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去长安开府建牙
李泽坐在火盆边,火盆里的银炭冒着幽幽的绿焰,公孙长明坐在他的身侧,两根手指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天晚上他大醉一场,今日宿醉未醒,一大早便被李泽派人去竹轩捉了来,此刻两个肿眼泡子外加眼袋格外的显眼.李泽另外一侧坐着曹信,手里拿着火钳,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发出啪啪的清脆的响声.在他们的对面,坐着的是袁周,此刻却在专心致志的煮茶.
从茶砖之上瓣下一块,用小碾子磨得细细的,然后放在精美的器具里煮茶,在这个过程之中,还会不时往里面加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里头甚至还有油脂,这种喝茶的方法,在这个时代,其实还是主流,但李泽却着实欣赏不来,也享受不来.
不仅是公孙长明是自道高手,便连曹信,袁周也是精擅此道.公孙长明在武邑的时候,甚至还对李泽的那种开火冲泡炒茶的方式大加讥讽,认为毫无仪式感,在与李泽的关系缓和之后,甚至还热情地向李泽传授茶道.从茶叶采造,鉴别,备具,用火,烧水,炙茶,碾沫,煮茶,饮用等方面向李泽灌输茶之道,但李泽一听到什么一沸加盐,二沸舀水,还击汤心,倒入茶粉,三沸点水,分茶入碗,敬奉宾客这些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公孙长明好心好意地送他的陆羽的<茶经>亦被他束之高阁,从来都未曾翻看过.
他只喝他的庄子里自己采摘,炒制的茶叶.冬喝红茶,其它季节喝绿茶.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李泽在武邑的那些部下,倒也慢慢地都喜欢上了这种喝茶的方式.但像公孙长明,曹信这些自诩身份的人,与李泽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勉强能喝这种冲泡的茶叶,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更喜欢煮茶.
看着袁周七汤点茶,看着茶沫咬盏,看着袁周喜滋滋儿地开始分茶,李泽只觉得太无聊了.不过看着连公孙长明此刻也不揉太阳穴了,屏声静气看着袁周的动作,李泽也只好随大流.
“今日超常发挥!”袁周先分出三杯茶来,然后抬眼看着李泽.
李泽却是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小公子就是一个不会享受的.”公孙长明哧哧地笑着:”昨日宿醉,今日有袁刺史煮茶,正好去酒.”
曹信却是笑道:”光是看袁刺史的手艺,便足以将宿醉碾走了.袁刺史,这手艺大大见涨啊!”
“这几年事儿不多,尽研究这些玩意儿了,不过今天还是超常发挥了.”袁周笑咪咪地端起了茶碗,”请,请!”
三个重要的手下彼此相请,然后有滋有味地眯着眼睛开始品着那杯也不知道有多少重滋味的茶,李泽便招了招手,角落里的李泌,立即捧来了一个紫砂壶,那里头是泡好的红茶.
这可是李泽好不容易才让屠虎淘弄来的一个紫砂壶,捧着小壶,对着壶嘴咪了一口,心道不就是仪式感吗?回头等我有了空儿,我也能把这泡茶的手艺弄出一整套花式来,到时候看花你们的眼.
话说这似乎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呢!
好不容易等这三位喝完了有滋有味的茶,公孙长明也看着有精神了,李泽这才开口:”朝廷的意图昭然若揭了,就是要拿我的亲人去做人质,这让人难以接受,今日叫三位过来,便是议议此事,大家看看有什么别的办法?看那高象升的意思,如果不这么做,朝廷便会拖着不让我们合镇,虽然在事实之上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总是给我们带来不便,至少名不正言不顺,甚至他们还可以捣捣乱,恶心恶心我们.”
公孙长明却是呵呵一笑,看了一眼曹信与袁周,见二人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便道:”公子,我有一件事情要先问你.”
“什么事情?”
“你准备反唐么?”公孙长明问道.
曹信与袁周两人都是眼神闪烁地看着李泽.
李泽一摊手:”以后说不准,但现在,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我可不想像张仲武那样,自寻死路.如果的我实力达不到,想了也白想,等我实力到了一定程度,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说什么反不反的,不是笑话吗?”
“这就是说,公子的长远计划,其实是一个自然而然地演变过程是也不是?”公孙长明接着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吧!”李泽毫不讳言地道.
“好,公子现在为一地节镇,就算将来一统北地,仍然是一地节镇,想要达到这个效果,只怕就要像张仲武那样举旗造反了.”公孙长明笑道:”而想要自然而然地达到那种高度,那公子终有一日,是要踏进朝堂,控制朝政才有可能的.”
李泽想了想,反问道:”这么说来,公孙先生是不反对这件事情罗?”
公孙长明点头道:”正是,我与公子想得不一样的是,我认为这甚至是一个机会.”
“哪里来的机会?”李泽问道.
“不管是节帅还是公子你,根基都在这里,出了成德,横海,公子便基本上一无所有了.”公孙长明道:”而此次朝廷要让公子亲人入长安,正是给了公子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在长安布置人手.老夫人去,可以啊,那当然是需要大票人手去保护服侍的.如烟姑娘去,也可以啊,那自然也需要人手的,公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往长安安插人手,从现在就开始在长安经营,岂不妙哉?”
听了公孙长明的话,李泽若有所思.
喝完了杯中茶的袁周,接着道:”公子,别忘了,您现在可是千牛卫大将军呢!从大唐建国伊始,还没有听说将大将军府建在节镇当中的,你大可以在长安开府嘛!这样一来,大将军府的相关幕僚也是要配备一些的,亲卫兵马,总也要驻扎那么一些吧,就算不多,三五百人总是要有的吧?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朝廷要官职充实千牛卫将军府,拿着朝廷的俸禄,替公子办着事,岂不美哉?”
曹信抚须长笑:”只要开了府,有了正儿八经的官员,自然就能与闻朝廷大事,便也能在长安登堂入室了,只要踏进了门槛,便自然有操弄的机会,先不说影响朝纲的话,但总是可以结交不少好朋友的.而且将千牛卫大将军府设在长安,也会让朝廷放心,让他们更加认可公子您的忠心啊!”
三人意见出奇的一致,李泽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做,那在长安,就要有一个主事之人.这个人不但要是我们的心腹之人,更要有足够的身份,需要的时候敢于做主,又要为长安贵人们所承认,否则的话,想打入那个圈子,难度可是不小,不知大家认为谁去合适?”李泽问道.
说到人选,曹信和袁周都是不说话了,倒是公孙长明笑道:”公子如果信得着老头子,我倒是愿意去走这一遭.”
“先生,我经略北地,正需要先生襄助呢!”李泽摇头道:”怎么放先生去长安做这些事情?”
“卢龙对我太熟悉了.”公孙长明道:”他们也都提防着我,我在这里,委实难有用武之地了.而公子布设大局的能力,远超老头子,身边又有曹,袁诸公等人,个个都是老谋深算之辈,有公子布设大局,他们查漏补缺,尽可无忧矣.而长安诸人,对我的名声大都与闻,但老头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却是不知道的.而我所擅长的阴谋诡计之道,倒是正适合去做这些奠基的工作,等到公子正式入朝掌握大权的时候,要行的就是堂堂正正之道了.正奇相辅,当竞大功.”
曹信,袁周都是连连点头.
“公孙先生此言,大有道理,我赞同由公孙先生去长安主持大局.”
“袁某也赞同!”
李泽想来想去,似乎除了公孙长明,他手中真还拿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去长安做这些事情了.当下拱手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我这是去长安享福了,那有什么辛劳不辛劳的.在边地呆了十几年了,这一回去了花花世界,当好好享受一番.”公孙长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公子可别在银钱上短了我.”
李泽一笑:”这个您放心,以后屠虎可以顶着千牛卫大将军府的牌子做生意了,长安自然是要经常去的,没钱了,您找他.”
公孙长明大笑:”那敢情好,就是不知以后屠虎怎么向夏荷那小丫头报帐,想来夏荷那小丫头听到公孙老儿用了如此多的钱,那张小脸一定是臭臭的.”
众人尽皆大笑.
“那还是让梁晗随您去?在长安的千牛卫,总需要一个将领带着!”李泽想到梁晗是公孙长明用熟了的,便想让梁晗跟着公孙长明.
“不必!你让褚晟或者陈炳跟我去吧.”公孙长明道:”梁晗的性子散漫,一大半原因倒是因为我,一员虎将,被我给荒废了,便让他在公子麾下好好地磨练,将来必然能担当重任.”
第二百五十七章:一山岂容二虎
李安国看着坐在面前的儿子,问道:”你已经决定要在明春去长安一趟吗?”
李泽点了点头:”这一趟不得不去,而且这也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我们能将手伸进长安去的机会.”
“这一趟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平静的,其实朝廷的所谓大义,要不要并不重要,现在朝廷差不多就是一个空壳子了.”李安国摇头道.
李泽笑了笑,”父亲,如果我们只想做一地节镇,或者说只想在北方称雄,那么去不去长安,的确不重要,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如果放眼天下的话,不去就不行了,甚至是越早去越好.”
“为何?”
“天下英豪何其多也,我相信,盯着天下的人又岂会只有我一个?”李泽笑道:”朝廷现在没剩下别的什么了,但唯独这面金子招牌还是值一些钱的.”
“心太大,不是好事.”李安国叹道.
李泽盯着父亲,道:”这些年来,父亲倒的确是心不大,但到头来,便能避开这滚滚浪潮吗?避不开的,站在我们这样的位置之上,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么摆布别人,要么由人摆布.除非我们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找一处深山大泽去隐居,又或者泛舟海外,或者还能独善其身,可是父亲,您愿意这样做吗?”
“争夺天下,一步先,步步先,可如果一步错,便也只会步步错.”李泽接着道:”现在,我就是要去争这个一步先.”
“你比我有志气.”李安国笑了笑道.
“我只是不想受人摆布.”李泽摇头道:”但想要不受人摆布,除了自己当老大才有可能做到,否则,终究是有人能摆布得了你.”
“这就是你要去争天下的初衷?”李安国吃惊地问道.
“在武邑庄子上称王称霸惯了,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嘛,以后我也不想有人对我指手划脚!”李泽笑咪咪地道.
“那你便去吧!”李安国道:”明年开春就去,尽量早去早回,我这身体,想来撑过一年还是没有问题的.有我在这里,自然会替你将这里看好的.”
李泽点了点头:”有父亲看家,我自然安心.”
“你的母亲愿意去长安吗?”李安国接着问道.
李泽沉默了片刻:”本来我是想请母亲到镇州来住的,为此我专门写了信回去,不过母亲不愿意过来.她说,不想再见到你.”
李安国惨然一笑,”也罢,不见就不见吧!明天春上她去了长安,这一辈子也就再见不着了,也好,也好.”
看着李安国站起身来,有些步履蹒跚地向着内室走去,李泽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于他而言,其实当然是能劝说母亲来成德与父亲团聚的,苏氏已死了,母亲过来自然也没有谁敢给她气受.
可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是如此的决绝,竟然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李泽的建议.
此去长安,以李安国的身体状况,两人绝无再见之日了.
意兴澜珊地走出了房间,守在门口的李泌立即便给李泽披上了厚实的裘衣.
穿上裘衣,戴好帽子,李泽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王铎今天干什么去了?”
“去了湘妃馆,住哪儿不走了.”
“这老儿倒是会选地方!”
“高象升呢?”
“在我们的监视当中,一直呆在驿馆里没有动弹!”
“这家伙不动弹才怪,他不动,不代表着他的手下没有动.让下头人仔细一点.”
“是.”
“你安排一下,下午我见张仲文.不要让长安来人闻出味儿来了.”李泽吩咐道.
“公子,我们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我就怕卢龙人哪边知道王铎在这儿,便故意弄出一些消息出来.”李泌有些担心地道.
“你告诉张仲文,如果他们敢这样做的话,那就啥也不必谈了,他直接滚回家吧!”李泽冷笑:”我会把费仲,石毅这些人送给王铎,让王铎带着这几个人回长安去.”
“明白了.”
李泌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张仲文头脑清醒,制止了手下的计划,此刻他们在真定城内的消息,早就满天飞从而被朝廷使节知晓了.
张仲文的部下的意思,就是想让朝廷以为卢龙,成德正在互相勾结,从而破坏朝廷拉拢成德的大计.
这个计划,遭到了张仲文的断然拒绝.对于他来说,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不见得能破坏得了什么,反而有可能将自己人搭进去.
张仲文再见到李泽的时候,只是稍稍楞了一下神便恢复了平静,刚满十七岁的李泽的确是显得太年轻了一些.
但这个年轻人,现在却是北地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了.而且,他的权势并不是来自于继承,而是他自己的拼搏与谋划.
计划周密,心狠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必杀之招,想着李泽这一年来的种种事迹,张仲文又哪里敢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我出发的时候,同时也带着公子所要求的耶律奇悉万丹部的三万部族,不过我是轻骑而行,他们却是老弱病残皆有,所以慢了一些,但最多还要十天功夫,他们就会抵达瀛州了.”张仲文拱了拱手道:”不过有一言要先与公子说清楚,如此天气,便是青壮行军,都有可能冻死冻伤,而悉万丹部老弱病残很多,这一路行来,想一个也不伤亡,恐怕便是神仙也办不到.”
张仲武果然很干脆,这谈判还没有开始呢,他已经把悉万丹部给送过来了,当然,这也从一个侧明说明,他的确没有把契丹人当一回事.
“李某人自然明白,不过要是当时不加上这一句话,只怕这几万人真正能活着到我手里的就剩不了几个了.”李泽笑道:”适当的伤亡比例是可以接受的,看到张公您的风度,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张仲文笑笑:”公子这么说,我也可以放心了,不过公子我还要劝您一句,契丹人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你费尽心机把悉万丹部弄过来,只怕到时候,会让你头痛的.”
李泽大笑:”多谢张公好意提醒,不过我只能心领了,我养这匹狼,与你们不同,因为我会把狼训化好的.在卢龙,他们只是工具,但在我这里嘛,我可是把他们当作可以大用的部下的.”
“公子如果想用悉万丹部来千金市马骨,用来勾引我卢龙治下其它契丹人,只怕没有什么可能了.有此事为鉴,我们卢龙也会痛定思痛的.”张仲文微笑着道.
“张公想多了,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有功赏功,有过罚过,悉万丹部耶律奇为我立下了大功,我便酬此功而已,至于其它契丹人,那便是随缘了.”李泽笑道.
“但愿如此,我只是不忍公子多做无用功而已,公子,请问费仲,石毅那么还好吗?”张仲文问道.
“当然,费仲石毅在我们这里,可是被当做贵宾的,没有丝毫怠慢.跟随费仲到我们真定城的二千卢龙甲士以及石毅麾下的甲士嘛,现在也是凭着自己的劳力换饭吃,主要是在修建城墙,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伤亡.当然,正如张公所言,天寒地冻的,接下来会不会出现意外情况,谁也说不准.至于瀛州府兵,我们早就释放回家了.”
“这么说来,我就很希望早一些与公子达成协议,这样,他们也就能早些回家了.”张仲文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来,放在桌上,推到了李泽的面前.”这是我们卢龙节帅给公子的信.”
李泽随手撕开信封,从内里掏出了张仲武的亲笔信.
“这是我们节帅的亲笔,我相信节成李帅的手里,也有不少我们节帅的手笔,公子肯定也见过.”张仲文道.
李泽点了点头,张仲武字如其人,倒真是豪爽大气,每一行字,都要占上两格,这便使他亲手写的信,总是看起来要厚上不少.
虽然写满了整整数页纸,但其实内容并不多.看完张仲武的信,李泽不由哈哈大笑,”张公,你们节帅很幽默,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向我许诺封官,拉我入伙,这不可笑吗?”
“一点也不可笑!”张仲文正色道:”我们节帅天下英雄,公子也是不凡,如果两强联手,则北地可定,天下可期!公子在我这个大唐反贼面前,也用不着遮掩,我相信公子也必然是有志于天下的是不是?”
“谁为主,谁为辅?”李泽笑问道:”一山岂容二虎?”
“我们节帅是龙,公子是虎,龙虎相遇便是风云际会.”张仲文道.
“张仲武的确是英雄,从公孙先生哪里,我也听过他许多过去的事迹.”李泽笑道:”不过他与我二人,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公子虽然拿下了横海,掌控了成德,甚至握有了益州定州,但想要把这些地方整合为一个整体,却非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情.也不瞒公子说,现在公子在我们卢龙人的大敌当中,已经超越高骈排在了第一位.公子不肯合作,那明年,准备怎么抵挡我卢龙大军呢?”
“张仲武可以来试试!”李泽笑咪咪地道:”他如大举向我进攻,我想高骈必然会趁虚而入,不知张帅有没有能力同时应对两强夹攻?所以,我建议他不要这么做,这是自取灭亡之举.”
听着这话,张仲文的嘴角微微翘起,这句话里头,值得玩味的意思可就太多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架构
尤勇去了定州统军,石壮被派驻易州,王思礼仍然当着他的镇州别驾,原镇州长史袁周去了赵州担任刺史,翼州刺史曹信便顶上了这个缺.名为长史,实则统管着整个镇州事宜.而王明义,则接替曹信成为了翼州刺史.
与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早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不同的是,尤氏,王氏开始了分家的举动,则更令镇州,赵州的富绅大户们震惊.
这个动作里头的政治意图太过于明显了.
也就是说,本来这些人寄予厚望,希望由这两人出头来抵制李泽的土地税收等一系列政策的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
尤勇,王思礼已经向李泽低头.两人庞大的家族,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被拆分得七零八落,其名下的田地,也归分到了各家各户,这一点,那些手眼通天的人,很快便从本地的户房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一片哀叹声中,镇州,赵州的不少豪绅富户,再不情愿也只能依葫芦画瓢,照此办理了.连尤勇与王思礼都屈服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与尤勇王思礼等人不同的是,成德最大的地主李氏,却是分无可分.李氏人丁单薄,大房一脉,便只余下李泽与一个小丫头李馨,二房一门,在赵州安家落户,虽然有李波李涛李沅三兄弟,但与他们在赵州所拥有的土地而言,即便三兄弟分家,那也是远远地超过了李泽所核准的那个基准线.
所以李氏,采取的另外一种方法.
李氏所有的土地,除了留下基准线以下的份田之后,剩下的,便由租户们按着三三制的原则缴纳租子,连续租种五年之后,租种的这块土地,便归租户所有.当然,李氏从现在开始,也不再替他们缴纳税赋了,三成租子,算是纯得.
这便有点化家为国的意思了.
李氏二房加在一起,拥有数十万亩土地,如今保留下来的不过两万亩,剩下的在五年之后,等于全部成了官田,而又由官府将这些土地授予了租户.而这些租户,也便成为了自由民.
而授田,此刻正在整个李泽的辖下大规模的进行.
在定州,易州,灭了王沣以及从属于王沣的利益集团之后,李泽收获了大批的浮财之余,也获得了无数的良田,河泽,大山,在沧州,棣州等亦如是.这些原本归属于大地主的土地,被官府收纳之后,然后按照户藉丁册开始了授田.
每丁五十亩.
以前这些地方,贫困百姓是苦于无田只能租种,不但要承担各种徭役,还要承担各种沉重的赋税,而现在,徭役和赋税在大幅度的降低的情况之下,还能从官府那里免费获得土地,自然是欢呼雀跃.
官府授田的标准备很简单,第一自然是要纳入丁册,第二要连续耕种五年之上,这些土地才能归属你所有,如有抛荒,不但要收回土地,更是有诸多惩罚加身.
这项政策的实施,倒是带来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原本在定州,易州,沧州,棣州这些地方大量的隐匿户口,以及一些为躲避沉重租税而上山下河的逃户,纷纷归来.对于这些人,官府的政策非常宽容,只要你能找到证明你身份的证人,便可以重新纳入丁册,分得土地.
虽是寒冬腊月,但整个李泽治下的区域,却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而他们又必须在这个冬天完成,翻了年,开了春,可就是春播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可万万不敢耽搁了春耕.
李泽估摸着,镇州赵州在年前,能把丁口摸排清楚,将那些隐户,逃户重新登记造册,就算他们的工作效率高了这些地方可不像武邑,信都这些地方,义兴社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社里的工作狂从一抓一大把,这些人干起活来没白天没黑夜,典型的狂信徒风格.
而在镇州赵州等地,得益于自己的老头子这些年的宽松政策,下头的官员们也一个个适应了慢节奏的生活,也就是这一年的战争,才让他们的办事效率高了起来.毕竟一打仗,那就是军法治理了,谁也不想一头撞在军法之上触霉头.现在仗打完了,成德大获全胜,欢喜之余,这些人的老毛病不犯再怪呢?
虽然高层的官员调整已经正在进行之中.像顶层的架构,李泽已经基本完成,而下面的中级官吏,也只有那些重要岗位,李泽才会伸手,至于最下层的那些吏员,李泽就没有精力去管了.
但办事的,恰恰也正是这些低层吏员.别的地方吏员该有的毛病,他们一般也都有.
不过现在李泽还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思来在这些方面进行整改,毕竟他现在是横海节度使,可不是成德节度使,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到他来年上京,搞定了皇帝与朝廷,正式将数镇合并之后,才是他全面整顿的时刻.
整治这些吏员,提高底层工作效率,这是李泽必须要做到的.他深知,高层管方向,中层握方法,低层才是做事的主力军.这批人不得力,再好的经,他们也能给你唱歪了.
将来整顿吏员,李泽已有了腹案.第一,当然是义兴社的大力渗透.现在虽然还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发号施令,但义兴社进入镇州,赵州等地,在官面之上已经没有了障碍.从底层瓦解原本已经固化的社会架构,掌握方方面面的情报,然后再对症下药.第二嘛,他已经将某个精通所有吏员把戏,堪称这些吏员中的典范的人物,从翼州又调到了镇州,在曹信的手下担任了一个职务.这个人,就是沧海白明理.
以毒攻毒,不怕这些人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儿来!
在镇州安排好了一切,李泽便将这些具体事务,全都甩给了曹信等人.自己则带着公孙长明,闵柔一行人往瀛州而去.
跟随了李泽十余年的屠立春,留在了镇州军队之中,暂时辅佐王思礼,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整编镇州赵州军队.
屠立春从李泽还是一个五岁的娃娃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现在李泽已经年满十七,而保护了他十二年的屠立春,也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中年壮男了.依依不舍地出城十里相送,末了在李泽的制止之下还掬了一把老泪,这才勒马于雪地之中,目送着李泽一行人远去.
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幼苗,如今早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倒过来为他遮风蔽雨了.
来时还有数千步卒,离开的时候,数千部卒尽数留在了镇州,他们中的一部分将随着石壮进入易州,另一部分将随屠立春驻扎镇州,这些人,也是李泽渗透镇州军的主要力量.随着李泽前往瀛州的,便只有成德狼骑,一千亲卫义从以及李德的一千五百名游骑兵.
近三千骑兵在雪地之中掀起股股雪龙,十数日功夫,便抵达了瀛州.
作为新近拿下的一个州,而且还是卢龙人曾经的桥头堡,李泽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柳成林率五千甲兵驻扎,接下来,李德的游骑兵也将留在这里.
除了视察瀛州之外,李泽当然还要与自己的大舅子谈一谈柳如烟入京的事情.这件事的难度可不小.
按照长安的意思,是要下旨夺情,让自己不必再服热孝,这样便扫除了与柳如烟完婚的障碍,但这可不是朝廷有什么好心思,他们是要将李泽最要紧的几个人全都扣在长安,李泽的母亲,李泽的妻子,结婚之后,甚至还有可能出现李泽的儿子或者女儿,他们自以为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李泽便能忠心耿耿地成为朝廷的爪牙.
就像高骈,一家老小,尽皆在长安.
只不过李泽与高骈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高骈是真正的对朝廷忠心耿耿,所以家人在哪里,他无所谓.反而会因为家人不必跟着自己在边地吃苦,留在长安这样的花花世界而开心.但李泽,却是将此做为自己伸手进长安的一个重要的手段.
李安国胸无大志,当了节度使多少年了,在长安,洛阳这样的一些关键地方,毫无经营,毫无势力.这对于李泽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要成大事,长安这样的帝国心脏,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掌握那里的风吹草动,简直就让他食不知味,睡难安寝.
能提前与柳如烟成婚,柳成林必然是高兴的.但要让柳如烟入长安为质,只怕柳成林会暴跳如雷.其对柳如烟这唯一的一个妹妹,当真是看得无比珍贵.
李泽必须说服他.
所以,他还特地带上了公孙长明这位准备入京大展身手的老狐狸.两张如簧巧嘴,不信不能说服柳成林.
李泽没有想到,踏进瀛州地界之后,他碰到的第一支队伍,便是来自于口外的,他用费仲与石毅等人与张仲武换来的契丹悉万丹部.
这支在严寒之下,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的部族,让李泽对于穷,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第二百五十九章:好日子,都是奋斗出来的
乌泱泱的人群赶着牛羊,步履蹒跚地行走在齐膝深的雪里.虽然有马匹,但却没有人骑在马上.挎着弯刀,背着骑弓的武士牵着战马,行走在最外围上.不骑马是为了保证战马有体力,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进,即便是马儿,也是极其费力的,这些武士为了在遇到归急情况时战马有充足的体力,他们情愿步行.
看到远处突然出现的大队骑兵,这些正在行进间的人群步伐猛然加快了.前面的停了下来,后面的迅速向着前面靠拢.等到李泽完全看清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停了下来,几万人蜷缩在一起,也没有占多大一块地方.
最中间的是十几辆马车,马车的旁边是小孩子,小孩子的外头是妇女,再往往,是部落里的青壮,这些青壮并没有马.他们都是取下了手里的骑弓.两指扣着羽箭,搭在弦上.而在这些青壮的外围,全都是一些老头老妇人.
最外围,才是真正的武士,此刻他们已经跨上了战马.
当看到李字大旗的时候,其中一个转过身来,挥舞着手大声地吆喝了几句,李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戒备似乎一下子便放松下来了.打头那人纵马向着李泽方向而来.隔着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他滚鞍下马,向前急步几步,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地嗑下去,脑袋几乎都埋在了雪里,几乎看不见了.
“悉万丹耶律奇,见过公子.”来人抬起头来,皮帽子上,眉毛上,乱糟糟的胡须之上,尽皆沾上了雪花,看着倒是滑稽的很.
李泽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道:”起来吧,耶律奇,现在你知道我不是空口许诺之人了吧?”
“公子一诺千金,愿意换回耶律奇这些族人,耶律奇以及悉万丹部三万部众,从此以后,就是公子最为忠心的下属,誓死追随.”耶律奇大声道.
李泽哈哈一笑,”起来吧,别跪在那里了,你是一族头人,在部族的面前,是要有自己的威严的.”
耶律奇这才爬了起来.
“牲畜怎么这么少?”看了一眼远处的悉万丹部众,李泽眉头微微一皱道.
耶律奇苦笑道:”原本是不少的,可是被张仲武的部下给扣住了,他们说了,公子只说了换人,人一个也不许少,可没说牲畜.几乎所有的成年战马,都被他们抢走了.能余下这一点,也是他们为了给公子一个面子,怕公子生气才留下的.我再瀛州边境之上看到他们的时候,除了愤怒,已经没有任何话可言了.我给张仲武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临到末了,不说好聚好散,就算是可怜我们,也不该这么做吧!当我看到我的族人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与张仲武以后便只能是仇人了.”
李泽点了点头:”张仲武或者没有这么小器,但他的部下,可就说不准了.”
“不管怎样,这笔帐我也只能记在张仲武的头上,如果不是这样,我的族人,本来可以少死一些人的.”
“死了多少人?”李泽问道.
耶律奇苦笑道:”三千零六百八十一人.”
“死了这么多?”
“还好啦!其实每年过冬,死得比这要多得多了.而且死去的,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耶律奇道:”本来以为今年会少死一些人,因为公子给了我们希望,只要到了公子治下,他们就用不着死了,很可惜,他们没有熬到地头.”
“既然到了我的地头之上,就不会再死人了.”李泽淡淡地道.
“多谢公子.”耶律奇深深地弯下腰去.
“耶律头人,你们并不缺皮毛,怎么你的部族这么多人衣不敝体?这大冬天的,这个样子,岂有不冻死人的?”一边的闵柔忍不住问道.
耶律奇惨笑起来:”闵将军,您是唐人,出身富贵,哪里知晓我们这些人的苦?我们的确有很多皮子,很多牲口,可是你知道我们要缴纳多少赋税吗?每年要给张仲武提供多少战马,多少肉食吗?就算有些节余,我们也要用这些节余来买粮食,买日常用品,你知道我们买一口铁锅要几张皮子吗?五张牛皮.一块茶砖,十张牛皮.”
闵柔张口结舌,对于这些,他的确不知道.
“粮食,必须要买.因为没有粮,会饿死人的.而衣不蔽体算什么?一年也就是冬天难熬了一些.冷得极了,我们可以抱着羊睡,抱着牛睡,总是能过熬过来的.但没有粮食吃,那却是要死人的.”
“没有粮,可以杀牲畜啊!”闵柔讷讷地道.
“牲畜那是我们的命啊.没有牲畜,来年怎么交赋税?来年怎么去换我们必须的那些东西?”耶律奇苦笑道:”冬天,我们宁可冻死一些人,也不敢冻死饿死牲畜啊!”
闵柔彻底闭上了嘴巴.
虽然在很久以前,契丹人一直是大唐的边患,但看到眼前这帮人的惨相,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经过瀛州城的时候,柳成林没有给你调拨一些棉衣?”李泽问道.
“柳将军给了一些粮食.”耶律奇道:”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棉衣,能给我一些粮食,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不然还会死更多的人.”
李泽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抛给离他很近的一个契丹老者,那人接过披风,满眼的惊喜,向着李泽深深的弯腰,却并没有将披风裹在他裸露的身体之上,而是将披风向着后面传去.
李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这件披风,一直被传到了队伍的正中心,一个壮年妇女将这件披风,将三个半大的孩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孩子,是部族的未来.
不管是唐人,还是契丹人,在这一点上,倒都是一模一样的.
李泽转身,看着自己的部属,挥了挥手.
闵柔会意,转过身后大声道:”所有人,解下披风.”
三千骑兵,齐唰唰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一摞摞地传到了最前方,摆在了耶律奇的面前.
耶律奇热泪盈眶,再一次向着李泽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身后所有的悉万丹部族也都跪了下来.
“别只顾着孩子,老人也是宝贵的财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泽扶起耶律奇,道:”我会传令下去,让深州,景州竭尽所能地筹集一批棉衣送过来.没有棉衣,被子啥的都行.德州博兴县是我划给你们的地方,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过了这个斗,便干起来吧!”
“悉万丹部绝不负公子所望,会给公子养无数匹战马,无数的羊羔,无数的健牛!”耶律奇大声道.
“不是为我干,而是为你们自己干.”李泽笑道:”我不会白让你们干的.除了该交的赋税,剩下的,咱们是公平买卖.头人,好日子都是奋斗出来的,在我李泽治下,只要肯吃苦,勤劳,日子就会越过越火红.”
“谨遵公子教诲!”耶律奇躬身道.
李泽抬头望向队伍的正中心,看着那里的十几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道:”那里头装得什么,这么宝贝?”
“母羊!”耶律奇的回答让李泽的眼睛险些掉了出来.
“把母羊装在马车里,人在外头冻?”他震惊地问道.
“这些母羊都怀上了羊羔子,只要它们好好的,部族很快便会有更多的小羊羔呢!”耶律奇笑道:”而且公子,这里头,还有我专门去寻来的那种羊毛特别多的品种,公子不是说羊毛很值钱吗?以后,我们就靠着他们了呢!”
“走,去瞧瞧吧!”李泽倒也是来了兴趣,这时代,因为工艺的问题,用羊毛来做衣服的还是少之又少,而李泽的庄子上虽然有这个技术,却也是秘而不宣的.所以像专门用来薅羊毛的这种羊,在这个时代,是压根儿就不受欢迎的.
耶律奇引着李泽往队伍的正中心走去,所到之处,悉万丹部众像潮水一般地向着两边让去,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马车旁边,几个孩子被裹在一件大披风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看着那些脸上绯红,耳朵之上满是冻疮的娃娃仰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李泽笑着摸了摸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的脑袋.
耶律奇伸手撩开了马车的毡子,几个羊脑袋立时便探了出来.果然是李泽脑子里的那种长毛绵羊.这种羊的羊毛,可比李泽庄子上的那些羊的羊毛质量要好得太多了.
伸手抚摸着这些明显照顾得比人还要好的羊,李泽笑道:”好东西啊,这十几两马车里的都是?”
耶律奇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是,就这一辆马车,这羊,尽长毛,不长肉,原先部族里养得极少,就这些,还是我们去跟其它一些部族要来的.”
“有种就好.”李泽道:”子会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篑也,以你们的养殖技术,我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成片成片地出现在博兴的土地之上的.”
第二百六十章:尽收人心
既然意外碰到了李泽,耶律奇便也不去德州了,指派了铁勒带着这几万难民继续向着德州方向前进,而他,却带着数百名精锐骑兵,执意要成为李泽的护卫。
李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渴望与真诚。而这种眼神儿,是他以往在耶律奇的眼中没有看到过的。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过来。
以前,他与耶律奇只不过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关系,自己给他的部族找一条活路,他替自己拿下瀛州,并且成为自己的下属,其它的,也就说不上了。但今天显然很不一样了。大概是自己那几千条披风真正折服了这个契丹男人吧。
大费周章没有得到的东西,却在不经意间得到了。这让李泽很有些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
话说当时他脱下披风给那个衣不蔽体的老汉的时候,只是因为当时眼前的情形太过于震憾了而下意识的一个举动,还真不是有意想要邀买人心。也只是看到了那个老汉拿到了披风却向后给那些孩子这才下令全军解下披风送给他们的。
李泽心里忽然有些惭愧起来。
李泽与这个时代的人的看待事物的眼界是完全不同的。比方说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些老人是负担,但李泽却不这么认为。人活得久了,自然也就见得多,经验也就更多。就比方说酿马奶酒吧,这些老人的经验就会更足,他们制作的奶酪也会更香甜,他们糅制的皮子也会更加柔软,所以,他们不是负担,而经验的传承者。
而孩子,当然是未来。
人,在李泽眼中都不是负担,虽然有时候他们的确是,但更多的时候,人却是财富的创造者。现在的李泽,还忧心自己治下的人丁太少呢。太多的地方荒无人烟了,有人,才能将这些荒野开发出来,才能让这些地方生产出财富来,才能让他能有更多的收获啊。
人多,他剥削起来才更安心嘛。
这就像薅羊毛一般,你老盯着一只羊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把这羊薅秃罗。但你有一百只羊,每天在一只身上薅一点,所得的比在一只羊身上薅会收获更多,而羊还没有多大的感觉是一样的道理嘛。
至于耶律奇的部族都是契丹人,李泽压根儿就不担心。话说他那前一世,大中华还有五十六个民族呢!再说了,大唐是李泽所知的中国历史上所有朝代之中最兼容包蓄的一个朝代,这与李氏王朝本身便兼具胡人血统有着很大关系,所以在盛唐之时,大量胡人在朝堂之中当官儿一点也不稀奇,很多有名有姓的胡将,都是外族人。
一个强盛的王朝是丝毫不担心这些人有什么外心的。因为他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向心力和吸引力,也只有当一个王朝衰落了,一个民族衰弱了,才会有这种担心,才会有着强烈的排外情绪。
现在哪怕是唐末了,但大唐的文明对于周边的这些外族来说,仍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能进入大唐,是这些人一辈子的梦想。
只要你够强,那他们就会是你最忠实的帮手。
要是你弱了,便是本族人,也会想来咬你一口啊!那这些人也来反噬,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博兴县很大,原来有四个乡,当然现在都没有人了,去了之后,好好地安顿一下,今年会调拨给你一些物资让你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李泽打马扬鞭,耶律奇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
“是!”
“趁着这个冬天,有些准备工作还是要做。”李泽继续道:“我已经让杨开安排了一些匠人,还有一些有经验的农人去你哪里当师傅,好好地待这些人,学会了这些东西,以后你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毕竟以后你们不能单靠放牧为生了。想要过得好,那就要多种经营,养羊薅毛,酿马奶酒,制作奶酪,糅制皮甲,甚至于开荒种地。”
“公子所说,属下都记得了。”耶律奇毕恭毕敬地道。
“对了,你部族之中识字的人多吗?”李泽突然问道。
然后耶律奇就尴尬了。
“有,很少。”
“有医者吗?”
“我们的祭司。”
李泽嘿了一声。识字的人少,这在意料之中,一群为了填饱肚子而拼死拼活的人,那有哪个精力去识字读书?至于祭司,那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可能懂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小偏方,但真指望他救人,那就是笑话了。
“回头我会派先生过来,教你部族里的那些娃娃们识字读书,长大了学成了,说不定还能当官儿!”李泽笑道:“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地挑选一些聪慧的出来。我的手下这样的人手也不多。”
“多谢公子。”耶律奇大喜,这不谛于是给了他部族的孩子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医者也会派一些来,你也挑一些聪明伶俐的孩子跟着学吧。几万人的部落,没有医者怎么行?”
“公子对悉万丹部的关怀,属下无以为报,也只有将来为公子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了。”耶律奇的眼眶都红了。
“别太感动了。”李泽大笑,“我对你们这么好,是因为我想从你们身上得到更多啊!哈哈哈!”
大笑声中,李泽策马扬鞭,加速向前,耶律奇心中的感动却并没有李泽这句大煞风景的话而有丝毫的减弱,因为这才是正理啊!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但问题是,他这些年,只见到索取,却没有人给予他应该得到的报酬,所以,哪怕是李泽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公平的交易,也让他感怀不已。
李泽公子,当真是一个好人,一个明主啊。
这样的主子,才值得他耶律奇为其拼命啊。
大半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瀛州城,看到那高大的城墙的时候,李泽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话说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长距离跋涉,的确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城门洞开着,一些人站在城外的积雪之中,让李泽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柳成林。
迎接他的是新任的瀛州刺史黄德,长史包慧,以及柳长风。
黄德是原翼州的一位县令,算是曹信的铁杆亲信,而包慧,经历就有些曲折了。此人原本是武邑人,其兄包智是当时武邑的县尉,不过在抵抗李泽的过程之中被驱赶了出去。包慧与包智是同父异母兄弟,两兄弟不对劲,包慧的日子过得比较凄惨。后来这位包慧便被胡十二,也就是现在的李睿给策反了。
随着包智跟着李澈在瀛州城下战死,包慧回到翼州之后找上了他兄长的家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包慧必然在大举报复的时候,这位却做出了石破天惊之举,竟然指天发誓以后要奉养嫂嫂与侄儿侄女一家人。
他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
于是乎,这位包慧在翼州城的声名扶摇直上。最后甚至惊动了曹信,将他征辟为了麾下官员。
再以后,包慧便成了义兴社的人。
最后,因为表现出色以及以前的功劳,这位两年前还差不多是一个混混儿的家伙,扶遥直上,直接被任命为了瀛州的长史。
他成为了翼州诸多混混儿们心目中的楷模。
所以瀛州的组织架构是极为奇特的。刺史是曹信的人,长史是义兴社的人,而且这家伙还有另外一个特别的身份,就是在义兴社之中还负着着一部分情报搜集的任务。而别驾柳成林,则是原来沧州的将领,当然,他更是李泽的大舅子。而瀛州的兵马,更是来自深州,景州,翼州等地的精锐组成。
“见过公子!”黄德,包慧,柳长风以及一大票文武官员纷纷抱拳躬身。
“不用多礼。”李泽摆摆手:“成林呢,这大雪天的,他跑哪里去了?”
黄德道:“回禀公子,柳别驾率一部兵马出城剿匪去了。”
“剿匪?”李泽大为奇怪,没有听说瀛州以前有匪吗?石毅驻扎瀛州的时候,什么匪徒能在他手下存活?
“说是匪,也不是匪!”黄德笑着道:“说起来有些复杂,外面寒冷,还是请公子先进城,属下再细细禀报吧!”
“也好!”李泽点了点头。
三千骑兵当然是不可能进城的。当下便在城外扎下营盘,自有长史包慧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应物资,粮食补给,柴禾早就准备周全了。
能跟着李泽进城的,也就只有闵柔的一百成德狼骑而已。
安顿下来之后,李泽总算是知道黄德嘴里的匪徒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
这些所谓的匪,都是瀛州盘踞乡下的豪绅大户。
“据坞堡而自守,不肯来瀛州拜见新任刺史?”李泽喝着李泌端上来的新冲泡的热茶,冷笑着道:“他们倒自信得很。这样的人多吗?”
“多,不过柳别架上任之后,已经连接打下了三个了。”黄德笑着道:“这些人的脑袋,现在只怕还挂在那些被我们攻克的坞堡之上呢!”
“接下来的那些,是实力更强的,而且恐怕还得到了来自外部的支持是吧?”李泽道。
“公子神算,的确如此!”黄德点头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养鱼
(今天去做了胃镜,没有约到无痛的,为了专家门诊,便只能去做普通的,搞得我死去活来啊,太痛苦了。求安慰!)
“瀛州在卢龙人控制之下多年,势力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看起来要完全掌控瀛州还需要时间,也还需要不断地流血了。”李泽摇头道:“还剩下多少顽抗势力?”
“州城五十里之内,已经再无可以对抗我们的势力了。”黄德笑道:“节帅过来的时候大概也看到了,我正在将人口往州城周边迁移。”
李泽点头道:“这是一个好办法,依托州城,能够拉动周边的经济,这些移居到州城附近的人,很快便能从中得到好处,而当他们的好处与城市结合为一体之后,凝聚力自然就大大上升了。”
“节帅英明。”黄德笑着奉承了一句:“城市周边的人,对官府也就更为信任,而离城市愈远,对官府的敬畏之心虽然不减,但却是畏大于敬,而且离得越远,他们对于城市的依赖便越低。而且他们更能自给自足,宗族的势力也就更大。往往很多事情,宗族的长老、家长便可一言而决,很少有什么事情会找到官府。”
李泽看着黄德笑道:“这是黄刺史自己研究出来的心得?”
“不敢说是心得,只是一些小小的发现罢了。”黄德道:“属下在翼州任县令的时候,很多政令明明对于那些小民有利,但却无法在乡间展开,原因便在于百姓信任宗族更信任官府,皇权不下乡啊!很多时候发生了命案,等我们官府赶到的时候,宗族早就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们根本无从下手。而我们如果一旦与这些豪族势力发生冲突,往往便会生出祸乱,这些大家的族长有时候想要弄走我们,只需要小施手段,而州里为了保一方平定,更多的时候便是请我们走人了。”
李泽倒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黄德居然对此有着如此深的认识。
他赞赏地看着眼前这位他早前并不了解的官员,派遣黄德到瀛州来,一来此人深受曹信赏识,是曹信的亲信,二来,也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三来,此人有着一县的施政经验,但现在看起来,倒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看着黄德谈起地方宗族势力的时候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李泽便觉得妙极。
因为他现在,正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怎么打击豪强宗族啊。
“所以说,豪强宗族,是地方的一大毒瘤啊。”李泽道:“我不在乎他们多么有钱,但这些钱不能是从百姓手里剥夺来的,也不能是从我们手里抢走的。我们弄到了钱,绝大部分都用到了造福乡里,修路架桥,兴修水利,建设军队以保护地方,而这些人弄到了钱,却基本上自己在豪奢享受甚至于将钱埋到地窖里。甚至拿着这些钱装备武器,私造甲胄,不将这些毒瘤弄掉,我们怎么能强大起来?”
黄德道:“我观节帅在武邑,信都,以及翼州等地之策,便知道节帅是想从根子上挖掉这些人赖以生存的根基,可是节帅,这样一来,就要得罪不少人啊!内部恐生波澜。”
“只要军队支持,他们我并不在乎。”李泽摇头道。“没有不流血就能完成革命的,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杀一批人的准备。当然,不是现在。”
黄德点了点头,道:“反正这些人,全都杀了也不会冤枉他们。”
李泽笑了笑,倒看不出黄德对于这些人有着如此的怨念,大概在当县令的时候,受了这些人不少的气。
“剩下的坞堡大概不好打吧?”
“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不过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难,我观柳别驾行事,倒更像是在练军队。”黄德道:“每打下一个坞堡,柳别驾便会换一个曲的部队。看起来更像是轮战,练兵。”
“想来也是如此,坞堡再强,也不过是一些地方豪强。即便得到了卢龙人的一些支持,也是不济事的。这么说,已经轮换了三个曲了?”李泽道。
“是,这一次带出去的是候方域校尉统带的那曲兵马。”黄德点头道。“如今州城内驻扎着两个曲,还有两个曲分散驻扎于打下的坞堡内。”
“为何驻扎在坞堡?”李泽问道。
“节帅有所不知。瀛州的这一些坞堡,所占据的地方,大都是交通要道,兼之土地肥沃,更是靠近水源,堡外便是成片的良田,一个坞堡,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型的城镇。我们打下坞堡,杀了那些叛逆,但这些良田可不能放弃,而且那些坞堡都建造的极是坚固,夺过来之后,用来驻兵,控制地方也是极好的,即便以后与卢龙人再度开战,这些坞堡也是最好的战斗场所。”
“瀛州为何会形成如此多的坞堡?”李泽有些不解。
“这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黄德道:“我也是到这里之后,再开始了解这些的。十余年前,契丹人已经渐有凝聚成一体建国的征兆了,耶律阿保机也算是一个不世出的英雄了,那时的契丹骑兵经常大规模地南下,他们机动灵活,抢了就走,大唐边军无可奈何。而各地为了自保,便形成了一些这样的坞堡,豪强宗族聚集乡里,武装自保。契丹骑兵虽然强悍,但并不擅于攻打这样的堡垒,更重要的是,他们一旦在这些坞堡之下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大量的唐军便会闻讯而来。”
“原来如此。”李泽恍然大悟。
“但这样的策略最开始有效,时间一长,便也让契丹人找到了破解的办法,他们多次利用坞堡设下埋伏,将大唐军队打得溃不成军。那时还没有卢龙节度使呢,但现在卢龙辖下的地盘,可是被契丹人打得千疮百孔。”黄德道:“直到后来张仲武成为了卢龙节度使,公孙先生也到了这里,形式才开始慢慢地好转起来。”
“说起来,张仲武也是有功劳的,如果不是他,卢龙九州,恐怕早就沦为了契丹人的牧马场地了。”
“谁说不是呢?”黄德笑道:“从瀛州城往北,这种坞堡便越来越多,而往南靠近内地,却是基本没有了。越是靠北的坞堡,便愈是凶悍,现在卢龙人对他们的支持也愈多。据我所知,最大的坞堡可以聚集数千乡兵。凶悍得紧。”
“难怪柳成林要轮换着去练兵,这是在为拔掉最后的这些钉子而做准备吧?”李泽笑道。
黄德点头道:“靠近莫州的那些坞堡,卢龙人是绝不会看着我们拔掉的,到时候肯定有大战。”
“那就打呗。我们剿匪,卢龙人也只能暗地里支持,而不能明面上帮助他们,否则,我们就要翻脸了。”李泽笑道:“我与张仲文刚刚达成了一些默契,所以他们也只会暗地里下黑手了。”
黄德会心地一笑。
送走了黄德,包慧走进了李泽的房间。
李泽笑吟吟地看着包慧:“包长史,你如今的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呢,听说你已经把你的长嫂与侄儿侄女也都接到了瀛州。”
“是!”包慧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看起来极是拘束。与黄德的洒然相比,竟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屋里并不热,但他的额头之上却有着亮晶晶的汗珠。
“李睿跟我说起过你的事,对了李睿就是胡十二。”李泽看着包慧有些茫然的眼光,解释了一句:“别的我不想多说,但你既然装了,就要装到底,有些事情,你只要装一辈子啊,那也就成真的了。别让我听到一些其它什么不好的东西。”
包慧连连点头。“不敢欺瞒公子,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奉长嫂若母,便是侄儿侄女,我也是当真当成自己的儿女来看待的,不,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毕竟人言可畏,我只要稍微做得不好,便会前功尽弃了。”
“嗯,看起来你也是个明白人。”李泽道:“其实我不在乎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只要事实是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就好了。”
“是,属下明白。”
“说说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吧,长史的事情就不用谈了,刚刚黄德已经都跟我说过了,对你还是有着不错的评价的。”李泽道。
“是,公子,那我就只说针对卢龙那边的情报工作。”包慧点头道:“我现在主要把精力放在了那些坞堡中的一些人身上。”
“那些坞堡都是本土乡邻,工作不是太好开展吧?”
“如果是以往,的确很难。但是现在不一样,柳别驾每一次打下坞堡之后,总会是有一些人脱逃的。”包慧道。“我的目标,是那些坞堡的中层力量。”
李泽哈哈一笑:“你不会是将你自己的亲身经历,用在了这里的某些人身上了吧?”
“这只是其中的一些手段而已,还有一些其它的人。”包慧有些赫然道。
“不必跟我说细节了,就说结果!”李泽道。
“是,这些人逃出去后,受到怀疑的可能性很低,我并不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让他们以后要寻找到机会逃到莫州甚至幽州这些地方去。”包慧道:“打下这些坞堡,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柳别驾足矣,这些人,我想等到以后再大用。这是放长线钓大鱼,要有耐性,才能有大收获。”
“李睿教你的?”
“是!”
“怎么控制这些人呢?”
“他们的家人在我们手里。”包慧道:“我已经将他们的家人,一些送到了景州,一些送到了深州。都有我们的力量看顾着。当然,对外都是宣称已经杀了。”
“很好,这些鱼儿,你便好好地养着吧。如果能养成大鱼,那就更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一致
坞堡是当年地方百姓为了抵御契丹入侵而诞生的产物,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地方豪族聚集势力对抗官府的堡垒,而卢龙统治瀛州的时候,也是以这些坞堡为基础来进行管理。坞堡的拥有者,既是地方官员,又是宗族掌权者,这两者的结合,使得他们对于底层的百姓控制是极为严密,而且也是极为隐蔽的。
因为他们靠的不仅仅是律法,还有亲情,血缘关系纽带。
这正是你与他讲律法,他便与你讲亲情血缘,你与他说亲情血缘,他又要搬出大唐律条来与你抗衡。反正嘴是两张皮,怎么说,理儿全都在他们那一边。
李泽正在致力于打击这样的宗族豪强,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治下有这样的畸形怪物存在。而这些坞堡的拥有者,比起成德的那些宗族豪强可要强悍多了,他们有人,有粮,有兵,更有来自卢龙的支持,一发现李泽的政策是要挖他们的墙根子,立即便奋起反抗了。
而李泽对他们的回应,自然就只有大棒了。
柳成林带着他的士兵,挨着个儿的一个个找上门去,不开门纳降的,就砸开门,当然,门一旦是被砸开的,内里的人基本也就没有了好下场。
柳成林是暴力的完美演绎者,他负责砸门,杀人。
黄德则是善后的最佳人选,在满地血腥之中,他便粉墨登场。
柳成林所过之后,宗族豪强的本家嫡系当然将不复存在,他们的人头成了震慑其它人的东西,一般都高高地悬挂在坞堡之上。但一个坞堡,少则拥有数百户人家,多者控制着数千户人家,差不多是一个县的规模,而且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有乡兵参与了战斗,从这一点论起来,自然是人人都有罪。
但地总还是要人种的。而且这些坞堡周围可都是良田。
土地先是被收归朝廷所有。不管这些地是宗族豪门还是小门小户,一旦被判有罪,土地就会被没收。
接下来黄德便仿效了李泽的屯田作法。
这些被判有罪的人,每户人家都会被授予一定的土地,三年为期。第一年,缴纳九成,第二年,缴纳七成,第三年,缴纳五成,直到第四年,才会恢复到三成的法定租赋,连种五年之后,这些土地便会重新被登记为耕种者所有。
以惩罚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剥削了人,但又给了人无穷的希望,毕竟再怎么辛苦,也就三年功夫,以后日子便又有了盼头不是?
但凡还能看到希望的人,自然不会再拗着脖子与强势的官府对着干了。
李泽欣赏黄德的原因就在于此人对于政策的把握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在底线之上灵活变通,以符合当地实际。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好官了。
抵达瀛州的第二天,柳成林带着候方域的这个曲凯旋而归。地方势力再强横,在碰上了有组织的国家暴力机器的时候,他们的顽抗基本上属于徒劳。
候方域这位曾经的世家豪族公子,如今脸上冻得满是皴裂的口子,耳朵下垂长出了冻疮,抱拳向着李泽行礼的时候,手上也是伤痕累累。
蜕变正在这个昔日的贵公子身上发生着。
战死了三十八人,伤了一百零三人,其中四十余人是在行军途中以及攻打坞堡的过程之中被冻伤了。
这便是柳成林这一次攻打坞堡的损失。
“瀛州,将来必然是我们与卢龙军交战的首地。这些坞堡拿下来之后,对我们也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节帅请看,这是目前我们已经拿下来的坞堡。”柳成林站在地图之前,拿着一根银炭在上面戳出一个个的黑点。一道锁链正在慢慢地成形。
“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这里,新建几个坞堡,来让这条锁链完善起来。”柳成林转过身来,看着李泽道:“瀛州归我们后,可以想象卢龙人必然会唆使契丹骑兵一次次地前来骚扰,即便以后双方正式开战,我们也可以依托这些坞堡构建起一条完整的防线。所以这些坞堡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这一次我给你送来了李德的游骑兵。”李泽指了指身后的李德,李德上前下,向柳成林抱拳。
“一到两年之内,我们会将李德的游骑兵扩编到三千人左右。这样,你就有了一支足以与卢龙骑兵相抗衡的骑兵队伍。”
柳成林见识过李德的骑兵在沧州摧毁朱海留守大营的一幕,这的确是一支强军。
“剩下的三个坞堡,都靠近莫州边境了,本身就拥有上千乡兵,现在我们已经确认,卢龙已经有正规军进入到了这些坞堡,所以打他们,就要费劲一些了,冬日里,显然不适应发动大规模的战斗,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之后。”柳成林道。
“也罢,就先让他们帮着我们把春播搞远了再去收拾他们吧!”李泽笑吟吟地道。
军议完成,诸人一一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李泽与柳成林二人。李泽将朝廷钦使与卢龙使节在镇州与他达成的一系列协议,通报给了柳成林。
本来以为柳成林听到朝廷要让柳如烟入京的消息会暴跳如雷,岂料柳成林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子才问了一句:“这件事势在必行吗?”
李泽点了点头。
“现在朝廷的目的很明确,如果我的母亲与如烟不上长安,他们就会在合镇之事上给我们设绊子,虽然说这并不妨碍我们实际行事,但这个名份不拿下来,便给了人口实,也会让成德诸州之间的一些有心人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这必然会给我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形成不必要有内耗。”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在长安有自己的据点了,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北地。对我来说,现在张仲武差不多快要成为一条死蛇了,但打完这条死蛇之后如何动作,才是重中之重。经略天下,长安是核心点。”
“千牛卫大将军府设在长安,是一个妙策。公孙长明就任千牛卫录事参军,主持将军府事宜,也是一个极佳的人选。”柳成林道。“节帅如果想经略天下,天子,就必须掌握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候,这件事,已经有人做过了。的确有很多便宜之处。”
“这正是我的打算!”李泽大笑:“这么说成林是同意了吗?”
“我要派一些人手去保护如烟!”柳成林道。
李泽笑着点头:“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千牛卫将军府设在长安,那将军府亲兵按规制可以有五百人,你的家将,便在卫府之中领一个职衔。”
“五百人可不够!”柳成林道:“长安一旦有事,这点人手,杯水车薪。”
“明面上只有五百人,暗底里自然会更多,但这需要时间来布置,先让公孙去长安打好底子,屠虎随后跟进,然后后续的人手慢慢地安插进去。”李泽道。
“如此甚好!”柳成林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婚礼就会在长安进行,皇帝亲自赐婚,主婚,倒是天大的面子,可我这个大舅哥却是无法亲自来参加了。明天春上,我要将瀛州肃清。”
“人不到不要紧,关键是礼物要到。长安千牛卫将军府新设,啥都缺。”李泽一摊手道。
柳成林大笑:“你可是大户,居然还打我这小门小户的主意,罢了,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子,自然倾尽所有。”
“如此便多谢大舅哥了。”李泽开心地道。
“多谢倒也不必,早点让我抱上外甥是正经。”柳成林正色道。
“我觉得二十岁之后再生产更好一些。”李泽一句话没有说完,看着柳成林又瞪起来的眼睛,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时代,十六七岁当上母亲,三十出头便做了奶奶的人一抓一大把,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哟!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能语海。
第二百六十三章:安置
李泽将悉万丹部安置在德州,并没是一时率性而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德州境内,河流众多,一条条河流将整个德州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互不相联的区域,而博兴县的四周,更是河流密集。
将以骑兵快速机动而闻名的契丹骑兵安置在这样的一个区域内,自然有着更进一步的考虑。德州不会一直这样荒废下去,以后,肯定还会有原德州移民迁移回去,李泽也会从其它地方迁移人进去,当博兴的周边县治都填满了人,一座座城池重新兴建起来之后,悉万丹部也就被锁死在这一区域了。
说李泽对契丹人毫无防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当李泽与耶律奇等一干人等进入到了博兴的时候,先期出发的契丹悉万丹部已经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德州博兴县。
契丹人原本逐水草而居,抵达博兴县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在四新河河边驻扎了下来。
眼下的四新河,还覆盖着厚厚的冰层。
来自石邑的一支由义兴社组织的队伍,更是在这里已经劳作了不短的时间了。距河边不远的高地之上,由义兴社员们兴建的房子一排排地整齐而有序。这片高地之上,大概已经兴建了上百幢房屋。
冬日里,自然不可能建设起多么结实的房子,实际上这些房子也只不过是一些简易的茅草屋而已,只是供契丹人渡过这个冬天而已。
义兴社员们刨去积雪,将被积雪掩盖的大量茅草收割,然后堆集在一起点燃,熊熊的火焰融化了冻土,燃烧过后的草木灰挖出来铺在地面之上,然后用蔑条等将更多的茅草扎成一个个的草排子。
砍伐树木,钉在地上作为桩基,然后将这些草排子一个个的钉上去,最后将泥土挖起来,和成稀泥,再一层层地糊在草排子之上,一夜过后,这些草排子上的泥土便被冻硬了。冻硬过后的草排子,将凛冽的寒风挡在了层外。
而在屋内,稀泥干了之后,亦能起到防火的作用。
李泽与耶律奇站在高地之上,看着下面河边或圆或方的一顶顶帐蓬和聚集的悉万悉部众,道:“这周边水草丰茂,可以放牧,当然,与口外不能相比,你们也不能转场到别的地方,所以放养的牲畜也就有限了。当然,以后你们也不必再迁来移去,要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好好经营。这些茅草屋的确简陋了一些,但等到你们安顿下来之后,便可以好好地建设真正的土坯房,甚至砖瓦房。”
“可是我们不会建房子啊!”耶律齐赫然道。
“当然会有人来教你们盖房子的。”李泽笑道:“会有人来教你们如何建设土坯房,如何烧砖制瓦,如何在明天开春之后,开垦荒地,种植粮食。放心吧,一切都有安排。”
“多谢节帅!”耶律齐抱拳道。
“养殖方面的事情你们是本行,但以后也不仅仅养羊养牛养马,还可以养鸡养鸭嘛,鸡鸭可以下蛋,可以吃肉,便是他们身上的毛,那也是可以卖钱的。”李泽笑吟吟地道:“四新河里,还可以捕鱼嘛。对了,博兴县还有着大量的媒炭资源,这是好东西,你们还可以挖掘媒炭,卖出去换钱。不过挖这东西,还有一定的危险,而且如何分辩不同的煤炭,也需要丰富的经验,这个等以后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说吧。大自然赋予了我们很多好东西,只要我们善于去发现和利用就好了。”
“媒炭?”耶律齐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并不了解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燃料,跟你们烧马粪牛粪一样,能取暖,能用来烧水做饭,但可比马粪牛粪强多了,便是银炭也无法比拟的,因为银炭的价格实在太高了,一般人哪里烧得起,但这玩意儿就埋在地下,只要挖出来稍为加工,便可以当作燃料了,这个不慌,等我们回来以后,我再派人来教你们如何挖煤,如何制煤,这东西现在还没有普及,很多人认为他有毒,不是好东西,不过只要稍加改造一下使用方法,便是最好的燃料。”李泽笑着说。
“节帅再造之恩,悉万丹部没齿难忘!”
“以后你们都是我的部下,我的子民,为你们创造更美好的生活,是我的职责,否则,你们凭什么为我效力呢?”李泽一笑道:“从部族里选择十名优秀的战士,加入我的亲卫义从,另外再挑一些聪慧的子弟,跟着我去武邑就学,从小就培养他们,我相信等他们长成,能让悉万丹部更上一层楼。”
“多谢节帅信任。”
“这些子弟是要重点培养的。所以人选的选择,你还要慎重一些,当然,也不仅仅是你部贵族头人的子弟,普通牧民的子弟也要有几个嘛!”李泽道。“英雄不问出身,只要能带领你的部族向前的人,就值得培养。”
“耶律齐一定会认真挑选最聪颖的子弟去就学,也会挑选最勇敢的战士跟随节帅,为节帅作战。”耶律齐道。
“开年过后,我要上长安一趟,你把部族里的事情好好安排一下,我带你上长安,开开眼界。”李泽笑道。
“带我去长安?”耶律齐震惊地问道。
“怎么?不愿意去吗?那可是个好地方呢!”
“当然愿意去。那里也是我无限向往的地方,听人说过,那可是个花花世界呢!”耶律齐笑道。
“那就跟着我去。”李泽笑道:“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相信你的部族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了。”
李泽离开博兴的时候,这里的房屋建设的速度已经大大加快了,数万契丹人的抵达,使得他们有了充足的人手,原本的义兴社员们立即变成了指导这些契丹人干活的小头目,割草,砍树,焚烧,扎草排子,一幢幢这样简易的房子,一天便会多出一排来。
而契丹人的分流也在有条不紊的展开,博兴有四个乡,数万契丹人,也就分成了四个居住点。这些工作,早在契丹人抵达之前,早就做好了安排,现在,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
一车车的粮食从石邑运过来,各种种样的物资也源源不绝地抵达,丰沛的物资给了这些长途跋涉而来的契丹人心中大定,干活倒是更有激情了。
李泽的队伍里,多出了十名亲卫义从,五个是悉万丹部头人的子弟,五个是普通牧民子弟,耶律齐的亲弟弟耶律定是这十个人中身份最为贵重的。十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悉万丹部之中最为勇敢的战士。
除了这十个人,队伍中还多出了近二十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不过六岁。
教育,同化,自然要从娃娃们做起,对于这一点,李泽是深深认同的。
一众人等经过石邑,翻越了白雪皑皑的大青山,终于踏进了武邑境内。从秋后收割完庄稼之后开始出重,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月时间。闵柔以及成德狼骑还没有多少感受,但李泽,李泌以及他的亲卫义从们却都是兴奋了起来。
如今的武邑,早就不是过去的武邑,大量的外来移民,而且还是富人的涌入,使得武邑的人口从原来的不过两千余户数万人,一下子涨到了近十万人,村廓庄舍,随处可见。而靠近大青山的地方,更是立起了无数座窖口,借助着大青山里丰富的木材,这里现在已经成了供应武邑木炭,砖瓦,石灰等物资的集中地。纵然是冬日里,每一口窖仍然浓烟滚滚,无数的马车,牛车,驴车,拖着木炭,砖瓦等物,将厚厚的积雪碾出了深深的车辙。
看到李泽的旗帜以及大队的骑兵,这些车辆忙不迭地将自己的马车赶到了路边,为李泽让开道路,当李泽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都是大声地欢呼起来。
李泽也拉下了蒙在脸的的围巾,微笑着向这些百姓们挥手致意,他的每一次挥手,都会引来更大的欢呼之声。
李泽带给武邑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而武邑,也是李泽的基本盘,正是有了现在这个富裕的武邑,李泽才有着更多的底气大步前行。
骑兵经过了李泽早前居住了十多年的庄子,那里现在有了新居客,便是李泽的二叔李安民。
“闵柔,你代表我去看看二叔吧,我就不去了。”李泽转身对闵柔道。“马上要过年了,看看二叔哪里还缺什么东西。”
“遵命!”闵柔策马扬鞭而去。
对于这个二叔,李泽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以后自己以后能顺利拿下北地,成为北地之王,稳固了统治基础,那么有着丰富执政经验的二叔,倒也可以再度出山来给自己搭个帮手。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等自己成了气候,想来他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有自己好,他才会更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李泽将软垫子挪到了王夫人身旁,挨着王夫人坐下。手里拿了一把火钳,慢慢地一块一块地翻捡着火盆里的银炭,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窜高。火盆一边煨着的铜壶里水汽蒸腾而上,传来咕嘟咕嘟的翻滚之声,显然是水已经开了。
李泽拖过一边的矮几,拿过了一个大号的紫砂壶,提起铜壶将沸水在紫砂壶外面浇了一遍,这才放下。然后打开一个密封的小瓷罐,用木匙从内里妥出一些茶叶,放进紫砂壶中,再度提出铜壶,将滚开的水倒了进去,伴随着水汽弥漫,一股茶香也在屋里弥漫开来。盖上紫砂壶的盖子,李泽捧起紫砂壶,晃动了几下,将这头茬水倾倒在一边的盆里,再度揭开盖子,倒进了沸水。
看着李泽在哪里忙活,王夫人不禁笑道:“公孙先生以前说过你对茶道几无研究,有**份,但我看你现在弄这开水冲茶,倒也煞有介事,有模有样了嘛!”
李泽抬脸一笑:“喝茶,除了解渴这个最基本的功能之外,当然也有一些药用的功能,能补充身体之中缺乏的一些东西,就像那些口外的番人,他们多吃肉食,如果不饮用茶,时间一长,不免身体就会出问题。而之所以把喝茶弄出一种仪式感,搞出一大堆的事情,纯粹就是那些士大夫吃饱了没事儿干鼓捣出来以显示他们与普通人的不同罢了。这样的花活儿,儿子要是没事了,也能弄出来一整套呢。”
“就是你眼前在搞的这一些?”王夫人乐不可支。作为大家族的女儿,茶之道她自然是精通娴熟的。在她看来,儿子刚刚的那些动作,当真是笨拙而又好笑。
“儿子正想着呢!”李泽估摸着紫砂壶里的茶水温度差不多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提起壶来,往小盅里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给了王夫人:“母亲且尝尝。”
先是浅浅地啜了一口,接着便端杯一饮而尽,王夫人笑道:“虽然说这茶喝起来仍然不习惯,但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先有苦,涩之味萦于舌端,过后却又有甘甜清香回味。”
“母亲去看着吧,以后儿子一定弄出一套饮茶的规制来,然后让大家趋之若鹜,将这煮茶啥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李泽豪气满满。
“你倒是口气大,自陆羽著《茶经》,煮茶之道早已经深入人心,你这一套,只怕真会被人笑话浅薄的。”王夫人摇头道。“就算不喜,你也总要了解一点,也要勉强喝一喝,这可不仅仅是为了解渴,更是交际的一种手段呢。”
“儿子实在喝不下去那中一杯茶里有着无数滋味的茶水!”李泽连连告饶:“母亲还是饶了我吧!”
“你不愿喝那也罢了,只是我看你想推广你的这种喝茶方式,也是难上加难。”王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勉强自己的儿子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李泽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啜饮着,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母亲,这件事在别人做起来,或者会很难,但在儿子做起来的话,就简单多了。您瞧瞧,原先在我们庄子上,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喝茶。儿子到了武邑之后,武邑这样喝茶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嘛,就算是曹信他们,也渐渐地接受了这样的喝茶方式,而他们,也会渐渐地影响一批人。等以后儿子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权势越来越重,只怕这种喝茶的方式,会普及得更快呢!”
王夫人一怔,她是没有想到李泽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思维,不过想想也是,随着李泽的权势越来越大,即便是为了讨好李泽,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这种喝茶方式的。
端着茶杯,怔怔地看了李泽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啊,对于权力的迷恋,始终是没有止境。”
李泽仰头看着母亲,道:“母亲,您不愿意去长安吗?如果不愿意去,那就不去。没有谁能勉强您。儿子更不会。了不起我不去长安了。”
王夫人摇头道:“长安,那是一个好地方啊,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曾经跟着你的外公去过一次。相比起长安,咱们这里,的确是穷乡僻壤,能去长安享福,我巴不得呢!”
李泽自然知道王夫人这话说得有些勉强,这片土地,必竟是母亲的家乡。
看着李泽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夫人笑道:“行了,你也别觉得过意不去。公孙先生昨天与我说了很多,能对你的事业有些帮助,母亲当然愿意为你去做的。在这里,我已经住了数十年了,留给我的,除了伤痛之外,美好的时光,当真是少之又少,唯一留恋的,也就是你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了一只能搏击长空的苍鹰,母亲能为你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现在能帮到你的忙,母亲不知有多开心呢!”
“多谢母亲!”李泽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母子之间,有什么多谢不多谢的。”王夫人笑着伸出手,抚摸着李泽的头顶。
“母亲,父亲的身子不行了。金源说,他最多还能撑一年。”半晌,李泽才低声道:“您,当真不与父亲见一面了吗?”
“见又如何?倒不如不见!”王夫人的身子僵了一僵,但旋即便放松下来。“我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就只是你了,只要你好,那便好。我与他,从此既无恩义,也无仇怨,就这样吧!”
李泽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夏竹那丫头,你当真不要吗?”王夫人从李泽手里接过了又不杯热茶,瞅着李泽,眼中却尽是不满之色。“夏荷固然是从小就跟着你的,但我看夏荷整天忙得脚步点地,你离开后的这几个月,她回宅子里的时候,加起来不到十天,平时就都呆在公房了,这如何能照料得好你?”
“母亲,现在诸事还没有踏上正轨,正是杂乱的时候,夏荷负责的这一块的确忙了一些,她哪里不理顺,对于儿子的整个计划,都会有影响的。”李泽陪笑着道:“夏竹是母亲亲自教导出来的,那自然是好。不过您这马上就要去长安了,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照顾怎么行呢?再说了,夏荷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委屈了,又怎么还能再加上一个夏竹?”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王夫人不满地道。
“母亲,以夏荷的本领,如果不是我,何至于作一个妾?”李泽笑道:“她要是入朝为官,便是户部尚书也是做得的。”
唐朝女子为官,虽然少,但也并不稀奇。
“她的那点子本事,还不是你教的。”王夫人啐道:“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母亲,您让夏竹来照顾我,本意是好的,但夏荷夏竹在一起,却并不合适。您现在大概也注意到了,夏荷的确是位高权重,便是公孙先生,曹公这些人,对夏荷都客客气气的,夏竹如果也过去了,以后会有落差,她们本来情同姐妹,要是以后因为这个伤了感情,反而不美。便让夏竹跟着再服侍您两年,到时候,儿子给他寻一个好人家,文官也罢,武将也行,总之,让她以后去做正室夫人,也得一诰命岂不是更好?也不枉她服侍了母亲这么久?”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罢了,这也是夏竹没福气。”王夫人没好气地道。
“说不定以后她会有大福气呢!”李泽笑咪咪地道。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腻着了,回去吧,想来夏荷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想来已经翘首以盼了。”王夫人笑骂道。
随着李泽控制地域的越来越大,夏荷在这个体系之中的作用也愈来愈重。哪怕现在成德节度的镇州,赵州,深州的财务体系还没有移交过来,但光是翼州,棣州,沧州,景州还有瀛州,地域便足够大了。
在武邑,夏荷现在拥有一幢独立的宅院作为办公所在,除了她总揽全局之外,下面每个州还各设了一个司,再加上军队体系,义兴社体系,夏荷现在光手下便有近百人。光是这些人的陪训,就足以将她忙得四脚朝天了。
李泽教给她的那一套财务体系,她又要将其中简便易操作的教给她的下属,可即便是她觉得简单之极的,对于那些下属来说,也不谛于是天大的难题。这也让夏荷的脾气越来越大,下头人对其也愈来愈敬畏。
好在这些挑选上来的人,一个个本来都是财务上的老手,经过几个月的强化培训,虽然还是会不断出错,但总算是能上手了,以后也就是一个熟悉的过程了。至于更高级的一些体系,就只能在以后慢慢来了。
在外面,夏荷是威严的,权威的,是所有人都敬畏的,但一回到这个小院儿,她便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此刻,她正坐在灯下,编织着一件羊绒毛衣,眼睛却不时地看向大门处。
第二百六十五章:夏荷的欢喜
上好的羊绒纺成毛线,然后再织成毛衣,不但轻薄,而且保暖。仅仅凭着两根细长的竹针便勾勒出一件毛衣来,始作俑者,自然是李泽了。原本是孤儿出身的他,在孤儿院之中所学的这些手艺,倒是没有忘记。不过呢,他只擅长,也只会最简单的平针了,当他把这平针织衣之法教给夏荷之后,这门技艺便开始绽放出了极大的生命力。各种各样的针法,各种各样的花式,在女人们的灵巧的手指之下被勾勒了出来,对此,李泽不能不感叹,人的智慧是什么时候都不缺的,他们所缺的,只不过是需要有一个人给他们推开这一扇窗罢了。
手头的这件毛衣,还是今年刚刚入秋的时候,夏荷便开始着手织的,原本是想让入冬之后,李泽便能穿上,可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压根儿就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以致于都到这个时间了,这件羊绒毛衣,还只完成了主体,两只袖子还不见踪影,倒是像一个背心了。
虽然注意力都放在屋外,但手里却仍然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飞舞,这些活计儿做了多年,她早就不需要用眼睛去盯着看了。
“李泌,你也去歇着吧!”外面,传来了李泽清朗的声音,屋内夏荷一张俏脸,立时便腾地一下红了,猛地站了起来,便向着门边走去,顺手将毛衣放在面前的梳妆台上,却不想一根羊绒线还缠绕在她的手上,随着她的脚步,刚刚织好的一截便哗啦啦地脱落下来,重新变成了一根线。
夏荷犹自浑然不觉。
门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李泽出现在了夏荷的面前。
三月不见,李泽又长高了一些,以前站在李泽的面前,夏荷的额头能达到李泽的鼻尖,可现在,似乎只能达到李泽的上唇了。
脸庞没有走时那般细嫩了,增添了许多的风霜之色,显然是长时间在寒风之中奔走而导致的,虽然自己给他也编织了面罩,但北地的寒风却是无孔不入的。
“我回来啦!”李泽看着夏荷,张开了双手。
夏荷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头上早就梳成了妇人的发髻,以前的夏荷是留着刘海的,现在却是将刘海梳了上去,后面的头发也绾了起来,梳成了一个翻叠圆鬟髻,用一根金坠角的小偏簪子插着。
薄施脂粉的脸庞之上,柳眉星眸,看着李泽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竟是蓄满了泪水,似乎晃一晃就要掉出来了。半开半合的樱唇却是别样的艳红,与两排白玉一般的贝齿相映成辉。
夏荷的这种妆容也是李泽培养出来的。话说李泽对于这个时代的主流妆容照样不感冒,那种将脸涂得雪一样白,然后在上下唇正中间点上一点嫣红的模样,李泽实在是欣赏不来。
屋里很暖和,夏荷穿着一件开领的鹅黄色带竹子图案的棉服,里面则直接穿着内衣。有唐一代,地位愈高的女子,这衣领嘛,便也开得愈低。
几月不见,在李泽眼中,夏荷似乎美得惊心动魄起来,从过去的少女之美,变成了如今成熟的妇人韵味。
犹如飞鸟投林,夏荷呆看了李泽一小会儿,便一头扎在了李泽的怀里。
李泽大笑着反脚将门踢上,然后将夏荷打横抱了起来向内里走去。
小别胜新婚呢!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屋子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夏荷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就散乱了,钗子被随手丢在了地上,满头的黑发披散在缎子一样的肌肤之上。
而李泽,此时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花脸,满是红色的唇印。
看着李泽的模样,夏荷卟哧一声笑了,裹了薄被起来,去外间拧了热毛巾进来,一下一下地替李泽擦拭着脸上的红色的印记。
“别忙活了,反正呆会儿又要印上去。”将夏荷抱到身边,自己也钻进薄被里,拥着对方坐了下来。
夏荷却是一声惊叫,从大床之上摸出一件毛背心来,此刻,那羊毛背心本来已经完成的主体也被拆去了一半,长长的羊绒线,还有不少缠在李泽的腿上。
“已经快要完成了,这下全都毁了。”将残余品捧在面前,夏荷欲哭无泪。
“还可以当一件小马甲穿!”李泽咕咕地笑着,将羊绒背心拿在手里左瞧右瞧,“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完成呢?”
“哪里有时间?”夏荷叹了一口气,干脆将羊绒背心扔到了一边,看起来今年是别想把它织完了。“翼州还好说一些,沧州,棣州,景州,瀛州完全是一笔糊涂帐,忙了近一个月,勉强把沧州和棣州的帐理顺了。”
“用不着着急,慢慢来。”李泽抚摸着对方的长发,不以为意地道。
“怎么能慢慢来呢?”夏荷摇头道:“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开春之后,便是春耕,早前战争的后遗症还没有抚平呢,又要忙活着这一摊子事。沧州,棣州这两地,到明年秋上之前,肯定是只出不进了。唯一有希望的,便是海兴的晒盐场,能不能如公子所说的那样,改进了工艺之后能不能多产出一些盐,如果是这样的话,倒多少可以有些进项。”
“还有啊,公子教我的那些,我捡些简单的教那些抽调上来的财税人员,一个个都笨拙无比,也拉慢地工作的进度,现在也只能是勉强上手。有些时候,我只能让他们做两套,一套用老方法,另一套用新法子,虽然多花了一些时间,但新旧对照,一来是让他们练手,二来也是让他们看看,到底那一种更简便易行。”
李泽不由摇头。夏荷之所以觉得简单,那是因为跟着自己学了那么多年,从小便耳闻目濡,而从下面抽上来的那些人,你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改掉他多年的认知而接受一个全新的知识,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而且财税之上,又容不得有一点点的错漏,那这些人的压力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想那些人搔破头皮,拔光胡子的愁苦场景,李泽便觉得有点可怜他们。
夏荷在属于她的那幢屋子里便是女王,众多下属见了她,是典型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来当然是因为夏荷特殊的身份,二来,也的确是因为夏荷的这一套独特的财税体系。下面的人花上好几天弄出来的东西,被送到了她的手里往往不到一刻钟,便会被挑出错误来。这就让人不得不服气了。
李泽虽然人不在武邑,但这里的相关情报,仍然会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他的手边。
“我听说几天前,你喝醉了?”李泽笑着问道。
“我哪有喝醉?”夏荷连连摇头。
“还想狡辩?”李泽伸出两根指头夹着夏荷的鼻子,“说说,什么事值得你喝醉?”
夏荷沉默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低声道:“公子,我的确是喝醉了,是因为高兴的。因为……因为……”
“因为你知道了柳如烟要跟着我去长安,而且以后要常住在长安,不会跟着我回来是不是?”李泽问道。
夏荷垂下了头,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在想着怎么以后与柳姑娘相处,但如果能不在一起,自然就是最好了。”
李泽笑了笑。
夏荷有这种心理是很正常的。
在以前,夏荷压根就不会有这种心理负担,因为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小丫头,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自己的妾。但现在,她手中握有的权力愈来愈大,她见识的大场面愈来愈多,一个个自己麾下的高官显贵对她毕恭毕敬,她的心理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她的眼界儿会越来越高,她的心气也会越来越傲,这是自然而然的一个变化。
但柳如烟是压在她头的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
这一点,又是不容改变的。
所以,当柳如烟与李泽成婚之后要在长安长住的消息传来,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不用在担心如何与大妇相处了,她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那样自由自在的活着。
“公子,我是不是很坏?”仰起头,夏荷怯生生地问道。
“没啥,人之常情。”李泽笑道:“不过夏荷,你其实完全用不着如此担心柳姑娘,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以色娱人的。”
夏荷的相貌,纵然比不上柳如烟,但其实也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李泽从小就一直在慢慢地培养着她,因为李泽不想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之上显得那么孤独,至少在独处的时候,他希望有一个世界观与自己接近的人能和他一起说说话,相陪相伴。十余年下来,李泽的计划无疑是成功的,夏荷的谈吐,爱好,与这个世界的一般女子是大为不同的,她所掌握的知识,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具备的。
她与李泽,不仅仅是亲情,爱情,更重要的是两人在心灵之上的一种接近,是对一件事物上差不多的认识与感觉。
比起心灵上的交流,世界观的认同,相貌反而是其次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我去偷偷地看一眼
田波一瘸一拐地穿过了长长的回廊,走进了院子当中,在雪地之上留下了一深一浅两行脚印。他对外的公开身份,自然还是李宅的大管家,但实际上,他已经全面接手了李泽麾下所有的情报机构。不仅包括早年屠虎发展出来的,也包括了后来胡十二(李睿)在深州经营的,而现在,义兴社内部也成立了一个类似的机构。李氏大宅后面扩张出来的那一片土地之上,原本便兴建了一大排平房,用来给李泌带领的一批亲卫居住,而在这片平房的最左边靠着高大围墙的那三幢房子,便是田波的办公居所。
李氏的大宅一直都在不停的加固之中,自从李泽住进来后,类似的工程就没有停止过。现在的李宅,更像是一个坚固的堡垒了,高大的围墙角上,一座座望楼耸立着,在这些望楼之中,不仅驻扎着士兵能够俯览这一片的所有街道,这上面,还安装着一台台的弩机。
李泌是李氏大宅所有保卫工作的负责人,李氏大宅的每一间房,哪怕就是王夫人的佛堂,她也曾经进去过,但唯独这边角落里的那三幢房子,李泌从来没有涉足过。
在李氏大宅的其它地方,田波是那个迎来送往,满面笑容,事无巨细都要经管的勤勉管家,但踏入了那三间房子之后,他就立马便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情报头子。
每天,都有无数的情报从各地涌来,涌入到这三间房子里,然后被分析,整理,最后变成一份份简要摘录,出现在李泽的案头之上。只有那些田波拿不准主意的或者经过特别吩咐的,才会原汁原味地出现在李泽的面前。
一大早爬起来,先是安排好了宅子里的事情,打发了一众二管家,三管家去各自做各自己的事情,这才往后头过来。
雪地之上,一众亲卫正在蹈雪演练,李泌也是奇怪,明明有足够的人力,却也不愿将积雪打扫干净,甚至不允许田波安排人做,反而让她的一众部下在雪地之中摸爬滚打。
李泌要锤炼她的部下,可这也害得田波每天都不得不拖着瘸腿穿越雪地去办公所在。
还没有走几步,后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田波!”
田波愕然转身,说起来在李氏大宅里,这么喊他的还真没有几个人,王夫人算一个,公子李泽算一个,即便是夏荷,看到他也叫一声田叔呢!
回过头来,看着一边粗大廊柱后头闪出来的一个人,脸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这人虽然穿着男子装束,但却分明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到李氏大宅不到三天的柳如烟。
大年初三,柳氏一家子,便穿起了大青山,出现在了武邑。因为过完年后,李泽便要带着柳如烟上长安了。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柳老爷可是官儿也不当了,带着老婆要陪着女儿一齐上长安。
当然,对于柳老爷来说,如今他的儿子手握重兵,显赫一方,他的女儿马上便要成为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了,他那个小小的县令,做不做又有什么意思呢?每日里俗事缠身,辛苦之极还讨不到好。就这样跟着女儿去了长安,指不定皇帝陛下看在女婿这位千牛卫大将军的份儿上,还赏赐给自己一个清闲富贵的官儿做做,如果真是那样,岂不美哉?
田波是怎么也想不到,柳家大小姐怎么会找上他的?没道理啊!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显然是一位他不能惹也惹不起儿的主儿。柳如烟在李家大宅加上上一次也算是住了不短时间了,对李家大宅是熟门熟路,也难怪她能摸到这里来。
田波对于这位大小姐的脾性,可也摸得很清楚。的确是很单纯,不知世间险恶为何物的娇养大小姐。但这样的人嘛,越发是不能怠慢的,因为她要不喜欢起一个人了,那就是真的不喜欢,而且有很大可能一以贯之地不喜欢。
这位可是板上钉钉要成为公子正牌子夫人的。没看到自从这位出现在李家大宅之后,夏荷那丫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吗?
“柳姑娘,这是要?”田波笑嘻嘻地转过身来,向着柳如烟行礼问道。
“我在这里专门等你的。”柳如烟笑盈盈地走到了田波的面前,哪怕是穿着男装,但一颦一笑,仍然是让田波有些心旌神摇,赶紧低下了头。
“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带我去一个地方。”柳如烟低声道。
“姑娘要去什么地方只管说,我马上去安排马车,只是柳老爷和夫人不同行吗?”田波问道。
“我想去看看夏荷在干什么!”柳如烟这一句话立时将田波唬了一跳。
上一次在李家大宅,柳如烟只是约摸知道夏荷是李泽的贴身丫环,照顾李泽有十余年了,两个感情深厚,王夫人也很隐诲地提起过,她将来嫁过来后,夏荷肯定也是要入门的。对于这样的事情,柳如烟纵然心里不舒服,也是毫无办法的。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父亲话里话外,都说到了这个夏荷可是很厉害的。因为那时石邑负责财务的户房,曾经在来武邑会议的时候,被夏荷收拾得心惊胆战,回去之后与柳老爷说起来还心惊胆战。
而哥哥柳成林甚至还专门写了一封信来,让自己与这个夏荷要和睦共处,要有大妇的涵养,不要与其较劲。最后还说了来了一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不争即为争也。
父亲的唠叼柳如烟还没有放在心上,但一个能让哥哥专门写信来提醒自己的女人,可就不简单了。柳如烟纵然是娇娇女,但这种家庭养出来的女儿,对将来如何当大妇,如何掌家庭却也是自小便学习的。
来李宅好几天了,她楞是没有见到夏荷,这让她对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更加好奇了。
田波心里有些发苦,干咳了一声道:“姑娘要见夏荷,只需跟公子说一声,让夏荷找个时间来拜见姑娘就好了。”
“我只想悄悄地看她一眼,看看她平时做一些什么事情而已。”柳如烟道。“我不想让李泽知道,也不想让其它人知道。”
柳如烟自然也是有她的骄傲的,既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不想折了自己的面子。
“姑娘有所不知,夏荷工作的那个地方,是不许轻易进去的。”田波只想推托了这桩事,话说他现在负责的这一摊子,很多钱都是用得见不得光的,而这,都需要从夏荷那里出来,这些钱的编算,可全都是夏荷亲手掌握的。带柳如烟去不可紧,得罪了那位姑奶奶,到时候笔头子稍微一歪,自己可就要坐蜡了。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啊,别人进不去的地方,田管家你自然可以畅行无忌的。”柳如烟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田波,满脸的期盼之色,但分明却又是不容反驳的。
田波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是避不过了。转过头看了一眼校场之上的李泌,那丫头正一脸的看热闹的表情呢,当下背着身子做了几个手势,示意李泌赶紧去报信。
“走吧,田管家!我就是悄悄地去看一眼而已。”柳如烟道:“看上几眼,就回来,保管不会让你难为。”
无奈之下的田波,只能苦笑着陪着柳如烟出门而去。看着他们离开的李泌,也赶紧回头去找李泽。
而正在公孙长明商议着此次去长安之后要去拜见那些人,要送些什么礼物的李泽,听到李泌来报讯之后,在公孙长明似笑非笑的神情之中,居然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李泌下去,便再无下文了。
“这么有信心?”公孙长明笑问。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李泽信心十足。
“你且等着吧,将来肯定有你头疼的。”公孙长明冷笑:“夏荷已经被你培养成一个怪胎了,外表温柔,内里刚烈,做事更是霹雳手段,而柳如烟呢,这也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两个人都是不好糊弄的。好在现在两人一个居武邑,一个要跟你远赴长安,在可以预计到的数年时间里,她们或者不会再照面,起码不会长时间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好说一些,一旦有朝一日二人同居一个屋檐下了,说不定就有好戏瞧了。”
“公孙先生想多了!”李泽呵呵笑道。“到时候且让我们来看一看。”
田波一路三回头,都没有等到救兵抵达,武邑现在纵然很大,但李氏大宅在中心区域,而夏荷的办公居所也在中心城区,哪怕是欺负柳如烟不识得路,带着她绕了好几个圈子,但终于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正如柳如烟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地方别人轻易进不去,但对于田波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守门的卫兵甚至还躬身向田波行礼。
踏进了这幢控制着整个李泽麾下区域财政大权的屋子,柳如烟便不再管田波了,而是自顾自地在里面游走着。田波只能紧紧跟随。
直到他们听到了夏荷愤怒的声音。
隔着一个小小的院落,站在这头的屋檐之下,柳如烟清楚地看到了夏荷正将数名下属训得满头大汗,然后将一叠厚厚的帐薄甩到了这些人的面前。
那些人捡起帐薄夹着尾巴狼狈而去,夏荷抬起头来,却与柳如烟的目光正好碰在了一处。
第二百六十七章:李泽的困挠
李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田波,直看得田波心里发毛。强笑着道:“公子,这可不关我的事,柳姑娘逮着我逼着我带她过去,我哪里有胆子违逆她?”
李泽摇头:“我没有怪你,武邑就这么大,就算你不带她去,她真想过去也能自己摸过去。我只是想知道,她们在一起呆了大半天,到底在干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这个我真不知道啊!”田波叫起撞天屈来。“我们过去的时候,夏荷正在训人呢!然后她们互相看见了,然后柳姑娘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然后夏荷便请了人进屋,然后两人就关起门来了,然后,我就被夏荷让人给赶回来了。”
“然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回来了?”李泽哼哼道。
田波点了点头:“夏荷说她会陪着柳姑娘一齐回来,而且她哪里是经济重地,我这样的闲杂人等,不宜久留。”
李泽气极反笑,却又发作不得。现在他真是有些担心柳如烟了。
公孙长明评价自己已经把夏荷培养成了一个怪胎。这一点是不假的,那个从七岁伊始就跟着自己的小姑娘,与自己在一起耳闻目濡,自己又教了她许许多多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而这些知识现在正让夏荷在李泽的体系之中成为愈来愈重要的人物,而夏荷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正在飞速地进化着,成长着。
而与夏荷相比,柳如烟只怕还真是一只任事不懂的小白兔。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或者夏荷把柳如烟卖了,柳如烟还兴高采烈地帮着她数钱呢!
李泽搔搔脑袋,有些无奈地挥手让田波离去。
要说在情感之上,李泽更偏向于谁的话,那毫无疑问,李泽会倒向夏荷的,因为这是与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说着心里话,说着在很多人听起来绝对是疯话而从来没有向外泄露过一句。
而与柳如烟,更多的像是一种政治上的联姻。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两人也会相敬如宾,甚至发展出一段爱情出来,但那也只能说是以后了。
但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这两个女人起什么冲突,那怕就是小小的对立,他也不愿意看到。想来想去,这件事情,也是自己作的孽。要是自己不教夏荷那么多东西,不替她打开眼前的那一扇大门,或者她就只是一个永远依附于自己身上的小丫头,那也就没有什么事了。可现实是,现在的夏荷无疑是强大的。
哪怕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显得很娇弱,但毫无疑问,夏荷掌握的知识,足够她在任何地方成为一个女强人。
大唐的女子,可都一向是很彪悍的。
柳如烟只怕也不会仅仅如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吧?李泽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这真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白兔吗?
早先李泽还这么觉得,但现在李泽却又有些怀疑了。就凭她今天逮着田波杀上门去主动寻夏荷这一件事上来看,这似乎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儿呢。
李泽满腹心事,李泽患得患失。讲真的,作为一个男人来讲,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女人永远都是依赖于自己强有力臂弯里的小鸟,不过夏荷显然已经不像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年自己那样的弱小,身边可用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年纪小,又聪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夏荷,无疑是最合适成为自己帮手的。
有着上一世记忆的李泽,当然清楚,女人在掌怕了知识,力量之后,并不比男人就差到哪里去了,在有些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夏荷,也正在向他证明这一点。
柳如烟的出现,让李泽觉得自己的这个梦想还是很有希望实现的,自己的正室夫人就是一个纯洁无遐的小白花,需要自己精心的呵护才能茁壮的成长。
但这是真的吗?
李泌稳步走了过来。这位麾下女将一身量身打造的皮甲恰到好外地勾勒出了她身材的轮廓,矫健有力的步伐在雪地之上踩出了两行整整齐齐犹如用尺子量过的脚印来到了他的跟前。
人逢喜事精神爽,趁着过年时候曹信来给王夫人拜年的机会,李泽正式替自己的这位女将向曹信提亲,曹信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李泌的地位就摆在哪里。
李泌的能力也就摆在哪里。
曹信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曹璋现在在义兴社内过得如鱼得水,但离开了义兴社,他还是那个不通时务,不知变通的书呆子。而李泌早年游走江湖,见多识广,后来加入秘营,得到大力培养,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要甩曹璋十八条街,更重要的是,李泌相当强悍。
曹信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曹氏内部有一个强悍的人物能够继续将曹氏的辉煌延续下去,而李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等到李泽从长安返回的时候,李泌就将与曹璋完婚。
所以现在的李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公子,按照计划,下午您要去慰问鳏寡孤独以及战死士兵的遗属以及伤残老兵。”李泌躬身道。作为李泽的贴身护卫头子,李泽的私人行程,基本上都是由李泌来安排的。
“物资都准备好了吗?”李泽回过神来,问道。
“都已经装车,等在府外了。”李泌道。
“好,那便去。”说着话,李泽还是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某个方向。
夏荷与柳如烟如今还没有回来。
李泌知道李泽在担心什么,不由抿嘴而笑。
大步往外走的李泽恼羞成怒,狠狠地瞪视着李泌,“你得意个什么?”
李泌摇头道:“属下没有得意什么。”
李泽哼哼了几声:“你且等着吧,等以后曹璋娶上几个妾后,那时你别在公子我面前来哭泣。”
“不可能!”李泌断然道。
“为什么不可能?”李泽不解。
“他敢娶妾,我打断他的腿!”李泌强悍地道。
李泽瞪大眼睛瞅着李泌,这回应,未免太强大了。
“是曹公,是曹公这么跟我讲的。”在李泽的瞪视之下,李泌期期艾艾地道:“曹公跟我说了,曹璋要是敢对不起我,就打断他的腿。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泽灰头土脸,转身便走。这根本就没法子正常说话了嘛!同时李泽也在心里替曹璋默哀了几遍,他的确相信李泌敢这么做,这位强悍的女子,可是将堂堂的梁晗梁大将军给整治得至今看到她就绕道而走的。
“昨天你怎么跑去把李瀚给暴捶了一顿?他也是堂堂校尉,麾下好几百陌刀兵,个个都是狠人,你当着他的部下把人捶一顿,这可不太好。”李泽换了一个话题。
“李瀚皮痒痒了,居然敢跑去光顾青楼,燕九跑来找我我才晓得,他明明晓得燕九对他是一片痴心,还敢在外头花里胡哨,不捶他捶谁?”李泌道:“要不是最后燕九去了,我铁定赏他一枚青木刺。”
“原来如此,怪不得李瀚不敢还手,原来被你抓着把柄了,不过我觉得他对燕九一直当妹妹照顾着啊!”李泽好奇地道。
“以前是妹妹,后来可就不是了。”李泌道:“他要是敢还手,我就真用青木刺了。这可是燕九重新调制的,那小子挨一小,就算他牛一般的身躯,也让他当场倒下。好在他识相,没敢怎么反抗,小燕九也出现得及时,这事儿便这么算了,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我看李瀚还敢起花花心思。”
李泽摇了摇头,果然从秘营里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好家伙。燕九那么个小姑娘,心思也深着呢!
想想也是,秘营的那些人,都是屠虎从外头找来的或才买来的孤儿,乞儿,有过这些惨痛经历的人,又怎么太简单呢?必竟他们都细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对现在手上的幸福,想要把握的心思,便也更强烈了一些。他们向上的渴望,也要比一般人更多一些。没有人还会想着回到曾经的苦难当中去。
一路无话,按照李泌的安排,李泽开始了他今天的慰问之旅。这种惠而不费,又能极力邀买人心的事情,李泽是不遗余力的。其实不仅仅是他,他同时也规定了他的属下,特别是军队之中的将官,也要去做同样的事情。
死者伤者的家眷能在这样的活动之中得到实惠,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而其余的士兵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能对这个团体产生更多的向心力,凝聚力,简而言之,就是忠心。
这样的活动,其实在新年期间,便在李泽控制区域下各地都在同时进行着。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项政治秀,而是已经形成了一种制度。
也正是这样的一些小小的举动,正在一点一滴地改变着李泽治下的子民。如今哪怕就是李泽那些强行打下来的地方,如沧州,棣州等地的穷困百姓,提起他们的新主人李泽,谁人又不叫一声好呢!
大家早就忘了李泽当初一把火将德州烧成一片白地时的凶恶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都挺厉害的
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宅子的李泽刚刚捧着田波奉上来的一杯热茶,一边捂着手一边喝着暖暖肚子,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呢,夏竹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公子,夫人请您马上去后堂一趟呢!”夏竹道。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李泽惊讶地看了看天色,一般情况之下,王夫人都是睡得极早的,眼下这个点,换作平常,王夫人早就睡下了。
“好像是柳姑娘的事情。”夏竹低声道:“晚饭过后,柳老爷夫妇二人心急火燎地去找了夫人呢。”
李泽心里头咯噔一跳,目光转向田波:“夏荷跟柳如烟两个人回来了?”
田波点了点头:“回来了,饷午后不久,看样子柳姑娘是在夏荷哪里吃完了午饭才一起回来的。”
“有没有什么不对?”李泽追问道。
田波摇摇头:“看起来,挺好的模样。”
“什么叫看起来挺好?”李泽很不满意地问道。
田波无辜地道:“她们两人手牵着,有说有笑进来,便如同好姐妹一般,这不是挺好吗?”
饿着肚子的李泽,满腹狐疑地跟着夏竹往内堂而去。既然很好,那为什么柳老爷他们夫妇二人又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去找母亲呢?母亲又为什么一刻也等不得的要将自己召进后堂去询问呢?
“母亲!不知着急召儿子进来,有什么事情?”躬身行了一礼,李泽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王夫人的身边,嬉皮笑脸地道:“儿子忙了一天回来,到现在还水米没有沾牙呢!可是又累又饿的。”
王夫人瞅着李泽,道:“别东扯西拉的。我只问你,今天巧儿去找夏荷的事情,你知道吗?”
李泽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王夫人问道。
“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为什么要阻止?”李泽奇道:“而且我听田波说,她们似乎相处得很好。我觉得吧,夏荷还是有智慧能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王夫人冷笑道:“我自然是知道夏荷是有智慧的,可你想过巧儿没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透,能是夏荷的对手?看她们回来的样子,只怕巧儿被夏荷卖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娘,夏荷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李泽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王夫人气笑了:“那个小丫头,跟着你这些年,只怕将你的花花肠子都学了个透透的了。要不是她现在都算是你治下的重要官员,我都忍不住要直接将她提溜进来问一问了。”
“母亲尽管将她提溜过来问就是。夏荷也是我们家里人,是您的晚辈呢!”李泽笑吟吟地道。
王夫人叹道:“听你这口气,便知你是一屁股坐在夏荷那头了,算了,那丫头跟着十几年,这份亲情也的确不是巧儿这个后来的能比的。我就算是将夏荷找来,也问不出来什么的,那丫头的翅膀现在早就硬了。可是你也别忘了,巧儿也不是没有来头的,真要怠慢了她,柳成林铁定要找你算帐的。”
李泽哈哈一笑:“母亲倒不用担心这个。你就是担心巧儿吃了夏荷的亏?这不至于。夏荷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挺清楚的。”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呀,哪里了解女人?就像是我这样没本来的一个庸禄的女子……”
“娘!”李泽截断了王夫人的话。
王夫人怔忡了好一会儿子,才道:“柳老爷夫妇先前来说,巧儿与夏荷回来之后,便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晚饭也不知,嘴里神神叼叼地也不知在碎碎念着些什么呢,那丫头从来没有那样过,把他们老两口给吓着了。”
这下连李泽也怔住了,心道夏荷这是给柳如烟吃了什么**药了?
“你回去好好地教训教训夏荷,我可不管她在外头有多大的威势,回到李家宅子里,她只可能是你的妾,巧儿才是未来的大妇呢!”王夫人没好气地道:“要是她生出什么歹心来,我可饶不过她。”
“那倒至于!”李泽站了起来:“了不起也就是哄骗了一下柳姑娘吧,我马上就去问一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快去快去。”王夫人挥手道:“我喜欢巧儿那丫头,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娘,我还没有吃饭呢!”
“今儿我这没有你的吃食。”王夫人没好气地挥手,赶苍蝇一般地驱赶着李泽:“偌大的宅子,你还找不着一口吃食?”
灰头土脸的李泽出了王夫人的小院,掉转头就直奔夏荷哪里,这满肚子的怨气还有饥肠辘辘的肠胃也只有去找夏荷了。
夏荷小院里灯光明亮,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心绪,确定了如何开口询问,李泽这才推门而入。一进门,便看到夏荷坐在小桌前,桌子上四菜一汤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而她本人,正含笑坐在哪里,手如穿花一般正在勾勒着前些日子被拉扯得少了一半的那件羊绒背心,此时便连袖子也快要织完一只了。
“算着时间,公子该过来兴师问罪了。”夏荷站起来,将毛衣放在一边,笑吟吟地替李泽舀了一碗汤“先喝碗热汤暖暖胃。”
李泽也着实是有些饿了,一屁股坐下来,一边喝着汤,一边盯着夏荷。
“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夏荷重新拿起毛衣一边编织一边道。
“你到底跟柳如烟说了什么?”李泽好奇地看着夏荷道。
“真没有说什么。”夏荷道:“上午的时候,柳姑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找上门去,可把我吓得够呛,她可是将来李氏的大妇呢,我哪里敢得罪她,当然是好好地招待啦。”
“别东拉西扯。”李泽不开心地道。“宅子里头,都鸡飞狗跳了。你到底干了什么,让柳姑娘回来之后神叼叼的。”
夏荷叫起撞天屈来,“公子,我真没有干什么,只不过是领着柳姑娘看了一下我们这几年的帐册。”
“这些东西,她看得懂?”
“是,她的确看不懂,我解释了半天,她也不懂。”夏荷笑咪咪地道。“她看不懂帐薄,又不肯走,您也知道,我挺忙的,最后只能请她在帷幕之后坐下,等着我处理公事,每处理完一桩之后,便去陪她说会话。”
李泽沉吟了半晌,才道:“看来是你刺激到她了!”
“大概是吧!”夏荷放下毛衣,又替李泽盛了饭,接着道:“后来我便请她吃饭了,在吃饭的时候,她就向我问起公子了,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以后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呢,哪里敢有所隐瞒?”
李泽伸指点了点夏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然后她就问,以后她能为公子做些什么?嗯,就像我一样,能为公子分忧解愁,不至于让公子觉得她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夏荷道。
李泽叹了一口气,夏荷的目的恐怕就是在这里吧,不动声色地便将柳大小姐给引入鹱中了。
“你怎么跟她说?”
“我说这事儿,只能是她自己来找公子了,因为我也是从小就由公子教导的,现在的本领也都是跟着公子学的。”夏荷道。
“她想学你的这些东西,又哪里来得及?”李泽黑着脸,“你学了十几年了,现在也不过勉强过关而已,她要是学个三脚猫,只会坏事。”
“公子可以教她别的啊!公子学富五车,不管拿出一样什么来,都够柳姑娘学的了。”夏荷笑道。
“她一个娇娇大小姐,能学什么?”李泽哀声叹气。倒真如母亲所说,现在的夏荷,可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柳姑娘是大小姐不错,但是不是娇娇大小姐可就不一定了。”夏荷笑着摇头:“公子,您拉过柳姑娘的手吗?”
李泽摇摇头。
“我拉了。”夏荷道:“柳姑娘的手,可真不像大小姐的手,手心里有厚茧,就跟公子的手掌心一模一样的。”
李泽一怔,举起手掌看着自己手,自己的手心里的确有不少的老茧,那都是以前打磨武艺,舞刀弄棒时留下的。现在自己这一身功夫,虽然比不上屠立春石壮柳成林这些悍将,但寻常三五个人,自己也是打得过的。
可柳如烟为什么手上也会有这样的老茧?这样的事情,夏荷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柳姑娘倒是想在我面前扮柔弱无依娇娇怯怯的,可是我这一拉她的手,她可就全露馅了。我估摸着啊,以她的身手,一只手便能掐死我了。”夏荷道。“可是夫人还一直担心我欺负柳姑娘呢!真真是冤屈死了。”
话说到这里,李泽大概也就明白了。想那柳成林一身武艺便连石壮都很忌惮,自然是从小便有名师教导的,那柳如烟跟着学了一些,自然也是毫不出奇,不过她倒一直掩饰得好,上一次在家里住了那么久,自己楞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不由哀声叹气起来。
夏荷正在女强人的道路之上坚定地走着,而自己的正牌夫人,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善茬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放缓步伐
虽然在晚上因为狠狠地惩罚了一遍夏荷而让李泽早上起床的时候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觉,但他仍然努力地爬了起来。每日的早课是必须要坚持完成的。一个好的习惯养成或者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破坏掉,也许只要短短的几天懈怠就够了。
绕着宅子跑上十来圈,这是只要他在家,就雷打不动的习惯。家里的仆从自然也是了解这一点的,所以宅子里这一条专门修建的,将烧过的炭渣捶得细细的铺上,然后再夯实的地面,哪怕是在这个季节,上面的积雪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当然,完成这一些的人,自然比李泽起得更早,因为昨天晚上还在下着雪呢。在这条跑道上跑步的自然不仅仅只有李泽,李泌带着亲卫侍从们起得更早。与李泽轻装上阵不同,这些人跑步的时候,可是全副武装,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怕不是有几十斤重。
跑得大汗淋漓,然后在小校场之上打了一遍拳脚,再走到大屋子里,利用那里面的器械开始锻炼肌肉,这种被李泽称之为联合煅体器械的家伙,在这间屋子里摆放着四具,不仅供李泽使用,也供他的亲卫队使用。
这玩意儿基本上都是用钢铁来打制的,各种小机关全靠手功打磨,几十个工匠,一年也做不了几台,在这个时代,属于纯粹的奢侈品,李泽麾下的那些将领们虽然眼红得要命,但也只有石壮,屠立春这样资格的人才弄走了一台,其他的更多的人还只能排队等着呢。
李泽不管怎么忙,都不曾放松对自己身体的煅炼,一来是因为这时代医术实在是有所欠缺,有个棒棒的身体自然比什么都强,二来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强壮的时代,敏锐的反应,有时候真是能救命的。李泽并不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处在战斗的第一线,永远不会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话说真要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碰上一段类似荆柯的故事,李泽也希望哪怕自己不能手刃刺客,至少也要招架到亲卫侍从们来解救自己的时候。
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泽的真实水平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差,充足的营养,勤勉的练习,高水平的陪练,他的武艺也差不多能到一流的水准。只不过处在他这个位置之上,根本没有上手检验自己水平的机会而已,便是找到陪练,又有谁敢下死手的和他练上一场呢!
对自己水平的不了解,倒是让李泽更加的不敢放松对自己的锤练了,他看过石壮的勇冠三军,也看过他的那个已经死了的哥哥一槊便能断一棵海碗粗细的枣树的遗迹,见过陈长平那神准无比的箭术,便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不行。
可事实上,他所比较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最拔尖的那些人,而这样的人,并不多。
汗水淋漓地回到夏荷的小院的时候,夏荷早就备好了洗澡水,早点也都上了小桌,两人多年相处,彼此的习惯都熟悉无比,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吩咐就能安排得妥妥贴贴。
吃完早饭,夏荷荣光焕发地出门去公房理事。看着夏荷的背影,李泽不由感叹起来,哪事儿,看起来是女人吃亏,可实际上从生理角度上来讲,吃亏的还真是男人。瞧夏荷那滋润的模样,再想想自己今天格外觉得有些疲劳的身子,李泽便连连摇头。
夏荷在武邑有自己专门办公的场所,李泽现在却是将他的横海节度使府就设在李宅的前院。
今天上午,他要听取的关于沧州,棣州两地的度田事宜。
沧州长史吴进,棣州长史卢冠,都是在新年过后,急急赶回武邑来的。这两地的度田,清户的事情进行得并不太顺利,这也在李泽的预料之中。棣州根本没有打,在德棣边境,石壮一仗便打得平卢候希逸与棣州刺史杨卫失魂落魄,候希逸狼狈退回了平卢,杨卫干脆就直接投降了李泽,而沧州,真正的硬仗也就只有最后的沧县一战,其它地方,都是慑于李泽的兵威而直接投降的。
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在州一级的层面,李泽已经顺利地完成了改组,但下到县乡村,可还是原来的那一些人在掌握着地方。偏生这些人还都是归顺了李泽的,硬来,显然是不能保持地方稳定的,刚刚就任横海节度使的李泽,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治下马上就生出一些乱子来。
哪怕他并不怕乱子。
听完了两位长史的汇报,李泽沉吟着问道:“那候震与杨卫两人的态度呢?”
“候刺史还是希望一步一步地来,不能过度刺激那些乡绅,豪强,最好还是等节帅您从长安返回之后再大动干戈,毕竟那个时候,肯定是要合镇的,一旦合镇,节帅威势大增,那些人也就明白胳膊扭不过大腿了,能少生许多事端。毕竟我们不以将所有的乡绅,豪强都灭了,能聚集在身边的,还是要聚集。候刺史说,这些家族如果能死心塌地为公子所用的话,那也是一股很不错的力量。”
“杨刺史的态度有些暧昧,当然,他自己本身便是棣州最大的地主。”卢冠笑道:“不过他听说了尤将军与杨别驾两人分家的消息之后,倒也是主动地分家了。但对于其它的事情,却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摆明了要在一边看热闹的。”
“候震所虑也有道理。”李泽想了想道:“这件事,便缓缓图之,这一段时间,你们不妨将力气多用在义兴社的发展之上。先挖墙角,将墙角挖松动了,再推倒墙壁便容易多了。”
“节帅,说起义兴社的发展,在海兴出了一件事,我们的几位义兴社员先期进入,主要是在盐丁之中做一些说服工作,但他们都遭了闷棍,二人殉职,一人重伤。”卢进禀告道:“这件事情,如今还没有头绪。但很显然,这是一件针对义兴社员们的报复行动,看起来在海兴,有些人已经看出了端倪。”
李泽眉毛一竖:“还有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岂有此理,此事,绝不容轻忽,这样的事情要是出了第一桩,不能雷厉风行的立即处置的话,以后就会出现第二桩,第三桩。动员所有力量,查出真凶,绳之以法,杀一儆佰。”
“就怕牵连大了!”
“这是人命官司,可不是度田清户。”李泽冷笑:“正大光明地破案,抓人,只要做成铁案,那就不要怕流血掉人头。”
“属下明白了。”卢进点头道:“既然海兴出了这样的事情,倒不妨以这事为引子,先将海兴的盖子掀开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成色。”
“海兴盐丁众多,较之其它地方更不好管理,这件事情,你与候震,陈长安要好生计议,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便要以霹雳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处理。”
“是,节帅。”吴进点头道。
“棣州与沧州又不太一样。棣州靠近平卢,上一次候希逸吃了一个大亏,不见得就咽得下这一口气,棣州还是要在兵备之上加重一些,我不在的时候,就更需要注意。李浩的军队整编如何了?”
“军队之中归属别驾,属下了解得并不多,但就平常了解到的以及李别驾申请的粮饷来看,整编工作还时进行得相当顺利的。主要是杨卫在这一方面还算支持,现在棣州原先的甲士都已重新打乱重组,优胜劣汰,又从府兵之中拔选了一批,年前,已经组织成了一支两千人的甲士,基本驻扎在州城。李别驾练兵练得很勤。”
李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李浩那小子,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不过他还很年轻,第一次独挡一面,你还是要多多地关注一下他,别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
卢冠一楞,接着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军政分开,并不是说就要你们彼此就对对方的事情漠不关心。”李泽微笑着道:“他们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上奏,而你们有什么事情,他们自然也会说给我听。彼此密切配合的基础之上,又要相互制约,不能一家独大,这才是长久之道,明白吗?”
卢进,吴冠二人都是心中一凛,道理他们二人自然都是懂得,但他们没有想到李泽竟然将事情摆在了台面上来说。
再说了,在沧州,棣州,还有义兴社一脉的内部管理,事实上,义兴社的内部管理更要严厉得多。
说完了公事,李泽又看着吴进到:“听说你这一次准备把父母也带到沧州去?”
“是,节帅,父母年纪渐大,都不良于行,带在身边,能让吴进多尽一尽孝道。”
“这是正理。卢冠,你的家人也没了快两年了吧,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一直忙于公事而疏忽了自己。”李泽道。
“多谢节帅关心。”卢冠拱手道。“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吧。棣州现在并不安稳,属下实在是没有心思在现在考虑这些。”
第二百七十章:我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暴力的确让人沉醉,让人迷恋。
因为暴力能让许多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简单易行,能让自己的目标更加容易达到。
就像在武邑,信都,石邑这些地方,像景州这样的地方,像瀛州这样的地方。因为暴力将旧有的秩序摧毁得七零八落,使得李泽的所有的新政策实施起来无比的顺利。柳成林现在在瀛州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典型的暴力的代表。
大军抵达坞堡之下,对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服从,要么灭亡。破门而入之后,所有的财产被收归官府,然后以官府的名以,屯田也好,授田也罢,最终都是要完成度田,清户的最终目标。
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用于这种方法,像翼州,镇州,赵州,甚至于沧州,棣州等地。吴进,卢冠的汇报,让李泽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世界仍然是由乡绅,豪强,世家把持着大权,仅仅凭暴力也许能获得一时之利,但绝不可能长久地持续下去。
打土豪分田地,固然很简单,但也有着强烈的后遗症,会将大量的地主阶层,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现在还只仅仅限于北地有限的区域内,将来如果放眼天下的话,那反对势力,只怕就很可怕了。
“公子的思路很清晰,这让公孙很是高兴啊!”公孙长明很是欣慰地抚着长须,“说实话,我一直担心公子沉醉于暴力之下所轻易获得的成就而难以自拔呢!”
李泽点头道:“经营武邑,信都,石邑甚至于翼州这样一块不大的地方,或许不用考虑这么多,但如果放眼天下,就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了。”
“公子所虑极是,路肯定是要往前走的,但手段却是可以考虑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公孙长明呵呵笑道:“昔日王莽,殷鉴在前。”
“所以我要搞一个团结阵线,统一联盟。”李泽笑咪咪地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我所用。”
“公子其实已经在做了嘛。你所制定的个人家庭不得拥有超过五千亩土地的上限,已经给了绝大部分中小地主们前景了,其实绝大部分中小地主,也是很难达到这个标准的。而对于豪绅大户,那些动辄拥地数万亩十万亩的家伙,允许他们分家,也是另一条路。”
“所以在这样的政策之下,如果还有人不愿意跟从我的步伐的话,那就的确就是心怀野望,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做点什么了,对于这样的人,我也就可以对他们毫不客气了。”李泽冷笑道。
“团结中小地主,乡绅,打击超级豪强。”公孙长明微笑着道:“公子,还有一类人,您可千万不要忘了,那就是很多世家。这些世家,家中土地或者并不多,但影响力却不容小视,这里头有许多是官樱世家,是书香门弟,传承久远,不以财力说话,而以清名影响人,这些人说起来,比那些豪强要更难对付。因为对他们当真是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他们轻松地张一张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项好政策。这些人有影响力,而且其中不乏智者,如果能吸纳进来为我所用,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公孙先生说得极是。不过现在这些人的势力终究是被这些年的农民暴动,地方割剧而残杀得也不太多了,如果碰到了,我自然会下力气去拉拢的。公孙先生此去长安,不妨在这些人身上多下下力气,关中之地,这样的世家,倒是极多的。要是他们能在长安等地给我造造势,那倒是极好的。”
“这个自然!”公孙长明点头道。“声名这东西,有时候看起来毫无用处,再大的名声,也抵不过一把快刀,但声名与实力搭配起来之后,便能发挥出超乎常人想象的能量,很多时候,就凭着这一点,一些地方便能传檄而定。公子想要一个什么要的声名呢?公孙在关中还薄有影响力,也有一批知交好友,为公子拉拢一些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现阶段嘛,我需要的当然是李某人是一个忠君爱民,是一个一心想要扶助朝廷重现大唐辉煌的忠心耿耿的忠臣形象。最好是能把高骈给比下去。”李泽恬不知耻地对公孙长明道。
公孙长明失笑:“高骈的忠心已经经历了时间的检验,公子想在这一点上超过他,是有难度的,不过我们可以在公子的年龄之上大做文章,高骈忠义无双,但年纪毕竟大了,而且后继无人。而公子风华正茂,如果朝廷能有公子这样的柱石,必可再保数十年平安,从这一点上切入,公子觉得如何?”
李泽击掌大笑:“先生所言甚佳,我最强大的资本就是年龄了,想来在朝廷诸位大佬的心里,我这个年龄,还是有着很大的可塑性的。”
公孙长明笑而不语。他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李泽,内心目标极其明确,而且向着这个目标前进的步伐无比坚定,中间或者会有手段上的变化,会有迂回,会有后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毫无置疑的,他始终是在向前。
想要改变李泽的,无一例外,都会被李泽所改变。
自己曾经自诩为是内心强大的人,但在李泽的身边,也在不知不觉地被他所改变了。真要说起来,李泽与张仲武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只怕没有。
张仲武准备用暴力的手段来推翻大唐王朝,而李泽现在所做的,或者他准备要做的,却是要在一个渐进的过程之中,慢慢地取代唐王朝。对于这一点,李泽毫不掩饰地对公孙长明表达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自己对于张仲武哧之以鼻,决然而去,但却在李泽的身边呆了下来,并且认为他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书房门吱呀一声响,李泽有些意外的地抬头看去。这间书房外头有李泌守着,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即便是李泌自己要进来,也会在外面先禀报一声,像这样直接推门而入的,还真是没有见过。
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庞,出现在门边。
出乎李泽意外的是,居然是柳如烟。
公孙长明一笑站了起来,道:“公子有事,公孙就先告辞了。”
看着柳如烟整个人都站了进来,后面跟着无可奈何的李泌,李泽一笑而起:“那就不送先生了。先生如果有空,去杨开那里看一看。”
公孙长明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柳如烟的身边,点头示意,柳如烟则是蹲身向他行了一礼。
门被重新关上,李泽微笑地看着脸庞微微有些发红的柳如烟,从大案之后走了出来,指了指椅子道:“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坐!”
柳如烟迟疑了一下,走到了李泽身边,盯着李泽道:“我给你做得香囊,你一直都带着吗?”
李泽笑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香囊:“一直贴身带着呢!”
柳如烟的两眼立时便亮了起来,喜滋滋儿地坐了下来。
李泽坐在她的身侧,道:“听说你昨天晚上晚饭也没有吃,心急火燎地,是怎么啦?”
柳如烟垂下头去,李泽静静地看着她。
好半晌,柳如烟抬起头来,道:“李泽,我们即将成婚了是不是?”
“是。”李泽点头道:“据说皇帝要赐婚,而且要给我们主婚,这倒是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可是我觉得,夏荷对于你来说,更重要,你对她也更好。”柳如烟大声道。
李泽楞了好一会儿子,才摇头道:“巧儿,关于这一件事,你可以这样想一想,我与夏荷在一起长大,相处了十余年的时间,我与她之间的情感,是由时间慢慢积累而起来的,而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毕竟还很短,但我相信,以后我们的感情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吗?”
“我相信。”柳如烟点了点头:“可是我昨天去了夏荷哪里,看到了她所做的事情,我却觉得很惭愧,我怕就算是以后我们成婚了,在你这里,她的重要性,仍然是我所无法比拟的。”
李泽笑着牵起了柳如烟的手,轻轻一握之际,心中恍然,果然如夏荷所说,柳如烟的手掌之中有着老茧而且显得极是有力,这当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柔夷。
“你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别忘了,你是我李泽的正室夫人啊!”
“这是不一样的。”柳如烟摇头道:“哥哥曾经跟我说过,想要不被人取代,那就需要你有着不被人取代的实力。现在夏荷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李泽不由被噎住了,的确,现在在他的这个体系之中,夏荷的作用压根儿便没有人能够取代。自己当然会做这些事情,但自己不可能陷身在那样浩如烟海一般的帐目中去。
“所以,我也要成为一个不能被取代的人,我也要成为一个对你的事业有着帮助的人。”柳如烟大声道。
李泽苦笑:“这是夏荷给你说的?”
“她自然不会说,这是我自己感觉到的。”柳如烟摇头道:“教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仅仅是你的夫人,还是你事业前进最好的伙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