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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昭义节镇

    (今天会有大封推,非常感谢我的责编徐徐对我的帮助,在这里,特别向他表示感谢。另外,想说的是,虽然是大封推,但还是没有加更的,因为枪手手里真没有存稿的,这段时间,身体有些不舒服,上个星期做了胃镜,昨天又去做了喉镜,好在的是检查下来并没有大问题,不舒服的原因也找到了,每天吃药,今天总算是感到爽利了一些。虽然没有加更,但还请书友看在我带病仍在正常更新的勤勉之上,多多支持!谢谢大家!)

    山尖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便是城门楼子的最高处,也还有着一层浅浅的雪花,各处犄角旮旯里,平素被堆集在一起的雪花,正化成缕缕流水,不时会有快活的小娃娃们跑到这里,挖一大团积雪,拿在手里,彼此嘻嘻哈哈地追逐着,不时从手里抠下一小团砸向对方。

    少年不识愁滋味,现在的他们,不愁吃穿,正是快活的时候。

    李氏大宅门前的街道之上,粗大的树木刚刚绽放出了第一波嫩芽,地面之上,昨天一夜春风,吹醒的不仅是这些刚刚探出头来打量这个新世界的新芽,还有那些历纪了冬日劫难,如今却飘然落地即将化为尘泥的黄叶。

    就在这新老交替的时刻,李泽准备上京了。

    这一趟行程,他们将要跨越数个节度使的治区,自然不可能带上多少的军队,事实上,所有的护卫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余人。

    当然,这百余人,都是精中选精,优中挑优地选择出来的。即便如此,曹信还是不放心,又从镇州将陈长平给临时抽调了回来,武邑这边,李瀚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带上了十名强壮的陌刀手随行。

    闵柔不能动,但成德狼骑之中最有经验的十名狼骑也加入到了其中。

    耶律奇也带上了十名契丹骑兵加入其中。

    柳成林派来了十名精锐家将。

    虽然这一次跟着李泽出发的只有一百余名护卫,但毫无疑问,这支百余人的队伍的战斗力,是相当强悍的。除非碰上了正规军队的围攻,一般的盗匪,即便人数是他们的几倍,碰上他们,也只有饮恨收场的份儿。

    这支队伍之中,真正没有自保之力的,倒是只有四个人,王夫人,柳氏夫妇,再就是公孙长明了。至于柳如烟,李泽确定这位大小姐一定练过武艺,但到底怎么样,对方从来没有展现过,他自然也不好揭盖子逼问对方。

    一百余人,十几辆马车,除了带上京的一些礼物之外,其它的倒都是锅碗瓢盆家伙什了。这时代出远门一趟,可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更不能确保能随时购买到补给物资,能够恰好在天黑之前找到城镇休息,所以一切东西,统统自备,宁可一路之上不用最后全都仍掉,也绝不能不准备。

    李泽的第一站是去昭义节镇。

    成德往南,与两个节镇相邻,一个便是昭义节镇,另一个,则历史之上鼎鼎大名的魏博节镇了。

    李泽对昭义的映象不错。因为在接受了高象升的条件之后,李泽便开始向着南方发力,屠虎指挥下的商队开始向南方开拓商道,走得便是昭义节镇。

    而另一个魏博节镇,可就完全行不通了。

    昭义节镇拥有相州,卫州,贝州,邢州,州五州之地,第一任节度使薛嵩算是上是一代人杰,被朝廷封为高平郡王,昭义节镇也是由他建立起来,在其治下,昭义五州在十几年前大唐大乱之后,迅速地恢复了元气,在各大节镇之中,实力亦算是强劲的。

    “不过薛嵩去世之后,其子薛平不过十二岁,其部将是准备拥立薛平的,但薛平却将节度之位让给了他的叔叔薛,但这薛不管是在威望之上,还是在能力之上,与薛嵩都相去甚远,昭义节镇之下,不服其人之大有人在,所以昭义节度看起来平静,其实却也是暗流汹涌呢!”在踏进了昭义节度治下疆域的时候,公孙长明便开始向李泽介绍起昭义节镇的一些具体的情况。

    “这薛平倒是一个人物。”李泽却是对那位当相立断放弃了节度使之位而扶父亲灵柩归乡的薛平甚是佩服。“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年龄,资历根本就无法驾驭这些骄兵悍将,所以当机立断,弃职而去,算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以后如果有机会碰到了这个人,倒是可以好好地结交一下。”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公子你这样妖孽的。”公孙长明笑道:“薛平的确很聪明,至少他将自己从这个是非圈子里摘了出来。归乡守孝三年,他在父亲灵前结庐读书,三年孝期满之后,便又移居到了长安,这一次您去了长安,倒是真有机会见到他。”

    “那倒是真要见上一见。”李泽兴致勃勃地道。“公孙先生,这么说来,昭义的内部其实是有很多问题的,那薛平为什么不归来帮他叔父一把呢?”

    “此一时也彼一时。”公孙长明叹道:“人一走,茶自然就凉了。如今距薛嵩离世已经八年了,这八年里,薛嵩过去的部属有的也已经离世,有的在权力斗争之中败北,还有一些,在时过境迁之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心意,薛平不回来还能享受一些父亲剩下的余荫,如果真回来的话,只怕连他的叔父也不会太欢迎吧。”

    “这么说来,昭义的问题,其实还是蛮大的是吧?”李泽皱眉道。

    “的确是这样。”公孙长明道:“薛无法完全控制治下的实力派人物,便只能向朝廷求助,朝廷自然是得其所哉,乐于帮忙的,他们一直想往节镇插手而得不到机会呢,现在有人请他们进来,他们岂有不欣然从命的道理?”

    李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难怪高象升可以帮助屠虎打通昭义的商道,看起来朝廷在昭义还是具有一定的力量的。但是这样一来,薛算是坏了规纪,别的节镇只怕就视他为异类,他麾下的那些实力派人物在这样的一场博弈之中,利益必然也受到了侵害。对他的不满只会加剧,公孙先生,这么一来,我对这一次与此人的谈判可就没了多少信心了?”

    “该谈的还是要谈,该签定的协议还是要签,正因为昭义不稳,我们才需要更快地进入其中布局。屠虎进入这一年,布局的速度虽然不能说不快,但距离我们的要求还是差得太远,如果能与薛谈拢,则会让我们布局的速度加快。如此一来,即便将来昭义有变,我们也具备了一定的力量来应对,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了这样的一些协议,将来不管谁掌握了昭义,我们都有了插手的借口,因为我们的利益,是不容受到损害的。”公孙长明道。

    “公孙先生说得有理。”李泽点头道:“还是希望这个薛能坚持更长的时间,这样一位控制力不强的节帅,对于现在的我们还是很有利的。毕竟我们现在可没有太多的力量来关注,经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北地大局以定的情况之下才能考虑啊!”

    李泽现在的几个邻居,张仲武自然不用说,那是一位恶客,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收拾李泽。另一位河东节度使高骈,忠义无双,算是李泽暂时的友军,但其实李泽内心深处更惧怕高骈这样的人,因为对于他这样的家伙来说,道德品格之上毫无瑕疵的高骈于他而言是更巨大的压力。横海已经被李泽收拾了,振武被老头子收拾了。至于与棣州接壤的平卢,李泽并没有放在眼里。

    而昭义,原本是李泽想竭力拉拢的对象,因为他对于另外的一个邻居,魏博节镇相当忌惮。魏博节镇在中国历史之上赫赫有名,麾下兵马极其擅战,在有唐一朝,几乎割据了一百余年,弄垮了好几个皇帝。而这一次屠虎对魏博的稍加试探便遭到了迎头痛击,更是加剧了李泽心中对其莫名的敌意。

    不过眼下看起来,昭义似乎靠不住啊。

    一路无话,一行人向着昭义节镇治所相州疾行,一路之上作为前面打前锋的屠虎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好了,每天行进多少里,在哪里打尖,哪里吃饭,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也显示了屠虎在昭义的渗透还是着有成效的。更重要的是,老天爷也没有闹脾气,否则随便还一场大雨,起一场大风啥的,就足以让他们所有的安排被搅得稀乱。

    这个时代的交通,让李泽是最为痛苦的。即便是一场不大的雨,有时候也会让人寸步难行。在武邑,李泽不是没有想过要修路,修那种不惧雨雪泥泞的道路,但都不需要夏荷给他拿出具体的预算,他自己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便颓然放弃了。

    李泽知道在中国的第一位大一统的皇帝,秦始皇的时候,曾经修过驰道,但那是举国之力,而且丝毫不管百姓活不活得下去才修出来的。想一想其中的工序,就让李泽倒抽一口凉气。那些道路的泥土,都是蒸过的,如此才能保证在若干年内,这些道路不会让荒草淹没。直到现在,这片土地之上,还能偶尔发现一些当年的道路。

    但再好的路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袭。

    武邑最好的路,便是大青山至武邑县城。这得益于那里大量的砖窖,石灰窖,炭窖。在李泽的推动之下,武邑大量地应用煤炭,这些煤炭烧过之后,产生大量的煤渣,将煤渣碾碎之后用来铺路,倒也勉强可以达到不惧雨雪的地步。但两年功夫,也就铺了这么一条路而已。

    不说李泽一路对于交通情况咬牙切齿,但总算是在老天爷给面子和屠虎的悉心打点之下,在他离开武邑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相州那高大的城墙。

第二百七十二章:想找一个强援的昭义节帅

    薛摆出了极大的阵仗,不但自己亲自迎出城外,其麾下数州刺史等实权人物竟然也是一一到场,文官武将,在城门之外翘首以盼李泽的到来,这样的待遇,却是让李泽有些惊疑,也有些受宠若惊了。

    论地位,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一横海节度使兼着千牛卫大将军,而对面的薛同样是一镇节度,而且其所镇守的地方,比起横海,那可要重要多了,地盘更大,人丁更多,也更富裕,比起成德来,也不遑多让。

    虽然薛更多的是在享受着其兄给他带来的余荫,但真要论起来,李泽在他面前,的确也还算是一个后生晚辈。

    官场之上,论资排辈还是非常重要的,出乎你的实力远远高出对方一大截,使得别人不得不仰望于你,巴结于你。

    李泽自觉还没有这个资格让薛这样的人物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欢迎自己。

    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李泽已是翻身下马,向前急步而行,隔着远远的,又是双手抱拳,向着薛躬身为礼。

    “后生小子李泽,见过薛帅!”

    李泽将姿态放得极低,一来是不想给人一种自己少年得志,耻高气扬的映象,另外,他对薛还真是有一些好感的。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薛的昭义节镇还真给了他不少帮助。至少,他从昭义节镇购买了大量的粮食,而这些粮食也为他稳定自己的基本盘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而当初魏德节镇,可是一毛不拔,别说粮食了,在李泽最危急的时候,连针头线脑儿都别想从魏博弄到一点点儿。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哪怕就是为了这一点香火情,李泽对于薛也是非常感激的,这也是他将自己的第一站定在昭义的缘故。

    因为薛是有成为自己盟友的可能性的。

    “李帅快快请起!”薛大笑着走到李泽面前,双手托起李泽的手,“你我都是镇守一方,薛某人哪里当得起你的大礼。”

    李泽含笑直起身子。

    眼前的薛身材高大,比起一般人要高出不少,可以看出来以前亦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沙场悍将,不过现在,却是脸庞有些浮肿,那是纵欲过度的一种外在表现,小肚腩儿也有些突出了,走起路来,飘飘乎乎,不像一般武将那些根脚扎实。

    显然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他已经渐渐地放纵了自己了。

    “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看到李帅,薛某不得不感叹一声自己是真老了啊!”薛拉着李泽的手,盯着他的面庞,叹息道。

    “李泽年少气盛,少不更事,哪里能与薛帅这样的国之股肱相提并论?”李泽被薛那双有些油腻腻的手握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道:“这一次李某征伐横体系叛贼,幸得薛帅大力支持,才让李某无后顾之忧,李某这一次来,正是要专门向薛帅道谢。”

    “哪里哪里!”薛豪爽地挥挥手,“只不过是卖给你一些东西罢了,你可没有少给钱,甚至还给得多了,我是做了一笔赚钱买卖呢。”

    “有时候,钱倒真是不值钱,那些卖给我们的粮食,药草,盐,铁,每一样里都有薛帅对李某的爱护之情,这份情意,李某记在心里,以后必当有所回报。”李泽认真地道。

    薛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子了。别看李泽年少,可当真是一个敞亮人,当初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岂能是没有意图的呢?

    “你我两家,互为邻里,本当守望相助,以后李帅但有什么需要我薛某人的地方,尽管招呼我一声,薛某一定尽力而为。”薛朗声笑道。

    “彼此,彼此!”李泽微笑着拱手道谢。“薛帅,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大名,我是久仰的了。”薛这一次却是收起了笑容,郑而重之地向公孙长明拱手一礼:“家兄在世之时,便常向我提起公孙先生,说是卢龙当日若没有先生纵横捭阖,巧计连连,哪有今日契丹一泄千里,再也不复为我大唐祸患的日子。”

    公孙长明摇头道:“说来惭愧,契丹人是被打趴下了,可也在卢龙养成了一头恶龙,如今这北地乱局,说起来,未尝便没有公孙的缘故。”

    “公孙先生这可错了。”薛道:“张仲武本来也算是一英雄,纵横北地,如果不行谋逆之事,当可为一朝良臣,可是实力强大了,野心也就出来了,这是他的性格本就注定的,与公孙先生何干?公孙先生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便等于去了此人一臂,当初我听说公孙先生离开卢龙到了成德,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呢!”

    “薛帅谬赞了,公孙长明惭愧无地。”公孙长明叹息道:“令兄当年与我也有数面之缘,也曾把酒长谈,可惜令兄这样一位国之干臣,却是天不假年,当年我赴卢龙之际,曾与他细细商讨过卢龙局势,可不曾想,那一面之后,竟成永别。如今令兄归乡下葬,我竟是连上一柱香祭奠友人,却也是没机会了。”

    两人相对唏嘘不已。

    好半晌,薛才似乎从对过往的缅怀之中抽离出来,转头对李泽道:“李帅莫怪,当年我虽然未见过公孙先生,但却从家兄那里,知道了公孙先生不少往事,如今见到公孙先生,不免想起家兄昔日的淳淳教诲,一时伤怀感叹。”

    “薛帅性情中人,李某怎么会怪罪呢!”李泽笑道。

    “听说老夫人也来了,可容薛某拜见?”薛试探地看向李泽。

    李泽却是摇摇头:“家母一向独居惯了,喜静不喜闹,更是不习惯与外人相见,还请薛帅见谅。”

    薛理解得连连点头。王夫人身份尴尬,他其实心里也矛盾得很,李泽一口拒绝,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一把拉起李泽的手,走到了昭义节镇一群人面前,薛笑道:“李帅,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我昭义的英雄豪杰。”

    “正想一见。”李泽笑道:“李某孤陋寡闻,此次出来,也是想好好见识一下各地的英雄人物,还请薛帅为我介绍。”

    “卫州刺史薛雄。”

    “贝州刺史裴知清。”

    “邢州刺史杨知和。”

    “州刺史薛坚。”

    薛一一为李泽介绍着昭义节镇的实权人物,除了裴知清与杨知和,薛雄,薛坚都是薛氏族人,但李泽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是薛雄与薛坚与薛虽然同为一族之人,但他们似乎对薛并不太尊重。而裴知清,更是满脸不豫之色,看起来他来迎接李泽,倒似乎是迫不得已而来一般。

    昭义节镇,内部果然是有问题的。

    一番寒暄之后,薛将李泽一行人等迎进了相州治所安阳城内,驿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王夫人,柳如烟等一行人尽数入住了驿馆。十余天的颠簸,几乎足不出户的王夫人是真的有些劳累了,在夏竹,柳如烟等人的服侍之下,草草洗漱一番便歇了下来,而李泽,却是带着公孙长明,陈长平与李瀚以及耶律奇前去薛的节帅府,参加薛专门为其准备的欢迎宴会。

    郎有情,妾有意,一顿酒宴下来,昭义的其它几位刺史是什么心情李泽不知道,但他与薛却是相谈甚欢,酒席之上,便定下来两镇要永为兄弟之友邦,守往互助。

    等到宴席结束,却已是三更时分,陈长平与李瀚二人格守着卫护的本份,几乎是滴酒未饮,耶律奇却是喝得有些颠三倒四了,说来也可怜,他虽然贵为一族之头人,却哪里见过大唐节帅如此豪奢的生活,席间那些菜肴,他别说吃了,便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回去的路上,几乎是李瀚将他一路扛回去的。

    回到驿馆的李泽却是毫无睡意,与公孙长明相对而坐,脸上的欢容却是再也看不到半点。

    “公孙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李泽问道。

    “昭义不稳。”公孙长明叹道:“所以薛才能放下架子,对你这样一个后生小子几乎是厚颜卑词,无外乎是想拉一个强援来稳固他的统治而已。”

    李泽叹道:“我又有什么能帮助他的?昭义五州,薛氏族人独占其三,薛居然连自己的族人也搞不定,让人实在无话可说。”

    “公子此次入京,不出意外的话,合镇之事,必然水到渠成,到时候,公子拥有成德,横海,振武共十州,再加上瀛州,实力在北地,可谓是首屈一指了。薛如果能得到公子的大力支持,则他下面的那些人不管做什么,总是会多想一想的。这些年来,薛对下面的控制愈来愈弱,所以他不得不向朝廷靠近,以获取朝廷的支持,但朝廷势力的渗透,却又让下面的刺史不满,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正是如此!”李泽叹道:“可如果力所能及,该帮的还是要帮,因为这样的一个昭义镇的存在,于我们而言,还是很有利的。”

    “希望如此!”公孙长明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魏博

    城头鼓声隆隆,城下,一队队士兵根据城上鼓声与旗帜的变化,不停地变幻着阵形,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虽然只不过是一场演练,但杀气仍然弥盖全场。

    “费将军,你看我的这些儿郎们还如何?”城头之上,头发半白的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抚着同样花白的胡须,斜睨着身边裹着厚厚裘衣的费仲。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五十出头的田承嗣身着重甲,立于城头,顾盼生姿,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显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倒是一边年轻不少的费仲,脸色苍白,将自己裹得厚厚的仍然有着不胜寒冷的意思。

    “魏博健儿,一向是天下精兵,这一点,倒是用不着费仲再多此一举的赞美了。”握拳捂着嘴唇,费仲轻轻地咳嗽着道。

    “比之你们张帅的兵马如何?”田承嗣忽然轻笑出声,问道。

    费仲嘿嘿一笑:“田帅,魏博健儿与我卢龙健儿,各有所长,何必比较?更何况,我们隔得如此之远,比较来了又有什么用?”

    “远吗?”田承嗣拍着墙垛大笑起来:“也不算太远,只不过隔着一个成德而已。”

    “只不过?”费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被吸进肺中,让他的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潮红起来,“原来田帅看不起成德。”

    田承嗣笑而不答。

    费仲叹了一口气:“田帅看不起成德,而我们卢龙刚刚在成德面前吃了亏,想来田帅对我们也是不屑一顾了。”

    田承嗣摆摆手:“那倒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们做事的方式。张仲武现在单论纸面上的实力,只怕比我还要强,但做起事来,却是拖泥带水,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却偏偏沉迷于阴谋诡计,费军师,不是我小瞧了你,而是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费仲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神色,但转眼之间,却又消失不见,拱手道:“倒要请教。”

    田承嗣冷笑道:“从一开始,你们就选错了对象。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该选择高骈作为你们作战的第一序列。”

    费仲沉默不语。

    “张仲武有志于天下,现在是谁都知道了。你们明明知道高骈对朝廷那是一根筋的忠心,对张仲武也是多有防范,实力也是最为强劲,所以你们就想先击垮高骈,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成德向你们投降是也不是?”田承嗣笑道。

    “的确如此。”费仲道。

    “要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以一部兵马牵制高骈,而主力齐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成德呢?”田承嗣笑道:“李安国年轻的时候,倒也算是一把好手,可是老了,这雄心便不在,一心沉醉于经营他的那一亩三分地,成德富庶,倒的确是首屈一指,但兵备并不强大。以卢龙,加上振武,再加上墙头草似的横海,你们如果倾力一击,成德能挡否?”

    费仲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把主力摆在了高骈方向,在成德却使用了偏师,导致的结果就是以强对强,以弱对弱,最后强的没有拿下来,弱的更是一败涂地。”田承嗣摇头道:“更重要的是,你们把成德人打醒了。以成德的富庶以及众多的人丁,一旦李安国醒悟过来,全面备战,你们必然会陷入大麻烦。而到了这般境地之后,你们还没有醒悟,居然还想用些小计谋来挑动成德内乱,嘿嘿,李安国再不济,也是当年从无数英雄豪杰之中杀出来的人物,这样的小伎俩,能让他着道?到最后,你们偷鸡不着蚀把米,成德没有捞着,振武也丢了,横海也丢了,连瀛州也丢了。可谓是一败涂地啊!”

    “如果一开始,你们就是集中全力打击成德,即便在河东一线吃了败仗,但只要守住幽州不丢,则拿下成德之后,河东自然岌岌可危。”田承嗣叹息道:“一步错,便步步错。”

    费仲脸上嫣红更盛,好半晌才道:“田帅不愧天下名将,一语中的,这也正是我们现在后悔不及的地方,但悔之晚矣,只能设法弥补了。”

    “所以来找我?”田承嗣笑道:“费将军,恕我直言,比起公孙长明,你还是差得太远了,你的眼光,没有公孙长明远。”

    “费某自然是比不得公孙长明的。”费仲淡淡地道:“可是现在,田帅你,就食能下咽,寝能安枕吗?”

    “何意?”田承嗣转头,看着费仲。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费仲一字一顿地道:“更何况,在田帅卧榻身侧的,可是一头斑斓猛虎。”

    “李安国现在最多算是一只病猫罢了。”田承嗣冷然道。

    “田帅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李安国,而是李安国之子李泽。”费仲冷冷地道:“李泽现在正在往长安的途中,此时应当已经到了昭义。我很好奇,如果算路程的话,李泽走魏博,显然更直接,为何他却要绕道昭义呢?”

    “他走哪里是他的自由,与我有什么关系?”田承嗣脸色微变。

    “田帅何必自欺欺人?您在昭义的那些动作,莫非真当天下人不知吗?”费仲嘿嘿笑道:“李泽一旦入了长安,则横海,成德,振武合镇将不可逆转,到了那个时候,我卢龙固然是会困难重重,但于田帅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吗?”

    田承嗣霍然转头,看着费仲,目露凶光。

    “田帅不用这样看着我。”费仲淡淡一笑:“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但凡英雄人物,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卢龙,成德,魏博,并称河逆三镇,三镇之兵马,本来就冠绝天下。现在我卢龙先行一步,成德羽翼渐成,而原本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魏博之地,岂会毫无动静?田帅趁着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龙与河东,成德大战之时,秘密图谋昭义,如果我所料不错,天平、义成两镇早就成了田帅的囊中之物了吧?”

    田承嗣目不转睛地盯着费仲好半晌,才突然大笑起来,“我先前说错了,你与公孙长明差得并不远,只不过你们两个擅长的领域不一样罢了。”

    “看来我说得不错。”费仲叹道:“田帅在等一个时机,等我们与成德大战,与河东大战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之时,你才会猝然发动,拿下昭义,然后图谋东都。一旦拿下东都,则魏博兵马便可直逼长安,抢先一步踏入长安,那个时候,田帅可就是占尽了先机。而那个时候,我们卢龙与成德,与河东正人脑袋打成了猪脑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田帅入主长安,然后号令天下了。”

    田承嗣冷笑道:“那又如何?”

    “田帅所想,自然是极妙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李泽合镇成功,你的身边,将会有一个拥有十一州的庞然大物,而现在,我们的主力尽在河东一线,想要调整战略目标,非一日可成,更重要的是,以高骈的老辣,是绝不会让我们轻松转移的,所以我们只能与高骈先战一场。而那个时候,合镇之后的李泽,必然不会允许田帅轻易得手。不然,为什么这一次李泽到了昭义了呢,而昭义节度使如此高规格地接待李泽,所为何来?难不成田帅当真以为那薛糊涂到家了吗?我想用不了多久,李泽与昭义所达成的协议,就会传到田帅耳中,也不知田帅到了那个时候,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容?”

    “区区黄口孺子,能奈我何?”

    “我们先前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吃了大亏,横海朱寿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的脑袋挂在了沧县城头,朱氏一族尽灭,横海成了李泽的囊中之物,年轻,可不是我们能轻视他的理由,此人自出道以来,所作所为,田帅想来也曾细细研究了吧?不说别的,单说拿下横海四州,没有多年图谋,能有如此顺利?覆灭德州手段之狠辣,在田帅你们这老一辈的人物之中,有谁又能做到?”费仲道:“田帅,轻视此子者,都已经吃了大亏,你想要重蹈覆辙吗?”

    田承嗣沉默了下来。

    他是成德的邻居,成德所发生的一切,他岂有不关注之理?成德倒霉之时,他也曾起过去趁火打劫的心思,只不过那时的他,正在谋算天平义成两镇,事情已经进行了关键时刻,实在是抽不出身来。等到他搞定了这两地之后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这位邻居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之后成德治下发生的一幕又一幕的革新,自然也都落在他的眼中。正如费仲所说,李泽是一头猛虎,而且是一个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凶虎。

    “你过来找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意思?”田承嗣有些恼怒起来:“难不成要我杀了李泽?为你卢龙去一心腹大患?”

    “李泽不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也是你魏博的心腹大患,此子不死,则我卢龙便左右支绌,而你魏博,也便难伸大志。”费仲断然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乱中取利

    田承嗣沉吟片刻,站了起来,径直向着城门楼子里走去。费仲见状,微微一笑,紧了紧厚实的裘衣,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田承嗣挥手让城门楼子里所有的人都退了出来,自己则坐在一张桌子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费仲也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座,片刻之后,田承嗣开口道:“费将军,明人不说暗话,的确如你所言,现在是大乱之世,你们张帅起于北地,而我魏博历来都是胸怀大志,自然也不是没有准备。成德李泽的崛起,的确是让人意外,也让人猝不及防。原本的一只病猫,渐有长成猛虎的趋势,说我不忧,那是假的。但是......”

    “但是田节度使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费仲笑道。

    “自然。”田承嗣点头道:“我不像张仲武,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控制区域广大,麾下兵将众多而且对他忠心耿耿,更兼征服了契丹大部,所以,我必须要做更多的工作,而在此之前,任何暴露我真实战略意图的行为,对我来说,都是不智的。我离长安太近了。”

    费仲点头道:“田帅所虑,极有道理。所以这一次的行动,是由我们来主导完成,只不过需要田帅从旁提供协助而已。”

    “什么协助?”田承嗣问道。

    “我卢龙已有约两百精锐,到了魏博了。”看着田承嗣微变的脸庞,费仲不以为意地道:“另外,还有大约百余名苏宁的亲朋好友,他们,将是袭击此次李泽的主力。”

    “据我所知,李泽此次出行,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其麾下主力,你这三百人想要一战功成,难度可是极大的,你就算杀了所有人,只消让李泽走脱,那便是失败。”田承嗣道。

    费仲微微一笑:“这点人手自然是不够的。但我知道,田帅手下也是有一支不见于外的部队的,如果他们也加入,自然就万无一失了。”

    “如此与我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差别?”田承嗣摇头道。

    “不,有差别!”费仲道:“事成之后,我们这边的这三百余人,不管剩下多少,都是田帅拿来应付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的证据。”

    “什么意思?”田承嗣讶然问道。

    “因为他们来了,就没有想着回去。事成之后,死了的自然也就死了,活了的,都会被对方抓住,而他们又的的确确是我卢龙的人,所以,天下人自然只会认为这件事是我卢龙为了复仇,为了破坏成德的局面而做下的,与田帅无关。”

    田承嗣目不转睛地看了费仲半晌,才道:“张帅治下,居然有如此甘于献出自己生命成就其大业的人物,当真让人佩服,我想知道,指挥这一次袭击的人是谁?他值不值得我冒着大风险来做这一件事?”

    “瀛州刺史,石毅。”费仲淡淡地道。

    田承嗣一怔:“石毅是张帅麾下老将,功勋着著,现在居然拿来当一次性的刺客使用吗?”

    “石毅失了瀛州,让卢龙在战略之上处于被动,张帅虽然并不怪他,但其人自己却是自责不已。所以这一次他是自告奋勇前来。”费仲慨然道。

    田承嗣呵呵一笑:“仅仅如此?”

    “当然不止如此!”费仲笑道:“石氏经过此次大败,元气大伤,石毅退隐是必然的事情,这是张帅必然要给部下的一个交待。石毅此举,也是为石氏在争一争,用自己的死,来换取石氏在卢龙的地位稳固。好教田帅知道,石毅出发之日,其子石宽,已被加将军号。虽然在战斗之中伤了腿,不良于行,但现在却在张帅麾下担任后勤粮草辎重管理一职,不可谓不重用了。”

    田承嗣叹了一口气,“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既然是石毅亲自指挥,那我也就放心了,但我只能出五百人。”

    “近千人的规模,袭击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而且这千余人都是精锐,更兼他们都是死士,此战,不怕不成。”费仲欣然道:“只要李泽一死,成德必乱,我们大事可期矣。”

    “此事过后,我能得到什么?”田承嗣冷然问道。

    “横海,翼州都归田帅,如此相酬,田帅可还满意?”费仲道:“易州定州赵州镇州,这是我们必然要取下的。田帅不至于要与我们相争这些地方吧?”

    田承嗣嘿嘿一笑:“费将军,这算是一桩公平的交易,不过我却很好奇,事情真做成了,以后你我两家,该当如何相处呢?”

    费仲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成德一灭,则河东难保,如此,我卢龙便能占据河东之地,再加上定州易州镇州赵州,在北地,便可称一时之雄。而田帅你,想来到了那个时候,也会拿下东都甚至于长安。这是因为双方地理条件的原因决定的,我们就算不甘,也没有法子。而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是我们两家要再来争一争谁是老大了。谁赢了,谁便赢得整个北方,继而统军南下,一统天下。”

    田承嗣大笑:“好,费将军倒也是爽快人,如此坦然相对,倒使我更高看你们卢龙人一眼了。就如此说定。你们费尽了心机,想来袭击地点,也差不多选好了吧?”

    “孟津。”费仲道:“那里距东都已近,但又有黄河阻隔,李泽一行人到了哪里,警惕心必然大大降低。”

    “的确是一个好地方。”田承嗣点头认同。

    “还请田帅为我部人马提供兵器,甲胃,战马以及其它补给,并且让他们顺利通过田帅辖区。”费仲道。

    “这个自然。”

    一天之后,魏州城外一处山地之中,一个小小的营地里,费仲见到了此次行动的执行者,前卢龙瀛州刺史石毅。

    营地之中,已经堆满了武器甲胃以及战马,与田承嗣达成协议之后,这些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便补充到了这支远道潜入而来的队伍当中。

    “老石,此次一别,便是永诀了,你别怪我。”费仲举起酒杯,相敬对面的石毅。

    “这有什么怪不怪的?”石毅呵呵笑道:“还要感谢费将军给了我石氏这一次机会,以我石毅丢了瀛州的罪名,我石氏一族,此刻本应该被打落尘埃,有这样一个翻本的机会,用我石毅老迈之躯,换来我石氏屹立不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费仲微微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帅如此,也是不知已而为之,你也别心有怨气。”

    石毅摇头:“没有的事。我卢龙本来便以军法治理,有功当赏有罪自当罚。你费氏这一次不也是捐出家产百万贯吗?若非如此,我卢龙何来如今之强势?石氏与张帅早已一体,一荣皆荣,一辱皆辱,自当为张帅大业甘脑涂地。”

    看着情绪激昂的石毅,费仲却觉得鼻子头有些发酸,虽然制定此策的时候,他杀伐果决,将石毅抛出去毫无怜惜之意,但此时面对多年战友之时,仍然觉得心有歉疚。

    两人默默喝了数杯酒,石毅问道:“接下来你要回归卢龙了吗?此事功成,则成德必然大乱,我们就有可乘之极了。”

    “那边的事情,张帅自有安排,接下来,我还有几个地方要走一走。”费仲道。

    “不回去?”石毅皱眉道:“你如今可是朝廷通缉要犯,监门卫虽然今不如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有一些各地节帅,未尝便没有卖了你弄点好处的心思?”

    “我自然知道,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正如你现在所做的一样,我也要将功赎罪啊!”费仲叹道:“接下来我要去宣武一趟。”

    “宣武?朱温?”

    “不错。”费仲呷了一杯酒:“这天下如果不能大乱,我们张帅的机会便会很小,这一点,公孙长明是看准了的,而我们,先前还是小瞧了唐王朝在天下的影响力。所以,我要把这池水还搅浑一点,让他彻底地乱起来。”

    “一个田承嗣还不够吗?”

    “田承嗣够强势,他也有能力。”费仲想了想,道:“但这些日子,我观田承嗣麾下,也有许多问题,田绪,田平是田承嗣麾下最重要的大将,但二人似不合,田绪是田承嗣侄子,但所握权力,远远超出田平。这便是隐患所在。我担心他们内部以后生乱。”

    “他们乱,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在我们没有彻底击败河东,站稳脚跟之前,他们一乱,则会让朝廷乘虚而入。”费仲摇头道:“事实上,我更看好宣武朱温。很早之前,公孙先生与我品评过天下英雄,这朱温在公孙先生的评价之中,可是远超田承嗣的。我相信公孙先生不会看错人。”

    石毅点头。

    “其实不管他们如何,我这一次,已经要竭尽全力让那些有野望的节度使镇们都动起来,只要一动,这天下便彻底脱了唐王朝的控制,真正进入到百家争鸣的时代,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凭借强军,一路南下,直至功成。”

    “愿费将军你一路顺风,心享事成。”

    “也祝石将军你此行顺利,得斩敌酋。”

第二百七十五章:险兆

    春雨贵如油。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一场应时而至的春雨足以让他们欣喜不已,但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春雨带来的可就是麻烦了。

    李泽一行人等,苦于糟糕的交通条件,每日前行不过数十里而已,这连绵的春雨一至,前进的速度骤降到每天不过二三十里路。

    官道之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已,马车走在上面,经常性地便陷在泥里动弹不得,好在他们一行人等劳力足够,每当这个时候,便只能用人力将其推出来。

    装货物的马车无所谓,但做人的可就不行了。特别是对于十好几年都没有出过门的王夫人而言,更是吃尽了苦头。颠簸的马车足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不用说王夫人这一纤纤女流了。夏竹等一众女眷几乎全是如此,大都面色腊黄,宛如大病一场一般。

    倒是柳如烟在煎熬了一阵之后,也不顾她父母亲的阻止,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要了一匹马,宁可骑马而行,也不愿呆在马车里受罪了。

    这时节的马车,可没啥减震设备,但凡有个小坑,那都是结结实实地便蹦那么一下子。即便马车里布置得再舒适,也顶不住整个马车都这样一路蹦蹦跳跳地前行。

    骑在马上其实也不太好受。别看这春雨有时候绵绵软软的,但春雨润无声,诗人写来总是很有情调,但落在身上,滋味却也并不好受。

    冷倒不说了,关键是他落在身上之后,起初并不在意,一旦感受到寒冷之后,那多半衣服便已经湿透了,寒气开始深入骨髓,一个不小心,伤风可就会找上门来。

    也幸得李泽有先见之明,将燕九给带在了身边,原本是用来照顾王夫人以及柳夫人,怕她们长途跋涉身体不舒服,现在倒成了全队人的依仗了。每到一落脚点,最忙碌的倒是燕九了。

    半途之上,屠虎一行人与李泽终于汇合,有了这些长年在外奔波的老手,大家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屠虎一行三十余骑,倒也使得李泽一行人的护卫力量大大增强。

    “公子,看天色,今日是无法过黄河了,得在孟津歇一晚。”屠虎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队伍前进的速度,对李泽道。

    “也只能如此了。孟津哪里,可有合适的客栈?”李泽问道。

    “公子,孟津渡那里有一个集镇,那里也有官驿,专门用来接待一时不能渡河的官员,公子您可是当今要员,自然要去住官驿的,那里不管是条件还是安全上,都比其它普通的客栈要好得太多了。”屠虎笑道。

    “那就住这个官驿了。”李泽道:“好好地休养一两天才过河吧,一过河,可就到东都了,咱们总不能灰头土脸地进东都是不是?”

    屠虎笑道:“公子可是横海节帅,千牛卫大将军,自然得有大将军的威风,我这便提前去安排,将官驿清空罗。”

    “去吧!”

    屠虎带着数骑打马飞奔而去。

    公孙长明策马走到了李泽身边,长途跋涉之下,这个本来走南闯北的老头儿如今也是形容憔悴。

    “公孙先生,今天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明天咱们不走,就在官驿里再呆上一天,你说朝廷的那些言官御史会不会参我一本呢?屠虎可是说,将去将官驿里的人都清空呢!”李泽半开玩笑地道。

    “如今你是一镇节帅,千牛卫大将军,妥妥的朝廷要员,而以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便是皇帝也要给你三分薄面,别说是清空住上一天,便是住上十天,又有谁敢说什么呢?当然,也不排除有心想出名想疯了家伙拿你作伐,参你一本,当然罗,前提是这人不怕死,节镇一般可都是跋扈得很的。”公孙长明干笑着道:“即便有人参你,这些奏折也会被中书门下扔进垃圾桶的。”

    “到了东都,可就算进入了大唐的核心地带了。”李泽感慨地道。

    “现在朝廷能有效控制的地方不多了,哪怕就是河东,河中这样的区域,也是会因人而异的,像河东由高骈任节镇,而河中现在由陈邦召任节镇,这些地方便可以算是忠于朝廷,可一旦这两人去职,河东河中两地还会不会向朝廷效忠,那还得两说呢!”公孙长明叹息着摇头:“东都倒是不一样的,朝廷对这里的控制还是极其有效的。现任东都防御使是皇帝陛下的亲叔叔,福王李忻,这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物。东都驻扎的五万神策军,便由他指挥,这可是长安的一道大门呢!万万不能有失的。”

    “这个福王,倒是要好好结交一番。”李泽点头道。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整个车队便也缓缓前行,反正今日也过不了河,大家伙倒都是放松了下来,直到视野之中终于出现了孟津渡集镇的时候,大家伙的情绪更是高涨了起来。

    旅途之中,他们还算是准备周全的,但也就只能保证吃上热饭,喝上热水,像洗个热水澡这样的事情,别说一般的护卫了,便是李泽,也是没有的。晚上可以住进官驿,洗上热水澡,喝上一碗热汤,再躺在床上而不是**的地上睡上一觉,那便是最大的享受了。

    马蹄声响,屠虎飞马而来。

    “都准备好了?”李泽笑问道,屠虎走南闯北,在这些方面一向都是轻车熟路的。

    屠虎却是面色有些凝重,看了一眼车队周围的人,低声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李泽心中一惊,两人策马走到一边,李泽又伸手将公孙长明也叫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公子,官驿哪里有些不对头!”屠虎低声道。

    “不对头?”

    屠虎点了点头:“一个月前,我到过这个官驿。那时候这个官驿里的官员并不是现在这一个。”

    “官员调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好奇的?”李泽不解。

    “公子,官员调任很正常,但下面的驿卒也都换了这就不正常了,我偷偷地观察了一下,看门的,伙房的,甚至经管牲畜的人都换了。”屠虎摇头道。

    这就很不正常了。

    公孙长明眯起了眼睛:“屠虎,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换了人?”

    屠虎道:“我们在外面跑生意的,便是脑后也要多长几只眼睛,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个月前我便开始替公子进京勘测线路,一路之上我自然是更加细细察看,特别是要与公子接触的那些人,更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这么说来,这家官驿是有问题的了,但是是谁要算计我呢?孟津距离东都不过一条黄河,数十里地而已,难不成是福王要收拾我?”

    “这不太可能!”公孙长明摇头:“公子现在身担着北地安危,在福王的地头之上如果出了事,福王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不管是谁要对公子不利,但这个官驿是住不得了。”屠虎道。“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找船,连夜渡河。”

    李泽与公孙长明对视了一眼,都是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官驿,只怕我们还非得住进去不可。”李泽低声道。

    “为什么?”屠虎一点也不想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如果是他一个人,他倒不惧,但现在李泽,老夫人等都在队伍之中,他哪里敢冒这个险?

    公孙长明看着屠虎,解释道:“不管是谁想打公子的主意,这个人必然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既然连驿站这样的地方,都能清换了人手,那你觉得在其它地方,对手会不作布置吗?”

    屠虎一惊。

    “官驿好歹在集镇当中,建筑也算结实,既然我们知道了里面有问题,进去之后,便可以先行控制这些人,然后驻守。而如果是在野外扎营的话,那危险性就更大了。”公孙长明道。

    “不如连夜过河?”屠虎道。

    “过河?”李泽笑了笑:“我们一百余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船一次性将我们渡过去?就算有,我们敢坐吗?我们这些人精通水性的有多少?如果一次性只能过去一批人,对方只消在两岸稍作布置,我们反而自己分散了人手。”

    屠虎悚然而惊,“公子,是我欠思量了。”

    “我们仍然去住官驿,你派人找小船过河去,带着我的印信,去找福王李忻。如果此事与他无关,他必然会起大军前来接应我的。如果有事,多半便在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官驿之中抵挡,我倒想看看,倒底是谁,如此费尽周折地想要我李泽的命。”

    “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公孙长明此刻却轻松起来。“公子,这件事情瞒不过老夫人他们的,你还是先与老夫人等透个信儿,然后再与将领们说清楚,准备战斗吧,明知道公子随身带着百余名精锐战力仍然敢来打主意,到时候敌人的人手必然不少。”

    “我马上派人过河。”屠虎道。

    “多派几组人马,一组拿着公子的印信,一组拿着我的私印,福王李忻,与我过去也曾相交,我的印信,他也认得。”公孙长明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准备战斗

    二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敲响,显得格外清晰,已是亥时两刻时分了,喧闹的驿馆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一间间房间里的灯光也渐次歇灭。

    驿丞潘恩推开了后院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并没有灯光,但地上却坐了一屋子的人。潘恩并不惊讶,转身关上了房门,走到这些人中间,坐了下来。

    这些人,先前,都是这间官驿里的各色差人。此刻,他们都盘膝而坐,不过再也不是先前的差役打扮,而是一个个穿着紧身衣物,膝上横搁着一柄柄横刀。

    “他们很是警惕,我们提供的食物,饮水,所有的一切,他们都拒绝使用,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在打理,所以我们失去了轻易拿下他们的机会了。连马棚里,都有数名卫士全副武装的看守,我们没有机会去干掉他们的战马。”潘恩压低声音,轻声道。“现在,我们只能静等外面开始进攻的时候,再出击。”

    这些人,自然都不是这间官驿里先前的人了,早在十天之前,他们便全部被替换了下来。而完成这一切的,自然便是田承嗣的手笔。

    “外面一旦开始进攻,他们的精锐力量,必然便要开始到院内去防守甚至于反击。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李泽的母亲以及柳氏夫妇和柳如烟,到时候,李泽肯定会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拿下他们,必然会让李泽以及他的麾下心神大乱,外面一旦攻击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屋内众人都是点头。

    “第一组第二组跟着我突袭王氏所在的房屋。”

    “第三组去袭击马棚,杀死那里的卫士,驱赶战马,制造混乱。”

    “第四组放火,引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看着每个组的负责人都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好了,潘恩满意地点了点头。

    “养精蓄锐吧,子时,大戏便要开锣了。”

    潘恩的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声哧笑:“大戏的确要开锣,不过你们却没有机会看这场大戏了。”

    潘恩等人大惊,一跃而起。

    大门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向着内里飞了进来,竟是被人硬生生地两拳给擂翻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身边,插着一柄巨大的陌刀,正是李泽的护卫之一,陌刀手李瀚。

    几乎与此同时,这间房子周边的窗户也齐齐破碎,一柄柄弩弓从窗户里探了进来。

    潘恩一声大吼,挺刀便向门口的李瀚扑去,而屋内数十名其它刀手也各自挺刀向着周围扑去。

    弩箭哧哧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如此狭小的范围之内,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刀手们纷纷倒在密集的弩箭之下。

    潘恩冲出了房门,那是因为李瀚向后退出了一步,给他让出了一步的空间。

    就在潘恩刚刚跨过门槛,头顶寒光闪现,呼啸的刀声自上而下,犹如泰山压顶。潘恩大吼声中,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背,拼尽全力向上迎去。

    一声巨响,横刀便自中一斩为二,势头仍是极猛的陌刀继续向下,自潘恩的头顶劈下,将他齐唰唰地一分为二。两片尸体左右倒下,分卧在房门的两边。

    紧跟着潘恩之后的数名侥幸逃脱了弩箭攒射的刀手,却无法越过李瀚的陌刀,出来一个,便是一招力劈华山。

    几个呼吸之间,这满屋子数十名刀手便死尽死绝。

    李瀚踩着淋漓的鲜血走进屋内,破碎的窗户之外,一名名卫士跃进屋来,检视着地上的死尸。

    “不管死没死,一个补一刀。”李瀚冷漠的声音响起。

    回应他的是横刀刺入尸体的卟哧卟哧的声音。

    李泽站在驿馆的二楼一间没有灯火的窗户之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场屠杀。这个局,不可谓布设的不妙,但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恐怕便连设局者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连李泽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杀阵,恰恰便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

    谁也没有想到,屠虎为了李泽一行的安全,早在一月之间,便将李泽行进的路线全都勘测了一遍,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屠虎不仅记住了这间官驿里的有头有脸的驿丞,竟然连下面的那些差役也都记了一个差不离。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对手露出了破绽。

    每每想到这一点,李泽身上便寒毛倒竖,若非如此,只怕此时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对手的俘虏,任谁也想不到,在离东都如此近的距离之上的官驿,竟然会成为算计自己的关键点。

    “公子,对手提供的饮食,热水之中,的确都加入了蒙汗药!”燕九的声音在李泽身后响起。

    李泽点了点头,心中恼怒更甚。

    “各自准备吧,接下来的大战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现在不过是开胃菜而已。”李泽转身,看着王夫人以及柳氏夫妇,柳如烟,道:“母亲,世叔,叔母,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受惊了。”

    柳老爷身体有些哆嗦,一手拉着夫人,一手拉着柳如烟。柳夫人亦是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倒是柳如烟,眼中竟是隐隐有兴奋之色。

    与柳老爷比起来,王夫人竟然显得很镇定,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睑,一边抠着手里的念珠,一边喃喃地念着经文。

    官驿的周围并没有其它的建筑,最近的一间房屋距离官驿也有百来步的距离。整个官驿的确修建得够结实,外间的围墙也足够高,李泽决定据官驿而守,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节帅,距离官驿五百余步的官衙已被我们控制,内里的人,便都拿下了,官衙很是宽敞,成德狼骑将在哪里躲藏。”成德狼骑队长于震走进了房门,躬身道。

    “敌人数目不详,可有信心?”李泽问道。

    于震笑道:“节帅,成德狼骑,拢共只有百骑,即便是千军万马我们亦是不惧,现在虽然只有十骑,却也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小队。”

    李泽点了点头:“于校尉,你作战经验丰富,什么时候该出击你自己把握。你只要记住一点,成德狼骑,不出则已,一出便需决定胜负。”

    “遵命!”于震领命,转身离去。

    “公子。”浑身沾着斑斑血迹的李瀚走进房内,道:“左侧距离官驿两百步的一间民居已被我们控制,十名陌刀手,将在哪里准备出击。”

    “你们一出动,可能会身陷重围,怕不怕?”李泽笑问道。

    李瀚嘿嘿一笑:“我就怕来的人少了,不够我们砍。”

    “那就去吧,准备战斗!”李泽笑着挥手。

    “陈长平,屋顶制高点就交给你与十名契丹武士了。用你们的弓箭,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李泽对身背大弓的陈长平道。

    “公子放心。”陈长平点了点头,却是转身看着燕九道:“九姑娘,你炮制青木刺的那种药还有没有?给我们的羽箭上都抹点儿?”

    燕九道:“我这里还有见血封喉的药,不如抹这样的吧?”

    “不,就用青木刺的那种药。”陈长平笑道:“那种痛苦,可比见血封喉还要厉害得多,死了的人,并不知晓痛苦,我要让这些人的惨嗥来击垮敌人的战斗意志。”

    屠虎也凑了过来:“给我们的武器之上都抹一点,你这里的药够吗?”

    “当然够!”燕九道:“我马上去用水化开,大家把箭,刀,矛在里面泡上一小会,便成了。”

    官驿内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李泽的防守重点,并不是官驿里的主馆。他选择了官驿里的厨房作为他踞守的地方,一来是因为厨房为了防火,基本上是用石头,青砖,泥土垒制而成,论坚固程度,可比主馆要牢固许多,二来伙房的区域小,对于人手不足的李泽来说,更易防守,而伙房之中,还有存储食物的地窖,此刻,李泽便可以将非战斗人员都藏进地窖之中去。如果想要守住整个主馆的话,那他的防守力量,就显得太单薄了。

    哪怕屠虎与他汇合了,现在他的战斗人员,也不足一百五十人,而将成德狼骑与陌刀手一共二十人放出去之后,他能用的人手,便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三十人了。此刻便是李泽自己,都穿上了甲骨,戴上了头盔,这一战,他肯定也要走到第一线去了。

    “李泌,送夫人等去地窖藏身吧。”李泽挥了挥手。

    柳如烟突然一挺身站了起来,在身上一摸,竟然摸出了一柄短刃,大声道:“我不用去地窖躲藏,我也可以战斗,李泌,你还有多余的盔甲吗,我们两人身量差不多。”

    李泌一怔。

    李泽却是笑着摇头道:“我给你有另外的任务,那就是守住地窖的入口。”

    柳如烟还想争辩,李泽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而柳老爷,此刻也是把柳如烟一把拖了回来。

    “我能做点什么?”公孙长明踱了过来。

    李泽笑道:“公孙先生,麻烦你也到地窖之中去陪陪母亲以及世叔叔母,与他们论论佛经,念念经也可以啊。”

    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到了这样的时候,才知道,真正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夜袭

    官驿里有很多的沙袋。这是因为临近黄河,这些沙袋本来是用来准备防备洪水泛滥的,但现在对于李泽来说,却是用处极大。沙袋被一摞摞的码了起来,围绕着伙房形成了一道简易的掩体,每隔上十数米,便留下了一个出击的口子。

    李泽的人手不多,但每一个人却都是精锐之中的翘楚,他不认为敌人也能找出像他这么多的好手来。坐拥如此多的好手,岂能龟缩不出?

    沙袋很多,所以这样的掩体便也做了数层,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不要小看了这些掩体形成的格局一点也不规整,恰恰是这样犹如迷宫一般的掩体,对于进攻者却会造成极大的困挠。

    即便他们攻进了这些掩体之内,因为不熟悉这些掩体的构造,经常性地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到来自数个方向上的对手的截杀。

    虽然官驿有围墙,但李泽不觉得自己能守得住。

    子时二刻,马蹄之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什么叫明火执杖?李泽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足足上千人的队伍,从远方涌来,片刻之后,便抵达到了官驿的外围。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看到如此规模,李泽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人进退有序,阵列严整,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敌人根本就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无数的火把点亮,将黑暗之中的官驿照得通明,火光之下,李泽看到了对面高踞于战马之上的一名顶盔带甲的将领,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

    居然是石毅。

    卢龙人想搞死自己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啊!亏得张仲武还派出了自己的长兄张仲文来煞有介事地与自己谈停战,谈合作。

    卢龙人好本事啊,竟然能在孟津渡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如此靠近东都的地方,聚拢起如此多的精锐人马。如果说这里头没有人推波助澜,当真是难以让人相信。

    那么这个背后的人是谁呢?

    袭击者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然,他们等待的官驿之中的混乱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火光之下的石毅凝目注视着仍然一片黑暗的官驿。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事情有异了。上千人规模的袭击,他压根儿也没有任何的遮掩,按理说,官驿之内早就应该灯火明亮了。而官驿内的内应此时也早该发动,制造混乱了。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官驿仍然没有一丝半点的灯火亮起。

    这说明了什么?敌人都酣睡未醒吗?

    当然不是。

    李泽早有防范,李泽已经洞悉了这一次的袭击,现在,黑暗中的驿馆正在等待着自己的攻击。而早前布置在驿馆里的那些暗子,说不得早就变成了李泽的刀下亡魂。

    画蛇添足啊!石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要是不来这么一着,指不定李泽根本就毫无防范,这一次的攻击也就会更加的顺利。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问题,事实上,在这一次的攻击之上,除了最后的攻击由自己来完成之外,剩下的事情,都是魏博的人在策划指挥。因为没有他们的安排,石毅根本就不可能率众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破墙!”石毅抽出腰间横刀,戟指前方,厉声喝道。

    百余名士兵抬着十余根海碗粗细的圆木,向着围墙急奔而来,伴随着一声呐喊,一声巨响,高大的围墙立时便颤抖了起来,不停地摇晃着。

    进攻者们向后退出十余步,然后第二次发起了攻击。

    陈长平张弓搭箭,瞄准了指挥这些士兵破墙的一名军官,三指一松,呜的一声响,羽箭破空而出,那名军官却是机警异常,几乎在听到箭啸的同时,不管是不是射他,立即举盾护住了自己的胸腹要害。

    叮的一声响,羽箭在盾上弹开,余势未衰,却是将这名军官身边一个抬圆木的士兵给擦伤了。

    黑暗之中的陈长平一阵愕然,这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军官,居然能躲开他势在必得的一箭偷袭,果然是高手啊。

    陈长平讶然,而这名军官此刻却也是浑身汗毛倒竖,他当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田承嗣麾下的得力干将。李泽身边有些什么人,他们都是打探得清清楚楚的,陈长平这样的神箭手,自然更是要小心在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一点,刚刚那如鬼魅一般出现的一箭,便足以取了他的性命去。

    但庆幸之余,这名军官此刻却又目瞪口呆起来,因为刚刚被袭击的羽箭擦伤了一点点皮的那名士兵,此刻突然倒在了地上不停地翻滚,大声地惨嗥起来。

    “箭上有毒!”军官骤然反应过来,驳然大怒。“来人,将他拖下去,拖下去。”

    人虽然拖走了,但惨叫之声却不绝于耳,最后哪怕堵上了嘴,但那痛苦到了极致的呜咽之声,却仍然让其余的人都有些心毛。

    “破墙,杀进去。”军官厉声吼道。

    黑暗之中射出来的羽箭很是稀疏,但一个个却是准头十足,顷刻之间,便有十数人倒在羽箭之下,当场毙命的倒也罢了,但对付身穿甲胃还能做到一箭毙命的,也就陈长平一人而已,其它的,基本上也就是给敌人带来一点伤害罢了。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但凡被这些羽箭伤着的人,无一不是痛苦地满地打滚,哀嚎惨嘶。别说是外面的袭击者了,便是内里的李泽部下,除了秘营出身的人晓得燕九炮制出来的青木刺的厉害之外,其余的人,也是无不色变。

    石毅摧马向前数步,厉声下令:“火箭覆盖,给我点燃驿馆。”

    上百支火箭嗖嗖地飞上了天空,犹如满天花雨,钉在了官驿之内,数轮过后,主楼以及数幢附楼纷纷燃烧起来,这一下子,藏在屋顶之上的陈长平等人再也无法藏身,只能纷纷跃下屋顶。

    轰隆一声巨响,一段长长的围墙终于被撞塌了。

    袭击者们蜂涌而入。

    推倒了围墙,内里的情况顿时一目了然。

    石毅嘴里有些发苦。李泽的麾下尽皆是一些在战场之上百战余生之人,对于战场情形的把握,远超一般人。他们选择的防守的地方,毫无疑问对于攻击者是最不利的。

    伙房位于主楼之后,而现在,燃烧的主楼,辅楼,反而成为了进攻者的阻碍,中间,只留下了约二十步左右的一段缝隙可供进攻者通过。

    盾牌推进,矛手据后。进攻者们缓缓向前推进。纵然地形于进攻者不利,但是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依仗,那就是进攻者很清楚,对面只有一百余人,而且其中还有不少的女眷。而他们,有近千人。对面都是精锐军人,而他们也不差。

    陈长平与耶律齐及他的十名契凡骑兵,站在一堆沙包之后,不停地向外射着箭,这些人,尽都是箭术高手,几乎是箭无虚发。而在他们的前方,李泌统带的八十名亲卫义从,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严阵以待。

    而屠虎与他的三十余名手下,手里的武器却是千奇百怪,这些人都是屠虎这些年来搜罗的一些江湖高手,打仗不见得有多强,但单打独斗,倒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进攻者们终于挨过了这一段最困难的道路,哗啦一下,紧紧地凑在一起的队形在忽然之间便散了开来,从数个方向之上向着伙房包围过来。而屠虎也就在这一刻,一声狂吼声中,率先冲出了防御圈,杀进了敌群之中。

    李泌却仍然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动弹。

    对手的人数优势过于明显,她必须要守住这一段防线。

    屠虎一群人很快就陷入到了进攻者的重重包围之中,而更多的敌人则向着伙方前的防御体冲来。

    “能不能干掉石毅那家伙?”全身披挂的李泽走到了陈长平跟前,问道。

    陈长平摇了摇头。“那老小子滑如泥鳅,距离较远,这个距离射过去,对他形不成太大的威胁。”

    “不能斩首,那就只好硬拼了。”李泽笑着提刀往前走去,“陈长平,你在后面可瞅着点,要是我招架不住了,赶紧射几箭帮我。”

    陈长平哈哈一笑,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李泽居然还如此风趣,连放三箭,放翻三个敌人之后道:“节帅但请放心。”

    石毅仍然保持着作战之时的风格,不管前方战局如何,他的手里还是保持着大约一支三百人的预备队。因为直到此时,他还没有看到李泽的陌刀队。按理说,这支陌刀队,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战斗最前沿的。

    身后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他霍然回首,街道尽头,十匹骏马,十名骑士,十柄斩马刀,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成德狼骑!”石毅冷哼一声,霍然圈转马首,百余骑兵汹涌迎上,二百步卒随手跟进,骑兵延缓狼骑速度,步兵再上前死死纠缠。如果是在矿野之上,他无法留下狼骑,但在这里,骑兵的回旋余地,可就有限得很了。步卒,才是作战的主力。成德狼骑失去了旋风一般的速度,与重甲步兵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是用人堆,也能将他们堆死。

    区区十人而已。

第二百七十八章:大局已定

    李泽像一头豹子一般窜了出去。

    眼下是适时发动反击的最佳时机。

    成德狼骑的出动,吸引了石毅将所有的预备兵力,虽然在李泽等人的面前,还有超过四百人的攻击队伍,但李泽的麾下也有一百余人,一比四的战斗,李泽不认为没有可乘之机。

    屠虎的那些人手,是战场之上的搅屎棍。他们一通乱打之后,便向着稍远的地方逃离,敌人不追,他们又像牛皮糖一般的粘上来,终于使得对手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前去追击他们,将对手引入更加复杂的地形之下,使得对手不能结成有效的军队,然后再利用他们丰富的单打独斗的经验来击败对手,这样的事情,他们干得极是得心应手。

    李泽第一次亲临战斗第一线,也是第一次亲自战斗。这一次李泌没有阻拦,因为现在情形危急,每一个战斗人员,都必须要发挥应有的作用,不管他是谁。要是输了,那就全没了。

    李泽窜了出去。

    耶律奇带着他的十名契丹部下抛弃了弓箭,也冲了出去。只剩下一个陈长平,此时攀到了伙房屋顶之上,一箭接着一箭的射杀着敌人。

    以他的箭术,远程掩护显然比他杀进敌人群中更加有效。他的身边,堆放着十几个箭袋,那是耶律奇冲出去之前,将自己和麾下所有的箭支都抛给了他。

    陈长平身上穿着最好的盔甲,这让他无惧于对面向他射来的箭支,只是不是正对着面门射来的,他根本就懒得闪躲,任由那些羽箭叮叮当当地射在他的身上然后滑落,偶有恰好射在接缝处的,便镶嵌在哪里晃晃悠悠,只要不影响到弯弓射箭,他也懒得理会。

    此时他并不需要拉满弓,将羽箭的破坏力发挥到极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射出不十箭便会酸软无力,此刻,他只不过拉个半弓而已,因为所有的箭矢之上,都被燕九加工过了,半弓的力道的确射不死人,但只要擦破一点点皮,见一点点血,青木刺的功效,便足以让一个七尺汉子丧失战斗力。

    战斗到现在,至少已经有约三十人倒在了陈长平的箭下。

    李泽的武器与一般人所使用的横刀大不相同。左右手各执一柄两尺余的刀,刀柄之上有一道弧形的护手,两柄刀看起来黑沉沉的毫不起眼,刀柄处缠着最为便宜的麻布。这两柄刀看起来比一般的唐制式横刀卖相差多了。

    但实际情况却是,这两柄刀是李泽庄子上的铁匠大师傅至今为止的最佳作品,用那位腰都已经佝偻了的老匠师的说法就是,凭着这两柄刀,他已经足以比美历史上任何一个铸刀铸剑的大师。

    这两柄刀,一柄名云,麻布包裹下的刀把之上雕刻着一支展翅欲飞的仙鹤,一柄名海,刀柄上雕刻着的却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海是龙世界,云是鹤家乡。

    李泽从来都没有想过成为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他勤练武艺,也不过就是为了在一些意外的情况之下,多一些保命的本钱而已。

    就像现在。

    李泽很惜命,但他并不是没有搏命的勇气。

    也只有惜命的人,在到了绝境的时候,反而对爆发出更大的力量来。

    而李泽本身的搏杀功夫,并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么差,相反,他算是极为强悍的那一种。对于这一点,作为他贴身侍卫统领的李泌,是极为清楚的。

    两柄刀在空中飞舞,没有丝毫寒光泄露,但所触之处,见甲破甲,见刀断刀,便连盾牌,在云,海两柄刀的攻击之下,也如同纸糊一般地被一捅就穿。

    李泽左右数名侍卫本意是想保护李泽,卫护李泽不能出什么大的意外,但一到战场之上,他们赫然发现,自己的主公,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李泽亲自出击,百余名战士都是精神大振,狂呼着向着对面的敌人发起了猛烈的反击,一时之间,竟然将对手杀得连连倒退。

    于震带着九名成德狼骑,组成了一个战斗小组,向着战场狂飙而来,与敌骑甫一接触,成德狼骑的威力便尽显无疑,敌骑纷纷坠马。

    当然,他们的速度也毫无意外地被降了下来,正如石毅所预泽的那样,在这样有限的空间地形之下,成德狼骑最大的优势是发挥不出来的。

    成德狼骑的速度的确下降了,不过石毅准备用来包围堵截的步卒却出了大问题。

    在步卒们的前段刚刚越过一间民房的时候,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这间民房的墙壁毫无预兆地倒塌了下来,砸死砸伤不少士兵不说,关键是在漫天的烟尘当中出现的十名重装陌刀手。

    连上李瀚自己,他们一共只有十名陌刀手。

    但他们契入战场的时机是再好不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成德狼骑给吸引了过去,倒塌的房屋造成了混乱,他们冲出屋来的时候,插进的恰好是步卒的中段。

    十个人,十把刀,一个不断旋转的圆阵在石毅的步卒当中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前进。

    刀光如雪。

    不亲身经历与陌刀手的对战,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梦魇一般的经历。

    陌刀阵起,人马俱碎。

    连骑兵在陌刀手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是区区人躯。

    只不过十余人而已,但在瞬间造成的杀伤,却是触目惊心。两百余步卒,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了一半。

    成德狼骑呼啸而过。

    狼骑不断穿插,切割,陌刀手则将他们分割开来的敌人尽皆斩碎于地。

    石毅心如死灰。

    回望驿馆之内,进攻毫无进展,反倒是敌人的反击打得有声有色。狂攻一阵,杀退敌人一波进攻之后,他们便又退回掩体之中。休息片刻之后,又再度杀出,那个每一次冲锋在前的年轻将领,赫然就是他这一次的目标,李泽。

    李泽近在眼前,但却似乎是永远也完不成的任务了。

    “李瀚,去帮节帅,这里交给我了。”于震大声吼道。

    听到于震的呼声,李瀚二话不说,一声令下,十名陌刀手掉转身子,一步一刀,向着驿馆推进。

    于震带着十名狼骑,横在了陌刀手的身后,阻截住了石毅剩余的人马。

    石毅绝望地看到陌刀手与驿馆内的李泽的人马两相夹攻,本来还处于相恃阶段的两边人马,胜负之势瞬间便清晰明了。

    仍在向前拼杀的是跟着他来的石氏死士,苏氏亲随。而四处逃窜寻觅生路的,则是田承嗣派来的数百名麾下。

    石氏死士与苏氏亲随知道他们除死之外,无路可走。而田部人马自然没有这个忧虑,只要逃出了这个地方,血衣一脱,另换一身衣物,他们便会拥有另一个身份。

    人心一散,败亡自然便会更加快速。

    李泽甚至已经退出了战斗。

    胜负已定,用不着他再去亲自冲杀了。

    他走进了伙房之内,却意外地看到柳如烟压根儿就没有躲在地窖之中,而是正扒着窗户,看得眉飞色舞。

    “巧儿!”李泽沉声道。

    柳如烟回过头来,“哥哥说你不是一员战场之上的猛将,原来是将你看错了,刚刚,你好凶啊!”

    “不是让你躲在地窖之中吗?”

    柳如烟嘻嘻一笑:“这不是没事儿吗,呀,你身上好多血。”

    李泽瞪了她一眼,转身看着柳如烟一边的燕九,这个人本来也应当藏身地窖之听,此刻见到李泽瞪她,却是心虚地低头不语。

    柳如烟却是一把将燕九揽到自己身后,“你身上好多血,九儿,我们帮他冲一冲,你是要去见夫人他们吗,这么血淋淋的样子,别吓着了他们。”

    李泽摇头无语。

第二百七十七章:尘埃落定

    激烈的战斗中,并不觉得时间的流逝有多快,每一刻,似乎都慢得让人窒息,但实则上,时间正在羽箭飞舞,刀枪相撞,伤者的惨呼,死者的鲜血之间飞快地溜走。当整个官驿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寅时三刻了。

    两个时辰的激战,整个官驿里,到处都躺满了死尸,死者已经不知道痛苦,但伤者却还在痛苦的哀嚎。

    一次势在必得的袭击,一场近千人的队伍面对着一百五十名防守者竟然遭遇了一场完败。袭击者当场阵亡,受伤的便超过了六百人,还有几百人在最后丧胆之后,竟然狼狈逃散而去。而胜利者此刻也是精疲力竭,根本就没有余力去追击了。

    官驿除了伙房这一块地方之外,其它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主楼,辅楼在战斗结束后不久,终于也轰然倒塌下来。

    胜利者们开始打扫战场,一具具战死的袍泽的尸体被从废墟之中抬了出来,在伙房前的空地之上摆成了一排。

    成德狼骑战死三人,余者也是个个带伤。十名陌刀手,只剩下了五个。耶律奇腿上挨了一棍子,腿当场骨折了,现在只能拄着一根棍子一蹦一跳的,他的十名契丹部下,只活下来了两个。屠虎带领的三十余名江湖好手死了一半,李泌统带的八十余名亲卫伤亡最是惨重,近三十人永远地留在了这间官驿之中。

    而其它的人,几乎个个都带伤,此刻燕九正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几只手来,只可惜,随军的只有她一个医师而已。

    李泽如同标枪一般地站在这一排排的战士遗体之前。

    夏竹扶着王夫人从伙房内走了出来,看到外面满地的废墟,淋漓的鲜血以及层层叠叠的尸体,她竟然是两眼一黑,双腿发软便向地上滑溜下去,反而是王夫人一把将她扶住。这样的场景,多年之前,王夫人早就见过了。当年的场景,可比现在还要惨烈得多。看了一眼站在哪里的一动不动的儿子,王夫人随即低下了头,叹着气默默地念起了经文。

    柳老爷终究是一个男人,虽然现在也是肝儿颤,两腿打着摆子,但总算是站直了,不过柳如烟扶着的柳夫人却是在踏出伙房的第一刻,便咯的一声昏倒在了女儿的怀里。

    “李泌,去把帐蓬搭起来,让夫人他们去好生休息。”李泽终于回过了神来,转身吩咐李泌道。

    “是!”同样满身是血的李泌,带着十几人向着后方走去,帐蓬之类的东西,他们本来就是随身携带的。

    于震拖着一个人大步而来,那人如同一条破布口袋一般垂在地上,两条腿虚不受力,明显是断了。

    “石毅?”李泽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光芒。

    啪的一声,石毅被扔在了李泽的面前。他在最后向着成德狼骑发起了冲锋,他没有想着活下来,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活着落到李泽的手里,于震用斩马刀的刀面,拍断了他的双腿,将他生擒活捉了。

    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翻转了过来,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李泽,居然还笑了笑。

    李泽蹲了下来,看着他,愤怒地道:“卢龙与我,本为对手,战场交锋,你死我活,但何至于行如此下作手段?”

    “李帅此言差矣。”石毅呵呵笑着:“两军对垒,本就无所不用其极,这算什么?不信你问问你身边的公孙先生,当年我们对付契丹人的时候,什么样的手段没有使过?只要成功了,就是好的。李帅,如果今天你死在这儿,成德也好,横海也好,自然也就完蛋了,我们卢龙将会去一心腹大患,此乃妙计也,何谈下作手段。只是我们运气不好,让你们提前有了准备,当然,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战士的战斗力远超我的想象。”

    这番话倒是说得李泽哑口无言了,的确,本来就是敌人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啊?自己,还真是天真呢!

    “石毅,你堂堂一州刺史,四品的大员,居然也做起这等刺杀之事,不觉得丢人吗?你活不成了!”李泽摇头道。

    “哪里还有什么四品大员,刺史之位,瀛州被你夺了,我只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而已。”石毅叹了一口气,“本来想,如果能杀了你,还能将功赎罪,但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李泽恍然大悟,“原来是张仲武逼你的,他是拿你的家族威胁你吗?”

    “谈不上威胁,卢龙本以军法治理,我失地丧师,自然是要接受惩罚的。”石毅却对张仲武没有什么怨气:“以前我立功受赏,家人跟着我享了多年的福,也足够了,这一次我死在这里,想来张帅也不会再为难我的家人。”

    “你们卢龙没有这么长的手,告诉我,在背后支持你们的人是谁?”李泽问道。

    石毅笑道:“左右是一个死,李帅还想从多这里得到什么吗?”

    李泽淡淡地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不过就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映证而已,石毅,死也会分很多种的,你可以死得很痛快,也可以死得很痛苦。”

    “都是死。”石毅摇头道:“痛快的死和痛苦的死,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泽冷笑道:“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还不让你这么快就死了。我会给你治伤,然后把你交给朝廷,我想朝廷那里会因为能生擒张仲武麾下大将而异常高兴的。”

    石毅脸色微变。

    看着这一切的李泽道:“石毅,你可以今天就死在这里,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以后当我击败张仲武的时候,给你石氏一族留一条生路,这个条件,我想会让你满意吧?”

    “你打不过张帅的。”

    “张仲武实力的确强劲,但这世上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就像以前,你们何曾将成德放在眼中,但你们在成德面前,一败再败,我以前是谁,你们知道吗?但你们连二接三地在我手里吃了败仗。石毅,给自己多准备一条后路,总是不会有错的。”李泽挥了挥手,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你可以自己选择,写下供词,我让人给你一个痛快。”

    他抬头看了看天,站了起来。

    “天色快要亮了,我想天亮的时候,东都那边的人就快要过来了,等到他们来了,那你想要死,可就更难了,自己选择吧!痛快的死,再加上我李某人的一个承诺,值不值得你赌一把。”

    说完这句话,李泽转身便走,将石毅凉在了哪里。一名亲卫走了过来,将笔墨纸砚放在了石毅面前。

    这一仗,对于李泽来说,也是真正的伤了元气。

    天色大亮的时候,李泌走进了帐蓬之内,哪里,李泽脱去了染血的盔甲,正坐在毡毯之上,陪着王夫人说话。柳老爷夫妇似乎还没有缓过来,脸色苍白地坐在角落里怔怔忡忡的。柳如烟坐在李泽的身边,两眼冒星星地一直在看着李泽。

    “石毅招了?”看到李泌进来,李泽问道。

    “是。背后的支持者,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李泌将石毅的供词递到了李泽的手中,李泽瞟了几眼,又递给了一边的公孙长明。

    一目十行地看完,公孙长明就是苦笑着:“一面之词,当不得证据的。”

    “就算当得了证据又能如何?朝廷还能为我主持正义,派人去魏博抓了田承嗣吗?”李泽呵呵笑道:“不过这仇,我算是记下了。我可是最会记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让田承嗣知道,得罪了我,他有什么下场?”

    将供词收入怀中,李泽挥了挥手,对李泌道:“石毅既然招了,你去给他一个痛快吧!”

    李泌点头,转身大步而去。

    “又是费仲这个家伙,现在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放了他啊!”李泽摇头道,“这家伙现在又窜到宣武去了,公孙先生,这家伙的破坏力太大,我准备让屠虎走一趟宣武,去找找这个家伙,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家伙弄死。”

    “宣武朱温,那可是一个人物,比起田承嗣可厉害。屠虎可以去,但千万要小心不能逞强。”公孙长明道。

    田承嗣,朱温。这些人对于李泽这个前一世对历史并不太了解的人来说,也属于鼎鼎大名的人物,真正是想不到,这一辈子,居然会有与他们直接交手的机会。

    “等我平定了北地,回过头来,倒是要与他们好好地较量一番。”李泽挥了挥拳头,道。

    “想成就大业,这些人,就是必须迈过去的坎!”公孙长明道。

    天色大亮的时候,孟津渡终于热闹了起来,从上游一下子便开来了数十条船只,上千精锐士兵下了船,直奔官驿而来,而其中的一面李字大旗更是引人注目。

    因为这面大旗的主人,是属于东都防御使,福王李忻的。

    李忻,竟然亲自赶过来了。

第二百八十章:福王

    (上一章把章节搞错了,二百七十九写成了二百七十七。抱歉!)

    就像香港影剧中那些总是姗姗来迟的警察一般,来自东都的神策军踏上孟津渡的时候,这里的战斗也早就已经结束了。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已经统统成为了过去式,只剩下了满地的残骸在向这些人诉说着昨天夜里发生的那凶险的一幕幕场景。

    福王李忻,人如其名,的确是一个有福气,也会享福的人。其肥胖程度,恐怕比起过去成德的王温舒也不惶多让,不过王温舒经历大变,现在已经是减肥成功,虽然皮扯扯的看起来有些不爽眼,但此人,却颇有老树发新芽的姿态。

    而福王,恐怕还会在继续肥胖的道路之上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胖乎乎的人总是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喜感,胖乎乎的人看起来一般也都很面善,他们一笑,便宛如弥勒佛一般地让人心中充满阳光,他们步履艰难,也会让你在心中先同情几分。当然,如果你以为所有的胖人都是善人的话,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比方说王温舒,现在他就是一个杀神。与卢龙,振武作战之时,任是凶悍顽劣的战士,在碰上了这种把自己命不当命,把别人命更不当命的家伙的时候,在心理之上,便已经先输了三分。

    而放到眼前的这位福王身上,当然也可以类比一番。

    王室宗亲出任要职的很少,在这一代,也只有两位,一个远在南方烟障之地任节帅,对大唐朝廷的政治影响力,几乎没有。而另一个,便是这位出任东都防御使,掌控东都洛阳五万神策军的福王李忻了。

    在这个位子上,他一坐便是十五年了。从上一次农民大暴动被平定之后,福王李忻便受命前来东都,整顿秩序,恢复生产,编练军队,在如今天下节镇各自为政,大唐眼见着便要分崩离析的时刻,福王坐镇的东都仍然是朝廷的柱石,牢牢地为长安看守着大门,就可见此人的厉害之处了。

    福王李忻一般是不乘坐马匹的,因为他庞大的身躯,的确是战马的不能负荷之重,但今天,他似乎也顾不得了,哪怕胯下那匹本来很神骏的战马已经有些举步维艰了,他仍然毫不怜惜地挥舞着马鞭,痛殴着马儿的屁股。

    要知道,作为能勉强驮动李忻的战马之一,让他能过一过春风得意马蹄疾滋味的战马,平素,它可是极受宠爱的,何曾被这样鞭打过?委屈地一边嘶鸣着,一边奋力地迈动四蹄,向前方走去。

    沿途所见,让李忻有些心惊胆战。因为到处都是倒毙的死尸。

    破碎的尸体,破碎的战马,已经快要凝固的鲜血,战斗,竟然延续到了孟津渡之外。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一边向前走着,李忻一边在嘴里碎碎地念叼着。

    李泽出了事,他自然是有责任的,但这个责任倒也不至于让他倒多大的霉,毕竟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是大唐现在的柱石,最多也就是一顿申斥罢了。但李泽如果死了,对于北地的大局,可就是最糟糕的局面。刚刚稳定下来的北地局,只怕会在瞬息之间,要变得比以前恶化百倍。

    左仆射王铎回来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李安国已经挺不了多久了,李泽已经成功地从李安国手里继承了权力,彻底掌握了成德,如果他一死,成德,横海等地群龙无首,只怕转眼之间,便会成为卢龙人的嘴中之食。

    可是越往前行,他的心便跳得越厉害,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因为尸体越来越多了。光是他目力所及之处,倒伏在地上的尸体便已不下一两百具,而本应耸立在他眼前的官驿,早就不见了踪影,唯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团团的青烟,正一股股地向天空之中飘散。

    李泽随身,不过百余名卫士而已。

    闻听李忻亲自过来,李泽倒是颇有些意外,当下便带着一众属下,亲自迎到了官驿之外,站在了那本来应当是高高的院墙气派的大门之外但现在却变成了一地瓦砾之上,属于他的横海节镇以及千牛卫大将军的仪仗此刻也全都摆了出来。

    李泽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部下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不管是谁,站在这样空气之中仍然充满着浓厚的血腥味的地方,站在遍地尸体,鲜血的地方,站在一排排战死袍泽的遗体的地方,他们的脸色都不会很好看。

    李忻那肥胖的身躯如同一个圆球一样从战马之上滚了下来,他下来的那一刻,李泽分明看到他胯下的那匹战马,似乎瞬间便高出来了不少。

    纵然心里很愤怒,但此时的李泽,还是大步向前迎了过去。

    他是横海节镇兼千牛卫大将军,正三品的朝廷大员。福王李忻,东都防御使,也是正三品的官职,问题是,人家是亲王,这便属于超品的范畴了。

    身份贵重还身兼要职,那自然是该李泽前去拜见了。

    “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李泽,见过福王殿下。”李泽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福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泽的双手,将他扶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一迭声地问道:“大将军可有事?老夫人可有事?其它眷属安妥否?”

    李泽微微颔首:“谢殿下挂牵,虽然受了一些惊吓,但却都安然无恙。”

    听了这话,本来脸色严肃的福王李忻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看着对方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管是情真意切还是有意表演,李泽都不得不承认,李忻的这个脸色,态度,心情转换得相当自然如意。

    “本该来得更早。”李忻带着十分的歉意对李泽道:“但大将军的求援信在东都被一些心怀不轨之徒刻意扣留了两个时辰,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再调兵,调船,赶到这里便是这个时候了。天幸大将军神勇,方能无事,这是我李忻之幸,也是皇帝陛下之幸,更是我大唐之幸啊!”

    李泽一怔,倒是没有想到一见面,李忻便自暴家丑,坦然说出在东都之内有人作梗,才使得他姗姗来迟。

    “东都之内,居然也有此辈内应吗?”

    李忻苦笑一声:“东都辖下,官员众多,良莠不齐,这是我不察之责,此人现在已经被我拿下关了起来,回头大将军可以亲自审问一番。”

    听了这话,李泽心中倒是释然,这样一个人如果真的存在,李忻不是留下来准备交给他而是一刀杀了的话,他心中肯定是有疙瘩的,但现在对方如此坦然,李泽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此人是殿下麾下,李泽不能越俎代庖,该怎么审,怎么判,自然是殿下的事情,李泽只需要事后知道一个结果就好了。”

    “多少敌人来袭?”看着满地的尸骸,李忻问道。

    “接近千人吧!”李泽道:“所幸他们在准备的过程之中有些疏漏,被我们发现了端倪,否则殿下今日来,可就只能给李泽收尸了。”

    “上千人?”李忻这一次是真正的有些被吓着了。“大将军身边可只有......”

    “满打满算,一百五十人而已。”李泽傲然道:“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准备,他们自然也就讨不了好。被我们杀伤超过了一大半人,其余的人便作鸟兽散了。”

    “大将军麾下?”

    “伤亡过半!”李泽脸色垮了下来,“来袭的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精锐的军队,为首的是卢龙的将军石毅,这人,殿下想必也是认得的。”

    “卢龙人竟然能在这里聚集起上千人的军队?”李忻惊道。

    “他们自然不能,但有人能为他们准备这些,就像殿下的身边,不是也有对方安插下来的棋子吗?”

    “此人是谁?”

    “我想殿下心中也该有数吧!那人,殿下也该审问过了吧?”李泽笑问道。

    李忻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驿官已经待不得客了,我在后头搭了军帐,殿下不妨如内小座,喝口茶。”李泽道。

    “如此甚好。”

    两人并肩走向后院,那里,搭起了数座军帐,李忻到了,包括王夫人,柳夫人夫妇等人自然都是要上来拜见,一翻折腾之后,二人这才到了主帐之中就坐,而公孙长明此刻也是匆匆地赶了回来。先前燕九处理伤员,人手不够,公孙长明便被拉去作了免费的劳力。

    “公孙先生,十余年不见,风彩依旧啊!”看到公孙长明,李忻站了起来,微笑着抱拳为礼。

    “公孙见过殿下。”公孙长明笑道:“公孙已经为成老头子了,倒是殿下,愈加福态了。”

    “你不如说我胖得没样子好了!”李忻笑道。

    三人坐定,李泽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石毅的供状,递给了李忻,看完供状,李忻却是一脸的茫然。

    “怎么是田承嗣?”

    “为什么不是?”李泽反问道。

    “在我府里,阻截你求援信的人,是宣武朱温收买的奸细。”李忻道。

    李泽与公孙长明对视了一眼,好半响李泽才叹道:“原来我是这么多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对象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要挟

    李泽显得很平静,只有些惊奇于自己现在的价值。看起来自己这一百来斤,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重要许多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人物,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也很坦然,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个节镇要杀他,和十个节镇要杀他,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左右到时候都是一个个怼回去就完了。

    但福王李忻却是恼火不已。

    卢龙人千里迢迢派出死士要杀死李泽。

    田承嗣不但暗中提供帮助,更是提供了自家精锐亲自加入来刺杀李泽。

    宣武朱温,虽然没有出动兵马,但却动用了极有价值的暗线截取了李泽的求援线,如果不是另一封走私人渠道的求援信抵达了李忻的手中,只怕到现在,他都还懵然不知。

    为什么要杀李泽?

    无处乎现在李泽关乎着北地的平安。李泽的存在,能让成德,横海等地重新拧成一股绳,李泽的存在,可以成为朝廷扼制张仲武的一个有力的手段。

    而这些想杀李泽的人,心思便也一目了然了。

    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啊!

    天下不乱,他们便没有机会,只有天下乱了,他们才可以从中谋利,希图从乱局之中分得一杯羹,获取最大的利益。

    如果不是这一次自己防御使府的那名负责文书收发的官员因为这件事而暴露了他的存在,李忻还真不知道,那些节镇的渗透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这个是被发现了,那还有没有其它人呢?

    一想到这一点,李忻便愤怒之极。堂堂的东都防御使,竟然被人渗透到如此地图而毫无所觉,那是不是在某个节点之上,那些别有用心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对自己也来一个致命一击呢?

    李忻不寒而栗。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看起来,必须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了,这一次,便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宣武也好,魏博也罢,他们可都是在自己的家门口。不像卢龙,虽然强悍,但却远在北地,在他的身边,还有河东节度使高骈,还有成德,横海在制约着他。但如果魏博与宣武也同时发难的话,李忻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驻防东都的五万神策军,能不能挡得住魏博抑或是宣武的进攻?李忻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大唐极盛之时,朝廷掌控的军队,都是最为精锐的,而地方上的武装,在朝廷禁军面前,毫无疑问都是战五渣。但时易势移,现在情形早就倒转过来了,像魏博,宣武这些节镇的兵马的强悍,早就超过了朝廷的直属兵马了。

    将石毅的供状递还给了李泽,李忻问道:“这个石毅,现在怎么样了?”

    “他招供的条件,便是我给他一个痛快。”李泽倒也没有隐讳,直截了当地对李忻道。

    原本以为李忻会不太高兴,岂料李忻却是赞赏地点了点头:“杀了好,杀了好。真把他交到朝廷手中,他乱说一气的话,必然又要引起天大的风波。回头我把府里的那个混帐也一刀杀了,不但要杀了他,更要将他全家斩尽杀绝,也算是给某些人的一个警告。”

    这是李忻的内部事务,李泽倒是不便多言了。

    “只是这样一来,大将军你可就要吃一点亏了。”李忻有些歉然地看着李泽道:“但这件事情,我会秘折向陛下说明,陛下也一定会给大将军补偿的。”

    李泽微笑点头,补偿?当然是要的,不给他也要讨要的。

    其实李泽拿到石毅的供状,其本意就是用来要挟朝廷一下,你要是不大大地给我一份补偿,那我就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到时候不管是田承嗣也好,还是其它人也罢,但凡涉及到这件事里面的官员,自然会人人自危。

    人人自危之下,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那可就说不定了,指不定便会有人而走险,学一学张仲武,来一个举旗谋反。

    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不能承受之重。一个张仲武便已经让他们焦头乱额,如果再多来上那么一两个,只怕整个人都要糊了。

    这是一笔糊涂帐,只要盖子还没有被掀开,那大家便在帷幕之下各自谋划,尽显神通,看谁的手段更加高妙。

    一旦掀开了盖了,那可真就要图穷匕现了。

    朝廷自然不愿意出现这样的局面,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卢龙的张仲武。干掉了张仲武,北地自然稳定,而灭掉张仲武,又能对其它节镇起到震慑作用。

    张仲武现在算是最强的节镇了吧?他敢谋反,也难免身死族灭的下场,其它人可以想想自己的实力有没有张仲武强悍。如果没有,那还是老老实实的挟起尾巴做人,规规纪纪地举着大唐的旗帜继续这样苟且下去吧!

    而要达到这样的一个局面,李泽,就是重中之重,是这个大局里,不可或缺的那一个人。

    李忻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前,他还生怕李泽年轻气盛,这一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心腹麾下死伤惨重,一定会憋不住这口气要讨一个说法呢?他如果真要这么做,朝廷可就坐腊了。一方面是朝廷必须要拉拢的北地重臣,一方面却又必须要稳住以保大唐疆域,特别是核心重地稳定的大局,那才真是无法取舍呢!

    现在李泽同意了他的要求,他看着李泽的眼神不由显得更是亲切了一些。王铎说得不错,这个李泽,真是有可能成为大唐的股肱重臣的呢!王铎在成德呆了近一个月,对李泽进行了多方面的考察,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此人才华横溢,天生具有领袖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人特别年轻,是属于那种可以大力栽培,大施恩遇从而以收其心的人。

    为了说服朝廷上下,王铎甚至还从李泽的身世入手,说明李泽此人对于恩义的重视。受人点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这便是王铎对于李泽最后的论断。

    当然,王铎不知道的是,为了让他对李泽形成这样一个感观,在他呆在成德的日子里,李泽的麾下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提前安排了多少事情,哪怕是王铎在行进路上的似乎一个很偶然的事情,都是他们精心安排的结果。

    “大将军深明大义,本王感动身受。”李忻发自内心地道:“大将军风华正茂,有大将军这等人才扶助大唐,我大唐江山无虞矣。”

    “殿下谬赞了,李某可是愧不敢当。”李泽把手乱摇道:“只不过李泽自束手受教起,忠君爱国,那便是深入骨髓的,遥想当年我的第一位老师,只不过是一乡间不得志的秀才,穷困潦倒,但与李某人说起我大唐过往的辉煌之时,却仍是慷慨激昂,每每说到**处,虽然唾沫星子溅了李某人一身,但那种作为一个大唐人的骄傲,却仍然让李某人记忆犹新啊!现如今,哪里还有这种骄傲?从那时起,李某人便暗下决心,有朝一日,李某人定然要重现大唐辉煌,让万国来朝的景象再度重现,让大唐旗帜所到之处,万物俯首相迎,不敢稍有违逆!”

    听到李泽神采飞扬地说起盛唐之景,身为宗室的福王李忻更是感同身受,几乎要掉下泪来:“仗义每多屠狗辈,草莽之中有忠义啊。如今那么多的地方重臣,一个个都是心怀不轨,一个乡下穷秀才,却仍怀如此忠义之心,当真让人感慨,此人当重赏啊,特别是他教出了大将军这样的股肱之臣。”

    李泽长叹一声:“可惜了,两年之前,我的这位启蒙恩师已经仙逝了。”

    “好人不长命啊!”李忻也是唏嘘不已。“不知此人还有后人吗?”

    “自然是有的。”李泽微笑道:“现在我启蒙恩师的后人都在我麾下为官,清正廉明,实为一方能吏。”

    “一定要好好照顾。”李忻感慨地道。

    “那是自然。”

    一边的公孙长明倒是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启蒙老师自然是有的,但是不是如李泽所说的这样满怀忠心就值得考究了,他有两个儿子也是真的,不过据他所知,现在这两个人都是忠义社的骨干人员。对李泽忠心那是妥妥的,但对大唐朝廷是不是也如此忠心,那就不一定了。

    看着李泽侃侃而谈,瞎话张口就来,他不禁为李忻默哀几分钟,说起来李忻也是能干之辈,至少在皇室之中,甚少能找出像他这样的人了,但坐在比他年轻了几十岁的李泽面前,智商似乎有些不够用啊!

    李泽所做的这一切,无外乎都是在向朝廷表明一件事,我是大大的忠臣啊,要想北地稳定,迅速扑灭张仲武,要想威慑其它节镇,那赶紧就让我合镇啊,让我能尽快地将成德,横海,振武整合成一体,好替朝廷灭了张仲武这个叛贼啊!

    至于以后再怎么办,相信此刻的朝廷还想不了那么远。先渡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以后吧,没有当下,那有未来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祭奠

    李泽在孟津渡停留了三天,福王李忻便也在这里陪了三天。神策军也从第一天匆匆抵达的一千余人,增加到了整整三千人,如果再加上停泊在黄河之中的水军,这个数目还要继续上升。

    李泽不走,是因为他执意要将为他战死的部属安葬。而安葬的地点,他就选择在了这些人倒下的地方,孟津渡官驿。

    福王李忻一声令下,第二天便搜集来了数十具棺材,已经成为废墟的官驿主楼位置被清理干净之后,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在李泽的注视之下,一具具的棺材被安置了进去。巨大的坟莹仅仅用了一天的功夫,便在原本的官驿的位置之上耸立了出来。

    一面石碑之上刻上了这些战死英灵的姓名,另一块石碑之上铭刻着他们英勇作战,毙敌数百,勇挫敌人阴谋的事迹。

    香案之上,三牲供品齐具,巨大的香炉之中青烟袅袅上升。

    李泽手执三柱清香,大步向前,举手过额,深揖到地。一连三揖,这才双手将香插进了香炉之中,目视刻着战死士兵姓名的石碑,郎声道:“你们放心去吧!你们父母妻儿,我自为你们一力养之。你们没有杀尽的敌人,以后我也会为你们一一将他们斩尽杀绝,以他们的头颅,来祭奠你们的英灵。”

    李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表情平静,但正是因为这份平静,反而让后面的李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平静不代表着没有怒火,相反,只怕此时李泽的怒火已经抵达了最高点,物极必反,到了最高点,碰到了天花板,人反而会冷静下来。

    李忻毫不怀疑此时李泽说这话的决心。

    虽然他与李泽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件事情的真相,将在短时间内,不会被揭开,但这也仅仅限于当下而已罢了。

    李泽今日在灵前的誓言,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发下的,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天下,传到那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恐怕李泽也正是这个意思吧。

    仇既然已经结下了,他并不介意向着他的敌人发出自己愤怒的声音。

    成德人发的誓可真不能当成儿戏。曹信在深州城上发下誓言,振武灭亡之后,王沣便被夷了三族。

    李泽再举手一揖,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在他身后,带着纱幕的王夫人,在夏荷与柳如烟的搀扶之下走上前去,也上了三柱清香。然后是柳老爷夫妇,接着便是李泽麾下一众将领。等到所有的人完成了祭奠,巨大的香炉里,已经再无一丝儿的空隙。

    李泽举起手来,他身后的亲卫们,齐唰唰地单腿跪倒在地,呛啷一声,横刀出鞘,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兄弟们,一路走好!”李泽大声道。

    “一路走好!”所有将领亲卫义从们齐声大吼,人数虽不多,但声音却是异常的整齐,洪亮。

    李忻默默地看着李泽所做的一切,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李泽的部下如此英勇擅战了,为什么他能借着一州之力,便将横海打得溃不成军,最终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回头看看自己麾下的神策军,此时也是一个个面有异色,显然,他们也被这一幕给打动了。

    “当真是爱兵如子!”李忻在心里道。

    其实所谓的爱兵如子,李忻的想法与李泽的想法做完是完全不一样的。李泽决不会为了达到爱兵如子的名头便去刻意地做某些事情,比方说有些人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李泽不会干。至于还有些天下名将,竟然去为普通士兵亲口吸化脓的伤口,李泽想想都恶心,更不会去干。他得到士兵们的拥戴,完全不靠这些。

    他为士兵们装备最好的武器,配属最好的后勤,给士兵们发放优厚的薪饷,为他们的家人给予优厚的待遇,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他努力地将医师配备到每一支战斗部队,每一个曲,每一个哨,虽然现在因为人手严重不足而推进缓悍,但士兵们却能看到他的努力。战斗时士兵看到有医师就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更能勇敢地投入战斗中去。死了,他们能得到身后哀荣,他们的家人将得到优厚的抚恤,残了,他们会得到地方上特别的照顾,还会有一份能拿到死的伤残补助,不至于让他们在英勇战斗之后,又因为衣食无着而穷困潦倒。

    用李泽的话说,不能让他的战士既流血,又流泪。

    这才是李泽深得士兵们拥戴的原因。

    而在做完了这些,该享用的特权,李泽一样也不会拉下。他吃的住的用的,比起普通士兵们不知好了多少倍,有些甚至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用一句俗气的话来说,那就是贫困限制了他们的想像。

    但李泽却没有半点心理愧疚之感。

    而他们的士兵们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人物有肉吃,他们觉得自己能喝上一口肉汤,这就很满足了。

    过去是这样,未来自然也是这样。在上一辈子,李泽就是这样一个从最底线的人,一步一步地奋斗上来的。

    阶层的差异所带来的权利的差异,是鼓励底层永不满足,永远保持向上之心的内因所在。

    你想要得到更好的待遇,那么便努力吧,当你每上升一个层次,你就会得到与身份相匹配的待遇。

    李泽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相反,这才是事实的真相所在。

    福王李忻,自然是不了解这些最深层次的原因的。

    他只看到了李泽如此巨大的成就,士兵为之奋斗,百姓对其死心塌地。这也是王铎在武邑等地亲自考察回来之后得出的结论。

    午后时分,李泽离开了孟津渡官驿,只余下了那座巨大的坟莹矗立在原址之上,提醒着所有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烈之极的战斗。

    孟津渡口,李泽第一次见到了唐朝时代的真正的战舰。

    这是隶属于洛阳防御使的水师战舰。

    大唐的水军,在那个时代,几乎可以称之为独步全球的。在李泽的上一世,我们的族人终于明白了没有强大的水师,便不会有强大国家,但落后了多年的功课,想要在短时间内补回来重新成为一个优等生,那付出的代价是无比巨大的。但在有唐一代,造船的工艺仍然是第一流的。

    唐朝用于商贸的商船,经常就有三层楼的阵仗,二十丈搭乘数百人的大船,放在唐朝船舶里,都只能算常见规模。甚至还经常许多艘船连接起来组成“连舫”,在亚非海面上浩浩荡荡招摇,走哪都无比拉风。

    而与商船比起来,大唐的战舰更是武装到了牙齿,唐朝海军的战船式样,与汉唐时代一脉相承,也有汉唐时期诸如艨艟,斗舰,楼船等军舰类型。但也有几样自己独家的大杀器,首先就是拍舰,即在水战里驱动巨石打击敌船的战舰。虽然这种凶悍装备,东晋时就已经出现,但直到唐朝年间,技术才真正成熟,有了设计科学的巨型绞盘,呼啸挥出巨型石头,好比水战里的重拳,遇到敌人便是毫不讲道理的一顿暴捶,能与它们相匹敌的同乎没有。而除了这个拍舰之外,唐朝更是发展出了车船,这种以踏板驱动来前行的新式战船,速度奇快,常被用来作为战场之上的突击手,当车船与拍舰技术结合起来,其战斗力就更加恐怖了。

    大唐将日本打的满地找牙的白江之战上,人数绝对劣势的大唐海军,就是凭着这独家的战舰优势,将五万多日军打到海里喂鱼。而当时唐军依仗的除了这些先进的船舶之外,还有另一样海战大杀器,海鹘。这种海上战舰已经有了龙骨的雏形,体形巨大,堪称海上巨兽,只是随着大唐朝廷的衰落,这些先进的工艺,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李泽甚至不知道,现在的大唐还有没有成建制的海上武装舰队。

    大唐的海外贸易空前发达,便是缘于先进的造船工艺和强大的海军,原本算是荒僻的南蛮烟障之地的广州,泉港,也正是因为海外贸易而繁荣起来。

    时至唐末,经济重心其实已经正在向着南方转移,而这些港口云集之地,更是无比繁华,这些地方,也正是李泽最为垂涎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大唐人,大概还没有什么海权的意识。大家的关注点都还在陆地之上,但李泽却很清楚这一点的重要性。最早的时候,他孜孜不倦地想要拿下横海,也是看上了横海治下的临海之地。

    李忻陪着李泽一家人登上的,正是这支水师队伍里最大的一艘车船,对于这些北方人来说,船虽然很常见,但这样的战舰却都是第一次看到,无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这稀奇的玩意儿。

    看不到人划桨,战船却在黄河之上平稳地航行,李泽也是仔细地打量着脚下的这艘战船。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支真正的水师队伍。

第二百八十三章:恩典

    过了孟津关,李泽便算是真正的双脚踏上了洛阳的土地了。

    洛阳,从广义上来说,甚至可以当成中华文明的发源地,在相当长的时期之内,在中国的历史之上一直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虽然后来因为经济重心的南移,使得洛阳的地位日益下降,但这并不妨碍其在历史中的重要性。

    洛阳位于洛水、伊水交汇处的洛阳盆地,四周被山地围绕,北临氓山、黄河,西临崤山、熊耳山,东临嵩山,南临外方山,山河众多,从地理位置上而言,对洛阳有着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

    虽然山脉众多,但利用河流以及山河之间的平原,洛阳的位置却又算得上是四通八达,经过崤山向西可以抵达关中平原,向东可以联通开封,渡过黄河向北可以抵达黄土高原,向东北则可以抵达华北平原,向南可以抵达南阳平原,江汉平原。

    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决定了洛阳自汉朝以来,一直便是重要的城市节点,人口庞大,李泽来到的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了叱咤风云的中国第一任女皇帝武则天,洛阳也没有了神都的称呼,但其在大唐的重要性,并没有丝毫的降低。

    其仍然是隋唐大运河的枢纽地区,自隋唐以来,朝廷便在这里修建了无数的大型粮仓,向东连接着淮海一带重要的粮食产区,向西则连接着长安。

    四通八达体现着洛阳重要的地位位置,但也代表着一旦有战事,这个地方,也便是四战之地,而由于洛阳的富有,也使得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势力,无不把将打下洛阳作为自己的一个重要任务。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之下,纵然洛阳周边北有孟津关,西有函谷关,东有虎牢关,南有广成关,另外还有轩辕关,大谷关等一系列重要关卡,却仍然不能避免一次次地被敌对势力攻破,一次次地遭受着摧残。

    十五年前的农民大暴动,洛阳就曾被攻破,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大破坏。而福王李忻也就是在那一次浩劫之后成为东都防御使,率领五万神策军驻守东都的。

    想要拿下长安,必然先取洛阳,这几乎是现在所有有志于天下的那些节镇们的共识。虽然现在洛阳仍然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手中,但这里也成了多方势力交织,纠缠的一个中心。无数的势力,都想在洛阳插上一脚,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

    像这一次阻截李泽求援信的官员,便属于宣武节度使朱温的麾下。东都防御使麾下如此重要的位置也被人所策反,使得李泽不得不担心这里的安危。

    一旦洛阳有失,长安可就危在旦夕。

    可惜现在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在长安光明正大地安插自己的人手,便连长安,也只是借着这一次入京才开始布置,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远远地落后于其它的节镇势力了。

    这一次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让屠虎代表的义兴堂的商业力量能够镶嵌进来。此时的洛阳,因为其地理位置的优越,商业极度发达,以前的李泽无法分得一杯羹,但现在,他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李忻提出这一要求。

    只要能这里站住脚跟,自然就可以在后面慢慢地发展力量,然后与长安的千牛卫大将府形成呼应,在大唐这两个最重要的地方,形成自己较为稳固的据点,以图后计。

    李泽一行人进入洛阳城的时候,夜幕已是缓缓降临,城内,渐次响起的关闭里坊的钟鼓声在整个城市之内回荡。不长的时间,宽阔的主大街之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差役,便再也看不到行人了。

    有唐一代,为了方便管理,像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型城市都有着严整的规划,官府以五百平方米为一区域,规划为一个坊区,里坊东西南北各三百步,内有十字街,百姓们的家门只能开在里坊之内,也只有达到了一定级别的高官显贵,才有资格将自家大门开在坊墙之上面对大街。夜幕降下,坊门关闭,一个个里坊便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区域,想要随意进出,那可就有差役请里去班房里坐上一坐了。

    当然,对于李泽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的话,这样的规矩也就形同虚设了。

    洛阳共有一百零三坊,洛北二十九坊,洛南七十四坊,最让李泽垂涎三尺的便是南市了,这是大唐最大的日用品市场,全国各地的货物都在向这里集中,然后再从这里分发下去,如果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大市场,日进斗金,那可真不是玩笑。

    穿过一个个规整的坊区,李泽抵达了李忻在洛城给他准备的住处,并不是洛北的官驿,而是位于洛南坊区的归仁园,从这一点上来看,李忻倒也是极为用心的。

    “大将军,今日一天跋涉辛苦,便请大将军早些安歇,明日,本王再设宴为大将军洗尘。”比起李泽来说,体形肥硕的福王李忻更是疲劳之极。平日里他更多的是坐着马车,不过这一天,因为李泽坚决不肯坐马车,他便也只能骑马相伴,可怜一路之上,换了三匹战马,才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李忻自然是吃够了苦头。嘴里说得是怕李泽辛苦,实际上他自己倒是真顶不住了。

    “多谢殿下。”李泽打量着身后的这个园林式建筑,很是满意对方的安排。

    与李忻紧赶慢赶地回到自己的福王府,让几个丫环接力替自己按摩以便舒筋活血,李泽在安顿下来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之上进入梦乡不同,此时在长安皇宫御书房之中,刚刚接到了福王李忻密折的皇帝李俨却是愤怒之极,狠狠地将手里的密折掼在地上,大声咆哮道:“贼子安敢如此嚣张跋扈,视朝廷为何物?视朕为何人?”

    被连夜招进宫来的中书令汪书,门下省侍中田令孜,尚书令陈笔,左仆射王铎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半晌,眼见着皇帝的怒气渐渐平息,汪书这才俯身捡起了地上福王的密折,这一看,他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再也合不拢了。

    奉旨进京的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居然在孟津度遭遇大规模的袭击,麾下卫士死伤过半。而福王密折之中所奏,涉及到这一次袭击中的不仅有卢龙张仲武,竟然还有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宣武节度使朱温。

    “公然袭击奉旨进京的朝廷大员,这些节镇当真是无法无天。”汪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福王的密折并不长,但里面代表着的含义可就太多了。

    为什么要袭击李泽?自然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北地的局势重新回到朝廷的掌控之中,只有北地糜乱,他们才有更多的机会谋取自己的利益。

    换而言之,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有着不臣之心。

    “所幸吉人天相,李大将军无恙。”看完密折的王铎也是心有余悸地道:“千人袭击,竟然被大将军麾下百余名卫士击败,杀伤数百人,李大将军麾下士兵,如此善战,陛下,这当是朝廷之福啊!”

    田令孜亦是点头道:“陛下,李大将军无恙便好,这件事,不宜声张,福王密折专奏,其意也正是如此。而李大将军也深明大义,没有穷追此事,此事,只能到此为止。”

    “就如此放任这些贼子如此胡作非为吗?”李俨余怒未消。

    “陛下,此时朝廷实在没有余力去追究此事,如果穷追,不但不可能替李大将军伸张正义,反而会彻底逼反这些节镇,不管是魏博,还是宣武,眼下都只宜安抚啊!陛下,北地未平,其它地方,实在不宜多起事端,魏博,宣武,都是地处要冲,一旦作战,祸患无穷。”

    “有朝一日,朕一定要将这些乱臣贼子千刀万剐!”李俨脸上肌肉有些抽搐,咬牙切齿地道。

    尚书令陈笔沉吟半晌道:“陛下,李大将军奉诏进京,遭此横祸,必然心中不平,纵然福王殿下有心安抚,只怕也是难平其心中恨意,此人年轻,心性只怕还未成熟,就怕他不顾大局,所以,还要请陛下多加安抚,使其不对朝廷心有怨气才好。”

    王铎连连点头:“尚书令所言极是,此人虽然忠义,但终究还是年轻,如果陛下善加安抚,多给恩义,此人必然感激涕零,李安国命不久矣,此人日后如能像高骈那般成为北地擎天柱,何愁张贼不平?何愁天下不平呢?咱们这大唐,不能只有一个高骈独撑危局啊!”

    李俨微微点头。

    “诸位卿家所言极是,该忍的朕现在自然都能忍下来,该给的恩典,朕也绝不会吝啬,只要这个李泽能一心为朝廷着想,想要什么朕不能给呢?”

    “陛下圣明。”

    “让李泽先在洛阳将养几天吧!他是武将,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但其母,妻等都是文弱之辈,想来这一次受惊吓不小。侍中,原端王的府第一直空置,把其好生整治一番,赐给李大将军作为大将军府吧。其它,等李泽到了长安再议吧。”

    “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会面

    天有紫微宫,是上帝之所居也,王者立宫,象而为之。

    休整了一晚之后,李泽头戴武冠,身披紫色袍服,平时习惯于携带着身边的云刀与海刀换成了一把金饰佩剑,腰上系着金鱼符,出现在了洛阳宫城,紫微城之外。

    紫微城是当时世界上最辉煌壮丽的宫殿群,建筑形制惊世骇俗,影响到了东亚各国的宫殿建设。明堂、天堂别具特色,成为世界奇观。紫微城占地面积约4.2平方公里,是明清北京紫禁城的六倍。而其建筑理念,也会后世北京紫禁城所继承。在那个时代,紫微城绝对是天下最瑰丽,最壮观,也是豪奢的体现了当时世界之上最高建筑工艺水平的宫城。

    东都作为与长安地位相差无几的政治中心,有唐一代,无数影响天下的大事件,都是以这里作为起点的。

    现在,李泽就站在这座宫城之前。凝视着眼前的宫城,内心深处却是感慨万千。中国历史之上,多少这样壮观的景象,都在战火之中毁于一旦。眼前的紫微城,在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席卷全国的暴动之中,便遭受过重大的破坏,后来虽然历经修复,但终究是难复往日之景象。

    想象让这些文明长久永存,成为永远的历史象征,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历史的变迁之中毁灭,那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将他们置于羽翼之下。

    今天,是他正式拜会福王李忻,虽然前几天李泽一直便与李忻呆在一起,但双方并没有正式的商谈任何事情。别看福王李忻体态臃肿,但他却的的确确是对皇帝有着重大影响的人物,身为一名皇族,却能手握重权,镇守东都,本身就说明了皇帝对其人的重视和信任。

    而根据公孙长明的介绍,这位福王李忻也的确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物。

    取得李忻的信任,对于李泽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福王的东都防御使府,位于紫微宫的左夹城之内,与宫城,仅仅只隔着一个东隔城。今日左夹城内,显然也与往日不一般。触目之处,旌旗招展,兵甲鲜明,一个个身着金色甲胄,手执长枪大戟的高大的士兵肃然而立。这让跟着李泽前来的李泌,陈长平二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有些紧张起来。

    “节帅,福王搞些什么名堂,莫非是鸿门宴么?”陈长平压低声音问道,心中只是后悔没有带着自己的大弓来。

    李泽一笑,还没有来说话,身侧的公孙长明已是呵呵地笑了起来:“陈长平,不简单啊,居然也知道鸿门宴了,看来这一年多来,还是读了不少书的嘛!”

    陈长平看着二人的脸色,便已是知道自己肯定是出了糗了,当下讪讪地笑道:“节帅说身为大将,当多读书,特别是史书,兵书,以后方能独挡一面。长平虽然出身寒微,识字不多,但现在,也在努力地读书。”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这就是了。福王没想搞什么名堂,这些金甲武士只是仪仗而已,你没有看到他们的长枪大戟之上,都缠绕着红布嘛,这是表示对节帅的尊重。今日节帅正式拜访,他自然也要拿出他亲王的全套仪仗来,否则,就是对咱们的节帅不敬了。”

    “还有这么多的讲究?”陈长平咋舌道。

    “这算什么?真正的讲究,你还没有看到呢?跟在公子身边,以后你会看到更多。”公孙长明淡淡地道。

    陈长平以前最多算是一个游侠,当然,游侠只是一个好听的称呼,在官方他们还有一个正式的称谓,叫地痞无赖,乱世之时,这些人呼啸纵横,自认侠义,但在升平之世,他们这样的人,却是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时不时地便会被官方捉去一批,送到边境地区充当苦力,或者开疆拓土的敢死队。

    这样的人,见识自然高不到哪里去。也就是陈长平跟了李泽之后,随着李泽的地位节节拔高,他也终于开始接触到以前那些想都想不到的层次。

    一名身材瘦高,着五品官服,佩银鱼符的官员,肃然立于防御使大门之外,看到李泽一行人走近,当即急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为礼:“东都防御使下录事参军牛辅仁,见过节帅,见过公孙先生。”

    李泽微微欠身还礼。

    “李帅,殿下已经在大堂恭候了,请!”牛辅仁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节帅,眼中虽然异色,但言行举止,却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劳烦朱参军带路!”李泽道。防御使下,设长史与录事参军两名副手,此人算是东都的第三号实权人物了。

    福王李忻站在大堂大门处,看到李泽进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跨过高高的门槛,迎了出来。

    “横海节度使,千牛卫大将军,见过殿下。”李泽一揖到地。

    李忻大笑:“李帅何必多礼?快快请进。”一手携了李泽的手,拉着他并肩便向内里走去。这让李泽有些无可奈何,似乎福王殿下表示亲热的方式,就是这样牵着对方的手一般,这几天里,他已经无数次地被李忻紧紧地握着手了。被一双肥砣砣,软乎乎的胖手握着,而且还是一双男人的手,这让李泽很是不适应。

    好在进了大堂,李忻便松开了手。邀请李泽与公孙长明坐下。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之上,一副五爪青龙腾云驾雾的中堂彰显着主人的身份,提醒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这间大堂的主人,是一位大唐亲王。

    李忻并没有坐到中堂之间的主案之后,而是与李泽左右相对而坐,这倒是让李泽心里舒服不少。作为东都防御使的李忻,还是亲王殿下,不管是官职的重要性还是本身的身份,自然是比李泽要高的,但李忻现在将自己摆在与李泽同等的位置之上,便有一些折节下交的意思在里头了。

    李忻拍了拍手,数名女官便从后堂鱼贯而入,替大堂诸人奉上茶水。女官,可也不是一般人有资格使用的。看着他们的体态步伐,显然便是从小就久经训练的。这是李泽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唐女官,眼光不由在她们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早知节帅喜欢开水冲茶,但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节帅喜欢的茶叶,便只能因陋就简,下面人也知如何才能让其色香味俱佳,节帅勿怪!”李忻微笑着道。

    李泽笑道:“殿下客气了,在下不喜繁文缛节,做事更喜干净利落,只觉得煮茶一道太过于耽搁大好时光,一撮茶叶,一泡开水,便能体会那苦中带甘的滋味。因为此事,在下常被家母斥之为有辱斯文呢。”

    李忻大笑:“节帅说得好,做事干净利落最好,我辈武人,自当如此。”

    李泽笑咪咪地道:“殿下,此次在下前来东都,亦为殿下您带来了我自制的绿茶,红茶等礼物,并附有如何冲泡之小册子一本,礼物虽轻,但是在下的一片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节帅居然还自制茶叶?”李忻脸色微异。

    “偶尔为之!”李泽微笑着端起身边的茶盅,喝了一口。“看着那些绿叶在自己的手上慢慢成形,最终成为上好的良茗,这种快感,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李忻微微点头,对于李泽,朝廷自然也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得非常多了,对于此人的经历,性格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此人与一般节镇二代们不管是在经历之上,还是在做事手法之上,都完全不同。

    一个在重重压力之下成长起来的人,与万事无忧的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成就了眼前的李泽。

    “节帅爽利,我也不多废话。”喝了几口茶,李忻单刀直入:“节帅怎么看张仲武?”

    “此人不愧为一时枭雄。”李泽言简意赅。“治卢龙十余年,已将卢龙打理成铁板一块,麾下官兵用命,战力极强。”

    “那比之节帅如何?”

    “现在的我,不是他的对手!”李泽摇头道:“亏得河东高骈高帅牵制了张仲武的主力,也因为张仲武并没有将我视为他最主要的对手。”

    “可节帅一战而下瀛州!”

    “阴谋诡计耳,不足一提!”李泽道:“瀛州只不过张仲武一偏师矣。”

    “高帅丢了代州,战事之上已经出于被动,敢问节帅,如何才能遏制,消灭张仲武?平息叛乱?”李忻问道。

    “这就是我此次来长安的原因了。”李泽道:“只要朝廷允许我合镇,集横海,成德,振武三地为一体,则纵然不能速胜张仲武,亦能阻遏张仲武南下之野心。给上我三五年时间,便还朝廷一个太平北地。”

    李忻沉吟片刻:“张仲武治卢龙十余年,便自成一体,节帅,请恕我直言,如果三镇合一,节帅之实力,较之过往张仲武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之忧心,节帅可能理解?”

    李泽一笑:“自然理解,但我亦无法自辩,所以陛下要我将母亲,未婚妻等人送往长安,我就送过来了,希望这能让朝廷放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目的不同自然手段不同

    朝廷如何能放心地让李泽获得如此大的权力?

    福王李忻把这个问题直接放到了台面之上。

    由他在洛阳问出来,当然比到了长安再问出来更好。

    福王想知道答案吗?长安想知道答案吗?

    忠诚,永远是无法自辩的,能够证明忠诚的,只有时间。

    李忻原本以为会看到这位年轻人将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场慷慨激昂的宣讲,哪怕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但他仍然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李泽到长安所求何来?当然是合镇,成德,横海,振武,三大节镇合并之后,在北地,将会出现一个超级大节镇,地域虽然没有张仲武的卢龙广阔,但其富庶,其人丁之众,则远超卢龙。

    诚然,朝廷不答应合镇,这三大节镇实际上也控制在李泽手中,但有没有名份,能不能名正言顺,对于李泽以后的影响将是巨大的,这也是朝廷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李忻没有想到李泽是这样回答他的。

    很平淡,很镇静。

    一句无法自辩,便把问题反过来抛给了福王,抛给了朝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我把老母妻子,虽然还没有成式成婚,但也是名份已定。都送了过来,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呢?

    李忻怔了片刻,蓦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一句无法自辩。这句话,可比无数慷慨激昂给让人能相信你李帅的确是忠于朝廷的。现在世人都知高骈忠义无双,可当初高骈出镇河东之时,又有多少人怀疑他会不会居心叵测?那个时候,张仲武已经初露獠牙,朝廷是在无法可施的情况之下,这才不得不派出了高骈,但事实证明,如今的高骈的的确确便是大唐的中流砥柱。李帅,我期待你是下一个高骈。”

    李泽淡淡一笑:“不,我不会成为下一个高骈。”

    李忻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高骈的确忠义无双,但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局面,而我,将在合镇之后,整顿力量,北上伐叛,还朝廷一个海清河晏的北地。”李泽一字一顿地道。

    “好好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忻笑容满面。

    “长江后浪推前浪。”李泽接着道。

    “如果合镇,李帅将如何应对张仲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扑灭此獠?”李忻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李泽也是正色道:“殿下,如果我此时回答你一个确切的时间,那毫无疑问,是在信口胡言。张仲武出任卢龙节度使十余年,也就经营了十余年,现在他不但拥有九州之地,哦,不对,只剩下八州了,更兼征服了口外的契丹,我甚至怀疑现在他与匈奴,回纥都有勾连,其实力之强劲,仍然不是我所能比的。眼下我与高骈高帅联手,也只能做到与其相持而已。”

    李忻顿时脸色失望之色。

    “张仲武就如此之强吗?”

    “张仲武所辖之地,大部为苦寒之地,胡汉杂处,民风彪悍,卢龙现在便拥有甲士超过五万人,全员动员的话,他们可以一次性出动大军二十万以上,而拿我们成德来说,即便是现在开始大力扩军,甲士也不会超过二万人,人丁虽然众多,但不经长期的训练,根本无法与卢龙人对阵。卢龙人视战斗为家常便饭,甚至以战斗为生,而成德人,更喜欢种地,经商,生产。”李泽分析道:“张仲武拥有大量的骑兵,其机动作战能力之强,不管是高帅还是我们成德,都是极为头痛的。高帅的代州之败,便是被张仲武的大量骑兵渗透,切断,孤立,然后攻克的。庆幸的是,张仲武先将目标对准了高帅而不是我们成德,否则现在成德早就不复存在了。”

    李忻动容道:“张仲武这一次吃了这个亏,必然会调整战略。”

    “当然,柿子捡软的捏嘛!相比起高帅,我自然是哪个更容易对付的了。但想要如此大规模地调整战略方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换成其它节度使坐镇河东,张仲武或者会肆无忌惮地这么做,但高骈却不会让他那么如愿,张仲武需要考虑这样做的代价。”李泽道:“所以殿下,其实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三镇的力量,组织起一支能够与张仲武相抗衡,至少能与他相持而不致于太快失败的军队,才能看到未来的希望。”

    “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

    “殿下,组建起一支能够与其相持的军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会过得非常辛苦,一年之后,我便能适时发动反击,二到三年之后,我相信我能够发动反攻,至于什么时候彻底击败张仲武,这个我的确不能给殿下一个准信。战无常态,谁也说不准战争最终的结果。”

    李忻缓缓点头:“李帅说得很中恳,我听来心里却是更有把握了一些。李帅虽然没有直说,但我还是从你的话里,听到了必胜的信念。”

    “必胜的信念我自然是有的,这不是因为自信,自大或者是自恋,而是基于实际。”李泽笑道:“其实最关键的就是第一年,只要我挡住了第一年,那么形式便会好起来,时间越长,便会对我们愈有利。”

    “为什么这么说?”李忻感兴趣地问道。

    “殿下也应当知道,战争,只不过是最后达到目的手段而已,但战争的胜负,却远远不是战斗所能决定的。张仲武治理卢龙多年,的确打造了一支强悍的军队,但卢龙九州,却仍然穷困不已,大量财富集中在了以张仲武为代表的豪门,豪强,大地主之手。这一点,我打下瀛州之后,这一映象便更为清晰了。我招降了一支契丹部族,他们为张仲武作战,但他们连温饱都无法解决。”

    “民生!”李忻道。

    “不错,在这一点上,我自信要比张仲武要强得多,我不但能组建起一支强大的军队,我更能让我治下的子民,至少过上温饱的日子,抢劫杀戮征服,只会起到破坏的作用,或者会逞一时之强,但却不能长久。换一句话说,张仲武如果一直打胜仗,他的士气会愈来愈高昂,他会用征服的地域来弥补他在经济之上的不足,用抢劫让他的军队更加强大。但只要他吃上一次大大的败仗,他的基础就会动遥。他的力量建立在沙砾之上,而我,却会先打牢地基,纵然遇上地震也会摇摇晃晃,但却不会倒塌。”

    “先顶住他的三板斧,然后与他进入相持阶段,最后,我会用钱砸死他。”

    “用钱砸死他?”李忻听着这话,有些想笑,但着实又笑不出来。

    “是,就是用钱砸死他。”李泽笑道:“张仲武想面北朝南,他的那些文官武将想成为开国功臣,但那些最底层的士兵呢,那些普通的百姓呢?他们的梦想,恐怕是想吃顿饱饭吧!一旦他们发现张仲武不能给他们这些的时候,张仲武还能挺多久?”

    “李帅的计划是好的,但有一点,却不得不考虑!”李忻说完了这一句话,却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殿下是担心其它节镇吧?”李泽问道。

    李忻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你也看到了,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动啊!”李忻叹了一口气:“不管是东都是神策军也好,还是长安的禁军也吧,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甚至更加不堪,一旦有事,便极易形势崩坏啊!所以我们希望能尽快地平定卢龙叛乱,然后有李帅与高帅坐镇威慑,朝廷便可以从容不迫地收拾河山啊!”

    “欲速则不达!”对于这个问题,李泽也是爱莫能助:“殿下,我能体会您的担心,同样的我也担忧,但在对付卢龙张仲武的事情之上,是万万急不得的。一旦因为心急而坏了大事,那都用不着其它节镇出事,张仲武就要席卷北地,带甲南来了。只要朝廷能稳守住洛阳,长安两地不失,那么一切便都不是大事,三五年过后,一切便会好转过来。”

    “三五年?”李忻仰天长叹。

    “我观殿下所率神策军还是进退有度,颇有精兵之气象,洛阳周边,险关林立,为何殿下如此担心?”李泽问道。

    李忻苦笑一声:“今日我的长史没有来,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在清查洛阳奸细,以前没有找到突破口,这一次终于拿到了一个重要人物,但不查则已,一查之下,触目惊心。”

    “该死的人,就不能留下了。”李泽狠声道。

    “可有些人是杀不得的。”李忻无奈地摇头。“人心已散啊。此时,我们急需要有一个振奋人心,能大涨朝廷威风的大胜来稳定局面。否则,从头收拾旧河山,又从何说起来啊?”

    李泽亦是摇头,“殿下,只能战战兢兢,共渡危难了,所以我需要尽快地回去,尽快地让一切走向正轨,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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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