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难兄难弟
毕毕剥剥的火把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刘思远愤怒的脸庞,全身披挂的他手里提着一柄大刀,在他身上,上千名乡勇全副武装列阵而立,而在他们的身前,是数排被五花大绑着的莫州军士兵,其中不乏军官。
而在他的对面,莫州军亦是越聚越多,与刘思远的乡兵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刘氏是莫州大族,与邓氏一族一样,构成了莫州最基本的统治格局,只不过邓氏在朝,刘氏在野而已。但刘氏在莫州的基础,并不比邓氏差多少。
莫州军的抢掠,竟然抢到了刘氏的名下。当隶属于刘氏的数个庄子被洗劫一空之后,得到消息的刘思远旋即组织起乡兵,将这些抢得兴起的莫州军给抓住了数百人。
莫州军已经聚集了近三千人,而刘氏的乡通也在越聚越多,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百姓手提着锄头,钉耙,羊叉,甚至菜刀也是越聚越多。
如果不是刘思远的手中有着数百人质,只怕双方现在早就开始火并了。
邓景山闻迅飞马赶到,看到如此情状,心下也是恼火不已。
“邓刺史,你要倒行逆施吗?”刘思远纵马而出,戟指着邓景山,道:“你忘了莫州是你的根基吗?这些都是你的乡人吗?你忘了你祖先的坟墓都埋在这片土地之下了吗?你死之后,有何面止去见你邓氏祖先?”
面对着刘思远愤怒地连珠炮般的发问,邓景山苦笑不已。
翻身下马,便欲向着刘思远走去。行军司马宋煜一把拉住了他:“刺史,刘思远现在正在火头之上,你如过去,只怕会对你不利。”
邓景山翻了一个白眼,道:“如果刘思远失去了理智,现在那数百个士兵早就身首异处了,怎么搞的?这一次的大撤退命令没有通知刘思远吗?怎么抢到了他的头上?”
宋煜无言地低下头。不管是他,还是判官柯荣,以及军队之中的很多将领,都对刘氏的财富垂涎三尺,刘氏与邓氏相争莫州主导权,失败之后便专心经营乡里,在乡间拥有极大的势力,而邓氏也在获胜之后采取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这才使得莫州安稳了这么些年。
刘氏是大户,这一次军队刻意地没有通知他,只怕便是抱了抢刘思远一把的心思,只是想不到,刘氏的组织力如此强悍,猝然遇袭之下,竟然能迅速地组织起反击,而且还能击败莫州军,俘虏了如此多的士兵。
邓景山现在却是没有心思去理会下属之间这些鬼魅伎俩了,他只知道,现在如果双方打起来,或者刘思远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这样自相残杀之后,只怕笑得开心的,只会是武威军。
在莫州,击败刘思远也许很容易,但想要彻底地杀死他,可就很难了,这些年,刘思远可没有闲着。邓景山不得不为他能不能顺利撤出莫州考虑。
赤手空拳地邓景山走到了财峙双方的中央,摊开双手,对刘思远道:“刘兄,能不能好好地谈一谈?”
看到邓景山的作派,刘思远哼了一声,却也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邓景山的身前。
“刘兄,涿州丢了,我们再不撤退,便没有出路了,这,想必你也知道。”邓景山道:“收集粮草的命令是我下达的,但我以为他们会通知你,我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邓刺史,你准备丢下莫州百姓吗?”
“不丢怎么办?刘兄,你认为我带着莫州这十几万人,能走得远吗?就算走得远,我养活得了他们吗?”邓景山道。
“离开了莫州,你邓景山还是邓景山吗?”刘思远问道。
“走,还有杀回来的机会,留下来,只能成为别人毡板上的鱼肉。”邓景山看着刘思远:“刘兄,武威李泽的那一套,想必你也是清楚的,难不成你想留下来任由他宰割吗?刘兄,我希望你也跟着我一起走,离开了莫州,我邓景山的确不是过去的邓景山了,但如果有你刘兄相助,我们至少还能守望相助。”
刘思远哼了一声,“即便是走,我也会带上我的乡人。”
邓景山摇摇头:“刘兄,恕我直言,就算你家财巨万,但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又能有多少,你要带上精壮乡勇我不反对,但其它人,还是算了吧?你看看这样的天气,长途行军,你带上老弱妇孺,只不过是让他们死得更快而已。”
“不带上这些人,乡勇又怎么会跟我走?”刘思远怒道。
“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邓景山盯着他道:“即便只有一千精锐,也比几万乌合之众要好一些,这一次我们是逃难去的。你带的人太多,就算到了目的地,到时候怎么安置?”
“出去了,我们如何生存?”刘思远痛苦地道。
“刘兄,你知道营州那边吗?那里有肥沃的无边无际的土地,现在哪里没有人烟,只有一些野人,杂胡,盗贼横行,到了那些地方,你还怕没地方重振家业吗?”
“没有足够的人手,我们拿什么来重振家业!”刘思远愤怒地道。
邓景山呵呵一笑:“刘兄,我说过,那里有许多的野人,杂胡,他们就是现成的人手,我们还可以从高句丽弄来人,那些人可是奴隶,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岂不是比你现在的乡人更能为你创造财富?要紧的是武力,只要你有足够的武力,你便能在哪边创造出比你现在更大的家业来。”
听到邓景山如此说,刘思远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刘兄,现在已经最后时刻了,莫州的状况将会很快传到柳成林哪边,他的军队必然会闻声而来,天气,会拖慢他们前进的脚步,但却不能一直阻挡他们,留给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没有时间跟你耗下去,如果你愿意,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副手,咱们邓刘两家,再次联起手来,不管是接下来到范阳,还是以后退到营州那边,咱们携手共渡时艰,走出去了,咱们这些乡人可就是亲人了。”
刘思远低头沉思不语。
一骑自远方而来,疾奔到了邓景山跟前,翻身下马,看了一眼刘思远,压低声音道:“刺史,莫州出现了大股武威骑兵,不少契丹部族骑兵遭到袭击,损失惨重。”
邓景山眼皮子一跳,“查清楚了没有?是小股部队还是主力?”
“应当是李德率领的武威游骑兵,从契丹损失的人手来看,只怕来的是主力部队。”
邓景山倒吸了一口凉气,武威兵来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太多了。
“刘兄,给个话吧,你若不走,我也不勉强你,但这些兵,你得给我放了,如果你要走,马上就要准备了,否则,只怕就走不成了。”
刘思远长叹一声:“走,不走能怎么办?”
邓景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刘兄,出去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雪被风卷着,在空中乱飞,两支骑兵队伍,隔着里许的地方相互对峙着,一边自然是来自瀛州的武威游骑兵,另一边,却是契丹骑兵。
在连续遭到武威骑兵的袭击之后,契丹骑兵终于也回过味来了,小股部队开始聚拢,逐渐形成了一支三千人大部队,而李德,也在此时收拢了他的游骑兵。
双方在第三天,终于迎面碰上了。
李德巧妙布局,终于迫使契丹骑兵与他正面一战,他可不想让这些契丹骑兵全身而退,逃到渔阳去。现在这样好的作战机会,他岂会放过?
李德握了握拳头,手上的羊毛手套,让他的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依然保持着充分的灵活度,包括他在内,所有的游骑兵都是一模一样的装备,上半身清一色的板甲,头盔之下,戴头羊面罩,裸露在寒风之中的,不过只有一对眼睛以及鼻孔而已。
相比起武装到牙齿的武威游骑兵,契丹人可就寒酸多了,大多披着羊皮袄,脸上,手上,到处都长满了冻疮,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耶律奇看着对面的契丹骑兵,心中充满了感慨,一年以前,他也同对面的这些契丹人一样,但现在,他和他的部族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穿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铁甲,有了充足的后勤保障,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现在正在暖和的屋子里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当然,要让他们的家人的美好生活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就需要他们这些战士继续奋战,用更多的战功,来换取更美好的日子。
李德伸手摘下了鞍边的弩弓,另一手将长枪高高举起,在寒风之中厉声喝道:“进攻!”
两腿一夹,战马箭一般地向前奔去。
在他身后,数千武威骑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契丹骑兵也摧马猛扑过来。
骑兵对战,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就像是两个装满水的隐罐子迎面互撞,弱的那一方,立即便会崩裂,内里的水将会洒满一地。
羽箭在空中飞舞,弩箭发出利啸,相隔百余步,两边同时开始了射击。
然后便是猛烈的撞击,两支骑兵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
白色的披风飘扬的,那是武威的骑兵。
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那是契丹的骑兵。
第三百七十七章:德州新城
旧的德州城已经被李泽当年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新的德州城却是重新选址在卫新河边,从李泽还在长安的时候,德州新城便开始了最基础的建设,主要便是卫新河堤以及码头的重建,等到六月,大量的匠户迁移过来之后,新城的修建便迅速提速了。
如今半年过去了,新城的城墙还停留在规划之上,但工坊区,居民区,商业区却都是初具规模了,新城的建设依然按照着这个时代最为通用的里坊建设,每个坊都是独立的存在,却又由一条条大道连建在了一起。
在武威节镇度支司的统一调配之下,德州新城的建设倒真是应了一方有事,八方支援,不禁是武邑,信都这些现在极度发达的地方,便连沧州,棣州等地,也都被全体动员了起来,大量的人员被动员起来进入了德州,支援德州的建设。
现在正是隆冬季节,大量的青壮正是无事可做的时候,正好全体征调过来加快德州建设的速度。当然,武威节镇并不是白白地征调这些人手,每天都是为这些征调的青壮发放薪饷的。
一天五十文的工钱,绝对谈不上多,但在这里的集体食堂之中吃饭,一天却是花不了十文,大大的黑面馒头,两个便管饱,但却只要一文钱,如果舍得花钱的话,肉食也是有的,不过一碗红烧肉,便要十文钱,绝大部分人是肯定舍不得的。十天半个月吃上一顿,便觉得美滋滋的了。大部分的人,在出发的时候,倒是准备了不少的咸菜疙瘩,馒头就咸菜,正是绝配。再花上一文钱,买上一碗骨头汤,就更美了。如果与伙头们的关系好,这碗汤里指不定便会给你舀上一块大骨头,卡巴卡巴嚼碎了,吮吸光里面的骨髓,营养照样是杠杠的。
闲下来的时候,三五成群地去掏掏老鼠洞,去河里将冰凿一个洞,放一根钓线下去,不用费多大劲儿便能弄上几条鱼来,生起一堆火,烤着吃了,也是无比快活的事情。
这时节干活,当然也是挺辛苦的,但对于他们来说,辛苦算得了什么呢?普通老百姓,为了奔一口吃食,又有啥时候不辛苦呢?像现在这样的日子,真是想也想不到呢!
过去也是要服徭役的,但那可是义务劳动,不但吃食要自己带,还没有一分钱的报酬,过去被征发来服徭役,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死也会脱一层皮,但现在,大家倒是抢着要来了。
最早来的那一批,稍微灵动一些的,现在便已经混出头了。想想当时征发的时候,大家呼天抢地地与家人告别时的场景,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
等到来了,才发现与过去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最早来的那一批,倒基本上都是本地那些最穷苦,最没有门路的一批人,现在这些人,可都是抖起来了,因为他们来得早,德州到处缺人手,绝大部分人,直接便成了那些工匠的学徒,即便成不了学徒,但因为离得近,也或多或少学了不少东西,等到大规模地征调人过来的时候,这些人有的学成了技艺,摇身一变成了匠师,至不济也可以混一个工头做一做。
别小看这一身份的变化,对于他们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至少,每日的薪饷那可都是大幅度地涨起来了。
匠师按月拿薪,每月不低于五贯,小工头,每天也有一百文,那是普通下苦力的工人的一倍了。
每到开饭的时候,在食堂一瞄,便能大致看出谁是早来的,谁是后来的。因为早来的,吃的可比后来的要好多了。至少十文钱一碗的红烧肉,早来的那些人还是吃得起的。
武威的供销合作社,在这里也开设了许多的店子,售卖的东西包罗万象,价格比起沧州棣州本地的物价还要便宜,倒是让这两地来的人兴奋不已,存上了一些钱,便兴冲冲地来这里买了东西存放起来,本来也可以付上一些钱便有往这里运送材料的车队给捎回去,但这些人是万万舍不得这些钱的。反正来时,便日说清了归期的,过年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扛回去,更能给家人一些惊喜。
想着将买下的这些东西放在屋里的炕头之上,再从怀里掏出几串叮当作响的黄澄澄的铜钱的时候,老婆孩子那敬仰的目光,这些汉子们便一个个干劲十足了。
德州新城建设的如火如荼,自然要得益于扬州大盐商金满堂大笔的资金注入,否则,李泽是万万没有如此充裕的资金投入到这里的,即便是不打仗,他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更别说现在还正与卢龙打得如火如荼呢!
李泽直接摒弃了过去无偿征发劳役的提议,而是采取了付给劳役薪饷的做法,这个提议,在武威节镇幕府之内是遭到了绝大部分人的反对的,哪怕是章回这样的人,也并不赞同。在他们看来,百姓服劳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李泽并不这样认为,强征劳役,看起来是省了钱,但劳役们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态度,也就注定高不到哪里去,如果用强来对付老百姓的话,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讨好老百姓的事情,岂不是就打了水漂了吗?
给钱,看起来付出了一大笔,但换来老百姓的高涨的热情和高效率以及对自己更加的拥护,那是一件绝对划算的事情。
更何况,他现在不差钱儿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李泽的正确性,章回这一次也是心服口服,德州新城的建设速度远超武威幕府的规划。更重要的是,本来三月一轮的徭役征发,到期之后的第一批人居然不愿意回去。这在他们所经历的过去的时候,是几乎无法想象的。
德州新城的建设拥有了更多的人手,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熟手了。
武威节镇看起来付出了不少钱出去,但实则上,付出去的钱,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回流到了武威的府库之中。每个工人每天所赚取的薪饷,本来就有三分之一因为吃住而回流,当供销合作社以高于批发价,但略低于市场零售价的价格在这里公开售卖各类物资的时候,这些赚了工钱的百姓,又爆发出了极强的购买欲。
一来二去,这些百姓赚取的钱,大概有三分之二以各种形式回流了回来,能带回家的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一。
而章回却又从每个月度支司的报表之中发现,这些银钱的流动,居然让武威节镇在赚钱。这就让章回有些搞不动了,而不懂就去学习,则是这位大儒的做人准则,于是在有空闲的时候,这位武威的掌书记便又开始往度支司跑,能为他解答这些疑惑的,夏荷自然便是最佳的人选了。
当李泽在易水河畔一举击败张仲武回到武邑的时候,章回兴冲冲地向李泽汇报了他的重大发现。原来大规模地开展基础建设这样看起来要花大钱的事情,居然可以拉动本地经济的繁茂与兴盛。
李泽大笑不已。
这在后世是普通人也都知道的事情,每当经济下行不景气的时候,国家便会大规模地开始基础设施的建设,以此来拉动内需,刺激消费,但在这个时候,的确还是一门全新的知识。
银钱只有流动起来,那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作用,窖藏起来的钱,永远都只是一堆沉甸甸的破铜烂铁而已。
章回是李泽最为属意的文臣第一人,其人有着世人所敬仰的学问,而且此人并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人,反而是那种真正的对儒学有着精深研究的大家,如果这样的人,再懂得了经济学,那对于自己以后的发展,自然会有莫大的帮助。
自己做一件事,或许会被人看作是乱命,但如果有了章回的背书,只怕抵触的人便会大大减少,在这方面,像曹信这样的自己的铁杆,是绝对做不到的。
曹信在北地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章回的影响,却是整个天下。
行走在德州新城已经完工的一些街道之上,李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作品。地下没有半点泥泞,地面并没有奢侈的用上石板这类物事,而是全数采用了那些废掉的砖块,燃烧过后的煤灰填满,然后用牲畜拉上沉重的石滚反复地碾压,压平一层再铺一层,如此再三之后,地面坚硬如铁,也就不复泥泞之苦了。而且这样做,算是废物利用,这些东西,德州新城每天都会生产出很多来,而且在德州旧城,这些东西更是数不胜数,要多少有多少。
道路两边,早前移栽来的大树被砍得只剩下一些主要的枝丫,下半部分更是被涂上了石灰,等到来年春天,想来便能看到新芽了。
靠着卫新河的工坊区内,绝大部分工坊已经开工了,李泽想看到的场面,正在他的面前徐徐拉开,等到德州新城完工,这里,必将为武威的前进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第三百七十八章:铸币,造船,修路
德州,是李泽一直非常重视的一个地方,水系众多,特别是运河修通之后,更是沟通南北,不仅是交通发达农因更为发达,冲击平原让这里的土地极为肥沃,极少受到旱涝之苦。当年李泽要一把火烧掉德州,就是因为不想横海利用德州对尚很弱小的自己发起攻击。
现在,他的统治已经极其稳固,德州当然要重新利用起来。一个新兴的德州,将成为李泽控制北方,交通南方的一个枢纽所在。
德州刺史衙门居于新城的正中心,数条大道在这里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青砖砌成的围墙圈出了一块地作为刺史衙门的所在,不过这个时候,这片地上,却只有廖廖的几幢建筑,与其它坊区已经形成规模的建筑,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于这一点,李泽倒是很满意。德州刺史郭奉孝,的确是一位很能干的人。
郭奉孝,章回弟子,历中举人,进士,却因本人善营建而在选官时被补进将作监,一路升任至少监,后因官场倾轧而丢官罢职,困居长安,在章回决定到武邑之后,郭奉孝便举家跟随,到武邑之后,立即便被李泽任命为了德州刺史,主管德州新城营建事物。
这算是郭奉孝的老本行,上任之后,他也果然不负李泽所望,将新城建设管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一点之上,他比杨开要强得多了。
杨开在动员发动人手,鼓舞士气干劲,蛊惑人心方面,无人可比,但如果到这些具体事务之上,因为能力,见识方面的原因,就错漏百出了。只能用更多的人力,物力来补足差错,而郭奉孝到来之后,用其专业的知识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更让李泽看重的是,郭奉孝能与义兴社通力合作,将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攥成一个拳头,力往一处使,眼往一处看。
章回的弟子,特别是那些已经出人头地的弟子,当真是没有一个废物的,那怕是丁俭,那个对李泽施政有着不同见解,算是武威阵营之中的一个持不同意见的家伙,现在在翼州也做得极是不错。翼州现在官宦,豪绅,世家与义兴社之间相处融洽,能群策群力,便是这家伙的功劳了。
事实之上,现在在武威李泽治下,正在不声不响地形成一个以章回为首脑的文官集团,在李泽的刻意安排之下,这些文官正在逐渐地占据一个又一个的显赫位置。
大唐在历经了这么些年来的动乱之后,虽然逐渐又稳定了下来,但节度使割剧,却在事实上形成了武人当道的局面,文官的地位急剧下降,已经成了武人的辅佐,这在李泽看来,是不正常的。
武力,始终只能是统治的最后手段。他可以为爪牙,为利刃,但绝不能为首脑。否则,天下必然动荡不安,当所有人都形成了以武力为解决问题的最利索的手段的话,对于治理天下,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诚然,这是最简单的手段。
李泽想要改变这一切。
由文官来决定打不打,打哪里,然后由武将去决定怎么打,文武各司其职,互相牵制,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平衡历来是一个难题,但李泽想去挑战一下。他不想武人当道,用刀子来讲道理,也不想武将完全沦为工具,想想宋朝何其富有,军队装备雄甲世界,但对外战争却是打一场输一场,究竟原因,就是武人地位太过于低下,不懂怎么打的文官一通瞎指挥,不输才怪?
虽然现在自己治下的文官,基本上都懂得怎么打仗,这得益于章回的有效教育,但这并不代表以后的文官就会打仗,所以现在的李泽依然是小心翼翼。
郭奉孝捧着一个长方形匣子,放到了李泽的面前,打开了盒盖,内里,十几枚黄灿灿的铜钱,便出现在了李泽的面前。
武威通宝四个字,将李泽的眼晴也映得黄灿灿的。
“节帅,这便是德州铸币厂最新铸造出来的钱币。”郭奉孝略有些得意地道。
李泽小心翼翼地从内里拈起了一枚武威通宝,放在眼前反复端详着,话说这铸币权,可是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从朝廷哪里正大光明争来的权益,拥有这铸币权,在大唐现在所有的节度使之中,他武威是第一家。
现在那些盘踞各地的节度使,只怕还不明白,他付出了偌大代价争来的这铸币权代表着什么,当然,等他们明白过来,蓝子里早就没有鱼了。
在德州新城,最重要的,便是这家铸币厂了。
“比过去通用的唐钱要漂亮多了。”李泽在手心里把玩着这枚武威通宝,“铜与其它金属的比例是多少?”
郭奉孝摇头道:“节帅,这个只有铸币厂的总技司心里才清楚,另外,度支司的相关人员也是清楚的,这不在属下的职责范围之内,所有属下自然也不会去打听,不过属下听铸币厂的总技师说过,如果谁想用这些铜钱来融铜获利,只怕会亏得连底裤都没得穿。”
“这么自信?”李泽笑了起来。
中国历来缺金,银,铜钱一向便是交易流通的主力军,但铜贵钱贱,经常便有不良之人大量收购铜钱然后融化之后制造铜器取利,使得市面之上钱币流通紧张,造成金融上的混乱,这也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深恶痛绝的。
制造能够持久,耐磨,不易损坏,但却又能让这些混蛋无利可图的铜钱,一向是铸币司最头痛的问题。
“这里有十几样范钱,就等着节帅圈定一种,便可以开始制造了。”郭奉孝道:“等到明年开春,河流开冻,可以大量利用水力的时候,制造速度将会大幅度地加快,只要有足够的铜料供应,用不了两年,武威通宝便会取代唐钱成为北地的主要钱币。”
“不仅仅是北地。”李泽从中掏出一枚看着最为顺眼的,道:“还要通过商队交易,钱庄交易,使他们在南方也开始流通,盛和钱庄可是能出大力气的。”
郭奉孝点头称是。
不说以后钱币流通,占据主要市场之后的巨大红利,单只说这铸币一事,便能为德州新城带来偌大的利润。
“铸币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李泽将挑出来的钱币放在一边,对郭奉孝道:“这对于我们以后的计划,是有着极大的帮助的。”
“属下明白。”
“另外,德州船厂的计划,也要加速。”李泽走到屋里墙壁之上悬挂着的德州地图之前,看着上面纵横来去的众多水系,道:“德州的水力资源极其丰富,现在又有通济渠将几条重要的水系连接起来,水运便成了重中之重,德州,以后要成为我武威沟通南北的中心所在之地。”
郭奉孝兴奋的连连点头。
“从长安来的那些造船技师要善待。”李泽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也当真是笑话,这些当世水平最高的造船大师,居然被征召到长安去蹉跎岁月,替皇帝打造龙舟,再制作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内河战船,大唐曾经无敌于天下的海上战舰都要绝迹了。”
“节帅是想打造战船?”郭奉孝一惊问道。
“这是以后的事情。”李泽却摆了摆手:“现在光靠那几个大师傅,能干什么?船厂先建起来,先建些内河小船吧,把德州内部的水系先充分利用起来,在这个过程之中,让这些大师傅能给我们培养出更多的造船技师来,三五年之内,我希望能有成百上千的造船技师被培养出来,武威节镇已经在海兴规划一个海运码头以及大型船厂,到时候你这里培养出来的人才,便能得到大用了。我已经下令沧州那边从现在开始,便收集存伫造海船所有的木料,等到技术成熟,人手够用了,移师海兴,立马便能造出适宜海上航行的大船来。”
“属下明白了。”郭奉孝凛然而惊,眼前的节帅思虑之远,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接下来会有一些卢龙的战俘被押送到这里。”说完这些的李泽,语气却又变得冷酷了起来:“德州的道路交通必须要得到极大的改善,这些战俘低达之后,便开始修建道路吧!我要其通往翼州,沧州,棣州,景州等的大道,能并行两辆马车,不受泥泞之苦,雨雪之困。任何天气条件之下,都可以良好地运行。现在的道路条件,还是太差了,至少这些沟通各地的道路,要与你德州城内的道路一个标准。”
“等他们到达之后,属下马上便组织他们开始施工。”郭奉孝看了一眼窗外的冰雪天地,却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先修的是翼州到德州,然后便是德州至棣州。”李泽的手在地图上重重地划了一笔。
“属下明白了。”
为什么要先修这一条,自然是因为棣州直面着平卢,而平卢对于武威的敌视,现在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了。
“平卢节度使候希逸。”李泽冷哼了一声:“与宣武朱温等人可是打得火热呢,将来必是我武威之患。”
第三百七十九章:棣州叛乱
离开德州,李泽马不停蹄地直奔棣州。
棣州刺史杨卫,长史卢冠,别驾李浩亲自到州境相迎。
李泽这一次巡视的第二站就选择棣州,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棣州与平卢节镇相邻,在李泽与横海开战之时,当时的横海节镇朱寿在连遭大败之后,便将棣州送与平卢,以此来换取平卢出兵相助,但不想却被石壮率兵大败,平卢节度使候希逸狼狈逃回平卢,而棣州刺史杨卫,最终也在石壮的军事压迫之下,选择了向武威投降,成为了武威的一部分。
但不得不说,朱寿的这一举动,仍然给平卢留下了口实,候希逸纵然吃了败仗,但对于棣州仍然是念念不忘,在他看来,自己得到棣州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武威兼并棣州,则是毫无道理的。
这两年来,候希逸就没有消停过。
当然,随着武威的日渐壮大,候希逸指望通过武力拿到棣州的目的,已经愈来愈渺茫了,但棣州却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李泽在棣州实行的度田计划。
因为棣州不像沧州的绝大部分,是武力兼并的,整个棣州是随着杨卫一起投降,李泽自然也就不可能对其境内的大族,豪强举起刀子威胁,反而只能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的来。
但谁都不是蠢人,卢冠等人的步伐再慢,也终究是一步一步地再向前走,棣州的这些宗族豪强们,也是压力愈来愈紧迫,刀子悬在头顶上,你指望人家引颈待戮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杀一头猪,从猪圈里拖出来,它还得拼命地挣扎,蹦哒几下呢,更何况这些宗族豪强还是很有实力的。
于是与平卢候希逸的勾结,便成为了他们必然的选择。
看到李泽,棣州刺史杨卫惶恐不已,长揖到地:“节帅,都是属下治下无力,才导致今日之祸。”
李泽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这与杨刺史无关,是脓疮,总得把他们挤出来,要是让他们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往后还不知出什么乱子。你在这次事情之中站得很稳,丝毫不为那些人派来的说客所动,这让我很高兴。”
李泽这番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杨卫大冬里瞬间汗流浃背,面色由潮红猛然又转向青白,竟是再也站立不稳,要不是李泽仍然扶着他,只怕他便要摔倒在地上了。
棣州正在蕴酿着一场叛乱,叛乱的主体,便是那些地主豪强了。这些人派人找上了杨卫,企图说服杨卫一同加入,毕竟在棣州,杨氏才是势力最大的一家,现在仍然是。但杨卫却是首鼠两端,最终也没有答应。反而劝说他们接受现实,平卢候希逸绝然不会是武威的对手。
不过他的劝说失败了,在动员杨卫失败之后,这些人反而是加快了叛乱的步骤。不过很显然,这些人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武威与卢龙一战,竟然会如此迅速地分出了胜负,易水河畔一战,卢龙大败亏输,这些人震恐之余,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是准备立即行动了。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李泽缓过手来,只怕立即会对他们下手。
这也是李泽返回武邑之后,立即南下德州的原因所在。
直到现在,判乱者们仍然认为他们有着很大的机会,因为武威的主力,此时全都在卢龙与卢龙军对峙,而在棣州,只驻扎了由李浩统率的一部三千甲士而已。
只要他们能击败李浩,拿下棣州,利用这个寒冬的恶劣天气,指不定便能坚持到明年开春,而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还能好好地经营一下棣州用来抵御武威的反扑,当然,他们有这样底气的原因,是平卢候希逸也会派出五千骑兵来支援他们。代价,当然是成功之后,他们加入平卢。
而平卢候希逸的背后,现在却是站着宣武朱温。候希逸有这个胆子与武威叫板,正是缘与他与朱温的一次秘密会面。
在这一次的会面之上,朱温详细地给候希逸分析了武威与卢龙的战局,武威虽然赢得了易水河畔之战,但那一战,也只能是惨胜而已,张仲武的后续反应也是极为迅速,断臂求生,主动放弃了幽州,主力退守营州,却又在平州等地驻扎大军与武威相抗,张仲武主力骑兵的确损失惨重,但步卒实力却依然在,接下来虽然攻守易势,但张仲武转而为守,反而能给李泽制造极大的麻烦。
总之一句话,李泽想要打下卢龙,绝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而且必须全力以赴,否则张仲武缓过劲来,是有实力反戈一击的。
这个时候,李泽怎么可能在意棣州这块小小地方的得失呢?为了鼓励候希逸向武威动手,朱温在资金,物资上给予了他极大的助力。
而候希逸之所以选择要投朱温,自然也是因为朱温的实力强大,别看朱温名义上只是定宣武节度使,但其真正的影响力,却远远不止于此,在候希逸看来,张仲武必然会因为太过于招摇而失败,而像朱温这样实力强劲却又善于隐忍者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至于武威李泽,先不说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与自己有仇,就算他能击败张仲武,到时候还有多少余力顾到关中河洛的局面都是问题,等到缓过劲儿来,只怕这天下大局已定,到那时候,了不起他也就仍然当一个节镇而已,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何可怕的?
李泽此时,倒还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之中,宣武朱温插手如此之深,只当是候希逸利令智昏,想趁火打劫而已。
不过,他真没有将候希逸放在眼中。
他的主力部队的确都在涿郡,莫州一线,但收拾候希逸伸出来的爪子,还需要他动员这些前线野战军吗?
李泽人在德州,但他的亲卫主力,却已经悄没声的运动到了德州临邑县,距离这一次叛乱的主要集中点,棣州商河县,那是咫尺之遥啊。
“说说具体的情况吧!”几骑缓缓前行,数百名亲卫义从在李泌的带领之下,将这几个包裹在正中心。
“节帅,叛乱以商河县令,也是商河县最大的豪强地主田崇为主,他勾连了棣州几个最大的地主豪强,在商河秘密聚集了大约三千乡勇。我们在商河的人,只怕现在都已经遭到了不幸,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将这些人聚而歼之,我们虽然知道,却也不能主动去营救他们。”卢冠有些伤神。
李泽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事后,对他们的家人多多补偿吧。”
“是!”卢冠点了点头:“对手的计划很简单,也就是在商河先公开叛乱,引诱李浩将军驻扎在棣州治所阳信的三千甲士前往平叛,而他们将在商河与李浩将军对抗,在双方激战之时,平卢候希逸的五千骑兵将出现在战场之上,以图全歼李浩将军所部。与此同时,他们在阳县等地勾连的人将一起发动,引起全境叛乱。”
李泽嘿嘿一笑,点了点头:“很好,虽然很简单,但却很实用。如果我们一无所知的话,指不定还当真会他们所乘。”
“接下来如何做,还请节帅示下!”卢冠道。
“按照你们所奏请的计划实施吧!”李泽道:“田波带领的内卫,已经秘密抵达阳信等地,这边一开战,那边就立即逮捕叛乱的参与者,确保棣州其它地方太平无事。卢冠与田波相互协调,这一次,就不要再怕杀人了。”
“属下明白。”卢冠点了点头。
“商河之事爆发之后,李浩便立即率军出阳县,往商河,你只管打商河县,候希逸的那支援军,便交给我来对付吧。”李泽笑了笑。
“属下明白,公子,这天气贼冷,您就没必要亲上战场了,还是去阳信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灭杀候希逸的那支援军,李泌就足够了,杀鸡焉用牛刀?”李浩笑着道。
李泌也是点头:“公子,我也是此意。”
李泽斜睨了李泌一眼:“怎么?以三千对五千,没有必胜的把握,怕我冒险,所以先让我避一避?”
李泌顿时红了脸,握着马鞭子的手青筋毕露:“公子,要说以三千亲卫义从对上卢龙骑兵,我的确是心中有些忐忑,但对上平卢骑兵,他们还真不够我们砍的。”
“这不就得了!”李泽哈哈一笑:“我就不去阳信了。我倒是想亲眼看一看平卢的兵,倒底怎么样?候希逸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来挑衅我!”
听着李泽三言两语便分派完毕,却没有自己什么事,一边的杨卫汗流淌个不停,期期艾艾地道:“节帅,属下亦能供献一份力量。”
“怎么会忘了杨刺史?”李泽笑道:“卢冠,田波他们的任务重,比起李浩这边的战场冲杀要更复杂,便由杨刺史为主,他们两个为辅,杨刺史手中的力量,也加入到他们其中来,商河估计这一次要遭劫,但棣州其它地方,却绝对要稳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叛乱者拿下,没有杨刺史,他们还真是做不下来。”
杨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经过这一件事后,自己与棣州本地豪强是彻底绝裂了,再也没有丝毫的通融余地,以后,也就只能一门心思地跟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节帅混了。
第三百八十章:棣州叛乱(中)
阳信县尉阮则成扶着腰刀,笑咪咪地走进了自己的衙门,虽然现在他作为一县县尉,能管的只是手下百十号人手,负责着阳信县城的治安,但因为阳信是棣州的治所,他这个县尉的级别也比别人要高出半格来。刚刚走入自己的公房,却愕然看见一个汉子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手里把玩着的正是自己的县尉印信。
“你是谁?”阮则成惊怒地问道,环目四顾,却见公堂之中,自己的一些下属正噤若寒蝉,垂首低目不敢语,而平素自己的几个心腹,竟是一个也看不见。
盘踞于上的汉子走了下来,阮则成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一个瘸子。
“阮则成!”瘸子笑得极是开心:“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田波!”
一听到这个名字,阮则成转身便走。
田波不由大笑起来。
门口黑影一闪,两名五大三粗的士兵出现在门口,当胸一个窝心脚便将阮则成揣翻在地上,不等阮则成拔刀,田波已是呛然出刀,锋利的刀刃顶在阮则成的喉结之上。
“阮县尉,你被捕了。”
被五花大绑的阮则成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公房,却见从另一侧,自己的一众心腹,此刻都已经被绑缚着跟一串串的糖葫芦似的,垂头丧气地被押了出来。
乐陵,匡招正在吃着他今天的第一顿饭,小米粥配上几样颜色各异的小菜,看起来虽然简陋,但真要论起花费来,却着实不菲。美滋滋地将碗中的粥喝完,伸了一个懒腰,他站起身来,今天还有许多大事要做,穿戴停当,走出大门,却看见一名家丁如飞一般地奔跑而来。
“老爷,快跑,官府来抓人了。”
这个家丁也就喊出了这一句话,身后一根羽箭飞来,直直地从后心射入,这名家丁一声惨叫,扑地便倒,匡招大惊,拔刀转身便待退回来,却一眼看见了屋内惊慌失措的妻妾与子女,不由叹一口气,挺刀出了大堂,便向另一侧跑去。
大门处,涌来一群群的黑衣士兵,紧追他而去。
从侧门刚刚逃出来,眼前却是一黑,一根大棒子敲在他的脑袋之上,匡招倒下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人似乎是自家的一个长工,只不过此人的脖子上,此刻系着一根红巾。
庆云,南皮,无棣,高成,浮阳等棣州下属各县,如同阳信与乐陵一样,这样的事情正在密集地上演。如同事先经过无数次演练一般,武威内卫以及义兴社的监卫们,有条不紊,行动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参与了此次棣州暴乱的人物,在半天之内统统抓捕归案。
抓捕这些当事人,只不过是行动的第一步罢了,而在这些人当案之后,在杨卫的亲自命令之下,这些人的家人纷纷琅铛入狱,家产尽数被充公。
一时之间,棣州各地,人心惶惶。
而在事情的中心,商河县,田崇并不知道整个棣州已经生变,他们预定之中的那些呼应他们判乱的关键人物都一一被捕入狱,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远处正在缓缓逼近的那一片黑色的乌云。
那是李浩带领的驻守棣州的武威三千甲兵。
他等了足足两天,才等了这支队伍。
原本以为他们这里叛乱的消息一泄露出去,李浩必然率领三千甲兵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平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准备妥当的商河县,必然能给仓促而来准备不足的武威兵以重创。哪里晓得,李浩居然慢吞吞地在两天之后才赶了过来。
慢,对于此刻的田崇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此刻已经看得很清楚,缓缓推进的李浩三千甲士的身后,是人数更多的府兵,而那些府兵,却是携带着各色各样的攻城器具。
“诸位,开弓没有回头箭!”全身甲胄的田崇转过身来,看着身后那些脸现惧色的同伴们,道:“此刻便是我们开城投降,也逃不脱法场一刀,大家别忘了,我们只需要支撑一天而已,候节镇的五千骑兵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我们与李贼兵马激战正酣之时,数千骑兵自战场之后包抄上来,全歼他们何等容易?事到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有退路了,李泽待我等如猪狗,如果这一次我们抓不住机会,就只能被他当猪狗一般的宰了。战不战!”
“战!”这些各地汇集而来的地主豪强们或许想起了这两年来的煎熬,过去,他们过得是何等的写意,何等的酣畅,可李泽一来,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生不如死。此刻被田崇一说,全身的血液顿时涌上脑袋,一个个挥舞着武器大声吼叫了起来。
“将那些人押上来!”随着田崇一声令下,数十个被五花大绑地人被推上了城头。这些人,自然就是武威派驻在商河的官员,既有官府系统的,也有义兴社系统的,此刻站在城头,有的泪流满面,有的闭目不语。
李浩的甲士停了下来,白的雪,黑的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后的府兵一涌而上,一台台巨型投石机被迅速地安装起来,一台台的强弩被迅速地向前推进,当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甲兵再一次向前缓缓推进,距离城墙二百步,再次停了下来。
一名士兵再两名持盾的士兵保护之下,大步向前,站到了护城河的边缘,在盾牌的掩护之下,这名士兵露出了一个脑袋,向着城上大喊道:“商河的人听清楚了,武威大军已至,你们指望的内应,已经尽数成擒,你们希图的援军,也已经来不了啦,现在投降,节帅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从者不问,不罪及家人,如若愚顽不灵,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可就要累及家族了。”
士兵的嗓门很大,在寒风之中,他的喊叫之声,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田崇大笑“真是笑话,李泽手段狠毒,当年一把火烧光德州的事情,大家忘记了吗?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他能仁慈,放箭,射死他。”
城上立时箭如雨下,那十兵立时缩回了脑袋,在两面盾牌的掩护之下,缓缓退走。
“杀贼祭旗!”田崇厉声吼道。
几十柄横刀立时斩下,城头之上,那些被绑缚着的人,立时身首异处,坠下城墙。城上城下,齐声吼叫了起来。
李浩的眼角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举起手来,厉声喝道:“攻城!”
轰然声中,五台巨型投石器一齐发射,五块百余斤的巨石凌空飞起,砸向商河县城墙,伴随着巨响,数截城垛,霎那之间,被砸得支离破碎。
弩箭的发射之声响彻战场,黑衣甲士向前缓缓压进,内里的弩箭手们,抬手向上,手中的弩箭乌泱泱地射向城墙。
虽然有护城河,但这个天气之下,护城河里可都是结着厚厚的冰层的,武威兵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过护城河,直接对城墙发起攻击。
平卢骑兵将领周辉率领着五千骑兵,顶着寒风向着商河前进,对于这一次出兵,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们都是怨声载道,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寒风从脖领子里,从衣袖里,从各个可能的缝隙之中嗖嗖地钻进去,将身体冻得僵硬,风卷着雪花,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
要不是临出发之前,节帅候希逸亲自前来,每人发了一贯赏钱,大家早就没了什么心气了,毕竟节帅说了,回去之后,每人再赏一贯。
周辉不停地卷曲着双手,保持着双手的灵活性,这样的鬼天气,手冻得连刀把子都握不住,还怎么打仗,所幸的这一仗是去抄攻打商河的武威兵的后路,两路夹攻,兴许只要自己出现在战场之上,武威兵就要崩溃了。
对方只有三千甲士,另加数目不详的府兵,自己这里可是五千骑兵,只消一个冲锋,就能将那些府兵驱赶着倒卷珠帘去冲击武威甲士的军阵,如果他们来得及结成军阵的话。
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呢?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商河县的那些人呢!两路夹攻,这一仗,算是很轻松的了。
关键是节帅私下跟他讲过了,拿下了商河县之后,棣州的那些人,会有重谢。到时候,土地自然是归节帅,便金银财宝嘛,自己到是可以顺手卷走一批的。
想着这些,便觉得风也不哪么大了,雪也不那么冷了,挥舞着马鞭,梆梆地敲着自己的甲胄,将上面的积雪敲打干净。
然后,他便看见,在前方的丘岭之上,骤然之间多了一面猩红的大旗。
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错,是一面大旗,上面的李字,刺的他的眼睛有些生疼。
大旗的旁边,一排排的黑甲骑士一一跃现,黑甲,红披风,头盔之上顶着一根羽毛,清一色的斩马刀。
周辉一个激凌。
这是武威节帅李泽的亲卫义从。
唰地一下,冷汗顿时就从他的背心里冒了出来。
不等他有第二个念想,对面的猩红大旗猛然前指,黑甲红披风的骑士便如出闸的洪水,向着他的方向倾泄而下。
第三百八十一章:棣州叛乱(下)
周辉被李敢一斩马刀给平平地拍在了雪地之上,不等他爬起来,好几柄斩马刀便指向了他。骑兵的决战永远都是这么快速而且残酷,不过盏茶功夫,平卢的五千骑兵便被打散,此刻早已经溃不成军,除去当场战死的,受伤的,坠马的,但凡还能骑在马上跑的,基本上都往回打马狂奔。
周辉闭上了眼睛。
当他看到李泽的亲卫义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失败不可避免。
虽然大家都是骑兵,但骑兵与骑兵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平卢骑兵与李泽的亲卫义不仅仅是装备上的差别,还有战斗力的差别,作战意志的差别,当这些全都综合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平卢骑兵全方位的被压制。
两军的战斗达到了一定规模的时候,人数上的差异对战争结果的影响并不太大,要不然历史上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了,最悬殊的一次战斗,一方甚至以不到一千骑兵,击败了拥有近十万之众的另一方。
因为接触战斗的永远都只是一少部分。
就像李泽与卢龙张仲武的战争,双方都明确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大战,但双方在各个战场之上调集的兵马,却全都没有超过五万这个数目。因为这个数目,是现在他们的后勤能够支撑起来的极限了,而且作战的期限,绝对不能超过三个月。否则,不用再打,自己就要崩溃了。
作战,从来不只是双方正面相对的那些士兵,有时候,决定战争走向的甚至是后方的那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辅兵,民夫。
周辉被押到了李泽的面前。
看到脸色惨白,身体簌簌发抖的这员平卢将领,李泽心中生出一股鄙夷。
“你叫什么名字?”
“周辉!”
“哦,是你,殿前军马指挥使,正四品的高官啦!”李泽打趣地看着对方:“怕死不?”
“怕死!”周辉回答很坦然,让李泽身边的李泌,李敢以及其它一些亲卫将领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既然怕死,现在又被我活捉,想来是愿意投降我的了?”李泽打趣地道:“不过到了我这边,你只怕做不了殿前军马指挥使了。”
“不投降!”周辉的回答,让四周的笑声戛而止。大家有些惊讶于这员敌将的回答。
“既然怕死,又为何不愿意投降?”李泽也很讶异,好奇地问道。
周辉垂着头,看得出来,他的内心的确是恐惧,“没法儿投降,因为投降了我得到的很少,付出的却很多,所以,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周辉的回答,李泽却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看着对方的眼光有些复杂,李泌亦是若有所思,偏着头想着什么,倒是李敢,一脸的不屑看着对方。
半晌之后,李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些逃卒不必追了,打扫战场,带上周将军,我们去商河。”
商河县,战况已经陷入到了最激烈的阶段,李浩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什么攀墙蚁附作战,这个时节,滴水成冰,城墙之上被田崇等人泼了水,亮晶晶的全是冰碴子,架云梯蚁附作战,只能徒耗人命,反正他并不担心时间问题,所以只是任凭五巨型投石机一个劲儿的卯准了一个点猛轰,轻了小半日之后,土夯的城墙外面纵算包上了青砖,也终于招架不住了,巨响声中,大半倒是倒了下来。
本来三丈余高的城墙,倒了一半,露出了一个百余步的大豁口出来,这个时候,李浩便也不再客气了,甲士们一涌而上,顺着这个缺口开始进攻。
有城墙可依,乡勇们能与甲士做到一个不错的置换比,但如果双方面对面地进行肉搏战,那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这些乡勇们能穿上甲胄的也就是这些豪强们的亲信嫡系部队,人数只不是一小撮罢了,其它的有一件皮甲就算不错了,更多的,也不过就是身上一件大棉袄罢了。当你一刀看下去在别人的甲胄之上激起一溜火星儿,人家一刀砍下来却是飙一股血花的时候,任是谁对这样的作战,也没有多大兴趣儿。
打仗是需要勇气,但也不能白白地送死啊。
所以当李泽抵达商河县的时候,战斗已经由攻城战,变成了巷战了。不得不说,田崇等人的抵抗意志还是极其强烈的,直到此时,他们的内心深处还在期盼着来自平卢的骑兵给予李浩致命一击。
当李泽下令在城头之上挂上了周辉的将旗的时候,这场本来就有些无谓的战斗,立即便宣告进入到了尾声。
大批的乡勇缴械投降了。
无法投降的田崇等人,最终也被李浩带人一一生擒活捉。
李泽端坐在大案之后,周辉竟然也被安置了一个凳子坐在他的旁边,脸色苍白地看着田崇等一众反叛头领被押过来按倒在雪地之上,一个个就地正法,血肉模糊的脑袋被装进了一个个的木匣子之中,摆在了周辉的面前。
“所有俘虏,发往德州做苦力,能否得到赦免,便看他们的表现吧。”李泽挥了挥手道。“这些叛乱首领已经服诛,其家人发往涿郡,莫州军前效力,其家产,尽数没收。”
听着李泽冷冰冰的毫不带感情的话语,周辉心里也是凉嗖嗖的,所谓的发往军前效力,基本上就等于宣告了这些人的死刑。
而李泽在商河县对这些人的宣判定下了基调,那在整个棣州参与了这一次叛乱的人的下场,也基本上要以此为标准了。
轻描淡写了处理了这些叛乱者之后,李泽回过头来,脸上却又带起了笑容:“周将军,我倒是很欣赏你。”
“败军之将,节帅请不要说笑。”周辉丧气地道。“节帅要杀我就快杀了吧,不需要杀鸡骇猴。”
李泽大笑:“周将军倒是真性情,不做作,我没想杀你,不过呢,这些人头,你替我带回去给候大帅,告诉他,可一可二不可三,下一次他再打我的主意,那就休怪我提大军去与他说道说道了。”
“放我回去”周辉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李泽。
“嗯,放你回去!”李泽笑咪咪地道:“先前说了,我很欣赏你这样真性情的人啊,说不定将来,我们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是不是?”
周辉怔忡了片刻,站了起来,拱手道:“那周辉便多谢节帅的不杀之恩了,不过以后要是再在战场之上相遇,周某还是要与节帅刀兵相见的。”
“那是自然。”李泽不以为意地道:“说句周将军不见怪的话,我还是挺喜欢与你刀兵相见的。”
周辉顿时面红耳赤,似乎想要发作,却又发作不得,当真是憋得极其辛苦。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周将军,候大帅,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来招惹我的呢?”李泽问道:“周将军是他心腹将领,想来必定知道一些什么吧?”
周辉犹豫了片刻,道:“我们节帅已经与宣武朱温结盟。”
李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宣武与平卢并不接壤,朱温却能与候希逸搭上一腿,自然是因为朱温已经解决了这其中的问题了,比起张仲武来,这位不声不响,却已经发展出了偌大势力的家伙,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敌啊。
可惜,现在自己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坐视其势力一步步的变大。
“朱温与田承嗣两人没有勾连在一起吗?”李泽忽然问道。
周辉摇了摇头:“没有,两边矛盾反而极深,双方的势力范围之上有颇多争议之处。”
“这便是了。”李泽舒了一口气,要是朱温与田承嗣也搞到了一起,那才是大麻烦,不过依这两个人的脾性,想来也搞不到一起去,谁都不是甘心做副贰之人。
“你走吧!”李泽挥了挥手,“你那些被俘的手下我也释放了五十人,堂堂的殿前指挥使,孤家寡人回去可不像话,你要是跑得快,说不定还能在半路之上收拾一些人马。”
周辉不敢多言,匆匆而去。
“这样的家伙,一刀宰了也就是了,公子,留他一命干什么?”李敢不开心地道。
“我说了,这人是真性情啊,他很害怕,却又强撑着不投降,说明了什么?他并不是对候希逸真的忠心耿耿,而是此人对家人,对家族有着极强的责任心,他要是投降了我,只怕候希逸便要收拾他的族人了。”李泽笑吟吟地道:“这人的弱点一抓一大把,偏生本事又还是不错的,回去之后,候希逸大概也舍不得不用他,所以啊,此人现在用不着,指不定将来便能用得上。一刀杀了,未免可惜。”
这一次的棣州叛乱,前前后后不过三天功夫,便宣告完全被镇压,经此一投,原来棣州的那些幸存下来的地主豪强,宗族势力,被武威一扫而空,杨卫经此一事之后,也与棣州的旧有势力彻底绝裂,在这一役之中,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棣州也由此彻底地被武威掌握在了手中。
当李泽离开棣州的时候,卢冠已经开始对棣州进行彻底的度田。
第三百八十二章:想当海贼王的男人
海风凛冽,推动着一**海水由远及近,重重地撞击在礁石之上,白色的浪沫飞溅而起,飘然洒开,珠落玉盘一般地砸落在礁石之上。
李泽站在一块高大的礁石之上,凝目注视着辽阔无垠的大海,提起手里的酒壶,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将酒壶随手扔给了身边的杨开。
杨开的身体可比不得李泽强健,跟着李泽站在这风口之上,纵然身着重裘,还是冻得有些簌簌发抖。接过酒壶,赶紧喝了一大口。一道火线自喉中直入丹田,一股火热从下腹腾地烧起,将暖意直送四脚百骸。
“杨开,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么多年之前便开始布局横海吗?”李泽指着眼前的大海,笑问道。“就是因为这片大海啊!”
纵然杨开现在自诩为李泽的心腹嫡系,但对于当初李泽为什么那么早便开始在横海布局,一直都是不清楚的。
“我自从懂事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李泽感慨地道“说来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将来能从海上逃跑而已。”
“啊?”杨开有些愕然地看着李泽。
“瞧,这片大海,是多么的辽阔无垠啊,你知道他有多大吗?”李泽笑问道。
杨开摇摇头。
“我来告诉你,如果说这个世界的面积有十成的话,哪么大海便占了七成,陆地,只不过三成而已。”李泽道。
杨开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有唐时代,海贸其实是相当繁盛,对外面的世界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像李泽这样肯定地说,大海占有七成的面积,陆地只有三成,却还是头一遭,而在一般人的世界观之中,自然是陆地面积大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地去感受一下大海的广阔。
“大海之中有很多的岛,有些岛不适宜人生存,但有些岛,那却是人间天堂啊!”李泽笑咪咪地道:“那时候的我,整天想得是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造很多很多的大船,然后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候,便带着我的人,跑到海上去逍遥自在。”
说到这里,他大笑起来,从杨开手里抢过酒壶,又满满地灌了一口,迎头海风狂笑道:“那时候的我,最大的梦想,可是想成为一个海贼王的男人啊,哈哈哈!”
李泽的大笑声,引得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之上的李泌,李泌二人都看了过来。
杨开张了张嘴,却只是配合着李泽干笑了几声,他虽然读书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但从根子上来说,还是一个正统的士人,自从跟着李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后,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宏伟初心,便又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时代的读书人,从开始启蒙的时候,只怕都抱着这个心思吧,教授他们的启蒙先生,大概也是对他们这么说的,只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他们,最终,有些人磨灭了梦想,有的人却走上了与初衷背道而驰的道路。
现在的杨开,正为找回了少年的初心而振奋着呢,正一门心思地想跟着李泽拯救天下苍生,然后青史留名,陡然听到李泽的梦想居然是当一个海贼王,自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节帅,属下觉得现在的您,才是真正的您呢!”杨开道:“以天下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您可是这天下的英雄。”
李泽却是瘪了瘪了嘴,道:“你别给我戴高帽了,其实我自己很清楚,我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如果说英雄造时势的话,我呢,却是时势造就了我。这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你其实也是很清楚的了。”
看到杨开欲言又止,李泽却又是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些话,也就对你说一说罢了,我可不担心你会说出去败坏我的名声。”
一句普通的话,却让杨开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到了如今,却已经是由不得我了。”李泽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脸庞却是更红了一些,“现在的我,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再苦再难,也得一步步地走下去。”
“这天下,终归会是节帅您的。”杨开咬着腮帮子道,这话,也就在他与李泽独处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来。“节帅,这天下,也就您才能让其变得更好,长安那边,是绝对做不好这件事情的。”
李泽微微一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们且走着看吧。将来的事情,虽然可以从现在起就开始规划,但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一件小小的不起眼的事情,便会让我们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呢。”
“义兴社十万社员,都是节帅最为忠诚的追随者,只要节帅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杨开大声道。
“义兴社已经有十万社员了吗?”李泽有些惊讶。
“是,其中核心成员一万余人。”杨开低声道:“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节帅而无其它。”
“义兴社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李泽点了点头道:“有了他们,哪怕我们在以后会经历失败,但只要有他们,我们就有翻身的资本,杨开,义兴社的重点,还是要放在最底层,当然,上向的渗透也不能放松,能挖一个,便挖一个,从量变到质变嘛!”
“这个方向上,我与曹璋有着分工,他往上走,我往下瞧。”杨开道:“他更熟悉上层,而我,对底层百姓需要什么,就更清楚了。”
“武威书院哪一边?”
“节帅,武威书院之中,现在有一半人,都已经是我们义兴社的成员,以后只会越来越多的。”杨开道:“我这个副山长可不是白当的。”
“那就好!”李泽笑道,可以估计得到的是,以后武威旗下的大部分文官,都将出自武威书院,如果有大量的义兴社员掺夹其间,对于李泽的统治,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明年开春以后,海兴的港口,就要开始兴建。”李泽收回了思绪,看着大海,道。
“还要建港口?”杨开问道。
“怎么?你是担心我港口修建好了,能造大船了,便一溜烟地跑去当海贼王吗?”李泽笑问道。
杨开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海贸啊!”李泽道:“现在大唐的对外贸易,全都集中在广东一带,你知道广东的那些港口一年能弄多少钱吗?想想都让人眼红流口水啊!如果我们这里也拥有一个良港,能为那些海贸的商人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能将他们吸引到我们这里停靠,那些钱,可就归我们赚了。杨开,这里头的利润,是你无法想象的。有了钱,我们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呢!”
说到钱,杨开自然也是带劲的,他很清楚,想要做成大事,必然要投入大钱,别看现在李泽拥有十几个州的地盘,但府库里的钱,从来都是捉襟见肘的,杨开每一次见到夏荷,基本上看到的都是夏荷提着笔,对着帐薄冥思苦想,也就是这一段时间金满堂的资金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武邑,她的脸上才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其实义兴社每年的花销,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除了钱,还要有强大的水师来保护我们的海疆啊!”李泽看着杨开道:“还记得盛唐之时,大唐对倭国的那一场海战吗?那一战,打得倭国几百年来,再也不敢樱我大唐锋芒,但现在,如果倭国再度大举前来,大唐还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吗?”
“只怕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杨开呵呵一笑道。
“永远不要对外敌掉以轻心,也永远不要小视他们。倭国现在的确也很乱,比我们大唐更乱,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就想组织一支庞大的舰队,再去干他们一遍,让他们永远也无法翻过身来。”李泽恶狠狠地道。
杨开有些无法理解李泽的思路。
“人家没惹我们,我们也没有必要非得去揍人家吗?”他讷讷地问道。“我们跟他们,好像也没有利益冲突啊!”
李泽嘿嘿一笑:“你知道吗?扬帆往东而去,有很多岛国,一年四季如春,稻子丢在地上便能长出沉甸甸的穗子,一年能够三熟。”
“有这么好的地方?”杨开的眼睛顿时便红了。
“便是那倭国,便有一个叫石见的地方,那里有露天的银矿,随便拿锤子敲一敲,就是含银量极高的银矿,你想不想要?”李泽又问道。
“当然想。”杨开瞪大了眼睛,“节帅,这么说来,这海港,咱们一定要造,这战舰,咱们也一定要造,还要趁早打造一支水师,等组建完成,便让他们扬帆远航,去那些地方,让那里的人给我们种粮食,去将那里的银子全都挖出来,如此一来,我们将来向南的时候,就再也不缺钱花了。”
李泽大笑:“就是这个道理。要不然,我煞费苦心地从长安挖来那么多的造船匠师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三章:稳定压倒一切
对于李泽准备在沧州兴建港口,在未来将其打造成一个对外的贸易城市的长远规划,候震自然是异常高兴的。想想海外各域商船云集海兴,这里成为一个大量货物吞吐,集散的地方,那对于本地的经济该是多么大的一个推动。
候震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年轻的时候去过洛阳,长安,对于洛阳那种商业繁茂,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场景,是念念不忘。
“节帅,我们沧州对于这一件事情是绝对支持的,要多少人,我们就调派多少人,要钱,我们也是能挤出一些的。”候震信誓旦旦地道。
李泽看着对方那张兴奋地脸,笑道:“候公不要高兴得太早,到时候即便港口建成,即便能吸引来各地的商船,节镇也会在这里设立独立的市舶司,跟你沧州关系可不大哦!”
候震亦是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港口在我们海兴,却是搬不走的,码头发展起来了,总是要用人的吧?货物上岸,总是要用仓储的吧?货物要卖出去,总是要商铺的吧?既然有仓库,有商铺,那我们当然就可以收税了。这里兴盛发达起来了,各地的商人都会来这里进货吧,那酒楼,客栈等也必然会发展起来,大量人员汇集于此,于我们沧州大有益处啊!”
李泽冲着候震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一地主官的思维。”
“跟着节帅久了,对于节帅的大局观和深谋远虑,自然多多少少也是学到了一些。”候震微微一笑道。
对于候震明目张胆地拍马屁,李泽却是大笑一声生生受了,对于候震,这位过去的德州八大家排名第二的大豪,李泽还是挺满意的,不管是担任武邑县令,还是现在担任沧州刺史,贯彻李泽的政策,都是不遗余力。
“候方域在右卫表现得很不错,再历练两年,差不多便可以独掌一军了。”
听到李泽这话,候震顿时笑开了花,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更让人开心了。“这都是节帅的栽培,柳都督的照顾,候家儿子倒是好几个,但除了老大,其余的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老大有了出息,以后我倒也不必担心剩下的几个混球饿死了。”
李泽也是笑了起来,候方域在军中的表现的确是远超一般人,但候家的另几个儿子,倒也并不是候震嘴里的酒囊饭袋,纵然比不上候方域,但也不差。如今老二跟着候震在沧州为官,老三在家武邑照料经营家业,老四还是一个孩童,刚刚启蒙,候震可是给他请了有名的老师在家设馆,看起来是要做文官的料子,要是有所成就的话,到了候家的下一代,一个显赫名门必然会出现。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在这一场大争之世之中获得胜利,如此这些翼附于自己的家族才能跟随着自己步步登高。
候震一路上说细地跟李泽禀报着沧州的治理情况,这一次李泽自棣州过境沧州,行色匆匆,并不会停留很久,而候震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棣州叛,李泽在棣州大开杀戒,一众叛乱者人头纷纷落地,从叛者被送去德州服苦役,而叛乱首领的家属更是被送到前线从军,下场可想而知。
消息传出,沧州震动。
要知道,沧州当初被李泽率部一鼓而下的时候,治下好几个县也是被传檄而定,向李泽归降,对于这些地方,李泽是采取的怀柔之策,但这也使得整个的度田计划受到了或明或暗的阻挠,而棣州事发之后,当初那些抵触的大小地主们,立即胆战心惊的主动找上了官府,要求度田,清理丁口。
毕竟官府的度田,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定的土地,那些被清理出来的田亩,只要是有合法收续的,官府还是会给予一定的补偿的。
如此一来,沧州上下,在这个冬天,反而比平日里更忙了一些,两年来推进极其困难的事情,在这个冬天,忽然地就是数倍的数度向前跑步而行了。
“吴进是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化出几个分身来才好。特意让我向节帅告罪,不能来节帅面前请安,是他的不是,等到过年的时候,他一定会登门谢罪呢!”候震说完了现在度田的进展之后,又笑着道。
“谢什么罪!”李泽摆摆手:“这样的状态,才是我喜欢的呢!见不见我有什么打紧?办好差,就是最好的事情,不见我,难道我就记不得他们的功勋?”
“正是因为节帅如此心胸,吴进才会这样做啊!”候震笑道。
“沧州驻军如何?”李泽问道:“棣州李浩训练出来的三千甲士还是让我很满意的。令行禁止,稳如泰山,脱如脱兔,已经颇有强军之姿了。”
“沧州驻军,绝不比棣州差!”候震笑道:“这一次棣州叛乱,我们沧州其实也是高度戒备的,陈长安将军治下有方,沧州境内一片平静,少不了他的功劳。现在事态平息,军队之中有不少人更是被吴进借了去帮助度田,清理丁口呢。”
“这么说来,军纪还是很不错的了。”
“自然,若非如此,吴进岂敢让这些大头兵下乡?”候震点头道。
一路絮絮叼叼地说着,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海兴县高湾乡。这里,是海兴最大的晒盐基地,也是盐工们最为集中的地方。
远处路边,密密麻麻地站着不少人,显然是本地的官员带着百姓前来迎接,也能看到提前抵达警戒的李敢等一众亲卫义从都候在路边。
“如今南方食盐大量涌入北地,对于这里的盐业冲击应当很大吧?”李泽问道。
“还好。”候震道:“盐,是供销合作社统购统销,虽然现在的收购价格被压低了不少,但影响并不是很大。南方的雪花盐质量更好,我们这边也没什么话好说。”
“要想办法提高质量,而不是仗着有供销社统购便得过且过。”李泽有些严肃地道:“要是以后供销社放开了呢?你们这里还竞争得过南方雪花盐吗?”
候震悚然而惊,拱手道:“节帅,属下记得了。”
“只要肯动脑筋,提高海盐的质量,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李泽接着道:“对了,还要谨防私盐流出,现在收购价格降低,不见得就没有人铤而走险,却干这些杀头的买卖。”
“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完全杜绝的,左右只能严刑峻法,抓一个,杀一个。”候震杀气腾腾地道,“盐铁,乃是国之大计,岂能容这些人从中作崇。”
“如今冬天,不可能晒盐,这些盐工以什么为生?”李泽指了指远处冷冷清清的盐场。
“生计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候震道:“每到不能晒盐的季节,男丁们大都出海打渔,女人孩子们则在家煮盐,咱们海兴,煤炭资源极其丰富,价格也低,只不过熬煮出来的盐,比起晒出来的盐,质量更差了一些,但总是聊胜于无,多多少少也有些收入。”
“还是要多想路子。”李泽道:“想要杜绝走私私盐的方式,莫过于让他们有足够的收入,使得他们明白,走私这种事情,实在是失大于得。盐工大量聚集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为不稳定的地方,容易出事。”
“节帅放心,如今我们这里晒盐,已经实施了新的计收办法,每人每天是有定量的,完成了定量之后的剩余,便会加价收购,这已经为他们提高了不少的收入,像这样的季节,他们出海打渔所得,官府都是不收税的。他们打上来的鱼腌制之后向外销售,税收也是减半,您看看盐场周围的那些房屋,便是这两年新建的,以前可都是一些茅草棚子,现在可都是夯土房盖瓦了,那些青砖房屋,便是其中的一些佼佼者。”候震很是自豪地道。“对于这样的地方,官府一向是以稳定为先的,只要能完成最基本的任务,基它的他并不在乎。”
“稳定压倒一切!”李泽哈哈笑了起来:“海兴的这个县令做得不错啊,是你候刺史的指点吧!”
“这还真不是。张润张县令是今年年初才来的,年轻,有想法,这些法子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我瞧着极是不错,如今在沧州很多地方,我们都开始推广了。既提高了效率,又让百姓得到了实惠,正是两相宜的好法子。”
勒马看着远处那一排排的明显是这两年新建起来的房子,李泽感慨地道:“咱们的老百姓,无疑是最好糊弄的一群人了,只要让他们能安稳地吃上一口饭,他们便对你感恩戴德。”
“现在可不仅仅是吃上一口饭了。”候震笑道:“海兴的第一家医馆便开在高湾这里,如今这里看医吃药不再是难题,盐工们对于节帅,那是感激涕零呢!”
“走,瞧瞧去。”李泽兴奋地纵马向前,这些盐工,将来也有可能是成为他的第一批海员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补兵
十二月底,李泽抵达了瀛州史家坞,武威节镇副使兼瀛州刺史薛平,长史包慧一路相陪,而千牛卫右都督柳成林,游骑将军李德两人亦从莫州赶了回来。
在史家坞外,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在这里,武威军整整两个曲两千人几乎全军覆没,能逃出性命的人廖廖无几。连柳成林的中军护军柳长风也重伤至今还没有痊愈。
这是李泽自成军以来,第一次被敌人成建制地消灭整整两个曲的主力甲士,而在此之前,李泽可谓是一帆丰顺,即便是面对着横海整整一个节镇的时候,他也是杀得对方溃不成军,望风而逃。
李泽其实也清楚得很,时间愈长,他离遭到失败也愈近,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百战不败的将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让他第一次有了刻骨铭心之痛的,居然是一个他从来不曾看在眼中的小小的坞堡的堡主,一个他心中的土财主。
这一次的失败,也让李泽真正的警醒起来,不是那些身居高位,坐拥重兵的人,才是英雄,草莽之中,也是多有豪杰的。
史家坞的堡主在最后关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了自刎,也让李泽对他平添了几分敬意。虽然他落在自己手中,自己铁定会把他千刀万剐,但他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却是值得敬佩的。
这也告诉了李泽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想要抵达的彼岸,绝不会那样容易和简单,而是会有更多的他想象不到的磨难在等待着他。
史家坞外立起了一块纪念碑,这已经是李泽立起的第二块碑了,第一块是在孟津渡,李泽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
史家坞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姓史的人了,那一战过后,愤怒之下的柳成林在史家坞展开了报复性地屠杀,史家坞的男丁,几无幸存。而现在生活在史家坞内耕作着周边农田的,是左卫在瀛州连续作战之后伤残退役的士兵。而更多的人,则在努力地开采着离史家坞不远的死谷之内产出的石油。
现在李泽在自己的治下,还仅仅只发现了这样一处流出地表能轻易开采的原油。李泽当然知晓这片土地之下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但很可惜的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压根儿就不要想去把他们挖出来,所以这样流出地表能轻易开采的原油,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易水河畔那一战,要不是有数十桶提练过后的猛火油给了张仲武冲锋的最精锐的中军骑兵几乎毁灭性的一击,那一战,李泽不觉得自己有多少胜算。
想起那一战,李泽至今不寒而栗,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成千上万的骑兵发起冲击时那几乎能让人窒息的场面。
骑兵上万,无边无际。
而那一战,张仲武足足有两万骑兵。
那一战,万福,梁晗麾下步卒伤亡过半,李泽费了老鼻子劲,砸下去了无数金钱的一千陌刀队,损失超过了一半。
要知道,即便是在盛唐时期,大唐拥有上百万的军队,但也不过只有区区两万陌刀队。
六百余名陌刀队员的战死,让李泽真是疼到了骨头里。直到现在,陌刀队也还只补充了一百余人。想要找到真正符合条件的陌刀队员,实在是太难了。
“薛兄,对于程绪所部,我很时遗憾。”李泽看着薛平道:“不过他们的表现,对得起他们的名字,如果没有程绪拼死牵扯住了潘凤所部整整五千骑兵,那一战,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整整三千神策军在马头寨拼到最后只剩下数百人,但他们终于还是守住了最后的那一点点营盘,而他们牵制住的是整整五千骑兵。
薛平也是黯然神伤,跟随他而来的一万神策军,可是他从二十万神策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是真正的敢战之士。一战而没三千,说他不心疼那是假的。
“能为陛下死战,那是他们的荣耀。”薛平道:“他们保住了他们的军旗,那么,他们就永远存在。”
“的确如是!”李泽点头道:“经此一战,虽然他们只剩下了数百人,但以他们为骨架重新搭建起来的新军,战斗力必然会再上台阶。薛兄,这一次我过来,也是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为程绪所部补上这三千人马。”
薛平摇摇头:“我已经密折上奏了皇上,陛下已经决定,再从神策军中挑选三千人前来武威。”说到这里,薛平一笑道:“这倒还要感谢节帅对于战死者的重赏啊,长安再次挑选神策军的时候,报名者踊跃,负责挑选人手的左武卫将军秦昭都眼红了,说神策军的精华,都要跑到武威去了。不过皇上倒是挺高兴的。”
李泽笑了笑,薛平此举,自然是怕自己在神策军里掺沙子,而实际上,自己也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也无所谓,自己在战后的赏赐已经让神策军的内心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薛平不是说报名者踊跃吗?秦昭不是说他都眼红吗?
因为来的,肯定是神策军中那些真正有本事,却又没有出头之日的人,是那些贫苦的,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搏一场富贵,至不济也可以为家人赚到一些财富的人。至于那些在神策军中混日子,混资历的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儿,听到如此恐怖的伤亡率,只怕躲都来不及,哪里还肯来武威送死?
李泽拿出来的赏赐对有些人是一生难得的富贵,但对有些人来说,只不过是平素的一些零花钱而已。
来了好!
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有建功立业之心,个个都有升官发财的愿望,到时候,薛平就是想避战,也避不了。
“如此也好!”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节帅,我想把南宫县的四千神策军,调到涿州去。”薛平道:“也该让他们去磨练磨练了。”
“暂时不用动他们!”李泽摇头道:“现在这个季节,对于蓟城也就是包围而已,现在调他们上去,只会徒添后勤的困难。而且现在行军艰难,且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说吧!”
“如此也好。”薛平想想也是,遂点头认可了李泽的意见。“节帅,关于猛火油这一种东西,我也上奏了陛下,请陛下下令各地寻找这种东西,节帅能否将提练猛火油的秘方亦呈给陛下一份?”
李泽不置可否:“薛兄,河洛,关中之地,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而且我担心,就这样将秘方送到长安,只怕用不了多久,这玩意儿便会出现在很多人的案头。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听到李泽这个态度,薛平不由有些失望。想到如今长安洛阳的窘境,亦是只能长叹一口气,李泽说得是,皇帝即便拿到了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大唐的确地域广博,但易水河畔一战,猛火油之威已经名震天下,不管那个节镇在自己的治下发现了这种东西,难不成还会将其进贡给长安吗?只怕会赶紧儿的自己藏起来,偷偷地炼制这种武器。如此想来,李泽秘而不宣,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过卢龙也有这种东西,他们哪里,不见得不会泄漏出去。”薛平提醒道。
“薛兄放心。”李泽道:“我们提练的猛火油,与卢龙的相比,还是有了许多变化的,简单地点,就是我们的威力,比起卢龙的要强悍许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威力会越来越大,你以后会看到的。卢龙,只不过初窥门径而已,现在的我们,已经登堂入室,正在精易求精了。”
“那就太好了。”薛平击掌赞叹:“先前我还担心,以后我们攻打对方的时候,对方大量地使用这种武器会给我们造成大量的损伤呢!”
“猛火油最基本的功能,原本只有燃烧,想要扑灭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想要他爆炸,需要很多的限制条件,以后我们的这种武器嘛,将爆炸的限制条件大大减少了,基本上可以做到想让他炸,他就能炸!”李泽笑道。
“我还听说节帅在易水河使用了另一种爆炸武器也是相当的厉害啊!”薛平问道。
李泽大笑:“以讹传讹,那就是一个玩意儿,欺负一下那些不懂人事的畜牲而已,最大的功能,不过是造成一些混乱而已。”
想起那些名字倒很威风的火药武器,什么震天雷,一窝蜂,李泽便苦笑不已。想要这些东西真正能投入实战,不知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潘多拉的盒子是打开了,可里头的那头魔鬼,却死活不肯出来,自己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也不懂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才能增强威力。
“原来如此!”薛平不由失望不已。
“不过嘛,过年过节的时候,倒是可以弄出来听个响,看个色儿,不需要将竹子仍在火里烧了。”李泽笑道:“今年过年的时候,薛兄不妨回武邑去,看看这东西,倒也是有趣得紧。”
第三百八十五章:人心之变在于日积月累
人的改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不是说今天是这个样子,过了三两日,便骤然换了一副面孔,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这个人原本就是他现在的模样,以前,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伪装而未让人察觉罢了。
就像薛平所率领的这万余神策军一样,他们都出身河洛关中,长期处于皇帝的威权之下,自然而然地对于皇帝是敬仰,畏惧且心怀忠谨的。毕竟那里是天子脚下,很多别的地方的百姓享受不到的东西,他们总是可以享受得到,这也让他们对近在眼前的朝廷总是心怀感激的。大概或都认为,他们所过的日子,比外地的人要好得多。
皇城下的骄傲也就缘自于此了。
他们对所有不忠于皇帝,不忠于朝廷的人或者势力都打心眼儿里厌恶,仇视,恨不得这些人统统死绝了才好。
就像那一万神策军,刚刚走出关中河洛的时候,这些人的心思,与上面所说的那些人便一本无二,哪怕是对明面之上忠于朝廷的武威节镇,也是抱着警戒心理,另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的。
但当他们真正走出来,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领会了不同的生活,才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的。
特别是那些普通的士卒们,他们的世界观在武威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这里的百姓比他们要富裕得多。
原来,这里的官员,比他们哪里要公平公正廉洁得多。
原来,作为一名军人,他们可以受到这样的尊敬。
在武威的每一天,他们原本的骄傲都在被一层层的洗唰下去。
武威人正在潜移默化地一点一点地从内心深处摧毁这支军队原本的信仰。
或者,高层以及中层军官仍然保持着原本的那一份初心,但普通士兵们心里的不平衡却在一天天加剧。说起来咱们是天子亲军,可看看我们自己的日子,想想还在关中河洛的家属的晶子,再看看这些本地百姓的日子?
人呐,就怕与别人比。
这一比,差距就出来了。
假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层的人,这种不平等的感觉,或者也就是在一阵阵骂娘之后便趋于平静,自甘认命,只怪自己投错了胎。但假如大家都在一个阶层里,生活却出现了如此大的反差,怎么能让人咽得下这一口气去?
我原本还要比你强呢!
你得到的,我为什么没有得到?
我很努力,很勤奋,很忠谨,我付出了我的所有,但却没有得到相对应的一切。那么问题出在哪里?自然就是上头有问题了。
李泽对于在马头寨战死或者伤残的神策军士兵的超优厚的赏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兵吃粮,当兵卖命,这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卖命,也还要看卖得贵与贱啊!现在看起来,给武威节镇卖命,价格要昂贵了许多啊。
这股暗流,或者薛平还没有感受到,但李泽却已经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有了一个最基本的了解,所以对于薛平的警戒,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来吧来吧!把你们最好的士兵都给我弄来。
我是却之不恭,欣赏笑纳。
不过来时容易,想要收回去的时候,只怕你们已经无法驾驭这支部队了。
有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享受到了武威节镇对于士兵们全方面的优先照顾,再让他们回到过去那种地位低下的大头兵的行列之中,只怕就不是骂骂娘那么简单了。
“节帅对于平卢何其宽仁啊!”薛平有些愤愤不平,“屡次三番挑衅节帅,挑衅朝廷,便只是打断了伸出来的手而不去重重地教训他一番?”
李泽亦是做出一副愤怒不甘的模样:“没办法啊,现在我们的主力,都在卢龙一线,打断他伸出来的手容易,但想要去教他做人,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说了,候希逸的身后还站着有人,我也担心,一旦轻易地挑起与平卢的战事,引来内地其它节镇的反弹,到那时候,只怕武威难以抵挡,朝廷也会尴尬难做人的。”
薛平恨声道:“是宣武?”
“岂只是宣武?还有魏博等节镇呢!”李泽叹道:“我打掉了横海,魏博田帅不是便上书朝廷,说成德嚣张跋扈,无罪而诛朱寿吗?要不是当时朝廷接了下来,认定了朱寿是乱臣贼子,只怕魏博便要联合平卢等地向我们兴师问罪了!”
李泽所说的这倒是实话,当时虽然朱寿挑衅在先,但李泽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火烧德州,更在半年之后,再一次击败魏博,甚至将朱寿一族给杀得干干净净,当时在朝廷之上的确是引起了一阵争议的。
“田承嗣这是怕了!”薛平道。
“他才不是怕了!”李泽笑道:“他原本是想搂个空子占个便宜的,不过我们行动快,他也没有想到横海败亡的如此快,等他做好准备的时候,我们这边已经稳住了阵脚,再加上有了朝廷背书,他再也没有借口而已,此人,可非同一般呢!薛兄,你还要上书朝廷,对于魏博,宣武这些地方,一定要小心防范呢!”
“这个自然。”薛平点头:“河东那头呢?你反对韩琦出任河东节度使,那边怨言很大呢!”
李泽冷笑:“高帅在世之时,河东何其英雄,韩琦何德何能,也想窍取河东节度之位?我们与卢龙大战之时,他在哪里,便连张嘉那几千残兵,也还知道巴巴地来援救我呢?他拥有数万兵马,却坐视不管,想要成为河东节镇,除非我这个千牛卫大都督不干了。”
“其实他现在与河东节度又有什么区别?”薛平叹道:“朝廷的意思,还是想让我劝劝节帅,以和为贵,韩琦现在虽然拥兵自重,但对朝廷还是忠心的。”
“不可能!”李泽厉声道:“我还兼着北地行军大总管的职务呢,他现在只不过是留后,便敢不奉我的命令,要是真成了河东节帅,岂不是更加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他要想当上河东节帅也可以,只要他率领主力,出代州,渡桑干河,直逼妫州,檀州,拿下这两个地方,那我李泽,第一个上书请陛下册封他为河东节度使。”
薛平摇了摇头,知道这事儿是谈不拢了。
韩琦再三上书朝廷,但朝廷却碍于李泽的强烈反对,只能保持沉默,其实李泽在上书之中,甚至强烈要求罢免韩琦的河东留后职务,朝廷现在只能折中应对,谁都不答应。
对于这种将脑袋一缩,钻进沙里当乌龟的做法,李泽哧之以鼻,不过他也无所谓,他的目的也就是不能让韩琦名正言顺地当上河东节帅而已,至于其它,他并不在意,反正张嘉现在在他的大力扶持之下,力量渐长,不但稳稳地占据了蔚州,卫州两地,甚至还有余力伸手向朔州与李存忠明争暗夺了。
下一步,李泽准备大力支持张嘉进攻已经被隔绝在卢龙主力之外的妨州,檀州等地,一旦张嘉拿下了这两州,李泽便准备以这个功劳支持张嘉出任河东主帅,成与不成先两说,至少到时候张嘉的功劳是明明白白地摆在桌子上的。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武威会明里暗里的将张嘉彻底掌控在自己手心中才是。许子远现在跟着张嘉,做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而义兴社的小手,也早就悄悄地伸了过去。
张嘉在蔚州收编的数股土匪之中,其中便有武威出身的人物,而这些事情,又是田波的内卫在负责。
张嘉的势力愈大,也就对应着李泽在其内部的势力愈大。
当然这一些事情,就不必让薛平知道了。
转头看向柳成林,李泽道:“说说莫州的情况吧。”
柳成林点了点头:“邓景山的撤退进行提极其迅速,几乎是在张仲武在易水河兵败的时候,他就在开始准备了,当张仲武主力退出蓟城的时候,他的撤退便也开始了,而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他还会一战的。亏得游骑兵这边刺探得到了消息,李德将军立即出击,总算是捞到了一些战果,但也只不过是击溃了契丹的主力骑兵,于邓景山而言,并不算伤筋动骨,但其走时的大肆抢掠,却是留给了我们一个乱摊子。现在莫州的景况凄惨不已,即便是动用军粮,也不过是能设一些粥棚,勉强度命而已,每日冻死饿死的人难以计数。”
“全都如是吗?”李泽问道。
“城市的情况更惨一些,乡村反而要更好一点,因为报劫乡村的主要是契丹骑兵,他们被我们的游骑兵所阻止,造成的损失要较小,但这也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城市里的百姓成群结队去乡村掠食,双方经常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而我们并不能一一阻止。”柳成林苦笑道。“死在这上面的人数,可比冻饿而死的人要多得多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谨慎
邓景文撤离莫州之前,对于莫州的破坏,可以说是十分彻底的,纵兵抢掠治下百姓,筹措粮草以及过冬物资,在其有组织的抢掠之下,甚至于连百姓家里的一些木炭都被搜刮一尽。极多的百姓除去身上的一身衣裳之外以及空荡荡的房屋之外,竟是一无所有了。
饥寒起盗心,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即便是平时再善良,再知礼的人,只怕也会显露出人心里那最暗黑的一面。
邓景文,刘思远这些人的出逃消息宣扬出去之后,莫州掀起了一股逃亡的风潮,官吏,乡绅,豪强纷纷跟随邓刘逃亡,即便是那些被抢得一无所有的人,在迷茫无助的时候,竟然也有不少人跟着一齐在大雪之中向着平州方向行进。
这样的天气之下,可想而知,一路之上饿死冻死的人无数。
邓景文带领的军队自然速度行进速度极快。
而像刘思远这样的大豪强联合了许多的中小地主乡绅,也算是组织有序,有着物资的保障,他们能紧紧地跟在军队之后。
最惨的便是那些普通百姓了,不几日,便远远地拉在了后面,当李德的游骑兵击溃了契丹骑兵继续向前追击的时候,这些百姓倒成了最佳的阻挡追兵的人选了。
李德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当然可以甩开这些人继续向前去扩大他的战果,但当年也是乞儿出身的李德,终是无法坐视这些人在寒冬之中哀号冻饿而死,他停了下来。
李德建立起了一个个的难民收容点,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军粮开始救援这些人,每名骑兵随身携带的棉衣,被褥全都给了这些人。
随后李德变成了一个拾荒者,陆陆续续将不少人送进了这些营地。
当柳成林的主力部队抵达莫州的时候,邓景文,刘思远这些人,早就进入了平州了。
“公子,是我的错。”李德低头道:“本来我是可以追上他们的尾巴继续扩大战果的,但这一耽搁,却是贻误了战机。”
“不不不,你没有做错。”李泽连连摆手道:“敌人逃了就逃了,一群丧家之犬,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并不着急,但这些人,要是冻饿而死,那可就什么也没有了,要是我们得到了莫州,却是一片死地,那要来又有何用?以前我不是就跟你们讲过,以人为本,以民为本吗?这一次你少杀了数百上千个敌人,但却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非但无过,而有大功呢!”
“谢公子不罪。”本来一脸苦瓜相的李德顿时笑开了花,话说他这一次被柳成林带过来,本身就是请罪的。
“成林,莫州现在如此之乱,有没有可能形成大规模的流匪?”李泽有些担心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看来,暂时还不会。”柳成林道:“我们在进入莫州之后,第一时间便开始赈济,在州城以及各个主要的县城,派驻了军队,从瀛州,景州,深州等地调运了大批粮草进入,虽然说仍然是杯水车薪,但至少也让莫州人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总体上来说,局势还是在掌控之中的。”
“要当心邓景山等人留下钉子,刻意组织暴乱。”李泽叮嘱道。“接下来节镇会想办法运送进去更多的粮食和过冬物资,但在这个过程当中,你们需要竭力稳定局势。”
“这个自然,不过该镇压的时候,还是不能手软。”柳成林握了握拳头。
李泽点了点头:“具体的情况,你们自己把握,原则上还是要尽量地少杀人,年前节镇府会派出刺史,长史等官员就任,义兴社也会选派工作队进驻莫州各地。莫州现在既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倒是方便我们重新制定户藉,清理田亩。被邓景山打碎的东西,我们要尽可能地用最短的时间,将其重新建立起来,并且规范成我们所希望的局面。”
柳成林笑道:“节帅,这就是那些文官的事情了,希望节镇府尽快地派出能干的刺史来莫州接任当地民政。邓景山退入平州之后,平州的实力骤然之间大增,现在其麾下的骑兵,更是有意地在向蓟城方向运动,邓景山更是直接进驻了蓟州与平州之间的战略要地管城,看其图谋,倒是想建立蓟城与平州之间的连接,将两地重新联系起来共同对抗我们。”
“你下一步是想先拿下管城?”李泽问道。
柳成林点了点头:“拿下管城,彻底孤立蓟城,使得幽州不得不独立面对我们的围攻,一旦蓟城被我们拿下,则幽州不存,如此,妫州,檀州也就失去了坚持的理由了。如此一来,我们便算是彻底平定了卢龙的西北方向,然后再集大举攻击平州,打通前往营州,辽州的通道。所以在我看来,管城的地位异常重要。如果真让邓景山在管城建立起了坚固的防守,而我们一时之间无法拿下的话,必然会让卢龙人士气大振。”
李泽沉吟道:“你的右卫人马,这半年来,一直在打仗,没有得到休息,管城地理位置的确重要,卢龙军队,必然会竭尽全力保护,在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的时候,仓促上阵,只怕没有胜算。”
“我们在打仗,卢龙人也在打仗,我们还没有准备周全,他们也是同样,早先他们恐怕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战事会发展到这一地步,当然,我们也没有想到。”说到这里,柳成林一笑,看着李泽道:“这主要是节帅在易水河畔的一战,彻底改变了战争的局势,使得优势大幅度向我方转移,既然双方都没有准备好,那相比之下,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至少在士气之上,我们是稳稳地胜他们一头,趁热打铁,一鼓作气,要是真闲了下来,只怕士兵们便一心想着过年了。”
李泽沉吟半晌,“这件事,你可以先做一些相应的布置,回头我再与章回,曹信,尤勇等人商议一番之后,再作答复吧。”
“这件事还请节帅尽早做出决定,战机不等人。”柳成林有些急不可耐,“我已经下令让耶律齐率一部分游骑兵向这个方向插入了,等我与李德回去,游骑兵便会全线契入,而主力步卒也在做着相应的准备。”
“有了莫州这个包袱,后勤供应方面恐怕会成问题。”李泽摇头道:“即便是打管城,也还是需要王思礼方面配合的,单是你,只怕拿不下来,要知道,你如果契入进去的话,等于是要面对管城与平州两方面的敌人,即便是王思礼加入,他也会面临着管城与蓟城两个方向上的敌人,蓟城留守是费仲,费氏一族在幽州,在蓟城,势力极其庞大,根基也扎得很深,轻敌不得的。”
柳成林点了点头:“我会小心应对。”
薛平在一边道:“节帅,这一次瀛州的三千神策军愿意顶到第一线,不管是去管城,还是去平州,都可以。”
“薛兄,你确认他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了吗?”李泽笑问道。
“当然。”薛平道。
“那好,薛兄要坐镇瀛州,那这三千神策军便交给柳成林统一调配可否?”
薛平点头肯定。“程绪那一战,却也是激起了神策军的斗志了,建功立业之心,人人皆有嘛。”
李泽闻言而笑,变化正在发生,而薛平却还没有察觉,神策军开始主动求战,这是一件好事。卢龙人已经从最盛之势头上被打压了下去,眼下攻守易势,薛平大概也觉得机会来了。
不过李泽倒不觉得现在的卢龙就会更好打了,相反,现在的他们,只怕也更危险了,一只受伤的野兽,更能敏锐地察觉到危机,而这个时候的他们,却也是最凶狠的时候。
这也是李泽对于柳成林急于攻打管城,抱着谨慎态度的原因。
一来,李泽不愿意因为操之过急而受到挫败。
二来,武威接下来要怎么打,他还需要整体平衡这天下的局势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而这些,柳成林显然是无法考虑得到的,他只是单纯地从军事之上作出判断而已。
总体而言,李泽对于这一次的巡视还是很满意的,棣州的事情,一次性得到了根本性的解决,德州新城进展迅速,远超自己的估计,沧州、景州、瀛州等地新政进展顺利,武威的政策开始得到彻底地贯彻,新拿下了莫州虽然还有些乱子需要处理,但对于武威百姓来说,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总是能刺激大家最大的干劲,让所有人对自己更加充满信心。而这,却是自己下一步胜利最基本的支撑点。
专门跑了一趟死谷,去看了那些原油,如今那里已经进驻了不少的民夫,日夜不停地挖掘打捞原油,然后再源源不断地运往武邑,在大青山之中的一处深谷之中,专门有一个地方用来提炼最新式的猛火油。
在史家坞呆了整整两天之后,李泽却是不得不取消了前往莫州视察,对那里的百姓一些恩泽,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关怀的行程,因为高象升,田波二人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史家坞,昭义节镇,终究还是出事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薛崿之谋
对于昭义节镇,李泽一向是不看好薛的,一个继随了长兄的政治遗产十多年,却仍然没有搞定同族兄弟的节帅,迟早会翻车。但他现在这个时候翻车,就绝对不是李泽所愿意看到的了。
因为现在的他,也是满头的包,与卢龙的战事进行了关键的时刻,他的大军几乎都在卢龙一线与卢龙军对峙,仅剩下来的不多的军队,还要警惕平卢,盯着魏博,那里有精力去关注昭义的事情。
要是等到他完全平定了卢龙张仲武腾出手来之后,昭义他自然会插手帮薛稳住局面,毕竟这个人极好控制,而且并没有什么志在天下的野心。
给李泽一两年的功夫,他自觉便能完成这一件事情。
但万万没有想到,他都没有着急,薛却着急了。
时间倒推回十二月中,李泽刚刚平定了棣州之乱的时候,昭义节镇,刑州刺史杨知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薛。
“知和,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平儿在进入武威的时候,也曾和我深谈过,说我如果有什么重大难决之事,要与你多多商量。”薛看着杨知和,挥舞着拳头:“现在是时候了,昭义不能在这样下去,我要剥夺他们的权利,真正地成为昭义节帅,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名义上的。”
短暂的惊愕之后,杨知和连连摇头:“请节帅三思啊!薛雄,薛坚,他们都是节帅您的同族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的?而裴知清,虽然桀骜不驯,但亦是老郡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或者对节帅有所不满,但就算这样维持下去,也是可以的。一旦动手,那可就是撕破了脸,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他们何曾把我当过兄长?何曾把我当过节帅?”薛冷冷地道:“这些年来,他们可曾上缴过一分赋税,可曾上缴过一粒粮食?执掌一天,所得不是拿来自己享受,便是用来扩充队伍,打造军械,不轨之意,世人皆知。知和,你说现在不是好时机,我却认为是最好的时机啊!”
杨知和摇头:“节帅,何来的好时机?”
“他们都知道,武威节镇与我是盟友,对于这一点,李大帅可是公开宣讲过的,现在李帅大败张仲武,收涿州,围蓟城,将卢龙节镇一切为二,兵势大盛,眼见着削平张仲武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此刻,如果我能将昭义节镇一统,如臂使指的话,便能自昭义出兵,相助李大帅,嘿嘿,卢龙已经成了一只病老虎,此刻,却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薛兴奋地道:“到了那时,我们能助李帅平定卢龙,战后论功,只怕我也能因功而得封郡王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输给我的兄长了。”
杨知和有些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薛急不可待地要这么做的原因,竟然与过世了十几年的老郡王还有联系。原来薛的内心也有一种不愿意永远活在老郡王的阴影之中的燥动的心,他想赶上他的兄长甚至于超过他。
这个明悟让他一下子沉默了起来,他明白了薛的决心,肯定不是自己能撼动的。
“这件事,节帅知会过薛侍郎吗?”沉默了半晌,杨知和才问道。薛平在去武威之前,曾经短时间就任过黄门侍郎,所以杨知和如此称呼他。
“平儿与我心意相通,要不然,他怎么会在翼州南宫县,特意留下了四千神策军,那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我大胆行事吗?”薛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杨知和自觉恍然大悟,薛平既有此举,那么这件事情,李泽也肯定是知道的了,难怪薛有如此决心和信心。
如果武威与薛平都参与到这一件事情之中来,那成功的希望,倒是大增。
如果李泽与薛平知道了将四千神策军放在南宫会出现这样的一种结果,只怕两个人都会后悔的了。
“节帅,可薛雄,薛坚,裴知清三人的兵力加起来,是要远超我们的。”杨知和提醒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扩军。”
“还有十天,就是兄长过世整整二十周年,我准备举行一场大的祭祀。”薛道:“所有薛氏族人,兄长过去的部属,都会被召到磁州来参加这一典礼。”
“节帅是想在这场典礼之上直接拿下他们?”杨知和问道。
“是,兄长虽然过世多年,但虎威犹在,而且这样的事情,他们也绝不会缺席。”薛道:“典礼之上,一举拿下他们,他们的部属就此群龙无首,知和,到时候我们自然能传檄而定,不费一刀一枪,便将整个昭义纳入我们的手中,到时候,你就是昭义副使,率大军前往卢龙助李帅一臂之力。”
眼见得薛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而且分析得也的确有道理,杨知和终于也是心动了。背后靠着武威,的确如薛所说,他们近乎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成功,薛自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自己,却也可以再上一层楼了。
“既如此,知和马上回去作好一切准备,到时候响应节帅的行动。”杨知和抱拳道。
“在发动之前此事只能让绝对信任的人知晓。”薛叮嘱道。
“节帅尽管放心。”杨知和点头道。
一切正如薛所料,就算薛坚薛雄对于薛有万般的不满和蔑视,但对于开创了薛氏一族辉煌的老郡王薛蒿,却仍然抱有极高的敬意,薛作为现在的薛氏族长,要举行一场纪念老郡王薛蒿的大典,于情于理,他们都无法缺度,也不能缺席。在接到薛的知会之后,不管是薛坚薛雄还是裴知清,都立即答应前往磁州。
距离庆典五日的时候,三人各率一千亲卫出发。
大典前一日,三人抵达了磁州城外,扎下了营盘。
薛眼见大计即将得逞,自然是喜笑颜开,此时的磁州城内,已经基本上布置就绪,但除了极少数人知道内幕之外,其它人只当这是因为庆典而应有的一些警戒之意。
薛冲,薛氏族人,在他的上一辈在族中并不得意,几乎沦为了边缘化,而到了薛时代,因为薛坚与薛雄与薛渐行渐远,逐渐离心,薛冲终于迎来了转机,数年的努力,他终于迎得了薛的信任,担任了昭义的中军护军,成为了薛的嫡系心腹。
这一次的大计,他全程参与。
一旦功成,他自然也将迎来人生的第二次转机。
在最后一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城内的布置之后,他有些疲乏地回到了住宅之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明天,只要薛坚薛雄裴知清进城,必然会束手就擒,首脑被擒,他们驻扎在城外的一千兵丁又能济什么事。
薛许诺给他的是将在事后,将贝州交与他。
他也终于可以主政一方了。
带着这种喜悦,他回到了家中。
“老爷回来了?涂掌柜过来了,送来了今年生意的分红。”进得门来,管家立即迎了上来,一边指挥着仆人将马匹牵到马廊之中,一边接过了沾着雪的披风,随手抖了几下,搭在臂弯之上,落后薛冲一步,一边陪着薛冲往内里走,一边禀报道。
“嗯,知道了。”心里有事的薛冲心不在焉地点头道。
“涂掌柜还等着您,说要跟您详细地禀报一下今年的生意,还有一些明年的事情,想要先得到老爷您的首肯。”管家道。
薛冲站住了脚步,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明年,明年自己可就是贝州的刺史了,眼前的这点小生意,还真不放在眼里了。不过这涂掌柜一向恭敬,到时候倒也可以拉他一把。
走进客厅,果然看到一个福态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见到他进来,犹如装了弹簧一般弹了起来,一揖到地:“护军,您回来了?”
“坐,明日我还有大事要办,所以长话短说,明年你是有了什么新的点子吗?”薛冲笑着挥挥手,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接过丫环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水气喝到腹中,顿时将一整日的寒气驱走了不少,全身也都暖和了起来。另一个丫头又送来了一个手炉,揣在怀中,薛冲翘起脚来,任由丫头们替自己换下冻得**的靴子。
“的确是有大生意,而且绝对是能让护军您一飞冲天的大生意!”涂掌柜笑咪咪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恭敬地双手递给了薛冲。
“看来倒是下了一番功夫,竟然还写成了条阵!”薛冲哧笑了一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内里的信纸,扫了一眼,脸色不由大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蹲在哪里替他换鞋的丫头猝不及防,一下子坐了一个屁股蹲儿。
薛冲抬眼看着仍然笑眯眯的涂掌柜,脸色也渐渐地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你是谁?”他寒声问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内战爆发
“二十八年前,有一个叫做薛侃的将军,因为贻误军机被老郡王薛蒿斩首示众,留下了孤儿寡母苦捱岁月。”涂掌柜收敛了笑容,看着薛冲,一字一顿地道。
听着薛侃这个名字,薛冲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一伸手,将涂掌柜的脖颈锁住,拖到了自己跟前:“你是谁?”
“二十八年前,公子还只有八岁,但我却是见过很多次公子的。”涂掌柜脸上浮起了哀伤之色:“我是将军的亲兵,我叫涂松。”
涂掌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挂坠,垂吊在薛冲的眼前。“现在公子的亲兵每个人也都有这么一个,但这一个,却是三十年前的老物件了!”
薛冲一把抓住这个挂坠,举到眼前,缓缓松开拳头,凝视着挂坠正中那个镂空的侃字,眼圈瞬间就红了。
家里的那些装着老物件的箱子里,便还有几枚这样的挂坠。
他松开了抓住涂松的手,后退了几步,看着对方:“既然你是我父亲的亲随之人,为何现在又成了田承嗣的探子?”
“报仇!”涂松冷冷地道:“公子,二十八前的事情,你当真一无所知吗?”
“我知道什么?”薛冲反问道。
涂松摇摇头:“这么些年来,公子是不是在内心深处一直以你父亲为羞辱,认为是老将军的拖累,才让你时至今日才发达起来?”
“我没有这么认为。”薛冲的声音很低,也有些心虚。
“二十八年前,贻误军机的不是薛侃将军,而是薛,现在的昭义节度使。”涂松脸上充满了讥嘲的笑容:“薛侃将军为了救薛所部,整整三千甲士几乎死尽死绝,最后突出来的只有百余人。但最后,贻误军机的却变成了薛侃将军,只因为薛是薛蒿的亲兄弟,而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薛氏族人。”
薛冲倒退了两步,卟嗵一声坐在了椅子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涂松。
“你父亲成了替罪羊,而跟着他突出来的那百余亲兵,也被灭口了,我命大,因为受伤颇重,当时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在一庄户人家哪里养伤。伤还没有好,嘿嘿,就不得不夹着尾巴逃命了。”涂松大笑了起来。
“这些年来,你以为薛为什么要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他知道,他欠你的,他欠你父亲的。”涂松吼道。
薛冲怔怔地看着涂松。“你想要我做什么?”
涂松嘿嘿地笑着:“公子,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年薛蒿冤杀你父亲,让你们母子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现在你亲手毁掉他建立起来的基业,将这个早就该死的薛送去地狱才是正理。”
薛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我过得不错。”
“一个区区的中军护军吗?”涂松道。
“不,明天过后,我将成为贝州刺史!”薛冲低声道:“既然你是我父亲身边的老人儿,那也不妨告诉你,明日过后,薛坚,薛雄,裴知清等人,必然束手就擒。”
“田帅果然神机妙算,知道这一次的大典必然暗藏玄机!”涂松摇头道:“公子,区区一个不知能不能到手的贝州刺史,就能让你满足吗?”
“田承嗣又能给我什么呢?”薛冲淡淡地道:“涂松,二十八年了,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吧!”
“过不去。”涂松怒道:“我只要一闭眼,眼前便会浮现出老将军临死前的愤怒的面容,可是他的下骸被扭脱了,他说不了话,他是被明正典刑的,百多名伤痕累累的刚刚走下战场的老兵,就在军营里,被弩箭一一射毙。”
薛冲默不作声。
涂松看着他半晌,却是点了点头:“也好,公子现在有这个性情,虽然比不得老将军义气,但至少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你不愿为老将军与那些老兄弟们报仇也就罢了,不过田节帅说了,只要做成此事,昭义以后就是你的。”
“空口白牙,谁人能信!”薛冲哧笑道。
“怎么是空口白牙!”涂松叹道:“田帅是要兼并昭义的,想要拿下昭义,就要先让他们乱起来,打起来,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而田帅会在最合适的机会出兵,魏博兵之强悍,你也是清楚的。到了那时候,田帅需要在昭义有一个能镇得住台面的人,你,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薛冲砰然心动。
“一个不见得能到手的贝州刺史,一个可以期待的昭义节镇。大公子,你自己选择吧!”涂松道:“反正即便你不出面,我们的人也会出面阻止薛坚薛雄三人进城的。”
薛冲眉头微皱:“原来你今日到我这里来,也是为了从我这里探口风的?”
“公子现在杀了我也没有什么用了。”涂松笑道:“到了约定时间我还没有出去,事先的约定便会生效,因为我的同伴也会因为我不能出去,而确定这一次的大典,就是一场鸿门宴。”
看着涂松的笑脸,薛冲恍然大悟,只怕明日,薛坚薛雄裴知清是断然不会入城的了,说不定,他们这个时候就在打点行装,准备跑路了。
“公子此刻马上去禀告薛,尽出城中甲兵前去袭营,指不定还能袭杀这三人,但也说不定这三人会逃出生天,然后昭义依然是该乱还要乱,内战不可避免。”涂松劝道:“公子,他许诺给您的贝州,你只怕是难以到手的。”
“就算我助你那又如何?薛坚,薛雄,裴知清那一个不比我资历老?田承嗣又何必非得用我?”薛冲道。
“这三人正因为资格老,才不会成为田帅支持的对象!”涂松道:“这一点,公子难道想不透吗?”
薛冲念头一转,恍然大悟。资格老,自然就不必过多的依靠田承嗣,而像自己这样的,位置不高不低,偏生又还姓薛,才正是他既能掌控,又能信任的最好的对象。
薛美美的睡了一觉,他梦到了自己终于将昭义的所有权力集中了手中,他梦到了自己建功立业,不但得封郡王,更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人臣的顶点,成为了普天之下无不敬仰的国之功臣,青史留名。
他终于超过了他的兄长,而在薛氏族谱之上,他也成为了薛氏一族最为光鲜的存在。
激烈的敲门声将他从梦中惊醒,这让沉浸在美梦之中不愿自拔的薛甚是不快,但亲兵报上来的消息,却让他瞬息之间睡意全无,汗流浃背。
他的中军护军,此次密谋的全程参与者在半个时辰之前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城至今未回,而驻扎在城外的三支兵马,却在此时全部都已经拔营而起,不过不是为了进城,而是齐唰唰地向后转。
他们跑了!
薛明白,他的中军护军造反了,把自己的秘密尽数卖给了薛坚薛雄等人。怒火冲上顶梁,他愤怒地一把扯过挂在墙上的宝剑,赤着脚便冲出了卧室。
“击鼓,聚将!”他愤怒的吼叫声,响彻着整个昭度节镇。
上万名精锐甲士在天色大亮之后被集结了起来,然后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之下冲出了磁州城,分成数种,前去追击逃亡的薛坚,薛雄,裴知清。
不过这注定这是一场徒劳无益的追击。这三人前来,带领的都是自己最为精锐的骑兵力量,得到了示警之后,本来就有些犹豫的这三人,转身便跑,薛哪里还追得上?
逃回自己领地的薛坚薛雄裴知清旋即宣布脱离昭义。
而薛与杨知和的联军,则立即开始了对这三家的讨伐。
杨知和现在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跟着薛一条道走到黑。
十二月底,杨知和与薛联军向州薛坚部发起猛攻,而领贝州的裴知清则尽起麾下大军前往州助薛坚对抗杨薛联军,与此同时,卫州的薛雄亦率一万精锐,向着薛的老巢发起了进攻,昭义内战,全面爆发。
魏博,田承嗣快活的哈哈大笑。
“田悦,作好准备吧,等到薛坚他们撑不住了的时候,便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田承嗣看着侄儿田悦,愉快地道。
“叔父是说薛坚他们不会是薛的对手?”
田承嗣点了点头:“不出意料的话应当是这样,到时候穷途末路的他们一定会向我们求援的。吞并昭义的机会,已经摆在我们的面前了。田平,那个薛冲,你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他,给他配上最精锐的甲士,到时候支援薛坚他们的时候,此人可为前锋,以后,也是我们掌控昭义的一面大旗。”
田悦与田平,都是拱手领命。
而此时的李泽,尚与薛平一齐在瀛州的史家坞内,听到昭义内乱爆发的消息,二人俱是脸色铁青,如飞一般地赶回到了武邑。
昭义现在是武威连接关中河洛地区的一条通道,如果有失,武威自然大受影响,而对于薛平而言,昭义是他父亲的政治遗产,他自然也不愿意这里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
第三百八十九章:馊主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到武邑,更加详细的情报已经陆陆续续地从昭义返回,也让李泽,薛平对于昭义节镇的事情,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认识。
薛平气得只打哆嗦,昭义出现了变故,对他而言,影响无疑是最为直接的。他所率领的一万神策军,如今在武威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地位,皆因为他们的薪饷,皆来自朝廷,是由朝廷发放的,并不吃武威的军粮。
现在昭义出现了变故,来自朝廷的粮饷必然断绝,他的兵马,可就要武威来供给了,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神策军的独立性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本来李泽在马头寨之战后一个赏赐下来,便让神策军人心浮动。当然,也可以说是人心振奋,但问题是,这样的振奋可不是薛平想要的。
“昭义乱局必须马上结束。”薛平看向李泽。
明白他意思的李泽却是为难地摇了摇头:“薛兄,这件事情,虽然与我们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武威却是没有理由插足的。其一,现在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你也看到了,现在武威唯一的机动兵力,也就只剩下了我的亲卫义从了。二来,师出无名啊,薛征讨薛坚,薛雄等人,而这几人并无劣迹,亦无反意,仅仅是因为与薛有矛盾而已,这,最多算是家事吧?不但我们不好插手,便是你,最好暂时也不能插手。”
“我也姓薛!”薛平咬牙道。
“但你别忘了,你率领的可是神策军,那是天子亲军。”李泽微笑道:“你如出手,便等于是天子表明了态度,这里头蕴藏的意义,可就不一般了。”
“节帅的意思是说,我便只能干看着吗?”薛平怨气难平。
“现在只能看着,想要介入,便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比方说,有外力介入到了昭义内部之争的时候。”李泽幽幽地道。
“外力?”薛平微微一惊。
“当然,薛为这件事情可谓的苦心准备了很久,不但在士兵动员,粮草的储备之上比起薛坚薛雄都要强上不少,这场仗啊,薛坚薛雄裴志清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露出败象,你觉得他们这些人会束手待缚?”李泽笑问道。
“当然不!”薛平立时醒悟过来:“他们会向外求援。而最有可能成为他们靠山的便是魏博的田承嗣,田承嗣岂会放过这个吞并昭义的好机会?一旦薛坚薛雄等人向他开口,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昭义内务!”
“就是这个道理。”李泽点头道:“到了这个时候,薛兄,才是你出手的时机,其实不仅仅是你,便连朝廷,也有了机会出手了嘛。”
“朝廷出手?”薛平摇头道:“朝廷不会插手节镇之间的事务,这是惯例,一旦破了例,那平衡可就要被打破了。”
李泽冷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皇帝陛下只怕永远都只能在长安皇城之中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了。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陛下如果想要重振朝廷威仪,这正是一个最好的契入机会,二十万神策军,是养着吃干饭的吗?”
薛平欲言又止。
“我观神策军,还是能打仗的,马头寨一役,便让人刮目相看,身为天子,坐拥关中河洛之地,说句不敬的话,就算他只是一个节镇,那也是这天下最强的节镇吧!”李泽道:“如此实力,不敢打出来,只想守住关中河洛,时日是一长,焉能不让人看轻,就是要打出来,让人看到他的威风,看到朝廷的威严犹在,雄风犹在。”
薛平有苦难言,朝廷是还拥有二十万神策军,但真正能打的有多少?秦昭率领的那些元从禁卫算是能打的了,可还是被李泽那支训练了不过半年多的千牛卫给揍得满地找牙。李忻的五万神策军算是能打的了,但比起元从禁卫还要不如,陈邦召驻守在四大关的神策军还能不能打,薛平是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四大关的不少将领们都富得流油。
自己带到武威来的这一万神策军的确能打,但他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河洛关中的神策军,说到底,不仅仅是士兵不行的问题,而是将领军官们出了大问题。
但这些话,他如何跟李泽说起呢!
李泽似乎没有看到薛平的尴尬,继续兴致勃勃地道:“薛坚薛雄一旦不敌,必然会向魏博求救,而魏博田承嗣一出手,薛兄,不是我看不起你叔父薛,只怕他会输得极快极惨。但到了这个时候,只需要你叔父上书朝廷求援,愿意将昭义这块地方上交给朝廷直属,那么朝廷便有了大把的理由出兵接管昭义,田承嗣要么咽下这口气退回魏博,要么便与朝廷大军开战。而一开战,一个反贼的帽子便可以套在他的头上了,四周的军头们,嘿嘿嘿,岂不会扑上来咬上一口魏博的。”
薛平闷闷地道:“四周扑上来,于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哪怕就是被四周的军头们一人分了一点儿走,但只要朝廷拿下了大头,那便是赚大了不是吗?”李泽哈哈大笑道:“如此一来,朝廷的军队得到了历练,地盘得到了扩充,更重要的是,朝廷完全打通了与我们武威之间的连接通道,昭义,魏博统统归了朝廷,那时候区区一些节镇,岂有不俯首的道理!”
李泽描述的极是美好,但薛平却知道,说来容易做时难,而这里头最关键的就是,朝廷兵马一旦出手,能不能战胜魏博的问题,李泽只说了赢了的好处,却没有说输了的坏处。
“反正薛兄啊,在我彻底平复张仲武之前,我是没有余力插手南顾的。”李泽摊摊手道:“或者你可以跑一跑河东,跟韩琦他们谈一谈,左右现在他们也闲着无事,说不定还能借你一些兵马。”
薛平苦笑:“因为河东节度一事,韩琦李存忠不但恨上了你,可是连我也恨上了,这个时候我去找他们,除了碰一鼻子灰,还能得到什么?”
“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李泽摊手道:“所以嘛,现在我们只能看着昭义打,希望你这位叔父争气一点,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他的这几名族兄族弟。让魏博没有机会插手。”
“怎么可能?魏博恐怕现在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一声令下呢!”薛平苦闷地道。
送走了薛平,李泽盯着墙上的地图,若有所思,他的掌书记章回倒背着手走了过来,站在了李泽的身侧,看着李泽的侧脸,低声道:“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你这个主意一出,要是长安那边真信了,那就正如薛平所言,平衡被打破了。”
“张仲武搅起了一些风浪,但他所处边地,纵然有些风浪,也不可能太大,先生,我们在这边打生打死,但河洛关中等地却仍是醉生梦死,歌舞不休,所以嘛,风浪还要来得更急更大一些。”李泽幽幽地道。
“混水好摸鱼吗?”章回道:“节帅就这么有把握能摸到最大的那条鱼?”
“我是想捞走所有的鱼。”李泽一笑道:“并且将那些想与我一起捞这混水里的鱼的人,都一一干翻。”
“天下英雄豪杰,何其多也。”
“那就一个个打翻,死了的那就不是英雄,只能是狗熊了。”李泽道。
“有雄心自然是好,但却不能就此小瞧了天下英雄,光是一个田承嗣,便能挑起天大的麻烦。”章回道:“更何况,还有一个现在看起来很温顺,但私底下却动作频频的朱温。这还只是北方呢,南方,又何尝不是卧虎藏龙之地。”
李泽大笑:“先生放心,我向来是战略上渺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对了,现在战事进入僵持阶段,武威书院大部分的学生也已经返回读书了吧?给先生说一声,明天开春,这些人也不能闲着了,到时候想来妫州,檀州也会被我们拿下,他们可全都要出来给我干活儿去。”
章回点了点头:“开春武威书院便会开山门招纳新人入内。”
“对了,金满堂会从南方搜索一批失意的读书人,穷困潦倒的读书人过来武威求学,数目恐怕不少,听说第一批便有百人之众。先生到时候留意其中是否有英雄豪杰?”李泽笑盈盈地道。
章回笑着连连摇头:“金满堂倒是被你用到了极致,现在连人贩子都肯当了吗?”
“非也,这些人在南方快活不下去了,到了我们这里,他们会发现,另有天地呢!”李泽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得提前做一些事情。”
章回有些感慨,李泽总是走一步,看十步,现在连北方都还是一片混沌,他的目光却已经扫到了南方去了,大量的南方人加入到了武威节镇,到了未来自然便会有大用处。
第三百九十章:难得闲遐
薛平留在了南宫县,焦灼而又无奈地看着昭义的局势渐渐糜烂而无计可施,就算现在南宫县便驻扎着四千神策军,但正如李泽所说的那样,神策军是天子亲军,一旦搅进这种薛氏一族的内斗之中,他必然很难交待。
李泽看起来似乎对昭义的局势很是恼火,可实际之上,一转头,他就没有再关心这边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柳成林正在进行的管城争夺战之上。
在没有彻底打垮张仲武之前,他着实不想搅进这一团乱麻的局势当中去。看起来只是昭义的乱局,是薛氏一族的内斗,但实则上,不管是魏博,还是宣武,抑或是长安,他们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一点上。
李泽自己很清楚,现在他根本没有分心他顾的能力,张仲武虽然在易水河畔遭遇到了一场惨败,可谓是伤筋动骨,但绝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现在还拥有足以与他一搏的实力,由不得李泽不重视。
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有在彻底击败了张仲武,稳定了整个北方之后,李泽才会有余力掉转头来面对天下的局面。
过了腊月二十,武邑也终于进入到了年季的气氛中,不管前线是不是还在打仗,但武邑,却已经是家家张灯结彩了,作为武威统治的核心所在,武邑,现在基本上也是武威最为富裕的地方。
李泽也终于见到了闲下来的夏荷。
这一段时间,李泽一直在外面奔走,而一年终了,度支司也进入到了最繁忙的时候,两人竟是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一面了。
要过年了,度支司终于封帐关门,准备好好地过一个年了。
“你可是瘦了许多了。”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夏荷尖尖的下巴,李泽道。
“现在好多了,下头的各州办事处已经能顺利地上手了,张雷培训出来的熟手越来越多,明年的时候,这些熟手便可以下到各州去培训更多的人,以后会越来越轻松的。”夏荷浅浅地笑着,被李泽拥在怀里的她,用手指捻着李泽的耳垂,“公子,瞧你这耳垂,都冻伤了。准是没有好好地戴上帽子,海兴那边的海风,贼冷了。还有脸也粗糙了许多。”
李泽微笑道:“在外面跑嘛,每天都要见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战士,我总不能在他们面前将自己捂得只剩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在外头,那岂不是让士兵们失望,比起他们来,我这算什么?再说了,燕九做得药膏效果好得很,耳朵上面早就结疤了,就是痒得很。”
“大海,我还没有看过呢!”夏荷略有些遗憾地道。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大海。”李泽抚摸着对方披散着的长发,柔声道:“找个好的地方建一幢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有闲的时候,便去哪里居住,看蓝天白云,看海鸥白帆,看潮起潮落。”
夏荷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那样美好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但也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又不无遗憾地道:“明天开春之后,大战可就开始了,那里有这闲情逸致,估计到那时候,我连你的人影儿也看不见,即便有这样一幢房子,我一个人住在哪里,景色再美,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只怕我也没有空了。”
“房子先建起来,时间嘛,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李泽拿手指戳戳夏荷脸庞上的小小酒窝。。
夏荷坐直了身子,看着李泽,吃吃地笑道:“我听李泌说,你在海边上曾大喊大叫,说要是做一个海贼王,要去征服大海。”
李泽顿时大笑起来:“是啊,那是我儿时的梦想呢。”伸手从一边夏荷的针线萝子里找出了一块黑布,两头用丝线一系,斜着戴到了脑袋之上,遮住了半边眼睛,又弄了一块布,三折两折便成了一个船形帽,往头上一扣,“喏,就是这个造型,另外再弄一面大大的旗子,上面画上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骷髅旗,是不是很酷很拽很炫?”
夏荷笑得直不起腰来,将头伏在李泽的肩上,身子簌簌发抖。
李泽与夏荷在一起的时候,是最为放松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五岁,一个也只有七岁,十几年相处下来,两人在对方面前早就没有了什么秘密,李泽在外人看起来的许多莫名其妙的行为,听起来很疯的话语,却也只有夏荷看得懂,听得明白。在这一点之上,便是柳如烟也是根本无法与夏荷相比较的。
“我是海贼王,你就是海贼王的女人,我在前面抢金银财宝,你便在后面清点帐目。”李泽道。
夏荷嘻嘻一笑:“我啊,只怕受不了海上的风暴颠簸,估计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只能躲在某个小岛之上天天望着大海期盼着夫君的归来,倒是夫人可以与你并肩作战,当一对海贼夫妻。夫人的功夫真这么厉害,公子都打不过?”
夏荷陡然将话题拐到了柳如烟的身上,李泽有些猝不及防,仔细地瞅了一眼夏荷,见她的神色如常,眼睛也明亮如昔。不由微笑着道:“的确打不过她。你别看她娇娇俏俏的外表像个小女人,实则上,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
夏荷大笑起来:“那有这么说自家夫人的。老夫人来信了,说夫人的临产期就在明年三月底四月初呢。”
李泽点了点头:“这两年,长安一定会乱得很。好在有公孙先生在哪里照应。夏荷,难得有这么一段空闲时间,咱们两个也努努力,给咱李家再多添一个娃娃吧。”
夏荷脸色红润,眼光水汪汪的看着李泽,“只要你想要就好。”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李泽轻轻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下了床,穿好衣衫,回头看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夏荷的红扑扑的脸庞,不禁微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即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夏荷是难得地踏实睡上一个安稳觉,便让好好地睡到自然醒。
庭院之间,燕九挟着一本书踏雪而行,今年十六岁的燕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酷爱红衣,此时红衣白雪,倒也相映成趣,在她身后,狗熊一般的李瀚却是一手拎着暖炉,一手提着一包零食,亦步亦趋地跟着燕九。
闵柔现在带着成德狼骑在涿郡,屠立春也在哪里,李泽又给李泌放了假,曹信希望在明春拿下涿郡之后,便让曹璋与李泌完婚,李泽得给李泌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下她以后的家。当然,出嫁的时候,李泽会像嫁女儿一般,将李泌嫁出去,虽然李泌的年龄比现在的李泽还要大,但在心理之上,李泽却是将其看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这里头的缘由,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李家大宅的安全防护工作,完全交给了田波,当然,正在武邑修整,补充人手的李瀚的陌刀队,也被调进了李家大宅之中充任护卫。
要过年了,在镇州的燕九,自然也巴巴地跑了回来。
李泽走到了花园之中的厅子间,燕九与李瀚看到了李泽,赶紧巴巴地跑了过来。
李泽盯着燕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看得燕九心里发毛,局促不安地一手用力地揪着衣角。
“燕九,你给我老实说,夏荷悄悄喝地汤药,是不是你给她开的?”李泽突然问道。
燕九的小脸顿时便发白了,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李泽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点点头。
“里头加了什么?”
“也就是,也就是防止怀孩子的药。”燕九低声道,脑袋垂得极低。
李泽冷哼了一声,燕九身后的李瀚也是诧异之极地啊了一声。
“是夏荷姐姐非让我给她开的。”燕九赶紧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泽问道。
“姐姐说,公子您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而她又负责着度支司这么重要的部门,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怀孩子。她还再三叮嘱我,不许我跟公子您讲。”燕九小声道。
李泽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以后她要你给她开药,你继续开,但不许再放这些东西了知道吗?”
燕九抬起头:“公子,要是不放,以后夏荷姐姐会骂我的。”
五大三粗的李瀚却在这个时候道:“你真是个糊涂蛋儿,有公子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啊?”
燕九转头,对李瀚怒目而视,李瀚立即一缩脖子,转头看向远方,直当自己没说这话。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让武威绝大部分将领都头痛的李瀚,在娇小的燕九面前,与一条小狗也没有多大区别。
“明年李泌与曹璋完婚的时候,你们两个,也一道吧儿!”李泽道:“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你们看怎么样?”
燕九倒也没有扭捏作态,脸色微红地道:“一切都听凭公子作主就好。”扭头看着张大嘴巴有些惊愕的李瀚,燕九伸手用力地扭了他一把,李瀚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多谢公子。”
李泽微微一笑,转身向着书房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燕九:“我吩咐你的事情,不许忘了。”
“知道了!”燕九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