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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等待机会的到来

    朝廷希望速胜,用迅速平息北方张仲武的叛乱,来向天下节度表明,朝廷仍然拥有着极强大的力量可以镇压一切心怀不轨者。张仲武之强,在此时的天下节度之中,仍然是排名居首,连他都被镇压,其它人不免要心下惴惴一番,想一想自己如果学习张仲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泽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与高骈联手,迅速地将张仲武击败了,那天下所有的节镇胆寒之下,必然缩手缩脚,心底里萌生的那么一点点小草,肯定也会迅速地枯萎,他们肯定要继续观望,缩在自己的节镇里,一边对朝廷名义上称臣,一边努力地恐固自己的势力。

    这对李泽有好处吗?

    当然没有。如此一来,他在扑灭张仲武之后,又有什么理由插手天下局势呢?学习其它人,老实当节镇,做土皇帝?

    只有天下时局纷乱,他才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他才能在扑灭张仲武之后,大举南下,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插手天下。

    北地的局势,其实现在已经勉力稳定了下来。李泽在易州,定州,瀛州等地驻扎重兵,虽然进攻实力不足,但防守却是绰绰有余。马上到来的春耕,又会帮他赢取更多的时间。不管是那个节镇,春耕,都是不敢稍有马虎的,等到春耕结束了,一年之中最为困难的时刻便又要来临了。

    大家都缺粮。

    当然,这个时候也是万物疯长的季节,还是能找到不少吃的东西的,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野菜糊糊便可以渡命,但对于军队来说,这自然是不行的。

    卢龙人的情况更为恶劣。

    因为河东,成德对他们的封锁,使得他们没有渠道向外购粮,这便使得张仲武即便想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也会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而不得不偃旗息鼓。

    想要进攻?

    等秋收之后吧!

    有了一年的缓冲时间,李泽能做太多的事情了。

    事实是这个事实,但在李忻面前,李泽自然是不会这么跟他分析。在他的嘴里,张仲武无比强大,现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先前虽然小胜,只不过是张仲武瞧不起他而已,现在张仲武将目光对准了他,他准备夹起尾巴好好做人了。至少要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以便做好与对方大战的准备。

    除了这些,李泽还毫不犹豫地将一口黑锅扣在了朝廷身上。

    瞧瞧吧,如果你们不出什么幺蛾子,直接让我合镇,此时的我,就正在扩军备战,准备对张仲武的战争了,可是你们非要我来长安一趟,非要我将老母妻子送到长安来当人质,这不仅是不相信我,还耽误了大把的时间啊!

    耽搁时间的责任谁来背?

    自然是朝廷了哦。

    所以你们想要速胜,暂时是不可能了,只要等我回到了成德,完成了合镇,整顿了兵马,集结了力量,才能徐徐图之。

    至于这个时间需要多长?当然是见仁见智了。

    或者很快,或者很慢。

    一切都要视时局而定。

    福王李忻无话可说。

    他如此精明能干的人,如何会听不出李忻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之上,又能怎么做呢?已经出了一个张仲武的卢龙了,如果再出现一个过于强悍的成德,那该怎么是好?没有必要的控制手段,朝廷如何能放心得下再出现一个超级节镇呢?

    有得必有失。

    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正如李泽向他建议的那样,扎紧篱笆,守好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家当,等到高骈和李泽将张仲武扑灭之后,再议其他。

    只要高骈与李泽这两位大节镇对朝廷忠心耿耿,那么一切便都好办了。高骈的忠诚,已经经历了时间的检验,而李泽这一次听话的送母亲,妻子到长安,也表明了其对朝廷的忠贞了。那么接下来,朝廷自然要给予相应的回报,不遗余力的支持,让他们能心无旁骛的替朝廷效力。

    在内心深处,李忻其实已经认可了李泽,而事实上,在当下的形式面前,他以及他身后的朝廷,也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用公孙长明的话来说,朝廷要求李泽将老母妻子送到长安,更是在黔驴技穷,无法可施的情况之下所能使用的最后的手段了。

    这样的要求,其实已经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朝廷的无力。

    双方的谈话,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之中进行,当大的方面达成协议之后,其它的细枝末节,却显得并不重要了,更像是一种锦上添花。对于李泽提出要在洛阳做一些生意,好使自己妻子老母在长安的时候能过得更宽裕一些的要求,李忻大手一挥,直接让李泽的人自己去洛阳南市挑选最好的铺面,不管那家铺面是谁的,接下来都会变成李忻的。而想要做什么,只需李泽开口,哪怕就是那些朝廷管控的物资都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个时代,商人的背后,如果没有强悍的势力,那就只能小打小闹,混一个肚儿圆衣无无忧罢了,真想赚大钱,那就必须背靠权贵人物才有可能。李泽一方节镇,千牛卫大将军,旗面是够硬了,但在洛阳和长安,却是有些鞭长莫及,如果得不到李忻的支持的话,只怕也会举步维艰。

    洛阳,乃是天下商品集散地,更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在这里扎下根来,对于李泽自然是极其重要的。至于做什么,李泽倒并不太看重,站在他这个地位之上,只要得到了李忻的支持之后,哪怕就是在洛阳卖土,也照样能赚到钱的。

    大致的框架敲定了,福王李忻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剩下的许多细节,就要交给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来衡量了。今日他与李泽的谈话,也将原封不动地以奏折的形式出现在皇帝的案头之上。

    而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也已经到了饷午时分,李忻也是大开宴席,以为李泽接风洗尘。与上午的秘密会谈只不过三五人参与不同,宴席之上,洛阳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却是尽皆出度,便连一直忙于清查内部的东都防御使府长史裴矩,也急匆匆地赶来出度了。

    李忻一一介绍这些实权人物与李泽认识。李泽自然也会借着这个机会细细地观察一番这些人物,裴矩神色疲惫,眼袋明显,眼中红丝密布,显然这一次因为对手露出马脚而抓出来的这一根线,牵出来的人手,着实不少。

    李忻居首坐,李泽左下首第一位主宾位置,下面便是公孙长明,而右首第一位的,便是刚刚赶来的长史裴矩,第二位则是录事参军牛辅仁,再往下,便是数名武将了。这也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因为蕃镇割据,武将的地位大幅度上升,原本执牛耳的文官集团,反而要退避三舍了。

    几乎每一个乱世来临都会出现这样的以武人为尊的场面,因为这个时候,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的声音自然敢就大一点,而太平时节,自然是文官压制武将的场面。

    陈长平与李泌并没有入席,而是盘膝而坐于李泽身后。

    酒过三巡,眼见着李泽身后的两名护卫只是闷不作声地吃着饭菜,李忻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李泽这身后两人不是普通的护卫,他当然是清楚的。李泌虽是女子,却是李泽的亲卫副统领,实际上负责着李泽的整个安全事宜,而另一个,来头更大,是李泽麾下大将陈长平,一手箭术,堪称妙绝天下。

    在李忻的示意之下,一名女官端来了两壶美酒,送到了李泽的身后。

    “二位将军,还请以美酒佐餐。”李忻笑吟吟地道

    李泽笑而不语,陈长平与李泌二人站了起来,向着李忻抱拳一揖,“多谢殿下美意,只不过陈某与李将军二人都有军务在身。军法森严,我二人不敢饮酒。”

    李忻一怔,目光转向李泽。

    李泽微笑道:“殿下,我成德军法,的确如此,军法森严,便是我李泽,也是不敢违逆的,否则何以号令全军?”

    李忻讪讪一笑:“难怪节帅当初能以一州之力便横扫叛军朱寿,果然是治军严明。”

    李忻这么一说,堂中的诸多神策军将领一个个可都面色奇妙起来,此时,他们可是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尴尬之中,一名身形瘦长的将领霍然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位想必便是以箭术名震北地的陈长平将军了?”

    “在下正是。”陈长平抱拳道。

    “吾乃东都防御使治下中军兵马使厉海,从小亦是精练箭术,自诩箭术不差,今日李帅、殿下欢宴,你我二人何不比试一番,以博李帅、殿下一笑?”厉海郎声道。

    对手公然挑衅,陈长平自然也是有脾气的,闻听此言,便转头看向李泽。

    李泽却是看向李忻。

    李忻心中却是有些恼火,看看人家的部下,在看看自己的部下,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那陈长平此时明明已经有些难耐了,但仍然记得请示自己的上司,自己的中军兵马使,却在自己举行的欢迎宴会之上挑衅自己的客人,而且这些客人,还是自己,朝廷要尽力拉拢的对象。

第二百八十七章:比箭

    (申明一下,寻唐是架空,不是依着唐正史而来的,只是借用了当时的一点点背景,其实在最早的一些章节之中,我已经提醒过了,武则天没有了,上官婉儿没有了,李世民没有当上皇帝等等,连山川地理都有些改变。请大家便当作一个全新的故事看吧,不然后面还会出现张飞战岳飞,关羽战秦琼的,以后我尽量不取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了,免得大家出戏。)

    正待出言斥责喝退厉海,李泽已是大笑道:“长平长于北地,虽有薄名,但却未尝与天下英雄相较也,神策军,国之柱石,厉将军更是个中翘楚,能向厉将军请教一番,胜固欣然败亦喜,以武会友,未尝不可也,殿下,你觉得如何?”

    自己麾下挑战了,对方慨然应战了,李忻还能说什么?只能道:“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箭术相较,又不是白刃格杀,殿下多虑了。”李泽笑道:“厉兵马使便请出题吧,不过长平今日过来,并没有携带弓箭,还请兵马使多准备一副弓。”

    “自无不可!”厉海问道:“不知陈将军能使多少石的强弓?”

    上首的李忻接口道:“李帅,本王虽然不善弓羽,但却有珍藏好兵器的习惯,库房之中藏有一副好弓,今日便送于陈将军吧。来人,去本王武库,取天怒过来。”

    此言一出,厉海脸上顿现艳羡之色,陈长平也是大喜过望,转身向李忻躬身道:“敢问殿下,可是昔日鲁连大师所制天怒?”

    “你也听说过这柄弓吗?”李忻笑问道。

    “当然,习箭之人,岂有未听说过神罚,天怒二弓的。神罚已毁,世间便仅剩天怒,只不过一直不显于世,不想尽在殿下之手,长平也只是听师傅说过,在下师尊一生以为亲见此弓为憾呢?”陈长平喜道。

    “殿下,卑职有一言。”东都防御使牛辅仁突然站了起来道:“宝剑配壮士,美女配英雄,厉将军,陈将军都是使箭好手,不妨将天怒作为今日二将相比的彩头,谁胜,这柄天怒便赏赐给谁,可好?”

    这是牛辅仁见到厉海听闻天怒之后,艳羡之色几乎无法掩饰之后,便站起来为自己的袍泽争一争了。

    果然,一语既出,厉海立即喜形于色。

    李忻却是愈发不快了。他本意是想用这柄弓来挽回一下部下的无礼,但牛辅仁此言一出,却又是让他架在火上烤了。

    “如此甚好!”李泽却是抚掌笑道:“神兵厉器,本来就该落到最擅长使用他的人手中,殿下,藏于府库之中,未免暴殄天物了。长平,你可有信心获胜?”

    陈长平傲然而立:“节帅,末将定能让这把天怒在今后的岁月之中光彩夺目。”

    话赶话说到这一地步,李忻也知事情无法挽回,也只能摇头苦笑,片刻之间,已是有人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疾步而至。光看这个盒子便是名贵的紫檀雕刻而成,便知盒子里的东西,该是如何珍贵了。

    众人移步到外。

    厉海低声吩咐了几句,立时便有人飞奔而去,堂前百步大树之下,三根丝绦悬下,下系三枚明晃晃的铜钱,随风不停摇摆。众人一看便都明了,这便是要射这三枚铜钱了。

    “古有百步穿杨,今日我们邯郸学步,百步穿铜钱吧!”厉海转头看向陈长平,“不知陈将军可有异义?”

    陈长平微微摇头。

    兵士送上来两张强弓,各三枚羽箭。

    “陈将军今日未携常用弓,厉某不占这个便宜,这两张弓,都是二石弓,先前还在武库之中存放,此时才取出来,将陈将军验看。”厉海伸手示意。

    陈长平再次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了。

    李泽倒是微微点头,这个厉海虽然吃相有些难看,挑衅意味甚浓,但为人倒是光明磊落,竟是一点便宜也不想占人。

    “请!”厉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长平走到厉海跟前,与厉海二人各自拿了手边上的一柄弓,又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牛筋,一丝不苟的安装弓弦,看两人行动流水一般的动作,的确都是此道行家。

    “你先,还是我先?”装完了弓弦,调校了一番之后,厉海问道。

    “客随主便,便请厉将军先来!”陈长平道。

    “那就献丑了。”厉海向前数步,站到了前方。

    此时,涌出来的所有文武官员都不由得屏声静气,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比试之人。便是李忻,也是矛盾之极,他希望厉海赢,也可以在李泽面前展示一下自己麾下的风彩,但却又担心李泽是要输了,不免会有脾气,怀恨在心。这样的少年人,脾性其实是最难测的。

    此时的他,心中甚是矛盾。

    李泽却压根儿没有这种想法,看着风中摇曳的那三枚铜钱,倒是挺替陈长平担心的。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陈长平玩这种游戏,此时百步开外的三枚铜钱在他眼中都有些模糊,更兼摇来晃去的,想要射中,难度之大,不可想象。要是他,估计射出三箭,连铜钱的毛边儿都摸不到。

    转头看了一眼陈长平,却见他神色平静,看到李泽的目光,竟然还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倒是大定。

    他倒不是在乎输赢,但赢了,自然比输了好。

    谁还不要个面子啊!

    厉海收敛气息,箭拉满弓,伴随着嗖的一声响,一箭射出,叮的一声轻响,最左面的一枚铜钱立时应声而落,不等围观众人发出喝彩之声,第二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射出,又是叮的一声,铜箭被射落。在众人如雷的喝彩声中,第三箭再出,再中。

    收弓,息气。厉海转过头来,看着众人,脸有得色。今日风势有些凌乱,这三箭,他亦是竭尽全力,所幸没有出丑。

    陈长平微笑着举步向前,走到远处大树之下,从侍从手中接过铜钱,竟然是将铜钱系在了一条线上,看得众人迷迷糊糊,这是要一箭穿三钱吗?

    似乎有占便宜的意思呢!

    走回来的陈长平笑道:“厉将军神技,三箭三落,不过我如照此办理,依然是难分胜负,所以就换个花样儿,以搏诸位一笑。”

    言罢,唤来李泌,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泌点了点头,大步而去,走到大约六七十步的样子之后,转过身来,看着陈长平。

    众人顿时哗然,因为此刻李泌正好处在陈长平与三枚悬挂成一线的铜钱正中间。不说其他人了,便是李泽也是脸色微变,陈长平这是要干啥呢?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陈长平已是开弓,搭箭,呜的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屏息静气,羽箭已是脱弦而出。

    在众人骇异的目光之中,羽箭在空中竟然成一个弧线射出,自左边绕过了李泌,刚刚射出第一箭,第二箭又是离弦而出,这一箭却是自右边绕过了李泌,两箭一前一后,伴随着叮叮两声,两枚铜钱高高飞起。第三箭却是没有什么花样,但这一次陈长平射的却不是铜箭,而是系着铜钱的丝绦,一箭飞过,丝绦自中而断。

    陈长平收弓,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诸人,躬身道:“献丑。”

    好半晌,李泽才啪啪地鼓起掌来,紧跟着便是李忻,接着,在场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地鼓掌。先前厉海已是让众人目不遐接,此刻陈长平展示的,那就是真正的神技了。

    厉海呆立片刻,颓然放下了手中的弓,走到堂前,从一名侍从手中接过装着天怒的盒子,走到陈长平跟前,道:“陈将军神技,厉某输得口服心服,以后自当勤加练习,希望有一日,还能与陈将军再次较技。”

    接过盒子,陈长平亦是躬身道:“有厉将军这样的好手督促,陈某必不敢稍有懈怠,期待下一次的较量。”

    较技以李泽大胜而告终,不过接下来的酒,不免喝得便有些讪讪的意思了,很快便宣告结束。李泽一行人等,这一次却是由长史裴矩亲自送出了皇城。一行人骑马缓缓而行,李泽回头看着因为得了天怒而变得有些傻兮兮的陈长平,笑问道:“这鲁连,很有名吗?”

    他是真不知道鲁连是谁,话说那些年里,他的关注点也不可能放在一个工匠身上。

    公孙长明点头道:“鲁连是唐初之是的大匠,一生所制名弓无数,但其成就最高的,便只有两副,一副是神罚,一副是天怒。神罚当年为三皇子所得,天怒为太子所得。后来三皇子叛乱,此弓射杀太子部属无数,太子诛除三皇子之后,便将这副神罚一刀断为两截,与三皇子埋在了一起,自此世间便只剩下天怒了。称其为天下良弓之首,亦不为过。倒是想不到这柄弓,竟然落在了李忻之手,陈长平这一次倒是捡了一个便宜。”

    “神罚?一听名字便有不详之意啊!”李泽摇摇头道:“看陈长平的模样,只怕便是得了良弓,也舍不得拿出来用吧!”

    公孙长明哈哈一笑,要是他得了这样的宝贝,自然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

    “公孙先生观神策军如何?”

    “将领还是很不错的。”公孙长明点头道:“便是那厉海今天虽有挑衅之意,但胸襟也还算过得去。神策军的战斗力,仍然可算是这天下第一等的。”

    “能守得住洛阳否?”

    “这个就难说了。”公孙长明摇头:“只看裴矩这一次如此辛苦,就可以看出,有心人对于洛阳的渗透,已经相当深了,这一次能不能伤到敌人根本还很难说。”

    李泽勒停了马匹,回望着壮观的紫微城,半晌才道:“时不我待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文治武功

    李泽志在天下。

    公孙长明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与李泽制定的长远规划,便是在合镇之后,先修内政,在强大自身的同时,又要逐步削减张仲武的实力,然后静等大局生变。

    所谓的大局生变,自然是指其它节镇先动起来。

    “我们虽然与张仲文达成了默契,但事情并不是一成之变的,还要防备张仲武趁着我们不备之时突然对我们展开进攻。”公孙长明道:“纵然他的主力一时之间不能调到我们的面前来,但不要忘了,张仲武最强大的,是他的机动骑兵。超过两万的骑兵规模,足以让他傲视天下了。”

    “先生说得不错。”李泽凝视着墙上的地图:“以步卒主力牵制高骈,以骑兵主力突袭我们,这是我们不得不防的一招棋。所以我将李德留在了瀛州,以后还会不断地加强瀛州的骑兵部队,就算在数量上,质量上无法与张仲武相比,但至少也可以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让柳成林有所防范。”

    “有李德的数千骑兵在瀛州,张仲武想打,也只能打瀛州,否则他的骑兵主力进攻定州,易州的话,我们的骑兵长驱直入,他反而要难受了。”公孙长明笑道:“不过节帅,我仍然觉得要将闵柔放到瀛州去更能让人放心。李德,太年轻了。”

    李泽微微一笑,摇头道:“闵柔若去了,他与柳成林谁主谁副?闵柔的资历摆在哪里,柳成林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李德纵然年轻,但好在不会与柳成林争权。在瀛州,只能有一个声音啊!”

    “如此考虑,也是正理。”公孙长明想了想,道:“兴许李德那小子,能给我们一个惊喜也说不定。耶律奇的骑兵还是不错的,就这样把他们丢在德州荒废了?”

    “当然不。”李泽笑道:“这一次耶律奇跟着我到长安,德州那边却也没有闲着,杨开组织的义兴社已经大举进入,在哪里帮助悉万丹部建设家园,公孙先生,悉万丹部的重要人物,铁勒现在已经是我义兴社的一员了。”

    公孙长明恍然大悟,“怪道节帅要将耶律奇带着走,这一来一去,几个月甚至半年就过去了,等到耶律奇回到德州的时候,悉万丹部想必已经完全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此时再将这些契丹骑兵放出去,倒也是能放心使用了。”

    “如果张仲武当真采用骑兵突袭我们的策略的话,那么耶律奇是可以大用的,要知道,张仲武部骑后胡汉混杂,耶律奇与他们肯定也有很多的共同话语。再说了,这种打了就跑的战术,耶律奇还是很在行的。”李泽笑咪咪地道。

    “节帅觉得,长安也好,洛阳也好,还能撑多久?”公孙长明问道。

    “这个不好说。”李泽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他们能坚持得越久越好,这样,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布置力量,否则到时候,母亲,巧儿,还有先生都在长安,却没有相应的实力保护的话,又怎么能让人安心?”

    “这个节帅倒可以放心。”公孙长明道:“既然我们早有心理准备,那一切便会及早着手安排,节帅将千牛卫将军府设在长安,的确是一招妙策,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在明面之上光明正大地拥有一支武装力量,再加上暗中的布署,到时候力挽狂澜的力量虽然没有,脱身而去还是有把握的。”

    “这还不是先生你的提醒!”李泽道:“撤退通道一定要安排妥当,据我估计,最早三年,最迟不会超过五年。”

    “节帅这么有把握?我观形式已经非常险恶了。”

    “无他,那些人自己也会互相牵制的。”李泽道:“魏博田承嗣也好,宣武朱温也动,他们都有动一动的实力,但他们彼此又互相有挚肘,那一个先动,另一个必然不肯甘落人后,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反而会削弱他们彼此的力量。除非他们中的有一个率先倒下了,这种可能性虽然不是没有,但我觉得不大。”

    “也就是说,他们会彼此先做过一场。”公孙长明笑道。

    “肯定如此,否则他们谁都不敢先向洛阳长安发动进攻,否则你在前头打得高兴,后头被人抄了老窝,那可就不好看了。”李泽道。

    “有三五年时间,也就足够了,想必那个时候,节帅在北地也已经可以鼎定大局了。”公孙长明微笑着道。

    “如果他们这两家,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一家,那么他们发动进攻长安的时间,必然会选在我们与张仲武决战之时。因为此时,我们便再也无遐回身顾及长安洛阳形势,公孙先生,但凡我们准备与张仲武决战的时候,你这里就要当心了。”李泽道。

    公孙长明点头称是。

    “节帅整肃军队,盘活地方经济的手段,我并不担心。只是文治武功,二者缺一不可,成德,在文治方面还是弱了一些。你父亲他出身寒微,靠着军功起家,后来又与豪强苏氏结盟,一辈子都是靠着军队说话,在文治方面,一直都不太在意,便是在他休养生息的这些年里,也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如果只是盘踞一方,这个弱点倒也并不太明显,但节帅你以后是要放眼天下的,这一点便必须要补上。节帅你现在在辖区内推行文武分治,也应当感受到治理地方上的人才的紧缺了吧?”

    “的确!”李泽苦笑道:“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武功可以在短时间内便能见到效果,文治,没有一代人的功夫,那里能有什么成就?这一次我们去长安,便要打一打太学的主意,看看那些穷书生愿不愿意到我那里去谋一份差事?至于那些名家子弟,恐怕是看不上我这个军头的。”

    “这些穷书生的主意自然是要打,因为他们更容易收服,但名家却也不能放过。”公孙长明道:“明日节帅随我出城一趟吧,我们去拜会一个人!”

    李泽一听之下,不由精神大振:“先生相交满天下,难不成在这洛阳城外,还有大拿不成?”

    “洛阳之地,卧虎藏龙,自然是有这样的人物的,不过那人脾气古怪,当初在太学的时候,便与上上下下的同僚处得极不愉快,但此人的学识,那是一等一的,而且治学严谨,被他亲承的弟子不多,但却都是精英。这些人现在要么专心在家做学问,要么便在其它节镇为官,如果公子能将此人收入囊中的话,以此人的名望,振臂一呼之下,指不定便会有不少的人会跟随着他去往成德。”

    “有这样的人么?那自然是要亲自上门拜访的。”李泽喜滋滋地道。

    “不过此人脾气相当不好,对于节镇更是深恶痛绝,但凡他的弟子有在节镇为官的,便休想再登他的门,连年节前来拜访,也会被他放狗驱走。”公孙长明先行打预防针,“到时候公子可不要生气。”

    “有能耐的人,自然是有脾气的。”李泽笑道:“昔日刘玄德为请诸葛孔明,三顾茅庐,我便来学一学来,哪怕四顾五顾呢!”

    “这便好!”公孙长明笑着点头。

    “先生如此推崇此人,那此人学识比之先生如何?”李泽有些好奇。

    “不可比。”公孙长明摇头道:“倒不是说我比他差,这一点,我倒也是不敢妄自菲薄的,我与他的道不同,各有所长,不过要是论起治学教弟子的本事,那我就拍马也赶不上了。”

    “只要他肯去,我便在武邑为他起一间大大的学堂,让他任山长。”李泽笑道:“明日我们便去拜访他,先生倒时候倒要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我可就真帮不上忙了。”公孙长明苦笑摇头:“我能把公子带到他的门前,但恐怕我是进不了他的门的,只要他不放恶狗出来咬我,便是上上大吉了。”

    “此人如此善于治学,难道不是谦谦君子吗?居然动不动就放恶狗咬人?倒也是真有个性。”李泽惊奇地笑道。“先生如何恶了他?”

    “他说我这样的人,便是世道大乱之源,原本就敢下到十八层地狱去!”公孙长明叹息道:“可怜我这一生,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李泽不由失笑。

    “至于此人是不是谦谦君子,明日公子见了他,便自会明了!”公孙长明道。

    “如此奇人,一定要见上一见,要是他放恶狗咬我,我便宰了他的狗,再去求见。”李泽呵呵笑道。“此人可有什么牵挂?”

    “公子切莫起要胁的主意,此人那可是真正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公孙长明道:“一辈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他名头大,弟子众多,而许多在节镇之中又是被多有倚重之人,此人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

    “如此恶名在外,居然能活到现在,尤其是这个世道,当真是奇事一件。”李泽愈发的好奇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不同寻常

    翌日天刚放亮,洛阳坊门,城门刚刚在响彻全城的钟鼓声中渐次打开的时候,李泽带着公孙长明以及陈长平、李泌和数名护卫已是飞马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西飞驰而去。

    正值春暖花开时候,官道两边,绿树葱葱,星星野花点缀在草地之上,往远看去,便是大片的良田,无数的农夫正在田地里忙碌着。

    春天对于文人墨客来说,是吟诗作赋的好时节,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确保一年能吃饱的关键所在。

    可以看到,李忻经营东都还是很用心的,至少,那些田地当中的沟渠潺潺流动的溪水,便说明了洛阳在水利方面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蓝天,白云,青花,红花,田地里躬耕的农夫,奋力拉犁前进的老牛,在田埂之上跑来跑去的狗,引吭高歌的大公鸡以及咕咕跟随的母鸡小鸡,当然,还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李泽的眼中,不谛于是一副最美的画面。

    在武邑,他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因为,这代平着安宁,代表着康泰。

    但本来应当是最平常的事情,在现在,却成了一道风景,因为这个天下,能做到这样的地方,当真是不太多了。

    天下动荡,各镇节度都在拼命地扩军备战,大量青壮被抽走,使得田地里劳作的人,变成了老人,妇孺甚至于孩子。

    别的地方节度使们的互相征伐到底死了多少人,李泽不知道,但李泽很清楚,这两年来,卢龙,成德,横海,河东,振武这些节镇的攻伐,光是战死的青壮便是以十万为单位的。而这场战争从目前看来,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更大的,更残酷的战争还在后面。

    原本可以用来创造财富的劳力,现在都被送上了战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毫无价值的死去了,变成了一堆枯骨。

    一人死,一家哭,一个顶梁柱的死亡,就是一个家庭陷入困顿,就此沉沦,这样的人景惨剧,李泽见得太多。

    他在武邑努力地改变着这一切,但也不过是力所能及而已。

    东都洛阳,还能看到这样平安祥和的景象,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有那么一瞬间,李泽甚至为自己的战略构划感到羞愧起来。因为他所期待的,却是让这样的祥和之景,毁灭在战火之中。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对于一个已经病如膏肓的病人来说,已经是药石无效了,再好的药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而大唐就是这样的一个病人,哪怕是用虎狼之药,也只不过是能让有那么一丝丝回光返照而已。

    想要拯救这片土地上的人,改良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唯有一把火,将旧有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新的肌体才会在大火之中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大唐立国,开数百年平安喜乐,但任何一个朝代,都很难逃脱一个盛极必衰的下场,现在,又到了一个新的轮回了。

    尽快地结束这一切,才是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最负责任的表现,或者这会牺牲一代人的幸福,但相比起接下来的数百年或者更长的海晏河清的话,李泽觉得是值得的。

    没有先人的负重前行,那有后人的平安喜乐?

    自己生在了这个乱世,手中又有了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便是天降大任于己,救民于水火之中,舍我其谁!

    公孙长明却不知道就在这纵马奔腾的过程之中,李泽居然想到了这么多,此刻的他,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道:“节帅,前面就是章回先生的隐居地了。”

    李泽勒马伫立,看着前方的小村庄,笑道:“高人眼光果然不凡,这里,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呢!”

    村庄背靠郁郁葱葱的青山,庄子前溪流潺潺,溪流两边,长满了桃树,如今遍布枝丫的花骨头正含苞待放,鸭子成群结队地时而跃下溪流顺水而下,时山又跳到岸上,撅着扁扁的嘴在草地之上铲着什么,几只大白鹅扑扇着翅膀,像一个个高傲的公主一般从树林之中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仰头叫了几声,便惊得那些鸭子忙不迭地又一个个跳回到了水中。几只狗也窜了出来,冲着大白鹅吠着,大白鹅长长的翅膀支楞开来,伸长脖子便奔着吠叫着的狗而去,几只狗倒是被吓得转身就跑,顷刻之间便没入到了桃树之后的村庄之中。

    单看这一地,的确是世外桃园之景象。

    李泽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前行,“大家都下马步行吧,咱们是去求贤的,当有一个谦恭的姿态,奔马而入,不免对人不尊重。”

    一行人下了马,牵着马儿沿着乡间小道缓缓而行。

    正是春耕时节,田地里四处可见挥汗如雨的农夫正在忙碌着,对于道路之上的这些衣衫华贵,牵马而行的明显不是一般人的一群人,也只是抬头瞟了几眼,便又重新转过头去忙他们自己的去了。

    这一点,倒是比其他地方的人强得太多了。

    “每年来拜会章回先生的人太多,这里的乡民大概是见怪不怪了。”公孙长明笑着。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公孙长明突然停顿了下来,眼光盯着路边一块田地里,一个穿着坎肩的人不再移开,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人也抬起头来,看向公孙长明。

    公孙长明丢了手中马儿的缰绳,向前疾走两步,双手抱拳,深揖到地:“章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一向可好?”

    田地里那人瞅着公孙长明,却是将锄头丢在一边,冷言道:“看到你,我便很不好了。”

    李泽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农夫。公孙长明一直没有跟他说章回倒底长得啥模样,但这并不妨碍李泽在心中勾勒一番这位高人的模样。

    当然是羽扇纶巾,面容清瘦,手捧书卷,意象闲闲。

    可眼前这一位,满脸的络腮胡子,胳膊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露出大半个胸脯的坎肩之下,浓密的胸毛极是扎人眼球。说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李泽一点也不会怀疑,但要说他是一个学富五车,胸怀经纶的老夫子,李泽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不但是他,便连李泽身后的陈长平,李泌等人也是瞪圆了眼睛。李泌可是很早就立志要嫁给一个读书人的,而且,她也成功了,现在她是曹璋的未婚妻,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一个久负胜名,桃李满天下的原太学祭酒居然是这样一副模样。哪里像是一个读书人,分明更像一个杀猪的。

    “节帅,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章回章先生了。”公孙长明转头,向李泽介绍道。

    李泽有些僵硬地向着眼前的这位黑大汉抱拳行了一礼。说起来这章回与公孙长明岁数差不多,但看起来却是年轻许多,或者正是因为这章回肆意无忌,而公孙长明却忧思太多的缘故吧。

    “后学末进李泽,见过章先生!”李泽恭恭敬敬地行礼。

    章回瞅了他好一会儿子,就在公孙长明担心这位会不会给李泽一个难堪的时候,章回却是提起锄头,闷不作声地开始了锄地。

    此人劲道十足,一锄头下去,大半个锄头便陷进土里,一脚踩上去,双手用力摇晃几下,一大砣泥巴便被撬了起来,然后反转锄头,将其敲成细细的小块。在章回的身后,一个同样赤着脚,卷着裤子,挽着衣袖,长相却要清秀许多的汉子歉意地看着李泽诸人笑笑,却也是不说话,只是弯腰从篮子里取出一棵棵的青苗,栽在章回刚刚整理出来的地里。

    气氛很是有些尴尬。便是平日里洒透的公孙长明,在这人面前,竟然也有些缩手缩脚,此时倒背着双手,眼光却是望着天边。

    李泽吃了一个闭门羹,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站在小路之上,看着章回在那里一锄头一锄着地锄地。看这块地还剩下大半块,显然一时之间是锄不完的。

    陈长平与数名卫士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对这些农活儿倒也并不陌生,但李泽没有发话,他们自然也不会造次。

    又过了一会儿子,章回突然一拄锄头,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着李泽道:“你为什么不帮我来锄锄地呢?”

    李泽笑道:“因为我不会。”

    “装装样子也不会?”

    “我来见章先生是真心求教,何必装样子,博欢喜?章先生看得来我便是看得来,看不来我的话,我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枉然,指不定还在章先生心中落下一个伪君子的映象。”李泽道。

    章回瞅着李泽,这一回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你是公孙长明的弟子?想不到老狐狸居然还找了一个不错的弟子!”

    “半师半友!”李泽摇头道。

    “互促共进!”公孙长明在一边接着道。

    这一次倒是轮到章回有些楞怔了。半晌,却是大笑起来,将锄头扛在肩上,“很不错,的确不错。”

    看着章回扛着锄头径自前进,李泽却也笑咪咪地跟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章:做菜

    章回扛着锄头,赤脚走在最前边,李泽袖手跟于其后,沿着村子里的泥土向前走去。已是快到饷午时分,不少在外劳作的人都在纷纷返回家中准备吃饭了,这从满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便可见一斑。行走在道路之上,与他们这一行人相遇,村民纷纷让到路的两边,从这些人的表情和行为上李泽能够判断出,这些人是在给章回让路,而不是给自己。

    章回的威望很高啊!

    一路之上,章回很随意地与遇到的人或点头示意,或互相问候,随口说些家常里短的闲话,对于身后紧紧相随的这些人,竟是只当没有。而那些村民,也最多不过多看李泽一行人几眼,大概就如公孙长明所说的那样,在这里找章回的人太多,恐怕排场比自己大的人不知凡凡,相比之下,自己这七八个人儿,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当然引不起这些村民们额外的关注了。

    村子的最东头,有一幢独门独院的房屋,与村子里其它的房舍有着一个明显的区别。真正的青砖碧瓦,篱笆都是由半人高的竹子自然生成的,枝条纠缠,青黄萦绕,一份自然意趣便油然而生。

    隔着篱笆,李泽能看到一大群鸡鸭在偌大的院子里自由自在地游荡着,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一张竹凳之上择着一些青菜,那些鸡鸭不时小跑着到她身边叼起一根便跑,也有胆大的逡巡不去,甚至伸出嘴来轻啄妇人的衣衫,每当此时,妇人嘴里便发出喔喔的声音,将这些鸡鸭赶到一边。

    当然,李泽也看到了那妇人身边卧着的两条大狗。本来两条大狗正四肢着地在春日的阳光之下睡得酣畅,但就在李泽看向他们的时候,两条大狗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喉咙之中也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

    让李泽惊讶的是,主房旁边的一排厢房之中,竟然还传来一些稚嫩的声音在诵读着文章,而领读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女夫子可就少见了。

    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站在篱笆门口,章回转过头来,看着一路跟随的李泽,道:“远道而来总是客,便请入内一坐,此刻也是饭点了,粗茶淡饭,就是不知李帅习不习惯?”

    “能入此门,已是欣喜,在先生这里,即便是粗茶淡饭,李某也是如食龙肝凤胆呢!”李泽笑着道。

    章回呵呵一笑,伸手相让,李泽便大步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公孙长明正准备跟着进来,章回却是一伸手将他拦住。刚刚还带着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是冷若冰霜。

    “章兄这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公孙长明苦笑道。

    “若非看在你在卢龙多年辛苦的份儿上,我就要纵狗咬人了,但想进我门,你可不行。”章回冷笑道。

    “得,不进就不进,但你总得施舍几条板凳吧!送上几壶热水吧!公孙长明一摊手,道。

    “那边有不少石头尽可坐,想喝水,溪水里要多少有多少!”章回一撇嘴,扛着锄头便进了门,那个年轻的汉子冲着公孙长明歉意地笑了笑,提着篮子紧跟着走了进去,竟是顺手便将竹篱笆关了起来。

    李泽回望了一眼连同公孙长明一起被拦在院门之外的自己的护卫们,冲他们挥了挥手,这些人立即从马背之上卸下了一些包裹,打开,转眼之间便在院子外面支起了一顶帐蓬,一应器具俱全,竟是准备在外面自己生火做饭了。

    两只大狗此时也爬了起来,在李泽身上嗅了嗅,大概是因为章回在身边的缘故,嗅了几鼻子之后也就没有了兴趣,转而跑到篱笆墙前,人立而起,两根前爪搭在篱笆墙上,瞅着外面忙碌的人群。

    “你倒准备得周全。”章回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泽。

    “原本是打算着被先生拒之门外的话,就死皮赖脸地纠缠的,所以便带齐了一应所需。”李泽笑道。

    “你倒坦白。”章回笑着将锄头放下,那个择菜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冲着李泽福了一福,直起身子,眼光却看着章回。

    “这位可是贵客,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李泽。”章回介绍道:“李帅,这是章某的内子。”

    李泽赶紧拱手为礼。

    说话间,另一边的厢门的大门洞开,一群孩子从里面欢呼雀跃地飞奔了出来,越过李泽,径直出了院子门,先前那个汉子走到厢房门口,与那位女夫子低语了几句,两人便一齐走了过来向李泽见礼。

    “我儿子章循,这是我儿媳妇。”

    简单地作了一个介绍,章回便去墙角舀了一桶水,清洗了一下脸,手,脚,顺手便将中年妇人摘出来的菜端了起来,道:“节帅,我要做饭了,你如没有事,倒可以帮我照看一下灶火。”

    “您亲自做饭?”李泽讶然地看着章回。

    章回咧嘴一笑:“没办法,谁叫我娶了一个名门闺秀呢,做饭啥的,是一概不会,讨的儿媳妇也是书香世家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就只能自己做了,平素都是我与循儿轮换做饭。”

    果然是一个奇人。

    李泽在心里无声地笑了起来,放在后世,男人做饭,那是再也寻常不过了,但在此时,的确是罕见,更遑论是章回这样的人物了。

    走进厨房,李泽却是意外地发现,里面收拾得极是干净,摆放有条有理,结合先前章回说过,他的夫人是不进厨房的,那这一切,显然便是这位外表看起来极是粗鲁的人整理的。

    很是意外的,李泽居然在这间厨房里看到了铁锅,还到了一个熟悉的陶瓷瓦罐,上前一步,揭开布裹着的罐盖,一股菜籽油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看到了?”章回呵呵笑着:“这些便是你弄出来的吧?不过我还是用不惯,所以一向便是束之高阁!”

    “我记得这些东西,并没有向外卖过。”李泽拿起那个明显出自于自家庄子上的经过千百次锻打的铁锅。

    “是有人送我的。”章回道。“公孙长明那个老儿或者跟你说过我章某人桃李满天下吧,那在你成德治下,又怎么会没有我的弟子呢?”

    “还不知道是那位高才?”李泽问道。

    “袁周。”

    这二字一出口,李泽不由一怔,手中正在把玩的铁锅险些便坠在了地上,好在身手敏捷,在落地之前又一把捞了回来。

    “原来是他?如此说来,先生对我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李泽呵呵一笑。

    “若非如此,你又怎么能进得我的门来?”章回淡淡地道:“不少达官贵人想进这个粗陋的小院却不可得呢,当然,他们可以拆了篱笆,硬闯进来。”

    “对先生这样的人动粗,并不是明智之举!”李泽笑道:“既然这里有这些物事,不若今日便由我来替先生做一顿饭吧?先生替我来看火如何?”

    “你堂堂节帅,也会做饭?”章回道。

    “民以食为天,人活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填饱肚子,我也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极好吃的人,怎么能不会做饭呢?”李泽道。

    “好一个民以食为天!”章回赞赏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节帅了,今日我便饭来张口了。”

    “那可不行,做饭手艺固然很重要,但这火候的把控,要是差了,这饭菜不免就差了很多意思。”李泽笑道。

    章回大笑:“好,好,好,那我就听你的吩咐,你说大来便大,你说小来便小,且看看你这一顿饭菜,做得比之我如何?”

    “那自然是要强上一些的。”李泽道:“因为我不但一直在做,还在一直求变,一直在那俗世之中煎熬,先生手艺固然上佳,但幽居在这小村子里,不免就有些跟不上变化了,比方说这铁锅,先生到手之后,却是没用过,平素做饭,还是烹煮蒸的老一套,今日便让先生看看我用这铁锅,用这闻起来远不如芝麻油香的菜籽油,为先生做一顿天下美食。”

    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李泽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制作美食的过程当中,他虽然不常做,但他的确能做得很好。

    当然,如此一来,这顿饭可就比平时要晚上了许多,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正堂之中的八仙桌上,便多出了琳琅满目的八菜一汤。

    章回还算镇静,因为他毕竟目睹了整个过程,而他的夫人,儿子,儿媳妇,孙子此刻却是全都目瞪口呆地围在桌边,看着桌上这色,香俱全卖相极佳的菜肴,至于味道如何,还没有尝,自然是不知道。

    不过不管滋味如何,光是这菜的品相,显然就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平日里,他们哪里见过能将菜做成这般模样的?

    “你不做节帅,单凭这一手菜,也可以过得很好了。”章回叹息道。

    “若无一个太平世界,我哪里又有这么一个平安喜乐的地方,安心地做我的菜呢?”李泽笑道:“大家不如坐下来,尝一尝如何?”

    李泽话音未落,咕嘟一声咽口水的声音便传了来,却是章回的那个小孙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

第二百九十一章:奇正相辅

    章回父子两人的媳妇儿终归是出身在大家,即便是李泽做的菜再好吃,两人也还是保持着矜持的姿态,每样菜略略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碗筷,倒是章回父子以及小孩子,可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三人狼吞虎咽,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形象。

    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蛋皮裹炸肉丸子也进了小家伙的肚子之后,他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盘子,然后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泽。

    李泽大笑着一把将小家伙搂在怀里,伸手揉了揉他圆鼓鼓的小肚子,道:“好吃不?”

    小家伙兴奋地点点头。

    “那晚上我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家伙立马笑得咧开了嘴巴。

    一边的章回笑着将小家伙从李对怀里拉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去找祖母玩儿去。”

    小家伙马上乖乖地向着内屋跑去。

    回过头来,章回道:“看起来我还要留你在这里吃晚饭了?吃过了晚饭,天色一晚,又不得不留你住宿一晚了是不是?”

    “能与先生夙夜长谈,是李泽的荣幸!”李泽笑道。

    章回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章循便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看起来这一大家子,女人果然是不干活的。这或者在世人看来,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在李泽这样的人看来,倒是见怪不怪。

    章回在堂屋里的角落里端了一簸箕豆子走到了院子里,随手拖过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将簸箕放在膝盖之上,便开始择豆子。

    李泽也紧跟着走到了边上,伸手开始帮着择豆子。院子外面,公孙长明以及陈长平李泌等人则隔着竹篱笆,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两人。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门吗?”将择出来的一把圆滚滚的豆子放在身边的小盒子里,章回问道。

    “大概是我对了先生的眼缘吧!”李泽笑道。

    “顾左右而言他!”章回摇头道:“我让你进门,是因为你是不同的。老头子虽然僻居乡间,但消息倒也灵通,不少弟子经常给我写信来,说起你这个异数,大家都是很惊讶,当然,也很佩服。”

    “这倒是大家伙儿的抬爱了。”李泽谦逊地道。

    “这不是抬爱,而是你的确做出了让人叹服的成绩。”章回道:“不过他们看问题还是看得浅了,在我看来,大唐终于出了一个看出问题根源的人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大唐重生的希望,这才是我让你进门的原因所在。”

    李泽微笑不语。

    “李帅,你说说,大唐落到今日之地步,究其根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章回突然问道。

    “先生这个问题可就大了。”李泽道:“只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往大的方面来说,一个皇朝经历的时间太久,由弱到强,再到极盛,如果没有一个长远的政策和清醒的头脑,那由盛转衰便是必然的事情。矛盾是一直存在着的,在前期,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目标,于是矛盾便被隐藏了,极盛之时,所有人都在享受着早先奋斗的成果,矛盾便被掩盖了,而到由盛转衰之时,这些本来就存在的矛盾由于积累了太长时间,终于便会爆发出来。处理不当,就有亡国之虞,古来无论如何强大之王朝,都逃不脱这个怪圈。”

    “那往小的方面说呢?”章回道:“李帅认为问题又在哪里?”

    李泽一笑:“如果往小的方面来说的话,大唐落到今日之地步,首当其冲要负责的,便是长安了。”

    “不是节镇吗?”章回反问道:“节镇割据,各自为政,中央羸弱,枝强干弱,难不成不是这些节镇为祸吗?”

    “节镇从何而来?”李泽反问:“节镇又是如何出现的?看起来当今天下民不聊生是因为节镇跋扈,下欺黎民,上骗中央,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中央朝廷在治理国政之是出现了大纰露,大问题,大乱子,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才导致了如今的乱局。先生本来在长安任职,为何要挂印而去,来这小乡村里种田?不就是因为对他们失望过甚吗?”

    章回手里握着一把豆子,怔忡了半晌,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唐今日之败落,实是数百年的矛盾积累到如今一起爆发了而已。”李泽道:“遥想当年,大唐极盛之时,吏治清明,文官抚牧天下,武官镇压四边,大唐十六卫,任一支兵马拉出来,都足以震慑四方,但现在呢?堂堂朝廷,只能龟缩于长安洛阳等地苟安,战战兢兢生怕祸起萧墙,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在我看来,用不了多久,只怕这长安,洛阳也不会不保。征兆已起,大乱不远矣。这一次我奉诏入京,却在洛阳的眼皮子底下遭袭,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大唐中央,早就颜面无存了。”章回摇头叹道:“李帅,我问你一句话,还望你真心诚意地回答我。”

    “自然!”李泽点头道。

    “你是要保唐,还是要反唐?”章回问道。

    这是一个大题目。李泽没有直接回答章回的话,而是笑着反问道:“这个问题对先生您很重要吗?”

    “心里的一个结而已。”章回道:“节帅来访我,还做出了这般陈仗。”

    章回指了指外面搭起的帐蓬还有公孙长明等一干人,接着道:“自然是因为我还有一些薄名,还有一些用处,想来结纳我,收用我罢了。既然如此,我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李帅此次上京,谋求的是合镇,在章某看来,如今的局势之下,朝廷对于合镇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同意,至于让李帅的母亲夫人上京为质,只不过是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已,如果李帅将来当真要做点什么,这点儿羁绊又岂能挡得住李帅的脚步。合镇成功,李帅便是这北地最强大的藩镇,我观李帅在属地治政,整军之策,只怕不出数年,北地便逃不过李帅的手掌。那时的李帅,当如何自处呢?”

    李泽想了想,认真地道:“先生,我是很看重我的亲人的,这一点羁绊对于我来说,还是很大的。”

    章回笑而不语。

    “至于先生所说是保唐还是反唐,其实现在于我并没有一个什么明确的目标,这么跟先生说吧,如果能保,自然便保,如果不能保,自然便会自己来做上一场。”李泽缓缓地道:“现在于我而言,仍然是要强大自身,因为不但卢龙张仲武是一个强悍的对手,便是魏博田承嗣,宣武朱温这些人,又有那一个不是世之枭雄呢!我先要生存下来,才能论及其它,所谓时也势也,有些事情,不是能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很多时候,都是时势推着人在走。”

    “所谓时势造英雄,但有时候,也是英雄造时势啊!”章回有些落寞地道:“李帅,其实我希望你是那个能造时势的英雄啊。”

    “先生太高看我了。”李泽摇头道:“即便是到目前为止,看起来我做了许多事情,但我仍然是被时势推着走,英雄造时势,且也要等我成了英雄再说吧。这也是我此次来访先生的原因所在。文治武功,文治向来排在前头,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去我辖下定居呢?先生之才,不应躬耕于乡村,而应当择天下良才教之。”

    “现在盘踞天下的节镇,像你这样注重文治的人,倒真是罕见了,你在你的辖下推行文武分治,就是基于这个理念吗?”

    “武安天下,文治天下,自来便只有马上得天下,没有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李泽笑道。

    “能保则保?”

    “是!”李泽肯定地道。

    章回展颜一笑,“好,那我就去你那成德看一看,不过节帅,话说到前头,如果有一天,我不满你的所作所为了,我就会卷铺盖走人的。”

    突然听到章回承诺要去成德,李泽颇有喜从天降之感,此人倒真是干净利索,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自然,来去自由。”李泽道。

    章回哈哈一笑,抬头看着院外的公孙长明,“李帅可知我为什么讨厌公孙长明吗?”

    “正要请教呢,公孙先生可是不多得的良才。”

    “才自然是有的。”章回冷哼了一声:“不过此人一生钻研,尽是阴谋小道,与我格格不入,治国岂能靠这些鬼魅技俩,当以堂皇之策,光明正大地施行天下。”

    说到这里,他却又突然黯然下来,“可惜当今,却是鬼魅当道呢!”

    “先生,泽以为,治一地也好,治一国也罢,都需奇正相扶,正谋未来,奇看当下,我却是一个不肯吃眼前亏的人呢。再说,要是老吃眼前亏,被人摁在地上摩擦得抬不起头来,又哪里有余力顾及到未来呢?没有未来,又怎么能让堂皇之策行之天下呢?”李泽笑道:“我求先生去成德,便是为未来谋了。”

    章回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悄悄地伸手

    章回这一生,也不知见过多少高官显贵,但像李泽这么年轻,又这么有趣的人,倒是第一个。李泽似乎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很多明显互相矛盾几乎是水火不相容的特质,居然在他的身上得到了集中体现,但偏生却又水乳交融,衔接得天衣无缝。这样的人,不是天才,便是疯子。

    很明显,李泽不疯,那就只能说是一个天才了。

    章回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闲书的腐儒,相反,正是因为他对时事极为关注,对天下充满着责任心,这才在极度的失望之下,辞官走人,来到这个小乡村躬耕度日。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可即便是到了这里,即便心已冷却,但却仍然忍不住关注天下时事。而他遍布天下的弟子,倒也把各地发生的事情,都源源不绝地以书信的形式送到他的手中。所以他对天下局势,并不陌生。

    阅尽天下书,看尽天下事。章回哪怕只是借着这些书信,也把这天下几乎看了一个透彻。但也正是这种了然,让他明白,大唐大势已去,天下大乱,几乎不可避免。

    李泽的突然崛起让他很是惊讶,而李泽的施政方略,却让他眼前一亮。

    在章回看来,李泽在翼州所做的一切,毫无疑问是切中了时弊的。他正在努力地剜除这个帝国身上的脓疮。眼下,他只是局限于他治下一隅之地,但如果他能执掌更大的权柄,掌控更多的地盘呢?

    当然,在眼下这种时局之中,想要做到这一切,首要的便是拥有强大的武力,没有强大的武力做保障,一切便是虚妄。就好比李泽正在推行的丈量田亩,清点户藉,如果不是用雪亮的刀子在后面压阵,只怕李泽早就尸骨无存了。

    章回很清楚地方豪强那庞大的力量与盘根错节的关系。

    李泽的身份为他提供了有能力做这些的本钱。当今天下,节度割剧,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压榨民力,扩充军备,像李泽这样,将重点放在民生之上,把文治摆在武功之前的节度使,却是凤毛鳞角。

    能不能成功,章回不知道,但李泽的出现,却让章回一颗几乎已经枯寂的心再一次泛起了波澜。

    这才是李泽到了他这里,便立即能登堂入室的原因所在。而一些试探,一番交谈之后,也终于促使章回下定决心,要去成德走一遭。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有希望,自然便要去努力地搏上一把。

    两人相谈甚欢。

    晚饭,自然仍然是李泽亲自下厨。因为有了充足的时间,李泽干脆就打发了陈长平李泌等人上山打野味,下河捕鱼虾,便是鲜菌新笋,自然也是少不得的。

    终于被允许进了门的公孙长明,便只能委屈地呆在院子一角,手执菜刀,剖鱼鳞,挖鱼腮,给鸡拔毛,给竹笋剥皮,还别不开心,要不然分分种章回便将他重新驱逐出去。连侍卫们都登堂入室了,公孙长明自然也是丢不起这个脸再一次被驱逐出去的。

    整整一个下午的忙活,一桌大宴便出现在了章回家的八仙桌上,整整十六道大菜将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托章回的福,李泌陈长平等一众侍卫也终于尝到了他们节度使亲手做下的大餐。

    入夜过后,李泽与章回抵足而眠,心下愁苦的公孙长明喝得熏然大醉被陈长平给架回到了院外的帐蓬当中。

    吃饭虽然进了门,但睡觉那是没他的床的。

    公孙长明委屈之极,这人还是自己推荐给李泽的呢。当真是自做孽啊,不过这自酿的苦酒,再苦也得把他喝下去啊。

    席间章回对公孙长明冷嘲热讽,公孙长明也只当不知。这当然不是公孙长明不如对方,只不过是想着此人还刚入李泽觳中,他有些担心要是反辱相讥公然争吵起来让李泽难做,等到以后章回在成德扎下根来再也离不开的时候,自己再将今日的场子找回来。

    章回说得不错,论堂皇阳谋自己的确不如他,但阴谋诡计,他可就差得太远了。与其相斗,远的自己看不到,但眼前亏,自己却是结结实实能让这老小子吃上几回的。

    一宿纵论古今,一宿未曾合眼,但李泽第二天却仍然荣光焕发地踏上了归程。此行之顺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做好了打一打持久战的准备,最后想不到却是一场闪电战。

    他觊觎章回,可不仅仅是因为章回本人,还因为此人巨大的声望,因为此人遍布天下的弟子,只要章回去了成德,哪怕到时候只有十之一二愿意追随他们的恩师重新出仕,对于成德来说,那也是巨大的收获了。

    等到这些人齐聚成德之后,不仅可以缓解现在自己麾下文官的奇缺,更重要的是可以从此源源不绝地培养出新的人才出来。

    章回可不是后世那种酸腐,其人治学,首重的仍然是实用,谋求的经国治政,强调的是君子六艺,缺一不可。像章回本人,当真穿上盔甲,提起横刀,那也是可以斩将夺旗的,纵然比不得石壮屠春这样的猛将,但也绝对不逊色于一般将领了。

    欣欣然地回到洛阳归仁园,屠虎却已是等候多时了。

    “你来的正好。”屁股还没有坐热,李泽便兴奋地对屠虎道:“章回先生答应去我武邑,有此人在,便如种下一棵梧桐树,必然会引得众多凤凰来栖,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我们培养无数俊才。”

    “公子是想让我安排章先生北去武邑的路程吗?”屠虎问道。

    李汉点了点头:“正是。我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不知多少人的目光盯着我,而章回先生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他蜗居小乡村,那些人是得其所哉,但如果他要去我哪儿,只怕便有许多人会不乐意,说不得会有人生出些歹意来。”

    屠虎微微点头。

    “章回先生此行,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此行的安排,你一定要亲自经手,所有的环节都要考虑周全。所需人手,随意调用。”李泽道:“而我拜访章回先生,恐怕也是瞒不过人的,所以这一次的安排,你一定要小心从事。”

    “我明白了。公子放心,不知什么时候启程?”屠虎问道。

    “越快越好,章先生哪里随时都可以走,只等你这边一切安排就绪就行。”

    “是。”屠虎点头道。

    “你今日找我,是生意的事情有了眉目了吗?”屠虎做事,李泽一向是放心的,老于江湖也熟悉政务的屠虎,对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认知,并不需要李泽做过多的提醒。

    “不仅仅是有了眉目,而是几乎已经办妥了。”屠虎笑道:“有了东都防御使福王殿下的这块金字招牌,无往而不利。如今义兴堂已经在洛水码头边盘下了三间盘铺,另外在归仁坊买下了两间仓房,现在正在装点门面,只等门面装点好了,就可以开业了。”

    “这是福王对我们的补偿。”李泽微笑着道:“那几间铺面在码头边上?”

    “是!交通方便,很适合我们做事。”屠虎微笑着道:“有了这几间铺面,我们在洛阳便算有了立足之点,接下来易州的砚,赵州的丝绢,深州酥糖,沧州酒等各具地方特色的商品便可以出现在洛阳了,而我们的经营模式和手段,可远远不是洛阳本地的这些商户可以比拟的,很快,我们便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继而能成为这里的龙头之一,掌握上话语权。”

    “好好地抱着福王殿下这根大腿才好行事。”李泽提醒道。

    “公子,咱们自家的名头已经够硬了,当然,福王殿下这面旗子也不能放,到时候,我自然会分给他一些干股,便说是公子的意思。”屠虎笑吟吟地道。义兴堂的结营手段,在得到了李泽的言传身教之后,那些各地的掌柜,当真是视其它竞争者如无物,而强大的背景,厚实的资金支持,又让他们不惧于其它任何的打压,在这双重的加持之下,义兴堂所至之处,与他竞争者无不是哀鸿遍野,要么被兼并,要么便是破产倒闭。

    此时的洛阳,仍然是大唐的商业中心,能在这里执商业之牛耳,其话语权自然非同小可。而掌握了话语权,也就掌握了定价权,一言能让人成为巨富,也能一言让人沦为赤贫。

    李泽在洛阳锲下钉子,其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利用这里的运河之利,将他的手伸进江南去,随着南方的大开发,经济重心的南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这些,李泽又如何不知道?

    湖广熟,天下足。这可不是说说而已,而这句话出现的时候,天下的人口可比现在多了不知有多少倍?争夺天下,岂能放弃南方之利?而任何事情,如不能及早布局,将来必然会事倍功半。

    现在李泽在政治之上还无法影响到南方,便只能先将经济这只小手伸进去。现在他掌握的北地诸地,想来也对南方的那些巨商大贾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第二百九十三章:进长安

    (接下来要外出培训一段时间,现在的培训学习,想来大家也都明白,那是真正的当学生啊,一天从早到晚排课排得满满当当,还要写作业,交心得,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保持每天两章的更新,我尽量努力,不让自己两更兽的名头旁落。)

    有手段,有钱,当然,更有坚实无比的后台,义兴堂在洛阳顺顺利利地开业了。义兴堂现在靠的两根大粗腿,也算得是现在大唐最粗的两根大腿了。千牛卫大将军李泽,实辖数镇,治下子民数百万。另一根大腿便算是福王李忻了,他可是洛阳现在实际的掌控者。

    成德通过昭义节镇打通了往洛阳的商道,成德,横海,振武等地的货物便顺着这条商道源源不绝地抵达洛阳。如何在一个新地方打开销路,进而霸占市场这种事情,义兴堂可谓是熟门熟路,信手拈来。开业当天,便在洛阳坊市之中形成了一股热潮。

    在这个节镇割剧的时代,商道被严重阻塞,一地商品想到顺利抵达另一地,要么是半道便被人巧取豪夺,要么便是被课以重税,等到了地头,别说赚钱了,能不亏本儿就算是不错了。但现在这条商道的打通,使得成德的货物顺顺当当地抵达了洛阳,过昭义的时候,薛只是象征性地征收了一点税务而已。这让义兴堂的货物在洛**备了强大的竞争力。

    而在这股热潮快要退去的时候,义兴堂的各种促销手段便紧跟而至,将这股热潮持续地延伸了下去。

    等到热潮完全退去的时候,义兴堂已经在洛阳有了一席之地,屠虎也不出意外地成为了洛**有真实影响力的商界大佬,而各种商业邀约便也应声而来。能在洛阳占据一席之地的商人,无不是人中精英,纵然不知道义兴堂的背景,但只消看到这个义兴堂能打通这样一条商道,便能明白背后代表着什么。

    北地虽然现在陷入到了战乱之中,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战乱便代表着当地的生产基本已经被摧毁,如果能将自己的货物运到那边,便且能顺利地销售出去,那么这利润显然比在洛阳分发出去要更有赚头,甚至可以用暴利来形容。

    战争,代表着毁灭,但对另一些人来讲,却也代表着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更多的财富。

    但要获得这些,便需要在那个战乱频发的地区有一个强劲的合作对象,而现在义兴堂显然便是这样的一个合作伙伴。

    不过粥少僧多,想要与义兴堂合作的人太多,而很显然,义兴堂是不需要这么多的伙伴的,想要成功搭上这条线,就看各自的本事,当然,还有背手大人物们的较量了。

    而对于义兴深圳来说,据点已经成功建立,剩下的就是深耕了。屠虎当然要慎重选择他的合作伙伴,因为打入南方,也是李泽给他布置的任务之一。

    在屠虎忙着这一切的时候,李泽一行人等已经过了潼关,正式踏上了关中的土地。

    关中南倚秦岭山脉,渭河从中穿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就有“四塞之国”的说法,所以汉代张良用“金城千里”来概括关中的优势劝说刘邦定都关中。战国时期,张仪向秦惠王陈说“连横”之计,就称颂关中“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贸,沃野千里,蓄积多饶”,并说,“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这比成都平原获得“天府之国”的称谓早了半个多世纪。这是因为关中从战国郑国渠修好以后,就成为了物产丰富、帝王建都的风水宝地。

    但历经了数百年的繁华之后,长安已经失去了天府之国的称谓,长时间被作为帝都,带来的最大的副作用便是人口的大量集中,此时的长安,汇集了大约两百万人口,光是城墙之内,便有上百万之巨,整个都城的占地规模,达到了八十四平方公里,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据。

    两百万人口,一天需要消耗的生活物资那是一个让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数字,即便是在李泽原先的那个时代,放眼天下,超过两百万人口的城市也是不多的。这也导致了关中地区根本就养活不了这么多的人口,于是需要的巨量的物资便不得不依靠从外面运进来。

    一旦外来物资的通道被掐死,长安立时便会陷入困境当中。

    更为重要的是,太多的人口,太大的城市,也为战争时期的防御带来了太多的困难。人口太多在战争时期并不代表着可以征发更多的士兵,因为士兵是要吃饭的。没有饭吃,太多的人口便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事实上,在唐时期,整个长安的防御力量是分散在四关的,东潼关,西散关,北萧关,南武关,长安的防御体系便是依据这四关而打造的,一旦这四关之中的一关被打破,长安基本上也就守不住了。

    二十万神策军,除了五万驻扎在洛阳之外,剩下的十五万,便基本上分布在长安城以及周边四关中。听起不少,但分散开来之后,其实每地也并不多。

    李泽抵达洛阳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七十余名护卫,但到潼关的时候,可是有着福王李忻派出的三千神策军护送。到了潼关的时候,隶属于福王的三千神策军将李泽等人交割了出去,替代他们护送李泽到长安城的变成了潼关的神策军。

    让李泽意外的是,在潼关等着迎接他的,是一个他闻名已久,但却没有见过面的老熟人,陈邦召。

    在成德与卢龙冲突伊始,朝廷打算契入北地蕃镇之间的人物,便是陈邦召,只可惜,因为李泽的异军突起,也因为成德在大败之后迅速稳定了政局,而在随后的反攻之中,不但灭了横海,振武,甚至还压下了卢龙的瀛州,便使得这一计代胎死腹中。也逼得朝廷不得不改弦易辙,转而拉拢李泽。

    抛开这些不谈,单从朝廷准备派出陈邦召去当时乱成一锅粥的北地,便足以能看出此人的能力来。

    而现在的陈邦召,则是官封冠军大将军,统带着潼关以及武关的八万神策军。而主力,则主要驻扎在潼关地区。

    潼关名义上是关,但实际是可是控制着相当大的一片区域,与黄河津渡共同形成一个防御体系。潼关处于北方龙门津、蒲津,东方风陵渡、茅津之间,是整个防御体系的重心,控制了潼关及其周边津渡,对于关中政权而言,便可有效控制河东与河洛。潼关若失,则长安必然不保。

    朝廷将陈邦召放在潼关,那是对他相当的信任。

    “陈大将军,久仰大名了。”看着面前个子不高,但却满面精悍之色的武将,李泽抱拳微笑见礼。冠军大将军和他的千牛卫大将军一样,都是正三品上的武职。当然,论起朝廷对陈邦召的信任,自然不是李泽能比的,而潼关的重要性,也要比成德更为重要。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现在能影响天下大局的,却又是李泽这位千牛卫大将军。李泽如何做,可以说关系着现在大唐朝廷的存亡。而陈邦召虽然统领大军,但却只能守,不能攻。

    陈邦召也在看着李泽。人生际遇,有时候真是说不清楚,他就任冠军大将军的时候,李泽还名不见经传,那时候,还甚少有人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但短短的两年时间,李泽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一个白丁转瞬之间青云直上,成为了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与他平起平坐了。

    当然,陈邦召很清楚,李泽除了有一个好爹之外,更多的则是他自己的努力,高象升可是将李泽的那些事情,事无巨细地都向朝廷作了汇报。

    虽然年轻的不像话,但此人,却是一个真正的厉害人物。

    现在这个人物乖乖地到了长安,还送来了母亲,妻子作为人质,这让陈邦召很是欣慰,因为这代表着李泽,对于朝廷还是很忠心的。

    其实当李泽动身到长安的时候,三镇合并,便已经成了不容置疑的事实了,这个名份,朝廷即便再不放心,也得给,否则北地局势必然要生变。

    一个强大的节镇即将诞生,而这个节镇的主人,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今年,李泽还只有十七岁。

    “李帅纵横北地,灭横海,吞振武,夺瀛州,纵横驰骋,所向无敌,陈某才是真正的久仰大名啊!”陈邦召感慨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

    “时也势也,李某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陈大将军谬赞了。”李泽满面笑容地打量着列队于道路两军的神策军,看起来军容严整,纪律森然,应当是一支战斗力颇强的军队。不过到底如何也很难说,因为长安神策军,似乎又有十几年没有打过仗了,老一发的那一批,现在差不多都退下去了,不像下面的节镇,今日你打打我,明日我打打你,小打小闹的就没有停止过。

    “李帅此将赴长安,便由陈某一路护送。”陈邦召微笑着道:“与李帅一路同行,正好向李帅讨教讨教。”

    “大将军这是要折煞我了,说到治军,战争,是我这个后生小子向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讨教才对。不瞒大将军说,眼看着便要与张仲武对垒,我这心里可是忐忑得很呢!”李泽笑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入都城

    三月三日,李泽一行人在陈邦召的护送之下,抵达了灞桥。这里距离长安都城,已经近在咫尺了。神策军的护送任务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迎接护送李泽等人的军队换成了自都城而来的皇帝元从禁军。

    陈邦召自然是要进京的,但数千神策军却是就此折返。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三月三,上巳节,是唐人出门踏青的节日,也是男女表达爱意的最好日子,灞桥两岸,无数青年男女穿着亮丽的衣服,于岸边载歌载舞,端地热闹异常。

    对于前来迎接李泽的左仆射王铎以及随行官员,还有那些元从禁军而言,这不过是平常之事,但对于包括李泽在内的这一众来自北地的土包子而言,可就算是大开眼界了。别说是其它人了,便是李泽,目光也久久地停留在那些仪态万千,各具神韵的美女们的身上。

    耶律齐的腿伤还没有好,不过此人坚决不肯乘车,而是用绳子将自己绑在马上,此刻目光呆滞,竟是口角流下涎水亦不自知。

    李瀚呆若木鸡,张着嘴巴呵呵傻笑,直到被身边的燕九用尖厉的小指甲狠狠地刺了他一下,他才如梦方醒。不过他看一看燕九,又转头看一看河水边上的那些女子,倒更是惹恼了燕九,伸手猛掐李瀚肋下软肉,只可惜李瀚整个人都像是一个铁疙瘩,扭了半晌,也不见其有什么反应。燕九小嘴一瘪,泫然欲泣。

    李泌冷冷地扫了一眼李瀚,李瀚这才干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双眼目视前方。燕九温柔,最大的脾气也不过是现在这模样,但李泌却是一个疯子,惹恼了她,真跟你没完。

    最淡然的倒是陈长平,他年纪比这些人都要大一些,又早有妻室,只是扫了一眼,便又将目光对准了桥的另一头的那些元从禁军。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王铎大笑着迎了上来:“李帅,你选了一个好日子能见到长安这一年一度的好景致啊!”

    李泽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左仆射,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好得很,好得很,就是在你哪里吃刁了嘴,回来之后,是吃啥啥不香,闻啥啥没味儿啊!”王铎一脸嗔怪的表情:“李帅,这件事,咱们可没完,你可不能只管杀人不管埋啊!”

    轻松的表情,恢谐的话语,倒是将众人长途跋涉的疲累一扫而空,伴随着王铎的笑声,轻松的意味在灞桥之上开始弥漫开来。

    “这个简单!”李泽笑道:“以后我母亲就要在长安久居,我自然是带了专门的厨子过来,到时候左仆射只需派人去我府上学一学便好,话说左仆射在我哪里来去匆匆,这美食嘛,可是百不尝一,还多得是呢!”

    “如此甚好,像我这样的饕餮,一辈子也就为了这一口吃食而着迷了。”王铎满意地点头道。身为一方节帅,但年轻的李泽,比起那些或暮气沉沉,或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的老家伙们相比,自然能让王铎更加的如沐春风。

    “不过左仆射也不能白用我家厨师,我也要像左仆射讨一样东西呢!”

    “只管说,只管说,只要我有的,绝不吝啬。”

    “我要左仆射的保养之法。”李泽一伸手道:“左仆射保养有道,让人羡慕啊!”

    “李帅风华正茂,那像我等已是日薄西山,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王铎奇道。

    “有备无患,因为我也会老啊!”李泽笑道:“等我到了左仆射这个年龄,还有您这般风貌,那是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王铎笑得合不拢嘴,“好说,好说,不过一些养生心得罢了,回去便抄录一份笔记给你。”

    两人像是积年老友一般,牵着手站在桥上,说了好半晌闲话,王铎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李泽道:“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来来来,李帅,我来为你介绍,这是黄门侍郎薛平,陛下信重之人,亦是青年才俊啊!”

    薛平,原昭义节度使薛嵩的儿子。十二岁之时,放弃继承昭义节度使的权位,让位于其叔薛,扶灵归乡,守灵三岁,再入长安,匆匆已是十数载。这样的一个人物,李泽自然是很留意的,只是想不到,见面之时,此人已然是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就任黄门侍郎了。

    “久仰大名,今日方能得见。”李泽微笑抱拳行礼:“经过昭义之时,薛帅悉心照料,李某亦是感激不已。”

    薛平微笑还礼。“李帅入京,国之大幸,我辈之人,都是欢呼雀跃啊!”

    “言重了,回头还要请薛侍郎详叙,还请侍郎莫要拒绝。”

    “能与李帅这样的国之股肱把酒言欢,是薛某人的荣幸。”薛平慨然应诺。

    “这位是左武卫兵马使秦昭,翼国公十世孙。”王铎一摆手,一名武将大步上前,躬身向李泽行礼。

    “秦昭见过大将军。”

    “不敢当,不敢当,秦将军请起。”李泽赶紧扶起眼前的这位中年将领,秦昭是谁他不知道,但翼国公却是大名鼎鼎啊,秦琼秦叔宝,这可是大唐开国功臣,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大人物之一啊,虽然历经十世,翼国公的爵位早已不在,秦氏也是起起落落,但人家的家世就摆在这里,在长安城中,那也是叫得响字号的人物啊。

    来到长安城,李泽预想得到他会见到许多的奢拦人物,倒是没有想到,今日便见着了一位。秦叔宝,那可许多演义之中的人物啊。

    “李帅,今日诸位宰执公务繁忙,所以委托我来迎接李帅,还望李帅不要见责,回头,宰执们自会设宴为李帅接风洗尘。”王铎笑道。

    “这哪里敢当,李某进京,该当是我去拜会诸位才对,左仆射,薛侍郎,秦将军亲临灞桥,已是让李某受宠若惊了。”

    王铎大笑,与李泽说话,总是能让人无比的愉快。

    “李帅,您的大将军府,早已经为您备好,今日便先请去府内安歇,休沐几日如何?”

    “还请左仆射上奏陛下,北地硝烟未尽,叛贼虎视眈眈,李某人虽在京,心却仍然挂牵,还请陛下尽早召见。”李泽拱手道。

    “好说,好说,陛下也早就迫不及待地要见李帅面询北地事宜了,但李帅长途跋涉,一路又颇多险阻,总得让李帅好好休息一下,这也是陛下对臣子的拳拳之心。”

    “陛下仁厚,李泽心领。”李泽抱拳,遥向宫城方向,躬身一揖。

    对于每一个第一次来到长安城的人来说,总是会被其宏大的规模给震撼得到无以复杂,即便是李泽,站在古长安之外,遥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要知道,眼前的长安城比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大7倍,较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大6.2倍,古罗马城也只是她的五分之一,她是当时人类建造的最大都城,是当时的名副其时的“世界第一城“。

    祖先们曾经创造了无比辉煌灿烂的文化,曾经引领着世界的风潮,长久地占据着世界之巅傲视天下。但就是那无比黑暗的几百年,却将我们从天堂打落至地狱,而被打落的不仅仅有我们的骄傲,更有我们的自尊,自信以及对祖先的信仰,以至于在此后的复兴之路之上,走得无比的步履维艰。

    李泽都如此了,他的麾下们就更加地不堪了。李泌原本是一个跑江湖卖解的,李瀚燕九就是一个孤儿,陈长平是个江湖游侠,在他们的心目中,县城就是极大的城市了,成德镇州真定城就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到了洛阳,刚刚对他们的头脑进行了一番风暴肆虐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又再一次被更加宏伟的长安城给搅成了一锅稀粥。

    行走在宽近两百步的朱雀大街之上,这些人的眼睛始终瞪得很圆,嘴巴始终张得很大,好在这些人都还保持了最基本的镇静,不曾大叫小叫地给李泽丢脸。转出了主干道朱雀大街,拐上了另外一道街道,虽然变窄,但宽度却也达到五六十步左右。街道两边,有着宽阔的排水沟渠,丈余高的坊墙之内,居民住所排列整齐,显然在兴建之初,便有着井然有序的规划。

    皇帝赐给李泽的府第是位于崇仁坊的原端王府,空置许久的房舍被装修一新,朱红色的五间三开的大门开在坊墙之上,九排七行的大铜钉在阳光之上熠熠生辉,大门左右,一雄一雌两只石狮子威武雄壮,两排八名禁军卫士挺胸凹肚,扶刀而立。

    随着李泽一行人的抵达,五间三开的大门轰然大开,一群人在数名青衣小帽的头领带领之下,分成两排,从大门之内一直排到了大街之上。

    “李帅,你入京所带从人不多,所以陛下知会了京兆尹,为你安排了一些仆佣之人,这些人都是征发的,李帅用着好,便可以接着用,用得不好,打发了便是。这些卫士则是隶属于秦将军的左武卫府,用以卫护府第安全。”王铎介绍道。

    “有心了。”李泽拱手表示感谢。

    “如此,王某就不打扰了。”王铎,薛平等人拱手作别。

    送走了这些人,李泽抬头看着眼前这间壮观的府第,大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一个家了,走,进去看看咱们的这个新家。”

第二百九十五章:逛西市

    (在动车上写了一章,晚上到酒店里又写了一章,8号的搞定了,但9号的就真不知道了。有兄弟说老师在上面讲,我在下面写,这万万是不敢的。现在抓纪律,也不当面跟你说,拍一张照片发回你单位去,然后你就等着挨处分吧。我们哪里有领导因为学习的时候打嗑睡就吃了这个亏,我一个小兵,还是老老实实的认真学习吧。)

    长安坊市,有西市和东市之分,东市主要服务于达官贵人,而西市则就完全平民化,大众化了,占地一千六百余亩的西市是当时世界之上最大的市场,固定的商铺有四万多家,涉及到二百余个行业,正所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在这里买不到的。不仅国内的货物在这里出售,大量西域、日本的货物也在这里售卖。十几年前,长安遭劫,西市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现在的西市,再一次恢复到了它先前繁荣的景象。

    行走在西市的街道之上,李泽却知道,这是这个市界之上最大的商贸中心的回光返照了,如果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长安必然难以幸免又一次的战火涂炭,而随之而来的经济重心的南移,也使得这里永远不复往日的盛世年华。

    陈长平与李泌两人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般,一进入西市,两人的眼睛都花了。武邑在李泽的经营之下,算是商业很繁茂的地区,但整个武邑,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一百余家商铺而已,成德首府真定城,二十余万人口的大城,也不过千余家店铺,但这里,一条街上都不止这么多。

    在新得的大将军府安置好了之后,第二日李泽便带着陈长平与李泌两人出来逛逛西市,他倒不是想买东西,而是在这样的市场之上,是最容易窥见一地的经济真相的。不过临出来之前,却跟上了一个小尾巴,柳如烟一身青衣小帽,扮成男子,坚定不移地跟在了李泽的身后。

    没办法,李泽便也只能带上了他。

    现在即便是柳如烟这样的大家小姐,也早就看直了眼。她虽然从小就是娇娇女,吃穿不愁,用度不愁,但终究也是小地方的人,哪里见过如此大的市场,如此琳琅满目的货物,也就只有李泽见怪不怪,毫不稀奇。

    “好漂亮的首饰啊!”在前面走着的李泽听到身后转来的感叹之声,一转眼,便见柳如烟已经直直地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首饰店子里。而门口的小二,眼光却也毒得很,哪怕柳如烟穿着男子的服饰,他也是一眼便瞧了出来,眼见着柳如烟往内里走,当下便殷勤了迎了上来。

    “这位小娘子,快快请进,我们荣宝堂可是这西市里最大的首饰店子,您瞧瞧这款式,这质地,在西市里,您绝对寻不着第二家。您要是不满意现有的款式,您尽管说出样式或者拿出图样来,本店有手艺精湛的大师傅马上为你现场定做。”

    柳如烟早就花了眼,闻言连连点头。

    紧跟着柳如烟进来的李泽有些哭笑不得,拉住柳如烟,低声道:“西市里的都是大路货,样子虽然好看,但质量却远远不如东市,你想要首饰,回头我带你去东市最好的店里订做。你在这里买,回头伯父伯母不免要埋怨我糊弄你了。”

    李泽的声音虽低,小二的耳朵却更尖,当下便拉下了脸,“这位小郎君不要乱说,我不敢说东市里的东西不好,但本店的东西绝对不差,您不买可以,但万不能败坏本店的声誉。”

    听到小二斥责李泽,李泌当下便黑了脸要发作,李泽摆摆手,笑道:“小二哥说得不错,是我鲁莽了。”一边道歉,一边拖着柳如烟要走。

    岂料柳如烟却一甩手摆脱了李泽,道:“我喜欢这里的样式,我才不管什么东西西市呢,小二哥,把这几样拿来给我瞧一瞧。”

    小二的脸色转换却是极快,虎着脸对李泽,一转眼却又是笑嘻嘻地看着柳如烟,手脚极快地捧出了十几样首饰,将一个木盘子摆得满满的。

    李泽瞧着这些式样的确精奇,但打制这些东西的质量嘛,就只能说马马虎虎了。但看着柳如烟爱不释手的模样,便也只能作罢。

    只要她高兴便好了,左右他也不缺钱。就是怕以后柳如烟带着这些东西出席那些贵妇们的集会,会出丑。让人笑话柳如烟终究是乡下来的姑娘,识不得货。

    不过也无所谓了,以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她们就算是笑,也只敢在背后笑罢了,肯定是没胆子当面嘲笑柳如烟的,等以后柳如烟在长安呆久了,眼界长起来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戴这些东西,到时候拿来赏赐下人也是极好的。

    想通了这一节,李泽便也含笑站在柳如烟的身边,看着她在哪里挑选的些珠宝首饰。

    “我都要!”柳如烟转过头来,看着李泽,娇笑着道。

    “买买买!”李泽一挥手,示意李泌付钱。

    小二哥却是喜从天降了,看这几人衣服也不无何华贵,原本以为挑个一两样便不错了,岂料这位小娘子居然一开口便全要,这盘子里可是整整两套头面呢!看来先前那个小郎君说带小娘子去东市挑珠宝,还真不是吹牛。

    今日财星高照啊,这大概是长安城里的那些贵胄小姐们逛东市逛得烦了,特意到西市来找乐子来了。

    “承惠一百零八两!”小二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单这一笔,他的抽成便顶得上他平素一个月的收入了。

    李泌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金瓜子,拿了十数枚丢给小二,“够了没?”

    他们出门,自然不可能带着一串串的铜钱,而银锭金锭这玩意儿,在市面之上却是不能流通的,倒是这些金瓜子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当钱使换。

    拿了个小秤,小二秤了秤这些金瓜子,满脸笑容地道:“够了够了,还得找回一些呢!”

    “不必了!”李泽一挥手,道:“赏你了。”

    “多谢小郎君。”小二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就没见过如此爽利的客户呢,平素西市他们这里来买首饰的,那个不是斤斤计较的主儿?而眼前这笔生意,做得爽利不过,今日回家后,一定要好好拜拜财神爷。

    “一套我自己用,一套回头你带回去送给夏荷,就说是我送给她的。”柳如烟笑弯了眼,道:“一定要说是我送给她的哦。”

    “行行行,肯定说!”李泽笑着拖着柳如烟便往外走,他倒真没有想到柳如烟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夏荷,看来在武邑的时候,二人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几人在小二一迭声的客官走好,客官再来的招呼声中离开了首饰铺子,往前走不远,却见一处酒铺之前,一大群人站在哪里不住的叫好,拍掌欢呼,几人也都是喜热闹的,再说今天出来也就是看一看这西市百态,便也凑了过去。却见在那酒铺门前搭着一个高台,台子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正热情奔放地跳着舞蹈,身子旋转得风车一般,直看得人头昏目眩。

    这下不仅是柳如烟,李泌,陈长平,便连李泽也被吸引住了,必竟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

    “她长得好丑啊!”这是柳如烟的第一声感慨。

    不等李泽发声,她又接着道:“她的舞跳得真好,我要是这么转几圈,只怕就要昏倒了。”

    “可真不怕羞!”这是李泌在说话,因为木台之上的女子,穿的的确太少了一点,大片的胸脯露在外边不说,两条白白净净的大长腿也随着她的舞蹈,那些丝丝缕缕的丝络旋转开来之后也清晰可见,两条胳膊之上,带着好几个金属镯子,随着手臂的舞动,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

    一曲舞罢,不等女子开口,铜钱便已是雨点般的洒了下去。

    “再来一支!”有人在台下高喊。

    但李泽很清楚,接下来应当开始卖酒的勾当了,不过看这撒钱的速度,应当说跳舞比卖酒的利润要更高一些。

    示意李泌也扔一些铜钱上去,必竟看了人家的表演,钱还是要给的,这点节操,李泽还是有的。

    撒了一把铜钱,李泽带着三人继续前行。

    李泽终于看到了今天他来西市的最主要的目标,粮铺。

    他想知道现在长安的粮价。

    “米百钱一斗。”

    “麦五十钱一斗。”

    “粟二十钱一斗!”

    随着老板的报价,不但李泽的脸色微变,便是一边的陈长平与李泌也是色变。这个价钱,太高了。要知道武邑一向实行的是粮食统购统销,这两年一直做着亏本买卖,唯一的目的,便是用平的粮食来维持本地的粮价稳定。而且,北地还是战乱之地啊!可即便是如此,他们高价购买的粮食,也只不过七八十文钱一斗而已,而向内出售的时候,更是只有五十钱一斗,麦子更是只有二十钱一斗,而粟,不过七八文钱一斗而已。长安的粮价,居然翻了一倍还不止。要知道,依靠着洛阳的槽运,长安可是连接着江南的主要产粮区的。

    太平时节,粮价便如此之高,一旦有战乱发生,只怕粮价便会打着滚的往上翻。十几年前的那场暴乱,便使得长安的米价,达到了创纪录的上千文一斗,乱军能迅速攻克长安,与长安城内的百姓已经无法生活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里面,也就只有柳如烟不懂而已。陈长平和李泌都是挨过饿的,对于粮食价格,那是再敏感不过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都是摇了摇头。

    盛世的光鲜之下,危机其实已经开始表露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时局艰

    (赶着写出来的,没有校正,如有错字别字,请见谅。)

    “触目惊心!”吃过晚饭,坐在装修得典雅精致的小书房里,李泽脸色沉重地看着公孙长明,道:“今日在西市东市两地观察了一天,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更严重。”

    “节帅看到了什么?”公孙长明问道。

    “粮价之高,已经快要超过百姓的承受极点了。”李泽摇头道:“今日我在粮铺里看了那些来买粮的人,基本上都是买一天的口粮罢了,很多人一次甚至只买半升粮,如果这只是一个人的口粮,那倒也罢了,但如果是一家人两三口甚至更多人的话,那长安城内,就有不少在饿肚子。”

    “一斗米合百钱,这个价格在升平时节,的确是有些高了。而且去年各地并没有遭受大灾,粮食是丰产了的。”公孙长明点头道。

    “粮食丰产,但粮价较之去年却在抬升,这说明了什么?”李泽反问道。

    “抛开经济之上的原因之外,只怕更多的是政治上的原因,各地节镇,恐怕都在屯集粮草。”公孙长明一字一顿地道:“换而言之,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问题所在了。一旦漕运断绝,关中只怕便要大乱。”

    “粮食价格的上涨,带动了所有的物价都在一齐上涨,但赚钱的门路却并没有变多。”李泽道:“长安城里的人太多了。下午巧儿还有长平,李泌他们都买了不少东西,我并找了几个力夫来帮着扛,公孙先生可知道半日力气多少?开价只有十文,一升米的价格,而且还一大堆人抢着来做,最后互相压价甚至斗殴起来。”

    “这便是节帅最后哪些东西竟然雇佣了好几个人的缘故?”公孙长明失笑道:“这不过是沧海一粟耳,节帅管了他们今天的口粮,明天呢?”

    “都是些半大的小子,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看着让人心酸。”李泽有些悲天悯人地道:“正是吃长饭的时候,老是饿肚子,人就废了。没见着倒也罢了,既然见着了,能管一天,便是一天罢了。”

    “长安城还算是好的,只怕还有比这里更惨的地方。”公孙长明摇头道:“所以节帅,想要改变这一切的,不是偶尔的发一发善心,而是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切。”

    “任重而道远啊!”李泽叹息道:“京兆尹在位不谋事啊,一路行来,我看关中大地之上,颇多荒田,山林水泽基本荒芜,如果能组织这些闲汉们开垦荒地,多多少少也能改善一下现状吧?”

    “节帅这是以己度人了。”公孙长明道:“关中大地之上,的确颇多荒地,便是长安城不远的上林苑等地,摞荒之地便无数,但这些土地,可都有有主的啊!不说别的,上林苑那一片,便是属于皇室所有。公子在成德等地实施丈量土地,清点户口,将自家的数十万亩土地尽数以屯田的方式分给了无地百姓,但在关中,这是行不通的。皇帝敢这么做,只怕马上就会皇位不保,便连性命,也要危在旦夕了。”

    “这些关陇贵族们,是想抱着这些财产一起去见阎罗王吗?”李泽冷笑起来:“东市之上,达官贵人一个个肥头大耳,豪掷千金而面不改色,西市却是多有面带菜色之人,这可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公孙长明重复了一遍,咂摸片刻,道:“公子这句有感而发,倒真是发人深省,不过这就是现实,没有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别人的,如果天下人皆有公子这样的心思,那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呢?”

    “朝廷官员,言官御史,难不成就没有明眼敢言之人上书皇帝吗?”

    “历来都有不怕死,不怕事之人,但奈何这些人一般都是人微言轻,而当朝大佬们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更明白,大唐这具身躯已经千疮百孔,这样的疾病不揭穿倒也罢了,一揭穿只怕立时就会发作,连苟颜残喘也做不到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修修补补,来拖延这具身躯的衰老程度。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急需要一场大胜来掩盖当前的窘境。想要做到这一切,内要有贤相,外要有强军,内外夹攻,方能奏效,否则,他们妄动,就是自取死路了。”公孙长明分析道。“所以现在节帅你才显得如此重要啊!”

    “倒也真是难为他们了。”李泽冷笑。其实李泽心中也很明白,能登上朝廷宰执大位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心思剔透缜密之辈呢?自己看到的问题,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到?不过占的位置不同,想法不一样,做事的手段更不一样罢了。

    “长安居,大不易啊!”公孙长明道:“今日公子去逛东西两市,我也去探望了昔日一个在太学之中就任博士的朋友,可怜他家也是家徒四壁啊。”

    “堂堂太学博士,竟然也困窘至此吗?”李泽讶然。

    “太学博士,职级六品,盛世之时,那是清贵之职,但现在嘛,可就真正一清到底了,说起来他的俸禄倒也不低,一年兴是禄米便有九十石,如果再加上其它的职田,俸银,杂役折银竺,一年下来,总也该有个三百贯左右的收入。”

    “这不低了啊?”李泽奇道。

    “听起来是不低,问题是现在的朝廷发不下来啊,从朝廷领俸禄的人太多了,欠薪是常态,欠上几年薪都是正常的。现在的朝廷要保持正常的运转,要保持二十万神策军,上万元从禁军的稳定,要维持皇家的体面,仅靠河洛之地,关中之地,缺钱,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以前是以天下养长安,现在却仅靠河洛与关中之地,窘迫可想而知。”公孙长明道:“我那朋友只会读书,教书,手中没有权利,那些掌管俸禄的人自然是能拖就拖,能不给就不给。他一大家子人,原本就靠着他的俸禄生活,今日我去寻他,他竟然在河里撒网捕鱼虾,见之让人心酸。”

    “堂堂六品官员就到了这种地步了?普通百姓就可见一斑了。”李泽道:“真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啊。”

    “与他谈了谈方才知道,现在朝廷拿不出钱来,竟然又想出了新法子,发给他们粮卷,用粮卷去指定的粮商哪里领取粮食。就是这种粮卷,也不见得能顺利到手。”公孙长明道。

    “发粮卷?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脑瓜子很灵啊,这里头又大有文章可做吧?”

    “节帅神机妙算。”公孙长明笑道。“粮商哪里肯放过这一层拔毛的机会呢?收粮卷,竟然要收三成的损耗的钱,一斗粮的粮卷,只能兑换七升粮。”

    “转头这粮商便能拿着这粮卷从朝廷那里换来十足十的粮食,放在外面高价出售,这里里外外的,可就赚大发了。”李泽冷笑。“官员如此,那军队不会也是如此吧?”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出节帅所料,京城周边驻扎的十五万神策军,尽皆如是。也就只有河洛李忻的五万神策军,是足薪发放。”

    “这么说来,只怕长安的神策军战斗力堪忧。”李泽担心地道。“不过前日看起来,秦昭带领的那支军队,精气神儿还不错嘛。”

    “节帅,那是元从禁军,护卫皇宫的,是皇帝真正能亲自指挥的亲卫军队,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保证,那不要出大乱子了吗?”公孙长明笑道。

    “竟然已到了这种地步了!”李泽叹道:“你那朋友,既然生活如此艰难,以后便让他来千牛卫将军府做事吧,我给他发足薪。”

    “他只会教书,是个方正之人,以后驻长安的千牛卫大将军府不适合他,我建议他去成德,章回不是答应去了吗?章回以前也是他的老上司。”

    “从长安繁华之地到成德僻远之乡,他愿意?”

    “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岂有不去之理?”公孙长明笑道:“更何况节帅你现在声势大涨,如日中天,我一说,他便答应了,快活得不得了。以前不敢离开长安,是不知外面情况,现在既然有朋友可以投靠,他哪里会拒绝,我给他留了些银子,让他准备一下,到时候让屠虎送他过去。此人学问还是扎扎实实的,尤善律法一道。想来节帅也是用得着的。”

    “尤精律法?”李泽顿时大感兴趣起来:“先生还别说,我们成德还真就需要这样的人才,不管要做成什么事情,律法必然是重中之重,我们不能一直用军法管治,这太严苛了,大唐律法现在又有很多不适应我们治下的新情况,此人去了成德,倒是可以一边教书,一边修改律例,使之与我们的整体策略相符相称。以后他教出来的弟子,在这方面必然也很突出,我们就有了更多的这方面的人才可用了。妙极,妙极。”

    “节帅求贤若渴,所以我敢未先禀明便先安排他去成德哪边。”公孙长明笑道。

    “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我是绝不嫌多的。公孙先生熟人多,人头广,不妨替我多挖一些。”李泽拍掌笑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都很忙

    进了长安,安置好了所有人,休沐了三天之后,李泽才真正的开始忙了起来。其实就在这休沐的三天里,他也没有闲着,带着陈长平与李泌,微服出行,不仅逛了东市西市,也将长安大大小小的坊市算是基本看了一个遍。对于长安的现状,也算心里有了一个底儿。

    三天之后,李泽就忙得脚步点地了。皇帝并没有急于接见他,在所有的事情都忙出一个眉目来之前,皇帝大概也不会见他。

    李泽主要的工作,其实就是拜会大臣,或者被人拜见。他这一次来长安,可不仅仅是来送人质的,他还想要得到很多东西。

    比方说他想要的大批的匠师,长安这个时候仍然是天下第一大城,大量的能工巧匠集中于此,李泽想要弄走他们,就必须得朝廷发话同意。

    比方说他想要的那些太学的学生。别看平时这些人不受待见,但如果李泽想要他们,他们就会成为香饽饽,那些长着七窍玲珑心的朝臣们,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要来与他说道说道的。其实他们并不见得如何看着这些人,只不过李泽想要,那就有了找些本钱回来的机会了,必竟朝廷这些年来养这些人也是花了不少钱的。

    比方说李泽想要朝廷武库里的那些陌刀手装备等等。

    想要弄到这些东西,李泽便要一一去拜见那些当政的大佬,当然,光见这些大佬们还不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里头的一些地位不高,但位置关键的家伙,也要一一去打通关节。当然这样的事情,就不用李泽出面了,自然有陈长平带人去办。

    陈长平混迹江湖多年,早就练出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让他去拉拢关系,行贿官员,他是办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至于那些上门拜见的人,自然是想托门路,找关系的。

    谁都能看出来,李泽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成德,横海,振武一旦合镇,则必将成为北地第一大镇,如果此时能拉上关系,塞进人去,以后说不定便又是另一条光明大道了。现在在节镇为官,可比要在长安为官更为风光。即便是那些不想离开长安这繁华之地的,李泽还有千牛卫大将军马上要开府建牙啊,一个新衙门开张,各种各样的官员配置那自然是少不了的,那些关键的位置自然是会落到李泽的心腹手中,但还有不少其它的位置,那也是可以塞进不少人去的。

    所以,接下来的许多天里,李泽不是在忙着送礼,拜会官员,便是在收礼,接见一批又一批的各式各样的官员。

    千牛卫大将军的事情,基本上是由公孙长明在办。

    不得不说,本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办好的事情,这一次的确是特事物办了。区区十天,一切关节便全都打通,皇帝的圣旨这一次也是一路顺风顺水地抵达了李泽的手中,要知道以往,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权力,当然也是为了提醒一下皇帝不能随意妄为,很多皇帝的圣旨往往是被打回去几道最终才能成行的。

    而这一次,自中书令,中书侍郎,中书舍人,到到侍中,给事中,一路绿灯。

    从这一点上看,朝廷的确比李泽本人还要着急。

    千牛卫大将军府正式开衙。

    大将军一人,自然是李泽领了。公孙长明领了左将军,而屠虎则领了右将军。话说朝廷连屠虎究竟是何许人也都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屠虎当上这个官儿,反正他们只需要知道屠虎是李泽的人就行了。因为李泽很快就是要走的,这个千牛卫大将府也就是一个虚衔,无非就是朝廷再拨一笔钱,养一批人而已。屠虎不在这里,他们还可以少发一份将军的俸禄,要知道左右将军可是从三品,实实在在的高官了。

    陈炳,褚晟两人则当上了正四品下的中郎将。他们两人原本只是成德节度使李安国的侍卫,与屠立春出身成德狼骑,地位极高不同,他二人只是普通的侍卫而已,就因为跟对了主子,这一回可就飞黄腾达了。虽然跟着李泽在武邑庄子上磋砣了十余年岁月,但现在,一切的付出都是有了报答。

    当年那些幸灾乐祸他们倒霉的,甚至于还踩过他们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当他们现在还是低级军官的位置之上苦苦挣扎甚至不得不因为年龄,伤病而退役的时候,当年的倒霉鬼如今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其下千牛备身十二人,主仗一百五十人,长史一人,录事参军一人,兵曹参军一人,胄曹参军一人,李泽就懒得在意了。这一次跟着自己来的侍卫一部会会留下来,肯定要占据一些位置,另外一些,便由公孙长明来挑选,反正这些日子里,来这里请托走后门的已经塞了一大叠的名单进来了,便由公孙长明到时候自己去挑选。

    毕竟自己这一次离开长安之后,再来可就不是眼前这一番光景,而在这其中肯定是要生出许多事来,而到时候主事的,却又是公孙长明本人。

    他挑的人,他自己用。

    李泽忙,公孙长明忙,李泽的部下也很忙。而此时,李泽的准岳父大人柳磐柳老爷也很忙。他老人家弃了在石邑的县令之职,携家带口来长安来,就是想着能脱离县令这样的苦差事而谋求一个清贵的职位在长安养老。

    如今的他终于得偿所愿。

    现在他被皇帝亲赐为秘书郎,另外还得了一个承议郎的散官衔头,的确是一个清贵的闲散职位。这个位置掌管图书典籍,不想做事,那就真没事儿可做,但想要做事,却也有着做不完的事儿,但以柳老爷的德性,估计成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秘书郎可是从六品上的文官,比起以前七品的县令,柳老爷这一次也算是连升三级了。

    当然,作为李泽的准岳父,皇帝的恩典肯定是不仅仅于此的。泰山老大人,如果长期居住在女婿家中,自然也不合理数,虽然柳老爷也不在长安置不起家当,但左右都是恩典,皇帝自然也就做顺水人情了,再赐了一幢宅子给柳老爷做为居所。

    这一段时间,柳老爷都是喜滋滋地在布置着新宅子,顺便也准备着嫁女事宜。当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柳如烟的主要嫁妆那自然是从她小时候就开始准备的,但总是还有许多物事要现置,不过在长安这样的繁华之地,又有什么是买不到的呢?

    所以柳老爷夫妇也忙得不可开交,便连柳氏跟随而来的家丁家将们,也是忙得昏头昏脑。

    当然,都是喜笑颜开地再忙。

    要说真正无事的,大概也就是待嫁的柳如烟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将早就绣好的嫁衣从厢底里拿出来,再细细检视一番,然后便在绣楼里憧憬着成婚的那一天罢了。

    “先生辛苦了。”看着脸带疲惫之色的公孙长明,李泽略有歉意地道。

    “谈不上辛苦,倒是有些亢奋。现在的我,倒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初到卢龙的时候,满满的都是战斗的**啊。”公孙长明砸了一口李泽亲手给他冲泡的绿茶,体会着那苦中略带甘甜的滋味,笑道:“以前喝了茶,总是昏昏欲睡,现在喝了节帅的这种冲茶之后,倒是精神愈发得好了。”

    “茶,本身就有提神之功效!”李泽笑道:“先生这些天选录人手,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吧?”

    “当然,节帅交给我的那些名单之中,倒还是真有一些可用之人的,但凡有一些本领的,我都录用了。这些人在长安都是一些地头蛇,大部分都是勋贵子弟,这些人家里,本身就是一股不弱的势力,节帅,真到了这一天,这些人家里所拥有的力量,也是可以利用的。”

    “一旦真出了事,我们到时候明面之上能动用多少人手?先生可有一个估计?”李泽正色问道。

    “蒙皇上恩典,千牛卫大将军府可设亲兵一千人。比我们预想得要多。”公孙长明笑道:“但实际之上,我们可以在这一千人的基础之上,扩充到三千人左右。”

    “什么名义?”

    “当然是辅兵,一个正兵,我配两个辅兵并不为过吧?”公孙长明笑道:“反正朝廷只提供一千正兵的的薪酬,剩下的两千人,可得我们自己筹饷。”

    “饷银自然不是问题。”李泽开心地道:“如果到时候能动用的军队有三千人之多的话,那么再算上到时候其它的一些力量,只要准备妥当,周密,突围而出就应当问题不大了。”

    “千牛卫在长安的兵马,到时候,还可以与节帅在成德的兵马进行轮换嘛,千牛卫,本来便是皇帝亲卫兵马之一,他们为国讨伐叛逆,也是正当名份的。”公孙长明幽幽地道。

    “如此一来,我便可以陆续地将更精锐的兵马,轮换一部分到长安来,增加到时候的胜算。”李泽连连点头,“这一切,我在面见皇帝的时候,不妨跟他说一说。能过一过明面,自然就更正大光明。”

第二百九十八章:假大空

    顶着虎皮作大旗。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李泽还是要举着李唐的这面大旗子来为自己装点门面的。

    虎死不倒威,纵然李唐现在已经到了即将倾覆的最后时刻,但数百年的统治,他仍然还有着广泛的支持者,而这些人中,不乏忠臣良将,也不乏地方势力。笼络这些人在自己的周围,用他们来打击异己,铲除那些急不可待的家伙,是非常好用的一个办法。

    威望这个东西,有时候便显得有些奇怪。大唐这些年来的统治,可谓是昏聩不已,烂招迭出,百姓,官员,豪强,个个都怨望十足,个个都恨不得他垮台了才好。由此便引发了十几年前的全国大暴动。

    这场波及整个帝国的暴乱被镇压下去之后,便形成了现在的割剧局面,明眼人都知道,大唐只是在苟颜残喘了,但就在这个时候,绝大部分人,却又心怀惴惴,突然又不希望他倒台了。维持眼前的局面也算是不错的。

    大唐统治天下数百年,不管是在政治制度,民俗文化,国界地理等方面,都已经铭刻在了人心之中,现在的所得利益者,事实与大唐王朝都有着丝丝绊绊的牵连,都是趴在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吸血的吸血鬼。

    如果这具身体突然间死掉了,那些习惯了吸血的家伙们,当然会感到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然,也还有相当的饱读诗书,深受儒家传统思想影响的人,对于大唐的确是忠君体国的。

    这些人,不管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但从广义上来讲,他们都可以算是大唐王朝的忠臣了。因为他们都有维护大唐国祚存在的必要性。

    张仲武第一个跳出来举大旗造反了。原本以为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之后,天下必然群起响应,战乱四起,但出乎张仲武的意料之外的是,大小军阀头子们虽然也会为了抢地盘而小打小闹一番,但却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以至于形成了现在河东,成德两镇围攻卢龙,而其它节镇却是拢着袖子在看热闹。

    所有人都想再瞅瞅。

    势力大的节镇,自然会暗自积蓄实力,势力小的,这个时候便要找主子抱大腿了,这个时候,就很考验一个人的眼光了,要是抱错了大腿,必然是身死族灭,要是抱对了,前途一片光明。

    李泽的脑子很清楚,像张仲武那样急不可待地跳出来,即便逞强一时,最终还是会倒下来,成为后来者的垫脚石。他想要要做的,就是广积粮,缓称王。在围剿张仲武的过程之中,壮大力量,拉拢那些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

    这个时候,大唐这面旗帜,的确还是很好用的。

    至于以后,谁说得准呢!

    当历史的洪滚滚滚而下,当自己的实力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当天下人心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的时候,一切,岂不是水到渠成么?

    或者用不着斧钺加身血流成河,便能顺利地过渡到另一个新的崭新的朝代。

    当然,如果有别的节镇在某个时间段干掉了皇帝,那就更好了,不用自己以后两手沾满血腥了。比方说田承嗣,比方说朱温,现在看起来,这两位是最有希望的了。

    等他们做完了这一切,自己再来替皇帝报仇吧。

    到于现在,李泽当然还要继续扮演大唐皇室的忠臣,从皇帝的身上汲取他所需要的营养,最后利用一把皇室,当然,他也会替皇帝去诛除北地的叛乱,但至于其它,他可就鞭长莫及了。

    “公孙先生,这是我熬了好几个晚上写就的奏折,你拿去瞧一瞧,帮着润色润色,然后便呈奏上去,我估摸着,皇帝也快要正式召见我了。”李泽递给公孙长明一本厚厚的奏折,笑道。

    公孙长明打开奏折,一目十行的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笑道:“节帅所建言八策,可以说每一条都戳在了当下的痛处,但每一天,偏偏皇帝却又做不到。不管那一条,一旦施实,肯定会引起天下大乱,而朝廷所要的恰恰就是稳定。”

    “这就是立即死和慢慢死的区别了。”李泽笑道。“不过皇帝要见我,我总得说些什么,说不说是我的事,做不做是他的事,做不做得到,就更不关我事了。”

    李泽的奏折之中所建言八策之中,第一条就是削镇。

    朝廷能做吗?

    敢做吗?

    不言而喻。

    朝廷要是真敢削镇,哪怕是捡最小的最弱的下手,所引来的也必然是所有节镇的集体反扑。想要人把吃进嘴里的肥肉吐出来,除非你揪着他的脑袋左右开弓地狂揍,否则根本就达不到目标。

    但现在,朝廷最缺乏的就是强有力的武力。放眼天下,现在的大唐只怕有兵马上百万甚至更多,但问题是,这些兵马,虽然举着大唐的旗帜,却不归朝廷管,不服朝廷管。而朝廷还能控制的河洛之地,关东之地的二十万神策军,能守住这两块地方就不错了。

    就李泽这些天来所见,以及从各方面综合而得来的情报,关中的十余万神策军,到底还有多少具备强悍的战力,都是一个大问题。

    更为关键的是,经济,已经严重制约了朝廷施政的能力,就像关中的神策军,当你连薪饷都不能保证士兵的时候,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出力死战呢?

    窝在家里,还能勉强渡日,一旦动兵,那钱粮便会水一般的流出去,朝廷拿什么来支撑?不出手,说起来还有二十万兵力可以震慑一下,一旦出手,被人发现这是驴子粪蛋儿外面光,纯粹一个银样蜡枪头的话,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而至于其它的什么清理丁口,丈量土地,整顿吏治等,统统都是建立在削镇的基础上的,你连下面的人事都管不了,试问你又如何做其它的事情呢?

    单看李泽的奏折,的确是字字珠玑,可谓呕心沥血在为朝廷着想,但细细想来,却又通篇都是废话。

    除非他李泽在干掉了张仲武之后,提大军南下,一路扫荡,将一切牛鬼蛇神统统按在地上摩擦之后,这份奏折才有实施的可能。

    “明日,节帅要亲临千牛卫大将军衙门,见一见您的所有下属了。”公孙长明道:“兵部的告身都已经下来了,一应将官,幕僚都已就位,节帅还是要亲自去鼓励鼓励的,当然,该立的威还是要立的。”

    “这个自然。”李泽点头道:“但凡千牛卫大将府的官员,一应饷应,都先由大将军府先垫付,然后你再去向户部兵部讨饷银,咱们可不搞什么粮卷布卷啥的,要想马儿跑,当然得要马儿吃饱。”

    “可这样一来,开支就不小了。”公孙长明笑道:“辅兵虽然还没有开始招,但正兵却是从神策,元从禁卫里面调拨过来的,整整一千人呢。”

    “想要收其心,自然便从这里开刀。没有比较,哪里看得出区别呢!”李泽笑着。

    “这样一来,千牛卫大将军府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我再去讨饷,能看到的大概便只有某些人的眼白了。”

    “到时候我远在成德,自然是不怕的,你公孙先生便多担待吧!”李泽大笑:“所需银钱,到时候让屠虎给你转过来。只有将这些人喂饱了,使唤起来才能顺畅。不然让人觉得你不能依靠,到时候谁给你卖命?不值得啊!”

    “节帅所言甚是。这个时节,倒也不必在乎其它人的眼光了,左右也不过数年时光,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公孙长明笑着告辞而去。

    送走了公孙长明,李泽又招来了陈炳。

    陈炳现在贵为千牛卫府的中郎将,已经是从四品的高级武将了,但在李泽面前,却仍然如以前那般无二。

    “家里情况怎么样?”对于这些最早跟随他的人,李泽倒也没什么多客气的,这些人与他已经结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公子,除了当初朝廷拨下来的那些仆从之外,这些天,又有不少公卿大臣借着各种名义送来了不少人,按照公子的吩咐,府里都一一收下了。到目前为止,已经鉴别除了其中一十八人的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不过现在都没有动他们。”

    “不必忙着动他们,以后慢慢来,以后抓住了把柄,一个个的处置。”李泽冷声道:“指不定里面还有大鱼呢!你只消将内宅控制好就行了。”

    “是,公子。”陈炳道。

    “以后褚晟多协助公孙先生处理千牛卫府的事情,你的关注重点便落在府里,另外,以后一些暗棋也都会慢慢地交到你手上。明暗两手,是你们到时候顺利离开长安回家的保障,在这一点上,你与屠虎单线联系便可,屠虎把洛阳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便会到长安一趟,到时候你与他再商讨这些事情。”

    “明白了公子。”陈炳道。

    “你们在长安,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可以回家了。”李泽笑道:“但这几年,却是要提足了精神,稍有不慎,便会出问题的。我可将母亲,妻子都交给你们了。”

    “公子放心,陈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确保老夫人等人安全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见皇帝

    李泽原本以为皇帝对自己正式的召见,会在一个正式的大朝会之上。而自己,只怕也要在朝会之上面临着一些人的诘难与质问。长安之中,自己当然有支持得,但反对者也不在少数。不管什么时候,你永远不可能取得所有人的支持。有些人是出于公心而反对,毕竟一旦合镇,李泽的权力将会得到极大的延伸,朝廷也更难制衡,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有去了一个张仲武,再来一个李泽的危险。

    而另一些人,大概就是被某些怀着别样心思的节镇所渗透,收买了的人。如果合镇,让李泽的势力得到了迅猛地增长,于他们自然是不利的。不管是将来会因为张仲武有速败的可能,或者是因为李泽很可能是一个唐室的真正的忠臣,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高骈已经老了,说不定啥时候就两腿一伸翘了辫子,但李泽却太年轻,足以熬死他们所有人。

    当然,还有一些人,便是因为反对而反对了。这些人是另一个利益集团,他们的敌人不是李泽,而是现在朝堂之上的执政者。但凡现在宰执们支持的,他们便要反对一下。

    正是因为了解到这些问题,李泽私下里做了不少的功课,让公孙长明扮演反对者,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他发起诘难,然后他一一反驳,自觉已经毫无问题,充分的准备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去舌战群魔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准备竟然都落在了空处。

    皇帝压根儿就没有准备在一场正式的朝会之上召见他。

    引李泽进宫的人,是他的老熟人,监门卫的高象升。不过高象升现在已经升任监门卫中郎将了。

    “恭喜高将军高升啊!”李泽打量着喜气洋洋的高象升,打趣地道:“高将军荣升,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备些礼物前去道贺啊!”

    高象升呵呵一笑:“节帅客气了。我与节帅之间,贵在知心,有节帅一句话便足矣,送礼反倒俗气了。”

    李泽大笑:“说得也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送礼,也一直在收礼,本来以为你高将军也会给我送上一份礼物,却一直没有等到。”

    “节帅所需要的礼物,我却是已经提前送了。不过等到节帅大婚的时候,我还是要送上一份薄礼的。”高象升笑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泽能有今日之地位,高象升还是起了极为积极的作用的,虽然此人当初接近李泽的目的非常的不纯,但他为李泽提供的资金以及陌刀手这样的终极武器,还是在李泽起家的道路之上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而更为李泽所看重的是高象升提供的北地监门卫的那些谍探,经过了李睿的整合,现在的作用愈来愈明显,对于整个北地的监控,正发挥着极大的功效。

    皇帝召见李泽是在大明宫。

    长安宫城有三大内,分为太极宫,大明宫和兴庆宫。而今日踏进的大明宫,却是李泽最为熟悉的,在后世也是名声最为显赫的。尤记得当年一部大明宫词里,那特别话剧性的台词对白,让李泽记忆犹新。

    大明宫在太极宫之东,背靠东首山,雄伟壮丽,与龙首山一起构成了一副龙图,龙首山似龙头,含元殿为龙腹,龙尾道似龙尾,端地高大雄浑,慑人心魄。

    可惜的是,能够镇住人心,号令天下的,永远不是这些华美瑰丽的宫殿。

    大明宫中的宣政殿,是皇帝平日里召见群臣议政,听政的地方,李泽原以为会在这里晋见皇帝,但高象长却带着他穿过了月华门,径直到了紫宸殿的范围之内,而后,居然也没有进殿,继续向前,竟然一路到了太液池。

    原以为会是一场正式的朝会,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次私下里的召见了。

    “高将军,今日还有何人啊?”李泽扶了扶腰间的佩饰金剑,低声问道。

    高象升微笑道:“节帅到时便知。”

    李泽扁了扁嘴,不以为意地跟着他继续向前。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如果皇帝要杀他的话,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事实上自己轻车简从到了长安,本来就是经过了多方面的考证的,现在朝廷需要自己,自己是北地不可或缺的压阵人物,自己真要死在了长安,北地立乱,只怕成德,横海就真要和张仲武联手南下了。

    今日这一场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召见,或者更可能是皇帝一种另类的表示亲近,信任的方式。

    高象升放轻了脚步。

    太液池边,一个削瘦的背影穿着赤黄色的袍子,头戴黑色头巾,腰系九环带,脚蹬全合靴,正负手而立。

    皇帝比自己不过只大上一岁而已,今年刚满十八。

    瞅了瞅周围绿植之中隐约可见的武士身影以及一些宦者,宫蛾,此人自然就是当今大唐皇朝的最高统治者李俨了。

    不过,在李泽看来,他这个皇帝,也的确当得太悲摧了一些。

    高象升小碎步地径直上前,在李俨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李俨缓缓地转过身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李泽大步向前,跪倒在地,双手过头,右手贴在额头,左手压住右手,规规纪纪地行下大礼去。

    “臣,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李泽,叩见皇帝陛下。”

    一双削瘦的手把住了李泽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爱卿不必多礼,今日不是正式朝会,不用如此繁文缛节,随意便好。”李俨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李泽的耳边响起。

    李泽随势站起,说起来,他还真没有给谁跪过,即便是在他老子面前,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都没有跪过。

    “多谢陛下。”站起身来,顺势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皇帝陛下。

    对于皇帝这种生物,李泽还是极为好奇的。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面相普通的年轻人罢了,比自己要稍矮一些,身材单薄,竟是略略有些佝偻,脸色有些苍白,一看身体就不怎么好。

    或者是因为大唐如此的局势而操心过甚,眉宇之间,一个隐约的川字怎么也抹不去。

    李泽在打量着李俨,李俨也在看着李泽。

    李俨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嫉妒之色。

    在他的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一只锁在金池中的困龙,而李泽,却是翱翔天空的苍鹰,自己只能在狭小的金池之中蜷缩着身子,无可奈何地看着天下,而李泽,却可以肆意地展露自己的英姿。

    自己只不过比他大了一岁,却是已显暮气,而对方却朝气蓬勃,英姿勃发。自己困居长安,旨意仅限于河洛关东,而李泽却在北地挥斥方遒,纵横驰骋。

    李泽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交叉于胸前,正是标准的准备听李俨训话的叉手礼。

    良久,李泽却只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李俨眼中的那些异色正迅速地褪去,李泽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皇帝李俨正在羡慕他吧。

    “大将军想必诧异朕为什么会在里召见你吧?”李俨道,不等李泽回答,他又继续道:“实是因为朝堂之上,魑魅魍魉俱全,想要真正做成一件事,反而困难重重,实在让朕烦心。”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李泽不敢作他想。”李泽微笑着道:“泽久居北地,于朝堂之事不甚了了,一心只想着能迅速为陛下平定北地,扫荡宵小。”

    李俨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微笑,“大将军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朝堂之中亦有不少非议,不过自从大将军决定到长安来之后,倒是打了不少人的嘴巴,也让朕长了不少的脸面。”

    送母,妻进长安为质,这是李泽的一着险棋,也是为了谋求得到朝廷的大义名分,更多的政策支持,虽然这些都只是一些名份上的,但对于李泽来说,却是极其重要,这事关着他以后整个的战略构想。当然,为了以后能安全撤退,他也从现在就开始布局了。当然,这样的事情,的确含着极大的风险在里头,在不少人看来,李泽送质入长安,的确是一种忠心的表现。田承嗣,朱温这些人想要做了李泽,自然也是不想大唐再出一个高骈这样的人物。一个高骈,就让他们很是挠头了。再出一个李泽,而且还是一个有着强大实力的李泽,对于他们的大事,自然是极大的阻碍。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便是臣的荣幸了。”李泽道。

    “大唐幸得有了高帅,大将军这样的忠臣,才让朕再漫天阴霾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啊。”李俨点头道。

    “臣哪敢与高帅相提并论。”李泽连连摇头道:“高帅风骨,一向为臣所敬仰,臣所求的,正是将来能成为高帅这样的人物。”

    “高帅曾为大将军专门上过一道奏折。”李俨笑道:“大将军可想知道高帅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李泽却是摇了摇头。“不管高帅怎么说,想来也都是为了大唐好,为了为臣着想,臣不敢妄自揣泽。”

    李俨一笑道:“请大将军母亲来长安居住,倒正是出于高帅的建议。”

    听了这话,李泽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异常恼怒,好你个高骈,咱俩都没有见过,无怨无仇,却暗地里给我下刀子啊。以后有机会,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第三百章:谈条件

    李俨看着李泽有些错愕,继而有些恼火地面容,无声地咧嘴笑了一下,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看起来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他招了招手,太液池的另一边,一艘小船便无声地滑了出来,轻盈地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大将军可愿与朕同舟共济?”李俨身手敏捷地跳上了舟揖,转头笑问李泽。

    李泽亦是笑着登上小舟:“能与陛下同舟泛游太液池,是臣的荣幸。”

    划舟的宦者双臂微动,两条桨叶探入水中,小舟平稳地向前驶去。倒是惹得李泽多看了他一眼,与平素的宦者给他的阴柔映象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位宦者却是高大雄壮,要是蓄上一把大胡子,一定是一个雄壮的汉子。

    “大将军,你与我年岁相仿,朕有些事情要问你,倒是请你不要学那些朝堂上的老大人,说话云里雾里,绕来绕去,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说些什么,更多的时候倒是要去猜。所以,我希望你能很直接地回答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法不传六耳,你说了,我听了,便就此作罢,如何?”盯着李泽的眼睛,李俨很是诚恳地道。

    李泽抬头看了一眼那宦者。

    李俨摇了摇头,道:“他耳朵听不见,舌头也没有,也不识字。”

    那宦者看到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咧嘴笑了笑,他这一笑,李泽便能清晰地看到,此人的嘴中,真是没有舌头的。心中不由一凛。

    “不知陛下想要知道一些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唐如今到底到了何种程度?”李俨问道。

    李泽沉吟了片刻,道:“陛下,如今大唐天下,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倾覆之祸。”

    “朝廷尚有河洛关东,尚有二十万神策军,仍然直接控制着数百万百姓,这是于内,于外,还有高骈,还在大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怎么就危若累卵了呢?”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李俨追问道。

    “陛下,我与高帅,如今都被张仲武所牵扯,无法分身他顾。”李泽分析道:“而朝廷之危,却不仅仅是张仲武,甚至可以这样说,张仲武只是一个引子,因为臣与高帅的存在,张仲武不足为患,必然会被我们所剿灭,这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而为祸更烈者,却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说田承嗣吗?”李俨狠狠地道:“在孟津渡,他与卢龙人勾结在一起袭击大将军,其狼子野心已经彰显无疑。”

    “他只是其中一个。”李泽摇头道:“其实在孟津渡袭击为臣的,可不止田承嗣一个,还有宣武的朱温。至于在这其中,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如果朝廷出兵讨伐田承嗣,胜算如何?”李俨突然问道。

    李泽有些好笑,他想不到李俨居然还如此孩童般的一面。

    “陛下,田承嗣如今可还是陛下的臣子,罪行不显,陛下以何名义讨伐他?”李泽反问道:“唇亡齿寒,陛下无故而伐臣子,其它节镇会如何看?他们会不会联结一气,共同对抗朝廷?朝廷现在的确有二十万神策军,但能出兵几何?出兵所需粮草能否按时供应?这场仗准备打多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该如何?如果失败了又该如何?陈邦召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秦昭都是沙场宿将,陛下可曾与他们一起讨论过?”

    李俨沉默下来。

    看着李俨的模样,李泽突然恍然大悟。他必然是与这些心腹将领讨论过这个问题的,而且必然被这些将领给驳回了。他问自己,只不过想寻求自己的支持罢了,必竟这两年多来,自己倒是在缺兵少将,缺少粮草银饷的情况之下,连战连胜,打下了横海,夺下了瀛州,这或许给了李俨一些信心。

    可是自己的那些胜利都是有前提的。

    打下横海,那是因为自己在横海多年经营,没有前面近十来年的经营,没有械海上下对自己的轻视,没有当时整个北地的形式,自己怎么可能获得今日的成果?而魏博也好,宣武也罢,都在河洛关中的眼皮子底下,这些节镇朝思暮想的便是拿下长安,也不知为此准备了多少年,这些人又岂是横海朱寿可比的?

    “如此说来,朕便只能看着这些乱臣贼子如此嚣张跋扈而无法可施吗?”李俨愤然问道。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只需再忍耐数年,与朝廷的老大人们一起,维持住眼下的局面,等到臣与高帅拿下张仲武,那时候便是收拾他们的时机了,到时候,臣与高帅提兵南下,陛下在河洛关中有二十万大军,两相逼迫之下,只怕不需要动兵动刀,便能使这些人就此成为朝廷的忠心之臣。”

    “忠心之臣,嘿嘿!”李俨冷笑起来。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有更大的空间来整顿河山,一个一个地来收拾这些乱臣贼子,将这些国中之国一个个地铲除,而到了那个时间,便是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么来长安做一个富贵勋臣,要么便身死族灭,臣想这个选择题,他们一定会很容易挑选吧?”李泽微笑着道。

    李俨目光闪动:“这便是大将军在所献八策之中排名第一的削镇?”

    “正是!”李泽颔首道。

    李俨有些玩味地看着李泽:“可是大将军,到了那个时候,你可算是天下第一镇了。”

    “陛下一道旨意,臣必定奉诏而行。”李泽欠身道。“我想高帅也必然会如此。有我等作表率,其它节镇如有违逆,臣必率大军,为陛下讨伐之。”

    “真能如此,那么接下来便是清理田亩,户丁,整顿吏治,轻徭薄赋,再振河山。”李俨的眼中闪现出兴奋的神色,“大将军,如果你我联手,真能做到这一点,那朕可算是大唐中兴之君,你则会是大唐中兴之臣,你我年龄相仿,只要能携手共渡时艰,再造神州,君臣相得,必然会成一段佳话。”

    “大将军可愿与我一齐为此而努力吗?”

    看着李俨热切的目光,李泽微笑着道:“陛下,臣现在不正是与陛下同舟共济吗?臣若无心,又岂会送老母妻子到长安来!臣这么做,就是为了向陛下表明心迹而已。”

    “好,好,有大将军这样的股肱之臣,朕便心安了。朕便在这长安,等着你与高帅的好消息。”李俨欢喜地道。

    看着李泽的欲言还止,李俨微笑道:“大将军不必担心,其实成德,横海,振武三镇合并,朕在大将军答应上长安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纵然反对者众,朕也不会变改初心。三镇合并之后,便叫武威吧,彰显我大唐赫赫武威,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不日就会有正式的制诏下达。”

    “多谢陛下。”李泽大喜,来长安这么久,他最大的一个目标终于实现了。“武威必将为陛下荡清宇内,还大唐一个河晏海清的盛世太平。”

    李俨接着道:“大将军的父亲仍然在,但合镇之后,必然要卸任成德节度使,朝廷会加恩于他,晋李安国李帅为真定郡王。”

    “多谢陛下洪恩。”

    “你的母亲,本应封为真定郡王王妃,晋一品诰命,但是朝廷商议再三,还是搁置了这个提议,只是晋封她为三命诰命,这一点,不知大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李泽欠身道:“如此甚好,如果真是晋封我母为真定郡王王妃,只怕我母亲也绝不会接受的。母因儿贵,天经地义。”

    “今日朕召见你,太后,皇后也在召见你的母亲以及未婚妻,这层意思,自然由太后向她们宣明,太后将收柳如烟为义女,晋封郡主,那柳如烟便也算是朕的妹妹了,哈哈哈,大将军,以后咱们也算是姻亲了。朕将为你赐婚,主婚。”

    “陛下洪恩,臣无以为报,只能为陛下马革裹尸,鞠躬尽瘁。”李泽在小船上站了起来,向着李俨抱拳深深一揖。

    “大将军不必多礼。”李俨似乎很是得意,“你想要的那些工匠,朕也应了,不日便会有诏令下去,移二千匠户至武威节镇,大将军想要那些匠师,便让人自己去挑吧,最后只需将名册报上去即可。”

    这个时代,别是匠师了,便是那些有钱有势之人,一声令下,要你移民,你也是不得不从的。在汉时,汉武帝便常常迁移天下富户到关中到增强关中实力,是为强干弱枝之策。

    “还有太学的学生,只要他们愿意去,想去多少都行。”李俨笑道:“只不过那些士子,朕却不能逼迫了,只能自愿。”

    “多谢陛下。”李泽喜气洋洋。

    “大将军,朕给了你这么多的恩典,如今也有一个要求,不知大将军可能应允?”

    “陛下尽管吩咐!”李泽心中一怔,感情还有额外的条件啊。

    “朕常听陈邦召与秦昭叹息,说如今的神策军战斗力远不如前,朕也听闻大将军练兵有方,麾下战力强劲,孟津渡一战也证明了,百五十之数,硬撼千余乱军,还战而胜之,朕心甚向往,所以,朕想派一支神策军前往武威镇大将军麾下作战,一年为期,待得大将军将他们历练出色了,便再轮换一支,如此,大将军有更多兵力可用,朕也可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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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