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恍然大悟
曹信不但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在唐时,能够考中进士,那已经是读书人中最拔尖的那一小撮了。不过对于他而言,最耀眼的功绩却是在弓马之上,在战场之上获得的。
最令他怀念的不是当年得中进士之后的鲜衣怒马夸街游行,也不是什么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驰骋沙场,刀尖舔血的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他是那种下马提笔能作锦绣文章,上马捉刀杀人从不眨眼的人物。
他能冷静思考,计算得失,却也会热血上头,不顾一切。
所以他理解李安国现在的这种矛盾心情。
人生的经历决定着一个人思考的方式,这就是他与公孙长明最大的不同。
看到曹信的态度,公孙长明也就不指望他能再去劝一劝李安国了。当然,指望曹信去将苏宁拿下来一个先斩后奏,更是想也不要想。
这里毕竟是深州,战争还没有结束,苏宁的大量部下还充斥着深州的每一个角落。李安国出手,这些人不会有话说,曹信出手,那就会惹出天大的麻烦。翼州深州两系,只怕马上就会火并了。
看着曹信潇洒离去的背影,公孙长明亦是很无奈。李安国这样的人物,终究是无法与张仲武相比,张仲武这个人,冷静得可怕。
李安国可以聚集起一批热血男儿为一地之雄,但张仲武那样的人,却是真有问鼎天下的枭雄资质的。
公孙长明只能借酒浇愁。
身上的脓疮不除,只会越来越糟糕,最终危胁到腹心要害。哪怕是一个健康的肌体,到时候都会大伤元气,更何况成德现在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呢!
梁晗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公孙长明的面前,瞅着对方道:“苏宁已经重新收拢兵权了,我靠边站,又没事儿做了。”
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无事一身轻,真好!”
公孙长明瞅着梁晗一口干完一杯酒,有些疑惑地道:“以你的性子,现在本来应当冲着我抱怨两句,说几声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类的话的,怎么现在一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模样?”
梁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咕地笑着,身子前俯,压低声音道:“还记得胡十二吗?”
公孙长明眉头一皱,“当然记得。”
“他现在是苏宁竭力拉拢过去的一员猛将啊!”梁晗笑着道:“杜腾亲自引荐的,那小子几场仗打下来,官儿升得飞快。现在手里已经握有了整整一千甲士,那小子有一套,这才几天呢,便将那些甲士收拢得服服贴贴,那蛊惑人心的把戏,一套一套的,看得我眼花缭乱。”
公孙长明先是一怔,接着便是苦笑摇头。
“那小子不得了。苏宁自以为得一猛将,却不知道是将一条毒蛇放在了枕边,啥时候信子一吐,滋拉一声在他要害之上咬上一口,苏宁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梁晗嗬嗬地笑着:“老公孙,这成德比卢龙小得太多,但这戏码嘛,可比那边儿要好看得多,嗯,比你当初整治契丹人的戏码也不遑多让,内里精彩程度,尤有胜之,我看得可是有滋有味啊。”
公孙长明一口一口地抿着嘴里的酒,缓缓地道:“看来我倒是杞人忧天了,人家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苏宁遭此大败,麾下得用的大将折损得七七八八,眼下的确是正差人手的时候,那个小家伙着力培养的人手,又特意放到深州这一团乱麻的局中来,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主儿。这事儿,你跟旁人说过吗?”
“怎么会?”梁晗摇头:“虽然我很恼火李泽那个小王八蛋,但老公孙你却欣赏他,我不会去坏他的事的。”
公孙长明一笑道:“我看你是被那个小家伙整怕了。”
梁晗脸色一垮:“那家伙就不是人。老公孙,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讲。”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公孙长明一怔,梁晗这人,向来是肚子里藏不住什么事的。
“起初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梁晗道:“可是这事儿啊,一件接着一件的暴发,我越琢磨越不是一个事儿,越想起便越是害怕。”
“到底是什么事情?”公孙长明问道。
“从卢龙那边逃回来的时候,其实我是被契丹人一直追杀来着,要不是有人救了我,我根本就不可能回来,早死在外头了,这事儿,多丢人啊,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跟你讲。”梁晗吞吞吐吐地道。
“别管丢不丢人,能回来就行,到底是谁救了你?”公孙长明隐隐觉得梁晗肯定要给他爆一个大料了。
“石壮!”果然,梁晗一开口,公孙长明的身体便微微一震。
“还有那个箭术极其了得的陈长平,以及李浩李瀚两个小崽子。”梁晗道。“最初我一直以为是李泽不放心深州这边的战事,毕竟这事儿关乎着他的性命或者说未来嘛,所以派这几个人来打探消息。我还让他们几个跟着我回深州来避祸呢。当时四人大笑离去,我觉着这几个家伙当真是不知好歹。后来到了深州,见到了胡十二,突然醒悟过来,打探消息有胡十二就够了,李泽干嘛把他身边的猛将派了好几个出来?他想干什么?”
公孙长明低着头沉思着。
梁晗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遇到这样烧脑的事情,当然是由公孙长明负责了。
好半晌,公孙长明抬起头来,看着梁晗,眼中却满是骇然之色。
“梁晗,这事儿,你从现在开始,忘得干干净净,不要再跟任何一个人提起。”他低声叮嘱道。
梁晗莽撞,但并不笨,要不然这些天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不安了。此时看到公孙长明的模样,心道只怕与自己猜想的**不离十。
“真是那位干的?”他试探着问道。
“十有**了。”公孙长明微微地点了点头。
梁晗打了一个寒噤,猛地灌了自己一杯酒,觉得还不够,干脆提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儿,这才咚的一声将酒壶顿在桌上。
“我就说了,那家伙不是人。隔着这里老远,却能将这场战争的走势判断得一清二楚,便连李澈要往哪里逃都算得明明白白,这,这要不是发生在我眼前,我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
看着梁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公孙长明也是一脸苦笑。
这些天来,总算是有在河间府战败的溃兵陆陆续续地逃了回来。从他们那里,深州这边总算是知道了河间府大败的大致情形。
这些溃兵大都是最后一战随着王明仁突击契丹军营的府兵,他们幸运的抢到了战马,却并没有继续作战而是逃之夭夭了。
按照这些溃兵的描述,成德的高层很轻易的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王明仁李波率领着主力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而其真实的目的就是掩护李澈向章武方向退却。
但结果却是,王明仁李波被俘,而明明被他们掩护突出重围的李澈却死了。
此刻的公孙长明已经在心里构画出了李澈突围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李澈是奔章武柳成林方向去的,但柳成林却早就带着横军军跑了。此时身边只剩下不多人手的李澈,一头便撞进了李泽布置的那些人的埋伏之中。
一边蓄谋已久,一边兵困马乏,这结局,自然是不用说。
“天衣无缝啊!”公孙长明叹道。
“怎么天衣无缝?不是我就撞见了他们吗?”梁晗道。
公孙长明伸手拍了拍梁晗的肩膀:“你还活着,很好。”
梁晗怔了怔,旋即明白了公孙长明的意思,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细想当日之情形,如果对方要做了自己,似乎轻而易举,那时的自己,压根儿就没有防备对方,当然,防备似乎也没有用处,光是一个石壮,便能吊打自己。
“我说的天衣无缝,是他不但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一件事情,而且完美地将黑锅扣到了卢龙军和振武军的身上了,对方就是身上长了千百张嘴,这事儿也是说不清楚的。”公孙长明道。“本来我还在疑惑,张仲武这一次对待成德为何弄出如此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出来,原来是这样!他们不想李澈死,但李澈偏生就死了,或者让李澈逃往章武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中的一环,横海已经暗中投靠了卢龙,李澈逃过去,正好是自投罗网,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便能掌握住成德最大的软肋。想来石毅看到李澈的脑袋的时候脸色定然是相当精彩。”
“这个家伙,太黑了!”梁晗心有余悸地道。
公孙长明瞟了一眼梁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事儿,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成德将来有这么一个人来当家作主,还真是他们的福气。”
“虽然李公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但他想上位也不那么容易吧?”梁晗道:“李安民可也是有资格的。”
公孙长明一笑:“这小子已经起势了,看他落子于棋盘之上,倒还真是一种享受,也罢,我们就来静观其变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能力与实力
武邑县城,无数的人正如同蚂蚁一般地将护城河挖宽,挖深,城头之上,更多的人在加固加高着城墙,原本的武邑城墙实在是太矮也太单薄了一些,而且十余年太平日子,官府压根儿就从来没有修过这些年代久远的建筑了。这一次大张旗鼓地来整修的时候,李泽,甚至包括杨开在内才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的地方垮塌了。
武邑城墙包围着的城池地方并不小,但城内住户也就几百户而已,整个武邑县才两千户上下呢。城内空旷的地方实在太多,很多被人开垦成了田地还种着庄稼,即便这一次李泽下令,武邑县的百姓尽量地迁移到县城来也避免遭到敌人的袭击,城内仍然有着大片的空地。
不过随着时日的迁移,县城内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在这两天,大量的从信都县逃难而来的百姓涌入武邑县城之后,这些空地之上,也终于多出来了无数的窝棚。
“来的人,都安置得怎么样了?”李泽看着杨开,问道。
“公子,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按照公子的吩咐,来者不拒,都收纳进城,现在我们整修城墙,加强防御,本来也缺人手,哪怕是一些老弱病残呢,也总有他们一碗粥喝。现在城内城外,都在称颂公子的功德呢!”杨开道。
“不准饿死一个人,饿死了人,我拿你是问!”李泽严肃地道。
“放心吧公子,我把自己家里攒的粮食都拿出来了。”杨开用力地点头,在武邑人称颂李德的时候,他自然也是收获了不少杨青天的赞誉。现在的杨开一门心思跟着李泽奔前程,对钱财已经稍稍看淡了一些,特别是那些逃难而来的人感激涕零地向他谢恩的时候,心内的那种满足感,倒是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成为圣人了。
“人一多,问题也就多。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总会有一些作奸犯科的家伙想着要混水摸鱼,对于这样的人,绝不能手软,乱世用重典,必须要保持城内的秩序。”
“是的,公子。武邑城本地的那些家伙,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现在不但不敢生事,还能帮着我们做些事情,至于从信都逃过来的那些人中有没有,目前还在密切地监控,马老六负责着这一块,他是一个仔细的人,断不至于出事的。”
马老六是在杨开落难的时候唯一对他表示过关切的人,现在杨开时来运转,马老六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今天我在城内走了一圈,还是感到乱得很,脏得很,到处都是牲畜或者是人的粪便,闻之欲呕。”李泽虎着一张脸看着杨开,“这事儿,你没有安排人吗?先前不是说有不少的老弱妇孺吗?即便是娃娃们,这样的活计也能干吧!”
杨开一怔,没有想到李泽竟然还关心这些。看着李泽,他心想终究是节度使的公子,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其实武邑城在他看来,并没有李泽所说的那么脏吧,这几天的确是乱了一些,但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的场景不是很正常的吗?
“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给我把城内好好地倒饬一遍,弄得干干净净的。”李泽道:“现在这个季节,最容易滋生瘟疫,现在城内又涌来了那么多的难民,指不定便会有什么乱子出来,燕九已经在城内设立了医馆,你把县城内的那些大夫,还有从外面来的那些大夫,哪怕就是一个跑江湖的郎中,也都给我收罗起来放到医馆去听燕九的吩咐!”
听了这话,杨开顿时面露难色。
倒不是因为李泽要将城内弄干净,这不难。难的在于让那些大夫去医馆听燕九的吩咐,武邑再小,也还是有几个颇有名气的大夫的,而燕九,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还是一个女娃娃。这让那些大夫们情何以堪啊?
“这事儿没得商量。”看出了杨开的为难,李泽却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预防瘟疫,燕九这个孩子,只怕比那些大夫们懂得还要多,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的伤兵从前线撤回来,我们要集中所有的力量来确保这些伤兵尽量能活下来。把所有的大夫都集中在一起安排工作,可以提高效率。那个敢不听话的,你告诉他,现在是战时,以军法治政,敢违逆者,军法从事。”
“明白了。”杨开立即一挺胸脯,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哪怕是让马老六拿刀子架在那些人脖子上,也得按公子说得办。
“接下来我就要走了,武邑城便交给你了。”说到这里,李泽忽然一笑,拍了拍杨开的肩膀。“这里的工程不能停,我相信横海那边也有探子在打探我们这里的情报,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下定决心坚守武邑,知道了吗?”
“知道!”杨开的声音有些颤抖,公子这一走,武邑可就是一个空城了,除了几十个衙役捕快,一个兵都没有了。
“怕了?”李泽笑问道。
“不怕。”杨开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勇敢一些,但看着李泽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晴,终于还是小声地道:“公子,心里还真有些怕,武邑这是在唱空城计了。”
“放心吧,这一仗,你家公子我有七八成把握打赢。打赢了这一仗,咱们可就真正地打开了局面了。那时候,就算是你,也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而是咱们成德有名号的人了,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回翼州去,好好地抖一抖威风。”
李泽大笑着转身向外走去,身后传来了杨开的叫声:“公子,一定要打赢啊!”
李泽冲着后面挥挥手,离开了县衙。
杨开的这一声祝福,可是真真正正地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唤。
屠虎大步迎了上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百多名身穿皮甲,牵着战马的武士。这些人都是屠虎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行商时慢慢积攒下来的一些家底,平常都是作为商队的护卫。这些人,正儿八经的上战场可能不太行,但一个个单打独斗的功夫都是不错的,而且骑术也都是上佳。李泽把他们弄到自己身边来暂时充当护卫,至于屠立春统带的秘营,每一个人都是李泽在这场战斗之中的宝贵战力,当然不能浪费在给李泽充当护卫上。
“王明义回来了吗?”李泽翻身上马,一边走一边问道。
“还没有。”屠虎道:“这家伙会不会因为害怕而溜了?”
“溜?不至于吧?”李泽摇头道:“这家伙你别以为他胆小,他胆子大得很。还没有回来的原因,估计是这一次曹信去深州掏空了翼州的家底了,咱们找他要的东西,他一时之间凑不齐,估计还在四处扒拉吧!你大可放心,这一仗啊,关乎着他王家的老窝,由不得他不尽心,现在除了我,他还能依靠谁去?就算是砸锅卖铁他也会把我要的东西弄过来的。”
屠虎一笑:“公子敲竹杠的本事,向来都是一流的,屠虎自愧不如。”
“不敲不行啊,咱们底子薄,经不过损耗,不趁这个机会弄点儿东西放手里,以后可就难过了,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李泽笑道。
“公子这是说哪里话?以后这成德,还不是公子您的。”屠虎笑咪咪的道。
李澈死了的消息在武邑现在还是绝对的秘密,知道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便连杨开也不清楚,要不然这家伙指不定会开心成什么模样。
“没有那么容易!”李泽摇摇头:“以前我从来没有露过面,在成德没人气儿,现在一下子冒出来就想让大家接受那可不是一般的难。苏宁第一个就不会答应。还有我那位二叔李安民,难道就心甘情愿地承认我?我看是不见得。所以啊,咱们这一仗,即是踏上这个舞台的第一次亮相,一定要赢一个满堂彩才好。”
“公子说得是,既要让他们看到公子的能力,也要让他们看到公子您的实力,能力加上实力,才是不二的法门。”屠虎走南闯北,见多了世故,自然明白李泽的心思。“公子,这一仗,我们准备充分,对手却是糊里糊涂不明就里,我们赢定了。”
“当然要赢,因为我们输不起,输了,就完蛋了。”李泽幽幽地道:“屠虎,你知道吗?我快要破产了。这一仗要是捞不回足够的本钱,接下来我就要讨饭去了。”
屠虎大笑:“公子放心,这一仗咱们不但要捞回本钱,还要大发利是。打仗,是最来钱的行当,可比做生意强多了。刀子一举,黄金万两!”
“对胜利者而言。”李泽点头道。“横海啊横海,老子从小就瞄着你,谋划了这么些年,从现在开始,总算是可以收割了,咱们就从朱斌的德州开始。”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们还回来,这些年来,我们可是喂饱了不少横海的贪官污吏,这一次,全都掏摸回来。”屠虎大笑。
一行人打马,迅速地离开了武邑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入侵
一群人在原野之上拼命地奔跑着,摔倒了,爬起来了,又踉踉跄跄一跌一撞地向前跑着。他们的头上,不时有羽箭呼啸着掠过,越过他们的头顶,扎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之上。
这些跑的人,并不是逃亡的溃兵,不过是一些普通百姓而已,其中甚至还有背着孩子的妇孺。而在他们身后追逐着的,却是横海的一支骑兵队伍。
这其实不算是一种追逐,而是一种戏弄了。
他们可以在转瞬之间便追上这些百姓,但他们却偏偏不紧不慢地跟着,只要看到这些人奔跑的速度慢了,便会一支羽箭飞过来,逼迫着这些人再度亡命奔跑。
一个汉子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嘶吼着返身冲向那些骑兵。骑兵们纵身大笑,其中一骑越众而出,平举着长枪迎着汉子奔来。
汉子愤怒地仍出了手中的石块,骑兵身子微扭,轻易避过,长枪前挺,顿时将那汉子刺倒在地上。
前面的人群惊慌地大叫起来,其间夹杂着痛苦的哭喊声。
“快跑,快跑,跑得慢了,就都死!”这名骑士举着血淋淋的长枪,戟指着前方大声吼叫着。
人群在哭和恐惧之中,鼓起最后的一点点力量,向前奔跑着。
十几个大约再也跑不动了,有的跪倒在地上,有的瘫倒在地上,垂着头,闭着眼,等着命运的裁决。
命运之神丝毫没有给予他们同情心和怜悯。
骑兵们纵马而来,跪在地上的,被长枪刺死,躺在地上的,直接被战马践踏而过,顷刻之间便死了一地。
残存的人看到这一幕,更加的魂飞魄散,哪怕已经双脚重如坠上铅石,却仍然勉力向前挪动着。
这就是绝大部分横海军的真实写照。
横海治下,是北方最乱的区域,因为横征暴敛来维持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使得治下民不聊生,穷困不堪,百姓暴动此起彼伏。而这支军队,便又疲于奔命地走在镇压百姓的路上。
反抗,镇压,再反抗,再镇压。横海的士兵长期生活在这种日子里,渐渐的便变得无比的暴戾起来,人命在他们看来,犹如草芥,这种驱民为乐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但这并不是在横海治下,而是到了成德治下翼州信都与武邑两县的交界处了。
这些百姓没有来得及逃进武邑县城,便活生生地变成了这些士兵的玩物。
这支约五百人的骑兵,是由朱军统带着的。
看着部下驱民,杀民以为乐,朱军不以为异,反而与士兵们一齐快活地大笑着,不时还张弓射箭,让箭支擦着那些老百姓的头皮飞过去,每当箭支将目标的头皮连带着一大缕头皮削飞的时候,他就在士兵们齐声的奉承之中放声大笑。
朱军很是仇恨翼州人,特别是现在马上就要踏进武邑的地盘了,这种仇恨的心态就更为强烈了。
因为他在武邑这块地方,连接丢了两次大脸。
一次是被柳成林这个下属硬怼了一回,虽然是他有意为之,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他颜面无存。费尽心机才将柳成林赶出了那支军队,但转眼之间,被叔叔朱寿一句话便贬斥了自己,赶出了军队,派到石邑那个破地方屯军。
第二次与苏宁合作,原本是想着能大捞一把,中饱私囊的同时,还可以分一些钱出来重新拉一支军队起来,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的一百亲卫骑兵在进入大青山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结果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让他实力大损的同时,也在横海丢了大脸。
好在叔叔朱寿总算没有彻底的唾弃他,再一次地给了他机会,让他作为德州刺史朱斌的副将,向翼州发起进攻。
首战信都,不费吹灰之力。
曹信将翼州的有生力量全都抽走了,现在的翼州成了一个空壳子,像信都这样一个富庶的上县,居然没有一支成建制的军队,横海大军刚动,信都这边便闻风而逃。等到朱军抵达信都城的时候,居然只有信都县令,县尉带着几十个亲兵出城作战。
与其说是作战,不如说是出来送死的。
对于他们来说,就算逃脱了性命,丢城失地也是死罪,所以在安排了家人逃往翼州之后,这些人便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家人的平安以及上面的怜悯从而为子孙后代创造一点向上的途径。
朱军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成全了他们。
成德之富庶果然名不虚传。哪怕就是一个县而已,已经让横海军上上下下赚得盆满钵满,每个士兵都算是发了大财。
这让横海士兵们的战意高涨,真要将翼州全抢了,他们只怕一个个都会变成大富翁。在横海当兵,虽然能吃上饭,但像这样的发财机会并不多的,实在是因为横海穷,而不穷的人,他们又不敢抢。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焉能放过?
信都不比武邑,那是一个上县,十数万人口中虽然有一部分在得到风声之后便逃进了武邑,但那只是靠近武邑的一些地方,其它诸如信都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压根儿就跑不脱。
横海军一来,立时便遭了大殃。
十多年来的平静幸福生活,瞬间便坠入到了人间地狱。
眼见着便要踏进武邑的地界了,朱军更是格外的兴奋,他在武邑栽了大跟头,这一次便要将武邑变成血的海洋,以此来洗唰自己的耻辱。
“校尉,敌人!”一名横海骑兵突然惊呼起来。
朱军刚刚策刀跃过武邑与信都的界碑,正自低头凝视着那鲜红的武邑大字,闻言抬头,便见到前方远处,一队队的身着黑色夹衣的部队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着这边滚滚而来。
“武邑府兵?”他冷笑了一声。
武邑暗藏有一支人马,他心中是有数的。要不然自己与苏宁的那四百人马,不会消失得的无影无踪。不过朱军一向认为,那必然是非战之罪。必竟穿越大青山,对于骑兵而言,从战术上讲,实是是不明智的。在那样的深山里,骑兵与步兵没有差别,战马甚至还会成为拖累,如果被敌人侦知了信息,择地埋伏,全军覆灭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一次,他们可是大军压上,区区武邑又算得了什么呢?
五百横海骑兵随着朱军跨过了界碑,开始整顿队形。
这支军队虽然暴虐,但多年来一直打仗,也算是一支精锐的部队,哪怕看到敌人数量远胜于己,但也并不慌乱,对方是步卒,自己是骑兵,在这样的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天生便是骑兵的主战场。
远方烟尘滚滚,一支骑后正滚滚而来。朱军微微皱起了眉头。
武邑怎么还有如此数量的骑兵?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确认横海军已经开始攻打信都之后,李泽便率先派出了石壮和沈从兴带领的两支步卒,而骑兵在后面重新整编,又从王明义那里敲来了大量的武器军械以及战马之后,这才随后赶来。
不过刚刚好。
朱军并不惧怕。
此刻,朱斌的主力部队,距离他也不过十数里之遥而已。
看着前方那些奔跑的百姓和愈来愈接近的敌人军队,他冷笑一声,再一次拉开了弓弦,将羽箭对准了前面一个抱着孩子奔跑的妇女。或者是看到了救星,先前已经几乎跑不动的这些人,此刻的速度骤然快了起来。
羽箭流星般的飞出,直奔那妇女的背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对面的武邑军阵之中,也是一声箭鸣,一支羽箭闪电般地飞出,掠过了那女的头顶,然后骤然下坠,叮的一声轻响,正好击中在朱军射出这一箭的箭竿之上,那羽箭顿时从中一折为二,掉落在了地上。
武邑军中居然有如此神射?朱军又惊又怒,这可不是碰巧,对方是后发而至,明显就是冲着这他射的这一箭来的。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妇女却是丝毫不知,仍然低着头,弯着腰,在向前狂奔。
武邑军阵之前,十数名士兵奔了出来,将这些惊慌失措的人接住,从侧面绕过了本阵。
与此同时,朱军下令全军冲锋。
武邑军阵之后响起了嘹亮的号角,严阵的军阵立时一分为二,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一支骑兵率先从军阵中间穿了出来。
高大神骏的战马,全身顶盔带甲,便连马匹也都披着皮甲,清一色的斩马刀高举过头,虽然只有百余骑,奔腾而来,在人的视觉之中,却似乎有着千军万马一般。
看到这支骑兵,朱军的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传说,霎那之间犹如一盆冰水从脑袋之上直浇下来。
“成德狼骑!”他尖声大叫了起来。
接下来他的反应让正在随着他冲锋的横海骑兵大惊失色,这位横海昭武校尉竟然一勒战马缰绳,斜刺里绕了一个弧线,完美地展示了精良的骑术。
但不是去战斗,而是逃跑。
他们的首领,竟然在看到这支骑兵的时候,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自己吓死自己
(昨天为啥有这么多打赏的呢?莫不是要我多更,实在写不出来啊!瑟瑟发抖中.感谢书友蝉世衣,20190215085651445,天冷就喜欢你,文新sh,落云纹铜禁,天语雅阁,160519184759332等等,请恕我不能一一列举.)
屠立春指挥的这一百余骑,的确是仿照成德狼骑来训练的。
李澈也有过这样一支部队,人数甚至多达五百人,就是这五百人,便敢于向数千契丹骑兵发起冲锋,一次又一次地清空范围内的敌人,为他们的步卒挣取到足够的时间。
李泽没有李澈那样广阔的选材空间,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从秘营之中选拔而出的佼佼者,从青壮之中挑选的廖廖无几,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自然而然地,这支百人的骑兵也无法与李澈的那支五百精骑相比。更遑论与真正的成德狼骑比较了。
不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成德狼骑的威名,现在这些普通的士兵们可能不会知道这支十余年前威震北地的骑兵,但朱军怎么会不知道呢?
作为世家贵胄中的一员,从小他们就会接受严格的教训,大了之后,更是要对这天下局势有着一个清晰的了解,像成德狼骑这样的军队,自然是让他们映象深刻。
其实屠立春的这支骑兵与成德狼骑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至少在盔甲的质量和外貌之上就不同。
不过当这支骑兵跑起来,当上百把斩马刀举起来,当裹挟着大量烟尘的这支骑兵如同旋风一般卷向他们的时候,惊鸿一瞥已经让朱军吓破了胆。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不是说翼州已经没什么像样的武装力量了吗?怎么连成德狼骑都招来了。
策马,拐弯,逃跑,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而他的属下们,自然是唯他之命是从,眼见着上司掉头跑了,他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紧紧跟随。
至于为什么?
此时的他们当然也并不关心。
但两军对垒,特别是两支骑兵对垒的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那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了。
当朱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他的身后,是他的骑兵正在紧追着他的步伐,片刻的停顿,便有可能是自相践踏,此时再转一个弯回去迎击?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敌人骑兵距自己的距离,便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逃吧!
朱军后悔万分,这一眼,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支骑兵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成德狼骑,只不过是貌似罢了。
一群披着虎皮的小猫咪,居然将自己这群野狼给吓跑了,他只觉得脸郏发热。
一定要报复回来!
他在心中呐喊道。
对方骑兵不战而逃,武邑军队上至李泽,下至普通士兵一个个相顾愕然。刚刚还气势汹汹无比凶残的敌人骑兵,咋就突然萎了呢?
外强中干啊!
武邑士兵们普通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士气倒是莫名地一下子窜升了好几个档次。
李泽也不明白,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明义。
李泽本来不希望他来,但这家伙却是死皮赖脸的也要跟着,此刻虽然也套上了盔甲,但看他松松垮垮的模样以及提刀的架式,自小习武的李泽便知道他就是一个样子货。
李泽对自己身体的锻炼便如同带有苦行僧模式一般,这源于他知道这个时代可不像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也许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抵御疾病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
锻体,习武,从他清醒过来,明白过来,接受了现实之后就一直在做的事情,所以他的一身格斗功夫,虽然比不得屠立春石壮这些人,但至少也在基准线以上。
哪怕现在他不过十五岁多,但一米七几的身材却修长匀称,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家伙。
他用嫌弃的眼光看着王明义,觉得这一身上好的盔甲穿在他身上真是浪费了,明明可以再武装一个甲士的,现在却披在这个胖子身上。
一路之上没少被李泽嫌弃的王明义早就习惯了李泽的眼光,此刻看着前面的局势,有些自豪地道:“屠立春模仿的是成德狼骑,对方那个将领大概是认错了,被吓着了,所以就跑了。”
世上真有这样的军队,光一个架子就能吓得对手狼狈而逃!李泽不是第一次听到成德狼骑的威名了,以前他还不以为然,哪怕屠立春就是出自成德狼骑。
但现在,他是真信了。
这让他很期望什么时候能真正地见到这支凶悍的军队。
朱军叫苦不迭,屠立春此刻心中却是爽到了极致。
敌人转身就逃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他还以为会有一场苦战。这支他模仿成德骑兵正在训练的精骑,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空架子,徒有其表而已,与真正的成德狼骑有着天壤之别。
对方的骑兵并不差,这一点屠立春很清楚。一场苦战,他准备付出该有的代价,成德狼骑当初也是这样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
但敌人居然逃了。
屠立春在惊愕之后旋即明白过来,敌人被骗了。
这样的大好机会如何能错过?正好拿这些逃窜的家伙来练兵。训练上一百次,也不如这样的真实的战斗干上一次。
于是在后面缓缓跟进的李泽等一众将领便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教学演练,只不过这一次流得血却是实实在在的。
武邑骑兵时而聚集成突击阵形,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横海骑兵打散,一达成目标,旋即又变成了一小队一小队的,将那些落单的横海骑兵三下五除二砍翻于马上。
一旦敌人有聚集的倾向,他们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
从最初的尚有些生涩,到后来的慢慢地行云流水般的熟练,一追一逃,这些骑兵消失在了李泽的视野之中。
李泽下令让李泌带着剩下的亲卫营追上去以作策应,毕竟这里离敌人的主力部队已经很近了。
现在的李泽,实力当真已经不算太差了。
原本他就通过各种手段弄了几十好马,大青山一役他大发横材,得了四百套盔甲,三百余匹好马,这一次又敲了王明义一笔,他的五百亲卫已经全部都变成了骑兵,如果再加上屠虎带回来的那些商队护卫,现在李泽可以组织起超过六百人的骑兵。
王明义这一次从翼州带来了百匹战马,数百套盔甲,也使得李泽麾下的甲士正式突破了千人,其它的人,李泽也不惜工本地为他们装备了皮甲。
他现在拢共三千人的部队,却有一千铁甲士,一千装备有皮甲,如果算起比例了,北地没有一支军队能比他更强的了。
当然,李泽的梦想,是他麾下所有的部队,全都装备上铁甲。
那个时候,才叫做铁甲洪流呢!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一百陌刀手。
这些家伙此刻还穿着便服,他们的盔甲,陌刀,都放在车上。李泽的三千五百人的军队,一千人由石壮统领,一千人由沈从兴统领,四百千牛卫也被他分配到了两个曲中,另外五百人归李泽自己带,实际上由屠立春统领,剩下的五百人,现在全都成为了陌刀手的仆从兵。
他们需要在战前,用最快的速度帮助这些陌刀手们穿上他一身重甲。
如果让陌刀手们穿着他们那身重甲,扛着沉重的陌刀走路的话,估计他们还没有砍到一个敌人,自己先累垮了。
重装步兵和重装骑兵,在这个时代内,绝对是核武级别的,虽然他们也有着明显的缺点。
更为重要的是,养不起。
但与成德狼骑比起来,李泽还是希望自己将来能用钱堆集起来一队重装军队。就像陌刀手,并不需要太高明的个人功夫和复杂的战术,以李泽所知道的来看,就是一排排身材高大魁梧的家伙披着重甲,排成人墙平碾过去。
他们的战术,就是一个字。
砍!
如果真有一支数千人的陌刀兵,想着那一排排犹如海潮一般的刀光闪耀,李泽感觉也就是一个字。
爽!
屠立春高高地举起了他手中血淋淋的斩马刀。
此刻,在他的前方,还在逃窜的横海骑兵只剩下了百余骑,而他身后的武邑骑兵,仅仅折损数骑,还都是战马折了蹄子掉落马下的,运气好的话,或许没事,运气不好,那就啥也不说了。
前方,出现了大队的横海军队。
近百名武邑骑兵迅速在屠立春身后聚集起来。
屠立春很满意这些人的表现,这些家伙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还不到二十岁,可塑性极强,又都是从小吃惯了苦的,假以时日,就算比不上成德狼骑,也绝不会相差太多。
“我们回去!”屠立春勒转马头,大声道。
就在横海大军的面前,这百余骑大摇大摆地策马而去。一路之上,都是被砍死的横海骑兵的尸体。
德州刺史朱斌,暴怒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侄子,什么成德狼骑,狗屁!
他一脚就将朱军给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子。
五百骑兵呐,就回来了百多个,更重要是,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力战不敌而亡,而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从朱军的嘴里听到成德狼骑这四个字时,朱斌就大致猜到了整个战事的进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这个侄儿,当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第一百五十五章:第一次对垒
一千甲士,一万府兵,这是朱斌此次带过来的全部武装力量.这也是德州所有的力量了.横海不像成德那样富庶,既养不起太多的甲士,便连青壮也是连年流失,逃亡,人丁愈来愈少了.
如果在过往,德州那有心气去图谋翼州,也就是这个时候了.翼州成了一个空壳子,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成德是要完蛋的.
李氏完蛋了,李氏的铁杆亲信曹信自然也要完蛋,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拿下翼州之后,自己便向兄长求了这翼州刺史的位置,这可比德州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怀着美好的愿望而来,打信都也正如先前所预测的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看起来一切似乎并不那么美好.
两军相隔着里许地展开.朱斌看着对面的军阵,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单看人数多寡的话,自然是自己大占上风,但朱斌清楚得很,这样的野战,决定战争走向的,压根儿就不是府兵的多寡,而是甲士能否在决战之中取得胜利,府兵,永远只能是战场之上的辅佐作战力量.
但对方阵容之中,甲士绝对不会比自己少.
朱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翼州从哪里变出了这么多的甲士来,难道这个时候,他们的精锐武装力量不该是在深州与振武,卢龙拼命吗?
那面飘扬的李字大旗刺痛了他的双眼.
“曹信莫不成是神仙么?他怎么能想到这些?他怎么还在这里藏了这么多的甲士?”朱斌喃喃地道.
朱军咽了一口唾沫,迟疑了半晌,还是对朱斌道:”叔叔,这只怕不是曹信的人马.”
朱斌一楞,”不是曹信还能是谁?”
朱军知道这个时候再也不能隐瞒了,当下便将几个月前苏宁曾经通过他,将三百精锐骑兵派到了石邑,而自己也派出了一百骑兵加入到了这场本来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当中.
结果,连底裤也赔掉了.
“李泽?李安国的私生子?”朱斌的眼珠子都险些掉了出来,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儿,真是恨不得劈头盖脸的一阵乱鞭抽死他了事.这样大的事情,居然隐瞒自己到了现在才说出来.
难怪这里会有如此强大的一支力量,这只怕不是曹信的武装,而是李安国那个家伙为了保护自己的私生子而武装起来的一支力量吧.
看着先前击溃了朱军的那支骑兵,心中也是恍然.怪不得朱军会误认为那是成德狼骑,大概那就是成德狼骑的弱小版本了.
“叔父,要不然,我们就撤退吧!”朱军嗫嚅着说道.
听着这话,朱斌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想不打,就不打了.上万人的大军,是想撤,就能撤的吗?数百里道路走回去要花多少时间?回去需要多少粮草?他们可是打着以战养战的目的来的,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根本就没有后勤供应这一说.现在掉头往回走,士兵们喝西北风吗?
这样的撤军,有着九成九的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溃败.
现在,除了进攻,击败对手,然后继续前进,他还有其它的出路吗?
只要胜利了,那么所有的损失都是可以补回来的.
想到这里,他又恨恨地瞪了朱军一眼,如果此时还有五百骑兵在手,他自己用兵就要游刃有余的多了.但现在,对手还有数百骑兵,而自己,除了自己身边这一百多亲卫骑兵之外,就是那些狼狈逃回来的混帐了.
近四百骑兵,死得不明不白.
朱军心虚地低下了头.
两边战鼓几乎在同一时间擂响,双方都是以甲兵为先导,面向着对方,缓缓移动.
大家都是大唐的兵,装备也几乎一模一样,一手盾牌,一手横刀,行进之中,以横刀不停地敲击着盾面,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坚定不移地向前移动.
朱斌看着对方前进的步伐,心情也愈来愈沉重起来.
对方的大约一半骑兵已经向着两翼散开,不停地在战场一侧游走,他们是在窥伺着战场,一旦自己的军阵出现了缝隙,这些骑兵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而最让他担心的那支假的成德狼骑更是如同一头噬血的恶鬼,只要稍微露出些破绽,被他们撕开军阵便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虽然这是一支假的成德狼骑,但现在一想到对面的家伙是成德之主李安国的私生子,朱斌便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哪怕他们只有真的成德狼骑一半的功力,那也够自己受的.
而自己的骑兵现在已经无法对对方形成威胁,便只能全部收拢起来与自己的亲卫骑兵一齐,成为一支机动力量,如果前方大全获胜,再投入他们作致命一击.
因为担心露出破绽,横海步卒便走得极慢,每走上数十步,便要重新整顿队形,这使得他们走走停停,而在朱斌的视野之中,对面的那支成德步卒从开始出发之后,便没有再停顿过,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队形一直保持着横平竖直,走得整整齐齐.
这让他的左眼皮子不停地跳动.右眼跳财,左眼跳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朱斌眼皮子狂跳,李泽却是一颗心嘣嘣乱跳.
这是他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战争,也是他的麾下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战争.这可不是在大青山之中的那种小打小闹,大青山之中,自己近三千人围攻四百个家伙,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占齐了,还事先设下圈套将对方弄进了绝地这才发起攻击.
而现在,双方可是堂堂正正的对垒.
虽然战前屠立春,石壮包括刘岱在内,已经想出了各种在战场之中出现的意外以及一切可以想到的细节问题并作出了相应的安排,但真到开打的时候,李泽仍然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但他还得做出一副若无其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端坐在战马之上立于李字大旗之下.
身边的李泌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李泽,作为李泽的贴身护卫,耳聪目明的她,大概是听到了李泽那一颗正在狂野跳动的心脏之音.
在她们这些人眼中,小公子李泽一向是胸有成竹地,出现这样的情况,着实有些让她意外.
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石壮和沈从兴指挥的两个曲的军阵只是一个幌子.虽然他们这两个曲中,都各自拥有四百五十名甲士,此刻也都在队伍的最前面,但真正在最后发动攻击的,会是隐藏在他们队伍之后的一百陌刀兵
这才是李泽这一仗的最大底牌.
以陌刀兵破阵,再以屠立春率领的亲卫骑兵冲阵,最后才轮到石壮与沈从兴各自率领的一千步卒发动最后的攻击.
此刻李泽的身边,只剩下了李泌以及屠虎率领的一百多名原本的商队护卫.而对面的朱斌也是全线出击,身边同样只留下了两百多骑兵.
两军主帅,就这样隔着里许地的距离,互相打量着.
当然两人就算眼睛瞪得再大,也不过是只能看清对方大致的样子罢了,在李泽的眼中,朱斌是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子,而在朱斌的视野之中,对面的那人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队伍之中的鼓点之声愈来愈密集,双方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横海军的队伍再进行了最后一次队伍的整顿之后,便从最开始的慢走变成了小跑,接下来,即便队形歪了,松散了,也没有时间重新整顿了.
武邑军没有这个忧虑,因为在训练的时候,因为李泽的存在,使得他们格外注重队形的整齐性.训练之中,屠立春沈从兴等人根据李泽的要求,设置了花样百出的法门来训练这些军队在困难情况之下的严整性.
武邑军的队形是如此的整齐,以至于朱斌也忽视了他们在行进之中的一些细微之极的差别.武邑军士兵之间的间距,在无声无息之中,被稍微拉开了点点距离.
这自然是有意为之.
鼓点骤然停止.武邑士兵的队形突然之间就变了.十六变八,八变四,两个曲的士兵同时变阵,使得他们中间的联接之中猛然之间便出现了一大段空白距离.
鼓点之声再次猛然响起.
这一段空白之处,一队钢铁洪流出现.
全身的重甲,高举的陌刀,整齐而划一的步伐,每一次重重地落在地上,地面似乎都会微微地震颤一下.
大唐陌刀手,重现战场.
朱斌楞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手来,拼命地揉了揉,却使自己的眼睛更昏花了一些.
横海军最前排的甲士们的感受当然更强烈.他们的军官发出了绝望的喊叫之声,但此时此刻,他们即便是想刹车也没有半点办法了.
最前方,是一千甲士排成的阵容,在后方,是一队队的府兵,他们此刻都在奔跑.一旦停下,便是被推倒在地的下场.
一百柄陌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看起来厚实的甲士阵容,顷刻之间便轰然倒塌.
一步砍一刀,一刀吼一声.鲜血便如一股股喷泉,在阳光之下肆意喷洒.
横海甲士绝望地向着这些重装步兵挥出他们手中的横刀,当的一声传来之后,除了重甲震颤,有的向内凹陷,有的出现裂痕,对于陌刀手们却是没有构成丝毫的威胁.接下来,这些横海甲士当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陌刀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一场大胜
(嗯,是这样的,待会儿还有一章,这一章是为书友诡小楼加更的,他要去上海陪女朋友了,在这里,祝他与女友琴瑟合鸣,幸福美满万年长!还得再申明一点哦,加更一章是我牺牲了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写出来的,也破了我数年以来的规矩了,下不为例,对,就是下不为例.)
李瀚砍得极其快活。
陌刀兵现在有一百零一人,新加入的那一个便是李瀚。刘岱当然知道李泽将李瀚安插进来不怀好意,但李瀚的确是耍陌刀的一把好手。他魁梧庞大的身躯比起普通的陌刀手还要强悍,其本身的战斗力,在陌刀队中更是首屈一指。
这一点,从李瀚到了陌刀队的第一天里便已经表现得清清楚楚了,因为包括刘岱在内的队内公认的几大狠人,都被这个家伙给揍趴下了。
本意是要给这个家伙一个下马威,让他老实一点,不想教训人不成,反被人教训。
刘岱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李瀚在陌刀队中的地位。
李泽封了李瀚一个副队长的莫名其妙的官儿。
李泽是千牛卫中郎将,他还真有权力任命下属官员。
无论在公,还是在私,刘岱都无法反驳这一次的任命。
好在大家相处了一阵子之后,陌刀手们也都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大个子。话少人狠,心眼实诚,说啥是啥。
对于刘岱来说,这是李泽公然的夺权行为,不过对于普通的千牛卫来说,新加入一个强悍的伙伴,这是一件好事情,代表着他们的战斗力飙升,也能更加保障他们自己的安全。
李当然不像他外表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傻。他要是真傻的话,又怎么可能在那些年中,带着燕九这样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姑娘在残酷的地下世界之中活下来呢!
他靠的当然不仅仅是拳头。
双拳还难敌四手呢!
李瀚进来只不过月余时间,刘岱便已经感到自己大概要失去陌刀队了。他是这先行五百千牛卫的头头,只是因为陌刀队的强悍,他才亲自带着陌刀队,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个陌刀好手,不过李瀚一来,他便退居第二了。
作为一个老派的军官,以前作威作福那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经手粮饷的时候克扣那么一点点自然也是家常便饭,刘岱自认为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京城里其它的军官狠不得都占为己有,他只是从中拿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现在到了武邑,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李瀚到了陌刀队,发饷这种事情,便自然而然地归他管了。因为武邑现在除了他们这五百千牛卫之外,其它人都是没有饷银的。
送钱来的人,以只认识李瀚为名,把钱交给了李瀚,而李瀚那个家伙,就在千牛卫的营房之中支开了桌子,一贯贯的铜钱都堆在桌子上,一个一个的实实在在的发放,一文钱也没有往自己口袋里搂。
这一下子可就让刘岱的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了。
而李瀚也就是靠着这一次,那名声在陌刀队之中便唰唰地向上涨。
更可怕的是,这件事又通过陌刀队的队员扩散到了其它千牛卫的耳朵里,虽然刘岱现在还经管着另外四百个人的薪饷,却也不敢往口袋里揣了。这要是惹了众怒,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次作战,他不怀好意地把李瀚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也就是第一排攻击手的最中心,他很希望这个大个子在战斗之中光荣战死,接下来,只怕李泽也没有比这个家伙更合适的人来谋夺陌刀队了。
很可惜的是,战斗一开始,他就发现这个打算似乎并不那么如意。
李瀚实在是太凶悍了。
横海军的甲士队伍在遭遇到一百名陌刀手的突击之后,瞬间崩盘。直面陌刀手的那些甲士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便被他们破开军阵,直插腹心。
只有一千甲士的横海军的甲士阵容实在说不上有多厚实,李瀚觉得自己只不过挥舞了几十刀,面前就看不到穿甲的家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红色,等到他们的刀子一举,那些人轰然转身便向后跑。
横海军的中路进攻,在双方接触之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告崩溃。
刘岱大声下令全体转向,向着左侧杀去。大战之前,虽然心中不怀好意,但战斗一起,这些私心杂念终究还是飞得无影无踪了,他毕竟还是一个合格的军官,优秀的陌刀手。此刻,武邑军需要他们破开更大的豁口,而已经崩溃的中线,自然会有骑兵接手。
屠立春的一百假狼骑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陌刀手们破开甲士军阵,杀溃了正面之敌,转向左边的那一瞬间,屠立春便一马当先,沿着这个豁口冲了进去,上百柄斩马刀在马上挥舞起来,再加上战马的冲击力,横海府兵顿时溃不成军。
屠立春的身后,是另外的四百秘营骑兵。
屠立春开路,他们笔直地在横海府兵之中向前杀去,目标赫然是远处中军大旗之下的朱斌所在地。
陌刀手们再一次破开了左翼的横海甲兵,石壮与陈长平指挥的一千步卒立时跟进,石壮手持一柄斩马刀,横海甲士在他手下,鲜有一合之将,陈长平一柄铁弓,箭无虚发,每一箭下去,便有一名横海军官倒栽倒在地。
右翼沈从兴等人指挥的步卒与横海军打得中规中矩,虽然没有突破,但也没有露出多少破绽,随着横海中路,左路都被击溃,右路横海军终于也无法再保持一颗平常心了。甲士断后,府兵先撤,指军右路的横海军官总算还是保持了稍许的理智。
但也仅此而已。
而一直死盯着战场的李泽,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他身边的那百十名商队护卫骑兵。
这是他现在手上最后的一点力量了。
趁势打铁。
趁他病,要他命啊!
李泽的身边,只剩下了屠虎与李泌两个人孤零零地陪伴在左右。
李泽其实倒也很想下场去痛打落水狗的,不过屠虎坚决地挽住了他的战马的缰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朱斌在屠立春所带领的五百骑兵快要杀出府兵阵容的时候,已经转身纵马而逃了。这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眼前此情此景,便知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了,要是再不跑,那自己只怕也得交待在这里了。
跟在他身边的朱军更是干脆,将中军大旗一卷,与朱斌身边的最后两百余骑兵紧紧地追随着朱斌,狼狈逃窜而去。
中军大旗在战场之上消失,这对于横海军来说,是又一次的致命打击。因为这只代表着一件事情,主帅抛下他们逃跑了。
即便是仍然在战场之上苦苦支撑,试图换回局势的横海军官们,在这一刻,战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都跑了,还打个屁啊!
横海甲士其实不差,但不得不说,他们是真得倒霉。
李泽现在手下有一千五百甲士,其中包括五百千牛卫。在另外的一千甲士之中,真正有着战斗力的也就是屠立春带着的那五百亲卫义从骑兵。剩下的所谓甲士,其实这是第二次上战场,上一次是在大青山之中。但那一次的规模与这一次完全没有可比性。李泽只不过是从中挑选了一批看起来不错的家伙将他们提拔了一级。但对于他们真实的战斗力,其实并没有啥子信心。
李泽真正的依仗,其实就是那五百千牛卫以及屠立春麾下的五百骑兵。
而朱斌,也就倒霉在这两支部队之上。
先是朱军被假狼骑给吓了一个半死,没正儿八经的打上一仗,便将朱斌手下的骑兵给折损了大半,另外,陌刀兵的突然出现,是真正的致命打击。毫无防备的朱斌,就这样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看起来没有破绽的阵容,被陌刀手们生生地劈出了破绽。
胆已丧,这仗,就没法打了。
除了逃,他还能做什么?
“去告诉屠立春,他不需要在战场之上纠缠了,去追朱斌,撵着他的尾巴不断地驱赶。”看到大局已定的李泽兴奋地对身边的李泌道,“马上去。”
李泽当然不会满足于眼前这一仗的胜利,他要攫取更多的胜利果实。先前,朱斌以为翼州已经是一个空架子了,但现在,德州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空架子。他们的军队,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溃不成军呢!
成德这一次吃了大亏,不管是在军事实力之上,还是在经济之上,必然会因为李澈河间的大败而受到极大的损失,但想从深州那个方向上找卢龙或者振武找补回来,现在是压根儿不用想的,能够守住深州,就是阿弥托佛了。
所以李泽现在想从德州找补一些回来。
他相信屠立春能明白他的意思。
李泽不会给朱斌有任何的喘息之机去重新征召部队,组织人手来抵抗。
果然,在听到了李泽的传令之后,屠立春立即带着麾下五百骑兵,风驰电擎般地沿着朱斌逃跑的线路一路向下追了过去。
陌刀兵们在休息了一柱香功夫过后,重新举起了陌刀,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在挥舞大刀劈砍了,而是在李瀚的带领之下,齐声大呼。
“投降不杀!”
武邑的军队们都开始了同样的呼喊,投降不杀的喊叫声响彻战场。
绝望的横海军,放弃了最后的低抗。
第一百五十七章:李泽的三光政策
(献给书友诡小楼和他的女友.)
俘虏比李泽所部人马还要多得多.
目测了一下,只怕有五千之众.这些人现在被分成了几个区域圈禁在一起,如同一个个土拨鼠一般抱着头蹲坐在地上,畏惧地看着他们周围那些刀出鞘,箭上弦的武邑士兵.
一些被特地挑选出来的看起来很老实的横海军俘虏正拿着绳索将这些昔日的同袍串糖葫芦一般捆起来.
看得出来,他们的手法还是很熟练的,这样的事情,以前肯定没有少干.
“怎么办?”李泽看着石壮,沈从兴等人,两手一摊,问道.
他没有这么多人来管理这些俘虏,因为接下来,他要率领其中的一部分,紧随着屠立春的骑兵部队去追杀朱斌.
损失从哪里补?当然是从德州来.
看到被串起来的那些俘虏,石壮与沈从兴等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别看这些家伙现在老实了,但要是给了他们机会,指不定这些人就会暴起伤人.
“十一制.”石壮平静地道.
李泽心中一惊.
石壮所言的十一制,就是每十个人中,便要抽出来一个人杀掉,以此来震慑这些俘虏.
“非这么做吗?”对于手持武器的敌人,杀掉对方李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但现在对方手无寸铁,已经举手投降了,再行屠杀,对于他来说,便有些难于接受了.
“公子,接下来你还要带走两千甲兵,留下来的只剩下区区一千人不到,要看管这五千人的俘虏,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石壮道,”不震慑他们,让他们从内心里感到畏惧,很有可能就会出乱子,那会死更多的人.”
李泽默默地点了点头.
“公子不必不忍.”屠虎接着道:”横海军向来残暴,对待他们自己治下的子民便屠之如狗,更别说这一次到了咱们成德了.信都人便遭了大殃,你只消看看那些信都人的遭遇,便可明白,便是全将他们屠了,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十抽一,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李泽想起早前看到的朱军带领的那些骑兵以射杀百姓为乐的事情,再看看战场上,此刻越来越多的聚集而来的逃难的信都人,心肠终于是硬了起来.
“十抽一,杀!”他挥了挥手.
原本以为这个决定宣布之后,那些横海军一定会起一些骚乱,但出乎李泽的意料之外,那些横海俘虏居然沉默不语,不少人脸上甚至露出庆幸的神色,大概是自认为那十分之一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吧.
直到此时,李泽才发现,那些横海俘虏才捆绑自己人的时候,便是十个人串上一串,倒像是早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这个样子一样.
一串拉出来,十根草茎,抽到最短的那一根,便是死路.
抽签,决定生死,武邑兵一刀捅下去,干净利落,便如同杀鸡屠狗一般.
幸存者庆幸不已,背运者闭目等死.李泽甚至没有听到什么哀嚎和求饶之声.
石壮,沈从兴,甚至屠虎等人都脸色平常,李泽看了一会儿子,终于是再也看不下去,转身走到另一侧王明义身边,对着先前满面红光,此时也是脸色如土的王明义道:”接下来我要深入德州,你接下来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将这些俘虏给我带回武邑关起来,等候我回来处置,第二,你与杨开合力,准备大量的房舍,粮食等物,等待我的归来.”
“房舍,你要这些干什么?”王明义不解地问道.
“我会把德州变成无人区.”李泽冷冷地道:”这一次我要去扫荡了德州,但凡是值钱的东西,我都要搬回来,便是人,我也要全都掳回来.”
“你想干什么?”王明义一脸的迷糊:”要这么多人干什么?不要钱养吗?再者,既然朱斌已经没有多少反抗之力了,咱们何不乘机占了德州?他想要咱们翼州,咱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倒想要,不过你认为,凭我这点子人马,即便占了,守得住吗?”李泽不屑地看了王明义一眼,道:”要是翼州还有以前的实力,我倒真想这么干,但现在翼州还有什么?你姨父把翼州实力已经抽干净了,现在整个翼州就我这点子人手,真占了德州,朱寿全师前来报复,顷刻之间便会把我碾为齑粉.”
王明义不服气地道:”你灭了朱斌,朱寿难道就不想报复吗?他还不是要打过来?”
李泽大笑:”这可不一样.他攻我守,回到翼州,这可是咱们的主战场.哪怕就这几千人,我也跟他耗得起.问题是,他朱寿耗得起吗?”
王明义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白李泽的话.
“这就是我把德州变成无人区的第一重意义所在.”李泽道:”德州数百里渺无人烟,我会掳走他们所有的人丁,烧光他们所有的房屋,毁掉哪里所有的城池,便是水源,我也会想尽法子给他污染罗,往井里投下死尸,下下毒药,总之,让他们在德州找不到一颗粮,寻不到一个人.没有一间房子可以让他们住.”
李泽的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
“他朱寿想要来打我,那就得自带着民夫,押运大量的粮食过来,你说说,朱寿耗不耗得起?”
王明义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李泽的模样,如同见了鬼一般.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正是屠立春的骑兵队伍大显身手的时候,不停地骚扰,袭击,延迟他们进军的步伐,每迟一天,对于朱寿来说,都是损失的无损扩大,如果他是一个聪明人,哪怕是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一个结局.”
“德州会荒芜,但当我们有一天有了实力的时候,想去拿回来的时候,也能轻易地拿回来.”李泽总结道.
王明义咽了一口唾沫,”这是第一重,那第二重呢?”
李泽笑着指了指那些俘虏,此时,十抽一的杀令仍然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第二重,就是为了这些青壮了.他们都是德州人,我这一次,把他们的家乡父老亲人一股脑地都抢了回来,到时候给他们重新安置,分给他们土地,房屋,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子民了,给我们种地,纳粮,当兵.怎么样,这可是四五千的青壮呢,接下来被我抢回来的估计会更多.”
“这可是仇人!”王明义道.
“不打仗了,还有屁的仇!”李泽不屑地道:”到时候,只有那些家小亲人还在的俘虏,才会得到真正的安置,其它的那些毫无牵挂的,我才不会要他们.”
“又杀?”
“何必杀?”李泽淡淡地道:”现在深州想必需要很多的青壮去充当苦役,充当敢死队,充当民夫.一段时间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活下来多不?就算命大活下来很多,在深州那种大军云集的地方,他们又能干什么?”
到了此时,王明义对于李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是这些人来了,对于我们可是很大的负担啊!”
“不会是负担,就算是,也只是暂时的.”李泽有些忧郁地瞅了一眼深州方向:”王兄,你别忘了,河间府一战,光是翼州,便折进去了数千府兵,几百甲士,这些可都是青壮呢!整个成德,数万的青壮劳力都没有了,你以为这个窟窿是那么容易就能补齐的吗?到时候,我抢回来的这些人,不但不会成为负担,还会让我成德地区实力不至于大跌.”
王明义想了想,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呢!”
“最根本的还是要有人,有人,才能给你种地,才能给你纳粮缴税,才能给你出徭役,才有源源不绝的兵源.”李泽道,”兵祸连接,已经是接下来的主旋律了,现在我们还能抢到人,以后,兴许你打下一个地方,都已经找不到什么人了.”
说到这里,李泽不由有些伤感.以他所知的曾经某个时空的历史,中华厮杀最惨烈的时代,人口锐减八成以上,死的人是用千万来作为计数单位的.
李泽描述的场景让王明义毛骨悚然,一下子觉得李泽去德州抢人的行为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我回去马上和杨开联手来做这件事.”
“武邑已经快空了,这件事,你要多出一些力,在翼州,还有很多大户,豪强,你先去同他们好言好语地讲,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谁要是空口白牙地糊弄我,等到我带兵回来了,就用刀子跟他们说话了.”李泽冷冷地道.
“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王明义拍拍胸脯,大包大揽地道.
李泽哧的一笑:”或者在这个时候,你的面子,已经没有钱粮那么有价值了.那些世家豪强一个个贼精贼精的,看世道的眼光准得很呢.不过也无所谓,你能弄到多少是多少,先顶过这一阵子,等我从德州回来了,再来慢慢地收拾他们.”
看着李泽笑得很灿烂的模样,王明义身上寒毛倒竖.
歇了一夜之后,李泽留下了屠虎与沈从兴带着一千士兵与一百陌刀兵押运这些俘虏回武邑,自己则带着李泌以及那些商队护卫,还有石壮陈长平等两千甲士,一路向着德州而去.
所有的骡马,驴子,甚至是牛车都被李泽用来运送军队了.
这一次,他只要一个快字.
第一百五十八章:后援
武邑城,杨开快活得几乎要晕过去了,热血上头的他满脸通红,鼻血长流,直让屠虎啼笑皆非.真怕这个亢奋的家伙就这样蹶过去了.这仗还在打,前面高歌猛进,后头还有一屁股的麻烦事需要他们来做呢,可不敢没了杨开这个家伙.
“燕九燕九!”屠虎大声喊着.
个头窜高了一截的燕九清脆地答应着从外头小跑了进来,看着杨开的模样先是一楞,接着马上利索地从随身带着的针囊里抽出一根银针,便往杨开的脑袋之上扎去.
杨开大惊欲躲,却被屠虎牢牢地摁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珠子乱转,嘴里乱喊.燕九笑嘻嘻地将银针插进去,两根手指慢慢地捻动着,片刻之间,杨开便觉得晕眩尽去,复又耳聪目明起来.
待燕九抽出银针,杨开连连拱手,”多谢九姑娘!九姑娘医术当真了得.”
屠虎哈哈大笑:”自从燕九学了这针灸之术之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倒了血霉,吃了大亏,才换来今日杨县令的一句赞扬啊!”
燕九撅起嘴巴,不满地道:”二爷,人家的手艺已经蛮好了,罗师傅说我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的确是青出于蓝了,教你的罗师傅一辈子用针扎的人,也没有你这几个月扎得人多,这还不能青出于蓝吗?”屠虎大笑.
燕九练习针灸的时候,是李瀚李泌这几个逼着一帮麾下一个个地来当练手的材料的.几百秘营老兵,基本上就没有人能幸免,便连李浩也被二人逼到墙角打得毫无招架之功之后不情不愿地来让燕九治了一回.
用李瀚的说法就是,有病治病,没病可以通经活血,好处是大大的.
不过当时冷眼旁观的屠虎可不这么认为,因为深通针灸的罗师傅当时的手都在抖.
不过燕九现在的针法,倒的确是比罗师傅更厉害了一些.这丫头是有慧根的,再加上这么多的便利条件,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着.
现在燕九的针灸之术属于刚刚有成的时候,给人扎针的瘾头极大,只要逮着机会,便要施针一翻.
看到杨开已经恢复了平静,屠虎挥手示意燕九等人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与杨开,王明义还有李瀚四人.
李瀚因为被李泽留下不能随队前去攻打德州,满肚子的不高兴,在李泽面前不敢龇牙,但在眼前这几个人面前,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黑着一张锅底脸,坐在哪里生闷气.
王明义其实与杨开一样的兴奋,不过他与杨开不同,多少还有一些贵公子的矜持,竭力地保持着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浑然忘了前几天他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各位,公子的策略,事前大家都是清楚的,公子这一次进军,讲求的就是一个速度,要钉死朱斌,让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来重新组织抵抗,这虽然听起来有些冒险,但考虑到德州的现状,却也是最有效的一种策略.现在公子长驱直入,后面的事情,就需要我们来做了.”
王明义点头道:”我的任务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回翼州去,筹措足够的粮草,等待公子带着大批的俘虏回来之后,不至于没有粮食可吃而生起动乱.”
屠虎点头:”翼州这一次是伤了元气的,王公子,这一次的筹粮,我建议你找那些大户下手,普通百姓只怕是再也拿不出来的.”
“当然,在这样的存亡关头,谁还敢跟我推三阻四,我就砍了他们的脑袋,然后再自己去拿.”王明义道.
“就是这个道理.”屠虎道.”杨县令,公子临走时吩咐你做的事情,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公子吩咐的事情,杨某人什么时候敢打折扣了?”杨开得意地抚着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道:”咱们武邑的人,现在基本集中到了县城之中,再加上前段时间信都那边一共逃难来了近万人,按照公子的要求,我们已经全部组织起来了.”
他环顾了一眼三人,道:”以义兴社的名义,把逃难而来的信都人按照区域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组,每组的组长都是从义兴社里挑选出来的骨干力量,副组长则由信都本地人担任.组长在这段时间里必须让副组长充分了解义兴社的力量,宗旨,还要培训这些副组长掌握我们义兴社做事的一些手法等.现在分组已经完成,所有事情,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屠二爷,等到这些信都人返回家乡的时候,咱们的义兴社,便也在信都扎下根去了.”
一边的王明义张了张嘴,却又吞了回去.
看到欲言又止的王明义,屠虎笑道:”王公子,咱们公子没有把你当外人,我们也把你当兄弟,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也不避着你,反而当面跟你挑明更光明磊落.这一次翼州要是没有咱们小公子,只怕已经不存了是也不是?”
王明义只能点头.
“所以咱们小公子准备向刺史大人讨了信都作为报酬,这不过分吧?”屠虎笑着道.
王明义有些牙痛,此时的他,只知道河间大败,还不知道李澈已死,李泽这种不顾一切扩展实力的做法,他能理解,但挖得是他姨父的肉,他却又有些心疼.
“王公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日曹公舍一个武邑和信都,或者他日的报酬将十倍百倍于此,连那高象升都知道下血本投资咱们小公子呢,我不信曹刺史连高象升的眼光也不如?”屠虎笑着道.
“没问题,这件事,我应下了.”王明义咬着牙点头.
事儿已经这样了,就算姨父不答应又如何,被李泽一口吃进肚子里的肥肉,你指望他吐出来那太不现实了,还不如送一个顺水人情呢.
看着王明义一脸肉痛,杨开嘿嘿笑了几声,接着道:”现在整个武邑城,我们能组织起来的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有五千人.有义兴社的骨干组织,随时都能出发.”
“不可能都去.”屠虎摇头道:”押回来的那五千余横海俘虏还需要人看守,最多走三千人.”
杨开点了点头:”朱一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数千套黑衣,原本我还以为不够,不过只去三千人的话,那就够了.从横海缴获的武器,也足以武装他们了.”
“很好,我将带着这三千人马上出发,紧跟公子的步伐杀进德州,杨县令,我们需要足够的马车,牛车,回来的时候,那上面必然是装得满满当当的.”
杨开大笑:”夏荷姑娘一定会笑得睡不着.”
一直闷着头坐在一边的李瀚突然抬头道:”二爷,我觉得我带这三千人出去更合适.”
屠虎哧笑一声:”小子,你知道义兴社的构架吗?你知道怎么指挥义兴社的人最有效率的工作吗?”
李瀚的脸更黑了一些.
“小公子把你留下来是干什么的?是让你在这里与大家呕气的吗?”屠虎敲了敲桌子,”陌刀队,公子要那支陌刀队.前段时间你做得不错,公子很满意,这一次公子特意带走了刘岱,却把你与一百陌刀手留了下来,一来陌刀手不适合这样的长距离快速奔袭,二来也是给你创造机会彻底把这些人拉到公子这边来.”
李瀚张了张嘴,又垂下头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屠虎对于李瀚可是毫不客气,”拿下这支陌刀队,以后以此为基础,公子必然会组织一支强大的陌刀兵队伍,到时候你就自然而然是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的指挥者.你想想,如果你的手下将来有一支千人陌刀队,便是成德狼骑在你面前,也不敢炸毛,你居然还不满意?”
劈着盖脸地将李瀚训了一通之后,屠虎又道:”你留在武邑,一来是彻底拿下这支陌刀队,二来,是协助杨县令管理好这五千俘虏,这是五千人,不是五百人.要是出了乱子,那我们的老窝就没了,这样的重担,你居然还不满意?”
李瀚彻底被训蔫儿了.
屠虎站了起来,道:”这一次公子决定要洗了德州,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咱们就发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咱们的路,也就越走越宽了,大家都打起精神,万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明白!”所有人都霍然起立.
杨开与屠虎的动作极快.第二日,三千身着黑衣的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便在屠虎的带领之下出发,他们不再走信都,而是直接穿越大青山进入德州境内,这样可以让他们节约数天的时间.
而武邑城,原本由这些人在做的加高加固武邑城的工作,则全部换成了横海的俘虏来做.原本武邑和信都的人则全都拿起了刀枪,成为了监工者.
活儿自然是很累的,饭自然是吃不饱的.每天累得半死的横海俘虏们别说现在早就丧了胆儿,即便还有胆,也没有力气能做些什么了.
再者便是生出一些想法,一看到那支陌刀兵,所有的想法,便又烟消云散.
而此时,由李泽率领的军队正在德州境内突飙猛进,唐军尚红,而李泽的军队,却清一色地着黑衣,犹如一阵黑色旋风,直追着朱斌,向着德州城方向而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攻陷德州
朱斌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狼狈不堪过。整整三天了,每天他几乎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武邑的骑兵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地追着他,最近的时候,双方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亲卫们一波接着一波的返身去阻截,但也只不过让他能多跑上一段距离,然后在不久之后,他便又能看到敌人的身影。
自己的亲卫一去不复返,而追来的敌人,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在距离德州治所德城不足五里之处,人困马乏的朱斌终于被屠立春追上,只剩下不到十骑的朱斌已经是山穷水尽。
李泽也已经筋疲力竭,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只觉得两条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不用看,那里必然被磨破了。
纵然这些年他一直在勤练马术,马上技巧相当过硬,但这样高强度地连续奔波数百里,于他而言,仍然是第一次。三天来,几乎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只有在战马支持不住的时候,这才稍微地打一个尖,吃点东西,小咪一会儿,只要马一缓过气来,便又上马狂追。
虽然极度疲劳,但心情却是异常的愉快。
所有的担心,恐惧,疲劳,都被马上就要到手的巨大的回报所占有。
围住朱斌的只有百余骑,剩下的,都已经直接奔袭德州城而去了。石壮,陈长平等人都在其中。而两千余步卒,预计一天之后,便能抵达德州城。
与骑兵跟着朱斌左绕右拐地追逐战不同,步卒是一门心思地直插德州城,所以也就落后骑兵们一天而已。这得感谢前段时间沈从兴,陈炳,褚晟他们下死力练习兵马,士兵们的体力有着充分的保障,数天时间,每天都保持着高强度的行军,即便又脱力累倒的,也只不是将他顺手扔到随行的车驾之上。一旦回过力,便又重新加入到行军的队伍当中。
这一支全身尚黑的大军,犹如一阵旋风一般扫过了德州的土地,只扑德州首府。
“李泽,何必咄咄逼人?”朱斌扬声高呼。三天的逃亡,他终于彻底弄清楚了对方手的身份,那个隐瞒了重要情报的朱军,在昨天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开溜了,这让朱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何谓咄咄逼人?”李泽笑吟吟地道。“横海先是背叛三家联盟,接着便又趁火打劫想要谋夺我成德基业,落到今日下场,竟然还怨天尤人吗?”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朱斌大声道。“何必要赶尽杀绝?”
李泽大笑:“从你率军踏进我成德的土地,你我双方便已是不死不休了,你问我想要什么?哈哈哈,我要你的脑袋。德州现在已在我的控制之下,我想要什么,又何必你给我,我不能自取么?”
李泽说得如此决绝,朱斌又惊又怒:“李泽小儿,安敢如此?横海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即便你杀了我,德州城也不是你这点子兵马能够拿下的。”
“一个死人,何必操这么多心!”李泽冷笑着一挥手,屠立春扬起斩马刀,百余骑人马,立刻便向前扑了上去。
可怜的朱斌纵横一生,终了还是没有能在床上善终,在他被屠立春一刀斩于马下之后,剩下的十几骑失魂魄,也是瞬息之间便死在武邑骑兵之下。
一名骑兵砍了朱斌的脑袋,就这样插在斩马刀的刀尖之上,一行人向着德州城方向疾奔而去。
德城是德州首府,即便朱斌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兵马,但守卫治所的兵马还是留足了的。两千步卒在朱斌看来,已是绰绰有余。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眼看着便是十个手指头拿田螺,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就出了大问题,更严重的是,事发之后,朱斌狂逃,李泽急追,双方奔逃之间,速度可比消息传播的速度要快得太多。以至于李泽数百骑兵已经兵临德州城下,德州城仍然是人来人往,一如往昔。
直到城头之上值守的士兵看到数百骑兵扬起的烟尘,看到烟尘之中那飘扬的李字大旗,这才发现不妙。
警钟长鸣,鼓号齐响,德州城内,警戒措施其实做得相当不错,不过在这一时间,却什么也来不及了。
因为在骑兵奔袭而来的东门处,一支大商队此刻正堵在城门口准备入城,一架架的马车正在依次入城,东城门本来就是德州的主城门,素来进出城人口便多,此时加上了这支商队,更是涌挤不堪。
听到警钟鼓号,守城的士兵想要关闭城门,却又哪里能做得到?惊慌的百姓四处乱窜,有的往城里跑,有的往城外跑,身体孱弱的被挤倒在地,无数双大脚踩来踏去,片刻之间便没了声息。
城上军官惶急之间便只能先将吊桥拉起来再说。
吊桥缓缓升起,还在吊桥之上奔跑的人顿时下饺子一般的落到了护城河当中。也有不少人攀在吊桥之上大声呼唤,上面攀爬的人多了,吊桥比平时要重得多,急切之间想要扯起来,却又哪里能够?
而就在此时,城门洞子里却又异变陡起。那支堵塞在城门口子里的商队伙计们,突然从车上的货物之中抽出一柄柄的横刀向着士兵们砍去,猝不及防的横海士兵顿时倒了一地。
有人奔出城门洞子,将横刀扔向攀在吊桥之上的人,接过横刀的几个家伙,连着几刀下去,已是将吊桥的绳索砍断,轰然一声,还没有拉到一半的吊桥,又轰然落了回来。
城门洞子里,那支商队的伙计们跳上马车,直接驱赶着马车向着城内冲来,将迎面跑来的一队士卒冲得七零八落,商队伙计跳下车,手舞横刀与这些人斗了起来。
城上军官此时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内鬼?但此时却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吊桥拉不起来了,城门洞子一带正在发生激战,看对方的来的速度,想要御敌于城门之外已经不可能了。
“跟我走,去城门!”他大吼一声,提着盾牌横刀便向着城下跑来。
如果能将敌人堵在城门洞子里,德州城还有一线希望。
石壮一马当先,冲过了吊桥,冲过了城门洞子。在他身后,陈长平等人鱼贯而入。刚刚率队在城门处集结的横海军官,刚刚来得及举刀吼叫了一声,便被陈长平一箭贯喉而过,仆地倒在地上,死得透透的。集结起来的军队被骑兵一冲,瞬间便七零八落。
李泽在横海地区经营多年,今天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使得他仅用了数百骑兵,便抢下了这座坚固的州城。
“陈长平,带一百人,抢占德州刺史府。”
“李泌,带一百人,占领府库。”
“李浩,带五十人,守住城门。”
“剩下的,跟我去兵营!”
一入城,石壮便是一迭声的命令下达,每一队人马,自有城内的义兴堂的人带队,数百骑兵分成三股,向着各自的目标狂奔而去。
可怜此时德州内城的大街之上,无数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如狼似乎的骑兵狂奔而来,念头转向快的立即扑向两边的店铺或者小巷子,念头转的稍慢的,便被战马撞翻在地,瞬间又被无数战马蹄子践踏而过,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
这个时候,石壮等人可没有半分犹豫。城内还有一两千士兵,如果不趁着对方还没有回过神来立即拿下,指不定便会让对方组织起来附隅顽抗,这里可是敌人的州府所在地,只有几百骑兵的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一柱香功夫过后,李泽与屠立春带领着的另百余骑人马,也风驰电擎般地从东门入城。
天黑时分,德州城内已是安静了下来。
兵营被攻破,石壮等人没有丝毫的手软,将横海留守在城内的士兵杀得干干净净,偶有漏网之鱼,却也成不了气候了。
德州刺史府已经易主,朱斌的家眷全部被拘禁了起来,院子里堆满了抄出来的财货,看着那堆集如山的铜钱,金砖银锭宝玉器,便是李泽,都觉得有些花了眼睛。李泌正在指挥着士兵将这些东西往袋子里装,然后一袋一袋的码在车上。
“公子,粗略清点了一下,这德州刺史府家的浮财,便值百万贯之巨。”李泌咽了一口唾沫,可怜她原本只是一个走江湖卖解的小女娃娃,这一辈子,啥时候见过这么多的钱?
“果然还是抢劫来得快!”李泽在心中咕哝了一句,从一堆玉器珠宝之中顺手捡了一支玉钗,随手插在李泌的脑袋之上。
“公子,府库已经清点完毕,我们发财了。”陈长平飞奔而来,但在看到院子里的这些财宝之后,不由一怔。
“多少?”李泽问道。
“好像没有这里多。”陈长平指了指院子里堆集如山的东西,耸了耸肩。
“一州府库,居然还没有刺史的私产多,他娘的,你们不垮,谁垮!”李泽冷笑道。
说话间,石壮也策马而来。
“公子,我们兵力不足,只能控制东门,另外三座城门,都有城内百姓往外逃散。”
“逃便由他们逃去,只要那些富户别逃了。”李泽笑道:“石壮,带着你的人,一家一家的给我敲门去。”
第一百六十章:德州一夜
李泽现在手中,只不过有着几百骑兵而已.
屠立春统带的五百亲卫骑兵以及原本的那些商队护卫.像石壮,陈长平李浩这些人则是被李泽专门抽出来作为尖兵使用以增加作战能力.另外便还有一些前期便埋伏在德州城内的义兴堂的人员.
虽然他们出其不意地攻进了德州城并且击败并杀死了大部分的德州守军,但相对于庞大的德州城来说,他们这点子人马,使得如同沧海一栗,德州城内,可是居住着数万人.
凭借这点人手想要控制整个德州城那是作梦,李泽能够控制的,也就是刺史府,府库以及东城门.
哪怕陈长平进城之后,凭借着以前在横海造反的名气,打开了德州城的大牢,放出了里面那些被朱斌关起来的囚犯将他们武装了起来,但也不过多了不到三百人而已.虽然牢里关着的不止三百人,但大部分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瘦得皮包骨头,走路都困难,就算对德州官府恨之入骨,但连刀枪都拿不起,又如何能让他们出力呢?
这便是李泽不顾一切,也要将朱斌杀死于半道而不能让他活着逃出去的道理,现在朱斌的脑袋高高地悬挂在刺史府门前的旗杆之上,对于德州人来说,就是一个无声的震慑.
刺史可是带着上万人去打人家的,结果现在脑袋却高挂于城内,对于德州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怎么可能知道来袭的敌人,仅仅就只有几百骑人马呢?
唯一一支有组织的兵马,被石壮入城之后,立即便驱骑兵将他们冲散,然后再击杀,德州城内剩下的某些人,不是没有实力,但群龙无首之下,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李泽需要时间等待他的援兵抵达.那就是由沈从兴带领的两千主力人马.
那可是两千多名甲士.
原本算上那跟着来的四百千牛卫,李泽也只有一千多人,感谢朱斌千里迢迢地又给他送了几百套好盔甲.便连那些已经破损了的,捡回去修补修补也还是可以用的.
李泽相信,当他的两千甲士出现在德州城的时候,就足以击溃所有人的想法了.
他让石壮去挨家挨户的敲门,当然不是攻打的意思.德州城可不是他武邑那种小门小户,这城里住着的高门大户可着实不少.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家丁,换一种说法,就是自己的私人武装.这些高门大户的家,指不定修得比城墙还结实呢.真要打,李泽现在可没有人手.
石壮去敲门,是一种警告.
你们的刺史已经完了,你们是俯首投降呢还是准备附隅顽抗,咱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一天之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当然,一天过后,即便他们投降,李泽也不会客气.
不投降,宰你全家,抢了东西就走.
投降了,好吧,那不抢你东西了,你带上自家的东西,跟着老子走.
东西太多了带不下?不要紧,我的军队帮你运,当然,运费是要适当地收一点的.
德州刺史府中灯火通明,最外围一圈的防卫,是陈长平组织起来的从监狱之中放出来的囚犯,内里,才是屠立春带领的亲卫骑兵.
朱斌的脑袋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有些狰狞,站在大堂大门前的李泽,一抬眼便能看到那个脑袋,风中隐隐传来了哭泣之声,那是被囚禁在刺史府内的朱斌的家眷们在哭泣.这让李泽心里有些发闷.
这倒不是怜悯,而是纯粹的一种同类相怜的感觉.这一次如果朱斌击败了自己,想必自己的脑袋也会像现在的朱斌一样,被高高地悬挂在武邑城的城头之上吧.
站上了这个舞台,享受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荣光,但同时,也承担着别人不需要承担的风险.其它人可以投降,但像自己这样的人,却是无法投降的.
胜则生,败则死.没有什么中间地带.
高高悬挂着的那颗狰狞的脑袋,也让此时的李泽心中暗自警醒,一步走错,下场便摆在自己的面前.
眼前这个掉了脑袋的家伙已经五十多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现在死了也不冤,自己还不到十六岁呢,花样年华才真正开始,他可不想死.
脚步声传来,李泽低头,看到石壮大步而来.
“不太顺利?”李泽笑着看向石壮.
“这些人都奸似鬼,一看咱们的架式,便知道咱们兵力不足,又哪里肯松口?”石壮嗬嗬一笑,摊手道.”我上门之后,倒一个个都恭敬有加,也没口子的答应出钱出粮犒赏军队,但那数目嘛,我就不说了,免得公子生气.”
“这样好,挺好的.”李泽却是抚掌大笑:”这样的话,接下来我弄他们的时候,就毫无心理压力了,要是你一上门,他们就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找上门来匍匐在我的脚下,那接下来我怎么好意思把他们弄得一无所有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说是不是?现在好了,他们对我很无礼,明知我就在刺史府,居然不来拜见我,这是对我**裸的侮辱啊,我很不开心,很生气,我一生气,这后果就很严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大笑.
“石壮,那你觉得,这些家伙实力如何?有没有可能窜连起来向我们发起反攻呢?”李泽问道.
“根据城内义兴堂的人平素收集的情报,德州城内有影响力和实力的,无外乎就是那八大家了,每一家大概都眷养着一百到两百名家丁,八家合起来,也就千把人.如果这些人依靠着高门深垒,我们人手不足,当然无法去挨家挨户的打下来,但如果他们真要集结起来向我们发起进攻的话,那倒是省事了.”石壮笑道:”我跟屠立春商量了,故意将兵力收缩在刺史府一带,给了他们相互联系,相互串连的空间,就看他们上不上当?”
“会上当么?”李泽感兴趣地问道.
石壮摇头:”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滑似泥鳅啊,咱们越是这个样子,他们倒越是不敢出来了.”
“就这样躲着就能完事?”李泽冷笑.
“他们不知道公子您准备干什么,但他们也知道公子不可能在德州呆太长时间,必然是要走的.所以想熬一熬.”
“那就熬吧,到了明天,沈从兴来了,你再次上门吧,我在刺史府里宴请他们.”李泽嘿嘿一笑道:”要是他们肯配合的话,那咱们回去的时候,也就省了不少力气是吧?这些世家,家里还是挺有组织的章法的,他们的人手,我们也用得着.要是不配合,那就宰几个冒头的,其它人估计也就老实了.”
“公子说得.”石壮笑道.”夜深了,公子去休息吧,我去外面盯着.这几天,公子可是累坏了.”
“大家都一样!”李泽道.
“我们是吃惯了苦的,公子可不一样.”石壮道:”公子也没有必要吃苦.”
“放心吧,我可不会去搞什么那种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勾当.”李泽道:”士兵们拥护不拥护你,不在于你与他们同吃同睡同受苦,而在于你能给他们什么.只要我一直能给士兵们胜利,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让他们的家庭一天比一天富裕,他们不拥护我拥护谁去?难不成拥护一个和他们一齐吃糠咽菜朝不保夕的家伙吗?”
李泽的脑回路,明显与这个时代的人大不一样,也与以前石壮见过的那些名将名帅大不相同,那些人即便私下里豪奢无度,但在士兵面前,总是还要装装模样的,比如搞一搞什么帮士兵吸伤口的脓这样的勾当,或者割一束头发来代替自己的脑袋?
李泽对这些收买人心的勾当不屑一顾,他认为最好的收买手段,就是让自己麾下的人,一天过得一天更好,让他们能看到一个光明的前景.始终让他们的收入超过他们的预期,那他们就永远会期待下一次自己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这个世上或许有那种什么也不图的忠心之辈,但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正因为少,所以才会名留青史让人们所铭记.但这样的人,往往也就是一个悲剧,只能留下一曲让人喟叹的哀歌.李泽当然也希望自己手下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但这只是一种奢求.更多的跟着李泽的人,都是有所求的.
所以李泽一向都是主张要团结更多数的人,也就是那种有所求的人.给他们相要的,以此换取这些人为自己效力.
杨开,陈长平兄弟,沈从兴,褚晟,陈炳,胡十二,甚至于李浩李瀚都是如此,只不过李泽清楚地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就只有眼前的石壮,到现在为止,李泽还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个人的来历一直都是一个谜.
石壮在李泽面前,现在看起来一直都是坦坦荡荡,毫无隐瞒,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托附给了李泽,现在就由李泽的母亲王夫人带着.但对于过去,他却向来是只字不提,李泽也从来不问.
或者这便是两人宾主相得的原因之一.
李泽相信终有一天,石壮一定会向自己坦承他所有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一章:就是搬个家而已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夜,却是极少有人能安然入寝,大部人都是在煎熬之中渡过的.即便是屠立春,石壮等人,也是一夜没有合眼.
现在他们可是孤军深入,数百人呆在德州,四周基本上都是带着敌意的目光.即便是德州城的百姓,对于这些外来者,也是不欢迎的.
没有人会喜欢陌生者.
更何况这些陌生者还是提着刀子杀进来的呢?担心自己的生死,自然就会对入侵者保持着警惕.
或者也只有李泽,才会在刺史府内,美美的睡了一大觉吧!刺史府内羁押的朱斌的家眷们没有再哭,或者是哭累了,更大的可能是看守他们的士兵威吓了他们或者堵上了他们的嘴巴.
天明的时候,城墙之上吹响的号角之声,将李泽从美梦之中惊醒,侧耳倾听了一阵号角之声,他便笑了起来,沈从兴带着的两千甲兵进城了.
大事定矣!
两千甲兵的进城,彻底击碎了德州城内那些豪强世家们最后的侥幸心理,当石壮再一次上门延请的时候,以候氏为首的八大家族,齐唰唰地聚集于刺史府内.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可是现在,这个熟悉的大门里,却已经换了主人了,原主人的脑袋现在正挂在大门前的那根高高的旗杆之下,面目狰狞的俯视着他们.
或有人抬头稍示缅怀,或有人露出兔死狐悲之哀伤,也有人漠然不以为意.
德州以前自然是朱氏为首,联合着其余的八大家,一齐控制着整个德州,在这个过程之中,自然还是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的却只能附于翼尾,捡些残羹剩汤过活.即便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内部的矛盾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李泽却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却是会遭到这些来的人一齐的反对,这些人的权势只有在德州的土地之上才有施展的空间,离开了这里,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但现在,李泽就是要将他们迁离德州.
这些人都是有钱人,迁离德州进入武邑,必然会促使武邑有一个质的飞跃.想当年大汉时代,大汉一代又一代的帝王们,不遗余力地迁徙全国各地的富户们进入关中,进入长安,使得长安周边富甲天下.强干弱枝的这一政策,几乎贯穿于整个汉帝国时期,现在李泽,不过是拾其牙慧,小小的效防一下而已.
现在的他,不得不这么做.
武邑太弱了,地盘说起来不小,但人少,钱少,这些富户,他是势在必得.
当然也有人担心这些人进入武邑之后会成为内患,不稳定分子,李泽不以为然,到了武邑,到了他的地盘之上,是扁是圆,难道不是由着他揉磋吗?
等到以后自己实力强大了,自然也会分润利益给他们,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会觉得当初的这一决定无比英明呢!
说是宴请,大厅之内,却是连一张桌子也没有摆,椅子倒是放了两排,但那齐唰唰地站在椅子后面的两排扶刀黑衣士兵,个个怒目圆睁如同金刚,厅中没有丝毫宴请的欢乐好客的气氛,肃杀之煞气倒是弥漫全屋.
一个人背着大门,负着双手,仰着头正在欣赏着大厅的一副猛虎下山的中堂,这人自然便是李泽了.
“公子,客人都请到了.”石壮大步上前,躬身行礼.
李泽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德州八大家的当家主事人,顿时一片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击败朱斌,悬首于外的敌人主将,居然是这样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人.
不可思议之余,一些人的心头不免又生出了一些心思,少年人,或者好欺骗一些.
“诸位,本公子姓李名泽.”李泽脸上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让人从心里倒生出一股寒气来.
“说是宴请大家,但我却没有准备饭食,想来大家一是感到奇怪,二来,心中或有不满.”
“不敢,不敢!”八大家的族长赶紧抱拳躬身:”见过李公子,李公子安好.”
李泽这个名号,他们在今天以前,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但这些人根据这个姓氏,倒也能轻易联想到成德李氏之上去.
朱斌想着去夺李氏的翼州,却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把自己也给搭上了.
李泽嘿嘿一笑,没有理会这些人的问安:”因为我知道,即便安排了饭食,你们也是吃不下去的,所以,便不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样也节约你我的时间,接下来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李泽接下来到底要说些什么.
“不知公子要我等做什么,只要公子吩咐下来,无有不从,在下离开家中的时候,便已经吩咐家人准备了粮食猪羊等物资以犒赏军队,另有银钱若干,以备公子赏赐下属.”候氏族长必竟是这里头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是所有人公认的除了朱氏以外的领头人,此时也只能越众而出,躬身向李泽禀道.
“这倒不必了.”李泽摆摆手,”若是昨天我进城之时,你们便来拜见我,献上这些东西,那我还是很高兴的,今天嘛,却是晚了一些!”
李泽的话,顿时让候氏族长在内的其它几家,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他们哪里知道,就是一夜的功夫,区别便有这么大呢!他们只不过是还想看看风色而已.
“回禀公子,实在是要准备这些东西,需要时间,昨日公子突然进城,我们实在是准备不及!”虽然心中惶恐到了极点,但借口仍然是信口便来.
“是吗?”李泽的手,摩挲着腰意的横刀刀柄,冷笑道:”想来诸位族长,也一定是在家沐浴更衣,熏香祷告,以便今日以更隆重的姿态来见我了?”
这话,便实实在在是诛心了,直指要害.
物资是需要时间准备的,但你们这些人总该在第一时间来拜见我吧?
“小人知罪!”候氏家主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都知道今日是鸿门宴,但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而是进接了当地撕破了脸皮问罪,看起来是绝对无法善了了.”公子接下来有什么吩咐,要多少资财,但请吩咐下来,候氏哪怕倾家荡产,也会双手奉上,只请公子不再降罪!”
候氏开了头,其他七家也是跪倒在地,连声请罪.
李泽纵身长笑:”你把我当成劫匪了吗?我要你的财产做什么?”
李泽此话一出,八大家主一齐愕然抬头,但接下来李泽的一句话,却是将他们直接打到了冰窖之中.
“我要的是你们的人.”李泽看着他们:”昨天你们没有来,让我很生气,所以嘛,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我决定带你们回去好好地调教一番.”
“不知,不知公子要带我们去哪里?”候氏家主颤声道.
“当然是回我的家,我家在武邑!”李泽微笑着道:”德州原有九家,朱氏已经不复存在了,其余的八大家,三天之内,给我全体搬家,全部搬到武邑去.”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这些人谁都没有想到,李泽的惩罚竟然是如此.
他们的房产,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店铺,都在德州,离开了这里,到了武邑,他们还剩下什么?
“公子!”候氏家主重重叩下头去,还没有等他说话,李泽已是截断了他的话语:”我不是在与你们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们做事,你们只有按我说得做的份儿,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份儿.”
候氏家主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痛苦地低下头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候氏家主五十有余,见多了世故沧桑,只看了一眼李泽隐藏在平静眼眸之下的杀机,听着那冰冷话语之中暗藏的杀意,便知此事绝无挽回的余地,多说一句,只怕便会招来血光之灾.
“公子请听我一言!”一名三十出头的家主向前膝行几步.
李泽将头转向石壮,石壮躬身道:”公子,这是马氏家主.”
“说!”李泽点了点头.
“小人愿意随公子去武邑,但双亲年纪已大,实在不良于行,请公子让他们在德州养老.”马氏家主道.
李泽呵呵一笑:”那是不是还要留下几个子孙以尽孝道,留下一些钱财以让二老生活,留下一些仆人让老人有人照顾呢?”
“公子明鉴!”马氏家主连连叩头.
李泽呵呵笑了几声:”看不出你倒是一个孝心的人,这样吧,你们马家就不用搬家了,你,也留在德州尽孝道吧,李浩,送马家主回去.”
“遵命!”李浩一步向前,伸手从地上拽起马家主,拖着便向外面走去.
候氏家主闭上了眼睛.其它六家瑟瑟发抖.大家都是明白人,当然都听懂了刚刚李泽话里的意思,一言不合,灭人满门,眼前的少年在他们眼中,此时已经不折不扣的是一个魔鬼了.
外面响起了骑兵离去的马蹄之声,还有甲士们列队离去的口令之声,李泽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看着其它几位家主.
“吾等,皆愿随公子去武邑!”所有人都是匍匐在地,颤声道.
“很好!”李泽放下了茶杯,看着众人:”只要尔等随我去武邑,那你们的钱财都是你们的,你们的人,也不会有人胆敢欺负他们,到了武邑,你们照样可以买田地,买店铺,也就是搬个家而已.当然,你们也可以阴奉阳违,当面答应我,转过头去便联合起来要与我掰掰腕子,哈哈,我欢迎之极.虽然朱氏与马氏已经能弥补我这一次的军费了,但钱财嘛,总是多多益善.”
“不敢,不敢!”
第一百六十二章:我终于活成了我讨厌的人
月儿早已隐去,却还有不少的星星在天空之中眨着眼睛,俯视着德州城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德州大迁徙开始了。
李泽只给了德州城的数万百姓三天的准备时间。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三天的时间里,城头之上新添了无数被砍下来的新鲜的脑袋,这里头,既有朱氏一族的,也有马氏一族的,还有一些是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企图逃跑而被在外游猎的由狐一统带的心月狐小组抓回来的。
对于这种血腥的高压手段,李泽从心底里是厌恶的,但却又不得不这么办。他需要在横海与武邑之间制造一个数百里的无人区。
成德与振武,卢龙的战争,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结束的。而损失了大量主力精锐的成德军,即便稳住了阵脚,也只有招架之功还不会有还手之力,至少这种状况会一直延续到冬季来临之后才会得到缓解。
所以,李泽在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之中,可以预见不可能得到成德那边的支持,他需要独立应对横海军的侵袭。而这个时候的成德,也需要他独立地挡住这一面。
横海与卢龙合流,必然会视困境之中的成德为一块肥肉,李安国在深州打得越顽强,横海朱寿会越喜欢,因为这代表着成德后方空虚,朱斌挥师翼州,只不过是前哨战,朱寿是想以翼州为第一个立足点,进而窥视镇州,那才是朱寿真正想要的地方。
现在张仲武已经撕下了大唐最后的遮羞布,手里有点实力的那些节度使们,谁还没有一点想头呢?正如振武王沣分析的那样,一旦朱寿能拿下镇州,赵州等地,那他的实力的确是可以向前飞跃一大截,凭什么就要跟在张仲武的面前当小弟马崽呢?自己当家作主岂不更好?
如果横海倾力来袭,李泽根本就没有多少招架之功。
所以,德州到翼州这数百里地必须成为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横海军在这片土地之上得不到任何的补给,征发不了一个民夫,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从数百里外远程运来。
军队打仗,后勤的保障是重中之重。没有足够的后勤保障,没有那个将军会头发昏来一场无所顾忌的长途奔袭,那下场多半是惨不堪言。
而横海辖下,本来就贫穷,治下百姓暴乱起此彼伏,就更加重了横海本身的负担,几百里的无人区,足以让朱寿望而却步。即便想来打,派出来的部队也必然有限。真想发数万大军来袭,那后勤压力便足以拖垮他。
这一战,李泽不仅仅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老巢武邑,也是为了自己在整个成德地区的声望。李澈虽然死了,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可以顺利上位。但如果这一仗自己打赢了,守住了成德的后背,让成德主力在面对振武卢龙军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那自己的名声,才会真正地扎进成德人的心中。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进入成德的最核心层面之时,就会有足够的底气。
当然,在守住武邑的同时,也是自己积攒力量的一个过程,人,当然便是所有实力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扫荡了德州城之后,李泽可以说已经发财了。朱斌身家之丰,让他错愕不已,抄了马家,更是锦上添花。即便新添了这许多人丁的压力,但李泽估摸凭借着自己在这一战中的收获,支撑上一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毕竟在德州城,便捞了数百万贯。
当然,钱多也有钱多的花法。很多的想法已经在李泽的脑子中盘旋,不过这些都要等自己回到武邑之后才能一一实施。这数百里,也不会那么平坦顺利的。
背井离乡,向来便是中国人的心中之痛,如果不到实在活不下去的地步,没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这些人现在当然对李泽充满着怨恨,这一路之上不会太平。速度也更不可能快起来。
而想来横海的朱寿,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掳掠了他的子民们便安然逃走。哪怕他还没有准备好,但派出一定的部队前来追击,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回家的路上,肯定还有一场好仗要打。打赢了这一战,才算是真正地安全了。
站在城头之上,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到处都是浓烟滚滚,武邑军在忠实地执行着李泽的命令,所有的村庄,城镇,以及已经长势极好的庄稼,都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每一处浓烟的升起,便代表着无数人一辈子的心血,正在慢慢地消失。
城下,哭嚎之声震耳欲聋。
“石壮,我终于活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看着那些仆倒在地上冲着城外熊熊燃烧的庄稼放声大哭的一些普通百姓,李泽幽幽地对身边的石壮道。
“啊?”石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读史书,常常对那些残害百姓的官员,豪强,甚至于皇帝义愤填膺,常常幻想如果自己当权了,当政了该怎么怎么做,想象着自己成为百姓的青天,被百姓们顶礼膜拜,青史留名。可现在你看我成了什么样子?不就是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吗?”李泽眼眶之中有些湿润,不是因为城外的惨景,而是因为自己的幻想破灭。
“今日之苦,是为来日之福。”看到有些失态的李泽,石壮温言宽解道。“公子不妨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不这么做,那么横海一旦打入翼州,镇州,甚至于成德覆灭了,那遭难的百姓又岂止眼前这么一点,那可是上百万的老姓。为了多数人的福祉,牺牲少数人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更何况,公子只是迁居,历史之上,为了达到这样的战略目的,屠尽某一区域的人,也不是没有人做过,比起那些人来,公子可算是菩萨心肠了。现在这么做,其实还是蕴藏着很多风险的。”
李泽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底线了。”
石壮微微一笑:“他们至少还有一条命在,而只要活着,其它的什么,都不足谈。公子您说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又何辜呢?就因为朱寿一人的野心,便让这无数人陷出苦痛之中,想来亦是让人愤怒。”李泽摇头道。“石壮,你说,这样的情况,以后要如何避免呢?”
石壮怔了怔,“公子,以现在大唐的境况,只怕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愈演愈烈,也许再过个几十年,这天下再一次地形成了大一统的格局方有希望出现。”
“大一统,嘿嘿,大一统!”李泽抬起了头,看向了遥远的天边,沉默下来再也不说话,石壮瞅着李泽的侧脸,也是沉默不语。
大唐现在名义之上还是大一统,可是事实上却是数十个节度使割据一方,想要完成盛唐之景,又何其难也?
德州城内近三万人丁,而这沿途之上,还会有更多的村庄,城镇的百姓被逼着加入到迁徙的行列之中来,按照最初步的估计,最终德州被迁入武邑的人口,会多达十万之众,这其实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所以石壮说李泽这么做,风险不小。
但正如李泽所言,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一旦成功完成,而且渡过了最初的困难期,那么李泽的实力便将会出现质的飞跃。
李泌小跑着上了城头,向李泽行了一礼:“公子,屠二爷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您该起程了。”
李泽点了点头,冲着石壮伸出手去,与石壮的大手紧紧相握。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这一战,肯定是不好打的,但我们必须打赢。”
“公子尽管放心,这一仗,毫无问题。”石壮轻松地道。“公子算无遗策,这一计,足以让横海再在我们面前吃上一个大亏,然后至少在今年之内,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发动进攻,而过了今年,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李泽拍了拍石壮的肩膀,不再多说,战场之上临机决策,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长项,哪怕自己有一肚子的想法和意见,也最好别说出来了,免得扰了石壮的想法。
跟着李泽走的,只有屠虎从后面带来的三千黑衣军以及不到五百甲士,剩下的人,李泽全部交给了石壮。
五百亲卫队,一千五百名甲士,这是石壮手头所有的力量了。
但横海会拿出什么样的场面,现在他们还不知道。
而战斗的地点,便是在这德州城。
李泽策马扬鞭远去,城头之上,石壮,沈从兴,李浩,陈炳,褚晟,刘岱等人齐齐抱拳行礼。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李泽的身影,众人这才放下手来。
“诸位,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这一仗,我们输不得,输不起,赢了,便是一个新天地,输了,便将一无所有。”石壮肃然道。
“明白!”将领们轰然应声。
而就在李泽带着军队,押送着这支迁徙大军艰难向翼州行进的时候,自沧州而出的一千骑兵,自棣州而出的一千甲士,三千府兵,也正在日夜兼程,向着德州赶来。
这支迁徙大军,一天能走上三十里,便算是了不起了,但一支轻装军队,一日行进百八十里,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骑兵,就要更快了。
李泽走入武邑,至少需要十天以上,所以这一仗,他不能不打,不得不打。
第一百六十三章:迁徙
李泽策马缓缓而行,身边除了李泌等数十名亲卫之外,还紧紧地跟着德州以候氏一家为首领的七大家的核心人物。
数百里的路程,对于轻装而行的军队而言,算不上多长的距离,也就三四天便能抵达目的地,但对于这样一支庞大的而且沿途数目仍然在不断上升的迁徙大军而言,可就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了。
七大家有钱有人有实力,不将他们的重要人物拘禁在身边,李泽如何能放得下心?要知道现在他的手里,可就只有屠虎那充门面的三千黑衣军了。
三千黑衣军,看着威武,实则上战斗力属于战五渣级别,一旦这七大家回过味来,联手反击的话,那可就大势不妙。要知道,现在这些被迁徙的人对于李泽而言,差不多都是仇人。这从他们偶尔看向经过的李泽那怨恨的目光便能感觉得出来。
谁遭遇了这一出,对李泽也不会有丝毫的好感。李泽有这个自觉,所以在这些仇恨的目光之中仍然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表情。
三千黑衣军很凶恶,对于那些行走拖拉的家伙,动辄便是拳脚鞭子相向,可他们越是凶恶,行徙的那些人反而愈是温顺。
这不是贱,而是恐惧。
因为对方的凶恨,肯定是来自于心中满满的自信。而敌人的自信,自然就是己方的不幸,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触怒这些黑衣军。德州城头之上挂满的人头,一直还在这些人的眼前,心中,脑子里晃荡着呢。
那些人可曾经都是德州境内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杀就被杀了,那一般的草民,在这些人眼中,恐怕就更不值钱了。
普通人都会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哪怕只有最后一线希望,也不愿意将自己抛上绝境。这种心态,使得这支愈来愈庞大的迁徙大军,在只有数千人押送的情况之下,却一个个乖得像温柔的小绵羊一般,虽然艰难,却仍然在努力地向前行进着。
石壮率领的主力,并没有跟着迁徙大军行进的事情,是现在李泽最大的秘密,仅仅只有数人知晓而已,这些黑衣军自然也不知情,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力并不在附近,或者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有这个底气对这些迁徙大军如此暴虐了。
候氏等大家族自然也不知道。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战战兢兢。在他们看来,李泽这个小魔王实在是太不好伺候了。那些骑兵不在左近,那些甲士也没有现身,他们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聪明人往往会想得太多,而想得太多,就会让人想得误入歧途。
他们现在就是如此。
李泽在德州城处置朱氏和马氏是真正的吓到他们了。
现在这种状况,他们认为是李泽故意在给他们制造一些机会让他们犯错。一旦犯错,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必然就会出现,那个时候,再杀他们,可谓是名正言顺。
杀人,夺产,李泽就是这么对朱氏,马氏干的。马氏只不过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借口而已,一句不恭顺,便灭了马氏全族,想想就令人全身发冷。
所以他们很恭顺,很老实。
他们的表现,让李泽很满意,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李泽的预期。
“候家主,做得不错。”看着路边上几口大铁锅正将一勺勺热气腾腾的粥分发给徒步前行的百姓,李泽对候震道。
“能为公子分忧,这是候氏的幸事。”候震在马上躬身还礼。
“粥不用熬得这么稠。”看着锅里的粥,李泽认真地道:“能有力气赶路就很好了。”
“是,接下来我们会按公子吩咐的去做。”候震连连点头。
候家开了头,其它的几大家也不得不用样学样。
事实上,这些家主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能在这样的世道里维持一个家族的存在,谁不是七窍玲珑心,谁没有几把刷子呢?
候震这么做,可不单单是为了讨好李泽,甚至可以说,讨好李泽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罢了。
候震很清楚,这一次的迁徙,除非出现什么特别重大的变故,否则便必将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们将离开熟悉的故乡,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生活。
想要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扎下根来,其实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光靠钱,那是万万不行的。不管是哪个地方的人,哪怕他们再善良,但遇到外来者时,那种排外的情绪,是不由自主地,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的。
所以不但要有钱,还要有官面上的支持,最后,还要有人。
李泽肯定是支持他们的,但他不可能抛弃他原本的部众一屁股坐在他们这边,一旦出现了矛盾,更多的便是调停。所以绝大部分的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这个时候,人就很重要了。
如果能聚拢起更多的人,那必然就声势更浩大。更能让本地人忌惮而不敢轻易地来惹他们。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迁徙大军抵达目的地之后,是必然会被分开安置的,在某一个地方,不可能有太多的本地人。候震支起大锅,熬粥施粥,是典型的广种薄收,撒下大网去,指不定就能捞上好几条鱼来。
再说了,在这些乡亲们面前,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搏一个好名声。平时他们的名声可不大好,现在付出不多,收获却会满满,实在是最划算不过的事情。
眼前的这位小公子说话算话,只要他们肯跟着走,就绝不动他们财产分毫,他说到做到了,所以光是候家,所有的财产便足足装了上百车,其中粮食占了大半,跟着走的族人,也是大包小包的背着行礼,有了这些,去异地他乡重新落地生根,也会容易许多。
他的这点小心思,李泽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他也乐见其成。事实上,这七大家在这这两天的路程之上,帮着维持秩序,指挥行进,让他的整个行军速度大大提高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会比他预伏的抵达时间提前两到三天。
对于李泽来说,就算是提前一天,也是好的。
“候家主是明白人,也是聪明人。”李泽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散得远一些,这个时候,他想给候震更多的期盼,让他更加卖力地替自己做事。“所以,将来的回报,也必然会远远高于你今天的付出。”
“不敢不敢。”候震老老实实地道。
“别跟我说不敢,我知道这是假话。”李泽不以为然地道:“我姓李,所以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是随意说说嘴而已。”
候震有些茫然,他知道这位小公子姓李,有如此实力,自然是来自李氏家族,但李泽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陌生了一些。
“我叫李泽,是成德节度使李安国的儿子。”李泽淡淡地道:“将来成德,都会是我的,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将来必然会得到更大的汇报,同样的,你现在投入越多,以后的回报便越大。”
候震险些儿从马上掉了下去。
“李节度使的儿子?”李安国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这又从哪里蹦出来一个?但看李泽的表情,却绝对不是说谎的样子。
“这里头的事情,以后你会慢慢知晓的,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会是未来的成德节度使,跟着我,可比跟着那个死鬼朱斌强多了。”李泽微笑着道:“现在我的亲卫义从还不算太多,候家主族中可有出色的子弟?”
候震一下子明白过来,正如李泽所说,这是投资,也是豪赌,李泽的拉拢之意是如此的直白,直白到容不得他拒绝。
“在下三子一女,唯有长子还算有些才能,愿意到公子麾下听命。”候震在马上躬身道。
“我的亲卫义从,都是要上阵打仗的,死伤在所难免。”李泽淡淡地道。
“富贵向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想要得到泼天的富贵,自然就需要拿命来搏。”候震道。
“很好,等到了武邑,安顿好之后,你便让你大儿子来我的亲卫义从报到吧。顺便把这件事也通知其它几家,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意思,想来的,我都要。”李泽道。
“这是他们的福分,他们岂有不来之理?”候震连连道。
“很好,那就这样吧,接下来,我希望你们几家在组织大家加快行军速度方面,再多努努力!”
迁徙的大军,像一条巨大的蠕虫一般在大地之上缓缓地向前蠕动,而此时的德州城,却如同一只死去的巨兽,安静地趴在大地之上,看不到一丝儿的生气。
狐一躺要一幢高楼的屋脊之上晒着太阳。
现在整个德州城中,已经只剩下他带着的几十个心月狐的队员了。石壮,屠立春他们,一天前便已经离开了德州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德州城,是他们准备迎战横海军队的地方。
一支鸣镝从远处飞了起来,带着尖锐的啸叫之声直上高空,狐一一个翻身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放火技术哪家强
李泽认为,追兵们为了赶速度,必然不可能带上充足的给养,在长途跋涉之后,肯定急需补充。可是李泽已经下令,将城外的所有村庄,庄稼等全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们将什么也不会得到。到了德州城,进城寻找给养便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一支几千人的军队,要在军营里,一天不吃饭是饿不死人的,但是在准备战斗的时候,哪怕就是一顿饭不吃,对于士兵的战斗力也大有影响。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李泽没有举火焚烧德州城,便是要最后利用一下这座古老的城池,将这些追兵引诱进城内去。粮食,自然留了一些,金银铜钱绫罗绸缎,满大街扔的都是,这些,都将成为引诱横海军的诱饵。
横海军士兵的贪婪那是出了名的。
也由不得他们不贪婪,因为他们的节度使并没有太多的钱粮来保障他们过上较好的生活,特别是府兵,更是属于穷得叮当响的那一群人。
从沧州过来的一千骑兵,从棣州过来的一千甲士外加三千府兵,在天色将要暗下来的时候,抵达了德州城。
城头之上,一排排的人头触目惊心。为了加大恐吓的效果,李泽特意让人将朱斌等人的脑袋也挂在了城头之上。
“欺人太甚!”朱延年看着城门楼子正中间悬挂的朱斌脑袋,火一阵阵的窜上心头。
一队进城的斥候骑兵们打马而出,朱延年只是一瞥,便发现他的骑兵马背之上多了不少的东西,这些他已经习已为常了。也并没有斥责他们的行为,必竟为了激励士气,他是从来不在乎他的士兵们发点小财的。真要堵死了他们这些来钱的门路,只怕士兵们便要怨声载道了。
“城内如何?”他询问道。
“回禀将军,城内一个人也找不到了,但可以看得出来,敌人走得很匆忙,除了搬空了府库之外,很多民居之中,还遗留了不少的粮食以及其它财物。”一名斥候有些兴奋地拱手道。
“太好了。”朱延年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那是来自棣州的别驾艾松,看到朱延年瞥过来的目光,艾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朱将军,我部接到德州的求救信后,立即便出兵来援,随军并没有带上足够的粮食,这一路之上也没有找到补给,今日一天,弟兄们才吃了一顿饭,委实已经饿得有些受不了啦。”
朱延年心知肚明,艾松出兵不带上足够的粮食,倒也并不是因为棣州没有,而是他们本来就打算到了德州之后就地筹粮,说白了就是找德州的老百姓讨要。可不曾想,来自成德的敌人如此凶神恶煞,竟然将所有的村庄付之一矩,将所有的百姓全都给掳走了,这就让艾松陷入到了窘境当中。
艾松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咱们是来救援德州的,那这一应军需粮秣自然便该由德州来出。士兵们饿着肚子自然是不行的,现在城内既然还有粮食,那总算是可以解燃眉之急了。更重要的是,看那几个斥候骑兵一个个笑容满面,马背之上毫不掩饰地装着绫罗绸缎,显然敌人跑得太匆忙,来不及收拾干净。
这么大一座城池,剩下来的东西只怕不少,足够让自己的士兵发上一笔财。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士兵们鼓足干劲啊!
“朱将军,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德州城内驻扎一晚,明天再追击?”艾松建议道。“成德贼子带着大量的百姓,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就算了不起了,以我们的速度,最多也就明天就能追上他们了,不如让士兵们养足精神,明天一鼓作气,追上敌人并将其歼灭。”
朱延年点了点头,夜晚行军危险性太大,军中大部分人一到晚上都成了睁眼瞎,而且情报显示,敌人也是有一股战斗力相当强的骑兵的,万一在夜晚遭到敌人袭击,便有些不好收拾。
五千横海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德州城。
朱延年艾松等人自然住进了朱斌的刺史府,但部队一进城,除了极少数亲卫部队之外,剩下的军队便放了羊。
数千人如同蝗虫一般,开始在德州城之内扫荡。
数万人的城市,在三天之内被强制搬迁,自然会遗留下无数的好东西,再加上李泽特意安排布置留下的诱饵,使得横海军士卒们上上下下都欢喜不尽,一个个走街窜巷,翻箱倒柜,大发横财。
而此时,狐一正在准备放火。
如何放火其实要算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了,为了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城池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炬,石壮,屠立春等人是绞尽了脑汁。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想过要与横海的这支追兵来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决战,小公子就这点压箱子的筹码,与敌人狠狠干上一仗,就算打赢了,只怕也是惨胜,横海损失得起,小公子可损失不起。
这可不像是对朱斌,对方完全摸不着小公子的底细,更重要的是,朱斌的实力也不济,现在可就不一样了,一千骑兵,一千甲士再加上三千府兵,足以在实力上死死地压制住武邑人马。虽然说并不惧怕,但李泽一点也不想做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诱人进城,然后一把火便能解决掉大部分的问题了。
当然,如何诱人进城,如何有效放火,这种技术上的问题,只要开动脑筋,办法还是能想出来的。
德州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
古老的城市自然有着他鲜明的特点,最让李泽高兴的就是,城内有着大量的木质建筑的房子以及穷人们居住的茅草屋。真正砖石建造起来的房屋,只不过是少数权贵豪强们的住所而已。所以这些权贵豪强们的住所几乎被武邑兵扫荡得干干净净,倒是那些普通人居住的街道之上,遗留了大量的财物,粮食等。
不出李泽所料,那些首先直扑有钱人家居住的地方没有多少收获的横海兵们,旋即发现了这个秘密,大量的人开始往平民区转移。
想想也是,敌人来了,肯定是重点抢劫有钱人家。
夜已渐黑,城内却是灯火通明,一队队的横海兵们打着火把在城内大肆劫掠,嗯,其实也不叫劫掠,叫捡东西。
毫无心理负担的发财,大家还是蛮开心的。
不过开心的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死神已经咧开了大嘴,正举起了它锋利的收割生命的镰刀。
城外,陈平安等人正如同幽灵般地出没,朱延年放在城外的警哨,斥候,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他们的刀下,箭下。
朱延年自然不是废物,大部队入城了,在城外,他还是放上了不少的斥候游骑,但无奈的是,他对上的人,对这一套相当熟悉。而这些人的武力值,又远远地超过了这些游骑斥候。
五百骑兵,一千五百甲士,已经在夜色之中默默地行军到了距离西城门只有三四里的模样,只要城中火起,他们就将加速前进。
三座城门,唯有西城门还是完好的,剩下的三道城门,已经被武邑兵尽数破坏,堵死。
城内,狐一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随意丢在了他面前的一堆柴禾之上,腾地一声,火焰立刻窜了起来。
他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奔向下一个放火点。此时的他,身穿一身横海士兵的服装,即便是公然出现在大街之上,也不会让正在发财的其它人心中生疑。
人人都在忙着往怀里扒拉东西,有时候甚至两伙不同的人,还会为了某些财物的归属而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与狐一一起在干着这事儿的,还有数十名心月狐的部属。
一个个的点亮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一条线,最后变成了一片海。
短短的一柱香功夫之内,德州城便被火光照亮了。
火光一起,石壮屠立春率领的武邑兵,立刻便向着德州西门逼近。
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起初火起,并没有引起横海军队的重视,大家认为只不过是些许走水罢了,反正一座空城,大家再去没有着火的地方捡拾财物就好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四处火起,而且大火从外围开始烧起,如同流淌的一片火海,向着中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漫延开来。
朱延年,艾松两人都是有经验的大将,一见此情此景,旋即明白中了敌人的圈套,这是蓄意放的一把火。
“出城,冲出城去!”两人翻身上马,带着随身的亲卫,一边在街道上奔驰,一边大声地招呼着他们所能看到的军队。
不过很可惜,他们的军队正分布在德州城内各个地方大发横财,此时绝大部分已经被大火围困,想要逃出来,已经变成千难万难了。
冲出西城门的朱延年没有一点点逃出生天的感觉,因为在身后明亮的火光的照耀之下,他看到无数的骑兵正奔腾着向自己杀来,一排排队列整齐的甲士正迈着整齐的步伐,用横刀敲击着盾牌,齐唰唰地压了上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只能相信他
哀兵出城,一场大胜之后,深州算是彻底地稳住了脚跟,敌人退到了数十里开外,虽然对手仍然摆出了一副大举进攻的模样,但谁都知道,卢龙图谋成德的这一次精心策划的大戏,基本上算是落下了帷幕。除非卢龙张仲武再大举派兵前来,否则单凭振武的军队,已经是绝无可能拿下深州了。
僵持的局面一长,成德喘过气来,镇州,赵州等地援兵赶到,振武甚至要从眼前的进攻转换到防守的姿态上来。从整体实力上来说,成德的战争潜力,委实要比振武强太多了。
如果从战略上来讲,现在的振武,其实已经应该撤军了,数万大军在外,每一天的吃喝拉撒都是一个无比恐怖的数字。
但振武军以及石毅率领的瀛州军,却仍然牢牢地钉在深州,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机会当然是还有的。
虽然张仲武的主力大军与高骈已经正式开打,不可能派来援军了,但他们还有另一个算不得盟友的盟友,那就是横海的朱寿。
王沣和石毅现在将希望寄托在了朱寿身上,只要朱寿方面取得了突破,成德仍然会是他们的盘中餐。
深州城内,李安国彻底地病倒了,老来丧子,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特别失掉的还是他寄予厚望,希望其能够延续家族辉煌的长子。
敌人大军压境的时候,他还勉力地提着一口气鼓舞士气,局势一缓和下来,他便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倒下了。
曹信成了深州城内的最高指挥者,但此时的他,却也是手脚冰凉,遑遑不可终日。
王明义派来送信的人,带来了横海军大举进攻翼州的消息。
“难怪,难怪王沣遭此大败,仍然陈兵深州境内不肯撤退,原来他们还有一张底牌。”曹信看向公孙长明,“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公孙长明亦是无奈之极,从最开始的三家联合抵抗卢龙,到现在变成了三家一齐收拾成德了。王沣该死,可朱寿更是让人恶心。其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当真是炉火纯青了,这一手落井下石,可是将成德本来刚刚转好的局面,又一锤子给夯到了深渊之中。
“眼下,也只能祈祷小公子能挡住横海兵马,最起码能给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公孙长明叹道:“曹公,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马上回军翼州,可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我知道。”曹信道:“振武仍在深州城下虎视眈眈,我如回兵,不但深州不保,只怕便是我自己,也不可能安然回到翼州去,卢龙的契丹骑兵虽然损失极大,但仍然有不下五千骑,在城内,他们拿我们无法可施,但我如回师,一路之上,他们便有可趁之机了。”
“信都一定是守不住,小公子在武邑加固城墙,准备据城固守亦是良策,只要他们拿不下武邑,那么便不敢孤军深入翼州。”公孙长明想了片刻道:“眼下一方面,是希望小公子能多熬些时日,另一方面,便要请李公一封手书与镇州,镇州集结起来的兵马,可分出一部前往翼州救援。”
曹信点头称是。
“第三个方面,希望赵州李安民那里能尽快出兵振武,这样王沣必然为了保住他的老巢而不得不回师。第四个方面,曹公,我们如果发起适度反击,可有取胜的希望?”公孙长明接着问道。
“双方打了这几仗,算是知己知彼了,我们发起反击想要取得胜利是极难的,这只是白白地消耗我们的兵力,斥候回报,振武与瀛州军的营寨修得极为结实,而且互为犄角,我们很难下手攻击其中的一个。”曹信道:“至于先生所说的赵州,我现在很担心。”
“因为李波?”
曹信点了点头:“李波与明仁是一起被俘的,明仁死在深州城下,但李波却一直不见踪影,我现在很担心对方拿着李波去威胁李安民。一旦李安民因为这个原因而迟迟不发兵振武,我们的麻烦会更大。”
“这些事情,暂时不要告诉李公了。”公孙长明吁了一口气:“翼州方向之上,我还是很相信李泽那小子的,或者,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
曹信苦笑:“但愿如此,可是先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泽再能,再有办法,手中却只有这么一点子实力,而两军对垒,哪有许多花哨可言?最后还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李泽一败,武邑一失,翼州门户洞开,我们成德可就要兵败如山倒了。”
两人沉默相对,即便机巧聪明如他们二人,在面对这样的局势之时,也是束手无策。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便也只能引陈邦召入成德了。”好半晌,公孙长明才讷讷地道:“总比将成德送给张仲武要好。”
“成德是李公带着我们这些老兄弟一刀一枪地拼下来的,为了这个,我们死了多少老兄弟,死了多少亲朋好友,不到最后时刻,我们绝不会俯首。”听到公孙长明这话,曹信却是肃然道:“还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呢。再说了,现在就是引陈邦召入成德,时间上也是来不及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尤勇大步而入。
“曹公,先生。”尤勇抱拳行了一礼,道:“刚刚斥候来报,敌人分兵了,契丹骑兵绕过了深州城,向我成德纵深而去了。末将想率麾下骑兵出城。”
“是不是圈套,想诱我们骑兵出城然后再聚而歼之?”曹信问道。
“恐怕不是。”尤勇还没有答话,公孙长明已经接口道:“张仲武驱使契丹骑兵作战,向来是不给足粮饷的,更多的补给都靠契丹骑兵自己去抢,这一战打到现在,只怕契丹骑兵的补给已经出了问题,所以只能去劫掠了。”
“曹公,末将以成德狼骑为先锋,集结所有骑兵出城,契丹骑兵想决战,我便与他决战,如果他们仅仅是为了劫掠,那就更好办了。正是我们大量杀伤他们的好时候。”尤勇道。“否则由着他们任意施为,不但成德百姓要遭殃,城内士卒军也只怕也会不稳。”
“尤将军说得是。”公孙长明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契丹骑兵名义上是去劫掠,实则上是往翼州而去以图接应横海所部,翼州若失,深州必然不保,现在守卫深州的主力可是翼州兵啊,就算你这个主帅不为所动,但下面的兵士,思乡心切,更兼担心家人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守城?尤将军出城,只要小心应付,不断地带回胜利的消息,则城内军心则无虞!”
“那就这样办吧,老尤,你是老军务了,用不着我叮嘱你什么,一切小心为上,我们再也损失不起了。”曹信叮咛道。
“末将明白。”尤勇点头道。
看着尤勇离去的背影,曹信转头看着公孙长明,道:“先生,只怕还要拜托你与苏宁好好谈谈,眼下形式刚刚缓和下来,苏宁的小动作便不断,此人现在因为李澈的死亡,竟是有些不管不顾了。我很担心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但此人又身份特殊,李公不发话,我也不便对他怎么样。”
“这个人你放心吧,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公孙长明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将胡十二的事情说给了曹信。看着曹信一脸的震惊的表情,公孙长明苦笑着道:“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对那个小子这么有信心了吧?别人走一步,看三步,他走一步,看十步。他既然能算出振武叛变,难道就不能算出横海有可能中途变节,倒打一耙?”
公孙长明之所以敢把胡十二的事情告诉曹信,自然是因为现在曹信的翼州便在李泽的手中,他一点儿也不怕曹信会坏了李泽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曹信在李泽的问题之上一直很暖昧,也算是间接地帮了李泽不少忙,如果李泽上位了,曹信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李泽最为看重的一方大员。而现在看来,只要成德熬过了这一难关,李泽一步登天已经没有疑问的事情了。
好半晌,曹认才讷讷地道:“先生这么一说,我忽然之间又信心十足起来了。”
“我也如此!”公孙长明点头道:“所以你只管做好深州防务就好了,苏宁想要跳,便让他跳去,他跳得越欢,便摔得越快。”
曹信点头,李泽一旦上位,与苏宁不对付那是必然的事情,想必现在苏宁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李澈死后急于重新聚集实力,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泽棋高一着,早已经先手在前了。
“如果此人在这一战中,为了保卫成德英勇战死,倒是最好的结局。”公孙长明道:“如此一来,将来倒是可以免了全族皆墨的下场。”
“这已经不可能了。”曹信摇头道:“现在苏宁对我已经极为警惕了,大概他也想到了我会不会借刀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