阵?”屠虎一楞神儿。

    “是的!”公孙长明道:“朱友文的这个阵形,是个典型的铁壳鸡蛋心。捣碎了外面的铁壳,里面就不堪一击。只不过想要捣毁这个铁壳,我们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停顿了片刻,他缓缓地道:“我们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士,去用性命将这个铁壳捣出缝隙来。”

    听了这话,柳如烟二话不说,抱着头盔,转身便要走,却是被公孙长明一把拉住:“夫人,你是一军主将,岂有你去冲锋陷阵的道理?”

    “我去!”屠虎提起插在一边的长刀。

    屠虎没走两步,一名黑甲将领却是将屠虎也摁住了,笑看着众人道:“冲锋陷阵,自然是我们这些部将的事情,夫人,屠二爷,这事儿,当然由我们秘营的人来干了。”

    “蛟二……”屠虎看着对方,叫了一声,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秘营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深受公子大恩,今日效死,也正是我们的本份。屠二爷,我还记得当年你把我从那个乞丐团伙里买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准备打断我的手脚让我爬着上街去为他们乞讨呢。是您带我去了秘营,十几年来,我吃得饱,睡得甜,养出了一身的好气力,学到了这一身的本领,此刻,正是报效这十几年的恩情的时候。”蛟二呵呵地笑着:“我没有蛟一那样脑子灵活,只有一身死力气来蛮干。”

    “十有**,有去无回!”公孙长明在一边道。

    “活之我运,死之我命。”蛟二昂首道:“十几年我就差不多死了,多活十几年,够本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身后的黑甲骑兵,怒吼道:“秘营将士,出列!”

    伴随着蛟二的吼声,近两百名黑甲骑兵越众而出。

    “给马蒙上眼睛!”蛟二撕下一截战袍,系在了战马的眼睛之上。目不视物,战马不由得有些焦燥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两百黑甲骑士齐唰唰地翻身上马。

    柳如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亦是翻身上马,凝身道:“你们先行,我随后跟上。公孙先生,调动整个大军的任务,就拜托您了。”

    屠虎此时也是不言声地翻身上了战马,紧紧地随在了柳如烟的身侧。

    公孙长明回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几辆马车的门帘子都被打开,一张张关切的脸,正看向他们的所在。

    有皇帝那张现在满是病容的脸,有皇后焦急而且害怕的脸,有太子懵懂而无知的脸,有王夫人那关切紧张的脸。

    “出击!”蛟二一声暴喝,二百余骑兵一声咆哮,驱策着战马,向着正前方奔去。

    先是小跑,然后加速,愈来愈快,直冲向对面由大盾和长枪构成的大阵。

    在他们身后百余步,柳如烟与屠虎率领着其余的黑甲骑士紧紧相随。

    空中箭雨如蝗,落在这些甲士的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骑士们伏低了身子,不管不顾地拼命地拼打着马匹,强迫着自己的战马不停地加速。

    再训练有素的战马,那也是一个个生灵,他们对于明晃晃的刀枪同样会感到害怕,在碰到阻碍物的时候,它们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躲避,退让。但现在,蛟二这两百余人,把战马的眼睛给捂起来了。

    战马看不到前面的威胁,他们只能信任他们背上朝夕相处的骑士。

    一匹匹战马在距离大阵还有十余步的时候,腾空而起,直直地飞跃向面前的那片死亡之海。

    魏博士兵们终于忍不住骚动起来。连马带人带甲,足足会超过两千斤,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砸落下来,这岂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无数的长枪瞬间举了起来,在战马的下马构成了一片枪林,卟卟之声不绝于耳,战马柔软的下腹一时之间不知被插了多少支长矛,但这巨大的下坠之势也不是士兵们能够承受的,枪断,臂断,马连带着骑士砸下,方园数米之内,立时便被扫荡一空。

    马上骑士有的还在马上便被无数长枪戳死,有的侥幸活了下来,在落地的一瞬间,他们立即咆哮着挥舞着手里的横刀,胡乱地砍劈起来。

    不用担心会伤着友军。反正左右都是敌人,砍死一个,便大大的赚了。

    蛟二的马最强壮,所以飞得也最远。他的运气不错,马挨了数十枪,在马被刺中的时候,他两脚用力,猛蹬战马,这使得他本人再度跃了起来,人在空中,手里巨大的斩马刀亦是呼啸着劈下。

    他再度落下的时候,四周的人已经被他的战马清空了。他就落在还在抽搐着的战马尸体之上,挥舞着手里的斩马刀,风车一般地转着圈子。

    扑上来的魏博士卒的长枪被斩断了,紧跟着脑袋也被砍掉了,蛟二的眼前,满是飞舞着的残肢断臂。

    他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

    一支弩箭飞来,直直地钉在他的大腿之上,腿一软,他半跪在了地上,却仍然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斩马刀。

    数枪戳来,从背后刺穿了他的甲胄,蛟二扑地倒下,手抠在地上,弃掉了斩马刀,从地上摸起一柄魏博士卒的横刀,身体向前猛窜,挥舞横刀,又斩断了前方的几支长枪,怒吼着冲进了人群,再次博杀数人。

    又是十数柄长枪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戳来,捅进了蛟二的身体,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人在空中,蛟二却是狂吼着将手里的横刀猛然掷出,前方的一名魏博士卒惨叫一声,被横刀破胸而入。

    魏博士卒这一瞬间,当真是胆寒了,十几柄长枪齐齐抽出,蛟二啪哒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扭曲了几下,瞪大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的天空。

    最后一抹斜阳,正好从他的上空照射而过。

第四百二十章:幸福来得太突然

    二百余死士骑兵冲击,在路上被弓弩手干掉的大约数十骑,剩下的,都成功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战马完好无损的犹如飞天将军从天而降,战马受伤的,也不管不顾的纵马重重地撞上了厚重的大盾。

    但不论是从天而降还是重重地撞击,都给最前方的这两个战斗力最强悍,装备也最好魏博士卒造成了重大的杀伤。

    朱友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战场之上,人命真不能算是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飞来一支箭,从什么地方戳来一支枪便要了你的性命去,就像田承嗣那般,在大获且胜志气飞扬的那一刻,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给一箭毙命。

    但那是被动的。

    而眼下,对方却是主动的。

    主动地用命来换取破阵。

    两个最厚实的大阵,瞬间便乱成一团,而蹄声阵阵摧人心魄,更多的黑甲骑士正如同风一般地冲了上来。

    为首的,就是那个火红战甲的,李泽的夫人柳如烟。

    朱友文摆出这个阵形,原本是给对方设置了一个陷阱,如果对手执着于从两翼那些个看起来很薄弱的地方突击,那只会将他们有限的人手,一批一批的消耗在哪里。

    朱友文不怕消耗人手。

    这是在他的地盘之上,只要成功地阻碍住对手的进攻,对于他来说,就是胜利,因为他还可以源源不绝地调集更多的兵力向这里集中,事实上,现在便有支援部队正在向这里集中。

    最开始,敌人的确是这么干的,但就在他以为计策得逞的时候,对手却石破天惊地向他发起了致命一击,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从他最强的地方打开了缺口。

    在魏博这两个军阵的背手,是抵抗力相对要弱得多的弩兵,弓箭手。也就是那些被他放在这里作为支援的神策兵,要是让柳如烟的铁甲骑兵冲到了这个位置,只怕这些神策兵又会崩溃,那最早时候的溃营必然又会再度上演。

    “迎敌,接战!”霎那之间的失神之后,朱友文立即一带战马,向前冲去。他有三千骑兵,而此刻,敌人的主力还在左右两翼与自己的部属纠缠,突破了前方的只不过是柳如烟带领的那支黑甲兵而已,此时,也不过数百之数。

    擒贼先擒王,拿下柳如烟,战事就结束了。现在自己的骑兵数量是对方的三到四倍,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

    “活捉柳如烟,赏黄金万两!”他高举长枪,厉声怒喝。

    在这个空心大阵之中,三千宣武骑兵欢呼着冲向了迎面而来的黑甲骑兵。

    大阵中间的神策军其实已经有些骚动了。

    但厉海这个时候却是分外的冷静,他提起了手中的长弓,太轻。自己的那柄大弓还藏在城内呢,太显眼,容易叫人认出来。一伸手,身边的裴元庆会意地将自己手中的弓也递了过去。将两柄弓合在了一起,厉海将羽箭搭了上去。

    机会不会太多的,要一击置命。

    他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那个正举枪向天,高声咆哮着的宣武大将——朱孝文。

    在他眼中,此刻的朱孝文似乎已经变成了那个在洛阳宫殿之前,他与陈长平比试时的那一枚飘飘荡荡的铜钱。

    当然,朱友文比那枚铜钱大多了。

    食指,拇指,中指松开,呜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

    厉海死死地盯着那枚闪电般飞去的羽箭。

    朱友文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的身后,会有一支暗算他的黑手。

    而且这只黑手,还有着一手当世第一流的箭法。羽箭破空的声响被震耳欲聋般的呐喊之声淹没,朱友文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一点点声响。

    只不过是在最后,作为一名战将的第六感的直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了后方。

    他只看到了一抹箭影,然后这枚用两张弓合起来射出的一箭,便轻而易举地破开了他的背甲,从后背钻了进去,羽箭倒是有一大半钻了进去。

    朱友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呼声,满脸的惊异之色,满脸的不甘之色,满脸的愤怒之色。

    他觉得胜利快要到手了。

    但他本人却倒在这一时刻。

    手中的长枪先行坠地,他的身体在马上摇晃了几下,在一众亲兵的惊呼声中,轰然倒下。

    厉海咧嘴一笑,再次拿起了一根羽箭。

    箭去,旗倒。

    这一次,他的羽箭射断了朱友文中军大旗的绳索,看着那面大旗飘然落地,厉海大吼道:“朱将军死了,朱将军被杀了,败了,快跑啊!”

    紧跟着他的一百余名部下随着他齐声大呼起来。

    “朱将军死了,朱将军死了,快跑啊!”

    最先跑的自然是几千神策军,他们转头便向城内涌去。跑在最前头的自然便是厉海,他与裴元庆抢前一步,占领了城头。

    两翼正在激战的宣武军,魏博军听到中间的喊叫之声,先是有些茫然不解还有着几分不相信的神色转头看向中军方向。

    紧接着,所有人的心都颤抖起来了。

    中军大旗没了。

    柳如烟正在与面前的宣武骑兵激战,她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名将领,直觉还是有的。她面前的抵抗在转眼之间,便变得极度虚弱起来。

    “杀进去!”她提枪奋力向前。

    不足千人的黑甲骑兵,此时却如同一柄利刃,将朱友文部从中一剖为二。

    最先崩溃的是神策军,接着便是阵形中央的宣武军,魏博军,因为他们差不多是亲眼目睹了朱友文倒下的。

    两翼失去了中央的支持,转瞬之间再也无法抵挡得住陈炳,褚晟的攻击。

    战争胜利的天平,在朱友文倒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向着武威方向偏转了。

    站在城楼之上的厉海,从怀里掏出了一面旗帜,那是他的将旗,将朱字旗从旗杆之上扯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将旗,随着厉字大旗高高地升上城头,他与百余名部属齐声在城头高呼起来,伴随着城门上的千斤闸被他们落下,城外的宣武军,连回城逃命的机会也没有了。而率逃进城来的那些神策军,看到厉字大旗的时候,此刻也终于想到了这个姓厉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们都痴痴呆呆地站在城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裴元庆,马上去收拢他们,告诉他们,此刻归顺,有功无过!”厉海大声吼道。

    “遵命!”裴元庆也立时反应过来,带着数十个部众,匆匆下城而去。

    城下的战斗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屠杀,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追逐。当步卒失去了军阵,失去了有效的掩护,也失去了血性胆气,只怕撒开脚丫子逃命的时候,在骑兵眼中,他们与兔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柳如烟勒马战场之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城头之上的厉海。今天这一仗,赢得莫名其妙,哪怕先前有蛟二为他们破开了盾阵,打开了大门,但想要赢得胜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柳如烟也好,屠虎也好,都已经做好了付出巨大牺牲的准备。

    可是转机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

    幸福来得太突然之后,有时也让人不敢置信啊。

    “厉海是谁?”柳如烟转头问着身边同样一脸问号的屠虎。

    “此人是福王李忻的部下,以箭术而闻名,曾与陈长平将军较量过。”

    “谁赢了?”

    “自然是陈长平将军,不过此人也算是此道高手,陈长平对其也是赞不绝口了,卫州之战福王等人战死之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想不到今日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一战,他当为首功呢!”柳如烟看着麾下甲士寻找到的朱友文的尸体,看到那一支透背而入的羽箭,岂有还不明白这是厉海的杰作。

    “的确。这也是夫人的福气呢!”屠虎突然笑了起来:“天佑夫人啊!”

    “不如说是运气好!”柳如烟也是笑了起来。

    夜已深,城外,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武威士卒们并没有入城,而是就在城外扎营,不时还有一队队追击敌人的骑兵归来。

    “见过夫人,见过公孙将军!”厉海被引起了柳如烟的大帐,当即纳头便拜。今日柳如烟在战场之上的飒爽英姿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子之中,当年李泽携柳如烟拜访福王的时候,他也是见过柳如烟的,只不过那时在他眼中,柳如烟只不过是一个娇美的女子而已,与眼前这位女将军可是半点也无法等同起来。

    “今日之战,要多谢厉将军了,如非是你,这一战,就算我们赢,只怕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柳如烟站了起来,抱拳道:“武威节镇,以后必有报答。”

    “都是为朝廷效命,击杀反贼而已。”厉海道:“夫人言重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便也长话短说吧,厉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厉海楞怔了片刻,才叹道:“末将不知道,洛阳已失,长安必不可守,这也是夫人等人离开长安的原因吧,所以末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者,我仍然会回去长安吧。”

    “如果厉将军无处可去,不如便随我们一起去武邑吧!”柳如烟道:“以厉将军的身手,将来总有打回来的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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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