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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有投入自然有产出

    绕着李家大宅跑了十几圈,身上的短褂子便已经湿透了.李泽的这个习惯,现在已经传染给了所有驻扎在李家大宅的亲卫.所以现在李泽跑步的时候,身边已经簇拥着数十名亲卫了.带头的自然便是李泌.

    说起来自家公子每天都在跑,他们也不好意思在一边观望啊!跑步这事儿,当真是能上瘾的,一个习惯的形成,大概需要十五天左右,而一旦形成了习惯,想要改变,你就会感到特别的不舒服了.就像这些亲卫一样,起初或者是被迫跟着李泽一起跑,但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到了这个点儿要是不去跑上一跑,便会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不太舒服.

    李家大宅经过扩建之后,可真是不小,一圈绕下来,便是差不多两千步,如果换算成现在的长度,那也有近两千米了,十几圈,便是差不多两万米.

    一天一个两万米,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但对于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兵来说,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李泽一直便是这样跑,但李泌在跟着跑了一段时间之后,看着亲兵们轻松的模样,就不开心了.先是让人做了些沙袋,从半斤,一斤,最多的五斤,绑着让亲兵跑.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干脆下令每天早上的跑步变成了全副武装.

    全身的盔甲套在身上,再带上所有的作战装备,每个人差不多便负重四五十斤了,李泌如此残暴,便连李泽也看不下去了,过犹不及,他不得不下令,这样的全副武装的跑步,最多每十天进行一次.

    但是这种训练,无疑是极有效果的.现在这些亲兵,一个个全副武装的进行数十里的越野,并不会感到丝毫的负担,他们甚至能够在这样高强度的行军之后,紧接着发起一起高强度的作战.

    这样的训练也终于从大宅内的亲兵慢慢地漫延到了整个亲卫营,然后又向着其它部众普及而去.现在便连驻扎在石邑和信都的沈从兴部与石壮部也开始了这样的耐力和力量的训练.

    当然,这也是有负面效果的.

    就是士兵们的饭量大增了,而且对于营养的补充需求也更强烈.在伙食费这一方面,李泽的开支是大大增多了的,在这方面的开支的突飞猛进一度引起了负责财政的夏荷的怀疑,直到她亲自在士兵们开饭的时候跑去看了一眼,看到那些士兵一顿便能吃下她几天的饭量的时候,终于相信军官们没有谎报帐目,侵吞公款.

    当然,她还是有些心疼.

    对此,李泽曾笑着指着那些赤着膀子在校场之上练习的士兵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棱角道:”这些都是有价值的,瞧,那些鼓起来的肌肉,就代表着力量.真正的军队作战的时候,抛开所有的外在因素不同,单论士兵们面对面的肉搏战斗,那力大的就绝对不会吃亏.”

    瞅了一眼那一群群肌肉鼓鼓的战士,夏荷脸红红的走了.

    对于军队,李泽是舍得投入的,多吃一点算什么,到了战场之上,只要干赢了,再大的投资也能在一场胜仗之后赚回来.只是干掉了一个朱斌,他便收获了能让他支撑一年的资财,现在他特别渴望早些干掉朱寿了.那可是四州之主,想来抄了他的家,自己便能富裕上好几年的.

    而这几年,无疑会是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好整以遐地筹划将来的事情.

    昨天陪着曹信与闵柔很是喝了几杯,这可不是外头卖的那种绿蚁酒,而是李家庄子里头自酿的高度酒,李泽直到现在出了这一身透汗,他才感到彻底清爽了,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放到鼻间闻了闻,汗里似乎都还带着酒味.

    向着李泌等人摆了摆手,李泽径直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夏荷早已经备好了温热的水和柔软的毛巾等着他归来.

    李泽跨进房门的时候,夏荷也刚刚好准备完这些东西.两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彼此之间已经熟悉得在任何一间小事之上都能配合得恰到好处.

    扔掉了身上的褂子,坐在凳子上,夏荷便拧干了毛巾,替李泽擦拭着身体.

    “去见老爷的礼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别的倒也不甚出奇,就是一对百年老人参和一只成了形了何首乌倒是少见.”用力地替李泽搓着身子,夏荷轻声道.

    “嗯.”李泽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礼物倒是在其次,他是成德节度使,要什么没有?左右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只是听曹公说他现在身体出了些问题,人参和何首乌都是补品,倒也说不定有些用处.”

    李泽与李安国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淡,近几年来,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了.对于这一点,夏荷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屠二爷的义兴堂今年致力于打通商道,所需颇多,粮食我们又是高价进,平价出,一直亏损,所以今年义兴堂是注定要亏损的了.”夏荷转到了李泽的前面,重新拧了毛巾边擦边道:”这就一直要靠吃老本了,算上打下横海所需要的军费,犒赏,抚恤,从德州弄来的钱,只怕就所剩无几了.”

    “不要紧,打下了沧州,棣州,便又有钱了.”李泽嗬嗬一笑:”干啥也没有抢来得快啊!”

    “那终究是无源之水.”夏荷笑道:”总不能没钱了就去打一个节度使吧.”

    “那也不错啊,等公子我足够强大了,没钱了便去敲一个,等到将那些节度使一个个的都敲完了,这天下也就都归了公子我了,那我还愁钱吗?”李泽笑着拧了拧夏荷的耳垂.

    自从两人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后,倒是食髓知味,李泽这一世虽然还是处男,但上一世却是老手,身体虽然还很稚嫩,但手法却是极其老练,很快便发现了夏荷最敏感的地方,竟然是她的耳垂,轻轻捻一捻便能让她情不自禁.果然这一捻之下,夏荷的脸便腾地一下红了,扭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公子别闹.”

    李泽哈哈一笑.

    “倒也不用太在钱的事上犯愁,别看屠虎现在做得是亏本买卖,但你也知道,打通商道,铺好网络本来就是最花钱的,想当初咱们刚刚经营横海的时候,最初你也不是愁得一夜一夜睡不着吧,后来还不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我哪里手抽筋了?”夏荷嗔道.

    李泽一笑道:”所以啊,屠虎的生意,过两年自然便会财源滚滚而来啊!”

    “可我愁现在啊,昨天石壮和沈从兴都发来了物资清单,光是公子您设计打造的那个联合健身器械,两个人一开口便是各要二十套,真当这不要钱的吗?而且熟手工匠就那么一些,各二十套那就四十套,便是做到明年也做不完啊!”

    所谓的联合健身器械,最初是李泽自己画图让家里的铁匠师父慢慢地研究打制出来的,后来又做了几套由秘营士兵使用,现在,已经开始在军队之中用于士兵们煅体了,不过这玩意儿结构复杂,又只能全手工打造,只算原材料和人工费,价格便已经很喜人了.

    “告诉他们,有的是替代办法,这边能做多少,便给他们多少,也不能光指着这个.”李泽道:”不过家里的铁匠铺子,还是要大力招人手,我们要多多地培养各种匠人,铁匠,木匠,石匠以及各种手艺人,我们都要不惜力气的大力培养.现在咱们武邑又不差人,寻一些聪明的去学,不是什么难事.”

    “别的倒也罢了,可是公子您当初提点的那些提高熟铁技术以及淬火技术,这可是秘密,万万不能轻易泄露出去的.”

    “核心的东西,自然要信得过的人掌握,但其它的边缘技术,不要怕更多的人学了去.”李泽道.

    夏荷点了点头,将毛巾清洗了拧干搭在架子上,回身替李泽找来了衣服一件件穿好.做完了这一切,两人便来到了外间,厨娘已经将早饭摆到了桌子上.

    粟米熬的粥,从山里捡来的新鲜的香茹放在开水里稍煮片刻,捞起来等其凉下来后,切成薄片,再加上野韭菜,香蒜,木蒋子,用香油,酱,醋一拌,便是最好的佐餐小菜了.当然,除了这个新鲜炮制的菜之外,还有一盘咸菜疙瘩切成的丝.

    正吃着,屠立春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他的模样,李泽便吃了一惊,不但脸浮肿着,两个黑眼圈也格外的醒目.

    “这是怎么啦?昨天晚上回去,是不是又与闵柔他们大战了一百回合?”李泽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屠立春坐下.

    屠立春有些颓然道:”昨天晚上,酒喝输了.今天早上,架也打输了.”

    李泽卟哧一笑道:”你手下的那些西贝货碰上了正主,输了也正常啊.你本来就不该让他们斗酒,你手下那些小子,哪里有机会经常喝酒?倒是闵柔的那些手下是经常喝的.你这是以己之短与别人的长处相斗啊!”

    “酒宴一起,小子们的好斗天性就显现了出来,那里好制止,再说了,这样的事情,那怕就是输,也是输人不输阵啊!”

    “所以就全躺下了.”李泽大笑道:”一个个头重脚轻的,今天早上再干上一仗,当然会输得很难看.不过这一次输了也无所谓,争取下一次赢回来就是了.”

    “小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我倒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屠立春道.”公子,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

第二百一十二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闵柔率成德狼骑成建制地进入武邑,被所有关注成德政局变化的人视作了李安国对于自己继任者的最明白无误的一次暗示。对于这些人来说,李泽私生子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泽母系一族那极其敏感的身份。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李安国在试探他的属下对于这一举动的反应,也可以看作,李安国正在试图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让他的属下消化并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

    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派出了成德的象征部队加入到李泽的阵营,却又没有让李泽入镇州,祭宗庙,入谱了。

    而这样的一件事情从另外一个方面也说明,李泽入主成德的障碍其实仍然很多,很大,要不然李安国压根儿就用不着如此试探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乐见其成。

    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里头当然可以大作文章,加以破坏,促使成德内乱。

    一时之间,各个势力倒是都开始了密谋算计,都在盘算着从这样的一件事情中,怎样才能获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而就在这般群魔乱舞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事件的主人公李泽,仅仅带了两名护卫,掺杂在王明义的队伍之中,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了镇州。

    秋天,正是围猎的好季节。这个时候的动物们膘肥体壮,最为人们所喜。如果这一次不来镇州的话,李泽在武邑也会组织人手搞一次围猎,倒不是单纯地为了口腹之欲,而是这个时代,大型的猛兽还是很多的,不定期清理一下,过多的猛兽在山内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便会下山祸害老百姓了。现在武邑已经基本上塞满了人,便是靠近大青山的那些以前没有多少人居住的荒地,现在也是人满为患,这一次他离开武邑,便将这个工作交给了杨开来负责。

    李安国见他,当然不会在镇州城内,李泽如果进了镇州城,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了人的,在现今这样的局面之下,显然会另起波澜。

    一来,李安民和尤勇两支大军,已经准备向定州,易州发起进攻,成德上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有什么刺激。二来,李泽孤身入镇州,指不定便会让一些心中另有盘算的人拨拨小算盘,打打李泽小命的主意也不是不可以的。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李安国用围猎的名义走出镇州城,四处转一转,疏散一下郁结的心情,在哪里都是说得过去的。

    梁晗瞟了一眼忘着他笑嘻嘻的李泽,拱了拱手,便将目光投诸在了李泽身后的陈长平身上,特别是陈长平背着的那张大弓,他更是看了一眼又一眼,惹得陈长平对他怒目而视。就在陈长平要爆发的那一刻,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李泌,这个女子,可是让他吃了大亏的罪魁祸首,那一枚青木刺带给他的伤害,至今仍然让他心有余悸。

    现在你到了我的地盘上,你得给我小心一点!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挑衅之意,李泌却是扁着嘴,斜着眼,轻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青木刺,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梁晗看到青木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旋即黑了脸。

    “梁将军,劳你远迎了!”李泽掐准时机开口,将梁晗一肚子邪火全给堵了回去。“节帅在哪里?”

    梁晗收回了目光,看着李泽,有些怪异地道:“小公子,我们称呼节帅,你难道不应该称呼一声父亲吗?”

    李泽嗬嗬一笑,“那也总得等我入了祖谱,祭了宗庙之后才能说起吧,现在可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叫节帅,更两下得宜。”

    梁晗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这也就是你了,现在翅膀硬了,有资格叫板了,我就不信以前你没叫过他父亲大人。

    “节帅在小溪那边等着你呢!”心中虽然腹绯,但嘴里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虽然他这张嘴臭得很,但临行之前,公孙长明特地叮嘱过他,再者,他也实在有些怵李泽,李泌只是个小角色,报复一下不会有什么后果,但李泽,可就真不是他能动得了的了。

    “公孙先生身体一向可好?”两人并辔而行,梁晗稍微落后了半个马头,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小子这一年来倒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吃得下,睡得着,有什么不好的。”梁晗道:“倒是我不太好,统管了东门一千甲士,现在闵柔去了你哪里,节帅又把亲卫营也交给我兼管,可是累死我了。”

    “你这匹野马,是该上个笼头好好地管一管,否则枉费了你一身的功夫。”李泽笑道。

    梁晗瞪眼怒目视之。

    李泽大笑。

    一行人纵马疾奔。

    李安国正在小溪边上,亲自操刀处理着一支山鸡。虽然很少亲自动手做这样的事情了,但手法却仍然很娴熟,在烧开的鼎锅里将山鸡烫了一会儿,便蹲在小溪边褪毛,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肚腹,将内脏取出来扔在一边,在溪水里反复清洗了几遍,便拎着山鸡站起身来回到了一顶巨大的遮阳蓬下。公孙长明正盘腿坐在其中,有滋有味儿地喝着茶。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李泽勒马而停,翻身下马,站在哪里,凝视着那个正拎着山鸡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了他。

    两个人都在努力地从脑子里想象着对方以前的样子。

    李泽是当真记不起上一次见到李安国是什么时候了,连对方是什么模样在脑子里都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但眼前的这一位,却是身材削瘦,还显得有些佝偻,头发胡须斑白,他应当才五十出头吧?

    李澈之死,应当对他的打击是相当大的。否则那样的一个硬汉不致于垮得如此之快?五十,在李泽前世的那个世界,该当是正当壮年。虽然在这个时代之中,五十已经不算年轻了,但对于那些位高权重者,这个问题与后世相差并不会太大,他们掌握的资源足以让他们比绝大多数的人要生活得好上太多。

    他有些唏嘘,但却并不后悔与李澈的哪一场生死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斗,容不得半点心软。

    他挺直了身子看着李安国。

    李安国也在看着他,脑子里同样也在想着他映象中的李泽。那是一个瘦弱的,眼神闪烁如同一只受惊小鹿的小男孩的模样。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个头快要赶上自己,气宇轩昂的年青人,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极其坚毅,没有丝毫的惧怕神色,这种眼神儿,即便是在李澈眼中,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两人对视片刻,李安国冲着李泽招了招手。李泽大步向着他走了过去。

    离着李安国两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双手抱拳,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躬下身去,叫道:“节帅!”

    李安国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紧接着是一丝愤怒,接着却又有些惘然,最后却全都化为了释然之色。

    李泽有怨气。

    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哪怕他已经做下了如此大的事业,不仅仅是在北地,便是在整个大唐,这个孩子在这几个月做的事情,已经让所有人都侧目而视。

    但他终究还只有十五岁,或者该满十六岁了吧?

    李安国想了想,终是没有想起李泽的具体生辰日子,这个现实让他心里最后的一丝不满也终究烟消云散。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委实怪不得眼前这个少年吧!他有怨气是好事,说明他心中终究还是认自己这个父亲的,要是漠然,那反而就不美了。

    “会整治吗?”他举起了手中的山鸡,又指了指面前的一堆火。

    李泽不言声的伸出手去,接过了山鸡,在火堆边盘腿坐了下来,熟练地用一支铁钎子穿过了整个山鸡,将其架在了火堆之上。梁晗从遮阳蓬下取出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将其一一罗列在了李泽的身边。公孙长明施施然地从遮阳蓬下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李泽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泽拿着小刷子开始往山鸡身上刷佐料。

    “李泌,再做一只叫花鸡。看公孙先生的涎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只山鸡哪里够吃?”李泽瞥了一眼公孙长明,回头冲着李泌喊道。

    李泌与陈长平走了过来,自去遮阳蓬下取了另一只山鸡,两人便去小溪边剥洗。

    “小公子亲自做的菜是一绝,烧烤更有独到之秘,走的时候我虽然从他哪里弄来了许多佐料,但自己做时,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今天总算又可以大快朵颐了。”公孙长明眉开眼笑。

    “山野之人,没事便只能琢磨这些小道,没想到竟然让公孙先生惦记上了,倒也是我的荣幸!”明知公孙长明是在没话找话以缓解父子两人之间的尴尬,李泽却也不能不答话,嘴里说着,手上却并没有闲着。不停地转动着架子,不停地往上刷着佐料,一阵阵香气开始飘散开来。

213:因果

    山鸡最外面的一层已经烤得焦黄,李泽用刀子小心地将最外面的一层片了下来,盛在碟子里,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率先递给了对面的李安国。

    似乎是满意于李泽的表现,李安国微微点了点头,戳了一片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只到满齿留香这才咽了下去,赞赏道:“果然有不同之处。老公孙,一样的原料,咱们做出来的的确味道要差一些。”

    “手法不同而已。”公孙长明笑着道,眼睛却仍然盯着李泽不停翻转着的山鸡。

    吃着碟子里薄薄的山鸡肉,李安国看着不远处忙碌的李泌与陈长平,问道:“那就是你手下的那个神箭手?”

    李泽回头瞅了一眼帮着李泌忙活的陈长平,点了点头道:“他的箭法的确不错,以前是横海那边的,因为不满朱寿横征暴敛造反了,后来就跟了我。”

    “听老公孙说,你手下还有一位大将叫石壮的,来历颇有些神秘,你搞清楚了他的来头了没有?”李安国问道。

    李泽摇头:“没必要。”

    “那你也敢用?听说他是你手下最得用的大将?你重视他更甚于屠立春?”李安国惊讶地道。

    “人相交,贵在知心,他愿意跟我说时,自然会跟我说。”李泽不抬头,淡淡地道:“穷根究底,徒伤感情。”

    李安国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的用人原则,跟自己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

    等到李泽将另一碟片好的鸡肉送到公孙长明的手里的时候,李安国突然问道:“澈儿之死,与你有关系吗?”

    公孙长明正满心欢喜地将一块鸡肉送到嘴边,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问,顿时僵在了哪里,举在唇边的肉也停顿在了齿边。

    李泽却是头也没有抬,仍旧专心致志地烤着鸡肉,手下不停,嘴里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没有关系。我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李安国抬头盯着远方的陈长平,叹息道:“苏宁咬定是你下的手?”

    李泽一笑:“刚过年的时候,他还派了数百精锐骑兵想去要了我的命呢?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见过他,这是一条疯狗,现在逮着我咬,我也没有办法,清者自清而已。”

    李安国收回了目光,看着从容不迫的李泽,道:“是与不是,现在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澈儿已经死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说起来,这都是我的错。”

    李泽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李安国,语气肯定地道:“您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您的错,十六年前,您便错了。”

    李安国脸上红晕浮现,有些恙怒:“十六年前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我与你母亲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李泽浅浅一笑:“有什么不知道的,猜也能猜出来。一个敬而无爱,一个爱而不得。都是怨夫怨妇罢了,倒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无缘无故地便遭了这许多罪。生而不养或者养而不教,这都是罪过。”

    李安国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盯着李泽,看样子倒似乎是想把李泽一口吞下去,毕竟是一地节度使,恼怒之下,那种长期以来身居高位的威势便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本来站在他们后面的梁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而稍远一点的陈长平更是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这边,这个人长期战斗在第一线,对于危险有一种直觉地反应,看向这里的时候,手便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的箭袋,倒是李泌后知后觉,看到陈长平的动作,这才直腰看向了这边。

    陈长平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李安国的,他嘿嘿,嘿嘿嘿地冷笑了几声。

    李泽转头瞥了一眼陈长平,陈长平立刻低头继续给山鸡拔毛,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这个手下,对你倒真是忠心得很。”李安国冷笑道:“这个地方,他居然也有准备动手的勇气。”

    “一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家伙。”李泽笑道:“不值得你动气。”

    李安国盯着李泽看了半晌,脸色终是缓和了下来。

    “澈儿是不是死于你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去探究真相,正如你所说,这些都是我埋下的因,便必须由我来承担这个果。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了,但这或者是最好的选择,也或者是最坏的选择。”

    “何解?”李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的老练,狠辣出乎了我的预料之外。”李安国放下了手中的碟子,道:“我问过公孙了,他没有教过你这些,你母亲,更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你是怎么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居于安而思于危。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得长久的人,自然想得便要多一些。”李泽道:“至于说有些东西,书读得够多了,只要没有读傻而且善于思考,自然就能学到。”

    李安国怔忡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些年,倒也是苦了你了。之所以说你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是因为你有可能带着李氏一族走向我不曾达到的巅峰,但也有可能让李氏坠入无底的深渊,从此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这一点,您倒也说得有道理。”李泽一刀切下了山鸡的脑袋,将刀子插在鸡头之中举到眼前,看着那鸡头之上鲜红的冠子,道:“但这也并非我所愿,而是时势使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像您,一心想要盘踞成德之地当一个土皇帝,但最后,还不是身不由己的被裹协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而无法退身吗?”

    李安国默然,并没有因为李泽的讽刺而动怒。

    李泽晃了晃手中的鸡头,笑道:“要么就做这鸡头,让命由己不由天,让自己能支配这天下大势,否则便只能随波逐流,或者运气好能生存下来,或者被大浪所吞噬。而我,不愿随波逐流,我更喜欢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掌握。”

    “逐鹿天下,何其难也?”短短的几句话,李安国却是已经窥见了李泽最深处的心思。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不行呢?”李泽哈哈一笑,将鸡头喂进嘴里,一口便咬下了鸡冠子。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真的不会选你,如果澈儿还活着,我也不会选你。”李安国叹息道。

    李泽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沉声道:“您现在还有李沅可以选择,深州赵州不是正在叫嚣着过嗣吗?”

    “侄儿终究不是儿子。”李安国叹道:“而且我真这么做的话,成德立马就会分崩离析。起码翼州曹信是绝对会跟着你走的。而往后看,不管是安民,还是苏宁,都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到了那个时候,成德会先内乱,而他们都会死于你手。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你连认祖归宗都不愿意了。”

    李泽微笑不语。

    话说他对于李氏宗族的认同,还真没有外人认为的那些强。有,当然是助力,没有,凭他现在的能力,将来去抢了来也不是不可以。

    “您这一次召我来,不会就是想跟我发一番感慨吧?”李泽道,“我很忙的,现在正在秋收,秋收过后我便要动手打横海了,横海现在再倒霉,那也是一镇之地,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公孙,你与他说吧?这个小崽子说他的手伸得不长,那胡十二算是怎么一回事?”李安国似乎有些疲惫,挥挥手对公孙道。

    李泽一怔,恼怒的目光转向了公孙长明,这件事必然是公孙长明透露给李安国的。

    公孙长明丝毫没有当了叛徒的自觉,一边吃着山鸡肉,一边道:“李泽,节帅是你的父亲,你太无礼了,你可知道,节帅为了你能上位,呕心沥血,辛苦布局吗?以你现在的位置,当也知道,想让成德平稳过渡到你的手中该有多难吧?”

    对于这一点,李泽不得不承认。

    “简单诛杀苏宁,当然没有问题,但这会带来很多问题,所以从深州开始,节帅哪怕还在病床之上,便已经开始布局了。苏宁身边,节帅已经埋下了棋子,你可知道此人是谁?”公孙长明道。

    李泽思忖了片刻:“难不成是杜腾?”

    “你果然聪明绝顶!”

    “这可没有什么难的。”李泽笑道:“黄尚已经被苏宁干掉了,一个死掉的棋子自然就不是棋子了,其它人,似乎还没有这个份量。”

    “的确是这个道理!”公孙长明失笑道:“所有人都认为黄尚才是节度使的棋子,可是黄尚在深州十余年,他家大业大,与苏宁纠缠太深,他反而是对苏宁最为忠心之人。”

    “当真是人心叵测啊!”李泽叹道。“可是公孙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苏宁不仅仅是与赵州有勾结,他极有可能有与卢龙勾结起来?”

    “与安民勾结我相信,与卢龙人勾结,苏宁还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李安国在一边插嘴道。

    “为什么不可能?”李泽认真地道:“既然他认定李澈死于我手,那么与卢龙勾结的最大障碍便消失了,现在他用不着为李澈之死而纠结了,转而恐怕就想他苏氏的存亡了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落花已有意

    夜已深沉,溪边却仍是灯火通明。上千甲士散布在周围百米范围之内,将中间的那顶沙帐紧密地卫护在中央。再往内,梁晗,陈长平,李泌这等人物巡弋左右。纱帐之内,只有三人,便是李安国,李泽,以及公孙长明。

    人数虽众,但却极其安静,也只有巡逻的士兵身上的甲叶偶尔相撞之声。这使得山间的野兽的嚎叫,鸟儿的哀鸣便显得格外的清晰了。

    这两天对于它们而言,恐怕是最恐惧,最伤心难过的一天了。它们的同类被捕杀,纵然他们还能闻到这些同类的气味就在这一段飘浮,它们却也只能远远地悲鸣几声。

    不管它们是百兽之王,还是空中精灵,在人类面前,终归也不过是一盘菜而已。

    陈长平从灰烬堆里扒出了先前埋下去的叫花鸡,温度刚刚好,敲开泥封,便露出了里面蕉叶包裹着的香气扑鼻的鸡肉。撕下最为肥美的后腿递给李泌,两人就着酒开始了今晚上的宵夜。

    陈长平是大口地喝,李泌却是小口地抿。

    “妹子,你说咱们小公子能与节帅和解吗?我看他们两人总是有种怪怪地感觉?”陈长平一边撕扯着鸡肉,一边问着李泌。

    李泌翻了一个白眼,却是懒得理他。

    “说起来白天节帅瞅了我一眼,我当真是浑身冒寒气。”陈长平是做贼心虚,他耳朵尖得很,白天李安国质问李泽的时候,他可是听得清楚。公子虽然一口否认了,但看李安国的模样,似乎压根儿就不信。

    李安国自然不会拿他现在唯一的儿子怎么样,但他们这些亲自下手的家伙,只怕李安国剁起来是真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杞人忧天。”李泌抿了一口酒,白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看着陈长平道:“我们做事就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咋能不想呢?”陈长平看了那片纱帐一眼:“公子步步高升,我们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对了,忘了问你,立春大哥卸任了公子的亲卫统领,这一职由闵柔接任了,你与他相处得可还好?”

    “同僚而已,我与他负责的不一样。”李泌道:“慢慢磨合呗。”

    李泌担任着李泽的贴身护卫一职,统带的部属是能进李家大宅后院的,而其他的亲兵,则只能在外围活动。

    “闵柔这样的人,只怕骄傲得很,很难相处吧?”陈长平问道。

    “还行。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你在新位置之上过得不太舒坦?”李泌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长平点了点头:“当然有些不舒坦,我统带的这个曲一千人,有八百人是翼州老兵,另外两百人是从德州青壮挑选出来的,你说说我能依靠谁?”

    “靠你手里那张大弓便足够了。”李泌不以为然地道:“军中自然是强者为尊。”

    “说得倒也不错。”陈长平道:“这一个多月来,我尽忙着打架了,基本上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但光打赢他们也不行,军队里啊,光有威而无义,也是不行的啊!我这一年来攒的一点体己钱,几乎全砸进去了。上到屯长,下到伙长,我带着他们差点把武邑的馆子吃遍了。”

    李泌卟地一口将刚刚喝到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陈长平不满地道:“我以前是一个反贼,那里像立春大哥,根正苗红,一下到部队里,那些军官便众星捧月地拱着他。秋收之后马上便要开战了,我不将这些士卒军官好好地笼络在身边怎么行?我自己倒还是小事,但误了公子的大事,那就百死莫能赎罪了。”

    陈长平说到这里,李泌倒也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也正是公子所顾虑的,要不然公子怎么没有进行大规模地整编以便将翼州从属牢牢地掌控在手里呢?总要等到将横海打下来之后,借着这个威势再行整编,效果便要好得多了。”李泌道。

    “是这个道理啊!”陈长平道:“以前啊,我真是太天真了,直到跟了公子,才算是长进了许多,算了,不说这些了,说点轻松地吧!妹子,你今年十九了吧?”

    “关你何事?”李泌横了陈长平一眼,关乎到女人的年龄,不管这个人是闺中千金,还是江湖巾帼,一个个的都是十分在意的。

    陈长平干咳了几声道:“十九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要不,哥哥我给你做个媒?”

    “你想死吗?”李泌涨红了脸,手摸到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陈长平连连摆手:“我真不是拿你寻开心,我弟弟,陈长贵,你也认识吧,今年二十岁,长相不错,功夫不赖。”犹豫了片刻,陈长平接着道:“他很喜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呛的一声,短刀飞了出来,直直地插在陈长平面前,把陈长平唬了一跳,动静稍嫌有些大,一边的梁晗也转头瞧向了这里。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生什么气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不成你还想当一辈子姑子不成?”陈长平咕咙了几句,看着李泌柳眉倒竖,看起来倒真是生气了,只能双手合什,告饶道:“行了行了,算我没说。我自家兄弟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帮他一把,不行就不行吧!”

    李泌哼了一声,收回了刀子,插在腰间。

    “不过妹子,你也该考虑个人的事情了吧?咱们好歹也并肩战斗了这么久,你要是喜欢上了什么人,不妨告诉我,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你李泌不是一般的女人,没那么多扭捏吧?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丑事对不对?咦,你不会是喜欢李瀚那个傻大个吧?”陈长平道。

    李泌哼了一声:“你要是认为李瀚是傻大人,以后有的是亏你吃。”

    “看来你也不喜欢李瀚!”陈长平笑道。

    李泌瞅着陈长平道:“别试探了,我想找一个读书人当男人。”

    这一下陈长平倒是傻了眼儿。“找一个读书人?”

    “有什么不行的吗?”李泌哼了一声:“再找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只怕立时便得动手打架了,谁也不会服谁不是?”

    陈长平瞠目结舌:“难不成你找一个读书人是为了以后打架能轻而易举地胜出吗?”

    “不可能打架!”李泌道:“因为我一只手便能捏死他。”

    陈长平顿时无话可说,这个女人的思路当真有些不一般,果然强势得很,他不禁为李泌以后的男人捏了一把汗,话说李泌现在这个地位,她真要找一个读书人当男人的话,还真不是一件什么难事。脑子里把他所认识的读书人都过了一遍,还真没有发现能符合李泌要求的,武邑多得是提刀子的大汉,读书人还真不多,德州来的那几大家读书人倒多,但强一些如候方域这样的人都是文武双全,而且出自这样家庭的人,又怎么会向一个女人低头,自然是不可能凑到一块去的。

    看着对面的李泌,此时眼神却有些迷离,明显地想到别处去了,陈长平是过来人,一看李泌这模样,好似是真有了心上人一般,心中更大奇。

    这会是谁呢?

    读书人?

    把有可能与李泌接触到的读书人过细细地想了一遍,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人的模样,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上曹璋那个书呆子了吧?”

    唰地一下,对面李泌的脸庞顿时变成了一片血红,紧跟着呼的一声,整包叫花鸡便飞向了陈长平。

    一把捏住叫花鸡,陈长平吃惊之余又是大笑不止。

    原来如此。

    听说公子原本是要把曹璋塞给杨开调教的,不过这一段时间杨开在石邑忙得脱不开身,他便只能呆在李家大宅里,公子有空的时候便给他洗洗脑,偶尔听屠立春说起来,陈长平只是觉得有趣。他是很尊重读书人的,因为他们懂得多,但像曹璋这样读书把自己脑子给读迷糊了的家伙,他可就看不起了。怎么也想不到李泌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迷迷糊糊的家伙?

    也是,这家伙出入李家大宅,李泌又是负责大宅这个安全保卫的,与他接触多也是自然而然的,这可当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了。

    不过曹璋虽然本身不怎么样,但人家可有一个好爹啊,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娶不来,会喜欢上李泌这样的一个过去的江湖卖解女子,现在的纠纠英雌?

    陈长平很是为李泌担心。

    “不许说出去,不然我跟你没完!”李泌涨红了脸威胁陈长平道:“纵然我打不过你,但我会去揍陈长安,陈长富,陈长贵。”

    陈长平连连摆手告饶:“放心放心,在我心中,你是我妹子呢,绝不会吐露只言半语,只是,这事儿公子晓得不?”

    李泌摇头。

    “那个书呆子自己知道不?”

    李泌摇头。

    陈长平看着平时精明干练的李泌,不由得摇头叹息,果然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蠢啊!

    “妹子,那样的书呆子很好对付的,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

    “滚!”李泌的回答干净利落。

    陈长平再次哑然,也是,李泌的经历可是丰富得很,像自己准备出的主意,她岂会想不到?看起来她是认真了的哦。

第二百一十五章:事与愿违

    天色放亮的时候,纱帐终于被撩开了,李泽三人走了出来.

    公孙长明略有疲惫,李安国更是不堪,手捂着嘴不停地咳嗽,身形看起来更佝偻了一些,也只有李泽,依旧精神昂扬.

    “年轻就是好啊!”公孙长明心有戚戚,或者直到这样的时候,他才会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老了.

    看着李安国,李泽躬了躬身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父亲,请保重身子,我让王明义送到镇州去的礼物里有两支上好的百年老参和一支成形的何首物.”

    李安国倒是被李泽突如其来的亲热称呼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愣怔了片刻才点头道:”你有心了,不过你也放心,我这身体自己心中有数,好是好不了的,但一时半刻却也不至于怎么样!”

    李泽点了点头,转身招呼了一声,李泌早已牵来了马匹,三人策马扬鞭,迅速远地远去,转眼之间便在李安国的眼中变成了三个小黑点.

    “老公孙,我不像是在与自己的儿子说话,倒像是在与一个盟友谈条件.”直到李泽的身影消失了,李安国才苦笑着对公孙长明道.

    “他现在有这个资格.”公孙长明笑道:”你算算他手里的牌面.翼州曹信已经完全倒向了他,现在又再加上了一个景州的柳成林.曹信是中过进士的人物,你别忘了现在成德的绝大部分政策都是曹信替你制定的,而柳成林则是北地有名的悍将,这一文一武便是李泽有力的臂膀,再加上李泽本身所具有的力量,他啊,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儿子了.说不定过了这个年,他也会与你一样,变成一地节帅呢!”

    “是啊,他什么都好,就是与我少了几分亲情!”李安国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

    “他姓李,是你的儿子就够了,他走的时候,不是喊你父亲了吗?你这样的人啊,一辈子杀人如麻,就不要妄想得到太多了.”公孙长明拍拍李安国的肩膀,安慰道.

    “他喊那一声父亲,给我的感觉却是他在可怜我!”李安国有些小小的恼火

    “是吗?这个我倒没有注意到”.公孙长明道.

    李安国哼了一声:”老公孙,你说苏宁真有可能勾结卢龙人吗?在我看来,他与老二联合起来向我逼宫应当就是极限了.”

    公孙长明沉吟了片刻,道:”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准,但正如同李泽所说的那样,作最坏的准备,但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吧,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李公,就恕我直言,你想替苏氏留下这一脉香火,可就做不到了.”

    李安国长叹了一声,”且看他的造化吧,希望他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安国对于苏氏,的确是有感情的.这来源于苏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的帮助,也来源于苏氏为了他的巨大牺牲.所以到了现在,哪怕明知道苏宁与李泽肯定是水火不相容,而他又必须扶助李泽上位的情况下,他仍然想尽大可能地保全苏宁的性命.在昨天与李泽的讨论或者说是谈判之中,这也是他与李泽最大的分歧所在.

    但最终,两人达成了协议,如果苏宁不勾结卢龙人,那么李泽便会留苏宁一条性命,反之,则不能怪李泽心狠手辣了.

    说句心里话,李安国不是没有考虑过当真过嗣李安民的小儿子李沅,他最美好的想法便是李沅成为成德节度使,而李泽成为横海节度使,二李同宗,如果能同心协力,则不失为最大美事.

    但公孙长明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他的这个幻想.

    李沅年幼,而李安国的身体,已经很难坚持到李沅长大成人,李安国一去,则大权必然旁落到李安民和苏宁之手,到了那时,苏宁岂能容李泽逍遥自在?必然是二李先来一场内斗.到了那时,便是同宗相残了.两李恶斗一场,那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在这样的大争之势,李氏说不定就要就此败落烟消云散了.

    李安国最后终于承认他无法做到两全.

    世事往往总是往一个人所希望的反方向前进,就在李安国还在为苏宁的生存而努力争取着最后一线希望的时候,在深州与瀛州的交界处,苏宁也在进行着一场围猎.

    与李安国的围猎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无二,苏宁的这一次出动,照样有着他的目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瀛州方向,一辆马车在数名护卫的陪伴之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了苏宁的营地.

    “苏刺史,我们又见面了.”费仲满脸笑容地冲着苏宁伸出手去,苏宁却只是抱了抱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费仲哈哈一笑,毫无尴尬地收回手来亦是抱拳行了一礼.

    大帐之内早已备好了酒菜,两人相向而坐,费仲道:”苏刺史,这一次你答应与我相见,想来对于上次我所说的事情,已经做了验证了,事实与我的推测,应当**不离十吧!”

    苏宁咬牙道:”李泽手下的确有一个神射手叫陈长平,那人所使用的正是三棱箭头,是李泽特意为他打造的.而另一个叫做石壮的高手,使用的是斩马刀.而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连屠立春也不是这个石壮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在澈儿出事的那些天,这些人,都不在武邑.”

    “这就是了.”费仲有些同情地看着苏宁:”虽然我们没有证据来证明杀死李澈的就是这两个人,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说不定连你的姐夫李安国李大帅心中也是清楚的.”

    “我会杀了那个小兔崽子!”苏宁咬牙切齿地道.

    费仲呵呵一笑,道:”苏刺史,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实力,如果没有李帅的支持,你绝对是杀人不成反被人杀.不过李帅为帮助你杀了他仅存的这一个儿子吗?恐怕不会吧.”

    苏宁提起酒壶,揭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将一壶酒喝得涓滴不剩,咚的一声将酒壶顿在了桌子上,红着眼睛看着费仲道:”他已经派了闵柔带着成德狼骑去了武邑了.”

    “这就是了.”费仲点头道:”对于李帅来说,一个儿子没有了,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哪怕一个儿子是被另一个儿子杀死的也无所谓,因为这只能证明另一个更强.苏刺史,李帅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是要牺牲你了.”

    苏宁喘着粗气道:”如果不是如此,我岂会答应与你见面?”

    费仲大笑:”苏刺史,时间证明,你的这一次的选择是正确的,可能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卢龙与河东最新的战况,三天之前,我们大帅亲率精骑,突袭雁门关,现在整个代州已经落入到我们卢龙之手了.”

    苏宁吃了一惊,代州失守,意味着河东门户大开,也意味着高骈现在已经全面落在了下风.

    “失了代州,高骈就要左右支绌了,我们卢龙军拿下河东,指日可待.”费仲胸有成竹地道:”成德再不做出改变,下场如何,你也知道?”

    “成德现在不是我作主,将来也不会由我作主.”苏宁却是有些无奈.

    “我知道.”费仲道:”所以李安民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了,你不是在推动李沅过继吗?这是一个好主意啊!”费仲笑咪咪地道.”所以李安民我们便是绝对可以争取的不是吗?”

    “只怕很难.”

    “以前或者很难,但现在就大不一样了.”费仲冷笑道:”李安国命不久矣,李安民也该为自己考虑了,他现在正在攻打定州,如何长时间拿不下,他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王沣不是我们的对手.”苏宁摇头道.

    “以前我们卢龙是腾不出来手,但现在,高骈失了雁门关,我们可就腾出手来了,援军不日便将抵达定州,你以为你们还能顺利拿下定州吗?”费仲呵呵笑了起来.

    苏宁沉默了良久,才道:”费中郎将足智多谋,那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很简单,联合李安民,逼宫李安国.迫使他同意过嗣李沅.”费仲道:”只要这一点成功了,那么成德的大权将落在你们的手中,那时候,我们两家联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彻底击败高骈,拿下高骈之后,整个北地都在我们手中,那李泽,还能蹦哒几天呢?到了那时候,你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想做到这一点,很难啊!”苏宁叹息道.

    “能有多难?”费仲晒笑道:”李安国的心腹,尤勇现在正在攻打易州,到时候我们会派出军队,将他死死地缠在易州前线,他的另一员心腹大将闵柔去了武邑,唯有一个王思礼,如果你能说服他,则这件事就再也容易不过了.再者,接下来李泽肯定要对横海用兵,等到他率领翼州主力与横海开战的时候,你们猝然发动,他们也无法脱身回援,则成功的希望便有八成九了.再者说过去如果还有些困难的话,但随着高骈的失败,只怕成德许多人都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了,是死抱着高骈这个快要倒下的树还是另觅高枝以保全自身了!”

    苏宁微微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我该病倒了

    李安国将最后一点汤药,亲手喂给了苏氏喝了之后,温柔地扶着她躺了下来,外间暑气依然,但这是屋子里却有些阴凉的感觉,浓厚的汤药味道挥之不去。

    “好好休息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握着那只愈发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李安国低声道。苏氏闭目不语,苍白的脸色之上看不到一丝儿的血色。

    李安国叹了一口气,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恰好看到李沅捧着经书匆匆而来,看着这个侄儿,李安国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好替婶婶诵经。”

    “侄儿知道了。”李沅躬身道。

    李安国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书房里,公孙长明已经等在了哪里。见到李安国进来,也不言声,只是将一份文卷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打开这封文卷,李安国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愈看脸色越是愤怒,呼吸渐渐急促,到最后,竟然是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不已。

    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替李安国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他,他竟然当真与卢龙勾结起来了。”喝着水的李安国断断续续地道,中间夹杂着咳嗽,看到他放下的杯子中,竟然漂浮着丝丝嫣红,公孙长明也是神色黯然。

    “李泽曾说过,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但又要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人,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实则上却是极有道理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李公,事情走到这一步,虽然我们不愿意看到,却也是不能不积极应对了。您最不愿意启动的第二套方案,还是该启动了。”公孙长明轻声道。

    “安民,安民哪里!”李安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如果安民不予以呼应,那么苏宁也做不成什么事情,最终只怕还是会不了了之的。”

    “李沅还在替夫人诵经呢!”公孙长明摇头道:“如果安民没有这一层意思,那么李沅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瓜田李下之嫌,他不是不懂。”

    “或者他不会同意与卢龙人勾结。”李安国眼中闪过希翼的光,“他很清楚,卢龙人的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弄死我的基础之上的,他或者有所企图,但应当不会有弑兄之意。安民本质上还是极好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希望是这样。”公孙长明却不抱什么希望,“只能且行且看了,李公,定州之战便可一见端倪了。”

    李安国半闭上了眼睛,看着公孙长明道:“老公孙,看来我也该病倒了。”

    听着这似乎极为诙谐的话,公孙长明却是笑不出来。因为李安国现在的身体,并不仅仅是病了那么简单。

    “老公孙,我病倒的这段日子里,便由你来抛头露面吧。”李安国道。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袁周,王思礼两人走进了节度使府。

    擦黑时分,袁王两人离开不久,金源被紧急招进了节度使府,再也没有出来,反倒是节度使府派人到了金府,按照金源开出的单子,从金家带走了不少的物事。

    镇州城内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一些有心人,却从平常之中看出了许多绝对不平常的事情来。

    城内,暗流涌动。

    定州,华北重镇。成德之所以在经历了瀛州大败之后,仍然要大举发动对王沣的战事,不仅仅是因为王沣的背叛让成德遭遇了惨痛的失败,更因为成了卢龙爪牙的振武,已经成了威胁成德的心腹之患。

    不趁着卢龙仍在与河东高骈激战之机拿下定州,易州,则一旦卢龙派出劲旅进入到这两个地方,对于成德来说,麻烦就太大了。拿下定州,易州,灭了王沣的振武军,则成德虽然在军势之上仍然弱于卢龙,但至少在地理之上,他们不再输于对方,甚至可以反过来对卢龙形成威胁。从而确保成德核心区域镇州赵州的平安。而只要镇州,赵州无虞,则成德的战争潜力,便足以使卢龙亦望而生畏。

    对振武之战,不仅仅是一场复仇之战,也是一场战略之上的高点之争。

    李安民挥师入定州,尤勇率兵攻打易州,就是要趁着王沣在深州之战后还没有恢复元气的这个当口,一鼓作气拿下对手。

    十数年来,成德息兵养民,成德地区丁口百万,百姓富庶。而振武这几年,却是充当了成德人的盾牌,年复一年的面对着卢龙人的打击。与成德现在的思路一样,卢龙张仲武何尝不想彻底拿下振武呢?

    振武王沣终于是被卢龙人打怕了,打怂了。

    但这也让他成为了两强中间的一个靶子,刚刚投奔了卢龙,却又迎来了成德人的全力报复和打击。成德比卢龙是要弱上不少,但相对于振武,他又是一个巨汉了。光是人丁,成德便是振武的数倍之多。

    这便是弱者的悲哀了。

    李安民攻打定州相当顺利,七月整军,八月出击,九月时,便已经连下定州义丰,深泽,望都,新乐,一半定州辖地几乎都落入到了李安民之手。而王沣面对着李安民和尤勇的两路夹击,左右支拙,只能收缩兵力,希望以拉长对手后勤补给然后找寻找胜机。

    李安民的中军行辕已向前设立在了新乐县,他正在筹谋着对定州城发起最后的猛攻。现在的李安民,无疑是踌躇满志的。李澈之死,对于成德总体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现在的赵州,镇州,深州已经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浪潮,那就是希望节度使李安国能够过继李安民的三子李沅,从而保持整个成德统治的稳定性。

    李安国的确还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特殊的身世,却让很多人心生犹豫,而李泽越是展现出了凌厉的手段,狠辣的心思,就越是让这些人犹豫不安。

    这,便是他的机会了。

    如果李沅当真过继,虽然以后从法理上来说,他就只能称呼自己一声叔叔了,但血脉之连又岂是能够割断的?兄长这一次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身体完全垮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一旦兄长故去,李沅上位,则毫无疑问,成德节度使的实权,将会落在自己手中。

    至于苏宁那个蠢货,现在自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一旦等到自己掌握了实权,再找机会处理他也不迟。唯一可惜的就是曹信现在已经倒向了李泽,也就变成了自己的敌人。

    与尤勇合力打下振武,将是提升自己在成德地区声望的绝佳时机。瀛州一战,让成德人刻骨铭心,对于背叛者王沣,更是恨到了骨子里,谁要是提着王沣的脑袋回到了成德,那绝对会让无数人瞬间归心。

    李安民自信能够得到绝大部分成德高官的支持,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与他一齐并肩战斗过的战友,李安国一旦故去,自己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而如果灭了振武,那些因为王沣而痛失亲人的百姓也会对他感激涕零。而对于更广泛的人来说,拓展疆土,本来就是赫赫武功,最能让人景仰的一件事情。

    至于李泽,他不像苏宁非得要置他于死地。大家都姓李,一旦李沅过继既成事实,自己还是有机会与他谈判的,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要是李泽愿意与他和解,那将苏宁卖给李泽,也是完全可以考虑的事情。

    战事顺利,李安民自然满心欢喜。

    而李波的归来,却让他的欢喜蒙上了一层阴影。

    儿子在瀛州一战被俘,被王沣扣留大半年,如今归来,自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陪着儿子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却让李安民不安。

    此人赫然是卢龙的军师中郎将费仲,在深州城中,李安民也与他喝过一顿绝交酒。

    李波当了数月俘虏,不但没有瘦,反而却长胖了一些,看起来在振武倒是没有受过虐待。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李波这样身份的人,也可以算是王沣手中一个待价而沽的奇货,自然不会让其受到虐待。

    “涛儿,带你兄长下去歇息。”李安民挥了挥手,示意次子带着李波下去。

    等到两个儿子离去,李安民这才沉着脸道:“费中郎将,咱们绝交酒也喝过了,交情自然也就没有了,如果你只是送波儿回来,那李某自然还是会好酒好肉地款待一番,如果要说什么其他的事情,那便罢了。”

    费仲对于李安民的冷淡却是早在意料之中,不以为忤,反而笑咪咪地道:“有酒喝自然是好的,不过李刺史,我这一次来,却还带来了另外几个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也无所谓。”李安民晒笑道:“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定州我仍然是要打的。”

    “我说完之后,李刺史再做决断吧!”费仲笑道:“第一,我卢龙军在代州已经击败了高骈,全面占领了代州。第二,张帅已经派遣了一支精锐,正星夜向着定州而来。”

217:分化、瓦解与拉拢

    不管是张仲武与高骈的战事如何,还是镇州苏宁会闹出一些鬼来,现在李泽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干涉,他现在集中了全副的精神,准备发动对横海的最后致命一击。

    秋收过后,粮已入库,赋税已经收齐,现在的他,可谓是兵精良足,前期一连串的军事胜利,使得现在武邑军兵人人士气高昂。即便是后来抵达武邑的原翼州军,现在也是一个个红着眼睛嗷嗷叫着请战,武邑军数次出击,人人发了大财,也刺激得这些人不能自已。

    要说现在武邑最富有的是那些人?当然是参加了前几次军事行动的武邑军兵了,人人家里都盖上了明亮宽敞的大瓦房,买上了几十亩土地,武邑本地青年成了抢手货,又至于在秋收期间,武邑还掀起了一阵结婚狂潮,大量的武邑士兵娶了媳妇儿。而他们所娶的媳妇儿,基本上来自从德州迁徙过来的女人。

    谁都有过上幸福美好不为开门七件事发愁的美好愿景,武邑的这些青壮现在有钱,有房,有地,哪些有女儿的家庭自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这样的人家,以前在德州的时候,可是想也想不到的。再说了,嫁一个武邑军兵之后,自家在这边儿也算有了一个倚仗,不至于再受本地人欺负。

    不管李泽如何三令五申,如何让候震这样的德州人成为武邑的县令,大量地招募了德州的读书人进入武邑,信都,石邑为官吏,但这样的事件,总是不能避免,而这又以信都最为严重。对于这样的事情,李泽也是无可奈何。信都曾受德州军肆虐,现在有怨气,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现在出现了这样的通婚高涨,李泽是乐见其成的。以婚姻为纽带,这些地方会很快构建起新的基础关系,对于双方百姓的和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至于那些德州青壮现在能不能说上媳妇儿,李泽并不在乎。想要过上好日子,那就拿出真本来,上战场立功去,立了功,自然就有奖赏,自然就会像现在的武邑军兵那样,升官发财,迎娶美女,走上人生的巅峰。

    其实不单单是德州青壮眼红,便是原翼州军,又何尝不眼红呢?翼州纵然富庶,但绝大部分普通士卒,也就是勉强过得去罢了,甲士们还好一点,府兵们,照样也不过是求一温饱而已。一年到头,上交完了赋税,粮食还够一家人吃不用借贷,对于他们来说,这便是天堂般的日子。比起其它州郡来说,他们已经很幸福了。

    但到了武邑,才发现,原来日子可不仅仅是求一个温饱而已,还可以过得如此有滋有味。有了武邑军兵作对照,人人便都有了他可以,我自然也可以的想法。

    武邑人先富起来,不过是托了小公子的潜邸在这里罢了。现在自己也是小公子的部属了,那小公子自然会一视同仁,只要立下功劳,自然就会有所得。

    其实武邑的日子猛然之间好了起来,战争所得固然占了其中最大的份额,但李泽在武邑,信都等地施行的各项政策也不可或缺,以土地为基准的税赋政策,三三制的租佃政策,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以及对于物价的强力调控,都是武邑信都腾飞的原因之一,只不过这些政策都被战争的红利所掩盖罢了。

    普通的百姓或者看不到这些,但翼州境内的那些有识之士,官吏,豪绅,世族却不会看不到。翼州境内,反对李泽这些政策的人并不少,但在现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也都只能隐忍不发而已。

    说到底,李邑的很多政策,都是在极力地削弱地方豪族对本地的控制力而存在的。其中对地方大豪打击最大的,便是以土地为基准的税赋政策。

    递进制的土地税收,让拥有大量土地的地方豪族叫苦连天,三三制的租佃政策又将他们企图将赋税转稼给百姓的希望落空,租地种的农民并不需要缴纳土地税,而只需要承担徭役。

    李泽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地方豪族的怨气。他的根基之地武邑,现在压根儿就没有豪族,信都也是如此,而石邑,在沈从兴过去之后,也是三下五除二便将当地的豪族给整治得服服贴贴,老实的,自然纳入李泽这个大家庭之中来享受温暖,不老实的,对不起,一顶横海奸细的帽子便会从天而降,眨眼之间,这些地方豪族便会变成一无所有的赤贫之士。在石邑,有了柳家的配合,沈从兴下手极是狠辣。

    根基之地无虞,李泽自然便会狠狠地下手挖翼州那些豪族的墙角。税赋制度是他争取贫民的最有力的手段,不用缴税的这些无地贫民,自然而然地会成为李泽的盟军,三三制的租佃政策,又让他们看到了无限的美好未来。一年下来不管收成如何,上交给地主的佃租都是本年的三成,剩下的七成,都归他们所有。这让他们在确保能吃饱的情况之下,还有不少的盈余,在辛苦上几年,说不定就能买上一些属于自己的可以传承给儿孙的土地。要知道,除了武邑,信都等地,翼州的整体地价,现在都处于下跌阶段。而且现在李泽对外用兵,大量地府兵正在被招集起来,只要能从战场之上平安归来,那必然会有所获,买地的事情,自然就更有指望了。

    武邑信都上涨,是因为李泽所几乎所有从德州迁徙而来的富人都安置在了这两个地方,最后交给曹信的,虽然有不少的青壮,但基本上都属于赤贫阶层。哪怕地价再低,想要他们现在买得起土地,那基本上属于枉想,他们中的有些人,连一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所以现在支持李泽对外用兵的,热情最高的,倒是属于这些赤贫阶层。他们希望通过战争手段来改变自己现在窘迫的生活。而地方豪族也希望李泽对外用兵,要是他一旦失败了,那么对地方上的统治力必然就会下降,威信丧失,他们也就有了可以施展手脚的余地。

    在所有的因素综合到了一起之后,现在的翼州便陷入到了一种狂热的战争气氛当中,上至官员,下至平民,对于横海,那是人人喊打。都热切地希望自己成为这一次战争中的一员。

    征召府兵,可并不是只要你年龄合适就行的。除了身板儿要好,还要符合其它很多条件,比方说独丁不抽等。

    李泽将整个德州的人都弄到了翼州,使得翼州的人丁几乎翻了一番,但这一次的战争,李泽并不想搞什么大规模的军团,军队人数越多,后勤压力越大,而且并不是军队越多,战斗便会稳赢不败的。就像这一次横海征伐柳成林,五千甲兵,三万府兵,被柳成林一千甲士和李泽二千骑兵,便打得稀里哗啦,最后不得不退回去。

    战争的胜利,涉及的层面太多了。

    李泽这一次准备动用的只有八千甲士,两万府兵而已。

    战争要以甲士为主,这是李泽与曹信以及麾下军官们的共识。李泽麾下现在有三千甲士,曹信倾尽所有,拿出了五千甲士。两万府兵的任务,更多的是战略层面上的一个压制以及负责后勤供应,战后打扫战场,控制地方而用。

    李泽不在乎翼州豪族,但并不代表不重视他们。事实上,地方豪族的影响力和实力还是有目共睹的,这些人不但有钱,有地,更有人。虽然他们控制的普通百姓被李泽一系列的手段正在挖空,但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族子弟,当真是可以称得上这个时代的精英的,他们从小接受教育,有唐时代,这样的子弟基本上都是文武并重的,如果能让这些人真正归心,对于李泽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助力。

    所以除了打压之外,李泽当然还要给他们另外一条出路。所以李泽的亲卫义从便又扩充了。从六百人一下子上涨到了一千人,而这多出来的四百人,便是从翼州其它地方征招而来的地方富户、豪族、官吏之家的子弟。

    成为李泽的亲卫义从,立功受赏的机会当然也就更多,一旦从亲卫义从之中分派出去,必然就会独挡一面,这一点,从屠立春,沈从兴,陈炳,褚晟甚至李浩李瀚李德等人身上便可见一斑。

    又打又拉的手段,李泽是使用的娴熟无比。

    李家大宅前院新修建的一排厢房之中,传来了一个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声,李泽与曹信二人立于窗外,静静地听着屋内的一个男子正在口沫横飞地向着下面的亲卫义从宣讲着义兴社的宗旨,政策等。

    这个人叫曹璋,是曹信的儿子。

    这个人选是极妙的,那些新加入的义从,对于其它人或者还有抵触心理,但对于曹璋,却是没有抵抗力的,因为曹璋已经当了他们一二十年的小主子了。所以当曹璋往台上那么一站的时候,下面立时便提起了精神。这一点,哪怕便是杨开,这位义兴社现在的最高的负责人,也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出身不高,下面的这些义从,那个不清楚他的底细呢?

    “曹璋讲得很好!”倾听片刻,李泽满意地对曹信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信仰

    曹璋是那种读书读迂了的人.时时幻想着自己能济民救世,但现实却又往往给他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击,因为他的想法,不但得不到一般人的认同,便连他的父亲这样的人物,也哧之以鼻.

    屡遭打击之后,他这样的人倒更执着于去书中寻找自己的理想世界,去故纸堆里寻找那曾经的世外桃园.

    李泽在听到了曹信对他这个次子的介绍之后,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现在杨开执掌的义信社,义兴社正在大力扩张,但义兴社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李泽也并没有一个完全准确的定位,只能算是边走边摸索.

    因为李泽对于这样的组织,前世之时,也只是知道,了解得并不深刻,在弄了一个大致的框架之后,便将其完全交给了杨开,让杨开去自由发挥.事实之上,杨开做得还真是不错,到现在为止,义兴社在武邑,信都,石邑已经完全扩展开来.

    杨开将他的扩张目标定位在了基层的普通百姓身上,他根据李泽所拟定的那个大致框架弄出来的一整套比较系统的东西,恰恰迎合了最底层百姓心底最真切的渴望,因此极受欢迎.而在曹璋加入之后,这些理论性的东西,便更进一步地开始完善了.因为曹璋读的书可比杨开要强出太多,杨开每每弄出一些新的东西来,这位别人眼中的书呆子,总是能从故书堆里翻出一大堆的过去的事例,为其找出根脚来.

    这就让义兴社的理论,完完全全地上了一个档次.

    如果说以前的义兴社理论只能吸引底层民众的话,那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让很多的读书人对其有了兴趣.

    隔窗看着内里神采飞扬的儿子,曹信感慨万千,这还是自己那个熟悉的有些木讷的沉默寡言的儿子吗?自己当初将决定将他送到李泽这里来的,当真是太英明了.或者自己终将收获一个大器晚成的儿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曹信轻轻地吟诵着刚刚曹璋在内里所讲的让他极为震撼的四句话,他也是读书人,而且是中过进士的读书人,是这个世上最顶尖的那一批读书人,但也从来没有能如此精辟地总结出如此干练的语言.”公子,这不可能是我那个儿子能总结出来的,大概是出自你之手吧?我听杨开讲过,义兴社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你弄出来的.”

    李泽笑了起来,这四句话出自北宋张横渠,在后世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不过此时,张横渠还没有影子呢,李泽便毫不客气地拿来用上一用了.

    “读书偶有所感,便写下了这几句话.”他大言不惭地对着曹信道.

    “公子当真了不起.”曹信衷心地道.

    “更了不起的是他们,杨开,曹璋等.”李泽道:”我只是弄了一个架子,其它的,就完全没有管了,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管.这就像我建造了一幢大房子,但这幢房子不但内里空空如也,便连门窗也没有,而杨开,曹璋等人,正在不辞辛苦地为我装修这幢房子,要想让这幢房子看着精美,住着舒服,其实后期的工作更加艰辛,也更加重要呢!”

    “没有这幢房子,哪来的后面的事情呢!”曹信笑道:”义兴社的哪些东西,我也都看过了,只是公子,我有些不明白,想要请教公子.”

    李泽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竹林中间的一个凉亭道:”不若我们去哪里坐下慢慢说吧,免得我们站在这里打扰他们上课.”

    “好,公子请.”曹信伸手相让.

    两人信步走到凉亭之中坐下,微风习习,田波亲自端上来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九月的天气,仍然燥热得很,坐在微风习习的凉亭之中,喝上一杯冰镇酸梅汤,自然格外的惬意.

    “我在武邑看到了有店售卖冰块,一打听才知道是公子家的,公子家去年冬天窖藏了许多冰块吗?居然能拿出来出售?更重要的是价格十分低廉,这不是要亏本的吗?”

    李泽哈哈一笑:”曹公,这可不是去年冬天窖藏的,事实上,我们家在冬天也从来不窖藏冰块,这些,都是现制作的,成本很低,这个价格卖出去,对我们来说,已经赚得太多了,我把这个送给了母亲,作为母亲的体己钱.”

    “造冰?”曹信瞪大了眼睛.

    “很简单的,田波,回头给曹公一份秘方,让曹公以后在夏天也不用在受炎热之苦.”李泽回头对田波道.

    “是!”田波躬身道.

    “这可多谢了!”曹信也不客气,”不过公子放心,这秘方我拿回去之后,一定会妥善保管,不会泄露出去,制出来的冰块也只供家人使用,绝不敢有一块流出去.”

    “左右只是让母亲打发时间,找点乐趣罢了,流出去也无所谓的.”李泽笑着道:”先前曹公要问我什么?”

    “义兴社.”曹信道:”公子用义兴社来控制地方这一手段,我是理解的,而且现在已经见成效了,但现在看起来公子并不满足于此,不然也不会让曹璋,杨开费这么大的劲儿来做这些事情了!”

    李泽点了点头:”曹公,最初我弄出义兴社,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是想控制地方.大唐几百年来,一直延续着历朝历代的最基本的一个策略,就是用宗族世家来控制地方,结果便是地方势力愈来愈大,终究再不可制.随着时局的崩坏,一场农民起义,便让大唐的中央朝堂形同虚设了.在这场农民起义之中,朝廷军队崩坏,最终将这场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镇压下去的,反而是地方的豪族世家,这也就形成了现在的节度使制度.”

    “别忘了,你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曹信笑道.

    李泽也是笑了起来,他的老子李安国,是过去镇州地方大豪王氏的部将,是抢了王氏的根基才得以有今天,说来李氏,也算是豪族中的一员了.

    “曹公所说不错.如果只是局限于眼下,自然是没有必要,但如果要放眼天下,想要重现大唐最盛时的威风的话,这样的宗族势力控制地方的局面必须得到改变.”李泽道:”所以,我对于义兴社最终的任务,也就慢慢地明晰了起来.”

    曹信心情有些沉重.

    他自己就是翼州的豪门世族,当然知道豪门世族的力量有多大,李泽选择了这条道路,前途就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了.

    “义兴社现在的这些行动,除了控制地方,还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吗?”曹信抛开了这个有些沉重的想法,继续问道.

    “当然有,甚至比现在控制地方要更加重要.”李泽加重了语气:”因为我想让我的部下,我的军队,我的子民,变成一群有信仰的人.”

    “信仰?”曹信讶然.

    “曹公,您有信仰吗?或者说当初您与父亲一起征战的时候,可曾有过信仰?”李泽问道.

    曹信摇头:”那个时候,我们想的就是安身立命,想得是宗族延续,想得是荣华富贵,想得的子孙绵延.”

    “所以在你们获得胜利,拿下成德之后,便再也没有进取之心了.”李泽点头道:”息兵养民,经营地方,一心想着保全成德这一某三分地.”

    “正是如此.”

    “可是最终,还是很难保住.”李泽淡淡地道:”这一次,如果不是由高骈牵制住了卢龙的主力军队,成德挡得住卢龙兵锋吗?”

    “挡不住.”曹信实话实话.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李泽道:”现在的时局,比起十几年前你们所经历的事情要更加艰苦,想要固步自封,便是自取灭亡!而且,现在的我,也与以前的我不一样了.最初的时候,我倒是只想当一个薄有资财的又有背景没人敢欺负的乡村小地主,但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自然就会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高一些,眼光看得远一些了.”

    “找回盛唐之景象?”曹信问道.

    李泽点头道:”不错,如果要达到这一个目的,我需的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更多的有信仰的部属,有信仰的人,能做到富贵而不淫,贫贱而不移,威武而不屈,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达成自己的信仰而百折不挠,虽赴汤蹈火而奋勇向前,百死而不移其志.”

    李泽的声音渐渐高昂,曹信以及边上的田波的神情也渐渐肃穆起来.

    “这条路很难,同行的人只怕不多.”曹信低声道.

    “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吗?”李泽笑指着远处的房屋,曹璋的声音仍在隐约传来.”大浪淘沙,金子终会显露出来,在以后的艰苦旅程当中,有着这样艰定信仰的人将与我同行,其它的,则将被淘汰.”

    “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曹信轻轻吟诵,”看来我需要认真地去理会公子所言的这份信仰了,因为我想与公子一路同行呢.”

    李泽伸出手去:”曹公这样的人,正是我无比渴求的人才.义兴社欢迎你的加入.”

第二百一十九章:支持

    曹信自觉得这一辈子最失败的地方,就是没有教出一个好的能够继承自己事业的儿子来,从而不得不将培养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外甥王明仁,可惜天不从人愿,他青睐有加的这个从小就与众不同的外甥就天不假天,半途夭折。

    巨大的打击,使得他不得再一次重新披挂上阵,鼓足勇气准备为曹王两氏的未来再拼搏上几年,哪怕为此鞠躬尽萃。

    而这,也是他选择李泽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他不仅看好李泽的未来,更因为李泽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他的鼎力支持,是李泽能够跃上另一个更高平台的基础所在。一旦将来李泽成功,那么他所代表的曹王两氏也必将因此而获得巨大的回报。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来得让人刻骨铭心。

    但现在,二子曹璋的表现,让他顿时又看到了另外的一条出路。原来自己这个被自己看扁了的儿子,在李泽的麾下,居然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还非常的关键。

    作为一个老牌政客,曹信怎么会看不出义兴社的厉害之处?

    他撬动的是过去数百年上千年延续下来的一种统治秩序,虽然向前的道路之上必然布满荆棘以及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他一旦成功,则必然会成为新的一种政治秩序,而曹璋,现在已经在这个初露獠牙的机构之中,占据了一个很显赫的位置。

    义兴社绝对会成为李泽未来势力所在区域的主宰力量,那么曹璋也必然会成为其中的领导者之一。他或者不通时务,不通经济,但只要专心把义兴社这一块工作做好,就足以让李泽重视他。

    有时候,单纯到了极点的人,反而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因为他心无旁骛,因为他在工作的时候,从不夹杂着任何的私人情结。

    或者,曹氏的未来,就会着落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了。

    也许是看到了此刻曹信的神色忽悲忽喜,也或者是感受到了曹信的情绪大起大落,李泽笑着道:“这条路,注定会充满惊涛骇浪,但曹公,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我们都应当有所追求,有所信仰,哪怕因此而注定会一路坎坷,可如果一旦成功,史书之上就会给我们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更重要的是,我们或者就此开辟出一个新的时代。哪怕是最后失败了,而作为开拓者和引领者,我们也必将为后人永世铭记。”

    青史留名,对于曹信这样曾经的顶尖的读书人而言,的确是一种无可抵御的诱惑。

    曹信笑着摇摇头:”我安逸了十几年了,本来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绝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了,不过现在跟了公子,恐怕以后的日子又会多姿多彩了,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撑不撑得住?”

    “曹公,姜太公八十岁才当上西周的丞相呢!你才五十多岁,正当壮年,为何言老?”李泽伸出手来,道:”我正需要曹公这样的人.”

    曹信伸手紧紧握住李泽的手,笑道:”承蒙公子看得起,自然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李泽大笑道:”难得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战友,可惜眼前只有酸梅汤,不然真当浮三大白.”

    曹信笑着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酸梅汤:”气氛够了,便是水亦能喝出美酒的味道来,公子,曹信敬你.”

    两人举起杯子,叮的一声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曹信道:”公子,说来惭愧,杨开在翼州其他地方的行动,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而公子在武邑三地实施的政策,在翼州其他地方也是举步维艰,说来这与我都有脱不开的关系.是我不该冷眼旁观.”

    “可以理解,毕竟曹公家里,可是翼州最大的地主嘛!”李信笑道:”我的这些政策,说到底,是在挖曹公你的墙根呢!你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大加破坏,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但凡您要是说上一句话,杨开只怕就得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在我这个位置之上,不支持其实就是反对了.”曹信叹道:”要不然,那些各地的地主也不会唆使了我那愚蠢的长子出头与杨开打擂台.”

    李泽一笑:”不管怎么说,虽然艰难,但杨开的工作,还是一点一点地在铺开.”

    “回去之后,我便会大力支持杨开,至于曹,我会把他禁足在家中,不让他再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了.而我家的土地,也绝不会少了一文钱的税收.”曹信道.

    李泽摇头:”曹公,你家的地太多了,如果按照我们武邑这边的税收政策,你会亏血本的.”

    曹信一呆,半晌才道:”那公子给支个招?”

    “简单啊!”李泽道:”曹公家大业大,除了你这一房之外,还有其它的支族,这些人其实就是寄生在曹公身上的一些吸血虫,任事不干,却享受着荣华富贵.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分出去.”

    “分家?”

    “分家!”李泽点了点头:”将多余的土地分给这些人,如此一来,曹公自己家的土地,就在限额之内了,而且还会赢得一个慷慨的美名,二来,也就摆脱了这些吸血虫,以后他们是好是坏,那就全看他们自己而不能说曹公任何坏话了.”

    “以他们的那点本事,只怕要不了几年,就会把这些土地败光.”曹信道.

    “大浪淘沙,有才的自然会冒出来,没用的自然就会被淘汰,这便是生存法则!”李泽淡淡地道.”曹公,曹氏想要真正兴旺发达,就需要把这些人逼到无路可走,指不定还能冒出几个人才来.”

    “就他们?”曹信不屑于顾.

    “曹公,可不能小看任何人哦!”李泽摇头道:”就像曹璋,如果我们的事情能一直这样顺理地发展下去的话,曹璋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想当初,您把他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可是嫌弃他得很.”

    曹信自失地一笑.

    “公子说得有道理.”

    “曹公,这一次,我知道您为了我失去了很多,但只要我们成功了,您得到的,必然会是今天所失去的百倍,千倍.”李泽认真地道:”有失才有得.敢于抛弃,才会有大收获.”

    “只消公子功成,将来青史之上有我曹信大名附翼于公子之后,那就于愿足矣!”曹信道.

    听到曹信的表态,李泽满意地笑了,这一次他将曹信从翼州请过来,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杨开在翼州其它地方推行义兴社受到了层层阻碍,而武邑的税收政策,土地政策也遭到了抵制,而领头之人,正好就是曹信的大儿子曹.

    而曹信的沉默,便是这些人猖蹶的主因.

    现在他把曹信说服了,最大的绊脚石也就不存在了.接下来他的政策,必然会在整个翼州铺开来.他要将翼州建设成为一个模板,只要有了一个成功的模板,那么接下来在其它地方推行,便要简单得多了.

    而原因之二,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战事了.

    “曹公,这一次对横海的战事,我想请您为主帅,指挥这场战斗.”李泽对曹信道.

    曹信愕然:”公子,我来指挥?”

    “是.我自己心中没有底儿.”李泽倒也不怕自暴其短,”这样大规模的战事,我估计我的这点能耐完全不足以驾驭.”

    “公子太自谦了.”曹信摇头道:”屠立春跟我说了你制定的帮助柳成林击退朱寿的战斗计划,实在是精彩之极,我是甘拜下风啊.”

    “那不过是敌明我暗,取巧而已.再加上柳成林实在悍勇.”李泽道:”而这一次打横海,就大不一样了.朱寿必然是料到了我们要在秋收之后去攻打他的,所以这一次的战斗,没有任何的花哨可言,就是面对面的一场硬碰硬的战斗.破船还有三千钉呢!朱寿一方镇守,又哪里是易于之辈,我的这点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而曹公久经战阵,对于这样规规模的作战,是驾轻就熟.我有曹公这样的熟手不用,难不成让自己这个二把刀上去献丑吧?一个搞不好,那是会出大事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听到李泽这么说,曹信倒也是不推辞了,毕竟正如李泽先前所说的那样,他们决定要走的这条路,当真是艰难坎坷无比困难的,而击败横海,就是他们踏上成功的第一步,的确容不得失败.别看朱寿早前连连失败,但真要面对面硬干,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朱寿败了,自然是身死族灭,而如果李泽败了,他的大计必然会遭受到重大挫折,甚至一蹶不振也说不定.

    毕竟现在成德内部,也是暗流汹涌,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既然公子不弃,那曹某就再老骥伏枥一把.”曹信拱手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泽笑着站了起来:”曹公,曹璋那边的课应当上得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您也与那些学员讲上一讲?”

    “好.”曹信笑着也站了起来.

    两人走向那边的厢房,曹璋仍然在屋内口若悬河,而在窗外,一个女子却站在那里凝视着屋内.

    居然是李泌.

    “李泌,想听便进去听,躲在窗外干什么?”李泽已经走得很近了,平日里极是机敏的李泌居然毫无知觉,听到李泽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李泽,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红布一般.

    “属下还有事呢!”一转身,小鹿一般的跑走了.

    “怎么脸都红了?”田波奇怪地看着李泌远去的背影:”平时不这样啊?咦,公子,李泌居然在头上带了花呢?”

    田波像是看到了一件极古怪的事情一般,惊呼了起来.

    李泽看看李泌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屋内讲台之上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曹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

    这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呢!

第二百二十章:出击

    九月底,一切已经准备停当的翼州,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之下对于横海发起了攻击.二万府兵,八千甲士跨进了德州那数百里无人区,向着横海方向前进.

    之所以说这一场战事万众瞩目,是因为这一战如果翼州获胜,则北地的形式以及实力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德的力量,再一次让天下震惊.

    本来以为在瀛州遭受到了惨痛失败的成德人,虽然渡过了劫难,但必然会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选择蛰伏以恢复力量.但成德人的反应就让所有人都几乎惊掉了下巴.

    伤痛尚在继续,成德人就发动了大规模地反击战争.

    先是两路大军攻击振武,振武治下易州,定州岌岌可危,这也迫使在代州击败了高骈,形势一片大好的张仲武不得不暂缓了对河东的攻击,转而派出大军支援振武,以确保定州易州不被成德人占领,这让高骈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腾出手来重振声势,集结军队以应对张仲武的攻击.

    在定州易州陷入僵局的时候,成德竟然以翼州一州之力,向横海发起了攻击,而翼州摆在面上的实力,也让众人吃惊不已.

    翼州竟然出动了八千甲士,两万府兵.

    这样的军队规模,已经足以媲美一些小一些的节度使了.而翼州在成德四州之中,实力只不过排在第三,比深州略强而已.如果按照翼州的实力来类推的话,那成德的战争潜力,就足以让所有人心惊了.

    翼州军先锋由石壮担任统兵将军,统带着其麾下一千甲士,又汇集了石邑的沈从兴一甲士以及本来就在德州活动的李德的一千五百名骑兵,于九月二十七日率先出发.而由李泽,曹信统带着的主力,于十月五日在武邑誓师之后,也向着德州方向开拔.

    李家大宅之内,李泽穿上了家里匠人专门为他打制的盔甲.这些甲叶都用上了最新的工艺,每一片甲叶重量更轻,防护却要比一般的甲叶强上数倍,整副盔甲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斤,只可惜这样的甲叶完全没有办法大规模量产,匠人们一锤一锤地慢慢敲出来这么一件,花费了好几个人整整一年的时间.这让李泽很是遗憾,如果能够大规模量产的话,给自己的骑兵统一装备上这种甲胄,他们的战斗水平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本来这副甲叶被匠人们涂上了一层金粉,黄灿灿的极为夺人眼球,特别是站在阳光之下被光线一照,当真是光芒万丈,如同天神下凡.但李泽看到这副甲叶的第一时间,便下令刮去金粉,涂成了银灰色.

    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种场景,永远都只会出现在电影之中,真正的战场之上,自己穿着这样一身甲胄鹤立鸡群,只怕会让敌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向自己的所在发起猛攻.在战场之上成为所有人的目标,那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于是这件黄金甲便在匠人们的叹息声中,变成了现在这副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的模样.

    王夫人眼中含泪,小心地替李泽检查着束甲的丝绦是否系紧了,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转着圈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检验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只是嘴唇颤动了一会儿,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娘,放心吧,这一次儿子出兵,是去打落水狗的,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李泽笑看着满院子里的女人道:”最多二个月,我就回来了.这一次我会一进打到海边去,到时候,一定在海边给你们带回来无数漂亮的贝壳,嗯,或者还有可以吹的海螺.”

    他卷起了手掌,做出了一个海螺的模亲,嘟嘟地吹了几声.

    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是勉强做出了一副笑模样,特别是王夫人,在她的前半生,这样的送家里的男子出征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父亲,兄长,都曾在她的注视之下,雄纠纠气昂昂满怀信心地跨出家门走上了战场,但最终,他们都没有再回来.

    她很想叮嘱儿子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样未免也太不吉利,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田波,我走之后,家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李泽看向一脸严肃的田波,道.”我不在,家中的警戒非但不能松,反而要加强,我们的敌人很多,非但有明中的,也有暗中的,绝不能让对手有任何可趁的空隙.”

    田波肃然躬身道:”公子放心,田波即便不眠不休,也会让家里固若金汤.”

    田波是老兵,经验丰富,李泽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却是牵起了夏荷的手:”家中事有田波,外头的事情,你便要多操心了,我已经派人将杨开召了回来,你们二人好好地替我看着武邑.”

    夏荷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除了心月狐那边配给你的四名女侍卫之外,我已经让田波再给你配备四名男侍卫.”李泽道:”当心安全.”

    “奴婢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侍卫?”夏荷连连摇头道.

    李泽笑着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是你还没有弄清楚你自己的份量.现在不单是武邑,翼州,你的名声,便是在成德,也是有不少人清楚的.所以,如果有人要针对我们的话,你也绝对是目标之一,我不在的这一段日子里,你绝不要单独出行.更不要再到处跑着去搞什么调研了.这一段时间,你和杨开,只要替我稳定住后方就够了.”

    “奴婢明白了.”夏荷轻轻地道.”公子,你可要好好的.”

    “放心吧,你跟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吗?真要势头不对,第一个拍屁股开溜的绝对是你家公子我.”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在夏荷耳边轻轻地道.

    夏荷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与李泽朝夕相处了十余年,还别说,李泽还真是那种有好处便上,一看不对便开溜的性子.

    李泽与夏荷的亲热,也只能让后宅里的女人们羡慕的份儿,这一点,便连王夫人也有些嫉妒,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夏荷从七岁开始就跟着李泽,而且现在与李泽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呢?更何况现在王夫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夏荷在李泽体系之中的重要性.简单一点说,夏荷现在虽然没有担任任何官职,但事实之上却经管着整个李泽势力范围之内的经济大权.

    现在的夏荷一般情况之下还是住在李泽的小院儿里,但她却已经拥有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儿,但那个小院儿却是戒备森严,由李泽的亲卫日夜看守,一般人根本就无法踏进这个小院半步.而这个小院儿,便是夏荷工作的地方.

    王夫人曾找过借口进去了一趟,亲卫们能挡住其它人,自然挡不住王夫人.

    一进到夏荷的房间,便让王夫人惊着了,因数偌大的主屋之内,四面墙上全部是书架,而书架之上摆放的并不是书,而是一本本的帐册.王夫人随意抽出了一本,便看得头昏眼花,关键是上面写着什么她完全看不懂.

    字他是认得的,但还有无数的特殊的符号对她而言,便如同天书了.

    李泽将阿拉伯数字教给了夏荷,而后来又从秘营之中抽调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作为夏荷的助手,除了他们这些人之外,其它人对于这屋里的东西,的确是无法窥见其中的秘密.

    但王夫人还是看到了夏荷正在写着的一些条陈,什么宏观调控,微观指导,政策干预,资金调配,官府补贴等等,字都是认得的,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虽然看不懂,但王夫人总算是搞明白了夏荷到底在忙一些什么.纵然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却也知道钱袋子的重要性.不管是管民也好,还是建军也好,没有钱,一切都是白搭,想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钱来作为保障的.

    夏荷的忠心,王夫人自然是放心的.不过看到夏荷如此重要,王夫有又有些为不久之后就要进门的儿媳妇担忧了.

    能经管如此重要事情的夏荷,自然是极厉害的,绝不是她表面上的那样温温柔柔,娇娇怯怯,王夫人也听田波说起过,夏荷曾经将现在信都的县令孙雷骂得狗血淋头,大汗淋漓地狼狈而去.

    想起娇憨不识人间疾苦险恶的准儿媳妇柳如烟,王夫人有时候又有些犯愁.

    李泽现在却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这些事情,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战事之上,与众人告别之后,他潇洒地冲众人挥挥手,道:”走了.”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作为贴身侍卫的李泌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武邑城外,金鼓阵阵,一队队的士兵正举着旗帜,迈着整齐的步伐依次离去,城门处,以候震为代表的官员乡绅亦是列队相送.这些人家的嫡系子弟,这一次也在出征的队伍当中,他们大多作为李泽的亲卫义从随行.

第二百二十一章:坏消息

    平口镇,现在已经不复早前的荒芜,镇子虽然还是很破烂,但四周的杂草却早已经被割得干干净净,便连镇子口那棵烧得剩下一半的大树,现在也被伐倒了,与那些杂草一起,变成了翼州军伙头兵们的燃料.

    这里,是为大军提供粮草的第一个屯集点,在李德的游骑兵控制了这一片荒原之后,这样的屯集点便开始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前锋石壮的部队在这里补给了物资之后,现在正在继续前进,现在的平口镇又迎接来了李泽曹信所率领的主力部队.

    民夫们也源源不绝地在路上,平口镇这里的消耗,将会迅速地被补齐,然后从这里将粮草辎重再向下一个屯集点运送.

    在这里,李泽接到了第一个坏消息.

    柳成林来不成了.

    因为高骈在代州被张仲武击败,也使得张仲武能以抽出人手进入振武帮助王沣抵挡成德军的攻击,这使得成德人在振武的战事暂时陷入到了僵持之局.而瀛州的石毅再一次提大军向景州进军,先锋已经越过了章武进入到了景州境内,柳成林不得不留在景州抵抗石毅的入侵.

    而这一次,深州方向的成德军没有丝毫的反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李泽看着有些愤愤不平的曹信,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与苏宁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要是支持我们,那我才会真正地感到不安呢!这本来也在我们的容忍范围之内.”

    “没了柳成林这一路人马,我们的困难可就要大多了.”曹信郁郁不乐.

    “不,如果没有柳成林这一路人马,说不定我们还要直面石毅的援军呢!”李泽笑道:”卢龙军比起横海军,可要难对付多了,现在有柳成林牵制着他们,对我们仍然还是有利的.而且我相信,石毅不会太轻松的.柳成林一定会让石毅极为难受.曹公,我们的预案之中,本来就包含着这一项的.”

    曹信看着李泽,神色却是有些黯然,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曹信闷闷不乐,很大程度之上,并不是因为翼州军要独自面对朱寿的横海军,而是因为苏宁.苏宁这样做,是在明目张胆地出卖成德的利益,这同与敌人勾结并没有什么两样.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无外乎就是已经起了自外成德的心思,准备要做些什么了.

    成德节度李安国病倒不能理事,政事尽托附于公孙长明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天下了.但曹信自然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可怜的苏宁,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进李安国为他设置的陷阱之中却仍懵然不知.

    曹信与苏宁认识几十年了,着实不愿意看到这个人最后不但身死族灭,而且身败名裂.

    人只能活一辈子几十上百年,但人的名声,却是要相传成百上千年甚至更长的.

    其实与曹信相比,李泽知道得还要更多.

    石毅大举进兵景州,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准备进攻柳成林声援横海的举动之下,掩盖的是卢龙再一次让成德变天的图谋.

    一支来自幽州的精锐军队,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了深州.

    苏宁准备兵逼镇州,强迫李安国过嗣李安民之子李沅.从镇州传出来的李安国病倒不能理事的消息更是让他坚定了这一想法.

    至于横海的生死如何,现在根本就不在张仲武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也代表着张仲武也并没有将李泽放在眼中,他仍然在谋划着拿下成德之后,从另一个方向之上向河东节度使发起致命的一击.

    张仲武虽然连接两度击败高骈并且占领了代州,但也正是这两仗,更加坚定了张仲武的这一战略思想.

    高骈是块硬骨头,如果这样硬啃下去的话,也不是啃不下来,但啃完之后,指不定自己的门牙也全都崩了,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横海,是朱寿当道也好,是被李泽拿下也罢,只要他张仲武控制了镇州,赵州这两州完成了对高骈的致命一击之后,都不重要了.

    因为到了那时,在强大的卢龙军面前,他们都只有伏低做下的份儿.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是李安国,李泽,公孙长明共同策划的一个连环套.套子中不但装着苏宁,还装着李安民甚至卢龙人也在整个的算计之中.

    横海,在李泽的心中,早就被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他现在站得更高,自然也就看得更远.卢龙一二再,再二三地算计着属于他的东西,想要把他的后花园成德拿走,他要是不算计一下卢龙人,给卢龙一下狠的,还真对不起自己.

    卢龙将苏宁当成了他们的突破点,殊不知苏宁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和致命伤.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到得,李安国和李泽都在苏宁的身边做了一些什么.

    那是两个手握着偌大兵权的大将,现在就如同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隐藏在苏宁的身边,当他们爆炸的时候,伤害的可不仅仅是苏宁,而是包括他身边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李泽不由得微笑起来,弯下腰来,轻轻地拍了拍睡在自己脚下的大黄狗旺材,喝道:”起来了,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吃,看你这一身肥膘,再不减减,迟早会被一些垂涎你的人弄去变成一锅狗肉下酒.”

    似乎是听懂了李泽的话,横摊在李泽脚下,伸展四条狗腿睡得流着涎水的大黄狗旺财一个激零昂起了头,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温顺地跟在李泽身边,拿着脑袋亲热地摩挲着李泽的小腿.

    这条狗原本应当是一条看家狗,但在这平口镇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到这里的人,没有其它的什么娱乐活动,逗弄旺财,训练旺财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乐趣.

    一来二去,好好的一条本来应当很凶狠的看家狗,便变成了一条摇头摆尾的宠物犬了.他接触的人太多,而这些人又都对他极是友好,是以让他的本能也渐渐地消失了,只要看到这些身着黑色军服的人,便下意识地都认为是他的好朋友.

    李泽到了这里之后,他便迅速地成了李泽的跟屁狗,因为它敏锐地发现,跟着这个人,吃得更好,睡得更舒服.

    李泽想去散散步,但他还没有跨出门去,便又不得不回来了,因为他又迎来了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一位债主,大唐监门卫的录事参军高象升,又来了.

    瞅着这位不速之客,李泽先是摇摇头,接着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对方入门,这才将脑袋探出去喊了一声.

    “李泌!”

    李泌瞬间出现在他的眼前.

    “把旺财带出去,让他跑上一跑,掉掉膘!”李泽挥手道.

    “是!”

    李泌低头,看着旺财,旺财冲她咧咧锋利的牙齿,因为这个女人对它可不那么友好,它可是记得已经挨了这个人好几脚了.

    但李泌显然根本就不在乎一条狗的想法,闪电般的伸手抓住了旺财的后脖子将它悬空拎了起来便大步向外走去.

    旺财本想闪避逃跑的,但现在肥硕的身躯阻碍了它的动作的灵敏性,被抓住要害的它,四腿蜷曲,被李泌拎着向外走,刚刚露齿威胁了一下,便又啪地挨了一嘴巴,立即便老实了.

    “老实点,呆会儿去给我捉一只兔子回来,否则仔细你的皮!”李泌威胁道.

    旺财呜咽了两声,以前捉兔子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的它,可就很为难了.不过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捉不回来,挨顿打那是必然的.

    看着李泌拎着狗往外走,高象升大笑起来:”大战在即,想不到你还有养狗玩儿的乐趣.”

    李泽耸耸肩:”高参军,你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

    高象升故作正色道:”怎么啊?我可是你的债主,你这一次的生意风险不小,有蚀本儿的可能,我作为债主,难道不该来关心关心投资的效益问题吗?”

    李泽大笑:”说得也是.不过这一趟生意,你是稳赚不赔的,放心好了.”

    高象升收起了嬉皮笑脸,看着李泽道:”只怕不见得.”

    “哦,看起来你给我带来了坏消息?”李泽请高象升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过来,这才坐在高象升身边,问道.

    “卢龙那边的动作,想必你是知道了.柳成林你是指望不上了对不对?”高象升道.

    “如果是这个消息,那你就用不着担心,有没有柳成林,对横海这一仗,我都是有把握的!”李泽道.

    “朱寿从平卢找来了援军.”高象升道.

    李泽一怔:”候希逸?他也想沾这趟浑水?朱寿给了他什么好处竟然让他也动了心?”

    “朱寿答应把棣州割让给他.”高象升道:”所以候希逸出动了三千甲士,一万府兵进驻到了棣州,而朱寿则将棣州兵马青壮尽数集结到了沧州,准备与你来一场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李泽沉默了半晌,恨恨地道:”都想咬我成德一口,嘿嘿嘿,候希逸的手伸得这么长,就不怕伸出来的手被我斩断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开战

    横海节度使朱寿,此时无疑是很清醒的.

    连接遭受了重创的他,现在实力大大下降,面对着翼州咄咄逼人的进攻,他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棣州而将所有兵力用来保护他的根本重地沧州.同时,以棣州为诱饵,也将平卢拖入到这一汪混水之中来.只要平卢候希逸遏制不了贪婪之心,便会入局.而此时一旦入局,想要脱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横海现在的确很虚弱,但翼州也不是没有弱点.

    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北地冬天来得早,他只要能坚持到十二月,气温便会骤降,到时候便该远征而来的翼州军尝尝苦头了.冰天雪地之中,士兵们不但要忍受低温的折磨,后勤供应的难度也会上升几个档次,只要对方后勤供应出现问题,他的机会便会到来.

    所以朱寿制定的战略并是步步为营,层层防守,与李泽拖时间.拖到严寒来临,敌人只怕便不得不退走了.

    他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了城市当中,把城镇当成了一个个的堡垒,而放弃了几乎所有的乡野之地.翼州军想要过来,那便一地一地的硬攻过来吧.

    城池攻防战,无疑是最为残酷,也最为消耗时间的.即便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只要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敌人想要攻克也是要花费大力气的.等到他们推进到了沧州城下,迎接他们的将是沧州城高大险峻的城墙与自己养精蓄锐的主力.

    漫长的后勤补给线,逐渐寒冷起来的天气,当然,还有在棣州的候希逸的平卢军.如果他坐视自己失败,那棣州可就不见得能到手了.拿下横海的成德人会承认他合理合法地占据棣州吗?只有自己还存在,他才有理由占据棣州.

    而除开自己的努力,当然还有外部的许多有利因素.

    别看现在成德咄咄逼人,四处出击,往北,他们猛攻振武,往东,翼州军猛攻自己,似乎成竹成胸,但实则之上,成德现在已经是四面漏风了.卢龙石毅,替自己牵制住了柳成林,李安国病重,成德内部更是暗伏危机,指不定一场大的失利,便会引起他们雪崩一般的垮塌.

    往来与横海,振武,卢龙等地的使者,给朱寿带来的计策便是坚守,等待,只要时机一到,自然便能大获全胜.

    在朱寿看来,所谓的时机,自然便是卢龙彻底掌控了镇州,赵州等地,只要这两地生出了变故,翼州自然也就无法支撑了.

    何冲守泊头,朱军守东光,原棣州刺史杨卫守南皮,朱寿自己坐镇沧州.

    朱军忧愁地坐东光城头之上看着远处,这一次迎战翼州的敌人,他驻守的东光虽然位置稍偏,但却最为突前.他每天都在默默地祈祷翼州人别理会他,直接进军泊头.

    由于他不光彩的记录,此次驻守东光,朱寿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坚守十五天以上,否则即便逃回去,也要把他军法从事.

    朱军也明白这一次叔父是要动真格的了.必竟翼州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再不奋勇作战保卫家乡,下场只怕就很难看了.

    东光城中有一万府兵,但甲士却是廖廖无几.所有的甲士已经被叔父全都抽到了沧县了.东光城并不大,一万府兵守城,其实不但人不少,还有些多.整个城池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其实如果能在城外另立一寨,分兵驻守,对于城池的防守会更加有利,但没有甲士压阵,朱军可不敢把府兵放在外面.

    人多一点也好,哪怕就是轮着番儿的上城头来让翼州人砍,也足够他们砍好长时间了.

    不就是十五天嘛,这一次,自己一定会坚持十五天的.

    看着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朱军觉得今天大概又会平安渡过了,心中异常欢喜.晚上回去要好好地喝几杯放松一下.

    其实横海为了这一次的战争,也是准备了好几个月,哪怕是东光这样的小城,各类守城军械也是充足的,就算是弩炮这样的重武器,东光城也配备了不少.原本的城墙更是加高了数尺,使得东光的城墙超过了三丈.这在这个级别的县城当中,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朱寿的算盘打得很响,他就是要用城池之险来消耗翼州的兵力,至于横海这边有可能大量伤亡的府兵,他可一点儿也不在乎.

    朱军已经沿着斜梯走了好几步了,但远处传来的马蹄之声,却是让他脸色骤变之余停下了脚步.刚刚还在脑子里盘桓着的找几个姐们儿陪着喝几杯好酒的主意,也随着城外密集的马蹄声而被踩飞到了九宵云外.

    怕什么来什么,翼州军终于还是第一个找上了他.

    东光城头响起了金鼓之声,城头之上,片刻之间便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横海府兵.

    落日的余晖之下,远处的骑兵越聚越多.朱军在城头之上看得很清楚,光是骑兵,翼州军只怕就接近了两千之数了.

    好在骑兵不可能攻城,自己也没有准备与敌野战.朱军在心底里暗自道.

    天色擦黑的时候,朱军终于看到了翼州军的步兵主力.

    石壮率领着两千甲士,五千府兵抵达了东光城下.

    一夜无事.

    第二日整整一个白天,又是啥事儿也没有.

    翼州的骑兵倒是绕着城奔来跑去,隔上那么一会儿还会派几个嗓门大的来到城下喊上几句劝降的话,当然除了召来一阵羽箭的射击之外,不会得到什么其它的回答.

    第三天亦然如此.

    这让朱军很是意外.对于翼州人来说,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每多耽搁一天,对于横海便更有利一些.

    难不成翼州军在憋什么大招么?他猜不出.

    挖地道?不可能.沧州这边水系众多,东光这里也是如此,真想挖地道,只怕挖不了多远,不是塌了,就是被水倒灌进去.

    在忐忑不安之中到了第四天,听到城下响起了战鼓之声,已经煎熬了三天的朱军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反正是要打的,翼州军如此的一反常态,着实让他有些惊惧.

    翼州骑兵游走两翼,步兵方阵缓缓推进,让朱军再一次意外的是,翼州军居然没有准备让府兵打头阵,走在最前头的,居然是甲士.

    事出反常必为妖.

    在朱军的注视之下,他果然看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翼州军甲士之后,他们的府兵出场了.

    而伴随着府兵出场的,还有两个巨大无比的家伙.每一个大家伙的身周,都簇拥着数百名士兵,喊着号子,吭哧吭哧地将其向着城墙推进.

    这便是石壮在东光城下憋了三天的原因所在.

    这是一个超大型的投石机.

    投石机在大唐倒也并不罕见,大都是利用绳索的扭力来投掷石块,但翼州兵现在拿出来的这玩意大得有些离谱.这是李泽亲自设计的配重式大型抛石机.这个恐怖的大家伙,可以发射出重达数百斤的石弹.

    所有的配件都是在武邑做好了的,运到这里之后再将其组装调试,但就是这样一项工作,翼州军也足足干了近两天,剩下的一天时间,便是去寻找到足够的石料了.

    军中,自然是带足了石匠木匠等匠人的.

    石壮笑咪咪地看着三百步外的东光城墙,他倒想看看,对面夯土的城墙,能不能挡得住如此沉重的石弹的轰击.

    朱军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两个超级大的家伙,投石器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像这么大的玩意儿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城下,鼓声有节奏地响着起,三巡鼓响,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朱军看到对面那抛石器巨大的掷臂骤然扬了起来,一块桌面大小的石头带着呼啸之声向着城头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石弹在空中的飞行而移动着.

    一声巨响,整个东光城似乎都在摇晃.朱军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烟尘散尽之后,他恐惧地看到,东光城墙塌了好长一段,刚刚加高的那数尺高的城头足足有数十米向着内里倒了下来,不少来不及躲避的士兵,此刻被压在下面正在哭爹喊娘.

    不等朱军下达命令,城下的轰鸣之声再次响了起来.第二台抛石器又开始攻击了,这一次投掷而来的石弹块头还要更大一些.

    如果说上一发只不过是测试射击的话,这一击,就算是攻击的正式开始了.很显然,石壮的目标是城墙.

    第二枚石弹重重地轰击在城墙的中上部,这是过去的老城墙,挨了这样重重一击之后,墙体虽然勉强撑住了,但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有门儿!”石壮看着摇晃的是那么明显的东光城墙,乐得哈哈大笑:”对准城墙,不停地轰击,直到将城墙轰垮为止.”

    每隔上半柱香的功夫,两具投石机,便会让数百斤重的石弹重重地砸在城墙之上,朱军再愚蠢,也知道现在由不得他不出击了.不将这两个大家伙干掉,那是会真得被其活生生地将城墙砸垮的.

    看着从左右两个城门出城,迂回来攻的横海府兵,石壮脸上笑意更浓.

    “投石机继续轰击,沈从兴,汇同李德,将出城的敌人给我驱赶回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势如破竹

    朱军又跑了.

    从石壮发动进攻开始,到朱军派出两支部队从两侧城门出击失败,再到前面的城墙被巨大的石弹径直轰塌了百余米的那一刻,朱军逃跑了.

    此人对于逃跑的时机掌握,的确是无以伦比.此时此刻,他哪里还管得着朱寿给他下达的必须守十五天以上的死命令.朱寿杀不杀他是以后的事情,而现在他不跑,马上就要没命了.

    横海在东光的一万府兵,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战死一千余人,跑了三四千,剩下的全都当了俘虏.

    石壮率部进驻了东光城.

    朱军跑得太快了,东光城中为一万府兵准备的粮食,军械,完完整整地落在了石壮的水中.

    “将军,朱军跑了,没追上.”李德翻身下马,看着石壮,很是遗憾地道.

    “跑了便跑了,这样的家伙跑了也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与他对上了,这样的敌人你也应当很喜欢吧?”石壮笑道.

    “那是当然.”李德咧嘴一笑.”这样的敌人谁不喜欢?对了石将军,我看你在城门口贴了安民告示还有禁令,弟兄们想发一把财的愿望可就落了空了!”

    石壮哼了一声:”这大半年来,你和你的人也都发了财了,还嫌不够啊?以后这些地方都是公子的治下,是公子的子民了,怎么着,还想不想抢啊?”

    李德呵呵一笑:”石将军说笑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第一步当然是遣散俘虏了.每个人发几十斤粮食让他们扛回家去好好过日子.”石壮道:”城里头的县尉跟着朱军跑了,不过县令和一些主事都被我给逮住了,现在没人可用,就让他们接着当这个官儿吧!帮着我们先把事情做起来.留下一千人驻守东光,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南皮!”

    “今天一仗基本上没费劲,要不我连夜出发往南皮去,兵贵神速嘛!”李德道.

    “明天一早你先走.”石壮翻了一个白眼道.”有什么好急的.”

    李德呵呵一笑,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石壮看穿了,这是是警告自己别乱来呢.也罢,反正他也不差那俩钱儿了,只是回头要好好地警告一下兄弟们,既然不许扰民的军令已经下达,可就不要顶着风往上撞了,不然到时候掉了脑袋可真是划不来.

    而在石壮拿下东光的时候,李泽,曹信率领的主力,也已经抵达了泊头.

    数十名士兵正在一名木匠的指导之下组装着与石壮那里一模一样的大型抛石机,随着抛石机慢慢成型,高象升的嘴巴也是越张越大.在长安,自然也有着许多大型的防守设备,像投石机自然是必不可少.但像以发射如此巨大石弹的抛石器,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配重式抛石机.”李泽笑咪咪地看着高象升道:”与咱们通常所见的使用绳索扭力的抛石器有着很大的不同,不但射程更远,弹丸更大,更重要的是,他的精度更高.虽然说不上指哪打哪吧,但也**不离十.”

    高象升瞅着一边那重达几百斤的石弹,实在是有些无语.长安那边的投石机,一般也就投掷十几斤的石丸而已.与眼前的这配备式投石机相比,当真像是一个玩具.

    更重要的是,如此恐怖的一个攻城工具,居然只需要十几个人操作而已.

    一天时间,李泽军中组装了八台这样的巨大的抛石机.

    当他们出现在泊头城墙之下,对面的何冲也是惊呆了.

    何冲驻守的泊头比起东光的地理位置可就重要多了,何冲带着本部一千甲士和一万余府兵驻守泊头.为了能够守住泊头,何冲还是想了很多办法的.

    泊头是有护城河的.而在护城河的另一侧,何冲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修建了十几座土塔,这些土塔用木制的栈桥与泊头本城连接,横跨护城河.土塔之上,安装着弩炮,这些弩炮既可以发射弩箭,也可以发射数斤左右的小石弹.更重要的是,这些土塔之内是可以藏人的.

    翼州军想要进攻泊头,第一步要克服的就是这些土塔的攻击.他们可以使用弩炮攻击,十几个土塔如果同时出击的话,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组建起一支几百到一千人的队伍发起反攻.

    但当何冲看到那个巨大的投石机,看到那方仅仅一发石炮,便将自己苦心建立起来的土塔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座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煞费苦心准备的这个守御计划,根本就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他当即下令,十余座土塔内的士兵立即集结,向着翼州军发起了主动进攻,而他,也在第一时间率领了他所有的甲士向着这八座投石机发起了攻击.

    不将这些鬼东西毁掉,便是泊头的城墙,也经不起对方的轰击,哪怕泊头的城墙是包上了条石的.

    何冲的反应让李泽与曹信都很赞赏,但对于他的进攻却不屑一顾.因为在那八座巨大的抛石机前,驻守着的不仅有上千的甲士,更重要的是,李瀚带领的陌刀队也在哪里.

    陌刀队现在已经扩充到了三百人.这是李泽在从德州迁进了近十万丁口,而翼州丁口也超过了二十万的基数之上勉强挑选了这么两百余人,与先前的一百名陌刀手一起组建了现在的这支部队.

    当然,他现在还是没有为这些人准备好与真正陌刀手那种一模一样的盔甲,倒不是现在他拿不出这笔钱来,而是陌刀手的盔甲打制起来极难,与一般的盔甲区别很大,一套盔甲如果由一个熟练的铁匠来打制的话,那至少也得一年左右的时间.陌刀手的盔甲是会重复利用的,一个陌刀手战死,或者退役,他们的盔甲包括陌刀,都会被回收.

    当然,虽然很难,但李泽还是组织了几十个铁匠专门在做着这件事,这些铁匠需要先研究这种盔甲的构造,然后再能开始打制,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做出第一件成品来.为此,高象升则不无诱惑地对着李泽说过,长安的武库之中,还藏着一千套这样的陌刀手盔甲,只不过没有合适的人手使用,朝廷也养不起一支庞大的陌刀手队伍,这才让他们在库房之中蒙尘.

    “如果有朝一日李公子能够去长安晋见皇上,成为皇上的股肱之臣,这些东西,说不定皇上便会赏赐给你.”当时的高象升,看着悠然神往的李泽,笑得像一只千年的老狐狸.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李泽眼中的贪婪之色也就闪现了那么一小会儿,眼神便重新变得清明,”比起那一千套陌刀手武装,我更喜欢到时候皇帝把匠师坊借给我用一用.”

    长安作为大唐的都城,虽然现在皇权没落了,但这座城市仍然是当时天下第一大城市,纵横三十八条街道,一百一十个里坊构成了那个庞大的城市,李泽曾在心里拿自己的武邑与其比较了一下,武邑大概就像是一个荒僻的小村子吧.

    自己当然是要去哪里的.

    李泽嘴里所说的匠师坊,集中了整个大唐最高明的匠人,这些人哪怕到了现在,仍然代表着大唐最高的工艺技术,一代一代父传子,子传孙,连绵不绝.只是可惜,听说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如果这些能工巧匠落在自己手里,那可以做多少事情啊!自己庄子里的那些匠人们,虽然也很能吃苦耐劳,但技术,工艺这玩意儿,真不是靠着吃苦耐劳就能长进的,自己又是一个二把刀,有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反而把那些匠人给搞糊涂了.

    成建制的陌刀手,连骑兵冲阵都可以与其抗衡,就更别说何冲现在率领的队伍了,一千甲士打头,三千府后随后,何冲不可谓不搏命了,他拿出了自己所有压厢底儿的实力.但奈何的是,他们迎面便撞上了陌刀手.

    当何冲看到那全身重甲,挥舞着沉重陌刀出现在他面前的陌刀手时,眼中充满了绝望.那是与当时第一次看到陌刀手出现在李泽队伍中的朱斌一模一样的神色.

    李瀚将一百名全身重甲的原陌刀手摆在了方阵的四周,然后将身着普通甲胄的新手们摆在中间,从外面看起来,一眼着实无法区别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再说了,刀光如雪,几百把陌刀,却是实实在在的挥舞着,这样的境况之下,谁又还能去区分他们中间还有不少西贝货呢!

    甲士队伍被冲散的时候,闵柔派出了真正的成德狼骑.

    此时用成德狼骑,不谛于是挥舞着杀牛刀去宰一只鸡.

    不管是陌刀队还是成德狼骑,现在都是李泽麾下最强悍的部队.而与横海军第一战,作为战场总指挥的李泽便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最强悍的部队,目的就是震慑横海军.

    翼州军的强悍,会随着这一战而传遍横海,为接下来的双方决战,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当双方再度相会于战场之上时,敌人便会不由自主地畏惧这支部队.

    随着何冲战死,城外土塔被一一摧毁之后,泊头虽然还有近万守军,但却完全丧胆.

    他们,投降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砍断伸出来的爪子

    东光、泊头被翼州军一鼓而下,驻扎在南皮的原棣州刺史杨卫惊骇莫名,那两个地方,也有上万兵马驻扎的,怎么就像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地便被翼州人给打了一个稀巴烂呢?从两地逃回来的溃兵带来的信息,对方简直就没有费吹灰之力。

    心里打鼓的杨卫没犹豫多久便迅速作出了决定。

    跑路。

    他的麾下兵力自然不是朱军和何冲所能比的,这二人都是朱寿麾下将领,没有自己的地盘,但他杨卫好歹也是棣州刺史,虽然现在棣州已经割让给了平卢候希逸。即便是遭遇了德州的惨败之后,他还是凑凑巴巴地又拼起了数千甲士,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万万不能葬送在翼州人面前。

    在李泽,曹信还在向南皮进发的途中,杨刺史已经带着他的三千甲士,上万府兵,带着大量的军械粮草溜之乎也了。

    有趣的是,他撤退的目标并不是现在朱寿正准备与翼州军决一死战的沧县,而是回到了他曾经的老窝棣州。

    换一句话说,他这便准备要更换老板了。

    对于平卢候希逸来说,杨卫带着三千甲士来投奔他,自然是一件好事。这年头嘛,军队自然是越多越好的,特别是像这种有经验的战兵。

    候希逸率领三千甲士,一万府兵便驻扎在棣州与沧州的交界处,这是他从朱寿手里拿到棣州的交换条件之一。如果在决战之中,朱寿危险了,他便要出兵接应,威胁翼州军,如果朱寿获胜了,他也要扮演一个帮助朱寿痛打翼州落水狗的角色。

    对于后一点,候希逸是很乐意做的,但对于前一点嘛,候希逸却是决定要到时候看着办了。如果双方打成一个两败俱伤,或者说是翼州军惨胜,那他当然是扮演一下正义的使者,立发大军将翼州侵略者给干翻,顺便带着他的军队去翼州逛一逛,指不定便能将翼州也搂到怀里呢!至于已经快要成死狗的横海,对于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了,一来横海被朱寿糟塌得够可以的了,拿到手对自己来说是负担,二来横海现在也算是卢龙的狗腿子,自己要是真就势把横海也扫了,卢龙张仲武不免会不开心。他现在可不想惹恼这位北地大佬。

    作为一方镇守,候希逸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别看成德现在到处用兵,如火如荼,实则上这个北方最为富庶的节镇已经摇摇欲坠了。如果不是如此,他还没有打算插足到这趟浑水之中来。

    可既然成德已经要变天了,那也不妨借这个机会为自己多捞一点儿好处。从横海那里弄到棣州,如果再将成德的翼州也搞到手,再加上这之间的德州,自己的实力,那可是要大大地上涨一块啊!

    有了这个本钱,则自己在朝廷与张仲武之间的份量无疑会大大加重,到时候如何选择,主动权可就在自己的手中了。

    候希逸觉得自己很节制了,只是派兵驻扎在棣州与沧州的边界。

    但是石壮可不这么觉得。

    在收纳了杨卫的三千甲士之后,候希逸已经在沧州边界驻扎了六千甲士,数万府兵,就算他一动不动,对于即将进行的沧县决战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石壮毫不客气地便带着自己的二千甲士,两千骑兵以及五千府兵直接进逼棣州。大模大样地驻扎到了距离候希逸大营不过十里远的地方。

    小公子说过,伸出来的爪子必须要砍掉。棣州是横海的固有领土,自然也是公子的囊中之物,现在候希逸半途之上插上一脚,无异于虎口夺食。如果不将伸出来的爪子砍断,那成德周边的那些节度使,岂不会人人都觉得现在的成德可欺,人人都想来踏上一脚?

    这个先例可不能开。

    石壮的巡逻骑兵最近的时候距离候希逸的大营不过一箭之地,李德甚至还耀武扬威地在对方大营之外,站在高头大马之上,对着候希逸的大营拉了一泡尿。

    他能在这个地方之上任意妄为,当然是因为双方的斥候兵马已经做过了一场,李德的游骑兵在这次较量之中大获全胜,斩杀了为数众多的候希逸的斥候,逼得那些斥候统统缩回了大营才得以实现的。

    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让候希逸勃然大怒。

    “无名小儿,焉敢欺我!”候希逸拍着桌子吼道:“既然如此不将我放在眼中,那我就先灭了这个无名之辈,再去会一会曹信李泽。”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此贼不过如此耳!”得到候希逸大举前来的消息,石壮哈哈大笑,“就让我们以逸待劳,替公子灭此朝食,以此警告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敢窥视我成德者,犹如此獠。”

    “遵命!”沈从兴,李德,陈长富,陈长贵等将领齐齐抱拳领命。

    南皮,曹信有些担忧地看着李泽道:“公子,其实在我看来,此时实在不宜再与候希逸发生冲突,此人白白得了棣州,想必已经心满意足,陈兵边界,不过是存了捡便宜的心思,我们不去主动惹他,他也绝不会主动来惹我们,您这样让石壮主动出击,一旦失败,则会影响全局。”

    “正因为此人战意不旺,三心二意,我才更要打这一仗。”李泽摇头道:“曹公,这是立威。不仅仅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以后。就算这一次我们拿下了横海,以后对上卢龙,仍然是战事不断,如果不让我们周边的人看到我们的赫赫武功,不容轻侮,以后与卢龙到了关键时刻,某些人前来插上一刀,那才是要命了。张仲武可不是朱寿这个废柴。”

    “公子是从更高的层面上来看问题,而我,只是担心石壮这一战的成败,一旦打输了,可就要坏了大局。”曹信道。

    “石壮手里算起来也有四千甲士。”李泽道:“候希逸在收纳了杨卫的三千甲士之后,达到了六千甲士,但杨卫明明是棣州的老大,这一次却被候希逸将棣州弄了去,心里要是舒坦那才是怪了,这一战,想要他们两人齐心合力只怕是难上加难的。嘿嘿,两军集结在一起,却难以号令统一,令行禁止,人数虽多,反而会成为可以利用的突破口的。石壮一定会紧紧地抓住这一点,给候希逸当头一棒的。”

    曹信对于石壮并不太了解,他第一次了解到石壮非同一般是上一次的德州之战,石壮率骑兵追击朱斌数百里,与德州城下将朱斌一击毙命。但这一次却是两军对垒,石壮到底如何,他却是不得而知。因此也是不得不担心。

    曹信忧心忡忡,李泽却是信心满满。

    而在棣州,候希逸与石壮的战事却已经拉开了序幕。

    正如李泽所预料的那样,候希逸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开战,只是被石壮所激怒,当大军发动,与翼州军正式对垒之际,候希逸却又三心二意起来。

    这种立场之上的不坚定,立即便反应到了战场的指挥之上。而棣州的杨卫纵然知道现在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却还是存了保全自己实力的心思。两军联合作战,但在彼此的配合之上却出现了极大的不协调。

    这立即便给了石壮最好的机会。

    石壮以沈从兴守本阵,顶住候希逸的主力的进攻,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陈长富,陈长贵的一千甲士,还有李德的骑兵,向着杨卫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石壮一马当先前冲进了杨卫的军阵,强悍的个人武力,让他犹如一把烧红的火钳一般嵌入到了杨卫的军队之中,李德的游骑兵随后跟进,陈长富,陈长贵紧随其后扩大战果,开战不过半个时辰,本来就不想打这一仗的杨卫,便顶不住石壮的进攻而后退。

    他这一退,可就把候希逸的主力侧翼暴露在了石壮的攻击面之下。

    陈长富陈长贵率领一千甲士,两千府兵紧盯着杨卫打,石壮则带着李德的游骑兵斜插过战场,从侧后方兜击候希逸的主力。

    候部主力正与沈从兴打得难解难分,沈从兴以一千甲士,三千府兵布阵,守得如铁桶一般,候部攻打半晌却毫无进展,此刻却被石壮兜了后路,顿时大乱。

    沈从兴的军阵之中,战鼓骤响,甲士在前,府兵在后,开始了反攻。

    杨卫见到此情此景,跑得更快。

    这场看起来似乎势均力敌的战斗,在开始了一个时辰之后,便以候杨联军的全面崩溃而告终。候希逸,杨卫狼狈逃向棣州,石壮,李德率两千骑兵追杀数十里,一路之上,尸横遍野,候杨二人,最后仅仅只带了一些贴身的护卫得以脱离战场。数万府兵,狼突鼠窜,漫山遍野都是亡命奔逃的溃兵。

    一战功成,石壮却也懒得再理会那些溃兵了,径自收军,全军转向沧县方向,准备与李泽会师于沧县。

    而候希逸杨卫一路逃到了棣州城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陆陆续续虽然收拢了数千溃兵,但经此一战,候希逸却是胆气全无,杨卫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能用的都可以拿来用一用

    高象升得到李泽下令石壮向候希逸发起进攻的命令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李泽的中军大帐.他要跟着李泽一起参与进攻横海的战斗,李泽倒也不客气地把他丢去帮自己经管后勤辎重,

    “李公子,此时不宜多树敌人,我愿跑一趟棣州,劝候希逸两不相帮!”按着李泽的大案,高象升喘着气道.

    李泽似笑非笑地看他:”高参军,你可来晚了,这仗已经打完了.”

    “啊,打完了?这么快?谁赢了?哦,哦,看你的样子,自然是你打赢了.”高象升若有所失,看着李泽道:”现在正是你关键的时刻,何必四处树敌?这一仗虽然打赢了,但却也结下了候希逸这个敌人了.”

    李泽脸色一端,”虽然我很喜欢占人便宜,但却一点儿也不希欢别人占我的便宜.他敢向我伸出爪子,我便打断他的爪子.高参军,你想去说合,怎么说合,我棣州送给他?那是我的.”

    高象长脸色变了变,嘴巴张张,终是没有说什么.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能表现出半分的软弱出来,否则,就会有更多的人觉得有便宜可占而向我伸出手来.我不能给他们有半点幻想的机会.”李泽接着道.

    “你这样,未免也太狂妄了.”高象升叹道:”要是候希逸再举大军前不,不免对你接下来打横海要增添无数的难度.”

    李泽仰天大笑:”高参军,不是我小瞧了候希逸这个人,他要真有这份胆色,这一仗,也不至于被石壮打成这个模样.见到好处奋不顾身,一遇挫折便蔫头搭脑,他想要缓过这阵子劲来,还需要时间呢!只怕现在已经滚回去舔伤口了.”

    “当真如此?”高象升瞪大了眼睛.

    李泽点了点头:”棣州哪边来了情报,候希逸被石壮打惨了,损失太重,现在棣州倒是杨卫的实力又占了上风,候希逸那种人,以己心度人心,生怕杨卫趁机打他的主意,跑回去了.”

    高象长闻言愕然.

    “不过我倒真是派了人去招揽杨卫了.”李泽笑着道:”我许给他我拿下横海之后,仍然由他担任棣州刺史.”

    高象升皱眉道:”这人,性子软弱,无论是民政还是军事,都算不得人杰,你要来何用?”

    “我要那么多人杰作什么?”李泽大笑:”人杰太多了,我反而要睡不着觉了.杨卫这样的人,我倒是觉得挺好的.野心不大,一门心思就是抱着大腿能享一个荣华富贵,高参军,你想想,他乃一州刺史,但朱寿一声令下要他让出棣州给候希逸,他居然就乖乖地照办了,你说换个人,能有这么顺当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瞧不起他.”

    “可是这天下,只怕绝大多数都是他这样的人吧!”李泽道:”所以像这样的人啊,我可是要尽力拉拢的.”

    “他答应了?”高象升问道.

    “还在犹豫,不过答应我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我开出的条件可是很优越的.我也不需要他帮着我去打横海,只需要他守住棣州,别再让候希逸伸过手来就好了.”李泽道:”等到我打完了横海,到时候再派一支军队过去帮他抵挡候希逸有可能的报复,他呢,仍然当他的刺史,只需要交出军权就好了.”

    “没有了军权的刺史,他不见得肯干吧?曹信把军权交给你,这是特例.”

    “换个人或者真不干,但杨卫还真有可能干.”李泽一摊手道:”性格决定命运.高参军,我也不瞒你说,以后在我的治下,军政是必须要分开的,大唐之所以现在各镇割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一地主官,军政民政一把抓,毫无制约手段.一个人说了就算,时日一长,岂有不滋生野心之理?”

    “天下如此,如之奈何?”高象长仰天长叹:”想当年大唐何尝不是军政分离,十二卫主管军事,各地刺史,太守执掌民生.想要调兵千人以上,便得有皇帝诏令,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我们可以慢慢地将这些规纪重建起来.”李泽笑道:”高参军,路在脚下,我们慢慢走就好了.”

    高象升猛然伸手一把抓住李泽的手:”李公子,你当真有此心?”

    “为何不能有此心?盛唐之景象,我这个年纪只能在书上读到,但每每读到过去的那些辉煌,仍然让我心潮澎湃啊!好好一个雄踞东方,傲视天下,领袖群伦的大帝国百余年光景,便落到了现在分崩离析的地步,实在让人叹息啊.高参军,趁着大唐帝国还吊着一口气,我们能快一点找到灵丹妙药给他续命啊!”李泽看着高象升,情真意切地道:”高参军,还望你助我一臂之力呢!”

    “当然,当然要助,不但是助一臂之力,我甚至可以把这百八十斤都卖给你.”高象升激动地道:”李公子,打横海,你是手拿把攥,我这便回长安去,向皇帝陛下禀明你的忠心.虽然说皇帝陛下的威权远远不能与过去相比,但总是有一个大义的名份在.这天下,除了极少数人当真不把皇帝陛下当回事外,其余的人,哪怕就是在面子上也还要敷衍一番的.你拿下横海的时候,你就会成为横海节度使,你进入成德的时候,成德便也会兼并到你的麾下.”

    “这只怕很难吧?”

    “能有多难?”高象升惨笑道:”现在皇帝陛下也就只剩下发一道空头圣旨的权力了,但盖上了玉玺的圣旨,于你而言,总应当是很有用处的吧!”

    李泽拱手道:”如果真能如此,那我就要好好地多谢高参军了.”

    “何必谢我,只需谢陛下就好了.”高象升一拱手,”吾这便去了.”

    看着高象升离去的背影,李泽摇头笑道:”这位录事参军,居然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就这么风风火火的地便跑了?”

    大帐后面的帘子一掀,曹信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一番话,别说是他这位皇帝的走狗了,便是我,也听得热血沸腾啊,这是你的真心话呢,还是骗这位高参军的呢?”

    李泽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曹公,我早就跟你说过,大唐的气数还没有完全尽呢,别看他只吊着这一口气,但是啊,他的孝子贤孙还是有不少的.能用的,咱们自然是要拿来用用.”

    曹信干笑两声:”拿来用自然是无妨的,不过公子,这个帽子要是一戴上去,将来想要取下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李泽微笑着举起了手掌,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蜷了起来,直至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无他,唯力也.当你的力量到达了一个程度,自然会有人为你摇旗呐喊,为你从故纸堆中找出无数的顺理成章的理由.到了那个时候,大概我要是不顺应这呼声都不行,曹公,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吧?”

    “公子心中有数就好.”曹信笑道:”高参军去为您奔走了,我们也该对付横海了.现在镇州那边,可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李泽笑容一敛:”我那位二叔,可也真敢做啊!不但停下了攻打定州的步伐,居然还放任王沣将定州主力调到了易州缠住了尤勇.我在猜,他会不会还私下遣了一支兵马在赶赴镇州的途中!”

    “李安民哪里现在还不清楚,但苏宁哪里,却是已经在向镇州出发了,他自己三千甲士,再加上费仲的二千卢龙军,这可是一支庞大的力量呢!”曹信笑吟吟地道.

    “曹公,这一次对横海的作战,我们要把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啊!”李泽低头瞅着桌子上的地图:”我们还要赶去深州呢,卢龙想要我的成德,我不报复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呢?别的不说,到了镇州的那些卢龙军,我可不想放回去了,便是石毅,这一次咱们也要好好地收拾一遍.为在瀛州战死的数万儿郎报仇血恨呢!”

    沧州首府沧县,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模样.平素时间,虽然横海治下一直战乱不断,但作为沧州首府,朱寿的大本营,沧县还是很繁华兴旺的,不过现在,昔日的景象已是完全看不到了,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军卒的身影.

    朱寿集结了他最后所有的力量在沧县,准备与李泽决一死战.本来他寄予希望的层层防守政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烟消云散.

    李泽九月底从武邑,信都等地出发,穿越德州无人区,继而开始攻打东光,泊头,南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军连攻连克,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沧县境内.

    看着堂下跪着瑟瑟发抖的侄子朱军,朱寿已经完全没有了处罚这个侄子的心思.

    朱军在外头躲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何冲战死,杨卫跑路,他这才战战兢兢地回到了沧县.比起何冲他自然是不如,但比起杨卫来,他又觉得自己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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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