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其乐融融
现在的李泽,只要想工作,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在他的书房里,堆在案桌上的一份份的卷宗,即便他夜以继日,也不见得会缩减多少。总是旧的未去,新的又来。
批阅卷宗到了申时二刻,估摸着夏荷也差不多要醒过来了,李泽收拾好了案上的卷宗,走了出来,回到卧房的时候,不出他所料,夏荷已经收拾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梳妆台前,正捧着一碗药汤,慢慢地喝着。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走到夏荷的身后,从妆盒里捡出了一支珠花,替夏荷插在鬓发之上。“这样的天气,可是最好睡的了。”
“一气儿便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实在是太奢侈了一些。”夏荷笑道,“一睁开眼睛的那霎儿,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只是想着太放纵了,也不知耽搁了多少公务,多少人等丰我签批找不到人而骂娘呢!好一会儿子在反应过来,今儿可是已经休沐了,一连要歇十好几天呢!”
一仰脖子将药汤喝完,夏荷有些怅惘地道:“陡然闲下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瞅着夏荷的侧脸,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夏荷,现在可是一张真正的瓜子脸了。“有张有驰才好,前一段时间度支司初立,完全是在打乱仗,以后理顺了,你也要学会休息放松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关键在于会用人,而不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我可不是公子您。”夏荷歪着头,笑道:“那些帐目我要是不亲自过目,做到心中有数,可就真是睡不着觉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丝毫也大意不得的。”
李泽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夏荷的身侧,似乎是不经意地拿起夏荷放在一边的汤药碗,凑到鼻间嗅了嗅:“好好的,怎么突然喝起药来了?”
夏荷微笑着道:“前些日子太过于辛苦了,一直便觉得疲倦得很,黑眼圈也老是不消,前段日子燕九不是回来了吗?便叫她来给我瞧了一瞧,她说要,我可要好好地调理一番,不然将来可老得快。您瞧瞧,我这眼角,是不是都有鱼尾纹了?”
李泽在心里苦笑,夏荷对他的了解,当真不是外人能比的。当面撒谎,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对于这些中药之类的东西,是压根儿就不了解的。
“调理一下也是好事。”李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可不想你早早地就变成了黄脸婆呢。”
“我也不想,女为悦已者容呢。”夏荷道:“虽然我知道公子对于这些并不是太在意的。”
李泽大笑:“谁说我不在意?我在意得很呢!来来来,我来为你画眉,等会儿我们还要去大青山庄子上陪父亲他们吃饭呢!”
夏荷乖巧地转过身来,仰着头,星眸半闭,两手撑在李泽的膝盖之上,李泽专心致志地拿着眉笔,替夏荷描着眉。
这一刻,夏荷是真正的满足而幸福的。
即便是柳如烟,恐怕也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吧!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呢?
如今的大青山山庄,早就不复往日的热闹了,李泽搬去了城内,住在新建的武威节度使府,原本庄子里的各类作坊,有的搬进了武邑城内,有的则直接被搬到了正在兴建的德州新城之中,现在庄子上,主要住着三家人。
被迫在这个庄子上修养的李泽二叔李安民一家。后来搬到这里休养的真定郡王李安国以及桃姨娘母女,后来,金满堂将他藏在益州的如夫人以及那个刚满十岁的儿子也搬到了这里居住。
平素时间,李馨跟着夏荷在学习财务管理方面的学问,而金家的公子金不换则在武威学院读书,是武威书院里最小的学生。现在年节将至,两个小家伙也是回到了庄园里,倒是为这里平添了许多的欢乐气氛。
真定郡王李安国在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权利与世俗之事之后,身体反而是有了起色,原本金源断定他很难活过一年,但现在看起来,只怕再活上几年也不是什么难事。而桃姨娘不但身份得到了肯定,在王夫人压根儿就不认李安国的情况之下,她事实上就是女主人了,再加上李馨如今觅的得意郎郡,她倒是愈发的滋润起来,对待李泽与李馨的师傅夏荷分外的热情。现在她也算是想明白,想通透了,她母女俩这一辈子的安稳幸福,都系在李泽的身上呢。李家兴旺,她们无忧,李泽若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苏家在她的脑子里,映象已是愈来愈淡了,也就是偶尔想起,也只是会叹上几口气,但只消一转眼,便又会干劲十足地投入到现在的生活中去。
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想法设法地让李安国过得开心,过得快活,能让李安国活得更长久一些。至于女儿,现在她已经管教不了啦。
李安民也不复当初进来时候的死气沉沉了,最初说是来荣养,事实上却是被幽禁,而现在,随着兄长的入住,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由,而更让他兴奋的是,李泽亲口承诺了将会再度启用他。
两个儿子仍然手握重兵,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刁难,这让他真的相信了李泽所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他们终究是一家人。
李泽来的时候,李安民正弯弓搭箭,瞄准着远处的一个人形靶子,李安国则坐在廊下,最让李泽意外的是,李安民的夫人吴夫人,居然也是一身劲装打扮,手里提着一张弓。原来吴夫人,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呢,以前,自己却是被她给骗过了。
想想柳如烟,李泽笑着摇摇头。
这时代的女人,果然彪悍者是大多数啊。
一箭射出,正中人形靶子的脑门,回廊之上响起了掌声,随手吴夫人下场,三箭中其二,七十步外的靶子,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你二婶家里,早前可是绿林大豪出身,后来被我招安,你二婶便也嫁给了你二叔。”李安国微笑地看着嘴巴张大的李泽,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泽恍然大悟,“家传功夫啊!平素倒是看不出来。”
李安国大笑:“听说巧儿的功夫不下乃兄?”
“那可就是谣传了。”李泽脸色有些发红,“差多了,差多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现在这个位置,只需强身健体就足够了,没有必要非得追求什么万人敌,听说你每天不管怎么忙,都还坚持做你的早课?一天也不肯放下?”李安国道:“不必这么辛苦。”
“倒也不是追求什么万人敌,只不过习惯了而已。”李泽笑看着李安民夫妇二人走回到廊下。“二叔二婶好箭法。”
李安民笑着摇头:“三日不练手生,不行了不行了,早上几年,我一箭下去,足以洞穿这靶子,现在却是差得太远。”
说话间,桃姨娘端着一个硕大的盘子走了过来,放在三人中间的桌子上,赫然是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蛋糕。
“四公子,你写的这方子,做出来的甜点当真是美味之极。”桃姨娘笑盈盈地用小刀将蛋糕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给三人装在小碟之中,放到了面前。
吃了一小块,李泽倒是对着桃姨娘竖起了大拇指:“姨娘这一定是改进了做蛋糕的方子吧,比以前我们自己做的可要好吃多了。”
得到李泽的赞扬,桃姨娘兴奋得满脸放光。
李安国笑道:“馨儿现在不在她身边,无所事事的她,除了做这些,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可做了。夏荷给她的各类小吃食的方子倒是应有尽有,她每天也就琢磨这些事情了。”
“姨娘也将父亲的身子照顾得极好。”李泽看着胃口很不错的连吃了两块蛋糕的李安国,满意地道。
“看起来,还能多活两个年头了。”李安国豁达地笑着。
“王爷会长命百岁呢!”桃姨娘在一边笑着:“四公子,您们先聊着,我去后厨,今日的每一道菜可都是我亲自做的呢!”
“哪今日我倒是有口福了。”李泽站起来,拱了拱手,目送着桃姨娘步幅轻盈地离开直奔后厨。
吴夫人拉着夏荷,径自去了另一侧,与金不换的母亲低声说着什么,金母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娴静,娇小玲珑,未语先笑,脾气极是温柔,倒是极好打交道,金不换与李馨则安静地坐在她们的身侧,听着三个女子说话。
这头便只剩下了李安国兄弟与李泽三人。
李安国喝了一口茶漱漱口,看着李泽道:“听说前线战斗并没有停下来?”
李泽点了点头:“柳成林要在这个冬天拿下管子城,彻底切断蓟城与平州的联系。”
“拿下管子城,便等于将原本的卢龙地区一切为二了,如果幽州一下,妫州檀州两地,便再也无法坚持了。”在脑子里略微一转,李安国便明白了当前的局势。
“与张仲武的这一战,我们大概已经赢了六成了。”李泽道:“不过张仲武究是一个豪杰,该放弃的时候毫不犹豫,倒也让儿子佩服。”
“此人当然不凡。”
李泽转头看着李安民道:“二叔,如今莫州缺一个刺史,不知您愿不愿屈就?”
第三百九十二章:会战管城
李安民当初被软禁到山庄的时候,李泽曾经与他说过,有朝一日,还是会再次启用他的,当时李安民只当是李泽安抚他的话语,自己毕竟是犯了大忌的,两个儿子还能在军中掌军,其实已经让他出乎意料之外,也已经相当满足了,自己的前程完蛋,但李波与李涛不受影响,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直到李安国带着桃姨娘也住进了山庄,武邑对他的监管逐渐放松,到现在甚至全部撤走了那些人手,而李泽的武威连战连胜之后,他倒是真有几分相信了这些话。
对于现在的李泽来说,他的根基已经无可动摇。
但他仍然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叔父愿意吗?”李泽笑看着他,问道:“莫州被邓景山走的时候糟践了一遍,现在景况实在是一塌糊涂,用百废待兴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是言过其实了。但莫州偏生又是接下来我们进攻平州,打通往营州,辽州通道的跳板,非得有一个得力的而且能让我信任的人去接手。这个人要有丰富的民政经验,对于军事也要有深刻的认知,如此,方能与前线兵将有共鸣,才能更好地合作。”
李安民有些恍惚,看着李泽,问道:“我是你能信任的吗?”
李泽一笑:“叔叔多虑了,往事已矣,不用再提。我们终归是一家人,现在的景况,想来叔叔也看得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叔父岂有不为李氏添砖加瓦的道理。”
“好,那我明日就赴莫州。”李安民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急在这一时!”李泽却是摇头道:“怎么也得等过了年再说。”
李泽所说的过了年,但李安民马上就明白过来,现在柳成林正指挥大军进攻管城,自己这个时候过去,显然不合时宜,等到管城拿下之后,今年的战事才算正式划上了句号,自己再过去,才能从容不迫地收拾莫州这个乱摊子。
“那就过了年再去。”李安民道:“我去之后,你二婶在武邑,却是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二婶自然也要跟着二叔去莫州。”李泽抿嘴一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氏,却见对方的眼光也正看过来,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自己这边说话声音也并不小,再加上吴氏心忧自家老爷的处境,定然是时时在关注着这边。
“莫州纷乱,二婶身手不凡,去了也是二叔的一个帮手,更重要的是,叔叔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着,想来二婶是不喜欢叔叔身边有其它不相关的人出现的吧?”李泽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李安民这一辈子还真只有吴氏这么一个老婆,生了两个儿子李波李涛,没有妾,通房丫头都没有。以前李泽只当这个叔叔是个专情之人,今日见了吴氏弓箭功夫,又听父亲说了吴氏来历,心中方才恍然大悟,非不愿也,实不能耳。
被侄子打趣,李安民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却又发作不得,只能低头吃茶掩饰,那边吴氏却是脸庞微红,转头与夏荷等人去说话,李泽让她夫妻同行,她自然是满意的。倒是李安国,瞪了一眼李泽:“没大没小。”
李泽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吃茶。
“昭义纷乱,群雄虎视,只怕关中河洛等核心所在要生变,对此,你怎么看?”李安国打破了沉默,低声问道。毕竟是盘踞成德多年的一方军阀,昭义一乱,李安国倒是立刻便嗅到了危机。
李泽摇了摇头:“正如您所说的那样,群雄虎视眈眈,都想从中捞取最大的一块肥肉,我却偏生被张仲武牵绊住了手脚,无力他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它人分食了。”
“河洛知乱,如果你没有什么盘算的话,怎么会把巧儿他们送入长安,公孙长明,屠虎这些悍将又怎么会逗留那里不去?”李安国略略有些生气,“这里都是自家人,你还要藏着掖着,不愿意说实话吗?”
李泽笑道:“父亲不要动气,对那些地方,我真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公孙先生,屠虎他们在长安费尽心力保持一支兵力,只不过是求自保而已。在关中生乱的时候,能确保他们性命无虞,如此而已。”
“当真如此?”
“是。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贪多嚼不乱,而且容易把自己噎死。”李泽道:“不把张仲武这头强龙给摁下来,我没有精力去干别的。”
“张仲武现在已经快要穷途末路了,就不能与他谈判?”李安国建议道:“如此一来,你便能抽出兵力来应对关中河洛变局。”
“父亲,这便是舍本求末了。”李泽却是摇头道:“其一,张仲武实力虽然大损,但仍然强横,此时与他谈判,便等于在自己的背手放上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孩儿哪里放心得下?到时候我一边要以上对河洛群雄,一边要对付张仲武,这才是自取灭亡之道。与张仲武谈判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是拿下平州,营州等地之后才能谈的事情,到时候一个辽州,已经不足以为患了。其二,中原群雄,其势力交缠,比起北地更加复杂,更兼多年经营,我贸然插手,搞不好便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想看清楚这里面的道行之后,再做其它打算。”
“一旦有人占据洛阳,击破长安呢?”李安国突然石破天惊地提出了一个可能。
听到这话,李安民顿时脸色大变:“这,这不太可能吧?朝廷在河洛的统治还是很稳固的,二十万神策军,就算再不行,守住河洛关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李泽倒是很佩服自己老子的眼光,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小,而是很大啊!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唐失其鹿,群雄逐之了。”李泽道:“先得到河洛关中的人,肯定会占了先手,但也仅仅是一个先手而已,这就如同黑白两色对阵,先手,不一定就能演化成胜势并最终奠定胜局。后发制人,同样也是一种策略。”
李安国缓缓点头:“既然你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我便也就放心了,这样下去,至不济,你也可以成就一个北地之王的名头。李氏能走到这一步,也算光宗耀祖了。”
“且行且看吧!”
武威节镇的绝大部分地区,都在准备过年了,但在莫州,涿州,幽州等武威与卢龙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却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纵然天气寒冷,但战争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这片区域。
双方在这一区域都在调兵遣将。
管城,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柳成林想要一举拿下管城,彻底切断幽州蓟城与平州等地联结的计划,被迫搁置了。因为张仲武即便撤退了,却也留下了后手,而留守幽州蓟城的费仲更是对管城极为看重,在王思礼和石壮还没有完成对蓟城的合围之前,其已经派出一部劲旅驰援管城,而邓景山在撤退平州的同时,其部下冯伦亦率五千兵马,直接便去了管城。
两部兵马的抵达,使得管城的卢龙军一下子超过了万人,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而言,超过万人的精锐部队驻扎,立即便让他成了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蓟城,管城,平州城,三座城市形成了一道链形防守,随便打那一个,都会引起这条链条之上的其它环节的反应,武威想分而歼之的战术动作,至此完全破产。
涿城,武威镇下大将云集。左都督曹信,右都督柳成林,大将石壮,王思礼,刚刚成为了武威兵马都指挥使兼尉卫朔三州都督的张嘉,齐聚于此。
“卢龙人想在这条线上与我们来一场大会战!”曹信笑着道:“那就如他所愿。诸位,在这条线上,最为关键的是仍然是管城,所以我们,攻打的重点,依然是管城。”
“曹督,这是牵一而发全身的事情,管城,也不好打啊!”张嘉皱着眉头,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诚然如此。”曹信笑道:“不过我们呢,倒并不一定非得打下管城不可,管城,可以作为一个诱饵存在。”
听着曹信这话,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节帅在信中说得很清楚,这三地的链式防守,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这三座城池么?非也。城池是死物,但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策略就是围点打援,以消灭卢龙有生力量为主。”
“而想要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那就得让管城承受极大的压力,迫使蓟城,平州那边不得不援救。所以,我们在管城,将会调集最为精锐的部队进行持续性的压迫。”
众人都是默默点头。
“张将军,你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出击妫州,与他们交战与否并不重要,看住他们就好,不能让他们往驰幽州。”曹信道。
张嘉抱拳道:“曹督放心,张某人不会让妫州有一兵一卒能出来。”
曹信点头,转头将目光看向了石壮,王思礼,柳成林。
第三百九十三章:只待今朝
费仲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冷冷地注视着城下那些穿梭往来的身着白衣的队伍,那是武威的医疗队。当然,下面现在也有蓟城的人员,他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寻找着本方受伤的人员,然后将其带走。哪怕是尸体,也都要扛回来。
这个时候,不管是城上还是城下,都不会对这些人展开攻击。
武威的救援队很明显地更加训练有素,准备地更加充分,每当他们从尸体堆里,翻出一个还活着的伤兵的时候,总是能就地立即展开简单地抢救。每个白衣服的人都随身挎着珍上药箱子,里面放着一切所需要的急救的物资和药品,每当救出一个这样的人,他们便喜气洋洋地将其抬着离去。
而战死者的遗体,只不过是到了最后才会被收走。
反观蓟城,就差得太远了。不但药品奇缺,这样的医护人员也是奇缺无比。
一阵寒风袭来,费仲打了一个哆嗦,将皮裘裹得更紧了一些。蓟城的战斗,已经断断续续地打了快两个月了,现在已经到了一月底,长期的战斗,蓟城内的军民,早就已经麻木了。
这种麻木,不但是心理上的,同样也表现在生理上。因为蓟城内,可以用来取暖的物事,基本上都已经烧光了。而现在,却是整个冬季最为寒冷的季节,城内,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也不为过。
费仲之所以允许武威军在战斗之后来收拾战场,寻找伤员并且抬回战死者的遗体,就是因为石壮答应他,每次战斗之后,他们会开放一天的时间,由蓟城的百姓出城去砍伐一天的柴禾用来取暖。
费仲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他并不敢让城内的精锐士卒们出去砍柴,哪怕他们的效率更高,谁也不敢保证,哪一天他派出大部的精锐士卒出去砍柴的时候,石壮不会突然反悔而展开攻击。所以每一次出去的人,都是普通的百姓,而且是父出子不出,妻出夫不出。
今天的战事结束之后,明天,他的部属可以出城,去砍伐一天的树木,鸡鸣时出,但却要在天黑之前归城,否则留在城外的人,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蓟城周围的树木已经愈来愈少,他们需要走更远的地方,但带回来的柴禾却越来越少。
可是冬天,还有很长时间。
冻死人,在城内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要是那一天没有冻死人的事情报上,费仲倒是会惊讶上好一阵子。
身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费仲没有回头,直接问道:“汉成,今天伤亡又如何?”
“将军,伤亡倒不大,死伤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余人而已,倒是武威兵,今天吃了一个小亏,伤亡估计得超过五百人。”朱汉成抽了抽鼻子,回答道:“就是有一截城墙被他们的投石机给砸塌了小半截,末将已经用沙袋将其堵了起来,浇上水,一夜过后结上冰,不比原来差多少。”
“四五百人,嘿嘿。”费仲叹了一口气:“到今天为止,一个月的时间里,平均每五天左右,石壮便会来打上一场,你注意到没有,攻打的武威兵的将领,倒是出现了近二十面。”
朱汉成微微一楞:“这个我倒真是没有在意。您是说他们在轮战吗?我们还不是一样在轮战。”
“不一样的。”费仲抬眼看着远处石壮的大营,距离蓟城,最多有五里远的道路,几个月以来,石壮已经把他的大营修建成了一个永久性的营盘,防守的强度,不见得就比蓟城差了多少,蓟城多次强攻,偷袭,都在这个大营面前铩羽而归。
“有什么不一样?”朱汉成不解地问道。
“我们已经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城内也就这么多人,拢共五万余人,除去子孺,青壮最多三万人吧,打一个,就少一个,就算全员都因为这场战斗变成了熟练老到的战士,又有什么用?还是只有这一个。而对面......”费仲指了指对方:“他们在练兵呢!”
朱汉成的脸色抽搐了一下。
“石壮抽调了易州,定州,甚至还有镇州,赵州的府兵,轮番地在与我们打。最早出现的便是镇州的府兵,但这个月,基本上就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只怕早就打道回府了。”费州苦笑:“以精锐甲士压阵,然后让府兵轮番攻击,石壮是在拿我们练兵呢!”
朱汉成楞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简单啊!”费仲道:“李泽已经把我们看成毡板上的鱼肉了,就看他什么时候想把我们吃掉而已,之所以这样拖着,一来是拿我们练兵,二来是他不想付出太过于重大的伤亡来攻克像蓟城这样的大城,三来,只怕就与这天下大局有关了。”
“这与天下大局有什么关系?”朱汉成不解。
“昭义之乱,必然引发连锁反应,李泽此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我也想不通。”费仲也是有些费解:“正常来说,他应当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我们,然后屯兵南望,不然昭义之乱必然会让整个天下大乱,长安河洛也会摇摇欲坠,但他现在似乎在有意纵容这种局面的出现。你说说,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汉成眨巴了一下眼睛,道:“费军师,这有什么难解的,像李泽这种人,说不定就希望天下大乱,他才能从中渔利。长安要是真垮了,对他而言,指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呐。”
费仲身体微微一震,楞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是啊,的确如此,是我糊涂了,李泽一直以来的表现,倒是将我骗过了,我还真以为他是朝廷忠实的走狗呢。定然是如此了,他已经从长安哪里得到了足够的好处,现在他的翅膀也足够硬了,天下乱起来了,他自然便有了逐鹿天下的借口,长安要是安然无恙,他怎么舍得他费尽心机打造的忠臣孝子的名声有损呢?长安没了,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脱去这层桎锢嘛!”
“定然是这样,像李泽这样的家伙,才是真正阴险的人呢!”朱汉成愤愤不平地道。“不过费军师,我们现在纵然身陷困境,可也不是他随意能拿捏的。他是从门缝里看人,将人看扁了,等到我们崩掉他的大牙,却看他还能不能笑出来。”
费仲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好半晌才道:“汉成,如果武威全力来攻,蓟城能撑多长时间?”
“朱军师,蓟城现在还有三万精锐,粮草也足够,虽然我们放在城外的那些游击部队,已经都不复存在了,但仅凭蓟城,在粮草消耗完以前,也绝对可以守住,现在唯一的难处,就是天气太冷,而城内能拆能烧的,都已经拆光烧完了。现在,便连做一口热食,都成了难题了。”朱汉成道。
“所以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费仲道:“这一个月来,武威兵在管城附近设下陷阱,引诱我们前去救援,不管是平州,还是蓟城,都因此而吃了大亏,但好在我们警觉得早,不在上当,因而还保有一定的实力,但这样下去,我们终究还是坚持不下去的。”
“费军师,我们是要突围吗?”
“不是突围,是决战!”费仲突然展颜一笑:“十天以前,我已经派了亲信潜出城去到管城,然后去平城,相约三地,一齐出兵。目标便是我们与管城之间的王思礼部。平城邓景山出兵牵制柳成林主力,管城与我们夹击曹信与王思礼问。”
“石壮呢?”
“关键就在于骗过石壮。哪怕能拖上一天也好。”费仲道:“今天晚上,我们的部队,就分批出城吧。”
“石壮岂会不注意到这些?”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便在为这一次的机会做着准备。”费仲道:“明天是我们出城伐木的日子,从今天夜里,军队便开始分批出城,以往我们试探过多次,他们并不太管。只当是因为伐木的距离渐远,所以出城得愈早。我已经安排妥当,在明天中午之间,会陆续有二万人出城,而你,率领这两万人径直向管城进发,我在蓟城,为你争取一天时间。”
抬头看了看天气,费仲笑道:“这样的天气,一天的距离就是一天,石壮是赶不上你的。更何况,也许我能在蓟城为你争取更长一点的时间。一万青壮,指不定能在蓟城争取两天呢!”
“费军师,不如你出城,我来守城。”朱汉成颤声道。
“我这身体,出了城,指不定死得更快一些。再说了,我在这里呆着,石壮不把我灭了,怎么会放心离开?”费仲笑道:“我虽然成这个样子了,但下了山的虎,他终究还是虎,不可能变成猫,也绝不会让狗欺负了去。”
朱汉成嘴角抖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人固有一死,早晚而已,再说了,我费氏年青有能耐的一辈人,都已经随着节帅去了营州,剩下一些老家伙,自然要为年轻一辈们争取一点资本。”费仲笑道。“没有什么可痛惜的。只是期待节帅能在这大乱之世稳住脚跟,养精蓄锐,东山再起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最后一击
管城,作为联结幽州与平州的重要枢纽,一个多月以来,历经了武威无数次的进攻与蹂躏,与战前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
三面环河的管城,不但卡死了水上通道,更是将唯一的一条陆上大道死死地堵住,拿下管城,上可以直接攻击蓟城,下可以突击平州,这也是邓景文拼死也要守住管城,替蓟城勉力续上一口气的原因所在。
在冯伦率领的五千兵马进驻管城之后,便立即驱逐了城内所有的普通百姓,使得管城,变成了纯粹的一座军事要塞,城,的确不大,但却足够坚固,而只剩下军队的管城,也使得卢龙人在管理之上变得更加便捷,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少。携带了大量物资的他们,在短时间内,并不虞有物资上的不足。
曹信最初制定的围点打援的策略,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集中了优势兵力对管城进行了大强度的进攻,使得管城一度告急,迫使对手向蓟城和平州两个方向上求援之后,曹信则设下了伏击圈,连续两次痛击来援的卢龙军之后,蓟城的费仲与平州的邓景山也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策略,自那以后,无论管城形式再如何危急,他们也只是做出一个来援的样子,部队出来探个头,便又缩了回去。
更多的时候,蓟城不再动员兵马,只是平州派出骑兵部队进行机动,伺机寻找武威兵的破绽,如果有,则扑上去撕咬一口,如果没有并且发现是陷阱的话,立即利用骑兵的强大机动力远而循之。
而武威兵见到对手已经窥破自己的图谋,便也放弃了围点打援的想法,转而派出了屠立春统率的骑兵以及李德的游骑兵与来自平城的卢龙骑兵周旋。
两支骑兵在管城与平州之间的广袤区域之内展开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今日你伏击我,明日我突袭你,打得不可开交。
双方骑兵的战斗力相差并不大,一个的优势在于装备精良,另一个却是仗着地形熟悉,又算得上是本土作战,情报来源要比武威骑兵更多更准确,一时之间,双方倒是打了一个旗鼓相当,互有损伤,谁也奈何不得谁。
也就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曹信决定结束这场游戏,准备拿下管城,彻底节断蓟城与平州之间的联系。
“既然钓不到鱼了,那么诱饵也就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该收线了。”曹信看着大帐之内的将领,道。
相比起外面的寒风凛咧,大帐之内,因为点了足足四个火盆,却是温暖如春,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温暖如春,对于绝大部分的将领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因为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寒风之中打熬,武威的装备再好,也还是有肌肤会裸露在外的。比方说万福,他就不习惯将头都套在棉织的头罩之内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鼻孔,所以他的脸上,耳朵之上,到处都有冻伤的痕迹,一个大红的鼻头格外的显眼。再比如梁晗,嫌弃带上手套之后使用兵器不灵活,没有感觉,也拒绝使用手套,这一双手嘛,现在就没有啥看头。
绝大部分的将领,几乎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癖好,所以嘛,也就有着各种各样的轻重不一的伤病。在寒风之中奔走,冻得麻木了反而没有感觉,但一进入这温暖的大帐之内,这些冻伤可就痒得让人抓耳挠腮了,偏生这是严肃的军议,又不好太过于放肆。
万福用力地捏着自己的红鼻头,嗡声嗡气地道:“都督,管城虽小,但打起来并不简单啊,其三面环水,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一直在这里动作,冰面其实已经不太结实了,昨天我还驱赶了一匹马拖着一驾马车去转了一圈,喀哧喀哧响,怪吓人的。如果放弃从冰面之上越河进攻,但从陆地之上进攻的话,对方太容易集中力量防御了。”
梁晗挑了挑眉毛,一边搓着手,一边道:“无非就是伤亡大小的问题而已,这一个多月来,管城里的敌人也是疲惫不堪了,相比起他们,我们还要好一点。不过都督,我建议还是要尽量地多寻找一些石头过来,用投石机来开路,这天气,弓弩的威胁降低太多了,筋弦太脆,用不了几下便崩地一下断了。不过我发现,营中并没有多少石弹了啊,都督也并没有派人补充。”
曹信微微一笑:“明天进攻一事,由中军作为主攻手,你们,都只需作好破城的准备便好了。管城,必须要拿下了,不管是石壮,还是王思礼,都觉得蓟城的费仲要狗急跳墙,殊死一搏了,蓟城还有数万军兵,要是他不顾一切孤独一掷的话,王思礼所部,会面临很多的困难,损失会增大,所以,我们必须拿下管城。”
梁晗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来,费仲会突围,而王思礼部会且战且退,最终与我们会回一起将突围的卢龙兵歼于野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吧!”曹信道。“王思礼所部,已经分成了这个口袋阵的两翼,我们在拿下管城之后,会正面迎击突围的蓟城军,石壮在拿下蓟城之后,会扎上口子,整个战役,估计会历时半个月。诸位,这一仗打完,春风估计也要吹来了。”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春风来了,大家手上绝大部分的府兵,都要返家准备春耕,只余下甲士的军队,也就只适宜稳定战线,守住成功了。没有辅兵,这仗也是没法打的。
一般来说,很少有主将的中军作为攻城的先锋部队的,但大家看到曹信一副胸有成竹,却又并不想吐露天机,也就知机地没有再问。
反正明天,也就看到了。
管城城头,一脸沧桑地冯伦站在城头之上,看着不远处的迭比鳞次的武威军营。管城战役爆发后的前半个月,是他最为难熬的日子,武威兵凶猛的进攻,几乎一度便占领了管城,城内拼死反击才得以幸存,冯伦本以为这是管城所有将兵们奋力拼搏的结果,但随手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他痛苦不已。
原来所有的强攻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在自己发出求救信息之后,来援的己方两路军队,几乎前后遭遇了武威的伏击,几乎全军覆灭,从哪以后,即便是面临再危险的境地,他也不曾再派出过一个信使求援。
他决定以一己之力守住管城。
只要能守到来年春暖,河水化冻之后,转机便会来临。到了那时,平州的船队便可以顺河而下,随时支援管城,蓟城,而不必再担忧对方的包围伏击,现在的武威军,可还没有足够力量的水军。
武威对于管城的进攻,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数支部队,轮换着进攻,进攻也是花样翻新,什么样的奇招怪招,冯伦这一次都见识了一个遍,他甚至认为,只要自己能挺过这一关,自己的指挥能力,攻城能力,甚至防守能力,都会向上大大地跃一个台阶。
他当然也组织过军队出城投袭,但结果却很惨,这也让他意识到,在面对曹信这样的战场之上的大师级人物的话,自己这点小想法,还是不够看的。
老老实实的守城就得了。
管城及其周边,已经被战争毁坏的不成模样了。
触目所及,白雪只能在远处还能看到,两军之前,早就斑驳不堪,紫色的,黑色的,花里胡哨的,就是难以找到一块纯净的白色,便连结冰的河面之上,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残肢断臂,有些地方的冰,一片片都是紫黑色的,那是血在上面凝结后的效果。
整整七天了,武威军没有发动过一次袭击,城内的士兵们倒是睡了一个好觉,但对于冯伦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平静之后,必然会有一次强在的爆发,他隐隐觉得,生死存亡,也就是在这一次的平静之后了。
回望着城头之上巡逻的士兵,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内里走去。一个个藏兵洞内,传来了士兵们的鼾声,笑语声,争论声。他甚至还听到了掷色子吆五喝六的赌博声。
他并没有去制止,士兵们放松一下自己的紧绷的神经,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他决定自己也要好好地去睡一觉。今日难地看到了星空,见到了久违的星星,明天应当是一个好天气,当然,也是一个适宜杀戮的好日子。
冯伦是在战鼓声中被惊醒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提上刀出门站到城门楼子之上,正对面的武威军营之中,一队队的武威兵正鱼贯而出。
果然便是在今天。
城头之上,鼓号齐鸣,士兵们从藏兵洞中钻了出来,骂嗓咧咧地走上了城墙,开始准备守城了,一台台弩机被揭开了蒙在上面的毡布,一捆捆的羽箭被抬了出来。有士兵开始了架锅点火准备熬金汁,一些被马桶被抬了上来,城头之上的味道开始浓了起来。只不过这个时候,谁还会在乎呢?
士兵们的精神状态不错,冯伦很是满意。
第三百九十五章:目瞪口呆
城上城下,战鼓齐擂,号角同时吹响的时候,冯伦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因为就是这一霎那,太阳跃出了地平线,虽然没有什么温度,但却仍然让他感到全身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战斗首先是城墙之下展开。
管城三面环水,地利条件其实是极其优越的,只不过在这个季节里,昔日滔滔的河水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与陆地倒也没有什么两样,一个多月的时间,武威兵多次越过冰面,对管城展开攻击。
冰面其实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城,已经变薄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城头之上的投石机砸出了一个个的破洞,虽然时过境迁,这些破洞再一次封冻,但硬度与以前却是不可山日而语了。
今天,武威兵仍然是攻三放一,三支部队同时发起进攻,两支正是越过了冰面向管城发起攻击。
冯伦原本在管城,原本有一万五千兵,一个多月的战斗,战斗中受伤的,被严寒冻伤的,病倒的,让他减员了大约五千人,但手中仍然有一万兵力,让他在排兵布阵之上仍然行有余力,死守城内,自然不是最佳的选择。
决胜于城墙之外,依托城墙,形成立体的守中带攻的态势,才是最为正确的打法。整整一半的人手,被他布置在了城外。
争夺首先便在河堤之上展开,这是管城的第一道防线,武威兵需要从冰面之上仰攻,卢龙士兵则牢牢地占据着制高点,力图将对手阻止在冰面之上,只要他们对面的武威兵攻势受挫,大量地滞留在冰面之上,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投石机,便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伤害。
两边的投石机不停地在鸣响,武威的投石机虽然距离更远,但他们不管是过头,还是射程都远超安装在城头之上的卢龙投石机,事实上,在城头之上,也不可能安装像武威这样巨型的投石机。
所以武威的投石机攻击的是管城本身,而城头之上的卢龙投石机,床弩等武器,则是攻击冰面之上的武威士兵。
冯伦极是期待这些冰面无法支撑石弹的轰击,要是能轰然一声全部破碎,将冰面之上的武威冰全都送进冰河里,那就是最让人快活的事情了。
不过期待也永远只是期待而已,虽然冰面之上不时会出现一些洞窟,但距离冰面完全破碎,显然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的惨叫之声,冯伦痛苦地看到,城头之上,本来就不多的投石机,又被武威击碎了一台。这就是武器不如人的痛苦了,别人隔着一条河还能打着你,你却无法打着他。
那种上百斤的巨石自天而降所带来的压迫感,不身临其境者,压根儿就无法体会那种恐怖,而且一次砸下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动辄便是数十个。每一次落下,管城都在剧烈的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跨塌。
城头之上,除了那些强弩手之外,冯伦把其它所有的兵马,都撤回到了藏兵洞中,当然,军官除外,这些人必须站在城头。擂响战鼓的也都是这些军官,包括冯伦在内,他站在自己的军旗之下,两手各执一根鼓槌,有力地擂响着,他要他的士兵们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城墙之下,双方士兵对撞到了一起。
梁晗冲在最头,他永远便是这样的战斗风格,战斗一打响,他一边大喊着跟我冲,一边便一溜烟儿地向前狂奔而去,他的士兵们,从来也没有追上过他的步伐。
梁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儿,不管是公孙长明还是李泽,都无法改变他。公孙长明的苦口婆心被他视作絮叼,李泽的勃然作色,被他视作佯怒,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最后,没奈何的李泽,也只能专门让工匠替这个家伙打造了一身特别的盔甲,比起一般的将领身穿的盔甲,梁晗的盔甲要厚上不少,当然,也就重了不少。好在这家伙不但皮糙肉厚,一身功夫倒也的确厉害,虽然多了小二十斤,他也似乎并没有觉得是什么负累。
除了盔甲,李泽还难他弄了一把特别打制的刀,用得可是与李泽自己的龙刀与鹤刀同样的材质,当真是削铁如泥,再配上一面与众不同的盾牌,这面盾牌的四周,都是锋利之极的刃,挥舞起来,与刀子也没啥区别。当然,这样的玩意儿,除了梁晗这样的人能玩得转外,其它人玩儿话,估计还没有伤着敌人,先把自己给整伤了。
梁晗跑得飞快,人在冰上,让他心中很没有安全感,特别是沿途看到有些地方的破洞的时候,他跑得愈发的快了。
有时候,他特别怕死,但只要一接仗,他就又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冲上河堤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部属隔着他也还有二三十步的距离。
于是在他周围的超码超过二十柄长枪,便齐唰唰地一齐向着梁晗戳了过来。
梁晗倒了。整个人缩在盾牌之下,脚下用力一蹬,他贴着坡面向上冲了过来,盾牌之上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戳击的声音。
梁晗狂吼了一声,人从地面上一弹而起,将长枪顶开,手中大刀挥舞,嚓嚓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枪杆在这一瞬间被他削断,他再一次团身冲进了堤上的人群之中。
盾挥舞的如同风车,这时候盾不是防护武器,而是不折不扣的进攻武器,当真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亡,手中的刀横抛直劈,眨眼之间,梁晗便将大堤破开了一个缺口。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部下们冲了进来。
梁晗已经为他们打开了缺口。
这就是绝世武将们在战场之上短兵相接的作用。也是这样的人物在军中有着极隆重的声望的原因,因为他们总是能为部下打开缺口,让部下的生存机率变得更大。
城墙之上仍然在拼命地攻击着冰面上的武威后续部队,但更多的武威兵却已经冲上了堤岸,就在城墙之下与卢龙兵展开了肉搏。
而在另一面,万福就打得中规中矩,到现在,双方仍然在堤岸之上搏斗争抢。
唯一的一块直面城墙的陆地之上,却是由李涛指挥的曹信的中军发起猛攻,曹信的中军由李涛的赵州兵与曹信本人的翼州兵组成,这些部队,都曾经是过去李氏称霸成德的老底子。人数更多,战斗力也更加强悍,而李涛本人,更是勇猛争先,冲杀在前。
双方鏖战至午后,李涛与梁晗率先取得突破,他们当面的卢龙军抵挡不住,只能绕城墙而走,向着没有敌军的西城方向撤退,他们这一退,万福当面的卢龙军也不得不跟着撤退了。
不管是梁晗不是万福抑或是李涛,并没有尾追敌人而去,相反,在取得战场优势之后,从他们的后方随即涌上来无数的府兵,这些府兵手中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扛着一根根圆木,一块块木板。
然后就在城头之上如雨的羽箭之下,他们将圆木钉在了地上,将木板覆盖在圆木之上,最后,再将一面面铁盾扣在了这些木板之上。
不到半个时辰,在管城的城墙之外,便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木头与盾牌构成的大围子。
在这个距离之上,城头之上的投石机因为射角的原因,已经无法攻击这些距离城墙不到百步的木围子,而弩箭虽然势大力沉,但这个木围子加盖了盾牌,后面打上了撑柱,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弩箭或者能破碎其中的一些,但却无法动摇整体,而这些破碎面,很快便又被武威兵补上。
而随手搬过河来的武威弩机,也开始了对城头之上进行压制射击,在这个土围子之后,武威兵的弩手们,盘坐在地上,将一**弩箭射上城头。
武威弓箭手不多,但弩手却是极多,每一个士兵在入伍之后,都会受到这方面的专门培训,放下刀,提起弩弓,这些人便是弩手。
冯伦很迷惑,因为城下,武威兵实际上占据了上风的,他们甚至压制得城头无法有效地对下面进入弓箭的攻击,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蚁附攻城,他们甚至连一架云梯也没有。难不成对方就准备用这个木围子包围管城吗?
只消自己缓过这口气,再次组织部队杀出城去,摧毁这个木围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武威甲士身后的府兵仍然在不停地往过运东西,就在木围子后面,他们开始组装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更有一些人,居然挥舞着镐头开始凿冰面。
终于,有几台组装好的家伙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冯伦目瞪口呆,武威兵组装的似乎是水龙。
水龙这东西,冯伦怎么会陌生了,大城市之中,都配备有专门的水龙头,从事的便是灭火的工作。只不过武威的水龙,模样有些怪异罢了,比一般的水龙要大上几号罢了。
难不成曹信是想水淹管城?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流动的火
细长细长的用羊皮缝制的口袋一头套在了水龙之上,另一头塞进了冰上被武威兵凿开的冰窟窿里,四个士兵在水龙的两边各坐了两个,两只手抓住面前的横杆,两只脚却是各踩着下个蹬踏子。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拼命地蹬了起来,眼看着那本来瘪瘪的羊皮袋子顿时鼓了起来,从河边开始,一直延伸到了水龙之中,下一刻,一股粗壮的水流立时从水龙口里喷了出来。上百支水龙同时向着管城之上喷水,倒也是极为壮观的一件事情。
冯伦是真没有想到,曹信居然就是用这些水龙头来喷水的,起初不敢相信的他,这个时候倒是猝不及防,被水当头一浇,顿时淋了一个透心凉。
这寒头腊月的,天气本来就酷冷,再被凉水一浇,滋味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哪怕今天的天空之上能看到太阳,但那惨白惨白的光线,着实没有多少温度。
城墙之上有些慌乱,有些士兵们举起盾牌挡着源源不绝的水流,有的则干脆退回到了藏兵洞中。
冯伦没有动,而是扶着墙垛,直楞楞地看着城下。武威人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曹信这样做,当然有他的目的。
只是现在的他不知道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攻到了城墙之下,建起了这么长的木围子,费时费力地打造了这么多的水龙头,难道就只是为了喷这几股水?
想水淹管城?那他就算把河里的水都抽光了,也不见得能达到目的啊。
城下,曹信的中军大旗之下,梁晗等一众将领也都聚集到了这里。
“梁将军,见过火攻吗?”曹信笑咪咪地问道。
梁晗哈哈一笑:“火攻,这太平常了吧?以前我们打契丹人的时候,便经常纵火,一把火将草场烧得干干净净,这有什么好奇的?”
“你见过用水纵火的吗?”曹信低下头,神神秘秘地问道。
“什么意思?水克火,用水怎么纵火?”梁晗不解地道。
一边的李涛却是猛然明白了过来:“曹都督,猛火油,是猛火油吗?”
“是,也不是!”曹信笑道:“从最初的猛火油开始,我们武威兵已经利用原油提练出了更为厉害的燃烧之物。今日便让你们看个稀奇。”
众人一齐转头,看向管城方向。
巨大的投石机轰鸣着,将十余个木桶送上了天空,落向了管城,一些落在城头之上,一些却是落到了城墙内里。
冯伦抬头看着那些木桶落下来,迸裂在城墙之上,然后他的鼻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猛火油!”他失声大叫了起来。虽然碎裂的桶里释放也来的味道,与他在史家坞时曾经闻到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但终究还是有些相同之处的。
“准备沙土,沙土!”冯伦大叫起来。
几乎在木桶跌碎的同时,城墙之下,成百上千支火箭射向了城头。
没有冯伦想象中的爆炸,因为在火箭落上城头的那一霎那,冯伦的眼前,便只余了一片鲜艳的红色。
那是熊熊烧烧的火焰的红色。
冯伦是见过猛火油燃烧的,他也知道将猛火油密封在不透气的罐子里,点燃之后,能够引起剧烈的爆炸,在史家坞,他就是用这个让柳成林的两个曲两千人马几近于全军覆灭。
但眼前的火是不同的。
他们燃烧的速度,比他所知道的猛火油要迅速太多了,他只看到一片蔚蓝色在地上犹如水流一般地向着整个城头漫延,沿着城墙向着城下漫延。
城下的水龙仍然在不停地向着城上喷水,远处的巨型投石机仍然在不停地向着城头之上抛射那些木桶。
火在烧着。
水在流着。
水载着火,从城头开始,向着城内猛烈地漫延开去。
有士兵挥舞着打湿的衣物勇敢地向着烈火冲去,试图用湿衣物阻隔火焰,但旋即,他们手里的这些湿衣物也燃烧了起来,连带着士兵们本人,也变成了一根根燃烧的火炬。
流动的火,在管城之内肆虐。
那些水,不是用来水淹管城的,而是用来成为火的运输者的。
水流到那里,火就烧到哪里。
“开城门,杀出去!”冯伦猛吼起来。
冯伦向下的城门已经完全被火封住了,站在城头之上,冯伦看得很清楚,西城,唯有西城方向,还没有火焰燃起来。
“擂鼓,挥旗,所有军队,转向西门,开城门,杀出去,与敌决死!”冯伦声嘶力竭地喊着。
鼓手拼命地的擂起了战鼓,用鼓点传递着命令,旗手爬上了城门楼顶上,最大幅度地挥舞着手里的令旗。
梁晗倾听着城上的战鼓,看着挥舞的令旗,对曹信道:“敌人要从西门突围。”
曹信点头笑道:“早有所料,梁晗,万福,你们各率本部兵马,身两侧绕过去,堵住两侧通道,逼迫他们渡过冰河。”
万福与梁晗两人领命匆匆而去。
城下,早已经不再发射火箭,但弩弓却仍在不停地射击,城门楼子上的旗手,身中数箭,骨碌骨碌地沿着瓦面流下了城墙,落进了火堆里。
鼓手身陷火海之中,人和鼓都在燃烧着。
鼓手大声嘶吼着,但两条腿却如同扎在鼓前,仍然在猛力地擂动着战鼓。直到嘭的一声闷响,鼓面破碎,这名鼓手才一头载倒在火堆里。
城外的武威兵,已经不再抛射改良版的猛火油了,因为些时,整个管城已经差不多都燃烧了起来,一个熊熊的巨大火炬正在他们的面前燃烧。
风很没有规律,忽尔向东,忽尔向西,一时在南,一时在北,火借风势,风摧火威,哪怕隔着一道城墙,武威兵们也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浪。
平素只觉得冷,但今天,他们却是深深地懂得了当热到一定程度时,那滋味,也是异常的难受啊。
他们在城外都已经如此,城内只怕已经成了炼狱一般的所在了。
冯伦的身前身后早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火在他的四周熊熊燃烧着,他最后踮起脚尖再看了看西城方向,火太大,黑烟滚滚,整个视野之间的空间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波,在他的眼前有些扭典颤抖,但他仍然看到了西城方向城楼之上挥舞的旗帜,这代表着已经有部队抵达西门了。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
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他提起了枪,大叫一声,就这样跃下了这个唯一还没有点燃的地方,蹈进了滚滚火海,冲下了城墙,然后冲向了城门,城门早就被烧得倒塌了,火人冯伦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他仍然举着他的枪。
他的人在燃烧,他的枪也在燃烧。
堵在城门外的武威兵们都是大声鼓噪起来,竟是有些失态。
一名军官怒喝了一声,随手抢过身边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侧身典臂扭腰,用力地掷向了那个冲锋之中的火人。
枪到,人倒。
举着的长枪反插回去,重重地刺在地面之上,紧抓着枪杆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火人呈一个奇怪的角度在众人的眼前燃烧着。
西城门外,已经大约有二千人冲出了城门,但在两侧,密密麻麻的武威兵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越过冰河。而在冰河的对面的堤岸之上,一排排手持长枪的武威兵正严阵以待。
没有时间让他们犹豫和选择,他们只能选择冲下冰河。因为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的战友等着冲出城门,逃出身后这练狱一般的地方。
这些卢龙兵呐喊着冲向了冰面,举着他们的武器,向着对岸杀去。在他们的身后,无数卢龙兵紧跟着冲了出来,冲出来的许多人,身上甚至还有火焰在燃烧。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唯一很少进行过战斗的西城门外的冰河,本来应当是结实的冰面,在数千卢龙士兵踏上冰面,前面的已经在与武威兵交手,后面的刚刚冲下冰河的时候,竟然伴随着卡卡的碎裂之声,轰然破裂。
几千卢龙兵竟是连一点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便沉没到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岸上,梁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这是什么鬼?曹信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看起来好好的冰面,就这样莫名其妙在破了?
先是火,再是水,驻守管城的一万余卢龙精锐,能幸存下来的,百中无一。
第三百九十七章:告一段落
砰的一声,一个甲士撞破了大门,重重地跌倒在桌前,手里虽然还握着刀,但却再也无法站起来,努力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也没有了动静。
持槊的石壮出现在了大门口,外面那些不愿离去的甲士,几乎都是丧生在他的槊下。
大堂之内,费仲端坐在桌前,正在一口一口地喝着酒,面前摆着满满的一桌菜,但这些菜却没有了丝毫的热气。
石壮踏进了大堂,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费仲隔着桌子向他举起了酒杯:“石将军,要不要喝上一杯?”
石壮看着费仲,失笑道:“费将军,你的鼻子在流血,你喝了多长时间了?”一探身子,从费仲对面拎过酒壶,打开壶盖,闻了闻,摇了摇头:“何必?以你的地位,是不必死的,如果你肯与我们合作,甚至于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
费仲呵呵一笑,用手抹了一把鼻子,垂头看了看手背上的鲜血,随意地在衣襟之上抹了抹,道:“石将军这便是在羞辱我了,费某人这点气节还是有的,忠臣不事二主,既然不能助主公成事,自当为主公死节。”
“张仲武算得什么主公?”石壮冷笑道。
“如果张节帅不算什么,那李泽又算什么呢?”费仲呵呵一笑:“至少在现在,张帅比起李泽,只怕要有更多可取之处吧。”
石壮倒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费仲话里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张仲武对于整个大唐帝国,自然是有功劳的,如果不是张仲武在十余年的时间里,击败了冉冉升起的契丹帝国,将对方重新打回到了部族奴隶时代,指不定现在大唐的北方,已经沦为了对方的牧场呢!
不管张仲武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在历史之上,自然会有一番定位,功过是非,自有后人来评说,而他费仲作为张仲武最为重要的部将,说不得也会在历史之上留下一笔。
而李泽,到目前为止,真要论起对这个国家的功劳,当然是比不上张仲武的。
“即便不想投降我们,也是可以活着的。我想我们的节帅,会很有兴趣让你一直活着,让你看到最后到底是谁更有可取之处。费将军,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药?说出来,指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费仲笑着又抹了一把鼻血,还特意地摊在石壮眼前,“没得救。”
看着那血已经在慢慢地变成了黑色,石壮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是节帅帐下第一幕僚,节帅起兵反唐,也是我一力支持,一手策划的,很可惜啊,我错误地估计了成德的实力,导致了一步错,步步错。”费仲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喝着酒,“到了现在,不得不壮士断腕,放弃近半领土,退入到更加苦寒的地方去挣扎求生存。这样大的失败,自然是需要有人为其负责的。否则,节帅拿什么来以正军威,拿什么来凝聚军心呢?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为了张仲武,你竟然让费氏跟着陪葬?你可知道,如果这一切罪责都落在你的头上的话,你们费氏只怕在卢龙就再也没有存身之地了!”
“无妨!”费仲道:“大帅如果以后能东山再起,重振河山,我们费氏自然便是第一功臣,那么眼下的付出,也都是值得的。即便是现在,费氏的那些后辈精英们受一些磨难也是应该的,费氏家族老一辈儿的,除了少数几个撤走之外,剩下的都战死在蓟城了,有这些人垫底,小一辈的也就是受一些挫折吧!这对于他们的成长,会更加的有利,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年,他们太养尊处优了。”
“明白了!”石壮点了点头,纵然是敌人,但费仲这样的敌人,还是让他讨厌不起来的,反而能让人打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尊敬之意,同样的,战胜这样的敌人,也让他内心更有成就感。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管城早在数天前便已经被我们攻下,驻守管城的一万五千卢龙兵全军覆灭,除了被俘的三千余人外,其他尽皆战死。冯伦也战死了。所以,朱汉成跑不掉的,现在他已经陷入到了我们的四面包围之中。”
“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逃脱了是他们的运,逃不脱是他们的命。”费仲又喝了一口酒,此时他的状况,已经异常诡异了,七窍之中都已经开始向外渗血,这让外面陆续进来的武威士兵们惊愕之余又有些震怖。
“你死之后,我会好好地安葬你的。”石壮站了起来:“你们费氏在蓟城不是由祖坟吗?我会把你安葬在哪里,当然,我也会吩咐下去好好保护的。”
说完这句话,石壮站起来向外走去,在他身后,费仲却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向着石壮的背影,抱拳过头顶,深揖而下。
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石壮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头,径直出门而去。
蓟城告破,宣告了幽州的彻底陷落。
二月初,自蓟城率主力往管城突围的朱汉成部,被王思礼,石壮,曹信等部四面包围,朱汉成无路可走,军粮告尽,全军溃散,只能向曹信投降。
超过两万溃军被俘。
二月底,石壮率部与张嘉会合,进逼妫州,妫州投降。
三月初,檀州向武威投降。
至此,卢龙辖下,妫州,檀州,幽州,莫州,再加上之前的瀛州,尽数落于武威之手,卢龙精华之地,人丁汇聚之所,就此被武威全部掌控。
张仲武以邓景山死守平州,而本人则率主力遁入营州。营州,辽州等东北之地,虽然地域广阔,但此时,对于大唐帝国来说,却基本上算是苦寒之地,以契丹人为首的各类杂胡盘踞其间,张仲武想要在这里扎下根来,便要重新扫荡这些势力。
原本张仲武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些杂胡放在眼中的,以前这些杂胡对于他也是畏惧如虎,但时过境迁,现在的张仲武实力远不如前,这些势力自然也都有了许多其它的想法,不再是张仲武一句话,这些人便俯首贴耳了。
更重要的是,武威虽然没有再发动大军继续进攻平州,但小动作却是不断,大量的人手渗透进了这些杂胡盘踞的地方,为他们提供资金,提供军械,鼓励他们起兵反抗张仲武。而耶律奇的悉万丹部,便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一批批渴望建功立业的悉万丹部族人,收拾打点行装,潜入到平州,辽州等地。
三月初,春耕开始了。
武威节度使府将被俘的原卢龙军队就地解散,许他们各自归乡,同时,各地开始丈量土地,清点户口,这些归乡的士兵,一回到家,便会发现,家中已经多出了许多的土地,在当地官吏,义兴社的组织之下,这些刚刚放下武器的人,拿起了锄头,变成了春耕中的普通一员。
而被俘的卢龙军官们,自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们基本上都被发配到了德州,成了建设德州新城苦力大军中的一员。
抛开武威原本麾下各自立下大功不提,得利最大的,便是张嘉了。跟随着石壮的军队连续迫降妫州,檀州,在李泽的刻意扶持之下,他的势力开始急剧增长,以蔚州为其治理中心,张嘉彻底掌控了蔚州云州,其一部军力,甚至于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朔州。
手执着北地行军大部管李泽的军令,张嘉所部自觉是名正言顺地想将朔州收回,这让韩琦李存忠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不已。但现在,他们却无法在明面之上多说什么,毕竟相对于他们而言,张嘉可是大败张仲武的功臣之一,虽然只是敲边鼓,摇旗呐喊的角色,但问题是,韩琦和李存忠却是连这儿也没有做。
在武威大胜的状况之下,他二人只能忍气吞声,这个当口,去挑战武威李泽的权威,从实力上来说,完全讨不了好,从道义上来讲,也没有人会同情他们的。
韩琦不得不退出了朔州。
张嘉的部众立即将朔州完全占领,对河东,形成了事实上的压力。
张嘉志得意满,当然,他也不会忘记自己能有今天到底是依仗的谁,所以在战事结束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到了李泽的身边,成为了李泽亲卫义从中的一员。其实也就是变相的质子。
虽然还没有彻底覆灭卢龙,但武威的赫赫声势,将西北方向的各地节镇也是吓得够呛,在蓟城,管城战事彻底结束之后,义武节度使,丰州都防御使等纷纷派出了使者往武邑祝贺。而河东在派出使者恭贺的同时,却也开始加紧了与夏绥,朔方等节度使的勾连纵横。
现在的北地情势已经很清楚了,卢龙败北,张仲武只能蜷缩于营州一地舔食伤口,而一个比卢龙地域更为庞大,实力更为突出的超级节镇已经出现,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第三百九十八章:按兵不动
到了三月,武威节镇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已经停了下来,整个治下,进入到了繁忙的春耕时分。几乎所有的府兵全都解散,携带着他们的赏银和战争所得,回到了家乡,在忙着耕作的同时,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唤。
李安民出任莫州刺史,柳成林率千牛卫右督人马驻扎莫州,继续保持着对平州的强大压力。梁晗所部驻扎幽州蓟城,幽州是卢龙大本营,也是抵抗武威大军最为激烈的所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在武威军手中,这样的仇恨,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得到化解的,而梁晗在幽州尚有一些人脉,由他率军在这里驻扎,能最大程度地缓解武威与幽州本地人的矛盾。但总体上来说,恐怕长时间内,武威对于幽州还是会以镇压为主。
万福率其部进驻檀州,檀州,妫州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向武威投降,其军队被武威下令解散,但文官团体,却是被李泽尽数留任。
这一场战役收获极大的张嘉,移师朔州,麾下数千胡骑,上万步卒,不仅对河东虎视眈眈,更是让以前意图吞并他的丰都防御使彭芳战战兢兢。
武威军最大的变化,就是石壮所部整体从幽州撤出,回到了翼州驻扎,这使得一度空虚的武威节镇大本营武邑所在地,兵力前所未有的雄厚。
陈长安在沧州的数千甲兵被调到了棣州,归属到了李瀚属下,组成了全新的棣州军,所防备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平卢节度使候希逸了。
李泽在军事之上所做出来的布署,毫无疑问地向外界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他无意介入现在纷乱的昭义之局,而是要全身心地经营现有的地盘了。
昭义薛虽然很是有些失望,但此时,他与杨致和的联军,在昭义内战之中,已经大战上风,三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攻陷了州,州刺史薛坚率心腹狼狈逃往贝州。昭义内战打到这个时候,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卫州(昭义)薛雄被远远地隔绝在另一侧,虽然他努力地想要攻击薛的老巢以减轻薛雄与裴知清的压力,但薛的战略目标很清楚,那就是先攻薛坚裴知清,拿下州与贝州,然后回过头来再收拾孤立无援的薛雄。
四月初,李泽一直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无路可走的薛坚,薛雄直接向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投降,田承嗣以其子田平率一万精锐进入贝州,与薛坚裴知清联军一处,于贝州大败薛所部,其侄田悦率另一万精锐进入卫州,与薛雄合兵一处,十天之内,薛老巢,潞州陷落。
刑州刺史杨知和见势不妙,立即收缩兵力,逃回到了刑州,而薛就惨了一些,其所部主力试图在潞州与薛雄决一雌雄,夺回潞州,却再次大败,最后居然只带了百余名亲兵冲出了重围,一口气儿逃到了长安。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昭义,实际上已经落入到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之手,田承嗣仍以薛坚为州刺中,以裴知清为贝州刺史,以薛雄为卫州刺史,新晋薛冲为潞州刺史,同时,令薛坚与裴知清两人联军,以田平为督军,向着刑州杨致和发起猛攻。
杨致和岌岌可危之下,薛平终于无法忍受这一结果,下令驻扎南宫的数千神策军以程绪为将,全军离开南宫县,进入刑州,援助杨致和。
程绪所率五千神策军进入刑州之后,总算是勉强稳住了局势,双方在刑州连番大战,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分出胜负。
“节帅不是一向自诩忠于朝廷嘛,我那叔父虽然私心甚重,但对于朝廷亦还是忠心耿耿,并无野心的。”从瀛州一口气跑回武邑的薛平,气急败坏地看着挽着裤脚,扶着梨铧的李泽。武威节镇治下全面开始了春耕,官府除去了必要的运转所需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被分配了任务,下到各地帮助春耕,李泽作为节帅,自然是要以身作则,现在他正在替一户人家耕作,这一家是武邑老兵,在战争之中失去了一条腿,不得不退役,李泽辅犁驱牛耕作,老兵则兴奋地拄着一支拐,胸前挂着一个篓子,将里面的种子洒在李泽翻耕过的土地里。
“薛兄,稍安勿燥!”看着满头大汗,一身尘土的薛平,李泽笑着停下了脚步,示意那名老兵也休息一下,自己则走到了田垄之上,一屁股坐在田埂之上,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示意薛平也坐下来。
“节帅,此刻昭义已经危在旦夕,一旦刑州也失陷,而我们在昭义再无立足之地,魏博掌控了昭义之后,必然会切断我们与长安洛阳的所有联系,到了那时,我们就成了孤悬在外了,你,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搞这些?就算要亲民,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我这可不是装模作样!”李泽摊了摊手:“一年之计在于春,你欺地一时,地欺你一年啊,老兄,春耕不好好地把握,到了秋后,你让我武威吃什么?愈是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愈是要立足于自身啊。”
“节帅,稳住昭义,我们便有一条与长安洛阳沟通的畅通大道,便能从南方得到源源不绝的粮食补充。”薛平红着眼睛道:“石壮所部现在正在翼州修整,只要节帅一声令下,这两万大军杀入昭义,魏博顷刻之间便会败亡。”
“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李泽摇头道:“薛兄你别忘了,魏博可是随时能直接攻击我武邑所在的,我之所以把石壮调回来,就是防着这一招。石壮一旦进入了昭义地区,魏博来袭,你准备让我带着亲卫义从亲自上阵吗?”
薛平顿时哑然。
“薛兄,我武威去年整整一年到今年三月初,一直便在打仗,你也是熟读兵书的人,可曾看到一支军队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之后,还能有多少战意?现在军队所有人的心都松懈了下来,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自家土地之上,这个时候,强行出征,先不说我们武威无法支撑连续长时间的战斗,便是后勤也是无法支撑的。”
“只需速胜……”薛平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何来把握速胜?”李泽摇头道:“田承嗣的魏博兵一向善战,其精锐程度不逊色于卢龙兵,与卢龙军队之中夹杂着大量的胡骑胡兵不同,魏博兵的凝聚力要更强。一旦把我们拖入到了长期的战斗之中,于我们而言,就在吃大亏了,你别忘了,张仲武,邓景山还在平州屯集了大军呢!”
看着神色黯然的薛平,李泽接着道:“我打仗,要么不打,要么便是雷霆一击,像现在这样,明明实力不足于发起一起歼灭战,却还要勉强去打,我是万万不干的,胜了也是惨胜,一旦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连先前的胜果,只怕也要葬送了。”
“就这么看着昭义没了吗?没了昭义,武威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薛平道。
“程绪率军进入刑州,杨知和还能坚持许多时间的。”李泽微微一笑道:“田承嗣现在打定了主意要让裴知清薛雄与杨知和程绪火并,你瞧田平屯兵不动便能明白了。在薛雄与裴知清实力犹存的情况之下,田部是不会把杨知和一棍子打死的。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就是为程绪提供足够的军械粮草而已。我们虽然无法出动大军,但知应一下程绪和杨知和,还是能做到的。”
说到这里,李泽笑了笑道:“你也不妨告诉杨知和,只要他能坚持下去,我武威总不会看着他灭亡的,就算他输了,逃到我武邑来,我也能给他一席之地。”
“仅仅如此吗?”
“薛兄,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上书长安。”李泽笑着站起来,重新扶起了犁铧:“长安还有二十万神策军,陈邦召,秦昭也都是有为之将,洛阳福王麾下有五万神策军,更有水师,如果他们能出手,指不定便能挽回战局。对了,还有河东韩琦啊,我命令不动他,但长安说不定便能让他俯首听命。河东这一年多来,实力可是增长不少,如果他们能进入昭义,田承嗣便不得不重视了,必竟韩琦李存忠麾下可都是高帅带过的老兵。”
薛平长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是啊,不过想要韩琦出兵,只怕便得给他这个河东节度使的名头了,可是节帅你又强烈反对,陛下不好拂了你的意思,便只能这样拖着。”
“如果韩琦能出兵昭义,我便不反对他当这个河东节度使了。”李泽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薛平自然知道李泽的这个建议不怀好意,韩琦不肯奉李泽号令,李泽只怕早就对他怀恨在心了,不断地让张嘉扩充军队,并且迫使韩琦放弃了朔州,无不是李泽对于河东满满的恶意,这样的情况之下,韩琦肯不肯出兵昭义,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去试一试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喜当爹
夕阳西下,李泽心情愉快地赤脚走在乡间小路之上,正如薛平先前气急败坏说他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他下田耕作,倒还真是装装样子。但这样亲兵的举动,即便是装装样子,也是必须的。作为武威的最高统治者,重视农桑是必须的。
在这个时代,商业或者在洛阳这样的地方极其发达,但放眼整个天下,农桑仍然是一切的根本。所以每到春耕时分,官员们都要下到田里,与百姓一齐劳作。
路边的水渠里,武威节镇掌书记,武威书院的山长章回正站在水里清洗着犁铧,李泽停了下来,看着章回熟练地卸掉犁铧,将里面的泥土清洗干净。
李泽笑着也坐到了沟渠边上,将糊满了黄泥的脚探进溪水里,弯腰用力的搓洗起来。章回哈哈一笑,与他并肩而坐,同样地搓起了脚上的泥土,本来清澈的溪水,顿时浑浊了起来。
“数年经营,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章回笑道:“这些水利设施,足可保武邑,翼州以后不再受水涝旱灾的影响,年年丰收可期啊!”
“人定胜天。”李泽道:“不能总是奢望着老天爷赏一口饭吃,只要是人力所能及的东西,我们便要努力地去做到。翼州,镇州,赵州这些地方,水利,道路底子好,这也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而在这一次的春耕之后,其它地方的水利建设,道路建设也要提上日程,开始规模,建造。”
“现在武威的地盘可就大了,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呢!”章回道。
“今年修一点,明年修一点,总是能修好的。”李泽道:“不想一口吃个胖子,但也绝不能断罗,这些大型的民生工程,都是由度支司来统一规划,制定计划,确定预算,按期拨款,由节镇府派推官,判官等下去督促建造,这样,避免因为地方官员的调任而造成一些烂尾工程,只要开始做了,就要做到底,善始善终。”
“这是一个好办法,免得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个官,就对前一任的事情不管不顾了,又去另起灶炉再搞一套。”章回笑道:“这样的事情,以前我可是见过不少。没有那个官儿愿意给前任锦上添花,都是只想着自己名垂千古,所以啊,很多事情,钱是花,人也是累坏了,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大妙,有的更是搞得天怒人怨。”
“所以我们不能重蹈覆辙!”李泽道:“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万万不能随着地方上的变化而有所反复。”
“昭义的事情,你决定不插手?”章回道:“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个机会。”
“这不是机会!”李泽道:“现在我们武威实在是没有能力再打一场大仗了,而且那边的情况不明,我们贸然插手,一旦身陷泥潭,可就很难拔足了,先生,这可不像你脚上现在糊上了一些黄泥巴,有清水洗洗,便能还本来面目的。”
章回失笑:“你不是怕身陷泥淖,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李泽干咳了一声,嘿嘿的笑了起来:“先生何出此言?”
章回摇了摇头:“算了,看破不说破,对于现在的长安,我左右也是没有抱什么希望的,倒是想看看,这一次他们能不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也是一个机会,如果长安当真出兵了,而且能一举击败魏博,收回昭义,那对于长安来说,那可就真是续命的灵丹妙药了,真如果这样的话,你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真是这样,我自然会是大唐的忠臣良将。”李泽笑道:“我会协助长安扫平四夷,荡清宇内,所有的割剧一方的军阀头子,要么屈膝投降,要么便把脑袋装在木匣子里送上长安。”
“那你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呢?”
“我最终的目标,自然是成为治世之能臣。”李泽笑道。
“这就是了。”章回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一次长安肯定是要出手的,公孙长明这个老狐狸一定在长安大力游说,促使皇帝出兵征伐魏博。李泽,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如果长安真出兵了,你有没有在其中做手脚,促使长安败北?”
“绝对没有!”李泽正色道:“我希望长安出兵,当然,对于他们是胜是败,我却是一半对一半吧,或者说有些希望他们真正的失败,这样,我才有机会。”
“如果长安胜了,皇权自然大涨,原本许多摇摆不定的节镇,自然会向皇权效忠,你,也不能逆这个大势。如果败了,皇室最后的威权,也必然荡然无存,也就名存实亡了。”章回叹道。
李泽点头:“就是如此,只有到了这一地步,大唐才算是真正失去了那只鹿,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去追逐他。”
“所以你按兵不动?”章回道:“如果你现在尽起大兵,能不能迅速地灭了张仲武?”
“先生也是行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营州,辽州这些地方之广袤,可不是我们这里能比的,张仲武都不消与我们硬拼,只需要拖着我们转来转去,就能把我们耗得欲仙欲死,所以啊,接下来对付张仲武,真是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打下一地,经营一地,慢慢地逼迫他,缩小他的战略空间,想一战而定这样的事情,在那片地方上,想也不要想。”
“你似乎更忌惮宣武朱温啊!”
“先生,叫得凶的狗我还真不怕,就像张仲武这样的。现在田承嗣也算一个吧,看起来他比张仲武高明一些,但我并不惧他,而像朱温这样一声不响,但却暗地里张着满嘴厉牙伺机咬人的家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因为我摸不清他的底牌啊!”李泽有些恼火地道:“在孟津度,他已经暗算了我一把,看起来是卢龙与魏博出的手,但宣武在暗地里的动作,才是真正致命的。而不久前候希逸的动作,也已经证明了是宣武在后面撺掇的,这说明了什么?先生,这说明朱温的势力,已经不声不响地控制了兖海,天平军现在看起来似乎是魏博的盟友,但其中有什么猫腻,谁也说不清?我之所以不动,也就是想看看田承嗣到时候与长安动手之后,宣武到底有什么后手?”
章回点了点头:“朱温的确是一个厉害角色。你在武威,从地理条件上来说,的确先逊了他一筹,有点鞭长莫及的感觉。你在长安伏下一支军队,就是在防着这件事?”
“那只是为了确保母亲与巧儿的安全。”李泽皱眉道:“如果真有事,有这样一支军队护着,总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先做好自己,总是不错的。”章回从沟渠里爬了出来,“春耕大概还有十几天便能告一段落了,结束之后,武威书院新的一年的招生也将开始,到时候还要请你这位节帅来主持啊!”
“这是自然。”李泽笑着点头。“先生这便要回去了吗?”
章回拍拍肚皮:“半天劳作,也该回去祭祭五脏庙了。”
两人一笑作别,李泽转身正要离去,远处去了传来急骤的马蹄之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反而都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快马奔于乡间小道之上,自然是有着特别重大的事情。
让李泽诧异的是,骑在马上的居然是田波。
田波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奔到两人跟前,却是脸带喜色地拱手向李泽道:“恭喜节帅,贺喜节帅。”
“喜从何来?”李泽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节帅,长安方面刚刚送来消息,十天之前,夫人为节帅诞下鳞儿。”田波大声道。
“不是要到四月初吗?”李泽惊喜莫名:“怎么就提前了半个月呢?”
“虽说十月怀胎,但九个月的孩子,却也是差不离儿了。”章回笑道:“这可真要贺喜节帅,李家有后,武威便更加稳如磐石了。”
李泽大笑:“田波,将这个消息宣告武威,为庆祝我的儿子降生,武威大赫,只要不是十恶不赫之罪,尽皆赫免之。”
“犒赏军队,每人赏肉两斤,酒一斤。”
“凡六十岁上老人,发钱百文,肉一斤,酒半斤!”
“遵命。”田波大声道。
消息被以布告的形式,贴满了武威领地,整个武威治下,顿时弥漫在了一片喜悦的气氛当中。刚刚在战场之上获得大胜,大帅又喜得鳞儿,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不过李泽在欢喜不尽的时候,长安,王夫人却是仍然满脸愠怒地站在柳如烟的床头前,似乎想要发脾气,却又知道现在着实不是时候。
本来孩子是还要半个月才出生的,但憋了好几个月的柳如烟,腆着大肚子在校场散步,看到士兵训练的场面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取了几支长矛练了练掷矛之术,这一掷不要紧,直接便动了胎气,当场便发作了。
这可是将王夫人给吓坏了。
好在孩子平安地生了下来,只不过当时在校场上带队训练的陈炳,却是吃了一顿板子。
第四百章:能出兵否?
躺在床上的柳如烟,额头之上勒着一方帕子,有些心虚地看着王夫人。
看着有些怯生生的柳如烟,王夫人终是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家里的大功臣的,毕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嘛。提前十几天爬出了娘的肚子,其实也算不得早产了。
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柳如烟身边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此刻歪着头睡得正香,小嘴儿不时吧哒着,王夫人眼中的愠怒立时便全都化成了慈爱之色。
“我已经托人找好了两个最好的乳娘,今天已经了府里,以后孩子便交给她们来奶。”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孩子滑嫩的面庞,王夫人道。
“阿娘,郎君以前便在信中说过,有了孩子让我自己奶呢,说是这样能增加跟孩子的感情,以后跟我能更亲呢!”柳如烟低声道。
“你是什么身份?”王夫人斥道:“岂有轻自奶孩子的道理,而且这两个乳娘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奶水充足,能让孩子吃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哦!”犯了错的柳如烟不敢争辩。
“亲家母说这一个月要来帮着照顾你,我也已经答应了,反正将军府这么大,晚一点,亲家公便和亲家母都搬过来,我把你旁边的这个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王夫人伸出一个手指头,看着小孩子张嘴咬住拼命地吮吸着,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你这一次是受了苦了,孩子晚上就放到我哪里去照庆,你便好好休息,白天,我便带着孩子过来,你看怎么样?”
柳如烟眨巴了一下眼睛,终是没有敢反驳,只能点头应是。
王夫人满意地站了起来,一边的夏竹走了过来,抱起了孩子。
“巧儿你好好休息,将养身子,以后还要给李家开枝散叶呢!这一次险些出了错,要牢牢记着教训。把亏空的身子,快些补回来。”
“是,阿娘!”
“嗯。”王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向外,夏竹看着柳如烟笑了笑,抱着孩子,在柳如烟巴巴的眼光之中,紧紧地跟了出去。
李泽喜得爱子,恰恰又是他在蓟城击败张仲武,迫使对方放弃了大部分的统治区域,远离了大唐的核心区域,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一时之间,将军府内收礼收到手软,专门腾出了好几间房子来堆放着这些礼物。
不仅是官员,商贾,便是皇室,也是大把的赏赐送进了将军府,除了这些物质上的,刚刚生出来的娃娃,连名字都还没有取好,便已经有了一个七品的散职,这可是许多大唐人奋斗一辈子也到不了的位置。
孩子出生已经十余天了,但将军府已经开始忙着准备满月酒了。
而是皇宫之中,李俨也是满脸喜色。
李泽有了儿子,这让他更有把握撑控这位远在武邑的悍将了。不仅仅如此,大唐最担忧的心腹大患张仲武在李泽的手下一败再败,现在看起来,应当已经不足为患了。从李泽的奏折之中也能看到,等到春耕之后,武威节镇便将再一次地出兵攻击平州,彻底解决北地反贼,看起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这让李俨看到了他朝思暮想复兴大唐的一线希望。
相比起张仲武,现在发生在昭义的乱局,于他而言,反倒不是什么事儿,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下边的节镇之间的一次狗咬狗罢了。
不管是薛,还是田承嗣,不管他们争来争去的争得头破血流,但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大唐的臣子,便算不得什么大威胁。
“大家都说说吧,昭义的事情,总得要拿个章程出来,薛三天两头地来宫里哭诉,薛平在武威也心下不安,连续送来奏折,这事儿,必须得有个说法了。”李俨看着自己的重臣,缓缓地道。
中书令汪书,门下侍中田令孜,尚书令陈笔,左扑射王铎,归德大将军陈邦召,左武卫将军秦昭等一众皇帝心腹尽皆在场。
“陛下,不管是昭义薛,还是魏博田承嗣,都是陛下的臣子,臣子之间起了龌龊,君上自应当持中而论,下诏斥责也便罢了。”中书令汪书缓缓地道。“两镇交兵,受苦的都是大唐百姓,应让两部各自罢战,休兵养民,现在正是春耕时分,错过了时节,只怕昭义与魏博的百姓,今年可就不好过了。”
侍中田令孜嘿嘿一笑:“中书令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敢问如何让他们二人收兵?是让昭义忍下这口气将除了刑州之外的地盘都让给魏博呢,还是让魏博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汪书冷笑:“薛身为昭义节镇,驭下无力,又擅起兵事讨伐部下,如此无能,也好意来陛下面前哭诉?”
“中书令的意思,那便是谁更厉害一些,谁的地盘便该大一些罗?薛再无能,那也是陛下下诏亲自任命的昭义节镇,现在被田承嗣跟赶一条狗一样地驱赶到了长安,过世的延平郡王颜面何存?陛下颜面何存?薛讨伐自己心怀不轨的属下,是他的本分,魏博插手邻镇,却是一个什么说法?是奉了陛下的诏令吗?擅兴兵事,吞并同僚,可将朝廷放在眼中?这样的人,难道朝廷还能容忍他么?”田令孜怒道。
听到田令孜说到这些,李俨的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中书令汪书大怒:“那前两年,李泽吞并横海却又怎么说?”
他这话刚出口,左仆射王铎已是连连摇头:“中书令慎言。”
汪书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话了,李泽攻击横海,在是横海反水,相助张仲武之后,这是朝廷下了定论的。也就是说,李泽覆灭横海,那是讨伐叛逆,而非吞并同僚,与田承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田令孜嘿嘿一笑:“中书令纵然与田承嗣交好,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也得站稳了立场。”
“谁与田承嗣交好?”汪书脸色发白,怒火中烧:“是田承嗣逢年过节送的那些孝敬吗?敢问在场诸位,那一个没有收到过?你田孜中,就没有收过吗?”
“都闭嘴!”李俨一拍桌子,下面的节镇,与朝廷重臣或多或少都有交往,这并不是秘密,他可不想自己所倚重的这些人,互相咬起来,那事情还办不好了。“今天议昭义之事,不是让你们互相攻击的。尚书令怎么说?”
被点了名的陈笔,沉吟半响道:“陛下,不管是下诏令还是动兵马,都得三思而后行,汪中书与田侍中所说,都有道理啊,臣一时之间,还没有拿定主意,需要再想上一想。”
这就纯粹是和稀泥了。李俨有些恼怒地转头看向王铎:“左仆射怎么说?”
“圣人,不管怎么说,田承嗣不得诏而出兵昭义是不对的,这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极易引起节镇之间的互相攻击。”王铎道:“但真要如何操作此事,的确需要慎重。下诏令是很容易,但只怕解决不了问题,但要动兵马的话,陛下何不问问归德大将军?”
看到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陈邦召轻咳了一声,道:“陛下,此例不可开,如果朝廷没有反应,则必然为天下节镇所看轻,所以臣以为,应当出兵讨伐田承嗣。”
田令孜连连点头:“不错,正当出兵讨伐。陛下,如今天下形式正是一片大好,李大将军痛击张仲武,张贼朝不保夕,朝廷声望大涨,如今昭义薛正在长安,如果我们出兵拿下田承嗣,则昭义,魏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归朝廷直接管理。这不仅仅是取消两个节镇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长安,洛阳,昭义,魏博,河东,武威就此连为一体啊!陛下不会忘了李大将军去年在长安的时候所上的奏折之中的兴唐八策吧?”
李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泽所上八策之中,排名第一的便是削镇。
取消独霸一方当土皇帝的节度使,由朝廷直接管理州县。
“如若出兵,归德大将军可有把握?”李俨脸上红潮一闪而过,看着陈邦召,充满着期待地问道。
“圣人,长安,洛阳神策军,抛开那些镇守关卡不能随意调动的,可出动兵马十万人。”陈邦召思忖道:“人马看似不少,但与魏博兵马相比,战斗力之上,还是有些欠缺的,如果圣人能让河东,武威兵马相助,在军饷,粮草之上确保无虞,则胜利可期。”
“需要河东,武威相助吗?”李俨有些失望,他本来希望陈邦召能以神策军独立完成这一件事情。
“武威刚刚连番大战,李大将军在奏折之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武威兵马需要休养,不堪再战。而河东嘛?”
“不妨就让河东韩琦就任河东节度使,让其出兵!”田令孜道。
“李大将军会不会不高兴?”李俨有些犹豫。
“圣人,李大将军自己不能出兵,想来也能理解陛下的苦衷。”陈邦召插嘴道:“如果有河东兵相助,臣,便有胜算。”
陈邦召亦是高骈旧部,与韩琦李存忠等人都有着香火情,此刻见有机会相助韩琦一把,立刻便毫不犹豫地建言。
第四百零一章:当然该战
“公孙将军,朝廷当出兵否?”李俨看着对面端坐的公孙长明,问道。
御书房之内,皇帝李俨单独召见了千牛卫左将军公孙长明。而在之间的朝廷重臣的会议之中,对魏博田承嗣用兵,一举收复昭义,魏博两个节镇为朝廷所直辖,事实之上已经达成了共识,便连一直持反对意见的中书令汪书,最终也只能持保留意见,因为其他人,都一面倒地支持出兵。
失败的危险自然是存在的,但对比起一旦胜利所能获得的巨大的收益,危险却又是微不足道的。作为朝廷所倚重的这些重臣们,谁又不想自己如同在盛唐时期那般威风八面,一呼百应呢?
现在的日子,过得都是挺窝囊的。虽然他们在财力之上仍然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但对于他们而言,钱,基本上已经不能成为他们的最高追求了。
当然,为了让胜利更加有把握,当然便要动员一切可能动员的力量,河东韩琦所统率的河东兵,亦是身经百战的劲旅,如果能让他们加入进来,则胜算自然大增。
但问题是,河东与武威的矛盾现在已经浮出水面,武威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北地行军大总管公开上书斥责韩琦李存忠,并对其成为河东节度使极力反对,也正是因为李泽反应强烈,使得朝廷不得不搁置了这一项任命。
对于朝廷来说,如果韩琦算是一条胳膊的话,武威李泽,就绝对是一条大腿了。
现在朝廷想要将这条胳膊利用起来,当然要给其一些报酬,但却又不能因此而得罪了大腿,所以,便有了这一次李俨单独召见公孙长明。
公孙长明现在便是李泽在长安洛阳的代言人,而且其人与李泽及其父亲李安国的关系都极其深厚,如果能取得公孙长明的认同,那么李泽哪里便也问题不大了。
对于公孙长明,李俨的观感是相当不错的。
当年李俨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席卷大唐的那一场农民起义刚刚被镇压下去,整个帝国可谓是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几可称之为一无所有,而就在这个时候,契丹帝国却在草原之上兴起,对于大唐帝国的边境形成了极大的威胁。张仲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受命出任卢龙节度使的。而彼时公孙长明,毅然抛弃了朝廷之中唾手可得的清贵官员的职位,一匹马,一个包裹,一个仆从,便飘然出关而去了卢龙。
辅佐张仲武十余载,击败了契丹,也造应了一个强大的卢龙节镇,而在张仲武露出反意的时候,公孙长明又是一人一马一仆从,从卢龙历经千辛万苦逃了回来。对于这一个有能力又不附逆,可以算是对大唐忠心耿耿的人,李俨怎么会不喜欢,不敬仰呢?
他对于李泽的放心,有很大一部分,倒是来源于公孙长明现在为李泽做事。如果李泽想反的话,公孙长明必然不会为虎做伥啊。要不然,当初他就不会从张仲武哪里逃出来了。
“当然该出兵,千载难逢之机遇。”公孙长明抚着胡子,斩钉截铁地道。“臣子无过,朝廷不能无罪而诛,像张仲武这样举起叛旗,大逆不道,朝廷便可以举大军灭之,使卢龙归于朝廷旗下,而其他节镇,阴奉阳违,表面之上却找不出什么悖逆之举,实在是师出无名,现在田承嗣冒天下之大不讳,想要并吞昭义,这便是给了朝廷最好的借口,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李俨连连点头。
公孙长明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拿下魏博,昭义,便与武威卢龙等地连接成片,北方其它节镇,岂还有反抗余地?陛下,那北地之大定,便在眼前了,而北地一定,南方又岂能相抗?”
“公孙将军说得好。”听到公孙长明的口吻与田令孜等如出一辙,李俨倒是心中大定:“如果出兵,自然是由归德大将军陈邦召为主帅,公孙将军久经战场,认为可否?”
“归德大将军是我大唐朝廷中不可多得的老将了,用兵沉稳,自然是极佳得人选。”公孙长明笑道。
“不过归德大将军希望河东能出兵相助。”李俨笑道:“说如此,便可十拿九稳。而想要河东出兵相助,只怕这个河东节度使的位子,必然是要给韩琦的,不然其人心有怨言,只怕不肯出死力相助。”
“这样吗?”公孙长明沉吟不语。
“当然,如果李大将军能抽出其麾下悍将率兵相助,河东兵,倒是不要也罢。”李俨以进为退。
“陛下,武威连年大战,士兵几乎没有休养过,如再强行出兵,只怕会引起民变。”公孙长明连连摇头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
“只要河东愿意出兵相助,我想李帅必不会在意给韩琦这个位子的。”公孙长明却是展颜一笑道:“李帅对韩琦不满,其实就是因为此人在先前武威与卢龙大战之时,他龟缩后方,不肯出兵相助,实是辜负了高帅的一世英明忠孝。现在出兵昭义,讨伐田承嗣,也算是为朝廷尽力了,只要是为朝廷尽心尽力者,李帅自然不会与之为难。”
李俨闻之大喜:“有李帅如此国之股肱,实是朝廷大幸,朕之大幸也。公孙将军,李帅如此大度,朝廷自然要有所表示,不过他已经位居人臣,年纪又太轻,其父母亦安在,倒是不好加官进爵,不过李帅刚刚得子,便将这恩典加于其子身上吧。”
“襁褓小儿,已是七品散官了,再加恩典,不但让人闲话,亦是折了他的福分了。”公孙长明笑道:“陛下,李帅忠心为国,去年上折所言八策,便以削镇为首,如果现在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李帅只会欢欣,岂会需要朝廷表彰?国之强盛,李帅之所愿也。”
“薛平所部,在卢龙也算是细练过了,程绪更是立下大功,这一次薛平上折,希望率所部进入刑州助战,李帅认为可否?”李俨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薛平所部,本就是朝廷神策军所属,参战,那是应当应份的。”公孙长明点头表示同意。
李俨心情大佳,武威现在可以说是他最大的外援,现在与武威达成了全面一致,让他顿时对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
他觉得现在他已经可以想象一下大唐再次中兴的盛况了。
回到千牛卫将军府的公孙长明,却没有在皇宫之中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清了。陈炳,晟,屠虎,甚至于刚到长安的金满堂,都齐聚于此,商讨着这一事情对他们可能有带来的影响。
“金公,你要开始作准备了,长安,洛阳等地的资金,要陆续抽调走,尽可能地往武威转移,实在转移不过去的,也要往南方你有更多把握的地方去。”公孙长明看着金满堂道:“忠心的人手,也要早做安排,一旦事有不偕,立即便能抽身而去。”
金满堂满心不解:“公孙先生,现在看起来,魏博必然会遭到数面夹攻,朝廷,河东两地兵马,加起来足足有十五万大军,再加上昭义刑州杨致和所部得到了薛平的支持,也已经稳住了阵脚,形式应当是一片大好啊。一旦朝廷收复了魏博昭义,则这天下必然稳如泰山,公孙先生怎么如此忧心忡忡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孙长明摇头道:“现在形式诡谲难料,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魏博自然不足为惧,但我可不相信,其它一些有野心的节镇会坐视朝廷击败魏博。要知道,当初节帅的建言八策,早就被有心人给泄露了出去,其中削镇一策,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神经,如果坐视朝廷击败魏博,收回昭义,与武威联成一片,则削镇将不再是口头上的言语而是可以付诸于现实之中了。你觉得,那些节镇肯乖乖地交出权利吗?”
“当然不会。”陈炳道:“就拿我以前来说吧,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每日混吃等死,但现在我跟着公子都做到了将军,要是谁要再将我打回原形,我自然是要拼搏一下子,看看能不能维持我现在的地位的权利的,我可不想再倒回去做一个啥也不是,谁都可以踢我两脚的小人物!”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公孙长明道:“品尝到了利得味道的人,你要让他放弃这一切,他怎么肯甘心?所以这一场战事,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容易?甚至一不小心,会演变成为又一场席卷全国的动乱,所以,该做的准备,我们一定要提前做好,屠虎,你与金公两人便负责资金,物资上的安排以及暗线上的人手布置。”
“是。”屠虎,金满堂两人点头。
“陈炳,褚晟,军事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人,记住了,五千千牛卫,可是我们压箱底的本钱,我们倒还是小事,老夫人,夫人,小公子,任是谁出了一点差错,我们有何面目去见节帅?”
屋内所有人都是凛然而惊。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最困难的事情,便是这件事了。一旦开战,他们可就与武威完全断绝了联系。
第四百零二章:四镇之会
开封,位于汴河要冲,又是东都洛阳的重要门户,自隋朝开通了沟通南北的大动脉运河之后,沟通黄河与淮河的汴河,更是让开封占尽了天时地理人和,进入到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成为了一个水陆交通都极其便捷的大都会。
而此时,治所便在开封的正是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宣武辖下汴州,宋州,亳州,颖州,尽皆是富裕膏腴之地,此时朱温治下,有户十余万户,超过五十万人口。
李泽一直都很忌惮朱温,因为宣武军从地理条件上来说,便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守着开封,便等于扼住了中原的咽喉,而宣武的富裕,使得朱温能够拥有一支装备精良,战力出色的军队。而此时的朱温,可谓是礼贤下士,仁厚治政,使得治下对其极为爱戴,其影响力,可不仅仅限于宣武一地。
相比起第一个举起旗子造反的张仲武,以及现在跳出来想要吞并昭义的田承嗣,不声不响的朱温的实力,只怕要远远凌驾于二人之上。
在李泽看来,此人不动则已,一动只怕便要惊动天下。
正是四月时分,汴河两岸,草长茑飞,堤下无数垂柳随风而舞,在水面之上荡起层层涟漪,更有风从远处吹来瓣瓣桃花,落于水面之上,顺水而下。
汴河之上,有小船载着客人徜徉于岸边,或坐于船头挥毫作画,或手持书本吟诵不已,当然,更多的则是手持钓杆,做那孤舟钓鱼客。而在河中心,更是有一艘艘大型的画舫划过,丝竹歌舞之音不绝于耳。偶尔能见到巡逻的兵船经过,船头之上,持戈肃立的士兵,成为了另外的一道风景线。
这只是汴河之上,春日时分,最为普通的一天而已。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今天,却是极不普通的日子了。
平卢节度使候希逸掀起帘子,贪婪地看着汴河之上无尽的风情,不停地摇光着手里的酒杯,叹道:“朱帅,比起你的汴州,我哪儿,就完全像是穷乡僻壤了。”
身材肥硕的宣武节度使朱温大笑着,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你羡慕我这,我可还喜欢你那儿辽阔无垠波涛光涌的大海呢,小小河沟,也就只能养些虾鳖,哪里比得上大海,里面可是能藏蛟龙。”
“朱帅说笑了,如今我是度日如年呢!武威咄咄逼人,李浩小儿,屡屡兴兵犯境啊!”候希逸愤愤不平地道,派出去五千骑兵,本来是想打个秋风,占点便宜,岂只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这一战,可是让候希逸当真是心惊胆战了。生怕李泽举大兵报复,不过李泽压根儿便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居然将俘虏的平卢兵将尽皆放回,还出言恫吓自己。羞恼无比的候希逸现在在平卢的威信随着连二接三的失利已经是大幅下跌了。
“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楼塌了。”天平军节度使曹煊笑道。“别看他现在声威赫赫,但只怕不会长久。朱帅,张仲武哪边,可有什么消息?”
朱温喝了一口酒,微笑道:“张仲武虽然连连大败,但实力犹存,如今退守营州,只要平州能守住个一两年,那张仲武指不定便能咸鱼翻身,到时候,还有得李泽好瞧。”
“营州辽州那种地方,苦寒无比,杂胡野人充斥其间,张仲武想要翻身,只怕难了。”兖海节度使代超不以为然地道。
朱温摇头道:“代兄,你没有去过那地方,自是不知那地方的妙处。千里沃野啊,种子撒下去,不用管他,到了秋后,便有满满的收获。那些杂胡,野人,如果能训服,便是天然的战力,这些人虽然野蛮无比,但如果能为己用,则好处多多,而且,张仲武早就在高句丽留下了后手,如今只怕高句丽快要成为他的后花园了。张仲武虽然丢了卢龙大半领土,但离势穷道孤还远着呢!”
“这便好,这便好!”候希逸喜滋滋地儿地道:“如此,张仲武便能牵制住那李泽,让李泽这混帐,不能碍着我们的事儿了。”
“候兄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朱温呵呵大笑起来:“说句实在话,武威这两年仗打下来,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武威军队的战斗力,也着实不能小觑,易水河畔一战,纵然我只是事后听说,也只感惊心动魄。其人以一万步卒,硬扛张仲武两万骑兵的轮番冲击而不溃,想想便令人心惊。好在与张仲武连番大战,李泽虽然赢了,但却也只能算是惨胜,自身损失也不小,只能息兵休养,不但给了张仲武喘息的机会,也让他对于中原局势有心无力。但此人,日后必然会成为我们最为强劲的对手。”
候希逸道:“朱帅,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他病,要他命,只要朱帅一声吆喝,我们四家组成联军,自我平卢出击,一路横扫过去,灭此朝食,岂不美哉?”
一语既出,朱温,代超,曹煊都是大笑起来,看起来李泽给候希逸真是在心里造成了莫大的阴影,以至于他说话都不经脑子了。
“放着富庶的中原我不要,我去跟他争北地那苦寒之地干什么?”朱温笑道:“更何况,他现在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虽然在舔着伤口,但此时,却也是最为危险的。他将麾下大将石壮的两万精兵调加翼州,将沧州的陈长安所部数千甲士调至棣州与李浩合兵一处,使得棣州军队光是甲士都接近万人了,这不仅是在防着魏博,也是在防着我们呢!此人纵然知道我们现在不会去打他的主意,却仍然做出如此安排,可见其人是极为小心翼翼,连一点破绽都不肯露出来的。”
“只要中原鼎定,他又能做些什么?到时候还不要向中原屈膝?”曹煊笑道:“所以说现在咱们根本就不用去管他,让他无与张仲武耗着吧。不过朱帅,我觉得咱们还是要给张仲武一些支持的。”
“那是自然。”朱温颔首道:“候兄,接下来会有大批的军械等物,从你的平卢装船起运,现在咱们与张仲武,可以结成暂时的联盟,他得有实力将李泽替我们拖住才行呢!”
朱温说这话,是担心自己花钱给张仲武送的这些补给,到时候别让这位候大帅给黑了。
“朱帅放心。”候希逸连连点头。
四位节度使,齐聚汴州,自然是因为朝廷已经决定出兵讨伐魏博,虽然皇帝诏令还没有发出来,一切尚在蕴酿之中,但长安在保密方面,就如同一个筛子一般,这个消息,早就传遍天下了。
兖海,天平,早就与朱温联成一气,兖海代超与朱温是儿女亲家,天平势力弱小,只能依附于宣武,而平卢候希逸,则是连接被李泽重创,害怕之余便主动投靠了朱温以求自保。
“此次皇帝讨伐田承嗣,自然是因为李泽大胜,给了他信心。朱帅,你觉得这一战,朝廷胜算几何?”代超问道。
“洛阳以及关中等地,尚拥有二十万神策军,抛开其中的一些混吃等死之辈,以及一些吃空饷的,真正能战的,不会超过十万人。而这其中,便包括福王李忻驻扎在洛阳的五万军队以及水师。陈邦召很清楚,如果要想打赢这场战事,就必须要调动大部分的福王属下军队。因为长安四大关口的军队,他可不敢抽调太多。而秦昭的武威卫虽然也保持着相当的战力,但他们不大可能离开长安。”
“如此说来,田承嗣不是没有一搏之力。”代超若有所思地道。
“很难。”朱温道:“关键便是河东军队的加入。河东军队在高骈死后虽然分崩离析,但其最精锐的部分落在了韩琦手中,这两年来,韩琦硬生生地顶住了李泽的压力,重新整合了河东,其实力已经有了相当的增长。田承嗣或者不惧神策军,但如果顶不住河东军,则败局便不可避免。”
“如果让朝廷获胜,我们以后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候希逸叹道。
“所以我们才聚在这里啊!”代超笑道:“当然不能让朝廷获胜。”
“朱帅,我们要如何做?”曹煊则直接问道。
“我已经向皇帝上了奏折,陛下讨伐魏博,我宣武甘为前趋啊!”朱温拍了拍肥硕的肚皮,笑道。
“啊?”曹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要做点什么,自然就只能先加入进去。”朱温淡淡地道:“既然我们判定魏博败北的机率较大,自然便要加入到有可能获胜的一方,然后找准机会搅搅局,魏博如败,我们也要可取下其中最大的一块,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在这场大战之中觅得良机。我的主力部队,将会进入魏博作战,代兄,曹兄,候兄,你们的部队,便要做好准备,一旦机会来临,就马上要抓住战机了。我去魏博之后,你们集结起来的兵力,便由代超统一指挥。”
第四百零三章:另类风景
进入四月底,大唐一直以来如同一团死水一般的政局,终于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沉寂已久的长安朝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皇帝下发诏令,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擅起兵事,攻击同僚,图谋不轨,朝廷决定发大兵讨伐。
诏令之中,以福王李忻为行军大总管,总揽全局,以归德大将军陈邦召为副总管,负责军事指挥,发大军十万,讨伐魏博。
诏令发布之后不久,新任河东节度使韩琦提兵自河东出击,向昭义节镇发起进攻,数日之后,宣武节度使朱温宣称响应朝廷诏令,出兵攻击魏博重镇魏州。
一时之间,刚刚吞并了昭义节镇潞州,卫州,贝州,州的魏博田承嗣,竟是四面受敌。
天子亲自派兵讨伐麾下节镇,这是近二十余年第一次,一时之间,天下纷纷侧目,无数节镇都在观望这一次讨伐的结果。毫无疑问,如果天子胜,则长安中枢的声势将就此大振,特别是与朝廷最为倚重的武威节镇联为一体之后,其强悍的实力,将对所有节镇形成莫大的威胁。
真到了那个时候,所有节镇要么成为顺民,要么成为下一个被讨伐的对象。
任何事情只要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自有大唐忠臣暗自欢欣鼓舞,亦是心怀叵测者指望朝廷战败以维持现在的局面,当然,更多的则是观望。奉行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驼鸟心态。
长安群情振奋。
天子脚下的百姓,自有其一份骄傲,对于天子亲军的信心,自然也是无比的信任。不管怎么说,朝廷以关中河洛之地奉行的这二十万神策军,在装备之上,还是要远胜于一般的节镇军队的,平素百姓看到的神策军,自然是一个个威风凛凛,时不时来一个武装游行抑或是军事演习,那也是神勇无比。
天子既然已经亲自出手,那叛逆自然是手到擒来。
百姓这么看,神策军内部,却是出现了两个极端。平素那些出身普通百姓之家的军人是振奋之极,他们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得立下非凡的功勋,军人的功勋自哪里来?当然是从战场之上得来。太平年节,他们想要向上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每一个位置早就被人安排得妥妥贴贴,只有极少的职位成为了上面官员粉饰公平的贞节牌坊。基本上绝大多数的职位,都落在了那些勋贵之家,豪门之家,皇亲国戚的手中。
一旦上了战场,那就是用刀子说话,用战功说话了。家世,背景虽然还是能起到作用,但毕竟要小了许多。
对于这些人,战争是一条出路,只不过长安朝廷萎糜了这么多年,他们苦无出路,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自然是磨刀霍霍。
而另一部分,则是心中怏怏,惊惧莫名了。
这些人出身不一般,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得多。他们清楚,神策军外表看起来威风,但真正的战斗力却是堪虞的,比起外面节镇的军队,差的只怕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一次看起来四面围攻魏博,但不管是河东还是宣武,能出多少力,现在谁也说不清,主力必然是神策军。
刀枪无眼,他们不上战场搏命,便能享受荣华富贵,又何必要与那些下里巴人一起去争那血腥战功呢!
选兵诏令下达之后,长安立时便涌起了退伍狂潮,成百上千的中层军官以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理由要求退伍,以至于到最后闹得不可收拾,皇帝李俨惊怒之余,专门下达诏令,任何人不得在这个时候退伍,任何人不得逃避出兵的调派,否则,不但要剥夺本人的一切勋职,更是要连座家门。
尚未出兵,长安闹的这一出笑话,便已经传遍了天下节镇,让这些节镇摇头之余,不禁又对这一次出兵的结果,悲观起来。
与长安相比,洛阳方面倒是好了许多,这得益于福王李忻十几年来的严厉治军,洛阳五万神策军,出兵三万,由牛辅仁统领,作为前驱先锋,率先向魏博发起了攻击。
大军未动,自然是粮草先行,长安的物价也因此一路上涨,百姓们尚未感受到战争胜利的快乐,便先体会了一把囊中钱币被掏空的感觉。
屠虎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发财的好机会的。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可比一般的勋贵要早得太多,有了金满堂的资金,渠道的支持,虽然不过半年时间,但义兴堂在中原,南方的扩张便呈现出了爆炸式的增长。在所有地方还在懵逼当中的时候,屠虎已经组织义兴堂从南方运送了大量的米粮等战略物资沿着运河一路到了洛阳,长安等地。
先是屯集起来,等到长安洛阳开始大规模地进行战争动员,物价飞涨的时候,义兴堂开始陆续放出手中的资源,狠狠地赚上了一大笔。
相比起整个长安的烈火烹油一般的混乱,千牛卫大将军府及其辖下倒是一片平静。现在的千牛卫,拥有一千正兵,超过四千的辅兵,虽然编制上是如此,但在武威强力的经济加持之下,这五千人其实是统一按照武威正兵的待遇来的。这就让他们的薪饷,比起普通的神策军要高出不少。已经与秦诏统率的天子的元从禁军持平。
正所谓是一人当兵,全家便能吃饱饭。
千牛卫虽然名义上亦是天子亲军,但在管理之上,却完全沿袭了武威的那一套,军纪森严,像吃空饷,克控军饷这种事情,在千牛卫之中是想也不用想。最初一些应募而来的军官,便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说实话,能在当初千牛卫选兵选军官的时候脱颖而出,这些人本身的素质自然是极过硬的,只不过他们来到千牛卫之后,却把过去神策军中的那一套带到了千牛卫中,以为上司再三重申的军纪军律亦不过是老调重弹。
但这一次,他们一头便撞到了铁板之上,三个月之后的第一次大审查,这些人克扣士兵军饷的事情立即爆光,然后,十几颗头颅便挂在了千牛军驻军的辕门之外。便是秦诏,田令孜这样的人物来为某些颇有背景的军官求情亦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如果说公孙长明还会给秦诏田令孜一些情面的话,陈炳褚晟他们平素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物,压根儿就不理会,在他们的眼中,李泽亲手制定的军律便是铁律,触犯者死。
如此一来,千牛卫上上下下,可都是在悚然之余,军纪立时便再上了一个台阶。
千牛卫军纪之严,让长安的其它军队侧目,但千牛卫的待遇之丰厚,却也让其它军队个个流涎水。
有失去,便有得到。
想舒舒服服地拿高薪,在千牛卫是想也不要想。
光是严苛的训练,便能让千牛卫上上下下叫苦不迭。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沐日,剩下的九天,包括军官在内,完成一天的训练之后,基本上最渴望的事情便是倒在床上大睡一觉。出外头去玩儿,那还是算了吧!先不说出营要履行一大套的手续,光是出去玩浪费了体力,如何应对第二天的训练呢?
九天一练,一月一比,每哨随机挑出一支百人队,任意抽签进行角逐,输了的,还要承担整个大营的卫生。
五千人的大营,光是掏粪,清洗马桶,那就得多少时间?把整个营盘打扫一遍,又得多少时间?而这,可必须在完成所有训练之后利用休息时间去做的。
钱管够,饭管饱,每天有肉食,像碰上大帅公子出生,满月这样的喜事,还有酒喝,千牛卫的士兵们痛并快乐着。
长安开始调派兵马,不过这并不关他们的事情。但所有的士兵仍然感受到了一些变化,那就是训练的量,居然在不声不响之中开始减少,每每要将士兵们练得精疲力竭的军官们,现在却一个个都和颜悦色下来,训练量比起往时要足足少上了三分之一。
训练量下来了,士兵们便也精力充沛了,往日一天训练完成之后空无一人的大营内,如今倒也多出了许许多多闲逛的人群。
他们逛的最多的,当然是义兴堂设在大营之内的供销合作社。这里面专门向士兵们出售五花八门,包罗万象的各类物品,更重要的是,这里卖的东西,比外面的要便宜得多。士兵们勿需付出现钱,只需要记帐,到了月末,自然便会在薪饷之中扣除。
肥水不流外人田,义兴堂当然不会黑心去赚自家士兵的钱,当然,该有的利润也还是要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让千牛卫成了长安之中一道另类的风景,而他们的凝聚力,对于千牛卫的向心力,也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看起来不经意的事情之中,一步一步的得到加强。
而李泽的夫人,柳如烟在熬过了一个月的月子期之后,也再也按捺不住,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千牛卫军营之中,在家里,王夫人看到她舞枪弄棒便大皱眉头,她只能转移战场,到军营中来了。
第四百零四章:夫人驾到
不管是公孙长明也好,还是真正执掌着千牛卫的陈炳褚晟也罢,都在拼命地致力于将现在的千牛卫打造成李泽个人的一支私军。所以从军饷上的放发,到一应赏赐,都带着鲜明的李泽的个人色彩,朝廷的作用在这里面被无限的弱化。
事实上,这支千牛卫也的确是武威拿钱垒起来的。屠虎在中原以及南方这一年多来的经营所得,基本上全都耗费在了这支军队身上,而从金满堂加入武威阵营之后,资金之上便更显得充裕了。
说现在的千牛卫只知道李泽而不知皇帝,并不为过。
陈炳褚晟更是利用与秦诏统率的元从禁卫的经常性的比拼之中,加深了千牛卫对元从禁卫的敌意。
自从上一次元从禁卫大败于千牛卫之后,秦诏痛定思痛,重新组建了新军,想扳回来一城,不过他们的确是变强了,但千牛卫却变得更强,两方面的军阵交手,秦诏难求一胜。
但两军的在长安的互相敌视,却是变本加厉,不过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双方都学了一个乖,一旦发生冲突,便由群殴变成了单挑。
当然也是有规矩的,一旦双方出场的单挑人输了,输掉的一方便要束手被对方殴打一顿且不得还手。
如此一来,双方倒是有胜有负了。
但这样一搞,双方的恩怨可就越结越深了,而陈炳,褚晟偏偏又不动声色地鼓励着这种行为,赢了的,回来有赏,输了的,回来准备打扫茅厕吧!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柳如烟要来千牛卫巡营,犒赏士兵,陈炳褚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夫人亲自临场,亲手下发赏赐,那可比他们平日里絮叼一百遍都要强。更何况,夫人的身手他们二人可是知晓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夫人看到士兵们演练必然手痒,肯定是要露上两手的,让士兵们见识见识,只会让千牛卫这个李泽的李字,姓得更加结实一些。
夫人即将驾到,千牛卫军营之中自然提前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全军大动员,先将大营内的卫生彻彻底底地搞一遍,每一个犄角旮旯儿都没有放过。然后每人下发了一套簇新的军服,盔甲,刀枪戈矛务必都要擦得雪亮。
到了这一日的上午,柳如烟还没有抵达,慰军的物资倒是源源不绝的从大将军府开始往军营里运了。
这几个月,柳如烟是收礼收到手软。先是孩子降生,收了一拨礼,办了一个满月酒,再收了一拨礼物,李泽同意朝廷授予韩琦河东节度使,以换取韩琦出兵昭义,让皇帝龙心大悦,又是大把的赏赐发下来,使得大将军府中的库房里物资堆集如山,都没地儿放了。
当然,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被柳如烟大笔一挥,交给了屠虎弄出去兑换成物资了。对于柳如烟来说,她肯定是不会在长安城里呆长久时间的,这一点,李泽私下里跟她讲得很清楚,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自然是要将他们花用出去。将其用在麾下士兵身上以结其心,自然是最为恰当。
柳如烟虽然身为女子,但有柳成林这么一个哥哥,李泽这么一个丈夫,深受二人影响的她,花起钱来,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转眼之间,大将军府的库房里,便又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一车车的鲜鲜宰好的猪肉,羊肉,被马车拖进了军营,然后由军司马分发到各哨伙房之中,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伙房外头,路过的士兵无不用力地咽着口水。平时虽然也有肉吃,但像这样充裕,却还是极少见的。看这码头,只怕今天每人能分上两斤也不只。更何况还有挂在竹杆之上的一只只鸡鸭,一条条的大鱼。
如果说这些肉,还只是让士兵们开心的话,那随后运进来的一坛坛美酒,就让他们兴奋到了极点了。
在军中,肉不少吃,但酒嘛,能喝到就有些稀罕了。别的军队不好说,但武威军中,是绝对禁酒的。千牛卫现在是武威体系中的一员,自然不会例外,但看今天这样子,是绝对要破例的了。
而在随手,一个个的大箱子也被马车直接拖到了校场之上,当所有的箱子都打开的时候,士兵们的眼睛都直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因为箱子里装得都是黄澄澄的铜钱,一串串的码在箱子里,被阳光一照,当真是闪花了所有人的眼。
原来除了吃喝,还有钱拿啊!
这让每个士兵更加群情振奋起来。
当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军营之内响起了密集的鼓点之声。一队队的士兵全副武装奔出宿舍,以小队为单位,整整齐齐的跑向大校场。
如果此时有人能站在高处,便能清楚地看到,数千人的大军营里,士兵们从四面八方的宿舍里跑了出来,人虽多,但却丝毫不乱,一队队整齐有序地奔向校场,三通鼓响完毕之后,所有的步卒都已经在校场之上就位,一个个方阵已是巍然耸立。
紧接着马蹄声响,骑兵们从一侧鱼贯而入,骑兵军营与步卒大营虽然相连但却是另一个营区,此时两个营区之间的间隔被打开,骑兵们两匹并列,沿着营内的石板道小跑而来,马蹄铁敲打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进入校场,骑兵一分为二,在步卒大阵的左右两翼分立,骑兵们翻身下马,手牵战马,静然肃立。
高高的阅兵台上,两位中郎将陈炳,褚晟全副武装,面容冷峻地看着五千人的军阵列队完毕。
可惜秦昭此时没有看到千卫卫的集结,如果让他看到千牛卫五千人马集结起来只用了这么一点点时间的话,肯定会惊掉下巴。
在外人看起来极其震惊的事情,在陈炳褚晟看来,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支军队,如果连军容整齐,令行禁止都做不到,还谈何战斗力?
他们这边刚刚准备好,大校场外,再一次响起了急促的马蹄之声。
柳如烟在公孙长明的陪同之下,已经来了。
士兵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辆豪奢之极的马车载着他们的大将军夫人前来视察,却万万没有想到,却是上百匹清一色的白色骏马如同一阵风一般地卷了过来。
打首一人,全身盔甲,手持长枪,马鞍桥的边上,竟然还插着六柄短桥,而身形,一看便是女子。
五千兵众目不斜视,但这百余骑从他们身前狂奔而过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仍然在是忍不住睁大了,队伍没有乱,但嘴里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因为这百余骑,除了公孙长明一个男子之外,其余的,全都是女子。
为首的女子不用说,自然就是大将军夫人了,看这骑术,这打扮,居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贵妇人模样,竟然是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将军,与她比起来,落后了她半个马头的左将军公孙长明,倒是显得更瘦小了一些,更不像一个统兵将军。
单单是这个倒也罢了,后面的百余名女兵,更是吸睛无数。
一入军营深似海,从此母猪胜貂蝉啊!
百余名女兵人人着甲,但甲胄却是打造得极其合身,一骑白马,一柄长枪,马鞍桥旁边,亦同插着数根短矛,足以让所有士卒直了眼。
高台之上,陈炳褚晟眉头一皱,士兵们的微微躁动,让二人很是不满。鼓声连响三声,军阵霎那之间便恢复了正常。
百余骑在高台之下倏然停下,然后分成两列,立于高台之下。柳如烟却是翻身下马,与公孙长明以及身后的数名侍卫缓步走上高台。陈炳晟快步下了高台相迎。
“见过夫人,千牛卫五千将士已列阵完毕,请夫人检阅!”陈炳躬身道。
柳如烟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微微颔首。
走上高台,往正中间一站,看着台下那数千翘首以望的士兵,一股豪气陡然便从心里生出,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了哥哥柳成林以往跟她说的话。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候!
也只有面临此情此景,才会感由心生啊!自己虽然是一个女子,此时却也是心潮澎湃,何况是哥哥,夫君那样的七尺男子,盖世英豪呢!
“开始吧!”柳如烟收回视线,转身看着陈炳道。
“遵命!”陈炳从身边军司马手中取过一面令旗,大步向前,站到高台边缘,挥舞令旗。
旗一动,下面也便立刻动了起来。骑兵翻身上马,步卒举枪抽刀。
“演练开始。步,骑,射,单兵格斗,军阵,急救等诸科目逐一演练,优胜者,赏赐大将军亲自开锋宝刀一把,优胜者,夫人亲自赐宴饮。”
“万胜,万胜!”场下,数千人举起刀枪,齐声高呼,声震九宵。
高台之上,柳如烟等人神色不动,但她身后几名女侍却是人人变色,台下,百余名随之而来的女兵,亦是震恐不安,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呢。
第四百零五章:夫人威武
作为今日演练的压轴节目,柳如烟终于是披挂上阵了。事实上今这一次专门跑来,对于陈炳褚晟他们来说,自然是犒军为主,但对于她本人来说,却是可以纵情地在马上奔驰,快意地舞动她的长枪。
神骏的白马也兴奋地不停地打着响鼻,在大将军府中虽然也有马夫时不时地溜它一溜,让其保持筋骨肌肉的力量,但哪里有在这要的地方撒了欢的跑更快活的事情呢?
在柳如烟的身后,小蝉和另外三名女兵同样骑着白马,手握长枪。
“公孙先生,其余的女兵不准备下场吗?”高台之上,陈炳低声问道。
“这四个丫头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自小就习练功夫的。剩下的这百余人,是在长安洛阳等人牙子市场心买来的,现在能骑马奔跑,能舞枪弄棒,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还指望她们能有多厉害的战斗力吗?”
“这也很不错了!”陈炳啧啧地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柳老爷两口子看起来都弱弱的一点也没有强悍的气质,怎么生出了这么一对儿女?”
公孙长明嘿嘿一笑,抚着胡子道:“或许这便是物极必反吧!”
台下的柳如烟自然是不知道公孙长明几人正在取笑她的父母,此时的她,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校场之上。
一声轻喝,两腿一夹马腹,战马立时便窜了出去,加速之快,让在场的所有骑兵们都是吃了一惊,他们都是行家,自然知道加速如此之快的战马有多么难得,只怕千匹战马里也难得挑出一匹来。
马速渐渐提高,柳如烟左手持枪,右手却是反探而出,抓向了鞍桥一边的短矛,一矛在手,身子微侧后仰,挥臂发力,短矛闪电般地飞出,卟哧一声,一根立在前方的稻草人顿时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场中数千士卒齐声喝彩。
在马上掷出短矛准确地命中二十余步外的目标,可比双脚站在地上难得太多了。战马奔驰,再好的战马跑得再平稳,也必然会起伏不定,只不过是幅度大小罢了,稳定性全靠马上的骑士自己来控制,柳如烟的这一手,在场虽然有千余骑兵,从官到兵,都自忖很难做到。更关键的是,大将军夫人看起来身材娇小,但体内蕴藏的力量,却是极其惊人。
喝彩之声尚未落下,剩下五支短矛又是一支接着一支地飞出,又是五个稻草人被击得倒飞而出。
柳如烟此时耳中压根儿就没有士兵们的欢呼之声,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胯下的战马以及前方的稻草人身上,此刻,她似乎又回到了石邑,与兄长一起在旷野之上的美好时光。
六支短矛掷完,左手枪交到右手,上身前俯,长枪探出,哧的一声将前方一个稻草人挑了起来,长枪破甲而入,受力之后,枪杆弯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度,伴随着长枪挑起,崩直,这个稻草人直飞上天。
在柳如烟的后方,小蝉手中的长矛凌空飞出,卟哧一声扎穿了空中的那个稻草人,将这个稻草人给击飞了出去。
虽然说这一下完全就算是花活儿了,因为在战场之上,一个活人被这样一枪挑了起来扔到空中,早就死透了,补上一矛完全没有必要,但架不住这好看啊!本来已经被大将军夫人的神技给惊得目瞪口呆的士兵再一次欢呼雀跃起来。
沿途的稻草人一个个的飞起,又被身后的四个护从一矛接着一矛的扎飞,校场之上的欢呼声亦是此起彼伏。
短矛飞完,四名侍卫猛然加速,追上了柳如烟,呈雁翎翅形展开,隐隐便是一个骑兵攻击阵容,五骑直闯入前方密密麻麻的稻草人,五齐闪电般地探出,收回,一个个稻草人四散飞开。
一圈下来,五骑稳稳地停在了高台之下,依然保持着雁翎阵形,柳如烟长枪高举,小蝉等四名护卫同时高举长枪,五个女子齐声高呼,立时便将场上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将是兵之胆,将是军之魂,仍然是勿容置疑的真理,一名英勇无敌的大将,会给他的士兵以无穷的信心。今日千牛卫士卒看到了大将军夫人都有如此本领,下意识地便认为他们的大将军自然更加厉害,殊不知他们的大将军却是大将军夫人的手下败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脸庞微红的柳如烟重新登上了高台。陈炳褚晟二人迎了上去,心悦诚服地抱拳行礼,“夫人神技,今日大开眼界。”
柳如烟却不太满意:“好几个月没有动过,骨头都生锈了,肌肉也酸涩不已,有些施展不开,看起来要恢复到最佳状态,只怕要不短的时间。”
陈炳二人听得咋舌不已,这还不是最佳状态么?
不过想想当初他们在大青山之中围剿柳成林的时候,可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石壮亲自下场,也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最后还是在威胁之下才让柳成林就范的。
“夫人,现在该给那些优胜者以奖赏了,还请夫人亲自颁发。”公孙长明走上前来,道。今日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柳如烟施展身手,包括小蝉几人在内。与陈炳褚晟他们不同的是,公孙长明可是能自由出入内宅的,平素只见夏竹将小蝉她们几个训得跟孙子似的,要是夏竹看到了今日小蝉他们的厉害,只怕夏竹从此再也不敢如此了。这四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丫头,只怕一根指头就能将夏竹戳死罗。
高台之上,鼓声再起,一通鼓罢,兴奋燥动的校场安静了下来。
二通鼓罢,方阵重聚。
三通鼓罢,全军已经恢复到了最初时候的模样。
此时,再兴奋的心情也都得压抑下去。否则那些身背小旗,大步巡行的军法官们,会毫不留情地将不遵军纪的人揪出来。
一个个优胜者,红光满面地走上高台,从柳如烟手中接过宝刀。这些刀都是武邑工匠亲手打制,更为关键的是,每柄刀的刀柄之上,都刻着一个卫字。接过这柄刀,便意味着你将永远都是大将军李泽最为忠心的护卫。
奖励过了优胜者,便是普奖了。每名士兵都有一贯铜钱的奖赏。五千士兵,便是五千贯。一千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可也不算是小数目。军营内的供销社,平价出售给士兵们的粮食,一斗粮,便只有一百文而已。而士兵们便是用自己的军饷在供销社中购买这种平价粮,然后送回自己家中供养家人。
与这些优胜者一齐吃过了午饭,士兵们便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各自回营,下午他们将得到半天假期,当然,不能出营。而在大堂之内,公孙长明也准备与柳如烟说一说如今具体的情形。
“这么说来,长安很有可能会乱,甚至会有不测之祸?”柳如烟皱紧了眉头,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这是最坏的情况,但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公孙长明道:“这一战,如朝廷胜,则当然一切如昔,如果朝廷败,则不测之祸必生。”
“这么说来,郎君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些事情,所以从最初一开始,便将千牛卫大将军府设在长安,名义上是让皇帝安心,实则上是要伏上这么一支兵马,一旦有事,可以保护我们安全脱离么?”柳如烟恍然大悟道:“公孙先生,你实话告诉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郎君还有你,到底在其中有没有推波助澜过?”
公孙长明干咳了两声,却是没有说太阳岛。
他不说话,其实便表明了态度。柳如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的,但阿娘他们?”柳如烟想了想,道:“能不能想法先将阿娘他们送走?”
公孙长明沉吟了一下,“夫人,我也正要与您说这个问题,老夫人,您,还有小公子肯定是走不了的。因为你们的目标太大,一走必然会引起朝廷警觉,所以,你们只能留在长安,在最后时刻,有千牛卫护送离开,这其中,自然会有无数艰难险阻。不过您的父母,倒是可以找借口先行离开,屠虎与金满堂那边会安排他们先去南方,然后再绕道回到武威。”
“我明白了。”柳如烟道:“既然一切你们早就有了预案,那就这样办吧!”
“只是会让夫人辛苦了。”公孙长明道:“节帅对此,也是心下不安。”
柳如烟却是嫣然一笑:“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谁让我嫁了他呢!这也不算什么,我一支长枪,总能护得儿子与阿娘安全的。只是这五千千牛卫,都是关中人士,他们到时候愿意跟着我们走?”
“这便是我们一直着意恩遇他们的原因所在了。”公孙长明道:“军中早已经准备了大量的资金,事发之后,会有一大笔安家费发给他们。相信纵然有人离开,但绝大部分,还是会跟着我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