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胜利的消息
就在曹信,公孙长明等人对于翼州战局忧心忡忡的时候,德州境内,成千上万的百姓,正在黑衣军的驱赶和押送之下,凄凄惨惨地向着翼州方向行进.迁徙大军每日最多行进三十里,但这个速度,已经让李泽很满意了,最多十天,他就能回到翼州信都了.
关键的还是后面石壮屠立春的这一战能否打赢,如果打输了,早一天晚一天也并没有多少区别,打赢了,即便晚上几天,也无所谓.
候震在李泽抛出了橄榄枝,明确地表达了招揽之意后,也知情识趣地立刻贴了上来.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人是成德节度使的公子,可比他原先依靠的朱斌要更上了一个档次,而且李泽在有意无意之间都表示了对未来成德节度使这个位子的势在必得的意思,更让候震动心.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触怒了眼前这位,立刻便有杀身之祸,倒不如全身贴上去,一旦这位真的得势,候家说不定还能更上一个新台阶.
这些豪强之家,还是有着相当底蕴的.做事都有着严格的规纪和章程,候震打发了家里的百余家丁帮着黑衣军一齐管理着这支迁徙大军,一路之上更是拿出自家的粮食熬粥赈济灾民.有了候氏的榜样,其它几家也是有样学样,纷纷派出自己的家仆和子弟加入进去,也使得这支迁徙大军更加的秩序井然.
这几家必竟都是德州本地有名有姓有威望的大户,有了他们的加入,倒使得李泽省了不少的力气.
一张毡毯铺在地上,李泽与候震等几大家主席地而坐,既然人家表现如此积极,李泽自然也要表现出热情和善意.在一天的跋涉之后,便专门邀请了七大家主坐在一起来喝上一杯.
普通百姓在这样的迁徙之中自然是极苦的,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管怎么苦也苦不到他们头上.毡毯之上,照样摆满了鸡鸭鱼肉.
让李泽惊讶的是,候震居然拿出了一坛子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敲开封口,那一股醇香顿时便在鼻间萦绕不去.
看着李泽惊讶的模样,候震得意地道:”李公子,这酒可是有年头了,还是家父在世的时候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的,经年下来,便只剩下了这一坛了.”
殷勤地给李泽倒了一碗,候震道:”公子尝尝可还入口?”
李泽端起酒碗,轻轻地晃荡着,半晌这才轻轻地抿了一口,在嘴里来回滚动了好几圈,这才咽了下去,闭目细细品咂.
味当然绝佳.可怜李泽在前世的时候,什么八二年的拉菲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日常的酒料,但到了这个世界,却再也没有喝到过上好的红酒了.眼前的这坛珍藏了数十年的红酒,味道比起前世的那些名酒,滋味也丝毫不差了.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李泽睁开了眼睛:”好酒!”
看到李泽喜欢,候震更是笑得眯起了眼睛.
李泽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好的东西的.不过他倒是带了一些庄子上自己蒸馏而出的高度白酒,原本是带着作为医用消毒的.但这酒,也就是度数高,取一个烈子罢了.与候震拿出来的这种年份的红酒,压根儿就没有可比性.倒是他拿出来的果脯,让候震甚是讶异.
“这是霜糖?”拈起一块白汪汪的粘着白糖的果脯,候震问道.
“正是.”李泽微笑道.”武邑背靠大青山,山上野果甚多,但大多味酸涩而不能下咽,但如此炮制一番之后,倒不失为佐酒佳品.”
候震咽了一口唾沫,这可算是真正的买椟还珠啊,用珍贵的霜糖来炮制这些野果子,当真是太浪费了.
“霜糖制作其实也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我们便可以大量制作霜糖,不过咱们这地方啊,没有原料,也只好作罢了.”李泽遗憾地道:”现在各节度使制霸一方,商路也不通,否则从南方运来大量的沙糖然后再加工成霜糖,这其中的利润可就大罗.”
说到这里,李泽便有些气恼,每个节度使都有着自己的地盘,自己的生意,别人家的生意想要进入,千难万难,商路不通,导致的便是流通困难,物价飞涨.就像李泽当初在横海发展,费了多大劲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而每年所得的利润的很大一部分,都拿去喂了那些贪官污吏了.
现在做生意,只要商路通畅,将一地的东西,运到另外一地,基本上都是属于暴利,但恰恰就是因为商路被控制,使得李泽纵有千般主意,也无法施展.
因为现在的生意,都是拿着刀子作为保障的.你只要在路上看到一支成规模的商队,不用问,他们的背后,都是有着强大的武装力量作为保障的.
不管七大家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但现在,他们却只能奉承着李泽,一顿酒下来,倒也是宾主相得,各自尽欢.另外六位家主也算是沾了李泽的光,得以品尝到候震珍藏的美酒,一坛子葡萄酒,被大家喝得涓滴不剩.
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一马一骑士,从黑暗之中跃出.警戒的李泌看清楚了马上的骑士之后,一声唿哨,黑暗之中向这边聚集过来的警卫便又悄无声息地向着四周散去.
来人,赫然竟是心月狐的狐一.
翻身下马,小跑到李泽跟前,单膝下跪,狐一满脸喜色:”公子,德州城大捷,我们在德州城一举歼灭了来自沧州的由朱延年率领的一千沧州骑兵,由棣州别驾艾松率领的一千甲士和三千府兵.”
狐一一语既出,李泽当真是喜上眉梢,现在,这场战事才算是真正的划上了句号,他和他的迁徙大军终于可以安全地返回翼州了.
虽然心中恨不得跳起来纵情高歌一番,但在候震等人面前,却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模样,两根手指头拈了一块果脯慢慢地嚼着,边嚼边问:”俘获几何?”
狐一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李泽道:”公子,没有俘虏,全都死了!”
嗯?
李泽身子一下子坐直了,五千人,居然没有俘虏?
不仅李泽惊讶,此刻仍然坐着的候震等人,已是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地站了起来.
狐一带来的胜利消息,已经让他们骇异万分,李泽所部,先是击败了朱斌的一千甲士上万府兵,然后直捣德州城,割了朱斌的脑袋,抢光了德州城,现在竟然又大败横海军,一千骑兵,一千甲士,三千府兵,居然没有一个活人.
这代表了什么?
杀俘!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什么一场大战下来,居然连一个俘虏也没有.
李泽也旋即想通了石壮,屠立春为什么会如此绝决地杀俘了,他们没有多少兵力来管理押运这些俘虏.而且这些人来自棣州和沧州,想要归化他们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这可不像被他俘虏的那些德州兵,现在他将德州上下一股脑地带了回去,有了家小的羁绊,收拢这些人那就简单多了.
“饿了吧,来,先吃一支鸡腿垫垫底儿,然后才给我详细地讲一讲这一战的经过!”李泽瞥了一眼身边的七大家主,笑容满面地讲.
“谢公子赏!”接过鸡腿,狐一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了鸡腿,连骨头也没有放过,嚼巴嚼巴都吞咽了下去,抹了抹嘴巴,又从李泽手中接过一本烈酒,一饮而尽,脸上便腾地一下浮起了片片红晕.
“公子,这一仗是这样的.”喝了酒的狐一,声音特别的大.
引诱敌人进城然后一把火烧了德州城,这本是公子订下的计谋,但现在公子要自己再讲一遍,当然便是要讲给这些人听了.
果然,听到德州城已经在大火之烧得干干净净,候震等人都是脸露心痛之色,但旋即却又强自忍了下去.德州城没了,他们的回家之路也就此断绝了,看起来以后也只有在武邑安家落户了.
“狐一,这一次你做得挺好,当记首功!”李泽满意地对狐一道:”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今天公子高兴.”
狐一大喜过望,双膝跪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狐一但求公子赐姓李.”
秘营出来的人,无不以被公子赐姓为李而为荣光,但直到现在为止,也只有李浩李瀚李泌三人得此殊荣,便连深受李泽喜欢的燕九,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这个荣誉.
“战前你尽力搜索敌情,让我方对敌人情况了如指掌,战时你能不惧危险,率队藏于敌人肚腹之中发起致命一击,战后又连夜奔波第一时间将消息送来于我,当得重赏,自今日始,你便姓李了,姓李名德吧,”
“李德谢公子赐姓.”狐一,李德再一次重重地叩下头去.李泽的赐名,可不仅仅是让部下姓李而已,而是允许他们在自己的名字之后,建立起一个支系,换言之,如果李泽以后自立一宗之后,他们就算是李氏的旁枝了.李泽如果回归成德李氏宗族,他们这些人,也是有资格进入李氏祠堂祭拜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秘营中人如此看重.这对于他们而言,算是一步登天.
第一百六十七章:变聪明的杨开
三天之后,石壮与屠立春,沈从兴等人率领的主力部队追上了李泽的迁徙大军.正如狐一,也就是现在的李德所陈述的一样,没有一个俘虏,但战利品倒是有不少.
“公子,战马只弄到了不到三百匹,盔甲倒是收获了一千余套.”石壮颇有些遗憾,”都是不错的好马,可惜大部分在城内都被烧死了.”
德州一战,有机会冲出城来的横海军,在西城门处遭到了石壮与屠立春等人有预谋的殂击,惊魂未定的他们,几乎没有翻起什么浪花便被全部歼灭.包括朱延年与艾松在内,无一幸存.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一场天降大雨才将余火扑灭,但此时的德州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便是外面的城墙,也差不多被烧酥了,大部分的地方已经垮塌.如此烈火之下,城内的那些没有逃出来的横海军,尽皆葬身火海,废墟之中飘浮着一股股奇怪的味道.
战利品还是要收拾的,特别是盔甲这样的东西正是李泽所欠缺的.不少的盔甲被大火烧得变了形,但哪怕是一砣废铁,也有回收的价值,再者还有不少的死者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烟熏死,火高温炙烤而死,身上的盔甲倒是好好的.
收拾这些东西花了武邑军足足一天的功夫.
当他们追上李泽的时候,李泽的双脚已经踩上了信都的土地了.
“见过公子.”孙雷将风尘仆仆的李泽迎进了信都有些破烂的县衙,战争之中,县衙被破坏的极厉害,眼下还在修缮之中.而这位义兴堂的前大掌柜,被李泽临时任命为了信都的县令.
“准备工作做得如何了?”李泽直接问道,这支迁徙大军目前已经起过了十万之众,整个德州几乎被李泽一扫而空,如此巨大的安置任务,对于整个武邑,信都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从接到公子的命令开始,我们便开始准备了.”孙雷道:”信都先被横海攻破,损失惨重,不少人家都是破门绝户,特别是县城之内,更是十不存一,我们已经清理了城内的房子,城内大概可以安置万余人,另外,在县城周围,搭起了大量的窝棚,也可以暂时安置一到二万人,剩下的,信都便无能为力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李泽满意地点头道:”城内的房子,咱们卖给德州的有钱人,相信他们也很乐意出钱住在城内,至于买不起房子的人,那就先住在城外的窝棚,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疏散.”
“卖房子?”孙雷有些傻眼.
“当然,那些无主的房子,都收归官府所有.城内比在外面更安全,我想这一次迁徙而来的那些有钱人,一定会非常开心地拿出钱来的.把房子分出等级来拍卖,价高者得.”李泽道.
“明白了.”孙雷点头道.
“粮食够吗?”
“王明义王公子筹措了大量的粮食,如果单是以施粥的形式的话,信都可以让安置的两万左右的人过上一个月.”孙雷道.
“差不多了,这些德州人,自己也还带着粮食呢!尽可以支撑一到两个月了.”
“要不要将他们的粮食也收集起来,就如同武邑那边的政策一样?”孙雷问道.
李泽摆了摆手:”这些德州人刚来,并不熟悉我们这里的情况,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安顿下来,这个时候套用我们治理武邑的办法,会出乱子的,一切安定下来再说.”
“明白了,公子.”
“孙雷,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很多,一是安置两万百姓,二便是清理丈量信都县的土地,三是重新登记信都人口,再造户藉,这些新迁徙来的人,从现在起,就变成你信都百姓了,这是重中之重.”李泽看着孙雷道:”新来之人与本地人必然会有冲突,磨擦,特别是不少信都人都是死在德州人手里的,有些事情要防患于未然,安置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这个问题.”
“是,公子.”孙雷连连点头:”信都逃到武邑的人,现在正一批批的回来,义兴社已经在他们之中扎下根来,有了义兴社骨干的相助,相信很快便能稳定地方上的形式.”
“要让义兴社组织在信都深深的扎下根去.”李泽满意地点点头,”有了他们的相助,你治理信都,便会省力不少.”
“公子,我从来没有当过官儿,担心做不好.”孙雷有些担心地道:”如果公子有了合适的人选,不若让我重回义兴堂,做生意我是熟门熟路.”
李泽大笑:”做官儿也没有什么难的,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便好了,那就是让你治下的子民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就算是一个好官了.你先做做看,说不定你比其它人做得更好呢!”
“公子,我尽力吧!”孙雷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李泽转头看着孙雷身边的另一人,笑道:”我记得你是马老六,大名马明涛是吧?现在是信都县尉了.”
马老六马明涛没有想到李泽居然还认得他,拢共他也没有见过李泽几面,当下激动的上前躬身行礼:”公子,在下正是马明涛.”
“你是一个有情义的人.”李泽拍拍他的肩膀:”杨开很是念着你呢,这一次你能当上信都县尉,可是他大力推荐,现在信都情况复杂,你要多多辛苦了.”
“公子放心,马老六就是不眠不休,也必然要让信都平安无事.”马老六连连点头.
马老六也算是典型的时来运转了,原本只是武邑的一个普通的捕快,就因为杨开在落难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些善意,如今的回报,却是超乎他的想象之外,不到一年的功夫,便一路爬到了一县的县尉的位子.
在信都安置了两万人之后,剩下的人,继续向着武邑方向前进.进入武邑之后,安置工作便变得更加顺畅起来.在武邑,义兴社已经深入四乡八里,杨开更是将每个乡,每个村,每个里需要安置多少迁徙百姓都分派了下去,边走边安置,人数倒是愈来愈少了,待抵达武邑县城的时候,这支迁徙大军大约还剩下了五万人.
对于李泽来说,这仍然是一支庞大的部队,很显然,光靠武邑,他是无法消化这么多人的,李泽决定在武邑县城内外安置大约两万人,剩下的,便准备甩锅给王明义了.
自己替曹信守住了老窝,理所当然地他也该为些买单了.
站在武邑焕然一新的城头之上,看着城内正热火朝天地建设着的一排排土坯房,李泽对杨开很是满意.
武邑城内的空地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土坯房,虽然还只是盖着一些茅草,但相比于窝棚来说,却是好得太多了.便是城外,这样的土坯房也在大规模的兴建.原本武邑只不过两千余户,但现在,粗略估计整个武邑会超过五千户.
“杨开,你越来越能干了!”李泽对身边明显胖了不少的杨开道,这倒是真心实意地称赞.
“都是公子教导有方,跟在公子身边,便是一头猪,也会变聪明的.”变能干的杨开,拍李泽马屁的功夫,也是渐长,躬着身子,也不怕李泽身边的石壮,屠立春等人异样的眼光,谄媚地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心知杨开是在有意奉迎,李泽仍然很开心.
“五千德州俘虏,你能在安置迁徙百姓的时候,特意将他们的家人登记挑选出来安置在武邑,单是这份心思,便很了不起.等到这些人都安顿了下来,这五千青壮,就完全可以为我所用,成为我们的兵源和财源了.这件事,你费了不少心力吧?”
“从他们被押来武邑的时候,下官就在筹谋这件事情了.五千青壮啊,可不能放过了,要想让他们安心地替公子效力,当然得安置好他们的家人.”杨开道:”至于那些无牵无挂的,抑或是老弱病残的,便让王大公子去安置吧!”
“你还真是小心眼儿,王明义会咒骂你的.”李泽大笑.杨开此人,还真是睚眦必报,早前王明义在李澈打上门来的时候抛弃了杨开,现在杨开便毫不犹豫地报复了回去.
杨开讪笑了几声,道:”公子,下官想求您一件事.”
“说!”李泽道.
“下官想辞去武邑县令的职位.”杨开道.
“嗯?”李泽奇怪地看着杨开,这位可是官迷,现在的武邑,可不比以前的武邑了,等到将这数千户完全消化下去,武邑可就是不折不扣的上上县了.”那你想干什么?”
“下官想一心投入到义兴社的事务中去.”杨开兴致勃勃地道:”下官是义兴社的总干事,现在义义社的规模愈发的大了,不但有武邑,还有信都,接下来还有石邑,下官想一门心思地去做好义兴社的事情.”
李泽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杨开,这家伙,还当真是变聪明了啊.真要说起来,义兴社将是自己未来治理地方的一把利刀,杨开能够敏锐地发现义兴社的作用而决心抛弃一县之令这个正儿八经的职位,可见的确是长进了.
“这事儿,我先考虑一下,你先把这一次的安置任务做好,另外,我想寻觅一个合适的武邑县令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是不是?”
“是,公子,下官知道,下官一定会将眼前的事情做好的.”听话听音儿,听着李泽的口气,杨开便知道这事儿成了**分了.
现在的他,看得很清楚,只要自己能牢牢地在义兴社里占据主要位置,将来便一定可以飞黄腾达.
第一百六十八章:接下来的目标
李泽提起笔,在地图之上画了三条线,将石邑,武邑,信都三地联结成了一个三角形,转过身来,看着屋子里的一众人等,道:”这一块地方,以后,将是我们的老巢,也是我们的基本盘面.”
照例坐在角落里的夏荷却是有些不解,看着地图,道:”公子,为什么有石邑?”
李泽笑了笑,道:”因为石邑,是我们以后夺取横海的桥头堡.这一次我下令掳掠了德州几乎所有的百姓,烧毁了德州境内的村庄,城池,但唯一没有动的,就是石邑.其意就是在如此.”
“公子,为什么要把重点放在横海?”沈从兴站了起来,”现在大公子已经不在了,您便是成德唯一的继承人,我们难道不应该把重点放在这一件事情上吗?”
李泽挑了挑眉,示意他坐下,环视着室内诸人,道:”想来大家也都有着与沈从兴同样的疑问是吧?那我今天就先给大家讲一讲,为什么我的首要目标,还是横海!”
石壮点头道:”正要请公子释疑.我等的确不解.”
“李澈死了,看起来我们形式一片大好,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李泽道:”成德区域,镇州,赵州,翼州,深州,现在如果说有谁有意站在我这一边,恐怕便只有曹信所控制的翼州了.其它如赵州,镇州,深州,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这都还说不准呢.”
“公子此言谬矣!”杨开反驳道:”深州倒也罢了,但镇州是节度使自领,赵州是您的亲叔叔,怎么就态度不明呢?”
“很简单.”李泽道:”先说说我二叔李安民,他统辖的赵州,在成德地区实力仅次于镇州,李澈在时,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李澈死了,跳出来一个不明不白的我,他能否接受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说白了,如果没有我的话,那他,也是有资格接手成德节度使这个位子的.利益面前,谁敢说他没有想法呢?”
众人默默点头.
“再说镇州,我父亲现在没得选了,自然便要选我,但他麾下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那就值得考究了.举一个例子吧,就说尤勇,对我父亲最是忠心,但他就一定会支持我吗?我看不见得.”李泽淡淡地道:”大家别忘了,我身上还流着一半王氏的血脉,而像尤勇这样的将领,当年杀了多少王家人?他心中能不犹豫?我父亲麾下那么多将领,他们就不害怕我上台之后,会出手报复?”
众人不由哑然,只想着了李泽是节度使的儿子,却没有想到这里面关联着太多人的切身利益关系.
“因为王明义的关系,曹信对我了解颇多,不会有这样的顾忌,但其它人,又对我有多少了解呢?”李泽笑道:”所以,想要他们接受我,这是需要时间的,而在这期间,必然会有很多的困难波折出现.当然,成德节度使这个位子,我是势在必得.但是在此之前,我们绝不能因此就松懈了,我们必须要有支撑问鼎成德节度使的实力.”
“所以公子要拿下横海!”石壮击掌笑道:”如果公子能吞了横海,便是事实上的横海节度使了,那时候挟此威再入镇州,谁还敢说个不字?”
李泽举起了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合拢:”实力,才是说话的底气所在.”
屠立春丝丝地吸着凉气,”公子,以三县之地,想吞下横海,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
李泽大笑:”立春,不要小看我们现在的实力.来,我来与你盘算盘算.现在石邑,武邑,信都三地,在吸收了德州移民之后,我们已经有了超过十万的百姓,理论之上,我们可以养一万兵左右,战时,算上征集的民夫,我们可以集结三万人以上的力量.这已经不是一股可以小看的力量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二千五百甲兵,几个月后,我们的甲兵将扩充到三千人.只要财力允许,我们甚至可以组建更多.”
李泽看向夏荷,夏荷却是不断摇头.
李泽一笑,接着道:”我们再来看看横海,朱寿在事实之上已经失去德州了,那里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将变成荒芜之地,横海治下,将只有沧州,棣州,景州三地而已.横海遭此重创,再加上他的内患,他的实力,将会不断下降.”
石壮脑子之中突然灵光一闪,道:”公子,景州,还有景州,哪里只怕也还有可资利用之人.柳成林,他可还有绝大的把柄拿在公子手中.”
李泽微笑着道:”柳成林此人,绝不是甘于寄人篱下之人,现在他驻守景州,只怕便有了大干一场的心思.所以这个人,我们也可以将他从朱寿的势力范围之中划出去.”
屠立春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看着李泽道:”难怪公子要让屠虎把柳成林一家从石邑弄到武邑来,这是要拿着人质威胁他了.”
“柳老爷是自愿来我们武邑作客的,我们可没有胁迫他.”李泽一摊手道.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石壮道:”柳成林的妹子柳如烟,末将也是见过的,当真是千娇百媚的美娇娘一个,与公子年岁也相仿,要是公子娶了她,只怕朱寿与柳成林马上就要翻脸了,公子,这是个大好机会,美人与大将可一举而兼得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
一屋子的人都是哄笑起来,当然,除了夏荷一个.
李泽笑着敲了敲桌子,道:”好了,不要开玩笑了,我已经派人给柳成林送了一封信去了,接下来,我们便是静观其变,同时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好好地经营石邑,武邑,信都三地.石壮,你领一千甲兵驻扎信都,沈从兴,你领一千甲兵驻扎石邑,虽然我们判定朱寿不会横越几百里的无人区来攻击我们,但万一他要是失心疯了呢,所以,该做的防范,我们还是要作好准备的.”
“是!”两员大将站起来,躬身领命.
“立春仍然统带亲卫营,同时兼管三地府兵的训练任务.”李泽对屠立春道:”现在我们不愁兵源了,但我需要这些人,有随时成为一名甲士的能力,只要我们有需要,这些人便能顶上.”
“遵命,公子.”屠立春凛然道.
“李瀚!那一百陌刀队,你做得怎么样了?”李泽看向身材魁梧,一直坐得笔挺的大高个李瀚.
“公子,这些人现在已经认不得刘岱是何许人也了.”李瀚握了握拳头:”按公子说的,我是大棒与蜜枣双管齐下,现在,他们眼中只有我.”
“很好,接下我给你一项特殊的权利,三地所有兵源,只要是你看中的,可以任你挑选,由你来组建一支陌刀队,当然,现在我不可能给你配备像他们那样的重甲,只能等以后有了条件之后再做,但前期的工作,我们可以做起来,宁缺勿滥,知道吗?”
“明白!”李瀚大声道.
“李德!”李泽又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刚刚被李泽赐姓不久的狐一,也就是李德霍然站了起来.
“这一次在德州所俘虏的三百匹战马,我尽数交付于你,以你心月狐队的人为骨干,组建一支游骑兵.德州数百里荒芜的地区,就是你们的牧马之地.除了武器之外,我没有更多的粮草补给与你,你需要自己去筹措,明白我的意思吗?”李泽道.
李德露齿一笑:”公子,我明白,不仅是德州数百里无人区,便是棣州,沧州也是去得的.”
“杨开,你早前跟我提议的想将全部心力放在义兴社上的事情,我考虑之后觉得可行,但在我找到合适的武邑县令人选之前,你仍然要做好县令的工作.义兴社是我们控制地方的根基所在,一定要将工作做扎实罗,从现在开始,义兴社的社员,将分为正式,预备,候选三个层次,每个人都将有一个独属于他的号码.”李泽拍拍手,田波便从一角里搬出来一个小箱子,打开,内里是一面面黄澄澄的铜牌,铜牌上雕刻着精美而又复杂的花纹,正中间,却是一个数字.
李泽从中拿起了号码为一的号牌,亮给大家看了一眼,”这个是我的.”
接下来李泽开始给屋里的人一一授予号牌.屠立春拿到了二号,夏荷拿了三号,石壮拿了四号,杨开五号,屠虎六号,沈从兴七号,这些号牌,基本上也代表了现在这些人在李泽集团中不同的重要性.
“今日这个屋子里的人,将是第一批正式的义兴社员,现在已经在为义兴社工作的,将成为预备社员,能不能成为正式社员,将视他们的工作成就,工作热情以及忠诚度来处置,杨开,义兴社要有一套完备的吸纳社员的制度,这件事,也由你来完成.记住罗,义兴社,进来难,出去就更难.”
“明白!”杨开挺胸道.
李泽看着屋内众人,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不管我们能走到哪一步,但凡是我义兴社成员,才真正算是我们的骨干力量,可以信任的力量,是我们的心腹,其它的,不管他是什么人,也最多只能是我们的爪牙.各位,你们都有引荐人加入义兴社的权利,但请慎用,因为你引荐进来的人,将会与你息息相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战争的红利
李泽决定要将义兴社发扬光大,将义兴社作为他发展的一个最重要的根基,自然是来自于他前世的所见所闻。不过在前世的时候,这样的组织被称作党派,他曾经见识过党派那强大的动员能力和强悍的行动能力,他认为这些都是他可以借鉴的东西。
当然,在这个时代,还奉行君子不党,所以嘛,换一个名称,挂羊头卖狗肉一样可以把事情办好。就像那个捞什子的四海商贸,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松散的党派组织了。但这样的组织可不符合李泽的要求。李泽想要的是一个上下一心,一切围绕着一个中心运转的强大的社团组织。
“三地经济一盘棋。”李泽对夏荷,杨开,孙雷等人道。会开到这里的时候,军事人员已经纷纷离开了,剩下的便是经济上的事情了。“武邑现在最强,信都虽然这一次遭受到了兵劫,但老底子还在,恢复起来容易,再加上义兴社已经嵌入,相信很快就能重新恢复活力,最困难的便是石邑,底子太薄,基本需要重建经济秩序,夏荷,给大家说说现在我们的家底儿。”
夏荷打开面前的帐薄,脸上浮现起片片红晕,现在她的帐面之上,可说是大丰收,自她执掌经济大权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公子的帐面如此阔绰过。不过想想接下来的开支,这些数字,只怕就会急剧减少了。
“公子,这一次对德州的战争,我们收获颇丰。”夏荷道:“缴获的财物,已经入了库房的,有二百万贯。其它如绸缎布匹,各类器物,更是数不胜数。”
听到这个数字,杨开,孙雷都是精神大振。
“但是我们的开支更大,这一次虽然我们大获全胜,但战死的士卒超过五百人,按照早前的抚恤政策,每人一百贯的抚恤费用,便需五万贯,伤残的每人补助二十贯,这大概要开支一万贯左右。”
“这个钱是省不得的,必须尽快的,及时地发放下去。”李泽强调道:“这关乎着我们的信用,也是所有士兵们非常关注的点。杨开,义兴社里的监察人员,一定要盯着这些钱足额发放到相关人员手中,谁敢从中揩油,从严惩处,决不轻饶。”
杨开点头称是。
“抚恤费用只不过一次性的开支,还算不得什么,真正大头的,还是军费。”夏荷接着道:“公子,现在我们拥有三千常规兵马,其中亲卫营五百人,千牛卫五百人,两曲步卒两千人,按照公子的意思,从现在起,将要给这些人发放军饷,那每月的吃穿用度加上军饷,便高达十万贯。我们现在的收入还是以军事建设为主,所以其中的一半是用作军费的,所以两百万贯中的一半是划作了军费,这笔钱,不发生战争的话,足够我们支撑十个月。”
军队向来都是烧钱机器,有十个月的时间缓冲,李泽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这一次的对德州战争,他压根就负担不起这支军队的花费。
“其它的一百万贯,便将用在民生之上了,最大的一项,还是在购买粮食的开支之上。”夏荷道:“高价进,平价出,每个月我们在粮食之上的亏损达上万贯。而这种情况,预计还要持续一年以上,今年秋收之后,我们的情况也不会得到缓解,反而会因为德州迁徙百姓的涌入而更加严重,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自带的粮食估计也没有了,而今年已经过了春耕的季节,即便现在便组织补种,也不可能种植主粮了。所以粮食的缓解,预估要到后年才能真正平复,所以两年时间,粮食之上我们将持续亏损二十万贯以上。”
“义兴社以及三地政府的开支,每月需要万贯左右,这只是常规支出,如遇异常情况,便会大幅度增加,一年时间,这需要十万贯。”
夏荷无视众人表情,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众人听到二百万贯,在夏荷的预算之下,转眼之间,便所剩无几,先前的喜色也便凋零了下来。
以前只有武邑一县之地,不过两三万人而已,现在骤然增至三县之地,十几万丁口,常规兵马便有三千余众,收入虽然看起来多了,但盘子一大,开支便也骤然以倍数向上攀升了,治理的难度,相较于以前,何止于难了一星半点?
李泽笑了笑,对夏荷道:“困难摆出来了,接着还是说说有利的一面吧,别把大家都吓着了。”
“是,公子。”夏荷嫣然一笑,“刚刚所说的都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但随着德州人的大量涌入,也带来了大量的机会。像咱们武邑县城,现在地价飞涨,房价飞涨。迁徙到此的许多德州富人们都要求购房屋,他们可不想住在一般的泥坯房中,现在武邑的房价,已经暴涨数倍不止,很多武邑本地百姓已经卖了自己的房屋,转而去购买那些土坯房居住,杨县令先前营造的那些土坯茅草房,原本是为了安置难民,现在倒卖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价钱。杨县令,城内还有空地,我觉得还可以大力造一些这样的房子。”
杨开点头道:“这是自然,已经在造了,不但是在城内,城外也在开始营造。包括信都那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迁徙过来的德州人随身所携带的银钱,正在被房屋,土地等交易吐出来,我们是收益颇丰的,平民百姓每个人都会分到一定的口粮田,但像候氏这样的大户,自然不会满足于这点土地,向外求购土地便成了必然的事情,所以土地的价格也是一日三涨,公子,年前您整治的河道两岸的那些土地,现在可都是卖出了好价钱。”夏荷笑道:“这可是数万亩的土地,由于覆盖了从河道里挖出来的肥土,又临近河道,加上河道顿饬之后没有旱涝风险,这几万亩土地每亩的价格高达二十贯。”
“去年整修河道的时候,可真没有想到会卖出这样好的价钱,只是觉得士兵要训练,河道要修整免得贻害百姓,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这么说来,这些土地的收益便是数十万贯了?这可以算作无本买卖了!”
去年投入的是士兵,支出的也就是士兵的力气以及每天的伙食罢了。倒也可真算是无本买卖。
“一共是七十五万贯。”夏荷道:“当然,目前还没有全部售出,但仅候家一家就买了五千亩连片土地,他们可真有钱。”
“德州七大家,可都是有钱人,与其把他们抢干净做一锤子买卖,倒不如将他们弄过来,让他们源源不断地为我们创造价值。”李泽笑咪咪地道。“现在他们的钱,不也照样都吐出来了么?”
“七大家分开安置在武邑和信都。”夏荷道:“他们的到来,对于本地的经济的确起了极大的拉动作用,公子,以后咱们每打下一地,便将那些富户迁回来,这样用不了几回,咱们武邑就要富甲天下了。”
李泽不由大笑:“武邑太小,咱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要更广阔一点。好了,你接着说吧。”
“是,公子!”夏荷接着道:“除开这些,咱们这一次出征的士兵,包括后来屠二爷带去的黑衣军,也都是发了大财了,这些人,多则弄到了上百贯的财物,少的也有二三十贯,不管是钱,还是货物,必然都会出现在市场之上,货物太多便会导致价格下跌,我建议官府应当大量收购这些财物,然后向外贩卖,从中可以赚取大笔的差价。”
屠虎接口道:“义兴堂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畅开大门收购这些货物。不过恼火的是王明义也在干同样的勾当,他的加入,使得货物价格上浮了不少。”
“随他去吧,看着我们发财,他眼红了。”李泽一笑置之。“现在大家都对我们的家底有了一个充分的了解了,危机不小,但机遇并存,只要我们能妥善处理,抓住这一个机会,我们的实力,将会在短时间内获得飞速的发展,一年之后,也就是明年的秋收之后,我们将彻底地站稳脚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便不再惧任何人了。”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接下来,便是我们重点关注内政的时候,现在武邑的富人不少了,但穷人同样也多,安置,抚恤,要格外关注这个群体,各地要鼓励开荒种地,但凡无地百姓开垦出来的荒地,三年之内不收赋税,三年之后便可归属他们私人所有。但各地都要注意对土地的登记,我们是以田亩为基数来收取赋税的,所以一定要杜绝隐田之类的事情出现。”
“公子,如果出现了大规模的土地兼并的情况怎么办?”杨开问道。
“不用担心,这个可以在政策之上进行限制。田亩愈多,便要交更多的赋税,而且杨开,咱们一是要限定地主向租户收取的租金不能超过一定的限额,最多不能超过五成。同时不允许将赋税转移到租户身上,咱们要通过义兴社将这些政策传递下去,如此一来,还是可以有效了遏制土地的兼并的。”李泽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却在心里想着,一旦大唐开启了诸节度使的混战时期,人口便持持续大量的减少,到时候不是人多地少的问题,而是大量的土地将会出现无人耕种的情况。
第一百七十章:倒霉的柳老爷
柳镌,这位过去的石邑县令,这两年一直是流年不利,先是陈长平这位造反派带人席卷石邑,将他一家子绑架,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段浪流亡生涯之后,好不容易得脱虎口,这日子还没有安生地过上一年呢,一股身着黑衣的大军,再一次打破了石邑,将他一家子又给绑架了。
落入黑衣军手里的时候,柳镌当真是魂飞魄散,这一次可不会再有自己的儿子孜孜不倦地带着人去救自己了,因为柳成林此刻还远在景州呢,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
最初他以为这又是一股造反大军。
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屠虎。一个曾经与他有过生意上往来的武邑人。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支黑衣军,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造反大军,而是来自武邑的李泽的军队。
李泽与自己的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香火情的,落在他手里,大概性命是没有问题的,也不必担心妻子女儿的清白什么的,但是现在翼州不是正在遭受朱斌朱军的大军攻击么?李泽怎么还有力量反攻进德州了?
柳镌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不可置疑的是,自己再一次做了俘虏,又要去武邑当人质了。上一次当人质给儿子惹了大麻烦,落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李泽手中,害得自己最后不得不一次次地给李泽通风报信,让苏宁和朱军的几百精骑葬送在了大青山,这可算是第二个大把柄了,要是让朱军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活撕了自己。
现在自己又一次落到了李泽手中,也不知还会弄出一些什么事。
柳镌长吁短叹,自己在这张大网里已经越陷越深,似乎已经有拔不出来的意思了。
现在成德与横海大打出手,儿子在横海带兵,与李泽是显而易见的对手,自己现在落在对方手里,还不知又会弄出什么事来。
屠虎果然对柳氏一家人尊敬有加,当然,该做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派了人手,将柳氏一家子通过大青山给直接弄到了武邑,柳老爷算是重走了一遍去年被陈长平押着走过的路,不同的是,上一次是被绑着,这一次却是骑马坐轿,不像囚犯,倒像是客人。
一路护送到了武邑县城之后并没有见到李泽,出面招待自己的竟然是李泽的母亲,一个雍容华贵,知书达礼,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女人。
请自己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饭之后,便由一个大丫环安排着自己一家人住下了,这一住,便是小半个月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倒是经常进内宅去与王夫人闲聊,女儿甚至经常被留宿在后宅里,听自家老婆讲,王夫人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女儿如烟。
但柳老爷自己,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一个能讲话的人也寻不到。侍候自己的丫环婆子仆人不少,但一个个跟据嘴葫芦似的,问他们话,一个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就是不搭腔。
三天前,这种憋闷的日子终于有了改观。
因为这所宅子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一队队甲士从外面归来,喜气洋洋的回到了大宅子后面的那一排排厢房之中,随即胜利的消息便在整个宅子里传开了。
成德人打赢了。
这是柳老爷得到的一个大概的消息,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详细情况,却仍然不明就里。
这让柳老爷心里是五味杂陈,他现在真是不知道该觉得欢喜呢还是觉得悲伤?
自己是横海治下的官员,儿子更是得到了节度使的看重,说起来自己似乎应该为横海的失败而难过,但一想到横海要是赢了,只怕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下场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再者要是横海军打过来,自己名义上被搭救了,日子就能好过了?朱军那个杂种一直都在为难自己,上一次还流露出了对如烟的野心,吓得自己好些天提心吊胆,勒令女儿不许踏出家门半步。
幸好有儿子撑腰,那个混蛋始终是不敢乱来。
直到昨天,他才终于见到了能说上话的人,一个瘸腿的管事,居然也是顶盔带甲的从外面归来了。卸去了盔甲,穿上了仆从的衣物,这位名叫田波的大管家,这才来见到了李家大宅里的这位特殊的客人。
“柳老爷,真是抱歉,我们公子这刚刚归来,诸事繁杂,恐怕要明天才能回家来了。”田波打了一个拱,笑咪咪地道。“这些天,柳老爷住得还习惯吗?”
能说不习惯吗?柳镌在心里腹绯了一句。嘴里却还连连客气着:“习惯,习惯。田管家,不知这一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这两天我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心里着实有些七上八下的。”
“柳老爷不必担心,这一仗,却是我们公子大胜了。”田波笑得嘴都合不拢,“敢叫柳老爷知道,我们公子击败了朱斌主力,率数千大军横扫德州,德州城外,一战斩杀了朱斌,攻破了德州城,现在德州啊,已经被我们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德州的人,都被我们迁徙回了武邑信都等地。一下子多了十多万人呢,这不公子便忙得不可开交了。要把这么多人都安置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田波说得快活,柳老爷的嘴巴都张成了一个o形,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大鸭蛋了。
对方打赢了,他已经建立起了足够的心理防线了,虽然最初他并不认为李泽能打赢。但田波对他说的,就完全突破了他的想象,他实在无法明白,朱斌是怎么可能败得如此之惨,甚至连性命都没了的。
好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道:“田管事,你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
“怎么敢跟柳老爷开玩笑?”田波笑道:“朱斌的脑袋早就挂在了德州城头呢,现在第一批移民武邑的人已经开始安置了,上万人呢,街上可比早前热闹多了。哦,柳老爷来家之后,还一直没有出过门吧?不妨出去看一看,指不定还能碰上几个熟人呢!”
柳镌呆呆无语。
田波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德州八大家,除了马家忤逆我们公子,被满门抄斩之外,其它几家,现在都到了武邑,正张罗着买宅子,买田地,柳老爷出门,指不定就能碰上他们。”
“我能出门吗?”柳镌有些呆滞地问道。
“瞧柳老爷您这话说的,您和其它人是不同的,话说我们能打赢这仗,柳老爷您可也是立了功的,早前您与我们也是亲善的,大青山那一仗,要不是柳老爷您先给我们通了消息,指不定会怎样呢?我们公子可是一直很感念的,所以啊,您在武邑是客,您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尽管招呼。”
田波热情洋溢,柳镌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我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没问题啊!”田波拍拍手,外间立时走来四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腰里挎着横刀,齐唰唰地左右一分,昂首挺胸而立。“你们四个,从现在起跟着柳老爷,保护柳老爷的安全,这县里,柳老爷想去哪里都行。”
“遵命!”四个汉子大声应喏。
“柳老爷,现在外面人多,也乱,必竟一下子来了上万的德州人,后期还会来一些,您出去无妨,夫人和小姐就别出去了,免得生出些事端来。”田波笑道。
柳镌无言点头。
走出李家大宅,果然与来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来的时候,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街道之上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但现在刚刚踏出大门,便已是人声鼎沸了。
大街之上,川流不息的人摩肩接锺,其间当真夹杂着不少熟悉的口音,两边的店铺也重新打开了大门,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更多的是一些穿着黑衣的汉子们站在街着,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萝筐,在向路人兜售一些物品。
柳镌知道这是成德人从德州抢来的。自己就是被穿着这样黑衣的人,从石邑一路送回到这里来的。
还别说,在街上逛了一圈,他还真看到了熟人,候氏的一名族人,以往与他多有来往。因为柳成林的关系,柳镌在德州,也还是有些人气儿的。
看到柳镌,那名候氏族人先是惊愕,接着亦是了然,两人就站在街口攀谈了几句便匆匆分别。柳镌是心头震动,而那位候氏族人,却是要急着去与人谈生意,买宅子,武邑的好房子本来就不多,现在大量人涌入,更是变成了卖方市场,要是去得晚了,指不定便被人捷足先登,总不能让堂堂的候大族长去住那种茅草屋吧!
心事重重地回到李宅,屋里头早已经摆好了晚餐,自家夫人俞氏,正在等着他用饭呢。
“丫头呢?”坐下来,柳镌没有看到柳如烟,随口问了句。
“被留在后头陪王夫人用饭了。”俞氏有些发愁地看着柳镌:“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我看王夫人八成是看上我们那丫头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左右为难
听到妻子的话,柳镌一惊,反问道:“这是从哪里说起?”
俞氏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不满地道:“也不知你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王夫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你居然还没有看出来吗?今日在后头,王夫人让她那个大丫头叫夏竹的陪着如烟去挑衣服料子,却问我要了丫头的生辰八字去了,你说,这不是看上了丫头还能有什么?”
柳镌顿时坐蜡。
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如今李泽把横海上上下下一顿好收拾,不但歼灭了横海上万军队,更是将横海的重要人物朱斌一刀砍了脑袋,德州朱氏这一分支烟消云散。这样的深仇大恨,横海节度使怎么会与李泽善罢干休?两家接下来肯定是要大打出手的。
偏生自己的儿子还是横海手下大将,现在坐镇着景州虽然离这里远,但如果朱寿将他调回来攻打翼州呢?
再者说,如果王夫人真有这个意思的话,自己该怎么办?答应吗?那儿子在景州怎么办?朱寿岂有不拿他出气的道理,最不济,也会把儿子的前程毁了。不答应?现在自己一家三口可还是人家的毡板上的鱼肉呢,人家想来硬的,眨眨眼便能办了自己。
想了半天,柳镌道:“这件事情,绝不能答应,如果王夫人不提倒也罢了,如果真提了,你就说咱们如烟早就已经定了人家了,她总不能要求我们悔婚罢约吧?”
俞夫人翻了一个白眼给丈夫:“你倒说得轻巧,那王夫人经常留如烟在后头陪她,如烟又是一个没心机的,这些日子,只怕被王夫人把底儿摸得透透的了。有没有人家,人家能不知道?”
柳镌傻了眼,夫妻两人对坐无语,一时之间竟是无计可施,到得最后,柳镌还是咬牙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不能害了成林,王夫人真提出来,咱们也只有拒绝一条路,哪怕接下来他们翻脸对我们无情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成要了我们的两条老命去。”
俞夫人涩声道:“也只能如此了,总是要以成林的事为重,可这样一来,我们两个老的无所谓,如烟只怕也要跟着吃苦了。”
“为了她哥哥的前程,我想如烟也会接受,她哥哥将来总会念着她的好,不会亏待她的。”柳镌道。
夫妻两人相对无语,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又哪里还有半分的吸引力?
就在两口子愁肠百结的时候,忙碌了近一个月没有着家的李泽,也终于回到了李家大宅,回来的第一件事,当然便是去拜见自己的母亲王夫人。
“母亲,这些日子让您担心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你尽可放心。”李泽恭敬地给王夫人行了一礼,垂手道。
看着这些日子明显有些被晒黑了的李泽,王夫人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她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现在已经可以伸开他有力的双臂,替自己遮风挡雨了。
“田波早些时候回来已经跟我说了。”她欣慰地看着李泽,“这些日子,你可是受苦了,战场之上万分凶险,你出征的日子,我可当真是夜不能寐。”
“叫母亲担心了!”李泽一笑,“儿子受的最大的苦,也不过就是骑马骑得久了磨破了大腿,至于上阵杀敌,田波屠虎他们哪里肯让?都只是远远地站着看呢!便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也没有我的份儿。”
“这是当然的事情。”王夫人理所当然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果还要你亲自上阵,那要屠立春他们做什么?坐到娘身边来,让娘好生看看。”
李泽乖乖地坐到了王夫人身边的锦凳之上。自从上一次李澈欺上门来,王夫人挺身而出站在了李泽的身前那一件事之后,横亘在母子两人之间的那一层隔膜便消失不见了,母子两人愈来愈亲热,这是李泽最欢喜的一件事情。他终于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母爱了。
被王夫紧紧地握着双手,上上下下地瞧个不停的李泽,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笑道:“还是老样子,没变。”
“变了。”王夫人肯定地道:“气质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了,现在的你,跟你舅舅的模样很象。”
李泽顿时觉得有些诲气,自己的那个舅舅,可是一个不长命的家伙,在战场之上,被自己的老子击败死在乱军之中了。不过外甥肖舅,母亲说自己像舅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李泽不想提这些陈年旧事,岔开话题道:“母亲,夏竹那个丫头呢,也不在母亲身边伺候着?今天我可是陪母亲吃饭的。”
“哦,我让她陪着巧儿去挑衣料了,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了,等她们回来,便可以吃了。”王夫人笑道。
“巧儿?”李泽不解地看着母亲:“这是何人?”
“就是你让人送回来的柳家的那个小姐啊!大名叫柳如烟,小名叫巧儿的!”王夫人笑盈盈地道:“那是个好姑娘,娘很喜欢。”
李泽呵呵笑了几声。他对于柳如烟的映象还停留在去年的那一面之上,好像长得还可以,也落落大方,临走之时还特意跟自己道了谢。
如此而已。
母亲喜欢就喜欢好了,反正这一次自己没打算放柳镌这个家伙走了,把他摁在武邑,对于自己接下经略横海有着大大的好处。柳成林是一个孝子这是没说的,带十几个人便敢去追上千流匪的可不仅仅能用武艺高强来形容。这个人很孝顺,把家人看得很重。既然如此,岂有不利用之理?
把他们扣在自己手里,便让柳成林投鼠忌器,说起来这家伙的统兵之能以及本身的能力还是颇让李泽忌惮的,有了人质在手,如果有朝一日两边对上,指不定便能起点什么作用。
再说了,这是多好的离间机会啊!
朱寿可不是那种胸怀宽广的家伙。等到自己将柳氏一家在自己这里得到亲厚招待的消息散播出去,柳成林在景州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现在那家伙在景州独统一军,如果朱寿猜忌起他来,闹起内讧,那就太妙不过了。想起自己给柳成林写的那一封信内话里话外唆使着柳成林自立,李泽便不由主地微笑起来。
横海四州,德州已经倒了,棣州这一次被自己敲掉了一千甲士三千府兵后,实力大损,景州要是再跟朱寿来一个貌合神离,单剩一个沧州,那自己攻略他的难度可就大减了。
等到时候自己收拾了横海,再挟带着这一股威势驾临镇州,便是老头子,也要对自己退避三舍了吧!
李泽当然想要成德节度使这个位子,但他却不想单单地靠着这一份血缘关系,他要靠着自己的实力,让人无话可说的成为成德节度使,到时候自己不仅拥有成德,还拥有了横海,两大节度使的治区,在北方,可就是首屈一指的大势力了。
外间的脚步声打断了李泽的暇思,房门被推开,一朵粉红色的云彩飘了进来,李泽眼前顿时一亮。
唐朝时期,普通人家的女儿打扮仍然十分保守,但权贵人家的女子的穿着打扮就极为开放了,最常件的便是袒胸装了。这种服饰宽松飘逸的,追求的是吴带当风的那种感觉,崇尚身体的自由发展,充满活力。
进来的女子正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袒胸裙装外罩着粉红色的沙衣,乌黑的双鬟发髻两边各有一缕头发垂了下来,一根金镶玉步摇招在发髻之上,下悬的五彩珠玉随着少女的步伐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
李泽坐着,目光平视过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子胸前的大片雪白以及沟壑,眼神不由一阵迷离,脑子里没来由的突然浮出了一首诗来。
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
爱将红袖遮娇笑,往往偷开水上莲。
进屋来的女子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的内室之中居然有男子出现,一声惊呼之下,一手捂住了嘴鼻,一手捂住了胸前,顿时僵在了哪里。
这一声惊呼也将李泽惊醒,眼神立刻清明起来,站了起来,微笑示意。
“巧儿,过来,我给你介绍,这便是我儿子泽儿了,你们应当见过面了吧?”王夫人伸手招唤那女子过去。
女子怯生生的走了过来,走到李泽身前的时候弯腰福了一福,“李公子,别来无恙?”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晕生又郏,一个转身便跑到了王夫人身侧,被王夫人拉着紧挨着她在软榻之上坐了下来。
唐女大多十分大方,上一次见到这柳如烟的时候,她的表现还是很落落出尘的,今天倒是害羞起来了。
不过只不过大半年不见,这丫头的身量似乎长开了呀。
李泽站起来拱拱手:“柳小姐,这一次又惊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泽话说得含糊,柳如烟也不知他说的是派人将自己带到了武邑了呢,还是再说刚刚的事情,便只是轻轻地摇头,却不说话。
面对着这样一个少女,如果是在两人独处之时,李泽自然可以轻易找出无数话题来聊上一聊,但在母亲面前,这些招数却是不好使出来,也只能微笑不语了。
“一起吃饭吧!”看着这一对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王夫人笑得格外的慈详。
第一百七十二章:你会是我的第一个
(昨天的那一章,应该是一百七十一章,我打错了,抱歉.)
“什么?”李泽瞪大眼睛看着王夫人,吃惊到了极点.
吃完饭后,柳如烟便匆匆地告辞离去了,王夫人让夏竹送她回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母子两人.王夫人也就毫无顾忌地跟李泽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吃惊的.”王夫人微笑地看着唇上已经长出了些许胡子的儿子,”再过几个月你都十六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龄之上,许多都已经当爹了.可不许跟我说什么你还小的话,也不许说什么要先立功业再成家的鬼话.”
李泽苦着脸道:”我跟这位柳姑娘连带着今日也才见了两面,啥映象都没有?您这说得太突然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王夫人抿着嘴笑道:”可人家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却盯着人家呆望着,眼神儿都迷离了.”
于是李泽眼前便又恍惚地出现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白,猛地摇摇头,将某些念头驱逐出脑海,道:”母亲,这事儿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自是没错的,可人家姑娘与你同岁,要是下手晚了,可不免会被人抢了去.”王夫人道:”我找俞夫人要来了巧姑娘的生辰八字,请人合了一下,与你正是天作之合,绝好的姻缘.”
李泽吃了一惊:”什么,您难道已经跟人家提过了?”
“当然还没有,不过人家也是明白人,平白无故的,我要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代表着什么,人家还不明白吗?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王夫人道.
“母亲,这事儿真有些不妥.”李泽叫苦连天:”我跟您说实话吧,我把柳家弄到武邑来,可不是对人家姑娘有什么意思,而是想要算计人家呢!柳成林,就是这个巧儿姑娘的哥哥,是个了不得的家伙,现在在横海当将领,驻扎景州,据我们的了解,此人算得上是横海麾下最为厉害的一个将军了,我是想利用这一家子来离间柳成林与朱寿之间的关系,最好他们反目成仇,这样我将来打横海的时候,就容易多了.您这样一搞,我还怎么下手?”
这样的阴谋诡计,像王夫人这样的出身,自然也是司空见惯了,此时听得李泽这样说,不由拍手笑道:”这不正好吗!你娶了柳家的姑娘,那柳成林便成了你的大舅子,他还能不帮你?那朱寿便算是胸有千川万壑,难不成还能容下那柳成林?”
“母亲,这事儿哪有这样简单啊!现在那柳成林势力还不大,要是出了这事儿,他肯定认为我们是在害他,这就要亲家做不成倒要成仇人了.”
“能有多大的仇,到时候你是他的妹夫了,就算他在横海呆不下去,还可以来投奔你嘛!你不是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吗?真好来帮你.”王夫人不以为然.
“那也是一个骄傲之极的人.岂肯因人成事.”李泽苦笑着道:”再说了,此人对我观感不佳.”
“人在我们手里,他能怎么着?”王夫人不屑地道:”我很喜欢巧儿姑娘,知书达理,通情识趣,落落大方,他们一家虽然比不得我们出身,但也算是书香人家,也尽可算是门当户对了.”
李泽哀声叹气.
“好了,这事儿,大家心里有数也就是了.泽儿啊,我知道你挺喜欢夏荷的,但夏荷只是一个丫头,了不起将来也就是给你做个妾,这一点,你可要明白.”王夫人道:”回头我再给俞夫人暗示一下,把这件事情敲定一下.你呢,也借着这段时间没多少事情,跟巧儿多见见面,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作主,你有爹和没爹也没啥区别,这事儿,自然是娘拿主意.”
说完这些话,王夫人便挥手赶李泽离开.
李泽怏怏不乐的离开了母亲的居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他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但骨子里却仍然保持着前世的一些思想,柳如烟的确很漂亮,可以称之为绝色美女也不为过,但问题是,他一点也不了解她啊,话都没有说上过两句,忽然之间说要娶其为妻,这可就让他为难了.
前一世,他可谓是阅尽天下美色,对于美女,可以说是已经免疫了,用下半身思考这种事情,完全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如果说是萍水相逢逢场作戏,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娶妻子,可就完全是两回事了.盲婚哑嫁,连一点共同话语也没有,那娶进家门又作何用?光为了生理上的愉悦和传宗接代吗?
像他这样历成沧海的人,更注重的是心灵上的愉悦和知音了.
闷闷不乐地走进屋里,却发现夏荷早就回来了,正呆坐在桌前,面前铺着帐薄,两眼却看着烛火发呆,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现.
走到跟前,伸手在夏荷鼻子上刮了一下,夏荷被唬了一跳,一下子跳将起来,看到李泽,又是一阵子手忙脚乱.
“公子回来了,我给您找换洗衣裳!”
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夏荷,李泽讶然地问道:”夏荷,你这是怎么啦?是累着了吗?累了就好好歇歇,甭忙了,我自己来找.”
现在夏荷作为李泽的财政大管家,负责着李泽麾下整个势力的钱财运转,说不累,那自然是假的了.以前只有武邑一地,而现在却是加上了信都,石邑两地,现在三地都处在一个非正常的状态之下,想要尽快地恢复常态,工作量可是异常巨大,而经济在其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她怎么可能不累呢!
走上前去捉住了夏荷的手,拖着她走到椅子上,将她按着坐了下来.
“别忙了,你现在的工作量太大了,以后这些事情不用做了,回头我另外再找人.”
“公子别赶我走.”夏荷低着头,竟然带上了哭腔.
“这是咋的啦?”李泽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看着洒下泪珠子的夏荷,莫名其妙:”我哪里赶你走了,只是准备找个人来代替你做这些事情,这个小院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夏荷抬起头,勉强笑道:”公子,怎么可能呢?主母进了门,我怎么还能住在这里呢?您就让我再服侍你一段时间吧!”
李泽沉了脸,”你这是都听说些什么啦?”
夏荷低声道:”夏竹都跟我说了,夫人作主,要聘如烟姑娘成为主母呢!”
“夏竹那个大嘴巴!”李泽恨恨地道:”这事儿,我还没有答应呢!”
夏荷却是擦了擦泪珠子,道:”公子,其实如烟姑娘还是挺不错的,长得又好看,让人一看就自惭形秽,还有性格也好,这段时间你不在,其实我与她还是见过几面的,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而且,她的哥哥柳成林,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将来能对公子大有帮助呢,能娶了她,那也是极好的.”
李泽恨恨地看着夏荷,微怒道:”这些事,是你想得吗?”
夏荷有些委屈地道:”公子不是跟我说过,经济政治不分家吗?现在公子让我管着财政上的事情,哪我怎么能不多想想呢?这些,都对未来的经济政策,资金分配方向都是有影响的.”
李泽顿时无语.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过来,从他清醒过来,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以后,便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着力培养这个七岁便跟着自己的小姑娘,十余年下来,在自己的言传声教之下,眼前的这位姑娘可不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女孩子那样懵懵懂懂,而是具备了一个这个时代女性绝无可能拥有的知识才能,对于政治,经济之方面的见解,只怕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男人都要强.
他忽然有些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培养出一个在性格之上绝对独立的女强人出来.现在这姑娘年纪还不大,这个时代强大的世俗影响力,还在影响着她,但随着她的年龄增长,随着她的知识面愈来愈宽,随着她所掌握的权力愈来愈大,这种可能还真是有的.
李泽可不想夏荷成为一个铁娘子.
这位从小就跟着她的姑娘,早就被他视为了自己的禁脔.这是一个了解自己,而且能与自己真正说得上话的女人.
他猛地伸手捉住了夏荷的一双小手,死死地盯着夏荷,看得夏荷有些心慌意乱.
李泽猛然站了起来,双手一带,已是将夏荷拖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手搂住她的小蛮腰,一弯腰,另一只手抄在夏荷的腿弯儿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便向着屏风后的大床走去.
“公子!”夏荷惊叫了一声,便被李泽猛一低头,大嘴堵小嘴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卟嗵一声,两人倒在了大床之上.
“公子!”夏荷又叫了一声,却是被李泽按得牢牢的,哪里动弹得了半分.
“就算以后有主母要进门,你也是我的第一个,这个小院里,永远有你的一个房间.”李泽喘着粗气,重重地吻了上去.
夏荷的身子早就酥软了,哪里还有半分力气?
屋子里,顷刻间便只剩下了衣服的撕裂声和粗重的喘息之声.
第一百七十三章:烦心的家事
李泽低头喝着小米粥,总感觉对面母亲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便有些老大不自在地抬起头来,看着母亲问道:“娘,今日小米粥熬得不错,您怎么不趁热吃呢?”
王夫人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以前对儿子的了解真是不多,但自从那一次之后,两人之间的交流便一日多似一日,她对于李泽嘴皮子之上的功夫也算是了解甚深了。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把人拐到弯路上去,是李泽最为拿手的好戏了。
舀了一口粥慢慢地吃着,目光仍然落在李泽身上,王夫人慢悠悠地道:“新主母进门之前,可不能有了孩子。”
啊嚏一声,李泽一个大大的喷嚏,几颗小米粒走错了道,从鼻腔里喷将了出来,一时之间不由涕泪交流,一边的夏竹忍俊不禁,赶紧拧了毛巾送了过来。
李泽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满脸通红地看着王夫人,便像是一只偷食的家伙被当场抓了现行。心里更是有些恼火,这昨晚上的事情,怎么母亲便知道了,自己小院里那个混帐嚼碎嘴呢,回头立马便赶出去。
“别想歪了,你娘可没有让人打探你的秘密。”王夫人轻笑起来:“也是巧了,昨日不是送了巧儿一些料子做衣服吗,你走之后,我忽然想起夏荷也是许久没做衣裳了,便让夏竹也送一些过去。”
李泽转头斜眼瞧着夏竹,夏竹满脸通红转脸望向别处。
这个时候李泽倒是完全明白了,夏竹进自家小院自然是不用通禀的,她径直进到了内里,那么大的动静儿想必被她听了个全乎。
拿着汤匙在粥碗里一阵乱戳,李泽有些郁闷地看着王夫人:“娘,夏荷七岁时就跟着我了,她是不同的。”
“我知道她是不同的,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特意地叮嘱你啊!”王夫人缓缓地道:“如果咱们是以前的那样子,也就罢了,可现在,你大不一样了,以后你的前程会更远大,有些事情,你想不到,娘就更要替你多想一想了。”
李泽低头不语。
“早前听田波说起过,夏荷还是你的整个财政经济方面的大管家,昨儿个晚上,我把田波招来详细地问了一问,更是吓了一跳,泽儿,夏荷手中可是握着你的经济命脉,而且听田波的意思,她还是不可替代的一员。”王夫人叹息道:“所以娘才更担心啊。这要是在主母进门之前先有了孩子,那以后可有的你头痛了。”
李泽当然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
嫡子,长子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区域。
夏荷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倒也罢了,没身份没实力,自然也就没法子争什么,但夏荷不仅与李泽有着深厚的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兼着着强大的权力,这要是先有了孩子,以后李泽的正牌妻子的嫡子反而是后生的,那问题自然就来了。
王夫人的未雨绸谬,倒是符合她这种出身大家族一贯的行事风格。
李泽有些心烦意乱,“母亲,这事儿,您不要跟夏荷说了,我自己跟他提。”
“看你的模样,只怕也是不好说出口的,罢了,我让夏竹去隐诲地提醒她,她们二人从小一直长大,感情极好,让她去说,比你我去说或者更好一些。”王夫人倒也通情达理。
心里有些不痛快地李泽胡乱地吃了几口,站起身来道:“母亲,我吃饱了,这便出去做事了,今天安排了要与柳镌谈一谈的。”
“你去吧!”看着儿子的反应,王夫人倒也不以为意,这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看着李泽离去的背影,王夫人轻声道:“夏竹,过一段日子,你便去泽儿哪里去贴身照顾他的起居吧。”
夏竹啊了一声,“夫人,这些事情,一直是夏荷在做的。”
“夏荷以后哪里还会有时间和精力将泽儿照顾得无微不致呢?”王夫人摇头道:“现在她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以后泽儿势力越来越大,她只会越来越忙碌,田波说了,夏荷会的那些东西,都是你家公子从小一手一脚教出来的,根本就无可替代,那些帐目之类的,在外人看来,便如同天书一般压根儿就看不懂。”
“我走了,夫人这边不也就没人了吗?”夏荷轻声道。
王夫人笑着摇头:“夏荷跟了泽儿十多年,看起来就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了,你跟了我这些年,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让你去泽儿身边,也是给你一个前程,不枉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你与夏荷自来情同姐妹,她会排斥别人,定然不会排斥你,过去之后,你也可以成为将来的新主母与她之间的一道缓冲。”
夏竹粉脸晕红,低头不语。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李泽回到自己的住处,夏荷却已是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去了县衙那边处理那每日堆集如山的文案去了。
武邑这边是早就规范了的,做起事情来,自然是有条有理,自县衙往下,直到村里一级,都由义兴社的人完全把控着,一呼百应,不存在着政令有什么不通达的地方,但是信都那边就不成了,义兴社才开始刚刚展开,远远达不到武邑这边的效率。原先的官府早已经被横海军摧毁,李泽新任命的孙雷,马明涛等一众官员想要在信都稳住脚跟,与地方大户取得互信这都还需要时间,而恢复信都的经济民生无疑是他们点燃上任第一把火的最佳着力点,只要让信都重新恢复了秩序,经济再上轨道,一切的一切便自然水道渠成。而这其中又夹杂着德州人的安置,也是一件挠头的事情,信都人,必然会仇视德州人的,必竟在这一场劫难之中,死在德州人手里的信都人可真是不少。
而石邑,现在更是一片混乱,还处在军管时期。
所有的这一切工作的管理,其核心都只有一个,钱。
大把的钱洒出去以谋求稳定,秩序。
而只要涉及到钱,必然就离不开夏荷。
李泽突然就有些心疼起夏荷起来了,昨晚一夜疯狂,几度巫山**,今早夏荷还强撑着爬起来为自己打水洗脸,穿衣洗漱,看着走路都不自然的夏荷,李泽便有些自责。
偏生母亲这个时候又说起那些事情来,就更让李泽不快了。
想想今天还要去见柳镌,李泽便觉得脑仁有些发涨,母亲如此明白无误地暗示了对方,倒是让自己去见柳镌变得有些不尴不尬了。原本是去要挟,是去卖好,是去施那离间之计,现在倒好,上门去倒似是拜见未来的老泰山了。
这情何以堪!
这让李泽还如何理所当然地下手呢!
李泽在书房里磨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隔壁院子里走去,很多事儿躲是躲不过去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反正母亲也只是暗示,自己就装啥也不知道罢了。走在路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条妙计,不由得眼前一亮。
啊哈,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一踏进柳镌一家人住的院子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又是那位柳如烟姑娘,与昨天不同,今天的柳姑娘却手里拿了一个网兜,正在满园春色之中扑打着五彩斑澜的蝴蝶呢!脚步轻盈,裙裾飞舞,配上那曼妙的身姿,绝美的脸庞,倒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画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泽即便心中有事,此刻也是不由停下了脚步,欣赏着这副画面。
柳如烟也看到了李泽。放下了扑蝶的网兜,脸红红的走了过来,膝盖微弯行了一礼:“李公子。”
李泽正儿八经的还了一礼,却是不敢多看对方那些祸国殃民的脸,两颊生晕,坚挺小巧的鼻子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离得李泽近了,鼻间传来女子特有的幽幽体香,耳间听着微微气喘,便是如李泽这样的早就不会为美色所动的人,也是忍不住有些砰然心动。
柳镌看起来也很普通,他的夫人俞夫人也只能说是中上之姿,咋就生了这么一个绝佳美女呢?李泽有些想不通。
“不知柳世伯此时可有空闲?”深吸了一口气,李泽彬彬有礼地问道。
说话间,花园尽头的堂屋大门前,已经是出现了柳镌的身影,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迎向了李泽。
“李公子过来了,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柳镌抱拳,深深地弯下腰去。
“柳世伯言重了。”李泽抱拳还礼:“早就该来拜访,实在是事务太过于繁忙,拖到今日,是李泽无礼了。”
一声世伯叫得柳镌心肝乱跳,看看身边的女儿,又看看对面的李泽,心中不由哀叹起来。任他独自一人时想法何等坚决,但当李泽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先前那些想法嗖地一下又不翼而飞了。
与他儿子柳成林比起来,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决的人。
“李公子,请屋里坐!”柳镌侧身相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一百七十四章:**裸的离间
四目对视,柳镌便有些不安地转过头去看向别处。他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说俘虏不像是俘虏,说客人不像是客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李家的大宅子里,偏生王夫人又来了这么一出,就更让他有些无法自处了。
李泽终究是主人,清咳了一声主动开口:“不知柳世伯在这里住得还可好?”
“好,好,都好,一切都好!”柳镌下意识地立即答道,但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补充了一句:“此处虽好,可终非故乡啊!”
李泽微笑道:“柳世伯原来是思乡了。这里李泽倒是要解释几句了,当时把柳世伯请到武邑来,实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大战一起,兵乱,民乱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李泽担心世伯一家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才让人专程将世伯请到这里暂住。想来上一次的事情,世伯一定还记忆犹新吧!”
上一次,自然就是柳氏一家被陈长平兄弟给绑架充作人质的事情了。
“多谢李公子记挂。”柳镌只能抱拳感谢。
“我与柳世兄一见投缘,相许兄弟,自然不能让世伯有什么损失,柳世兄此时远在景州,我自然要替他担起照顾世伯一家的责任来。”李泽恬不知耻,张口便是信口雌黄。
柳镌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柳成林与李泽啥时候互许兄弟了,相反倒是那一次在回程之中,柳成林对他说过,李泽此人,看似年轻,却是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如狼似虎,绝非善类。这可不是一些褒义词。
但现在李泽这么说了,柳镌还能反对不成,只能苦笑着连连点头。
“思乡之情,原是常事,前些时日,李泽率兵去攻打德州,虽然离开武邑不过月余,但却也是想家得紧。”李泽笑道:“早前不让世伯回去,是因为石邑哪里还一片混乱,回去风险太大。”
“是,是,多谢公子关照。”柳镌讷讷地道。
“德州除了石邑,其它地方已经被我全毁了。”李泽面不改色地道:“世伯甚少出门,或者还不太知道详情。除开石邑之外,包括德州城在内所有的城池,村庄,都被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所有丁口,都被我抓回来了。当然,也还有不少漏网之辈,这些人有的逃到了棣州,有的逃去了沧州,还有一些窜入了石邑,前些日子,石邑哪边很是乱,不过我已经派了麾下大将沈从兴带兵驻扎石邑,半个月下来,该平的匪乱,也基本上平灭了,现在石邑,已经恢复了平静。”
柳镌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李泽。将一州之地变成一片白地如此凶残的事情,眼前这位面红齿白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贵公子,便如同唠家常一般的跟自己说了出来,难怪自己的儿子评价此人如狼似虎。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石邑,信都,武邑,都算是我的治下吧!”李泽淡淡地道:“不知世伯现在可有归乡的打算?”
猛听到李泽如此说,柳镌倒是觉得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的感觉。现在他住在李氏的宅子之中,当中度日如年,生怕王夫人突然提亲,那事情就被动了,拒不是,应不是。如果能回到石邑,那又不一样了。
“当然,当然,思乡情切!”他连连点头。
李泽微笑着道:“如此甚好,我在石邑,正好还缺一位县令管理地方。世伯原本就是石邑县令,本乡本土,熟悉情况,倒是解了我的急难。”
柳镌脸上的笑容顿时又凝结了。
儿子在横海为将,自己却要在成德为官,这是**裸地离间,这是摆明了要把儿子架在火上烤啊。
不等他出言拒绝,李泽已是自顾自地说道:“世伯勿要推辞,这件事情,我心意已决,再者,现在石邑与往时也已经大有不同了,沈从兴率一千甲士驻扎,屑小必然不敢出头,我武邑义兴社也往哪里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他们会协助世伯对石邑进行管理,世伯平素与他们多多商议,有事便安排他们去做,倒也不会太过于劳累了。”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了。
柳镌强忍着不安道:“公子,此事只怕欠妥,成林在横海为将,我怎可在成德为官?”
李泽笑容敛去,淡淡地道:“这有何不妥?成德也好,横海也罢,不都是大唐地方吗?纵然我们之间有些龌龊,但也不妨碍我们都是大唐的臣子。伯父在石邑,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之事就好了。我想成林兄必然不会介意,我也会去信跟他好好解释的。”
柳镌被李泽逼视着,竟是不敢再行争辩。
李泽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事儿便这么说定了,世伯什么时候决定启程了,通知我一声,我自然会派人护送您回去。世伯,石邑那边的官衙还有柳氏老宅,我已经让沈从兴派人修理了,您回去之后便可入住。嗯,再有,现在横海那边兵慌马乱,您在石邑最好不要乱走,在石邑,您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出了石邑,我们可就鞭长莫及了。”
威胁,**裸地威胁。
这是警告自己不要想着逃跑。
真要逃跑出了什么事儿,可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指不定自己真要逃跑的话,下手的人就是李泽本人呢!到时候来一次贼喊捉贼,又把自己弄回了武邑,自己还得哑巴吃黄莲,还得向他道谢又救了自己一命呢!
心可真狠啊!
柳镌欲哭无泪。
李泽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柳氏一家,是他经略横海的重要一环,岂能轻易放手?有这一家子在自己手里,柳成林即便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也得乖乖地不敢轻易乱动弹,只要他不动弹,机会不就来了吗?
朱寿岂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只要朱寿开始打压柳成林,柳成林不想死的话,那就只能奋起反抗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与柳成林,可不就成了天然的同盟了吗?
想到得意处,李泽不由微笑起来。
走出大厅,来到园子里,便又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姑娘,此时姑娘两手指间拈着一支蝴蝶,五彩的蝶翅正在指间招展,人在花从之中若隐若现,当真是人花两相映衬,美得无与伦比。
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却发现田波早已等在哪里了。
“公子,胡十二的最新情报已经送回来了!”田波迎了上去,低声道。
“哪边有什么新情况?”
“王明仁死了。”田波道:“还有胡十二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王明仁死了,李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那样的大战之下,任谁都无法有把握保全自己。从田波手里接过卷宗,看了第一页,不由有些动容。
“这王明仁,倒真是一条汉子,可惜了。”他摇了摇头,“曹信真是了不得,那样的情况之下,能断然作出如此的决断,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田波也是点头称是。
“王明义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这份情报公子没有过目,我便也没有通知他。”田波道:“公子觉得要不要知会他?”
“告诉他吧。”李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可不像我与李澈,现在翼州,深州形式都已经缓和了,他可以去深州祭奠他的兄长。”
“明白了,回头我便去告诉他。”
李泽接着看下去,除开深州的战局之外,接下来便是胡十二对自己的状况的汇报了,看到胡十二的近况,李泽不觉也是讶异万分,这小子现在当真已经混成了苏宁的心腹将领了。深州局势变缓,李安国病倒,曹信掌权,但苏宁解禁复出后,便又开始重新集聚力量,在深州他的主场之上,苏宁还是很轻而易举的重新凝聚了不少的人手。手下重新掌握了数千兵马。其中便有胡十二控制下的一千甲士。
“这小子,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泽叹道。
“苏宁身边有了我们这一枚棋子,将来要对付他可就简单多了,可以说,苏宁的脑袋便等于交在了公子手里。”田波笑得极是开心。
“告诉胡十二,万万不可大意,从现在起,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况,他不要再频繁向我们传递消息了,深州的消息,我会从其它渠道得到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苏宁集团之内,获得更重要的位置,掌握更多的资源,取得更大的信任。”李泽吩咐道。
“明白。”
“成德绝不会这么平静地交付到我的手上的,不仅是苏宁,只怕我那位二叔,也会蹦哒几下的,接下来,我们还多的是事情做呢!”李泽冷笑着道。
“公子,那我们还需要往哪边加派人手吗?”
“不用,我想接下来我们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往哪边派人手。”李泽道。“对了,过几天,柳镌要回石邑就任那里的县令,相关的事情你准备一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忍得一时之辱,便叫日月换新天
王明义扶棺大哭,几欲昏绝于地,正如李泽所言,他与王明仁的兄弟感情可是真真切切,兄弟二人自小便分工明确,一人从政,一人经商,相互扶持,兄友弟恭,如今王明仁英年早逝,王明义不但有丧兄之痛,更有天塌了的一种感觉.
曹王两家一向是把王明仁当着接班人来培养的,两家以后数十年的富贵荣辱全都系于王明仁一身,现在王明仁已死,曹家两位表兄是读书读傻了的,不通时务,纯粹的书呆子,而自己一心扑在商务之上,对于政治亦是一知半解,对于军事更是一窍不通,王明义放眼前望,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王明仁已经死去旬日,只是前方战事吃紧,一直没有下葬而已,大家的悲伤本来已经基本过去了,被王明义这一哭,顿时又都悲从中来,还躺在软榻之上被抬着过来的王温舒更是又哭得昏厥了过去,身上不少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再度崩裂,血染重衣,把大夫又是好一阵忙乱.
看到王氏一家人的悲伤,李安国也是悲从中来.王明仁的灵棚旁边,便是李澈的灵棚,王明仁虽然身体千疮百孔,但总算还是抢了一具全尸回来,而李澈却只剩了一个脑袋,整个身体是用檀木雕刻而成.王明仁死了,还有王明义这样一个兄弟灵前痛哭一场,而李澈死了,他的某个兄弟在远处,怕是只会暗暗欢喜,李安国看着被抬下去的王温舒,心中却是无比的羡慕.
“好了,明义,逝者已逝,生者尚需节哀,节度使还等着你汇报翼州相关的局势呢!”曹信将王明义拉了起来,温言道.
擦干脸上的泪痕,众人离开了灵棚,转而到了正堂之上.眼下,深州的战局已经趋于稳定.深州现在除了翼州曹信带来的两万兵之外,镇州的援兵也终于抵达了,由镇州别驾王思礼带着最新征集的五万镇州府兵抵达深州,在距深州城十里距离之上扎下大营,与深州城互为犄角,赵州李安民也终于兵发振武节度治下易州,这也迫使振武节度使王沣不得不调回了部分军队回防.虽然张仲武麾下大将邓景山率两万大军从莫州来援石毅,但双方的对峙之势已经形成,短时间之内,双方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了.
于是翼州的局势便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思.
如果翼州被横海打破,横海军自翼州而来,抄了深州的后路,成德便败局已定.眼下振武王沣到了此时仍然僵持着不肯退兵去守自己的老窝,自然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此时他如离去,一旦横海得手,他便要失去到手的利益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敌我双方,都在等着翼州的战局变化.
“节帅,姨父,我们打赢了.”站在一众成德节度使治下的高官之间,即便王明义,也是有些紧张,必竟像节度使李安国,深州刺史苏宁.甚至于镇州别驾王思礼,深州长史黄尚,别驾杜腾这些人,平素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
“打赢了!”
王明义这一句话一出口,屋内所有人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一下子舒展开来,便是苏宁,紧绷的脸色,此时也是先舒展开来似乎想要展颜一笑,但随即却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却是显得更难看起来.
“是的,打赢了,小公子带领麾下,在武邑与信都交界之处,全歼德州刺史朱斌麾下大军,歼敌数千,俘虏数千,随后更是纵兵追敌数百里,将朱斌击毙于德州城下,大军趁势取了德州城.”王明义大声说着,这一战,他也是参与了的,此时说起来,不免骄傲万分.但却听得屋内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吗?
“你说得是真的?”第一个发问的是曹信.
“当然是真的.”王明义看着姨父,认真地道:”我们拿下了德州之后,小公子说我们兵力不足,无法守住德州,所以纵火焚烧了德州城以及德州境内所有的村庄,城镇,然后掳掠了十余万德州百姓撤回到了翼州境内.这一战,我们只是占领了德州的石邑县,其它的,全都毁了,现在这三地,都在忙着安置这十余万百姓呢!”
如果说先前听到大胜的消息,众人在狂喜之余,勉强还能保持着高位者的风度,但此时,倒抽凉气之声却是在屋内此起彼伏.
掳掠十余万百姓,纵火烧毁德州境内所有城镇,村庄,德州城,那可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古城啊,居然就这样一把火被烧了一个干净.
这位从未谋面的小公子李泽,当真是一个狠角色,这样的干净利落,这样的心狠手辣,可谓是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居然,居然如此狠毒!”深州长史黄尚在呆滞之中喃喃地道.
“黄长史此言差矣!”公孙长明站了起来,”小公子火焚德州,掳掠十数万百姓,强迫其迁徙,看起来是残暴,但于我们成德而言,却是最明智之举,否则,即便这一战小公子打赢了,但接下来,我们还是要输的,而一旦翼州出了问题,整个成德下场如何,不用我说.现在石毅,王沣,还有邓景山等待的是什么,不就是在等着翼州失败的消息吗?”
黄尚猛然惊醒过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出口批评的可是节度使的公子李泽,而且这个李泽现在可是节度使唯一的儿子,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公孙长明转过身来,看着李安国,拱手道:”李公,小公子将德州数百城变成了无人区,也是无奈之举,否则朱寿遭此大败,必然会再度兴军报仇,占领德州,明显是守不住的,但留下这些城镇,这些百姓,则朱寿便可以就地征收粮食,征召民夫,再度进军,以小公子现在兵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但现在,朱寿只怕是无法跨越这数百里的无人区了.王明义,你说小公子在德州派了一支骑兵.”
王明义点头道:”是的,小公子派了麾下一名叫李德的将领,率领数百骑兵驻扎于德州境内,如果敌人来袭,则不停地袭扰敌人粮道,如果敌人就此按兵不动,则可主动出击,游而击之,不停地骚扰沧州,棣州等地,务必要让对手不得安宁.”
“这就是了!”公孙长明拱手向李安国道:”李公,如果我所料不错,只怕卢龙军与振武军撤兵之日已经不远了.”
“现在敌人仍然大占上风,他们为何要撤军?”苏宁不服气,大声反问道.
“很简单,张仲武不想与我们打成一场僵持战.”公孙长明淡然道:”既然不能速下成德,此人的战略构想便要破灭了,再僵持下去,于他没有丝毫好处,一旦我们被逼得狠了,说不定会向朝廷求援,引来援兵,于他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即便是河东高骈,也有可能向我们派出援军.”
“河东高骈,可是刚刚在张仲武手下吃了败仗,桑干河一仗,高骈损兵折将,被张仲武的铁骑杀了数千人马,不得不退守代州.自顾尚且不遐,还能管得着我们?”苏宁冷笑反问.
公孙长明笑了一笑,却是坐了下来,懒得回答苏宁的问题.倒是李安国叹了一口气,道:”苏宁,高骈实力,远超我成德,其人统辖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守捉军,辖下主力兵马达到五万人,实力与张仲武相比,丝毫不弱.这一次桑干河之败,却是受了我们仓促出兵的拖累.他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不得不发兵牵制张仲武,所以才遭此败,但只消看他退到代州雁门关之后,张仲武便再无寸进,便可见一斑了.现在我们缓过一口气来,与卢龙形成了僵持之势,他便没有必要再冒险用兵.而现在北方局势已经糜乱,振武军,横海军已经公然投靠了卢龙,高骈必然要全力保全我们成德,所以派援兵来是可以想见的事情.我们有可能拒绝朝廷军队的直接介入,却不会拒绝高骈的麾下来援.张仲武是个聪明人,既然战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必然会撤军与我们讲和的.然后再集中力量先去对付高骈.”
“讲和?”苏宁尖叫起来:”他们杀了澈儿,哪个王八蛋敢与他们讲和,我便砍了他.”
“无礼!”李安国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恼火地看着苏宁:”澈儿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心疼吗?但如果卢龙遣人来讲和,我还是会答应的.”
说到这里,李安国大声咳嗽起来,一时难以为继,尤勇赶紧走过去替他抚着后背,好半晌李安国才平息下来,手指指向曹信:”曹信,你来说,我为什么会答应求和,咳咳咳!”
曹信看了一眼苏宁,不紧不慢地道:”因为我们经过河间大败以及深州这些日子的大战,实力大受损失,如果坚持与卢龙作战,不但占不到丝毫便宜,相反还有可能遭遇失败,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成了这个样子,朝廷兵马,可就要名正言顺地趁虚而入了.张仲武必然会看到这一点,所以他知道他即便撤走了,我们也暂时没有实力去惹他,而是要蜇伏下来恢复实力,而一个振武军,一个横海军,便足以牵制我们了.而他便可以集中全力去打高骈了,既然不能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击垮高骈,他便必须要集中全部的力量,与高骈决一死战,河东若败,则北方大局鼎定.”
“河东若败,澈儿岂不是要白白地死在他们手中?到了那时,难不成我们还要像卢龙屈膝不成?”苏宁怒道.
“所以要蜇伏,要重振兵马,这些年来,我们成德太安逸了,不注重军事,这才有了今日之恶果,以我成德百万之众,武装起十万大军,难道便是难事吗?”李安国再度怒吼起来.”苏宁,你长点脑子,忍得一时之辱,便叫日月换新天.”
第一百七十六章:釜底抽薪
“什么忍得一时之辱,便将日月换新天!”苏宁环视着屋内自己的部将,脸色如同锅底.”只怕到时候,成德的主人便会换成李泽那个野种,就要骑在我苏某人头上拉屎拉尿了.”
自从重新获得自由之后,苏宁便再也没有住进刺史府中,而是呆在了军营之里.作为他最得力的部属,杜腾即便是在苏宁被软禁期间,也没有放弃为他重新收拢力量的努力.他的工作卓有成效,当苏宁再一次获得权力的时候,杜腾已经为他重新组织了一支约五千人的军队.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胡十二统带的一千甲士.
不要小看这五千人.这可是经历了长时间恶战的一批部队,与平日里集结起来的府兵已是大不相同.
在经过了数场残酷的守城战以及那一场反败为胜的大作战之后,能够活下来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了.
这五千人中,如今重新升格为甲士的便多达三千人.
除了胡十二统带的一千人,苏宁原本的约三百老兵之外,还有杜腾亲自统带的一千甲士,以及长史黄尚的儿子黄成所带领的一千甲士.
成德地区不缺人,也不缺盔甲之类的东西,当他们缓过气来之后,战争潜力,便一步一步地表现了出来.
为了准备这一次的战争,成德将大量的军事物资屯集在了深州,在重新武装的时候,掌握着这些物资的杜腾,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自己的人先武装了起来,倒是后来的曹信获得的补充更少.
但这毕竟是在深州,曹信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带来的两万府兵,现在也有三千精锐被升格成了甲士,其实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毕竟这些盔甲武器,都是掏的节度使李安国的老本,回到翼州之后,他自然还能利用自己的老本,再多武装一些人.
成德十余年来的息兵养民政策,至此已经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将会进入残酷的军事斗争时期.成德不仅要防范着卢龙,肯定是还要向振武以及横海展开报复的.
这便是节度使之间的恩怨情仇了,你被人欺负了,如果不报复回去,便会被人认成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震慑其他人.
胡十二自然是没有资格坐到节度使主持的会议之上,但他现在,却有着足足的资格坐到苏宁的面前.他现在已经是苏宁麾下数得着的战将了,论起实力来,也就比黄尚,杜腾稍差,这两人毕竟在深州盘踞多年,根基自然远远不是他能比的.
苏宁凶狠的目光盯着黄尚.
对于黄尚,他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放心,因为黄尚是李安国派来协助他治理深州,实则上是李安国的心腹之一.不像杜腾,是他一手提拔,与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黄尚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拱手道:”苏兄,我来深州十余年了,黄氏也在深州落地生根,黄氏利益早就与苏氏利益纠缠在一起,我忠于节度使,但对苏兄你,也绝无二心.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支持你的.你如果落不到好处,黄某人便能讨得了好吗?”
苏宁满意地点了点头,”黄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日召集各位过来,便是要商讨一个对策出来.李泽那个狗杂种在德州大胜,声势大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总得商讨出一个章程出来.否则其人上位,我们死无葬身之地.黄尚,你不像我与杜腾都是武人,你书读得多,看问题看得远,你来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黄尚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说起来他是节度使的人,但正如他刚刚跟苏宁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来,他与苏氏的利益已经纠缠在一起了,难分彼此,李泽上位,像他这样的人,又岂能落到好处?
“刺史,现在大局势已经很是明显了.卢龙有着很大的概率与我们讲和,但双方却并不会因为讲和便缓和关系,彼此戒备那是题中应有之意,石毅,邓景山的大军一定会在瀛州对我们虎视眈眈,而防备他们的任务,毫无疑问的便会落在我们的身上.”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刺史,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卢龙兵强,我们将来应付起来必然会很吃力,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以这个借口,向节度使讨要更多的资源和支持,并以此扩大自己的实力.”
杜腾连连点头:”刺史,想要保全自己,首先自己的拳头得硬.深州这一次损失最大,接下来仍然是抗击卢龙第一线,我们有理由向节度使讨要更多的东西.”
“你们两人说得有道理,深州因为地理上的原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黄尚,你接着说.”苏宁看着黄尚道.
“照现在的局热来看,接下来必然是赵州李安民主持对振武的报复,节度使节领的镇州,肯定也会加入进去.振武如果单独面对我们成德,他们是毫无胜算的.”黄尚道:”横海想要趁火打劫,我们成德自然不能毫无回报,现在他们的德州已经被李泽打废了,从王明义所说的情况来看,李泽分明是准备接下来要对横海大打出手的,只不过因自身实力不足,所以这才隐忍不发,可一旦曹信率兵回到翼州,情况也就大不一样.在我看来,横海,或者会是最先垮掉的.”
“朱寿即便吃了大亏,但也还拥有三州之地,李泽那个野种有这样的本事?”苏宁阴沉沉地道.
“不是李泽有多大本事,而是朱寿的横海地区,本身就不平静.”黄尚摇头道:”横海治下,民不聊生,实力本身有限,战争潜力更是谈不上有多少,比起振武都大有不如.当然,我这只是猜想,或者有其它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假如你所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将无法再阻止李泽入主镇州.”黄尚叹了一口气.”现在曹信是一屁股坐到了李泽身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李泽要打横海,此人必然会全力支持,刺史,如果李泽一举拿下了横海,掌握了横海四州之地,我们与其还有什么可争的?”
苏宁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依你这么说,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吗?”
“当然不.”黄尚道:”刺史,现在我们只能联合赵州李安民刺史了.”
“联系他有什么用?”苏宁颓然道:”他畏我姐夫如虎.姐夫一瞪眼睛,他就成了一只病猫.”
黄尚冷笑:”老虎如今已经成一只病虎了,猫却正当壮年,此一时也彼一时.刺史,您一定要说服夫人尽全力阻挡节度使招李泽入镇州,只要李泽不去祭祠李氏先祖,没有被写进李氏家谱,那就正如您所说,他只是一个野种,不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承认.夫人现在正受丧子之痛,苏氏一家对节度使恩深义重,节度使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夫人的伤口之上洒盐的.”
“这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拖延时日而已.”苏宁颓然道.
“正是要拖延时日.”黄尚大声道:”在此期间,我们要全力支持李安民对振武的战争,同时大力度游说如王思礼,尤勇等人,刺史别忘了,这些老人们,当年可都在与王氏的战斗之中下了死力的,我就不信,他们对于李泽即将上位心中会没有疑虑.”
“你是想……”
黄尚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刺史,我们大力推动节度使过嗣李安民的某一个儿子成为嗣子.李安民现有三字,长子李波,现在被俘,声望大跌,嫡子李涛不可能过嗣,但年尚七岁的幼子李沅,只不过是一个通房丫环所生,正是最好的人选,由夫人出面,将其过继为子,想来李安民必然乐见其成.”
苏宁砰然心动.
如果真的过嗣成功,从法律意义上也好,还是从宗族方面来讲,嗣子与亲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有了继承成德的正当的理由,如此一来,不但苏氏有了重新立足的根基,赵州也会全力支持,而镇州那些因为李澈死了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成德老将们,也有了重新效力的对象.三方联成一体,李泽即便有了曹信的支持,即便将来拿下了横海,那双方最终也不过是分庭抗礼而已.
屋内一众人等听得连连点头,都是面有喜色,与会的胡十二却是砰然心惊,心道这读书人就是歹毒,这条计策,可真是直戳要害,早先以为李澈一死,公子便能顺理成章地当上这成德之主,如今看起来,只怕还任重而道远呢.
“我马上派人去镇州与姐姐商讨此事.”苏宁道.
“刺史不要急在一时.”黄尚摇头道:”眼下出手,不免打草惊蛇.等到战事缓和下来,大公子的遗体总是要运回镇州安葬的,到时候刺史自然也要回镇州,那时再与夫人商讨,合情合理,而在那个时节提出来,更是事半功倍.此为釜底抽薪之策,只要不让李泽在法理上有继承成德的地位的资格,那么我们便总是会有机会.”
第一百七十七章:和谈之议
石毅,邓景山,王沣三人站在大营门口,迎接着一架马车的到来.
数十名精锐的骑兵,护送着一架马车,只消看这三人的架式,便知道来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马车停下,帘子掀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庞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费军师!”石毅,邓景山躬身行礼,王沣也是抱拳一礼.
“三位太客气了.”被称做费军师的人在车夫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笑呵呵的还礼.
被石毅三人称呼为费军师的是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麾下第一智囊费仲,官封军师中郎将.军师中郎将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官职,可不是张仲武胡乱封给他的.公孙长明在时,费仲只能屈居次席,不过当时公孙长明是作为张仲武的私人慕僚,并没有接受朝廷官职,在公孙长明发现张仲武预备反叛逃之夭夭之后,费仲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慕僚了.
此人,也是为张仲武筹划反叛的最大智囊和背后的推动力量,其家族更是卢龙治下有名的世族.影响力极大.
费仲此前一直随张仲武在河东前线,三人倒是没有想到张仲武会将费仲派过来,可见张仲武对于深州战局的重视程度.
“节帅在桑干河重创了高骈的横野军,横野军在短时间内将再无战斗力,高骈被迫退回到了代州,倚仗雁门关的地形这才重新站稳了脚跟,战局一时僵持不下.”大家坐定之后,费仲也不废话,直接便说起了当前的局势.
这些情报,在场三人当然都已经知晓.对河东的战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原本的战略是快速拿下成德,然后在河东的软肋之下捅上一刀,但现在这个计划已经破产了,他们在深州无法寸进.
石毅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都是末将的过错.”他低声道:”让节帅失望了.”
王沣有些不满,低低的哼了一声,石毅这么说,那是将他也扫进去了,可是能说他没有尽力吗?他已经尽了全力了.如果不是石毅那里出了乱子,弄死了李澈,现在必然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石将军不必自责,生擒李澈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数万大军作战,想生擒对方主帅,本来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李澈之死,实在非战之罪,我们本来是将更大的希望寄托在横海军的身上,不过横海太让人失望了.”费仲叹息道.
众人连连点头.
横海主力去打一个空虚的翼州,居然全军覆灭,还让人反攻入德州,当时他们三人收到这个情报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李泽到底是什么来路?”费仲很感兴趣地看着三人,”此人在德州的手段,当真是辛辣得很啊,虽然此人坏了节帅的事情,但节帅却对此人极为欣赏,节帅曾给我谈起这件事,说如果是易地相处,他也绝对会如此处置.”
“此人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就像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么一个人.我们已经在查了,同时也让人去了横海,此人让横海吃了大亏,想来他们会更加不遗余力的搜集此人的情报.”石毅摇头道.”我们实在是无法想象,成德到底是因为什么,在深州战局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居然还在翼州藏了这么一支强悍的军队,费军师,难不成这又是公孙先生的计谋吗?”
公孙长明在卢龙呆了七八年,这些卢龙大将,对于公孙长明,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即便是费仲,听到石毅这么褒扬公孙长明,也丝毫没有恼怒之意,反而笑道:”公孙先生虽然智计过人,但他终究是一个人,不是神仙,如果他当真能算到这么一出,又怎么会让李澈在河间府全军覆灭呢?”
石毅点头道:”费军师说得是,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可以说,此人的横空出世,完全破坏了我们的整体策略.费军师,这一战,出人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我明明放了那李澈一马,但李澈却死得不明不白,接着又是这个李泽突然跳出来,将我们的第二步计划也彻底的破坏了.您说说,这是不是天意?”
说到天意,屋里几人都是微微变了色.石毅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有些深了,张仲武当初决定发动叛乱,正是看准了大唐如今四分五裂,很难聚集起强大的力量,节度使们各自为政,大唐名义上还是一个国家,实则上早就分裂成了无数个国中之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作为整个作战计划的制定者之一的费仲,却是轻松地笑道:”石将军倒也不必气馁,想做大事,哪有一帐风顺的道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最终站到了最高点之上傲视天下的.更何况,这一次的意外,虽然让我们小受挫折,但在实力上却是丝毫未损.我们的确没有达到我们战略上的意图,但在战术之上,仍然是成功了的,成德军主力丧失泰半,节帅又在桑干河几乎全歼了高骈的横野军,北方的实力对比,实则上已经发生了逆转.只不过是我们想取巧的计划失败了,以后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干了.这样其实也不算坏事.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凡事仍然是要脚踏实地,不想尽想着取巧.”
“费军师说得对.”石毅,邓景山都是连连点头.
卢龙节度使在北方几乎是一枝独秀,这些年下来,巧取也好,豪夺也罢,实力远超其他人,辖下有瀛州,莫州,涿州,幽州,檀州,妫州,蓟州,平州,营州等地,辖下百姓数百万.而且这些地方的百姓比起成德等地要贫苦许多,在张仲武的统帅之下,年年与契丹轮战,武风极甚,好勇斗狠,彪悍之极.真要动员起来,说带甲十万,那也是毫不为过的.也就是经济问题阻碍了卢龙不可能组织起如此多的军队.这也是张仲武觊觎成德的原因所在.
论起富庶,即便是河东,也是无法与成德相比的.
如果李安国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养民十余年,把成德这头本来很瘦的羊养得肥肥壮壮因而让张仲武觊觎这才将他当成了第一个目标,不知会不会气到吐血.
“深州这仗,暂时已经打不下去了.”费仲看着三人道:”节帅和我,都小瞧了成德的战争潜力,现在成德已经稳住了脚跟,再打下去,就成了一个僵持之局,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们的主要对手还是高骈,高骈麾下,带甲五万,又有朝廷不遗余力的支持,所以,我们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先将高骈打垮,打垮了高骈,北方自定.”
对于这个结果,石毅和邓景山二人也是早有预料,其实在得到横海军在翼州大败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料到了今日之结局.
“不打了?”王沣瞪大眼睛看着费仲.
“不打了,节帅派我来,就是与李安国议和的.”费仲笑道.
“我们杀了他的独子,他岂肯与我们议和?”王沣大叫道.
“为什么不能议和?”费仲淡然道:”我们只是不想在李安国这里浪费力量而已,李安国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我们集中力量,成德又岂堪一击?现在他只不过是死了儿子,当真与我们硬撼,连他也得死.”
“这不是养虎为患,放虎归山吗?”王沣道.
“只不过是一只病虎而已.”费仲不屑地笑道:”我们先前的确小看了他,但也仅此而已了.与高骈比起来,他实在不值一提.卢龙如果想两边开战,至少要动员起五万甲士,十万府兵,数十万民夫,这会拖垮卢龙的.”
说到这里,费仲长叹了一声:”卢龙所辖之地,多是苦寒之地,说来还是太穷了一些.”
“集中力量先打下成德,不是什么都有了?”王沣坚持道.
“集中力量?”费仲看了一眼王沣,道:”我们集中力量打成德,高骈会看着吗?主力到了成德,高骈大军打进卢龙,怎么抵挡?反之我们打高骈,李安国绝对会坐山观虎斗,王大帅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王沣脸色有些发白,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更清楚,如果卢龙撤军,成德缓过气来,绝对要将这一口怨气撒到他的身上.想起曹信在两军阵前发下的毒誓,王沣便觉得身上一阵阵发麻.
曹信在射死他的外甥的时候,可是说了要夷其九族为王明仁复仇的.
别看成德在卢龙人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于他王沣来说,可还是一个庞然大物.
“费军师,卢龙如果从深州撤军,那我振武怎么办?卢龙要舍弃我不顾了吗?”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脸面,直接发问道.
“王大帅是第一个附从我们节帅的,我们节帅怎么会置之不理呢?”费仲笑道:”王大帅多虑了,我们节帅自有安排.而且我们卢龙与其停战,成德也并不轻松,他们要面对你们,还有横海两镇,只怕也是左右支绌,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有余力来进攻你,再者,我们还是会在瀛州驻扎一支力量,随时可以支援你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难得其解
王沣无奈而又愤怒地离开了卢龙军的大营.
现在他要好好地与自己的部属商量接下来的艰苦岁月该怎样渡过了.现实很清楚,卢龙人为了保证对河东的高压,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击败高骈,而要与成德和解了.
这对于振武,绝对是一个噩耗.卢龙与成德也就只有深州这么一个狭长的空子接壤,但他的振武,却与成德是全面接壤的邻居,如果说卢龙对于振武来说,是一个巨人,那成德对于振武来说,绝对也是一个大个子.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了.
卢龙与成德和解,哪怕就是短时间的和解,哪怕是面和心不和,但接下来要遭殃的肯定是自己振武.
成德人对自己的恨意,只怕要远超对卢龙人的恨.
卢龙人是早就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而自己,却是成德人眼中的背叛者.在成德人的认知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的背叛,就绝不会导致河间府的大败,更不会导之随之而来的横海反水以及翼州战争.
卢龙会放弃自己吗?
当然不会.
但很显然,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急剧下降了,在张仲武的眼中,自己只怕与石毅,邓景山并没有什么差异,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部将而已.是一个可以随时呼来喝去的人罢了.
振武也好,横海也罢,现在都只不过是张仲武用来牵制成德的力量罢了.
现在德州被李泽那个狗杂种给弄成了无人区,横海很难打过来,成德人当然也不容易打过去,这数百里的无人区,是双方能够短时间内保持和平的保障.或者横海愤怒但又庆幸,但这样一来,所有的压力全都堆到了自己的脑袋之上.
王沣可以想象得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成德人愤怒地报复了.
而费仲承诺给自己的支持,就是五千契丹人骑兵的助力.
契丹人算是一股很强悍的战力,可是,养活这五千骑兵,同样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所幸的是,李波现在落到了自己手上,或者凭着这一张牌,自己能与成德人好好地交涉一番,赢得多一点的时间.
只要李安国不像曹信那么狠厉就好了.
王沣离开了,大帐里的气氛反而更随意了一些,对于费仲,石毅,邓景山来说,王沣仍然是一个外来者.
此刻的费仲随意地将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懒懒地喝着茶,看着石毅道:”李澈到底是怎么死的查清了没有?我细细地看了你的军报,按理来说,李澈逃出去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这一件事,费仲是耿耿于怀的,李澈之死,的确是这一战的一个分水岭,使得卢龙在随后的与成德战争之中,不得不改变策略,变成了强攻硬打,而他们又低估了成德人的战争动员能力,谁都没有想到翼州的援军,竟然在不到十天的功夫里,便抵达深州.
“横海方面矢口否认是他们杀死了李澈.”石毅沉吟了片刻道:”细细想来,横海方面似乎也的确没有太大的动机非要杀死李澈不可.”
“契丹人?”费仲皱眉道.
“其一,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二来,我验看了李澈与他的护卫们尸体,契丹人虽然善骑射,但从李澈以及其护卫身上的伤口来看,耶律奇手下没有这样的好手.”
停顿了一下,石毅接着道:”一箭破甲之后,羽箭还入肉尺余,这样的力道,这样的强弓,我生平仅见.而且,从盔甲之上的破口来看,也不是现在军队普通使用的扁平箭头,而是三角棱形的箭头,这种箭头因为打制太难,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这样的羽箭.换而言之,这个人是一个在箭道之上极其出色的超级神箭手,契丹人中没有,我们卢龙军中最好的射手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费仲默然.
“再者,李澈本身便是一个强悍的将领,在作战之中,此人率五百骑兵便能横扫耶律奇以及他的部众,功夫是很出色的,但我验看了他的尸体之后,不得不作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杀死他的人,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似乎是在交手的瞬息之间,便重创了李澈.”石毅接着道:”一刀剖开李澈盔甲,一刀斩断李澈的马槊,我猜想,大概是在第三招之上,李澈便送了性命.”
“不是我们,不是横海,那到底是谁非要置李澈于死地呢?”费仲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也太巧了一些吧?可如果说这不是巧合,那谋算李澈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他首先得判定我们与成德这一战,成德必败,二来要算出李澈的逃亡路线然后下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石毅看着费仲,试探地问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拥有这样的人材,还能大至估摸出我们想干什么的,或者只有一个组织能够做到.”
一边的邓景山眉头一掀:”四海商贸?”
石毅点头.
费仲却是断然摇头:”不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们如今也迷糊着呢!”
“军师见过他们的人?”石毅惊问道.
费仲哧笑一声:”四海商贸都是一些什么人?那就是一群投机分子,四边下注的家伙,如今咱们节帅如此声势,他们岂有不先着下几注的道理,节帅麾下,便有不少人出自四海商贸的家族.他们这些人啊,不管这天下谁最后当家作了主人,他们总是想着立于不败之地.”
“节帅眼里揉不得沙子,能容这些人?”
“为什么不能容?”费仲笑道:”这些人一个个能力出色,为节帅效力,不遗余力,就算是碰上了他们家族内的那些成为了敌人的亲人兄弟,下手也是毫不容情,眼中当真是只有节帅一人,如此好用的人,节帅怎么舍得放弃?”
石毅想了想,摇摇头,又想一想,又摇摇头.
“这就是那些千年豪门世家的厉害之处了.”费仲道:”他们底蕴深厚,族中优秀子弟多得很,这边安几个,那边插几个,死一些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反正只要另一支能够成事那就够了.”
“这么说,也不是四海商贸那边儿下的手了?”
“我已经让他们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查查这件事,当然,也包括查查那个李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费仲提起李泽,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这个家伙,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费军师,您真要进深州城?我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成德人认为李澈死于我们之手,其实就算不管李澈,他们也必竟有几万人覆灭于我们之手,军师身份贵重,何必去冒这个险?想那曹信,连万箭齐发射死自己外甥的事情都干得干净利落,当真是心狠手辣.”
费仲呵呵一笑:”李安国占据成德近二十年了,把成德治理得井井有条,论富庶,北地当数第一,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曹信,更是进士出身,说到心思缜密,思虑长远,比起李安国不遑多让,这样的两个人,岂有不思厉害得失之理,我此去,万万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正因为我身份够高,才能显示出我们议和的诚意.我们与高骈决战,节帅不希望成德在里头掺上一脚,此事,非我去不可.”
“可是苏宁?”石毅道:”那可是一个不太讲道理的家伙.”
“现在深州城轮不到苏宁作主.而且我还真想去会一会苏宁.”费仲笑道:”李澈死了,这家伙现在在成德的处境可不是太好了.成德四州,李安国,李安民,曹信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唯独这个苏宁,冲动易怒,是一个不小的变数,以前与其没有太多的接触,这一次好好地见识一下他,说不定会有所得.”
石毅站了起来:”既然如此,费军师今日便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明日我派人护送军师您去深州城,来一场舌战群豪.”
“成德这几个人,倒也真算是一群豪杰了,对了,公孙先生也在那里,可惜公孙先生了,竟然不能与我们一齐共谋大事,真不知道现在的大唐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竟然让他舍弃节帅而去.如果此人还在我们阵营之中,说不得成德早就被我们一鼓而下了.他在卢龙七八年,于我可是半师半友,以后竟然要互为仇敌,想来也令人感慨.”
“人各有志.”石毅笑道:”公孙先生于卢龙的确有恩义,了不起将来捉住了他,留他一条性命便好了.”
“只怕是抓不住他.”费仲大笑.”他可算是一只真正的老狐狸,见势不妙,立即开溜.”
一夜无话,次日,养足了精神的费仲刚刚走出大帐,便看见石毅一脸古怪地匆匆而来.
“有什么新情况?”费仲问道.
石毅看着费仲,道:”费军师,横海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那李泽的身份查清了,您猜猜他到底是何人?”
“是何人?总不成是李安国的私生子吧?”费仲笑道.
“军师法眼无矩,还当真就是李安国的私生子.”石毅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回答道.
费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脸上的皱纹却是一根根舒展开来,竟是放声大笑起来:”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九章:话不投机
本来准备尽早去深州城内与李安国见面的费仲,在得知了这个让他惊愕之极的情报之后,干脆不着急了.横海那边送来的消息有限,他在等着四海商贸方面的情报传过来,既然横海方面可以查到这些,那么以四海商贸的能量,自然便能查到更多.
李泽是李安国的私生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算是北地政局的一个极大的变数.没有彻底将情况弄清楚之前,费仲不愿意贸然行事.
三天之后,他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李泽不仅仅是李安国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来头更大啊!”费仲看完手头的情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石毅和邓景山,道:”你们可敢相信,此人居然是王操的外孙么?”
石毅和邓景山几乎同时石化.
“这怎么可能?”楞怔了一会儿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此子十几年来一直悄无声息了,难怪李安国要将他深深的藏起来.”费仲点了点头,缠绕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此时有了豁然开郎的感觉.
“原来是王操的外孙,难怪有如此手段,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啊!”费仲看着两人,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甚至怀疑,李澈之死,便是此子下的手了.”
石毅和邓景山两人再次同时摇头,”这不可能.”
费仲笑道:”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而已,并不是确定.不过现在看起来,李澈之死,受损最大的是李安国,苏宁,他们痛失至亲,成德失去了一个不错的接班人,其次是我们,原本设计的战略被破坏,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这个李泽了.李安国没有其它的继承者,李澈一死,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石毅摇头道:”理论上是这样,可是此子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能掐会算?”
邓景山却是若有所思地道:”费军师,其实是不是此子做得倒不重要,只要有些人认为是此子做得就行了,您说是不是?”
费仲大笑地冲着邓景山竖起了大拇指:”邓将军此言,深得我心,此子是王氏后人,这里头有大文章可做啊!”
石毅此时也猛然反应过来,”苏宁!”
“不错,苏宁.”费仲弹了弹手里的卷宗,淡然道:”苏宁是知道这个小子的,横海那边不是也提到过,苏宁曾派了数百精骑想去取了这小子的命吗?不过杀人不成,倒变成给人送装备了.王氏,苏氏,李氏这里头的恩怨情仇可就大了去了,好生利用,成德生出内乱来也说不定.”
石毅惊讶之余,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再说了,我现在还真是怀疑李澈就是被这个李泽派人干掉的.”费仲道:”四海商贸那边的情报显示,李泽手下有着一个叫石壮的好手,朱斌就是被这个人一路追杀然后干掉的,而且还有屠立春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李泽手下有一个名声不显于诸候的神箭手,陈长平.石将军,你不是说过,李澈的护卫,好几个是被神箭手一箭毙命的吗?”
听到费仲这么说,石毅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军师,如此说来,倒还真有可能,可是此子竟有如此厉害吗?”
“厉害些好啊!”费仲冷笑道:”厉害些,这场戏才有看头,要是一个平庸的,可就闹不起来了.”
邓景山却是泼起了冷水:”这事儿说起来太匪夷所思,只怕很难将杀死李澈的帽子戴到此人头上去.”
“邓将军说得也对,杀死李澈这个黑锅,明面之上,毫无疑问的将由我们背起来,而且辩无可辩,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费仲扬了扬手里的卷宗:”但正如你先前所说,只要某些人相信就好了,比如苏宁.”
石毅问道:”费军师,四海商贸这些人的情报可靠吗?横海那边的情报,说李泽的队伍里出现了陌刀手这样的队伍,您不是也说四海商贸在那小子那里也插了手吗?”
“确凿无疑.”费仲却丝毫不怀疑手里情报的真实性:”四海商贸这个玩意儿,表面上是商人,但骨子里的确也是商人,不过他们投资的不是一般的商品罢了.他们在李泽哪里押上一股,说明他们也看好这个小子将来会大有作为.这个时候的投资,一旦功成,将来的回报是巨大的.但对于到处下注的他们,在这些无伤大雅的情报之上,是犯不着弄虚作假的.甚至他们还会在情报上面共享,这也正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这个组织,毫无信念一说,是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者.”
石毅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他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之上.”
“现在我们还用得着.”费仲微笑着道:”等到节帅一统天下,再造乾坤,就该收拾他们了,就像大唐初期时一样.不过这些家伙是无法彻底消灭的,只不过将他们按下去不让他们轻易冒头罢了.哈,说走题了,既然现在心里有了数,明天,我便去深州城了,石将军,你派人去深州,知会一声.”
“是!”
卢龙,成德双方,现在都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思了.卢龙这边是既然不能快速拿下成德,那这场战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要集中力量对付高骈,分兵出来打成德,得不偿失,成德这一次吃了大亏,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整顿兵备,以期复仇.既然都有这个意向,那么停战之议,双方便谈得极其迅速.
而且很多事情,双方也是心知肚明,和平只不过是暂时的,一旦张仲武拿不下高骈,那成德必然是要出兵报复的,而一旦张仲武能击败高骈,事情才会出现变数,所以说什么永远和平兄弟之谊都只不进空口白话,讲了对方也不会相信.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停战协议之类的东西了,费仲与李安国两人就这样空口白牙地交涉了一会儿子,便算是达成了协议.
费仲举起酒杯,看着李安国以及屋内的一众高级将领,叹息道:”过往见面,都是笑语晏晏,觥筹交错,今日再见,却是互为仇敌,人生之际遇,当真是可叹.”
李安国冷笑道:”我成德一向对张帅恭敬有加,数年之前,张帅与契丹之战遇到困境之时,我成德也是尽力相助,可张帅一旦势成,便反目相向,敢问费中郎将,这于情于情,究竟是谁对谁错?”
想起长子之惨死,李安国双眼便如同要喷出火来.
费仲放下了酒杯,坦然道:”如以小论,自然是我卢龙不仁义,但如往大论,节帅,这天下,难道就应当如此吗?你我都是读书读史之人,难道就该放任这天下,如此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吗?盛唐之景,想来各位也都明了,既然大唐气数已尽,自然便该有雄主再起,再造乾坤,重修日月,所以李帅,往大论,我们却又没错.”
公孙长明淡淡地道:”前不久,有一位小友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心中颇多感触,不知中郎将愿不愿意听一听?”
费仲拱手道:”公孙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那位小友跟我说,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公孙长明道:”大唐如今的确衰败,但却也还没有到腐朽不堪之地步,想要再造乾坤,难不成就只有张帅这一条路吗?”
费仲低头细细地咀嚼了这句话一会子,再度抬起头来,笑道:”以苍生十年劫,换得天下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昌盛平和,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再不然,先生可以拿前隋末年与现在比一比何如?”
公孙长明不由默然.
大唐开国皇帝起兵之初时的状况,与现在的状况,倒是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现在的百姓还能勉强活下去,而那时候百姓实在是困顿不堪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安国拂袖道,”费中郎将如果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那就到此为止吧.”
费仲拱手道:”临来之际,振武节度使王沣让我带一句话,希望接下来两家能和平相处,为此,他愿意将被俘的李波拱手送还.”
李安国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一边的曹信却是勃然作色:”费中郎将,卢龙与我成德,没啥可说的,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王沣此人,我们却是绝不会放过的.也请你带话给他,我曹某人曾在两军阵前,当着我那阵亡的外甥发过誓,要夷其九族.如果他放了李波回来,我便自打耳光一回,只夷他一族.其余的,便不用说了.”
费仲苦笑看着李安国,”李帅,李波可是你的亲侄子.”
李安国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别人家的儿子死得,我的儿子也死得,曹信的外甥也死得,凭什么我的侄子就死不得?你让王沣看着办吧.”
费仲脸色数变,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拱手道:”如此,费某便明白了.在座诸位,以前我们都是朋友,有些甚至是多年老友,但以后只怕便是不死不休之结局了.这一次费某既然来了,还是想与各位再盘桓一番,算是为旧年之谊作一个了断,不知我如上门,可还有我一杯酒喝?”
曹信呵呵一笑:”你如来,酒自然有你喝的,不过上了战场,某家的刀砍你的时候,可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彼此彼此!”费仲满脸笑容.
第一百八十章:冷眼旁观
费仲站起身来,提着酒壶给对面的公孙长明满上一杯之后,且并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捧杯,恭敬地道:”公孙先生,八年时光,费仲跟随于你,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如今眼见着便是各奔东西了,想来亦令人伤感,还请满饮此杯.”
公孙长明端起酒杯,亦是心有戚戚:”费仲,你博闻强识,智计过人,在卢龙之时,我也是最为看好你,你说你跟着我学了很多,但为什么就没有学到忠君爱国呢?”
叹息声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费仲一笑,也是一仰脖子将酒喝干,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公孙先生,敢问一声,忠君忠何人?爱国爱何国?如今大唐,可还有君,可还有国?”
“大唐天子仍然在位.”一边的梁晗怒道.
费仲摇摇头:”大唐朝廷如今政令最多也就在长安洛阳等地还能有些效力吧?放眼天下,数十节度使,谁将朝廷放在眼中?天子李俨,敏于思而惰于行,志大而才疏,中枢朝廷公卿,却还在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天下纷乱,已是不可避免.”
“我辈中人,总是要再努力努力的.”公孙长明知道费仲说得没有错,黯然道.
“先生,去为一个毫无前途,腐朽不堪的皇朝做那无用之功,何不顺应潮流,辅佐新君,建一番不世功业呢?”费仲摊手道:”先生当年入卢龙,为的是卢龙数百万百姓,为的是大唐边疆不受契丹所扰,今日为何就不能与张大帅善始善终呢?”
公孙长明把玩着酒杯,半晌才道:”张仲武必败.”
“未战而先言败,这可不是公孙先生的作风.”费仲失笑道:”当年公孙先生入卢龙的时候,可有十足把握击败契丹?”
“有!”出乎费仲的意料之外,公孙长明竟然断然回答,倒是让费仲有些愕然.”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公孙先生倒并不是忠于长安之朝廷,而是认为我们节帅难以功成所以才离开?”
公孙长明呵呵一笑:”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费仲沉吟道:”看起来公孙先生亦是在待价而沽,想要寻找那个你认为可以成事的人,可在我看来,李安国并没有这份资质,也没有这份能力,先生,请恕我直言,李安国比起我家大帅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个我知道.”公孙长明一笑道:”正如你所言,乱世将至,乱世之中,英雄辈出,总会有人脱颖而出,或者是张仲武,亦或是其它人,世事难料,且走着看吧!”
“以先生之才,当不会在成德长留,不知先生接下来会去哪里?长安?洛阳?”费仲问道.
“长安洛阳不会去了,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且在成德留着吧!”公孙长明摆摆手:”我与李公有旧,如今他有危难,我岂能弃之而去?”
看着公孙长明,费仲有些惊疑不定,他对公孙长明可是了解的很,要说早前公孙长明因为成德危难而愿意帮助李安国的话,那现在危机已去,此人却还不走,自然不是因为与李安国有旧这么简单了,只怕是另有所图.
脑子中闪电般地掠过某个人的资料出来,莫非公孙长明看中的竟然是那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吗?
费仲用力地摆了摆头,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谬.
但话说到这里,他亦知道,想劝公孙长明回头是绝无可能了.他亦是一个果绝之人,既然话不投机,再多说反而就落了下乘了.当下转身提壶,为梁晗也倒了一杯酒.
“昔日梁子湖一战,若不是梁兄奋不顾身,费某早已成了契丹人的刀下鬼,救命之恩,不敢须臾忘怀.”
“昔日你我是战友,不管是不是你,那样的情况,梁某都会去救的.”梁晗却是甚为遗憾,”如果早知今日之事,当年就不救你了,打成德这一连串的计策,便当出自你这位军师中郎将之手吧?”
费仲大笑:”可惜,费某自认为天衣无缝之计策,却被连二接三的意外给弄得支离破碎,以致于成了今日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实在惭愧.与当年公孙先生算计契丹的谋划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边的公孙长明摇头道:”非谋之罪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这些谋划,即便此时看来,仍然是让人惊艳的.当时我便无法看透.费仲,这便是天意,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实在无法作出其它的解释,唯有用天意来解释了.”
“不想公孙先生也信天意.费仲却是不信的.”费仲昂然道:”这一次费仲失败了,但下一次,我就不信成德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公孙先生既然不走,那费某期待与先生的交手.”
公孙长明一笑道:”那我便在成德恭候了.”
费仲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梁兄,这杯酒谢你当日救命之恩,以后如果你落在我手上,尽管放心,费仲必报当日之恩.”
“你抓不住我的.”梁晗却是大笑,一口吞了杯中酒,”此酒饮罢,你我从此便是仇敌了.”
“前为生死好友,此后却是不共戴天之仇敌,梁兄,今日何不共谋一醉?酒醒之后,便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费仲拍着桌子道.
梁晗瞪起了眼睛,”喝酒,我却不怕你这个病秧子.当年那一战,你虽然被我捞了回来,但这身子骨,也垮了吧?”
“活着就好.”费仲笑道:”只要脑子还好用就行.”
这一日,费仲果然大醉而归.
翌日,费仲上门拜访曹信.二人虽无生死之交,当年却曾结伴上长安赶考,不过曹信高中进士,费仲却是铩羽而归.
一顿酒喝下来,费仲再次大醉被抬回驿馆.
“老公孙,这费仲虽然是敌人,但其人,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梁晗看着挥毫作画的公孙长明,道.
公孙长明手下不停,片刻之间,数株墨竹便跃然纸上.扔了笔,公孙长明道:”费仲乃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可算是天下干才,可惜,却是走歪了路.他一举一动,无不包含深意,绝不会无的放矢,你以为这一次他的辞友之举,便单纯只是与友人作最后了断吗?”
“还有何意?”梁晗摊摊手.
“拜访你我也罢,见曹信等人也好,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见苏宁.但李澈死于这一战,苏宁与他们不共戴天,就这样上门,太过于突兀,所以便在前面要有所铺陈,现在我们这些人对他都是待之以礼,再上苏宁门时,苏宁即便心中再恨,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了.”公孙长明冷冷地道.
“他想挑拨离间?”梁晗惊问道.
“何止挑拨离间?”公孙长明呵呵一笑,”苏宁本就有心结,以费仲之能,只怕费不了多少口舌,便能让苏宁心中疑惑更增.费仲心中很清楚,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只要成德回过气来,不管是横海还是振武,都是拖不住成德的,除非成德内部不靖,纷乱不休.他这是在给张仲武争取时间好与高骈决一死战呢!”
“老公孙,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不跟李公说明白,这样的事,自然要防患于未然才好,真要出事了,那时后悔莫及.再说了,那件事,真还用不着费仲挑拨,本来不就是那位做得吗?”梁晗道.
“是他做得又怎样?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来,说了也白说.”公孙长明冷笑:”李公跟我们想得不一样,他要考虑的更多,现在想要他除掉苏氏一族?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这也会让跟了李公多年的那些老兄弟们心寒.所以李公心中即便再明白,这事儿也是做不成的.”
梁晗瞪眼:”这么说来,便只能看着这个脓包越长越大,最后砰的一声闹出大乱子来吗?”
“既然是脓包,总会有破的一天.”公孙长明道:”既然无法主动挑破,便只能等他瓜熟蒂落了.李泽那小子早就落子了,咱们便看着吧.李公无法主动下手,但如果苏宁自己跳了出来,那就没话好说了,便是以往的那些老兄弟们,也都说不出什么.”
“这样一来,当真让人心下不安.”梁晗惴惴地道.
“世事多无奈,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公孙长明不以为意.”有时候明明知道走的是弯路,却还是不得不走下去,就是这个道理了.不过有时候看起来走的是弯路,但到了末了,你才会发现,这样走,其实更快一些.”
梁晗点了点头:”我明白老公孙你的意思了,如果现在李公下手处置苏宁的话,看起来便像是为了李泽开路,这会让当年的老部下寒心,说不定还不等卢龙打过来,成德先自己就人心离散了,只有让苏宁自己跳出来,自作孽,不可活,方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也可以说是给了苏宁另外一个机会,就看苏宁如何做了.”公孙长明拿了自己的私印,哈了一口气,重重地盖在了墨竹之上:”费仲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了礼物,回头他走的时候,你把这副墨竹送给他以作回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