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救治
“医官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急忙散开,几个穿着医官服的人背着药箱来到白子墨的跟前。
瘸子也在这五六个人之中,左军的医官并没有多少人,剩下的正在照看伤兵。
白应武急忙给这些医官让开地方,现在也只有这些医官能救白子墨了。
几个医官围着白子墨一阵忙活,只是没过多久这些医官就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白应武焦急的问道。
几个医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就是不说话,最后白应武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跟前:“本将问你们,子墨怎么样了!”
瘸子望着白应武那足以吃人的眼神俩腿不住的打颤,先前那几个医官都悄悄的退了几步,他离白应武最近,没想到这父子俩都不讲究,喜欢拿老人开刀。
瘸子欲哭无泪:“大……将军,小将军他,没救了……”
白应武一把把瘸子扔在地上拔出了手里剑指着在场的医官:“你们再看看,谁敢再说这样的话我宰了谁!”
白应武的眼眶通红,这是他儿子啊,他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几个医官见状急忙跪倒在地,人命自有天收,医生只能救活人却不能医死人,就算杀了他们也救不回白子墨啊。
“我来看看吧。”一个大汉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尤脱下脸上的鬼面,满是疲惫之色。
自白子墨去往城外之后,就剩他一人牵制铜甲兵为兽军的士兵们创造机会去捕获铜甲兵。
他现在比白子墨差远了,白子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自然也做不好。
之所以兽军有了捕获铜甲兵的方法还死了那么多人与他不无关系,他只能同时在十几具铜甲兵之间周旋,再多就不行了。
白应武看着尤,这些时日他也认识了这个奴隶。就是他带着五百兽军拦住了那些铜甲兵,若是让这些铜甲兵杀入城中,不比那五千士卒危害小。
尤身上也是多处伤口,他刚刚简单的包扎完毕,他与剩下的一百多兽军士兵刚刚正在附近巡视。
在铜甲兵退走的时候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山上的一块巨石之上,尤去寻找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那黑影想必就是控制铜甲兵的人!只是尤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山顶消失。
等他回来之时,却没想到白子墨已经奄奄一息。
瘸子焦急的在向尤使眼色,让他不要淌这趟浑水。这小将军已经不行了,尤不要给了白应武希望再让他失望,那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尤同白应武一样,也是将手掌放在白子墨的胸口。内力流经火之脉门,然后顺着他的手掌送进白子墨的胸口。
尤皱紧眉头,白子墨现在的情况用糟糕来形容也不为过。若不是他是炼气士,若不是道之力护着他的心脉,他早已死去多时了。
但是对于尤来说,这种情况还有救!
他曾经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虽然那时的尤是源骨源血,白子墨在体质之上无法与他相比。
但是白子墨受的伤却没有他当时
受的伤重,只要有足够的内力维持白子墨的生机,这些伤都可以慢慢愈合。
尤缓缓地向白子墨体内输送着内力,内力通过白子墨的经脉扩散到他的全身。
白子墨的情况好在他的身体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全身经脉却是完整。内力可以代替器官的功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一群人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不懂尤在做什么,只有阿凝若有所思。
白应武几番想要开口,但是他又忍住了。白子墨的伤势他比这些医官还要清楚,可是任凭他一身道行通天也救不了他的儿子。
他的道是杀道,属性为金,于战无往不利,但是救人就不行了。
气不同于内力,气是与天地共鸣,重意不重身,修魂不修力。内力不同,内力强于筋骨,自内而外,强大自身的生机。
两者在高深处才能统一,才能各自反哺,但是以白应武现在的境界,只是拥有强大的杀人术罢了。
他不知道尤是如何救白子墨的,但是他却能看见白子墨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突然,尤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白子墨脸上泛起的生机又迅速退去,顾不上其它尤急忙提了一口气继续去帮白子墨稳住心脉。
尤也到了脱力的边缘,经过连番大战他根本没有休息过。况且他现在的内力并未到高深境界,想要用内力帮人疗伤,最低也要到通明境才行。
而白子墨这样的伤势,只靠内力是不够的。可是尤现在连帮他稳住伤势的内力都没有,豆大的汗珠从尤的额头滴落,尤的脸色看起来不比白子墨的差。
突然,一只手掌轻飘飘的放在尤的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顺着这只手掌进入尤的体内,尤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有了这股内力的加持,白子墨的伤势也进一步稳定了下来。他体内的各个脏器渐渐平稳,全身生机也不再流逝,只要修养些时日,白子墨身上那些可怕的外伤就能复原。
待尤收功以后才发现,那个助了他一臂之力的人竟然是阿凝。
“谢谢。”尤由衷的感激,若不是阿凝,他和白子墨都危险了。
他的内力透支严重,但是他却不能随意撤功,若是白子墨体内的内力失去控制,不仅白子墨的经脉要受损,他也会受到反噬。
阿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说话,这内力虽不是她独有,但是论对于内力的理解,她还从未见过一个超过自己的。
可是眼前这个曾经救过她的人,虽然内力不如她,但是运用起来却比她得心应手,至少阿凝不知道如何用内力去为一个重伤垂死的人续命。
可是看尤如此驾轻就熟的表现,就知道他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
阿凝想起她第一次见尤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内力。但是这短短的一些时日里,他的内力已经比任天他们还要强了,虽然比不上自己但是却更加精妙。
“小将军醒了!”一个医官突然开口,他根本不信这俩人挨着坐了一会儿就能救回一个死人,所以他一直在看着白子墨的情况。
可他把脉之后发现白子墨的体征确实稳定了下来,真是咄咄怪事!
“父……亲。”白子墨虚弱的开口,他在昏迷中隐约听见了白应武的声音。
“子墨,你怎样了,感觉好些了?”白应武过去扶住白子墨,却见白子墨又再度昏睡过去。
一番嘈杂之后医官们确定白子墨已无大碍,但是伤势很重需要休养。
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众人,尤再也不支,随意找了个墙角就沉沉睡去。
没有人管他,活着的人要么在打扫战场,要么在紧急加固城防。
白应武下令要用最快的速度修复这个缺口,还有去城外检查有没有类似的隐患。
而大部分的人,都在舔舐自己的伤口。白国与陈国的战争已经彻底爆发,而他们这些人,将在最前线的地方奉献自己的力量和生命。
几个时辰之后,尤感到一丝丝的凉意。现在已经入秋,不似夏天那般,晚上睡在外面也不会觉得冷。
尤坐起身来,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人。他在找地方休息的时候,可是没有人在这边的。
阿凝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夜晚的风撩起她的发丝,似要偷偷借着月光去看她的容颜。
“将军为何在此?”尤看出来阿凝似乎来了很久了,似乎是有话对自己说。
阿凝也是先与白应武会晤完毕才得空来找尤,她需要他为她解惑。
“你会使用内力?”阿凝开口,他没有想到她是来问这个的。
尤在见到她之前以为这个时代的人是会使用内力的,但是在见到白子墨和白应武之后才知道这是属于炼气士的时代。
内力和武者,还没有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之上。
只是眼前的阿凝,却在问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问题。尤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他若说不会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是,将军似乎也是内功高深,不知师承何处?”尤抬眼看着阿凝,旁敲侧击希望得到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
“师承?”阿凝狐疑的看了尤一眼:“没有什么师承,我不能炼气,却用炼气的法门修炼出了内功。”
阿凝还以为这内力是她独创,却不曾想被人问起师承何处:“那你又是如何习得这内力?”
尤哑口无言,这算不算是自创武功?阿凝莫非就是那种武学奇才?
尤再度想到,莫非这个世间流传的内功竟是源自一个女子?
武祖什么的……
可想归想尤总不能告诉她他来自一千多年后,他的内功虽是自创但一开始也是学的别人的。
“我不能告诉你。”尤原想编个谎骗过去,反正阿凝也没办法证实他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改口,他不想骗她。
“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况且我从白将军那里听到你似乎是个极倔强的人,你不想说的事,似乎没人可以逼你。”阿凝与白应武交谈了两个多时辰,其中有些事就是关于尤的。
阿凝自是知道了,这个看起来不傻的大个子竟然在她的“政敌”那里还戴着自己给他的面具。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谈话
这时,阿凝手中的一物吸引了尤的注意力,那是一张鬼脸铜面。
尤转头,先前放在一边的面具已经不在原地。
“戴着这个面具吃了不少苦头吧。”阿凝将鬼面还给了尤,尤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有资格戴这张面具。
经此一役后,兽军里很多人都叫他鬼将军。尤没有军衔,现在依然是奴隶之身,但是那些左军精锐却认同了他。
“还好,我知道将军当初只是好意。”这也怪尤自己,在遇到白子墨之前他也没想到一张面具会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丢掉。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阿凝盯着尤的眼睛,似是在看他有没有说谎。
尤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一个女子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似是感觉不妥,阿凝把视线转了过去,看向了别处。
“你问吧。”
“你说你见过我,那么是在何时何地?如果你的脸上没有这些疤痕,我竟会对你有些熟悉,你究竟是什么人?”阿凝一口气说出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
“将军,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尤起身转身便要离开,突然利剑出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若离的剑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自幼很少与人打交道,遇到的生人基本都是在战场之上,而那些人很多都成了我的剑下亡魂。”阿凝声音清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在意这件事。
她努力的去回忆,可是没有人能与尤对上。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见过这个人。
但是那记忆朦朦胧胧,没有来处,没有去处,没有始终,无根无萍。
似乎所有组成那段记忆的凭证,如时间、如地点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就如同梦醒之时却忘记了梦,那种感觉。
“那将军是要杀了我吗?”尤没有回头,他没有在这剑上感觉到丝毫杀意。
身后收剑的声音传来,然后就是甲胄轻动,阿凝转身离开了。
尤转过身,只看见一个清冷的背影。白色的披风轻轻摆动,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
尤苦笑,其实若是阿凝再追问下去,他也许就告诉她了。
她还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啊,似乎不论什么事都会用手中的剑去解决。
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将军吧,尤这样想到。
尤跃上城头,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营帐,火光之中,人影重重。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拳头解决问题呢?
从秦始皇陵里醒来的那一刻,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战斗着,从未停歇过。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累啊。
他总是有不得不去战斗的理由,去打败一个个必须打败的敌人。
他的手上沾满了敌人的血,有普通人,有武者,有仙,甚至一尊神祗在他手里殒命。
但是这不是尽头,尤知道自己不能停歇。
他还记得虚实交界里的九黎族还有那压塌天际的山河社稷图,他不能停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可以去平平淡淡的像很多人一样度过自己短暂又幸福的一生。
但是他
却更愿意继续战斗下去,这个世界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护。
只要他还没有倒下,就要努力去往那封神的战场,这是自己的宿命!
就像那个封神司的怪老头说的一样,他属于自己,但也不完全属于自己。自己值得被爱也应该去学会爱别人,爱这个世界。
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放马过来吧!
尤知道,在这个时代,在对面那片营帐里,他无比接近某个真相。
正如同他在这个时代见到了阿凝一样,所有的疑惑都会有个答案。
尤靠在城头之上,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他的脸上的时候,瘸子正拿着食物过来找他。
“守了一夜辛苦了吧。”瘸子从篮子里拿出粥还有饼子还有一小碟咸菜摆在尤的面前。
“还好,有睡过一会儿。”尤抓起饼子狼吞虎咽起来,经过昨天的那场攻城战,所有人都没敢睡的太死,他们都知道陈国会卷土从来的。
尤虽然不想参与到诸侯国的战争中去,但是那陈国里突然出现的铜甲兵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控制铜甲兵的法门与秦始皇陵中的龙尸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如果有仙神的力量出现在这片战场上,那尤就不能不管不问。
“昨天医官营里的那些家伙都炸了锅了,那少将军已经是个十成十的死人了,可是你和那个女将军就这么,这么……给救了过来。”瘸子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伸出两只手不断比划。
“白子墨是炼气士,虽然他的身体受了重创,但是他的气还维持着他的生机,不然我们也救不活。”一想到这,尤又想到阿凝,她的内力似乎介于尚武境与求真境之间,跨度极大,应该是缺少功法的缘故。
“虽然我们都不懂,但是都觉得你和那个将军一样厉害!”瘸子喜笑颜开得,好像是在夸他自己一样。
那个将军指的就是阿凝,要知道阿凝可是右军主将,和她一样厉害那岂不是很厉害?
“不谈这个,你在医官营里待得如何,他们有没有……唔,欺负你什么的。”尤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他昨天可看见了那些医官坑瘸子的事。
他们不敢面对盛怒之下的白应武,却让瘸子当挡箭牌。
“没有没有,你不要多想,这个地方其实挺好的。”瘸子自然也明白尤在指哪件事,他是个新来的,难免与那些老人们之间有些隔阂。
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时间长了就好了,人嘛,哪有什么事事顺心的时候。
尤帮他摆脱了奴隶之身,还让他一生所学有了用武之地,瘸子自己已经很知足了。
“那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们是朋友嘛。”既然瘸子不想多说那么尤也不会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若是他不愿意告诉你,好心也会办错事。
“对了,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也是可以的。”寒城之战如火如荼,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个结果。
“离开?也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被束缚在这小小的白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离开也好,离开也好。”瘸子先是诧异,然后又是理所当然。
当初若不是尤要救他,根本没必要成为奴隶。
“对啊,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个又黑又臭的棚子里了。”尤拍了拍瘸子的肩膀,这个善良的老人尤说什么也要帮他寻一个好的归宿。
这个世间的人若都是像那些帝王一样为了权欲发起搅动世间的战争,亦或是像仙神一样为了长生和力量去做出那一桩桩的恶事。
那他何必要战斗?
尤为了守护这个美好的世间而战,而那些所谓的美好不仅仅是辞藻的堆砌。
而是像眼前这个善良的老人一样,是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
瘸子摇摇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谁都不欠谁了。你要离开就赶快离开,我是不打算走了。只是这个小小的白国到处都是土匪,到处都是吃不饱饭的人,这军营里又安全又能吃饱,真的已经很好了。”
尤默然,他一直想的是自由,而瘸子却需要考虑到生存的问题。
他不是自己,在这个乱世里没有自保的能力。也许在这个军营里,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时间过的很快,从早上到正午,从正午又到了傍晚,陈国始终没有再次攻城的迹象。
倒是从白国后方又赶来了一队人马,是任天驻扎在乱石岭的那只千人旅。
守城的士兵在见到这只千人旅之后都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右军来了!
尽管基层的士兵不知道君主的考量,但是在陈国倾举国之力发起战争之际却不让右军来援,都心中难免生出些怨气。
城破总要伴随着人亡,他们死了,他们身后的亲人也要遭殃。
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效忠王权,除非他们的君主真的爱民如子。但显然,白伯贤不是这样的人。
但即便是有些想法,这些士兵们也不敢说出来。说到底,他们虽为平民,但也只是比奴隶强上一些罢了。
国家是君主的国家,他们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不过随着任天的到来,军中积累了许久的怨气飘散了许多。
据说,右军剩下的人马会在三四天后到达,这无疑让整个寒城的士气提升到了一个顶点。
只是和军中的情况不同,整个城主府中依旧是一片阴霾。自白子墨回到城主府起,期间再没有醒过一次。
他受的伤太重了,深可见骨。清晰可见的各种伤痕有百多处,这两日里白应武的眼睛一直是红的。
堆积如山的事物等着他去处理,而白子墨的伤势也一直被他牵挂着。
整个医官营的大夫都来看过白子墨,都说生命无碍但是却无法苏醒,也许可能不会醒了。
整个议事厅中坐着两人,两个白国之中除却君主之外最具权力的两人终于会面。
“我已飞鸽传书,右军不日便会到达。”阿凝早已书信两封,一封给张丰年,一封送往白都。
张丰年已经在来的路上,但是白伯贤却始终没有表明他的态度。
阿凝知道自己先斩后奏可能触碰了白伯贤的底线,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若右军晚来一日,就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你可知你这样做我那个兄长心中会如何想吗?”白应武揉着额头,他从昨日开战到现在就没有休息过,全靠自己的意志支撑着。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战场外的硝烟
“眼下君主如何想的我都可以给他一个解释,但若寒城失了,就不需要解释了。”阿凝原本想着白应武会如流言中的那样举棋不定,但没曾想,她来到寒城的第一日就见到了一场拼尽全力的战争。
她已经不需要去问白应武是否如流言所说,要与陈国合谋夺取君主之位。
双方这场战争里已经死了几千人,若是装样子给她看那未免代价太大了。
而且,她的行踪也未曾告诉白应武。
原本阿凝的到来让白应武看到了希望,可是当得知她只带了三百人后便沉默了。
他一直闭口不谈此事,因为那时正是双方交战最激烈的时刻,但有些事总是无法避开的。
对于这些,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可话虽是如此,想必君主马上就会与你要这个交代。”不管如何,寒城守住了。右军未经白伯贤的允许也到了寒城,从白都来的信应该很快就会到达。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听君之命,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阿凝并不想与白应武谈论这件事,说到底她做的没有错,而白伯贤也不是那种看不清局势的人。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白应武放下手中的军务,第一次郑重的看待起这个在白国可以与他平起平坐的,小姑娘。
“白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您似乎自昨天就没有休息过,大战在即,还需要您主持大局。”军务繁重是一回事,想必白应武忧心忡忡的大部分原因是白子墨的伤势。
但无论如何,白应武不能垮掉。
“那我也就直说了,那日在朝堂之上,我给将军难堪了,将军能不计前嫌前来助我,是我那日做错了。”白应武说得很诚恳,至少阿凝从他脸上看不出真假。
阿凝也有些诧异,这算是道歉吗?
“我所作一切为了白国与君主罢了,将军不必如此。想必那日,您也不是因为私心才针对我的。”左军与右军马上就要携手抗敌,主将之间能消除些隔阂也是好的。
“可世人不这么想,君主也不这么想。”白应武有些落寞,右军为何迟迟不来寒城?
还不是都觉得他白应武会对社稷不利,想要取他的兄长而代之?
为何一些流言就能差点让寒城毁于一旦?他白应武在其他人心里,包括他的兄长,都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罢了。
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他的父亲。
他很想要王位,但那不过是他年轻之时的事了。相比于那个位置,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家人之间的血脉亲情。
所以,他的父亲和他的兄长让他来守寒城,他义无反顾的守了十几年。
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事,因为不会有人信。就如同阿凝一样,她只带三百人来援,是已经做好了被他杀死在这里的准备。
她虽然不相信那流言,但是也信不过他。
“将军与子墨的牺牲我都看在眼里,会向君主如实禀告的。”白子墨孤身迎敌,白应武在大局已定的时候才赶去关心白子墨的伤势,这些都是他们父子忠君报国的证明。
而现在白子墨重伤,甚至可能醒不过来。白应武忍着伤痛还在一心扑在军务之上,他们不该受到这样不公的对待。
将军百战无归路,这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
“如此就先谢过徐将军了,你与你父亲都是深明大义的人,有你们是我白国之幸。”白应武与徐定邦根本没有像现在一样坐下来谈过什么,左军与右军的存在就是为了相互牵制,左军主将与右军主将私下会面会犯了大忌。
他们二人这么多年来都是做好分内之事,偶有交际也是公事公办,不存在什么交情。
现在想起来,他与徐定邦都是不争之人,争的人,让他们争的人,是坐在君主之位上的那两人,是他的父亲还有兄长。
“阿凝自问不如我的父亲,但也跟随在父亲身后学习了很久,不会在战场上拖了您的后腿。”虽然阿凝与白应武平级,但她还是把自己摆在一个晚辈的位置上。
“将军说笑了,以前你是鬼军的统领,你父亲把你藏得严严实实,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都没见过你的本事,所以有些偏见。”白应武一阵感叹:“可是你在战场上已经丝毫不输我们这些老家伙,右军在你手里,已经可以让人放心了。”
光凭她敢孤身来到这寒城,白应武就足以看出阿凝的心性超越了一般的常人。
至于阿凝的武功,无论是左军还是右军,都知道鬼军的统领在战场上杀敌无数。
她所欠缺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白伯贤只是想通过她控制军队,但是这些个将军们,已经认可了她有统率一军的能力。
世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而这世界上,没有爬不上去的山。
白应武也是如此,他没有向世人去证明什么,即便所有人都恶意的猜测他,但是他却始终扎根在寒城。
他没有去证明自己,因为不需要。就像阿凝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决定让右军开拔寒城。
阿凝觉得白应武与自己的父亲很像,他们驰骋在战场之上,是因为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他们是战士,与朝堂之上的野心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与前方主将之间冰释前嫌不同,在朝堂之上,已经炸开了锅。
“寒城乃我白国要地,万万不能有失,徐将军虽是先斩后奏,但是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她的所作所为也是情理之中。”有位大臣向白伯贤说道,也是说给在场的众位大臣们听。
现在他们的人分成了好几拨,各自持着不同的意见。
白伯贤坐在最上面,面沉似水,看不出悲喜,无人能猜测出他此时的心中所想。
“禀君主,右军主将徐凝私自调兵,违抗君命,这是重罪,不可不察。”又一个大臣站出,让右军驻扎在丰邑,是整个朝堂商讨后的结果。
这只右军现在是白伯贤手里唯一的底牌,但是阿凝却没有听他话,虽情有可原,但是君命就是君命,君要臣死,做臣子的就必须完全听从!
阿凝连问都没有问过他的意思,就将整只右军带到了寒城,这已经触碰到了白伯贤
的底线。
所以,虽然先前的大臣说的在理,但是他也没有阻止第二个大臣。
朝堂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对,而是做的不好。
朝堂之上亦是战场,还是杀人不见血的那种。若是没有在多方博弈中处在一个“正确”的局势中,就会被排挤,甚至是杀身之祸!
而阿凝在白伯贤的眼中,永远都只会是一枚棋子,若是这枚棋子不听话,他还留着她做什么?
但是白伯贤不会表现出来,他会像支持白应武一样支持阿凝。
这次的难关是一定要度过的,如果被陈国攻破寒城,那万事皆休。
“诸位爱卿,想必徐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前方的战事急报已经传回,陈国已经与我们全面开战了,我们还是想想有什么对敌之策吧。”白伯贤开口,将谈论的重心从阿凝身上移开,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但是现在对阿凝做什么却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还需要她带着右军解了这次白国之围呢。
“君主圣明。”一众大臣躬身作揖,无论他们争了个什么结果,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白伯贤。
“白国连着三年都是荒年,粮食都不够国民果腹,况且匪患滋生,出了许多流民,这场仗,不好打啊。”齐仁站出来,他相当于白国的大管家,打仗除了靠士兵还要靠国力保障后勤,白国的国力显然不如陈国。
更何况这三年,白国境内时常有人饿死。他们存粮的仓库已然快要见底,想要支撑这么大的战事,很难。
“那爱卿的意思是如何?”白伯贤知道齐仁说的是大实话,仅仅是每日维持左军和右军的正常开支,都是省了又省,战时只会消耗的更多。
“微臣认为,应当与陈国议和。”齐仁看向白伯贤,朝堂之上顿时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肃静!”白伯贤制止了众人的讨论:“齐爱卿,你认为陈国会与我们议和吗?”
“此战乃陈国主动挑起,我们现在议和他们自然不会允许,但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议和。”齐仁字正腔圆的陈述着自己的理由,白国与陈国是世仇,他们身为白国子民,自然不会轻易放下仇恨。
但若是一味的打下去,白国未必能撑住。国与国之间的恩怨基本都在民众,但是对于君主来说,这些恩怨,是不如自己的江山来的重要的。
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割城求和的事?只要君主愿意妥协,只要自己的宗庙在,甚至只要自己的性命在,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这是一人之国,民众的意见虽然重要,但是某些时刻,也没有那么重要。
“那爱卿以为,我们以什么理由向陈国议和?”能不打自然是好的,白国的现状并不好。
白伯贤也想做一个彪炳史册的君主,若能灭陈国自然超越了他的祖先们,但是现实不允许,他只能先求自保再求其它。
“一般议和的条件无外乎有三,割地、献宝、和亲或是献上质子。”齐仁看向白伯贤,这三点无论哪一条都是奇耻大辱,但弱势一方有时候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取舍。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征兵
见白伯贤没有表达什么意见,齐仁继续说道:“我白国虽然有数城,但是临近陈国的就一座寒城,而寒城又是我白国抵御陈国的坚城,是断断不能割让的,所以割地议和不可取。”
“其二,能称得上传世之宝的,我白国也没有,所以无宝可献。”白国不是什么大诸侯国,能抵一城之宝并没有。
“所以议和之法还在其三。”齐仁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能感觉到白伯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重如山。
“你是说让子兮去陈国做质子?”白伯贤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子兮并不是他唯一的子嗣,但却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子兮还有一个姐姐,但是前几年已经嫁人,若是议和,就必须献上自己的儿子吗?
“君主三思,此战我们没有胜算。”齐仁五体投地跪倒,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在让白伯贤把白国的储君送到敌国的手里。
但是君主虽然疼爱子兮殿下,但是白伯贤尚在壮年,一个儿子和白国江山,哪一个更重?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白伯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也支撑了良久,尽管不想表露在人前,但在这一刻,他再也抵不住那如山如海的压力。
白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我觉得应该问问前线将士的意思,我等在这里根本无法了解到战场上真正的局势,贸然议和,恐怕不妥。”江潜出列,虽然后勤无以为继,但是两只大军尚且完整,议和,是谁也不甘心的事。
“准!”白伯贤松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舍不得子兮去陈国做质子。
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白应武和阿凝能在前面抵住压力。
一封急报从白都传到前线,询问战事的走向,能否守住,忽略了阿凝私自调兵之事。
不谈寒城方面的回应,朝堂之上又颁发了一道战时法令。
白伯贤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若陈国不同意他们的求和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况且,白伯贤并没有就将阿凝违抗他的命令之事轻易揭过,他有一些惶恐,右军万一脱离他的掌控,他该如何自处?
所以,征兵之事不仅有局势所逼,更有白伯贤自己的私心。
“君主有令,陈国已经大军压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特地颁布战时征兵令,十人出一丁,下至十四岁,上至五十岁,如有违抗者,如有藏匿者,按逃兵罪论处!”
白国七城,每一个城主都接到了强制征兵的命令,无论老幼,十个人里就得有一个男丁入伍。
每座城都有征兵名额的限制,如果逾期完不成征兵事宜,就会换掉城主。
所以,没有一个城主敢懈怠,白国上上下下一片鸡飞狗跳。
“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三岁,十三岁啊!”宁安城的一个村子里,一队士兵正在挨着村落抓壮丁。
已经有二十来个人被绳子捆着,被聚集在村子前,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二十来人里面都面带悲色,但是他们却不敢反抗。这征兵令是强制的,城主征不够人数城主受罚,县长征不够,县长受罚,到了村子里,村
长虽然不是什么官职,但也要连带。
那二十多人里,有一把年纪的老农,头发花白身体佝偻。人活七十古来稀,四五十岁的人,因为常年劳作,其实已经不适合上战场,但是也在征兵之列。
而这些人大都是这个年纪,只有一两个青壮年,大部分青壮年早已去服兵役了。
白国三十多万人,养两万大军已经是极限。再多征兵,村子里就只剩下了女人和老弱病残,一旦在战场上死伤惨重,来年的地都不会有人种。
穷兵黩武,会将整个国家的国力压榨到极致。征兵令的目标是再度招募一万左右的成年男子,而这已经超出了白国可以负荷的军力。
白伯贤自然也清楚,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想要白国稳固,也想坐稳这君主之位。
而各级长官门为了完成任务,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十四岁的孩子,可能还没有将军的刀重。
任凭那妇人如何哭喊,负责征兵的人也毫不留情的将那孩子绑在人群里。
这一幕在白国所有的村落、城镇中上演,短短数日,城镇还好说,一些小一点的村子竟然一个男丁都没有留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村”。
至于富贵人家和白国贵族们,他们不需要亲自上战场,但是要贡献成年奴隶,按家族人口十比一的比例来。
原本有些家族庞大,奴隶不够的需要家族成员去的,塞点钱就可以让负责征兵的长官免去自家的兵役。
至于征兵人数的缺口,自然是从偏远地方的山村补上。
五日之后,各城已经基本完成了征兵指标。而这些兵会陆陆续续的前往白都,大概在一万二左右。
整个白国境内一片惨淡之色,少了这么多壮年男子,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空缺。
好在田地大部分都已经种上,不然大量土地无人耕种,来年又要饿死许多人。
山里的土匪们也愈发猖獗,没有了右军的围剿,而各个大城里的官府也抽不出人手来对付他们,导致白国各地匪患严重,一片狼藉。
而远在王都之中的白伯贤并没有因为征够兵就放下心来,粮食和武器,依然是个大难题。
兵器和甲胄的库存根本不够武装这一支新军,而且一旦把这些军需给到了新军,那么前线作战的左军和右军的物资就无法供给。
但是白伯贤只能把这些武器支配给新军,现在他手里只有这支军队会完全听他的话!
他总不能让这些人拿着木头长矛,穿着布衣上战场,这些可是他的嫡系。
新征的兵都没有经过什么训练,里面倒是有一些曾经退下来的老兵,现在重新被征召入伍。
白伯贤在白都外划了一块地,充作新军的驻地和训练场所。
白都有守备军三千,可以训练这些连血都没有见过的新兵。
现在摆在白伯贤面前最严重的问题还是粮食的问题,一万多人不事生产,所消耗的物资是极多的。
白国连着三年都没有存下什么粮食,现在招募了新军更是有些捉襟见肘。
不久之后,又一条征粮令下达。只不过这次的强征对象是那些贵族和富贵人家们。
以君主的名义,像各家“借”粮,所借之数都会留下凭证,会在几年后依次还清。
各大家族们自然是拒绝的,有些地方还遇到了阻力。但是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违抗君主的命令。
任凭是何等地方显贵,最终都不得不开仓出粮,以资国用。
直到这时,白伯贤才暂时松了一口气。他手里算上原先的王城守卫们,已经有了一万五的兵马。
虽然这支新军参差不齐,甚至不具备什么战斗力。可是只要给他时间,这支军队终究能变成能战之师!
而这支新军的军权被他完全捏在手里,若不是陈国来袭,他可未必有征兵的机会。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白应武,他们都会觉得这样是在耗损国力。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有理由,而且是名正言顺的拥有了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军队!
就算陈国被打退了,他也可以保留大部分的常驻士兵,可以说,他终于不用在左军和右军的牵扯之中稳固自己的王位。
更何况,那两支军队,他并不放心。
现在只要度过这次难关,他白伯贤的君主之位,将无人可以动摇!
看完了各地长官呈给他的奏表,白伯贤又拿起一分前线刚刚送回来的战报。
那日他询问白应武前方战事如何,白应武说寒城尚可坚守,只是一战下来伤员有很多,急需药材和医官。
而且因为右军的到达,寒城的粮食也有些不够,他们的粮食原本能坚持三个多月,但是因为多了一万人,只能坚持一个多月了。
而且开战那日,被摸进城的陈**队烧掉了两个粮仓,损失惨重。
右军的随军粮草并不能支持他们长久的作战,还需要白都的调度。
至于白伯贤所说的是否可以议和一事,白应武表态万万不可以议和。
还有三个多月就是隆冬,到时候陈国不战自退,只要能坚持三个月,陈国的大军自然会消耗掉陈国无数的资源,想要再次组织这么大的一次战争,还需要两到三年的准备。
那时候白国只要屯兵屯粮,陈国将无可乘之机。
白应武没有表达出来的是,陈国这次发兵还是因为徐定邦战死沙场的缘故。
再过两年,阿凝将不比她的父亲差。左军右军只要安稳联手,陈国根本吃不下他们。
这些只能白伯贤自己去领悟,白应武不能表达出他已与右军主将达成共识,这会让白伯贤更加的猜忌他。
他自是无所谓,可若是白伯贤做出什么不明智的决定,那么陈国一定会趁着白国内部不稳再起战端。
战争,是无法承受之重。
白伯贤将手中的战报扔到一旁,有了新军他就有了底气。议和,他也不愿意议和。
作为弱势的一方,议和就代表着要接受屈辱。
他想要做一代明君,而不是史书上屈辱求生的国主。
与大人物们心忧天下事不同,在这场席卷两国的战争风暴之中,还有一个个小人物们。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忧虑与难题,而被特赦回到朔城的白生平,遇到了他的难题。
第二百六十章 回乡
白生平几经波折从白都回到了他出生的那个镇上,如果不是被官府抓住送去寒城当军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这么远的路。
虽然路途远了些,但总归是有了一些期盼。
他回想起在老爷家做工还有军奴营里的日子,发现自己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人生在世,端的是要自由自在的才痛快!
越是接近家乡,白生平的心里就越是惶恐。他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不知道自己那两个小子怎么样了,他怕他们像自己在路上见到的那些尸体一样,没饭吃给饿死。
他当初杀完老爷一家,只是卷了些钱财,被抓住之后那些钱财自然被官府收了去,他那两个小子一个八岁一个九岁,他们还活着吗?
还有他那个女儿,听说被卖给了风月楼,那里可是……一想到这里白生平的心里如同刀绞,他恨不得马上回到朔城,却又害怕自己的孩子们已经遭到不测。
白生平站在以前他住的地方的前门,想象这几个月的生死经历,恍如隔世。
他再也不是那个除了吃饭就是干活的奴隶了,他现在是重新活过一世的白生平。
老爷的家有些破败,毕竟他当时把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杀了。
门口的杂草乱作一团,他在的时候,这个院落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院子里还有人声,想必这个院子不知道又给了谁住。
白生平将手放在门板上,轻轻的敲动着,不时便听见有人走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出一个花白的头来,是一个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家。
“你……你找谁?”白生平比这个老人高两个头,又在战场之上经历过无数次厮杀,身上自然带着一种冷冽的气息。
虽然他没有可以表露出来,但是生物的本能,让这个老人看到他就会畏惧他。
这是一个手上沾着血,并且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
“老丈,俺是这家人的朋友,俺从白都来的,可是听闻他们都不在了。”白生平没有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来这里是为了打听他那两个儿子的下落。
“唉,造孽啊,一家十几口,被家里养的奴隶灭了口。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走吧。”白生平长得凶神恶煞的,这老汉不想与他多说话。
“老丈,那请问一下,那奴隶一家去哪了?”白生平有些焦急,情急之下用手按住了门板,那老丈憋红了脸也没有合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不知,不知,谁管个奴隶的死活。”老丈眼神里带着嫌恶,这人怎么平白来打搅他的生活。
这个院子里死过人,还死了那么多,早已是远近闻名的凶宅。
原本是不可能有人愿意住在这里的,只是这老爷一家有几个住在乡下的远方亲戚,听闻这家里出了祸事,便赶来接受这家里的家产。
有的分走了田地,有的分走了钱财,这老丈则是在这座院子里住了下。
凶宅是在是让人忌讳的很,但是他一把年纪,又争不过其他人,又不想白来一趟。
况且这
院子大的很,算是老爷家最值钱的东西了,可惜卖不出去。
“哎,你们看,那个杀人犯回来了!”旁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一个妇人看清白生平的样貌之后把手中的水盆扔在了地上。
原本没有往这边看的人也把视线聚集过来,登时又有人认出了白生平。
有几个人直接当场跑掉,白生平是谁?一夜屠人满门的杀人犯!
这些人都与李家挨着进,白生平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作为一个奴隶他没有与这些人有过什么交集,但是多多少少这些人都与他认识。
白生平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他出生在这里,但是他在这些人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奴隶。
现在虽然这些人认出了他,却是作为一个杀人犯的身份。
那老丈哆哆嗦嗦的开口:“你是……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我报官了!”
这老丈没有见过白生平,但是在四邻的口中他知道了杀死这家人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长相凶恶的奴隶,这不和眼前这个大光头很吻合吗?
老丈一时也没有把杀人凶手从白生平身上扯,毕竟他的潜意识里知道那个奴隶已经被官府抓走了,现在过去这么久应该是死了才对。
他只是本能的害怕白生平,那种怕源自哪里他并不清楚。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杀死他本家的那个恶奴!
这院子里还能找到当初的血迹之类的痕迹,官府只是把尸体带走了,这个院子没人打理过。
这个老丈住在这里之前,曾亲手把那些痕迹抹去,现在,那个制造那些痕迹的梦魇,就在他眼前!
“老丈,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俺只想知道,俺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哪?”白生平看着周围的慌乱,他不想这样的,但是他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找到自己孩子。
他会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到一个,没人知道他过去的地方。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快走吧,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老汉捂着脸躲在门后,语无伦次。
“对,就在那里!”身后突然来了一群人,是热心的民众去报了官。
整个镇上现在只有四个维持秩序的官兵,现在他们都来了。
其中有一个年长的士兵是他们的头头,白生平认出了他,当初就是他带着十几号人把他捉了去的,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孩子去了哪里!
“站那别动,否则我的刀可不长眼!”张捕头大声吼道,他还以为报官那人诳他。
这朔城,谁不知道夜里杀掉主人全家的奴隶白生平?在他们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这样的大案,别说过去了几个月,就算是几年都会有人记得。
张捕头当了一辈子官兵,就没有见过比这更血腥的案子。
现在他看到了白生平,一眼就认出了他。以前他手里有十几号人,现在征兵令一出,人都调到了白都,现在他手里带上他也只有四个人。
别看他吼那么大声,实则心虚的不行。眼前可是背着那么多条人命的杀人犯,
还是个如此生猛的大汉,他怕自己这四个人拿不下他。
不是说他被充作军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人,草民白生平,见过大人。”白生平双膝跪地,对着张捕头就是一拜,示意他并无恶意,并不会做什么事。
张捕头狐疑的看向左右,他虽然是个官差,但是也没到别人给他行如此大礼的地步。
那些围观的人也是指指点点,而白生平跪在地上不为所动。
“你你你,起来说话。”张捕头仗着手里有刀,又是光天化日的,走近前几步,用刀指着白生平,生怕他暴起发难。
向白生平这样壮硕的大汉,整个白国也没有多少。他站直了,连张捕头都比他矮半头。
“谢大人。”白生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他有很多话想要问这个张捕头,但是现在张捕头对他有戒心。
“我问你,你不是上战场成了军奴了吗?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作甚?”张捕头也诧异,当初抓他的时候白生平是反抗了的,十几个捕快都拿不下他。
他拿着一根扁担,担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往山里跑。被拦住了,就把扁担拿在手里当武器,十几个拿刀的捕快都近不了他的身。
若不是他那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是他婆娘的女人拖了后腿,白生平未必会被他们拿下。
可是现在的白生平虽然给人一种难以掩饰的煞气,但是却如此乖巧。
“大人,草民侥幸上得三次战场不死,被特赦了。”白生平说着去翻包裹,从油纸中拿出一张布帛:“这是白都的大人们开的证明。”
张捕头盯着他,伸手接过了那张布帛,上面不仅写着白生平已经被免去了所有罪状,还入了平民户籍。
张捕头不敢大意:“这印绶我也认不得,你和我回去见大人,大人说你无罪,我们便放了你。”
“谢大人谢大人。”白生平小心翼翼的将布帛用油纸包好,这可是唯一能够证明他是无罪的凭证。
张捕头没有给白生平上镣铐,只是四个人围着他,一路向官府走去。
到了县衙,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只是白生平见这些人里少有男丁,有也是瘸子或是很老的人。
征兵令一出,整个白国都显得人丁凋零。
也好在白生平这段日子里一只在赶路,没有在什么村落聚居地落脚,不然他也在被抓的行列里。
征兵令已经完成,他也算是躲过一劫。
白生平站在堂上,早有人去叫了县令,县令一听说他辖下的煞星又回来了,在他们到来不久后也到了堂上。
事急从简,再说,县衙现在也没什么人手,就一个县令,一个县公带着四个衙役。
白生平见到县令来了,又跪倒在地:“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起来吧,本官记得你,这帛书上写着你已是清白之身,官印也是真的,本官姑且就认你不是罪身。”看完张捕头呈上去的帛书,县令白尹也是一阵眼晕。
这丧门星,竟然从战场上杀回来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处境
白生平再三拜谢,规矩的不像是一个敢杀人的人。
“如果本官没有记错,你应该是第一个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军奴,如此勇力,何不就在军中谋个差事,回来作甚?”白尹虽然话里客气,但还是希望白生平能够远离朔城。
这白生平的案子,在他的政绩上添了一笔抹不干净的污点,如此大案,就是整白国也没有几例。
就连各地的土匪,也没有这么穷凶极恶!如此恶人,谁敢留他在本地?
无罪之身?法理上确实说他无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杀了他主人一家,他这个杀人犯,是要当一辈子的。
而且谁也不敢保证,要是以后惹恼了他,他不会再干出这杀人的事来。
所以白尹不希望他留在这里,话里话外都是赶他的意思。
“小人放心不下家里那两个孩子,还有自己的女儿,特地回乡来寻。”白生平急忙说道,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他只想带着孩子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他现在是清白身,又有力气,总能找到活计。
“你的孩子?”白尹念叨了一下,想起来这白生平确实有两个孩子,抓到他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女奴。
“是的大人,万望大人告知草民家眷何在,寻到他们,草民不会留在这里。”白生平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看透了人心,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县令不希望他留在朔城。
张捕头上前在白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白尹边听边点头。张捕头退下来的时候看了眼白生平,神色不明。
“白生平,是吧,这是你登记在户籍上的名字。”白尹开口,这件事有一些麻烦,他在告知白生平之前要先安抚住他。
“是,大人。”白生平看白尹还有张捕头之间鬼鬼祟祟的,感觉要糟。
“你那妻子和两个儿子,现在就在我县衙的一处驿站里做工。因为他们是无主的奴隶,所以现在是我公家的财产。”白尹说完顿了顿,他已经极力在寻找适当的措辞,生怕激怒眼前这个大汉。
可白生平只是揪着一颗心听他继续说下去,白尹见他这样只好继续开口:“本官可以做主,把你的妻子和你的两个儿子还给你,然后你们一家离开朔城,你看如何?”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奴隶可是十分重要的财产,一般县衙根本用不起。
只有出现某些特殊情况,比如奴隶的主人被杀害,又没有继承人什么的,又是经县衙的手办的案子,被害者的财产包括奴隶,就会被充公。
其实也不是那老爷一家没人继承财产,他的房子和田地都被亲戚们分了去,只是这三个奴隶他们不敢要。杀人犯一家,多少有些忌讳。
原本这三个奴隶县衙也只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他们这样的奴隶不能入户籍,而县衙也养活不起三个吃饭的人。
是那个女人死活求着县令给她还有两个孩子一口饭吃,不然要不了几天她和这两个孩子要么被抓捕奴隶的人抓走卖掉,要么就会饿死。
白尹看她可怜,就在一处驿站给她找了个差事,干些杂活。只管一口饭吃,别的也管不了。
现在那女人还有白生平的两个儿子就在驿站喂马劈柴什么,若不是白生平回来,白尹几乎要把那三个奴隶忘记了。
“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白生平红着眼睛,他的孩子们还活着,还有那个女人,他都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
白生平清楚的知道奴隶的命运是怎样的,白尹虽然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实实在在救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敢问大人,草民的女儿现在如何了?”县令只是说了他那两个孩子和那个女人的下落,目前来看一切还算安好,可是独独没有告知他的女儿的下落。
联想到刚才白尹和张捕头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可不要不知足,你知道三个奴隶的价格吗?就算你能做工,干十几年才能给你妻儿赎身。”张捕头站到了白生平的面前,他要保护县令的安全。
他们之前就知道,这个白生平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杀了他主人一家。现在为了他女儿,他可能干出同样的事!
“县令大人分文不要,就把妻儿还给了你,你就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吧!”
见张捕头这个样子,白生平一慌:“大人,俺女儿,她怎么了?”
对白生平来说,是她的女儿让他知道了活着的意义。不是一辈子在老爷家做牛做马混口饭吃,他活着,是为了更美好的东西。
他为了他的孩子们,他的家人活着,为此不惜手上沾满鲜血!
也是因为他的孩子们,他才有力量,从那绝望的战场之上活着走下来。
他不是个奴隶,从他有了女儿那刻起,就不是了。
“她没有事,还过得很好,只是……”看到白生平这个样子,白尹欲言又止。
不过他是瞒不了白生平的,他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光,一种他从未在别的奴隶身上见到的光。
若是白生平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就会发现,他见过那种光,在尤的眼睛中。
那是一种渴望的光芒,渴望活着,渴望自由,那种渴望最终会变成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现在的白生平就是这个样子,不再是作为一个奴隶麻木无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有名有姓,有家人,有为了一切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只是什么?”白生平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却被张捕头拦下。
“她现在是风月楼里最好的苗子,等她过几个月过了年,成为风月楼里的头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朔城虽然比不得白都,可是风月楼那也是一等一的销金窟。
那老爷初时觉得白生平的大丫头只是个浪费粮食的女娃子,可是她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竟然出落的有模有样的。
风月楼当初从李家老爷手里把她买过来,可是出了一笔不小的钱。但是稍稍给这个小女奴打理一下,竟然愈发的标志起来。
若不是大丫头不到十四岁,早让她出去接客了。不过也差不多了,过了这个冬天,她就满十四了。
而张捕头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他来来往往接触的人很多,风月楼出了一个头牌,就是这些
人嘴里的谈资。
张捕头还听说,那个大丫头现在的身价被风月楼炒的很高,朔城里已经有好几个富贵的老爷愿意为他一掷千金。
所以这就是难题所在,白生平口中的大丫头已经不再是几石米就能交换下来的小女奴,而是成了风月楼中最炙手可热的云烟姑娘。
几石米,已经是普通人家差不多一年的口粮,而她的身价,翻了几十倍!
就算白尹有心帮白生平达成所愿,好把这个瘟神送走,但是也有心无力。
张捕头一五一十的把云烟的处境告诉了白生平,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任凭白生平再能干,也要几十年才能挣够云烟的赎身钱,而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的县令一句话能解决的事。
云烟等不了他几十年,张捕头还说,县令对他们一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这也是白生平的过往太凶,换个人来,早就被打出去了。
奴隶的命说不值钱也不值钱,但是值起钱来,就如同白生平这样的,老爷会给他家眷。
就如同云烟,一般人根本触不可及。
“白生平,本官与你说实话。你是个十足的凶人恶人,相处了几十年的李家老爷一家,你说杀就杀了。”白尹也不想去揭白生平的伤疤,但是有些话不说个明白,他怕这白生平疯起来他们拦不住。
白生平默然不语,对于李老爷一家,他之前其实心底并没有那么多怨愤。
他给了自己家人,他感激他。可李老爷却又硬生生的把他们一家拆散。白生平的心里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还是个奴隶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借着这股内心的火焰,杀掉了李老爷一家。但是杀完人,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畅快之感,他有些惶恐,有些想不明白。
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他想要得到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没有,甚至不会去想的东西,尊重。
所以白尹说他说的是对的,他是个恶人,法理消了他的罪,但是却洗不干净他手上的血。
“本官不知道你出了府衙的门会去做什么事,你现在是清白之身,你要想清楚,你不再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奴隶,你可以选择和你的家人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拦你。”
“但是,若是你为了你的女儿做出什么有违法理的事,本官不会放过你,整个白国,将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而你的妻儿,原本可以和你一起脱离作为奴隶的悲惨命运,却要因为你一辈子为奴。本官的任期到了之后就会离开,换个人来,未必会留着你那妻儿在驿站里过活。这些,你,可要考虑清楚。”对一个奴隶费了这么多口舌,白尹也是头一遭,但是他却不能不这么做。
白生平在他眼里就是个会移动的隐患,如果他为了他的女儿再去杀人,天理不容他,法理也不容他。
但是白尹又不能强迫他,或者把他关起来,再让张捕头一直看着他。
他不是个罪人,现在不是。堵不如疏,如果白生平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那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而白生平,听完之后,瘫倒在地。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重逢
白生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府衙的,他茫然的走在街上,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他蹲在大路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抖动。
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只会流血流汗,不会流泪。
可是这次他真的没有办法了,白尹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白国的法理给的,像他这样的人,死几次都够了。
可是他现在有了一次机会,重新做人的机会。他还可以改变自己妻儿的命运,让他的家人与他一样,可以站直了,自由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他所要做的,就是远远的离开这里,然后,忘记自己的女儿。
可是,可是……
白生平捂着自己的胸口,他心如刀绞,莫名的窒息感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就算是在战场上,他也始终觉得会有一线生机。可是他回到了家乡,却感到如此绝望。
他瘫倒在地上,不顾行人们的目光。路人们匆匆走过,绕开此地。
白生平就这么躺在地上,他伸出手,看着天空,似乎想要去握住什么。
一个在酒肆吃喝的老头看见了这么怪异的一幕,一个大男人,躺在大街上,泪流满面。
他摇摇头叹息,这世道,每天都有无法过活。
只有这酒啊,虽然苦,却能让人心里好受些。老头拿起酒葫芦大大的饮了一口,让自己不去看那个奇怪的男人。
这世上,有很多事,他是管不过不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纵使逆着人海,纵使埋骨路上,只要选择了,就没有理由后悔。
所能做的,要么坚持下去,要么就像那个男人,放弃会更容易些。
许久之后,白生平从地上爬起。还有三个人在等着他回去,他很想很想去见他们,而他现在可以了。
拿出自己仅有的钱,那还是他给白子墨赶车挣下的,回乡的路上,他也用的差不多了。
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白生平走到一个卖饼的铺子旁。用仅有的钱,买了十个饼。
他从张捕头那里知道,他的孩子们还有那个女人过得并不好。每天的劳作也只能果腹罢了,只是没有性命之忧。
他这个做父亲的,做的太差劲。
驿站在镇子外十几里处,白生平走的快,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朔城下辖只有两个镇子,这驿站是给去白都还有其它城的信使们准备的,是府衙负责打理的一处产业。
这里常年养着十几匹马,而白生平远远的就看见有两个小孩子在驿站外面玩耍。
他们在驿站外面互相追逐,一如白生平曾经记得的样子。
那是他的两个孩子,他们就在白生平的眼前!
白生平甩开大步,用力向那驿站跑去,似乎是风沙吹进了眼睛,跑到一半,眼睛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
“大石头,小石头!”白生平吼道,他那个大嗓门,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听见。
“咦,好像有人在叫我们。”小石头听到白生平的声音突然停住,大石头没注意撞到他身上,两人摔倒在草垛上。
“是哦,好像是爹
的声音!”大石头急忙跳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弯着腰在喘着气停在他们跟前,但是他有些奇怪,明明是在笑,却一直在流泪。
“爹!”大石头惊喜的叫了一声,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他们的爹啊!
尽管几个月没见,但是他们兄弟俩并没有忘记白生平,虽然他们的娘告诉他们,他们的爹不会回来了。
大石头小石头扑在白生平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白生平毫不在意,他半蹲在地上,两只臂膀搂着他的两个孩子,抱得紧紧的。
他们在他的怀里,是如此的真实。
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仿佛做梦一样走马观花的从他眼前掠过,无数次面对生死危机,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他活过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抱住了一切。
这时,一个女人抱着一捆草从马厩里出来。那女人二三十岁,脸上有几条狰狞的伤疤,那是被鞭子打过的痕迹。
白生平认出了这个女人,李老爷打死他婆娘的时候,又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了一个丑婆娘给他。
他们一起相处了三个多月,但是这个女人始终被疏离在白生平这个小家庭外面。
可是,白生平从张捕头那里听说。当他被押上寒城的时候,是这个女人,拉扯着他的两个孩子。
若是没有她,他就再也见不到大石头和小石头了。
“娘,我们爹回来了,我们的爹回来了!”大石头和小石头拉着白生平的手就往驿站里走。
白生平被他们拖着,来到那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
“丫头,活干完了就早点去做饭,外面吵吵的,干嘛呢?”这时,从驿站的房子里走出了一个老头,那老头头发花白,但是看起来还算硬朗。
他是这个驿站的管事儿,原本这里除了他还有两个年轻人的,只是征兵令一出,他们也参军去了。
现在这个驿站里只有一个老头儿,还有三个奴隶。
“知道了,大人。”婉婉应声到,婉婉是这个女人的名字,是她曾经在大户人家做奴婢时候起的。
婉婉看了白生平一眼,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厨房走去。
白生平摸摸后脑勺:“你们叫她娘?”
大石头小石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大石头开口:“爹爹,你不在的时候,是娘护着我们。”
白生平曾经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过,这个女人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要离她远些。
这其中,带着他对李老爷的恨。但其实,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和婉婉并没有关系。
说到底,婉婉的命运和他们如此类似,都是苦命的人罢了。
“爹爹没有别的意思,很好,她很好。”他的两个儿子还以为他怪他们没有听自己的话,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很想要感谢婉婉,但他曾经对她恶语相向,像个混蛋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喂,那爷们儿,你是谁啊,来这里作甚!”张老汉喊道,他
有些日子没见过什么人来了。
别说是人,征兵令一出,他这驿站十几匹马都调走了,只剩了两匹应急。
“老丈,俺是他们的父亲,俺回来来找他们了。”白生平弯腰作揖,这老汉因为县令的原因并没有伤害过他们娘仨,这从他使唤婉婉的话语还有孩子们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大人好。”
“大人好。”
大小石头向张老汉鞠躬行礼,这张老汉是这驿站的管事儿,而他们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是奴隶,奴隶见了大人都是要行礼的。
“不对呀,县令跟我说他们的父亲死了啊,还是个……杀人犯!”张老汉后退了几步,他也是才反应过来,毕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张老汉顺手拿起旁边的木叉,警惕的看着白生平,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两个孩子吓得不敢说话,张老汉那句杀人犯一喊出来,他们都吓的发抖。
若张老汉只是听说,那他们就是亲历者。那个晚上,他们的父亲满身是血的带着他们逃命,然后就被官府抓了。
很多人都知道驿站里的两个孩子是一个大恶人的孩子,虽然县令因为婉婉的原因让这些人不要伤害他们,但是周围人免不了对他们嫌恶和疏离。
都是因为张老汉口中的,那个杀人犯。
“老丈,县令已经答应了俺,让俺带他们离开这里。”白生平从脏兮兮的包里拿出一块府衙的木印,说给了驿站的管事儿他就会放他们离开。
张老汉狐疑的看着他:“府衙的令牌,倒是做不得假,不过你得等我找人去问问县令,这三个奴隶我可做不了主。”
驿站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走不开,而县令闲着没事也不会来他这里,只能托村民去问。
“多谢老丈。”白生平再三感谢,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带着他们去哪里,但是他们在这里是无法生活的。
“那边有个棚子,他们就住那里,今天你就在那休息吧。对了,我这里没有你的口粮,你想要吃饭要么交钱,要么干活儿。”张老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其实心里慌的不行。
“俺晓得的。”白生平弯腰点头的说道。
说到底,白生平的恶名,是杀出来的。
白生平和大石头小石头去了他们生活的棚子,这个棚子以前是放杂物的,但是被收拾出了一块儿地方,稻草铺的整整齐齐的,还有一床缝补过很多次的烂被子。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全是婉婉的功劳。
白生平看着这个地方,他的鼻子又有些酸,这是一处小小的避风港。
很快婉婉就把张老汉的饭做好了,他们吃的不是一锅。张老汉的粮食是县里供的,要好一些。
而他们吃的是前些年的旧粮,还要混着野菜才能吃饱。大石头和小石头一有空就去林子里挖点野菜蘑菇啥的,他们就这样勉强度日。
不一会儿,婉婉端着一个瓦罐进来,里面装着今天的晚饭。
她进来抬头就看见了白生平,这棚子太小了,突然多了一个人就显得很拥挤。
“你回来了。”
“嗯。”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重要
婉婉收拾出来一片地方,放下瓦罐。她和两个孩子每日的粮食都要去张老汉那里领,因为她算是县里养的奴隶,张老汉也并未克扣口粮什么的,当然她需要干的活挺多的。
白生平已经从两个孩子口中知晓了,这个驿站的一切杂活都是婉婉在做。
劈柴、挑水、喂马、清理马厩什么的,像是张老汉使唤她做饭这种小事,数不胜数。
这几个月,就是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撑起了白生平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这也是大石头和小石头认她做娘的原因,除了他们的娘,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而婉婉做那么多繁重的活,只是为了不让他们两个饿死。
婉婉取出四只碗,依次在碗里盛上汤水,今日的汤水更稀了。
张老汉告诉婉婉,他还是给她三个人的口粮,他这里不养吃白食的人。
白生平看着那清可见底的汤,几乎可以数清的米还有上面飘着的菜叶,他已经知道了她和孩子们这几个月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即便是做了如此繁重的工作,所得到的东西,也只够续命的。
大石头和小石头自然干不了多少活儿,整个家的重担一直压在婉婉身上。
婉婉拿着勺子在锅里捞着米和菜叶,白生平和两个孩子的碗里都放的满满的,锅里剩下的基本就只有清水。
“俺差点忘了!”白生平一拍脑门儿,把包裹拿过来,拿出买的十张饼。
孩子们一看到有吃的都欢呼雀跃,他们也只有在李老爷家里才吃过饱饭,自从来到这里,每天都是汤水,永远吃不饱。
而婉婉每次还尽量把稠的捞给他们,就像她刚刚做的那样。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娘,爹给我们带饼吃了,您快尝尝。”大石头和小石头从白生平那里接过饼并没有往自己嘴里塞而是凑到婉婉面前,让她先吃。
婉婉看着两个孩子,又看了一眼白生平,在饼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一家四口,缩在小小的棚子里,其乐融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入夜,白生平看见婉婉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又去外面抱了一大捆稻草,准备在地上给白生平铺床。
白生平接过她抱着的稻草,看见她的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是新伤。
“俺准备带孩子们离开这儿,换个地方生活,你要不要……一起走。”白生平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从战场到白都,从白都到朔城,他的计划里,一直都只有自己的孩子。
直到他到了朔城,才知道,这个女人,一直在这里,保护着他的孩子们。
他知道,她已经和他们是一体的了,再也分不开了。
内疚从心底涌起,他与她相处的几个月里,对她并不好。他欠她的,太多了。
“我们……可以去哪?”婉婉小心翼翼的问道,她一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作为奴隶,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白生平看见她这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她刚刚到他家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翼翼,而那时他动不动就会发火,虽然没有伤害过她,但他也
知道她在害怕。
可从白尹那里知道,就是这个像兔子般小心翼翼活着的女人,在他被抓走的时候,护着他的两个孩子。
他知道,她想活下去,可为了两个孩子,她也曾不管不顾。
白生平走上前去,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如果你愿意,天大地大,咱们哪里都可以去。如果你愿意,从今往后,俺来保护你,俺来照顾你。”
婉婉被白生平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并未反抗,她从未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温暖。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白生平,不肯撒手。
白生平轻轻抚摸着她脸上那吓人的伤疤,把自己这几个月经历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告诉了婉婉。
把自己三次上战场不死的事,把自己恢复自由身的事。
他告诉她,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奴隶了。她是他的家人,从今往后,她将与他一样,自由了。
婉婉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漆黑的夜里似乎会闪光,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摆脱作为奴隶的命运。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说要保护她,照顾她,她很开心。
她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因为不听话的奴隶就会挨打。她身上的伤疤,就是她曾经受到的教训。
所以当她被李老爷买回去的时候,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从未想过要反抗。
因为她害怕,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她只想活着。
李老爷让她和自家的奴隶给他生能干活的好奴隶,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当婉婉第一眼见到白生平的时候,她吓坏了,眼前这个男人,可比土匪看起来要凶恶多了。
他好像永远黑着一张脸,眼睛里的火似乎能把任何他见到的东西烧个精光。
但是渐渐的,她发现了这个老爷口中的“阿奴”其实并不凶恶,他只是在生气,在愤怒,但那不是他的本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李老爷指着她对他说,阿奴啊,又给你买了个婆娘。
她记得白生平只是一言不发的拉起她的手,就钻进了棚子里。他对她说:“以后你就睡在那里,另一边是俺们睡觉的地方,还有,不要告诉老爷。”
他从来没有打算碰她,虽然她脸上都是伤疤,但好歹是个女人。她不明白,这个奴隶和她见过的那些好坏不论就是要吃掉她的那些奴隶们不同。
渐渐的,她发现白生平在老爷面前永远是点头哈腰的,就是笑起来也是很难看的那种。
一旦他回到自己的棚子里,永远是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婉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没有碰她,但是在老爷面前,她和他还有孩子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但婉婉知道,那只是他在老爷面前的掩饰,他在掩饰着什么,他在努力隐忍着,他低着头,是怕老爷看见他那满含怒火的眼睛。
就这么过去了大概快一个月,细心的婉婉发现,白生平每天都起的很早,可那个点根本没有什么活儿干。
他每天早出早归,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汗。稍作休息之后,就是每天的日常劳作。
婉婉来到
李老爷一家后每天就是打扫院子什么的,不管有什么重活累活,这个高大的男人全都一手包揽。
虽然他没有把她当成家人,可是碍于李老爷对他和她的“期望”,他们一家每天的饭都是自己做的,吃的也是一锅。
其实作为奴隶,这样的生活对于婉婉来说,比之前强太多了。她不需要干多少活,也不需要挨打,每天就有饭吃。
这个世界就好像将她遗忘了一样,没有许以善意,但也没有伤害她。
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交流,就是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还有他的两个孩子,虽然一天也不见得能和这个男人说上几句话。
一般都只是她在问,像是,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那个男人只是点点头或者嗯一两声,倒是这两个孩子,还能和她多说几句话。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很久很久,她想着,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可是有一天晚上,这样的生活彻底回不去了。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雷声震的棚子都摇摇欲坠的,婉婉因为害怕并没有睡死。
半夜的时候,她看见白生平手里拎着砍柴刀出了门去。再见到她的时候,他拎着一个包裹,满身是血的回来了。
他摇醒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跟自己走。
婉婉害怕的缩在角落里,白生平已经知道她醒了,他走到她的跟前,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俺把老爷一家杀了,你拿着这些钱,快走吧。”
婉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对他说:“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白生平终究还是带上了她,因为两个孩子不停哭闹,这段时间里已经变的和她很要好。
一切的决定和改变在匆忙之间定好,婉婉看着这个男人用担子担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前面急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但就是这么做了。
也许是这些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和他们一起,他们就是自己世界里的全部。
只是,最终还是没能逃成。白生平被官府抓走充军,她与这两个孩子被关了起来,等着继承李老爷财产的人把他们领走。
可是,她与这两个孩子没有人要。一个丑八怪,两个拖油瓶,在这个粮食紧缺的年代里,没有人会留着她们。
她苦苦哀求县令给她和两个孩子一条活路,如果让他们自生自灭,要不了几天就会饿死街头。
然后她就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驿站,干着两三个人的活,就这么过活着。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又回来了,他要改变她的命运。
她当然是愿意的,谁又想做奴隶呢?还是一辈子到死的这种。
可是,可是:“那大丫头呢?她怎么办。”
婉婉后来从两个孩子的口中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她明白白生平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她知道大丫头和他的妻子,在他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他要带着她和两个孩子走,可是,他似乎忘了些什么。
婉婉只感觉白生平的身体突然一僵,她知道,他没有忘。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相见
婉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些湿,这个高大的男人在流泪。
“俺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白生平喃喃道,他有很多话,不知道找谁去说。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事都要自己默默承受,没有人可以分担。
白生平只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可是他感觉到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很重很重。
他救不了他的女儿,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决定了,带着两个孩子和这个女人离开这儿,永远离开这儿。
他把一切都藏进心底的那个深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重逢的喜悦会冲淡难过,但记忆长河只是表面平静,在那最深处,暗流汹涌,永不停歇。
他做不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去看看她吧,我知道你舍不得。”婉婉细声细语,却敲进了白生平的心门。
是啊,他连见都没有见她一面,只是听到了她的处境就想要逃避。
他该去,见见她的。
“你和孩子们等着我,等俺回来。”白生平抹了一把脸,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来拯救他的。
他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希望,但他却在她这里感受到了温暖。
“嗯。”
白生平看了一眼熟睡的两个孩子,踏着星夜出门了。走出很远之后回过头,棚子里的火光在黑夜里忽明忽灭,好像随时都要消失。
白生平知道,那个女人在看着他,等他回来。
紧赶慢赶,白生平在朔城宵禁之前进了城。
没走几步,身后的城门吱吱呀呀的便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嘭的一声,到明日五更前,白生平是回不去了。
城中的居民老早就吃完饭准备休息了,现在白国和陈国正在打仗,而白国之内又是土匪横行。
天下不太平,即便是在大城里生活的人也是每日提心吊胆的。
一更刚过,街上就很难看到有行人走动。倒不是城主大人强制居民们不要随意在街上走动,他就是想,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这样的景象,征兵令一出之后每个大城都大同小异。所有居民入夜便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朔城里有一条繁华的主街,虽是实行了宵禁,但有一个地方却是照常营业。
准确的说,它只会在晚上开门。这地方便是朔城里唯一一家妓院,风月楼。
白生平找准路,径直向那主街走去。整条街都黑乎乎的,只有风月楼的大门前挂了两排红灯笼,红的扎眼。
虽是入夜,但还是陆陆续续的有人进入到风月楼里面。风月楼外面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拉着过往的行人就往风月楼里面走,来者不拒。
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风月楼开门做的是生意,只要有钱,都可进得门去。
所以,即便白生平一身旧衣,也被人热情的拉了进去。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即便是穷苦懒汉,也会想着法子弄到钱去到这风月楼里。
虽然白生平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人,但是这风月楼
却是个难得的,一视同仁的地方。
这里的人也不怕像他这样的人会赖账,敢来这里找事的人,要么被打个半死,要么就抓起来做工还债。
风月楼里养了一众护院,虽然因为征兵令走了一些,但也不是什么独身就能闯的地方。
白生平刚刚走到近前,就被门口那几个热情的女人拉进了门去,丝毫没有在其它地方见到的嫌弃与白眼。
白生平被人拉拉扯扯的走进风月楼,仿佛是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这里的人都在纵情欢乐,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让人迷醉的气息。
白生平长这么大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在他眼里的世界,不是繁重的农活就是来自老爷的打骂,要么就是战场之上的尸山血海。
走在路上,偶尔还能看见饿死的人的尸骨无人收拾。
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可是眼前他看到的这些,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里人脸上根本看不见苦难,他们都沉醉在这温柔乡中,脱离了人间苦海。
白生平在人群之中磕磕绊绊的走着,到处都是喝醉的人,他们抱着浓妆艳抹的女人,似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白生平也看见了和他差不多装束的农人,他们抱着酒罐子,旁边还有漂亮女人给他们喂菜。
白生平知道,他们用仅有的钱在这里醉生梦死,然后期待着明天不会醒来,去面对外面的苦难。
时不时有漂亮的女人过来招呼白生平,他手足无措的推开她们,
这里与外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而白生平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女儿,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没用多久就有人注意到了白生平,他与其他的客人太不一样了。
其他的客人要么喝酒吃菜,要么猴急猴撩的去找姑娘了。可是这个大高个,他似乎在找什么。
风月楼最不欢迎的就是这种人,要知道,这里的姑娘们有的是家里穷自己卖过来的,有的是从人贩子、奴隶贩子手里买过来的。
时常有人来这里寻亲什么的,无一例外的都被打了出去。
这里的姑娘们,都是他风月楼花了钱的,现在都是一棵棵摇钱树。
再说了,来这里寻亲的,根本不会有那种大富大贵之人,打了就打了,也不怕得罪人。
老鸨在一个姑娘耳边耳语的几句,随即这个姑娘便下了楼去。
白生平晕头转向的,虽然现在在打仗,但是这里的人挺多的,再加上这里点了很多熏香,云雾缭绕的,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家的大丫头。
突然,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女人过来挽住了白生平的胳膊,她的身体像水一样,整个人靠在白生平身上,让他一下子懵了。
“大爷,您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小女子叫巧儿,今晚跟着大爷如何?”巧儿的声音酥酥的,带着一种无法抵挡的魅惑之感。
任凭白生平身上几百斤的力气,却被一个弱女子拉着在人群里走。
“你要带俺去哪?”走着走着,白生平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叫巧儿的姑娘,拉着他往
后院那里走,冷风一吹,他便清醒了。
这时,他身后走出来几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拿着香帕捂着鼻子,似是觉得白生平臭不可闻。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大汉,各个面带凶色,有一两个人的体格完全不输于白生平。
白生平扭头看带他来到后院的巧儿姑娘,那巧儿姑娘皱着眉头一脸嫌恶的远离了他。
几个大汉围住了白生平,老鸨来到了他面前:“这位爷,咱瞧着您不是来找乐子的呀,倒像是来找茬的!”
老鸨一脸凶恶,那些打手护院也是步步紧逼。
白生平退无可退:“您误会了,俺不是来找麻烦的,俺是来找俺女儿的。”
“找女儿?哼,这里没有你女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识相的,快点滚!”果然是来找茬的,老鸨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猜了个**不离十。
别说你女儿不在这,就算是在,那也是她风月楼花钱买回来。这风月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她的财产!
“求求你,让俺见见她吧,俺知道她在这,俺女儿,她叫云烟!”白生平焦急的说道,与此同时,那些打手已经在老鸨的示意下准备动手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他轰出去,别脏了我这地方!”老鸨让开路,一众打手瞬间将白生平围住。
“哼,云烟现在是我女儿,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敢打我宝贝的注意,给我往死里打!”老鸨没想到,这人口中的女儿竟然是云烟。
已经有好几个大贵人为了争如烟抢破了头了,只要一开年她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怎么能让眼前这穷酸坏了好事?
“丫头,丫头,你在哪,爹来找你了!”白生平躲过一个打手的拳脚,却被剩下的人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他只能抱着头大喊,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他的女儿,他那可怜的女儿。
“妈妈,别打了,别打了。”后院的嘈杂声惹来了许多人在看,有半光着的客人,也将白生平的女儿惊动。
白生平只顾捂着头大喊,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那是他丫头的声音!
“妈妈,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们别打了。”云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行了行了,看在我这宝贝疙瘩的份上,妈妈就许你和他说说话,但是你知道规矩,别逼我翻脸。”不管怎么说,云烟都是她的摇钱树,她自然要对她好一些,不过前提是,云烟得给她把钱挣来。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云烟推开人群,一把扶住了倒在地上的白生平。
白生平满脸是血,挤出一个比苦还难堪的笑脸:“丫头,俺的丫头,你受苦了。”
“爹,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云烟满脸是泪,她怎么不知道白生平后来做了什么事,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丫头,爹好想你。”父女俩抱头痛哭,看得一旁的人直皱眉。
看着看着很多人就散了去,苦命的人见的太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白生平哭完之后直接跪在老鸨面前:“求求你把女儿还给俺吧,俺不能没有她!”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白生平跪在老鸨面前,以头撞地,很快脸上就磕出了血印。他原本只是想见见女儿就离去的,可是见了她就发现,他无法把她抛下,他要带她走!
“我今天算是见笑了,我告诉你,就算她是你女儿,现在也跟你没关系了,你今天就是磕死在这里,你也休想带走她!”老鸨气极反笑,把女儿还给你?做梦呢!
云烟就是个歪瓜裂枣,那也得在她风月楼里榨干了油水、死了才能扔出去,别说现在云烟可是她风月楼最大的摇钱树。
一个奴隶样的人,动动嘴皮子,就想把她带走?
“云烟啊,不是妈妈不帮你,巧儿,把她带回去,好生看住了。”老鸨拽住云烟的一条胳膊,一使劲就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胳膊细如嫩藕,怎么能是五大三粗的老鸨的对手?
白生平被人按着,眼睁睁的看着云烟被老鸨塞给巧儿。
“丫头!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白生平使劲挣扎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拼尽全力就会死掉的战场之上,四五个大汉竟然有些按不住他!
嘭!一个大汉见状拿着手中的木棍就朝白生平的大光头上来了一下,白生平身上突然泄了力,头上血流如注。
这里不比战场,战场之上,还可苟活。在这里,所有人都在对付他一人。
再有力气,双拳难敌四手。
“啊!”巧儿突然叫了一声,原来是云烟咬了她一口,云烟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云烟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打在云烟的脸上,却也让她挣脱了巧儿的束缚。
云烟向白生平扑过去,再次挡在他的身前,那些大汉见状停手。反正白生平已经被他们打成了半死,晾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你把她脸打坏了,我就割了你的脸!”老鸨气急败坏的骂起巧儿,从云烟咬巧儿到巧儿打她那一巴掌,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风月楼的姑娘就是靠脸吃饭的,眼见着云烟的小脸儿就肿了起来。
巧儿被老鸨这么一骂也是慌了:“我不是故意的,妈妈饶了我吧。”
“哼,回头找你算账!”老鸨瞪了巧儿一眼。
“云烟,你这是作甚。你要是乖乖儿的,我就让他安全离开这里。要是不乖,那你可不要怪我。”老鸨混迹这么多年,拿捏一个小姑娘的心思还不是手到擒来?
云烟没有回答她,转过身去,将白生平再度扶起。她生的娇小,即便是白生平半跪在地上,也快与她齐平。
云烟拿出自己的手帕,帮白生平擦拭着脸上的血水与泪水,水汪汪的眼睛泪如泉涌。
“爹爹,你走吧。”云烟看着如同小山一般的白生平,可即便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这里他也无法反抗。
白生平摇摇头,可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女儿又长高了些,也比以前更好看了些,他这么久没见她,真的很想很想她。
“丫头也舍不得爹爹,可是,你不该来这里的。”云烟红着眼,她从小便通晓了人情世故,尝尽了人间冷暖。
她知道,她的爹爹已经为她做了足够多了,他尽力了。
“爹不能把你留在这里,不能……”白生平咬着牙,血丝顺着嘴角留下来。
“爹爹,丫头不怕的,丫头什么也不怕的。”云烟的脸上说不出的倔强,她知道她的父亲为她做了什么事。按理说,她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他出现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云烟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白生平并不容易。
他已经为她对抗过这个世界了,她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爹爹,你听我说。我在这里吃的穿的都不愁,会过的很好,不要担心我。”云烟用两只小手握住白生平的一只大手,父亲的手永远那么温暖。
“教我识字的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爹爹,你要好好活着,站直了活着,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云烟用力的握着白生平的手掌,她知道,一旦放开,可能就是永别。
“丫头,俺的傻丫头。”白生平嘶哑着,他为云烟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他想要记住她的样子。
“真晦气,把他扔出去。”老鸨摆着手,她已经卖够了云烟人情,若不是那几个大贵人提前下了定金点了她,早把这男人轰出去了。
围观的人虽然走了不少,但剩下的却是十足的在看热闹,可别让这人砸了她家的招牌。
白生平手中突然一松,指尖的温度渐渐散去,云烟被老鸨拉走了。
白生平头上中了一棍,昏昏沉沉的。他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的,然后就被人扔到了风月楼后面的巷子里。
巷子里的野猫野狗顿时探出头来,大胆的,还在白生平身上嗅来嗅去。
白生平挣扎的爬起来,靠在墙上,他可不能做了野狗的食物,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他见到了他的丫头,可是更舍不得了。
他看着风月楼的高墙大院,他的丫头就被关在里面,可是他却带不走他。
“行到世间方之难,不如一醉忘百忧。”这时,一个邋邋遢遢的老头突然坐在了白生平的旁边,像是一个乞丐。
这邋遢老头手里拿着一个特大号的葫芦,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着酒。
白生平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默默的承受着身体和心里的双重痛楚。
“来,喝一口,这可是好东西呀!”那老头有往白生平这里靠了靠,把酒葫芦凑到白生平的眼前。
白生平还从未喝过这粮食酿出的酒,他是奴隶出身,唯一一次的出远门还是去上战场。
可以说,他之前的人生二三十年如一日,过着不当人的生活。
搁在以前,白生平可碰不到酒这玩意儿。
白生平也不跟这老头客气,他既然说这东西能解百忧,不知能不能解了他的忧愁?
白生平灌了几口,只觉得又苦又涩,但是和他心中的苦比起来却又少了几分。
烈酒刚刚下肚,热力一散,白生平只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一些。
“谢谢老丈。”白生平虽然不知道这邋遢老人什么来路,但是却绝对不是一个乞丐。
他很像一个人,但白生平却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这老人。
“莫得谢我,老朽出来买酒吃,没想到又见了你。
”这老人摆摆手,宵禁之后,偌大的朔城能买到酒的地方,只有这风月楼一家。
“老丈见过俺?”白生平诧异,他原以为这老丈只是路过,却没想到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是啊,白天的时候我在镇子那府衙门前见一男人在哭,那是你罢。”这邋遢老人,就是白天那个。
“老丈见笑了,不知怎的称呼。”白生平摸着脑袋后的包,白天他有些失控了。
“你叫我十绝吧。”十绝从白生平手中接过酒葫芦,兀自灌了两口。
“十绝?”白生平念着这个名字,只感觉这名字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当是他少见多怪了。
“唉……”十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倒是把白生平搞得莫名其妙。
“老丈莫非也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白生平问道,一声长叹,隐藏着许多的不为人知。
“是啊,很难很难的事。”十绝把酒葫芦又塞回白生平的怀里,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我路经此地,是为寻友。”不等白生平发问,十绝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可是老丈的朋友出了什么事吗?”白生平下意识的就以为十绝的朋友不在了,毕竟看十绝的年岁已经很大了,他的朋友自然和他一样的年岁。
“那到不是,他不在白国,我只是路经此地罢了。”十绝笑着摆摆手,他那朋友要是能出事,那可就出大事了要。
“那老丈为何叹息?”白生平狐疑的问道。
“我这一路走来,见了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人,见了许许多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何能不叹息呢?”十绝反问道,他盯着白生平,眼中丝毫没有醉意,倒是有一股令人瞬间清醒的精芒!
“老丈心善,见不得人苦。”白生平下意识的躲开十绝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目光十分刺眼。
“是啊,世间真苦啊,可是我却只能袖手旁观。”十绝对着葫芦嘴,大口畅饮,像是要把这世间的苦海吞进肚子里。
“老丈也是人,人尚不能自救,如何去救他人?”白生平不知怎么的,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只是想到自己,自己尚不能救自己的女儿,看到别的苦哈哈他哪有余力去救啊。
“不是这样啊,我等,我等是想救这世人啊!”十绝吼了一声,吓得野猫野狗乱窜。
十绝眼里的精光散去,喝了如此多的酒,他终于醉了。
白生平被十绝吓的说不出话来,救世人,这是何等的大话,也只有疯子和醉鬼说得出口吧。
白生平突然想起那熟悉之感是在哪里了,这老头和那个告诉他生命平等的男人带给他的感觉很相似。
他们都很,狂妄啊。可是他们说的事,却是想想都觉得好。
如果生命平等,如果有人救世,那他的女儿就不用遭受那不公的命运了吧。
“我白天见你,我对自己说,随他去吧,救不过来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现在又看到你,我就想啊,你就是世人啊。”
“你有一句话触动了我,你说人难自救,所以,趁我改主意之前,我帮你一次!”
第二百六十六章 问心
白生平突然发现,当十绝说出要帮他的那句话后,整个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若在这之前,十绝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精神头儿不错的糟老头子。
可是现在的十绝,站起身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白生平只觉得肩膀上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等他反应过来,他竟然飞到了天上!
十绝抓着他的肩膀,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整个朔城在他的脚下,一览无余。
白生平脸色突然一白,这里好高啊!他两只手乱摆着,整个人似乎要掉下去。
“老……老丈,您是神仙吗?求求你帮俺救救女儿!”白生平怎么还不明白,这十绝是个高人啊!
“莫要胡说,要是神仙真的救世,你那女儿何苦受这些灾劫?”十绝脸上一冷,却又有些无奈。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我的身份不想让你知道,今晚过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我的事,知道了吗?”十绝的话不容置疑,白生平不住的点头。
“天地如炼,唯争一线,你记住,仙神都是虚妄,想要救你的女儿,你只能靠你自己。”十绝并拢双指,一下点在了白生平的眉心。
白生平只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然后身体就不能动了,除了眼珠子,竟然连话也说不出。
这样的情形只持续了一瞬,然后白生平就恢复了行动,只是刚刚还在白生平旁边的十绝却不见了踪影。
白生平看着脚底,一道透明青色剑影漂浮在他脚下,他就踩在这剑影之上漂浮在虚空。
十绝一消失,这道剑影就快速下沉,一股巨力将白生平的身体束缚在这剑影之上不让他掉下去。
眨眼间,白生平又回到了那个小巷子里,只是那个叫十绝的老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白生平摸着头上的伤口,他的头依旧昏沉隐隐作痛。只是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开始结痂。他以为十绝是他受伤后的幻象,人怎么能飞呢?
他若是能飞,这高墙,怎么能拦得住他?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一物吸引住,那是一个空了的酒葫芦。
“老丈,俺要怎么救女儿啊!”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在看到那个葫芦的时候白生平就知道,十绝并不是幻觉!
白生平向上天上大喊,只是他只能看见满天星斗,却没了十绝的踪影。
“问问你的心。”十绝似乎已经在很遥远处,话语声缥缈悠远。
这句话传来之后任凭白生平怎么问,都再没有答案传来。
白生平不傻,他知道这老头是他救女儿的唯一希望了,可是那十绝却真的走了。
“问问自己的心?这样就能救女儿吗?”白生平喃喃道,若是十绝肯出手,救他女儿是轻而易举。
可是十绝并没有这么做,似乎他见过很多这种事,但却从未出手救过那些人。
可是白生平清清楚楚的听到十绝要帮他一次,虽然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但十绝向白生平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他说了帮自己,就一定做
了些什么。
白生平不知道十绝是如何帮自己的,问心问心,究竟怎么个问法哟。
白生平没有什么文化不识字,这么不直白的帮助可把他愁坏了。
白生平摸着自己的脑门儿,一着起急来,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眼前有青光闪过,定睛去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白生平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眨却什么也没看见。巷子还是这个巷子,野猫野狗躲在一旁偷偷看着这个大晚上不睡觉的人。
白生平在巷子里找了一个地方,今天晚上他就只能暂且在这里休息了。
当他坐下的时候,眼前青光又闪!
不是幻觉!那青光是一柄剑!白生平“看”清了,那不是什么光,那是一道剑影。
它也不在白生平的眼前,它在他的脑子里!白生平并不知道,那是他的识海、心海。
此刻在白生平的心海里,一柄由符文构筑的青色剑影漂浮在那里,道韵弥漫。
十绝在白生平的心里留下了他这一脉的炼气法门,能不能修成,就要看白生平自己的造化了。
白生平的根骨奇佳但却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时间,可只要他的意志够坚定,未必不能掌握炼气士的力量。
十绝也不怕他把法门泄露出去,在白生平还没有达到一定水准的时候,他心海里的这枚传承之剑会一直种在他的魂魄里,无法离体亦无法示人。
十绝给了他自救的力量,他给了白生平自己救女儿的机会。他曾经不是没有直接的去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可是他们把他当做仙神,他们依靠他,依赖他,不思进取。
所以十绝后来没有帮助过这些人,只懂得依赖别人的力量,是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不如早点脱离这个世间苦海。
“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的心……”白生平闭着眼一直念叨着这句话,他发现当他闭着眼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这道青色的剑影就会愈发的清晰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盘膝而坐,那道青色剑影指引着他慢慢进入修炼的正轨。
只是白生平虽然能够感知到那剑影上的符印却无法理解它们究竟是什么,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不识字的缘故。
白生平没有修炼的底蕴,作为一个菜鸟选手,他都不知道什么是修炼。
他只是知道,十绝能带他上天带他飞就是因为这青色剑影的缘故,只要他也能用出这青色剑影,就能带着他女儿,飞出这牢笼!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对于修者来说,时间过的飞快。
可是白生平丝毫都不知道怎么召唤出那柄剑,没有那柄剑,他就不能救女儿。
可是他越着急那柄剑似乎离他越远,到了最后,他就算闭着眼都很难看到那柄剑了。
噗!一口鲜血吐出来,白生平过于心焦伤到了心神。一睁眼,天已大亮。白生平捂着胸口,面如金纸。
他知道可能是自己的方法错了,就如同当初杀那护院之时,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道怎么用。
现在他的心里有一把剑,他一定要把它拿出来!
白生平一瘸一拐的走出朔城,他回头看着那高大的城门,三个月,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白都
白伯贤看着手中的这封战报,陈国又对寒城发起了一次进攻,但是这次左军与右军齐聚,陈国无功而返。
现在寒城那里聚集了四五万的兵马,陈国与白国倾两国之力在支撑着这场战争。
白生平又拿起齐仁给他的奏表,因为又增加了一支军队的缘故,白国的粮库已经见底。
前线已经发了好几封的急报,需要大量的粮草还有药品,而运往前线的粮草已经一拖再拖。
原本左军和右军的粮草现在抽调出一部分供养着新军,一时无法调集足够的粮草送往寒城。
白国境内富贵人家的粮草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再与他们要粮就是在逼他们反。
而各地方的奏表上写到已经有民众在吃树皮草根,白国的形势一片严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白生平现在虽然手里有了一只军队可是没有粮草,这只军队终归是无根之萍。
“禀君主,司徒齐仁求见。”门外的侍者说道。
“让他进来。”白伯贤合上奏表,不一会儿齐仁就进得殿来。
“拜见君主。”齐仁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来得及换下衣物就直接来见白伯贤。
“起来吧,寡人让你办的事如何了?”白伯贤让齐仁想办法从别国调粮,他可以用宝库里的财富去与别国交易。
“回禀君主,与我们相邻的几个诸侯国都不愿意卖粮给我们,他们不想得罪陈国。”齐仁无奈的道,这些诸侯国没有趁机发兵从白国身上攫取就不错了,又怎会卖粮给他们?
再者,陈国势大,视白国如囊中之物。这些国家也得看陈国的脸色,若陈国败了还好,陈国若胜必会清算那些在战争时期帮助过白国的诸侯国们。
而那些诸侯国们也不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去动陈国盘子里的肉,所以尽管白国倾尽了全国之力在寒城战场上,其它边境也还都相安无事。
齐仁出使的三个小诸侯国,虽然表面上与白国交好,但是却都高高挂起,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
他们都不看好白国,觉得陈国必胜!
“哼,只要再给寡人几年时间,新军一成谁敢欺我白国?”白伯贤把竹简扔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齐仁苦笑,哪还有几年,这个冬天,难过啊。
现在全凭左军和右军把陈国的大军挡在寒城外面,虽然将军们说只要撑到大雪封路,陈国大军不攻自破。
可是,白国已经没有了过冬的粮食。就算捱到了来年,也依然有着粮草不足供养三只大军的问题。
说到底,白国太小了,如果来年将新军撤掉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白伯贤他一定不会撤掉新军的。
齐仁能坐到这个位置,对于君主的心思他也略知三四,白伯贤,太没有安全感了。
“不过臣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齐仁再度开口,虽然那些诸侯国不愿意卖粮但是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个条件。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条件
“宁安姬家,愿意让我白国使用他们的商道购买粮草,然后再赠予我白国两万石粮草作为应急。”齐仁拱手说道,两万石粮草对于一只万人军队来说,只可抵半月所需。于白国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是对于宁安姬家来说,这两万石粮草,却能掏空他们的粮仓。
况且,现在白国的粮库出现了亏空,因为很多粮草在各地调转不及,致使寒城那边的粮草无法足量供应。
这两万石粮草虽然不多,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别的富贵家族最多只借给白国一两千石的粮,积少成多也不过能让这三万大军吃喝两月左右。
可宁安姬家却如此大出血,说是别无所求也没有人信。更何况,那姬家还贡献出了自己的商道。
商道对于姬家来说是立族之本,是他们姬家几百年数代人的心血。
别看只是一条小小的商道,一般贵族甚至是一个国家,都难以开辟出一条这样的商道来。
这天下大大小小的诸侯国一百多个,每个诸侯国内的税收都不一样,一般的商人只能在两三个诸侯国内周转,一份货物要交三次税,走的再远些这些货物的利润根本无法负担如此多次的盘剥。
而姬家不同,他们背后是周王室,各个诸侯国多多少少给些面子,他们的货物在很多诸侯国是不用交税或是只交很少的税。
有了姬家的商道,白国就能付出最小的代价从远一些的诸侯国里购买粮食。
那些诸侯国与白国陈国没有直接的关系,许以重利这些粮食想必他们还是会卖的。
就算一些诸侯国不愿意卖也没有关系,姬家的商道遍布三十多个诸侯国,总有诸侯国愿意从白国这里赚一笔。
白国内新开了两座铜矿,而铜是铸造兵器的主要材料,那些大一些的诸侯国就算不要财物但是他们也是愿意用粮食来换青铜的。
毕竟不是所有的诸侯国内都有铜矿,而兵器,却是每个诸侯国都需要的。
可以说,宁安姬家,这是将整个家族压在了白国这边。
一旦白国失败,一个只懂得经商的家族,根本无法在陈国面前保全。
虽然他们是周王室的远亲,可是近些年来周王室已经有些压不住那些大的诸侯国了,自身尚且难保,战乱之中死去一两个远亲难道还能让整个陈国陪葬不曾?无非是陈国上个请罪表贡上一些财富罢了。
姬家此举是将自己绑在了白国的战车之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他们要什么。”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唯利是图而。
白伯贤知道,姬家拿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筹码,所图必然甚大!
“姬家有一女,愿以此女嫁入白氏。”齐仁抬头看向白伯贤,白氏虽然不止白伯贤一人,但是姬家的意图很明显,此女要嫁的是白国君主。
“除此以外呢?”白伯贤一瞬间就想到了种种,姬家莫不是想让此女生的后人为白氏的继承者吧。
可是嫡子继位乃是祖制,他儿子兮继承大统已是必然之事。若非如此,白国下一代就又会出现白伯贤和白应武这两兄弟之争。
除非他心狠直接废掉子兮,不然那姬家女生的孩子必然无法坐稳王位。
这一切顷刻之间就在白伯贤的脑海中掠过,但是他能拒绝姬家吗?不能,现在只有姬家能够帮他,帮助白国度过难关。
姬家也不怕他战后反悔,只要陈国一日不灭,他白伯贤就有用得着姬家的一天。
可是让他舍弃子兮?白伯贤犹豫了。
“除此以外,没有了。”齐仁说的话,其实他自己都不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姬家送粮嫁女送粮道,却别无所求。
“没有了?”正在天人交战的白伯贤脱口而出?他已经想到了种种条件,可是竟然没有条件。
嫁女算条件吗?勉强算,虽然诸侯国对嫁入君王家的女子人选极为苛刻,但这对于姬家来说,并没有太高的门槛。
首先,姬家的人就算是血脉再淡薄,那也是王室血亲,嫁给诸侯国的君主也是门当户对。
有些能娶到姬家嫡系的诸侯国君主,甚至算是高攀。白国这一脉虽然离周王室比较远,但他这一脉,依然写在周王室的族谱之上,不然也开辟不出那么长的商道。
再者,这次联姻并不是普通的君主娶妻,而是白伯贤受了姬家的恩惠。
如此一来,让白伯贤娶姬家女,简直是白白捡了一个便宜。
天底下有这么大的便宜吗?没有!
齐仁想不通,白伯贤也想不通,他们不知道姬家要什么,至少现在不知道。
这样一来,似乎白伯贤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白伯贤没有说话,齐仁也不便开口。做臣子的本分就是,有些事,他连意见都不可以提。
姬家没有像白伯贤提任何过分的理由,就算他们要的是白国下一代的君主之位,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白伯贤将子兮殿下软禁起来,让他手中沾不到丝毫的权力,他是成不了白应武那样的人的。
可是姬家没有提这个条件,但他们要的不是君主之位,那是什么?
齐仁又想到,那个姬家家主姬谦正是个十足的商人,而商人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搭上本钱,而是搭上了姬家数百年的基业和所有族人的性命。
他没有所求?
姬谦正是主动寻上齐仁的,正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这样的美事只能发生在梦里。
白伯贤翻着堆积如山的奏表,眼中已经看不进去一个字了。
姬家的条件他无法拒绝,拒绝了,白国的这个冬天就会死很多的人。
他筹集不到粮草,势必得加重赋税,而现在白国的赋税已经到了一个他都觉得高的地步。
可姬家没有提条件,意味着,这个条件,可能没有上限。一旦他与姬家死死的绑在一起,到时候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白伯贤坐在那里想了近一个时辰,齐仁就在底下等了他一个时辰。
终于,白伯贤还是下定了决心。
“齐仁,姬家要与我联姻的是否就是近日里白都传闻中的那个姬家女,姬若倾?”白伯贤想过了,就算姬家想让他与那姬家之女的后
代继承白国的君主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她生下来的同样是他白氏的子孙。
至于其它的问题,现在还能比白国即将亡国的问题更严重吗?所以白伯贤选择暂且度过眼前的难关再做打算。
“是,正是此人。”齐仁一点也不意外白伯贤听过姬若倾的名字,毕竟姬家在白都的动静太大了。而那姬若倾,更是成了白都之中争相追捧的人物。
在陈国与白国开战之前,白都之中唯一的话题就是姬家女。
现在战事一起,虽然姬家女的存在感弱了些,但毕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她的存在。
“找个时间招那姬家家主来商谈此事吧,寡人也想见见那姬家女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是天人。”齐仁只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做决定的还是白伯贤。
也只有亲自见过了姬谦正,白伯贤才能确定此人是不是真的别无所求。
“粮草是否已经筹集完毕?”姬家之中,姬若倾问向姬谦正,中了摄魂之术的姬谦正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姬若倾的傀儡。
“禀主人,还需三日粮草便能完全送到白都。”此时的姬谦正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心智,但姬若倾用法术让他彻底忠心于她。
在人前,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在人后,她才是姬家真正的掌控者。
那个一无所有的狐女在人间已经拥有了影响一国走向的力量,而她现在正在一步步的使用这种力量。
对外,姬家的一切作为都是姬谦正一手促成的,实则都是姬若倾的谋算。
像姬谦正这样的商人他怎么会插手两国之间的战争?他背靠周王室,不需要将姬家绑在某一个诸侯国之上。
一个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情,事出无常必有妖。
可是姬若倾躲在暗处,像她这样平时弹弹琴写写字的女子,谁会把这些事归在她的身上?她既在暗处,也在明处。
旁人只会想到是姬谦正为了图谋什么才会把女儿嫁给白伯贤,而不是她姬若倾想要握住这人间的权柄!
“齐仁那边有什么消息?”当初姬若倾用法术隐住身形,她控制着姬谦正和齐仁进行谈话。
“司徒说君主要见我和主人你。”姬谦正说话还是有些僵硬,但是只要姬若倾的法力越来越强,他将变得与正常人无异。
姬若倾让姬谦正先下去,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这些时日,她除了让姬谦正按照她的计划把她送到白伯贤的面前,她做了一件事。
在姬若倾的房间里一直放着一柄刀,她用这把刀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大白狐的仇恨,可是她的心里有些乱。
白子墨,左军主将白应武之子,他还要叫白伯贤一声大伯。就这个身份,就已经是白国显贵中的显贵。
而他还是白国唯二的炼气士之一,据说一身本领通天彻地。若不是如此,大白狐也不可能在他手里殒命。
这也是姬若倾非得依靠白伯贤才能报仇的主要原因,凭她自己,杀不死白子墨。
而她心乱的原因是,她找到了一个见过白子墨的人。摄取了他的记忆,从他的记忆里,她知道了白子墨是何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得偿所愿
“明明只需要放任不管,这白国就会被陈国所灭,你又何必助他们?那白子墨就在战场之上,若是没有粮草,岂不是必败无疑?”一道白光在房间里闪过,姬夭夭坐在房梁之上,三条长尾巴提溜下来轻轻摆动着。
“妹妹,我不是说过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吗?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在姬府也就算了,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若是外人看见她这个样子,肯定会对她们喊打喊杀。
“你也说过,我们是妖,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姬夭夭躺在房梁上,翘着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若倾有些生气,姬夭夭是故意的,她故意要忤逆自己。
“我们是妖,为什么要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我们回家吧。”姬夭夭跳到地上,握住姬若倾的双手,她看着她,想要从她眼睛里知道答案。
“大仇未报,我们还不能回去。”姬若倾抽出一只手,青葱玉指点在姬夭夭的眉心,一道法力打入姬夭夭的眉心,她的三条狐尾顿时被封印在了她的体内。
姬夭夭不满的将手从姬若倾的手中抽出:“你只要作壁上观不管这白国,白国必败,那白子墨也会死。”
“你就为这事生气?”姬若倾也不知道姬夭夭从哪里听得这些,还特地跑来质问于她。
“我知道你在杀人练功。”姬夭夭背对着姬若倾,面无表情。
姬若倾眉毛一凛,还是被她发现了。
“那白子墨是炼气士,白国败了他未必就会死,我需要力量。”姬若倾在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就利用姬家的渠道在购买奴隶,食他们的心魄练功。
她一直做的很隐秘,不想被别人发现,更不想让姬夭夭知道,可她还是发现了。
“收手吧,我不想你回不了头。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恶人要杀我们,好人也要杀我们,我怕会失去你。”姬夭夭转过身来,小脸苍白。
她与姬若倾的法力都是继承自她们的娘,都只是堪堪化形的小妖。
可是姬若倾的法力最近越来越强,已经到了她看不透的地步。
后来她发现,姬若倾在远离白都的地方建了一座隐秘的洞府,就在那里用活人练功。
“不会的,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姬若倾眉心的红线愈发的妖异,拥有力量的她有足够的自信说这样的话。
现在的她就算直面白子墨也未必没有胜算,况且,她见到白伯贤的日子就要到了。
那时,她将控制整个白国,有一国之力供她驱使!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姬夭夭直接变身白狐从房间里跳了出去,她该怎么办?她阻止不了姬若倾继续杀人,这样下去,姬若倾一定会被人间的修士发现。到那时,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姬若倾叹息,她知道姬夭夭赌气是在为她着想,可是她马上就可以报仇了,怎么能在此时离开?
三日之后,两万石粮食已经运到了白都的仓库之中,而白伯贤也在此时召见了姬谦正和姬若倾。
虽然此时是战时,但是冷清了一段时间的白都又热闹了起来。
姬家的动作这次实在是太大了,倾全族之力助白氏王族,是瞒不住众人的。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白国的格局即将改变,这姬家要不了多久就不再是白都的外来户,而是成为真正的白国显贵。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姬家女要嫁入白氏的消息也被人传出。明眼人都知道姬家所图甚巨,这是一场政治联姻。
而白都的青年们都是暗自捶胸顿足,姬家女在这一段时间里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也有许多贵公子托人上门说媒,可是却被一一拒绝。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姬家来到白都,一开始就是抱着要把女儿嫁入白氏的打算。
这场战事,可谓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两万石粮食,让白都任何一个显贵都拿不出来。他们多是继承祖上爵位,贵是贵矣却不是巨富。
姬家不同,姬家没有爵位没有封地,但是却仗着祖上余荫在各国之中做生意积累了大量财富。
现在他们将这财富运作成了政治资本,如果这次白国能度过难关,姬家的地位将仅次于白氏。
王宫到姬家的大道上已经清扫干净撒上清水,姬家的马车缓缓的向王宫驶去,围观的众人都知道,车里的就是姬家家主还有姬若倾。
齐仁早就在宫门前列队等候,说到底,他也算是半个媒人。
在白伯贤决定接受那两万石粮食和姬家的商道之时,这姬家女他就不得不娶了。
即便是君王,有时候也是要做出妥协。
白伯贤坐在朝堂之上,看着下面慢慢走来的三人。齐仁自不必说,他在前面领路。
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姬家家主姬谦正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
“草民姬谦正。”
“民女姬若倾。”
“拜见大王。”
在文武百官与白伯贤的目光下,姬谦正与姬若倾第一次来到人前。
“平身。”白伯贤开口,这一次与姬家见面,就正式意味着,白氏与姬家已经牢牢的不可分割。
白伯贤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侍者,侍者会意,拿出早早便拟好的诏书开口念了起来:“今陈国无道犯我白国,得幸宁安姬家愿助我白国以伐无道之臣,寡人感念姬家之功,今封姬家家主姬谦正为承平伯。”
“谢大王。”姬谦正又跪,姬家付出了那么多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回报。
可是对于姬谦正本人来说,他并不愿意把姬家压在白国身上,姬家祖地虽然在白国宁安,但是白国若败陈国也不会动姬家。
可是现在的姬家的一切,都掌握在他身后的这个女子手中。
宁安姬家曾经有人质疑姬谦正所做的种种不合理的事情,可是他们都被姬若倾所控制。
现在的姬若倾,已经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姬家人,她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在质疑。
“大王,臣有事启奏。”齐仁站了出来,虽然今日之事早已确定,但是有些事需要顾及王室的颜面。
白伯贤既要娶姬家女,又要让世人觉得这不是受了什么要挟。
“准。”白伯贤看着下面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虽然她戴着面纱,但不可否认,姬若倾是一个绝世美人。
白伯贤甚至都会怀疑,这人世间是否真的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我白国国母之位空缺十载有余,今我白国形势严峻,当再立国母,以振民心。”白子兮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去,白伯贤因为不想他的后代里再出现兄弟争位的事情所以没有再娶。
白伯贤也是个正常人,他的宫中不缺女子却没有给那些女子名分。
今日,他授意齐仁用这样的理由来遮掩白氏的颜面。若他不娶姬若倾,那么姬家对白国的承诺就不会兑现。
“国母之位甚重,不知爱卿有何人举荐?”虽然姬若倾就站在朝堂之上,可颜面这种东西都是做出来的,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可缺。
“禀大王,姬家女姬若倾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可当得我白国国母。”齐仁这时才把正题摆上明面来,封姬谦正承平伯只是个添头罢了。
一个没有封地的爵位,如同没有根基的大厦。但若是姬若倾成了国母,姬家才真正可以在白国大展手脚开枝散叶。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白伯贤这一问自然满朝文武都得附和,虽然白伯贤没有事先告知他们此事。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反对他。
姬若倾听见整个朝堂之上都是应和白伯贤的声音,这就是权力,权力驱使着下面这些人甚至白国几十万的人对着王位上的那个人俯首帖耳。
白伯贤只是一介凡人,但是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替他卖命,帮他去做想做的事。
可也正是为了维护这份权力,那个王位上的人不得不对自己妥协。
姬若倾对自己的美貌极有自信,可是他在白伯贤的眼中看不到对她的贪欲。
因为在**面前,这个人最看重的还是他的王位。
姬若倾明白自己嫁做国母会对这个国家,会对白氏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不用法术就让眼前这个男人将他唯一的子嗣软禁起来。
白国的命脉现在就掌握在她的手中,诚然白伯贤可以拒绝她的条件,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不仅会失去自己的子嗣,还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白国若败,白氏就会被陈国连根拔起。若姬家不帮白氏,战后姬家照样可以在各国之间做生意。
可她拿出了自己的筹码,白氏就必须拿出自己的诚意。
当然,姬若倾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这白氏的权柄,她只想用这权柄去杀一个人。
她也不用害怕白伯贤会事后反悔,姬家所作的一切只为了一件事。
将她送在白伯贤的眼前!
对于刺客来说,三步之内,人尽敌国。对于姬若倾来说,只要她站在白伯贤的面前,这白国就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姬若倾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施法,今日事一定,她会有大把的机会。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昭告天下,封姬家女为我白国国母,号姬夫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城楼之上
寒城内又多了许多营帐,那些营帐坐落在寒城城东,与城西的左军营帐泾渭分明。
白应武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的士兵们清理着城墙脚下的尸体。
几番交战下来,双方已经死伤了上万人马,虽然大部分是攻城一方的陈国士卒,但是左军也去了三旅的番号。
若不是右军及时赶到让陈猛有所顾忌,左军的死伤还要再多一倍。
寒城的城门被打开一道缝隙,士卒们迅速将可以用的箭矢和没有完全坏掉的甲胄收拢起来,运进城内。
左军阵亡的士卒都被同袍们从尸体堆中寻回带入寒城内安葬,但是陈国却只能等攻下寒城才能寻回亲人的尸骨。
陈国活着的人在远处看向寒城这边,很多士卒身上带伤面带悲戚。
从伍之人里有的是兄弟,有的是父子,现在他们的亲人就躺在寒城脚下,可他们却只能任由他们的尸骨暴尸荒野。
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杀气在双方的视线之中弥漫,等到了这杀气无法控制的时候,必然会有一方灭亡。
尽管寒城城门现在开着但是陈猛却并未下令攻城,不说城门后整装待发的左军和右军,留出时间收拢遗骨是对亡者最大的尊重。
他们都是这个战场上的战士,都可能有倒下去的那一刻,尊重那些死去的人,就是尊重自己。
没有人愿意自己战死沙场之后尸体被野狗叼走,所以陈猛并未下令去抓住这样的一个进攻时机。
等一等也好,仇恨如同烈酒,等的时间越长,发酵之后的力量就越猛烈!
待到所有人都进城之后白应武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虽然打扫战场是默认的潜规则,但却不得不有所防备。
“将军,白都来人了。”传令兵跑上城头向白应武汇报道。
到城主府时阿凝已经等在了那里,与之一起的还有白都的使者。
白都的使者见礼之后就拿出了白伯贤让他带的锦盒,锦盒里是给两位将军的密令。
白应武拿出密令细细研读,上面说不日会有两万石粮草送到寒城,日后还会有粮草送达让他安抚前线将士。
左军与右军汇合之后寒城之中的粮草每天消耗甚巨,可白都却一直拖欠着不往寒城调粮。
白应武为了此时几乎是每天一封急报,军需官都派出去了好几个,可是运来的粮草却根本不够用。
白应武也知道了白伯贤在白都那里养了一只新军,说是寒城危急之时可以让这只新军前来助阵。
可是白应武心里清楚,白国养活两只军队已是极限,再加上一只新军,可谓是穷兵黩武。
但白伯贤是君主,他忌惮着自己手中握着一只军队,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军队。
“白将军,大王有何指示?”阿凝见白应武眉头舒了又紧,不知道这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看吧。”白应武把绢布递给阿凝,阿凝也不迟疑拿过来便看。
“君上要立国母?姬家?”阿凝诧异,白伯贤上面说的很清楚,姬家可以供给前线的粮草,默认了这是一场政治联姻,让他们不
用介怀此事。
毕竟国难当头,君主大喜,怎么也说不过去。
“想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现在至少不用发愁粮草的事。”白应武坐下,白伯贤娶姬家女虽然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只是字里行间白伯贤都没有要将新军增援过来的意思,虽然那些新军疏于训练,可是只有在战场上那些士卒才会成长。
一万人窝在驻地里,要练多久才能对白国现在是局势有所帮助?
白应武曾上书白伯贤,新军虽然战力还低,但是寒城这边缺少人手。
这一万人若到了寒城,那他们与陈国兵力悬殊的问题就会解决。
就算这一万人只是干些杂事修补城墙、运输物资什么的,也有极大的帮助。
可是这次白伯贤那里依旧含糊,不肯出兵。
“徐将军,我儿如何了。”白应武改变不了白伯贤的心意,只能专注于眼下的事情。
白子墨身上的伤自然有医官调理,可是上次一战,他的身体被重伤反噬药石难医,只能靠尤和阿凝的内力调理。
“尤说他的内力不够,无法彻底将少将军的伤势治好,况且,他说少将军的伤势不仅在身体上,还伤到了魂魄,他无能为力。”阿凝并不懂得用内力治伤,她只是将内力输送到尤的身体里供他驱使。
这段时日里,虽然尤并未教她更深层次的内力使用方法,却被她看出了一些门道。
“唉,辛苦徐将军了。”白应武一想到白子墨仿佛苍老了十岁,这么多天过去了,白子墨一次未醒。
阿凝从城主府出来,迎面碰到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尤。
尤现在一身虎军的甲胄但是脸上却戴了一张鬼脸铜面,说不出的变扭。
“训练结束了?”阿凝问道,这些日子她从鬼军之中也调了一些人马让尤训练,铜甲兵还有很多具不得不防。
“嗯。”尤想摘下铜面,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住放下。
“走吧。”阿凝转身向着城墙走去,她与白应武轮番盯防陈军,现在到她了。
尤点点头默默的跟在她后面,这一幕城中甲士早已见怪不怪。
“你的士兵都在练功?”与左军的日常训练不同,右军的士卒们轮番执勤,剩下的一部分时间训练刀枪,一部分竟然在打坐。
“是啊,我把内功教给他们了。”阿凝倚在城垛之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白色披风之上。
“那呼吸法是你自创的?”尤不仅在左军吃得开,更在右军里混了个脸熟。
右军练功之时并未瞒着他,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事,他们练的呼吸法,自己也练过。
就是那套流传甚广,只能练到丹田的不入流的功法,这套不入流的呼吸法可谓帮过尤很多次。
他没有想到,这功法的创造者,竟然就在他眼前。
尤就想,阿凝难不成就是开创后世内功修炼体系的鼻祖?这也太……
“你也觉得一个女子做不到这样的事吗?”阿凝扭过头,盯着尤。
“没有,怎么会呢,我是
说你太厉害了。”尤摸着后脑勺,不敢看她的眼睛。
“将军跟那小子干啥呢?”樊老黑抱着一柄大铜锤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任天。
“你管人家呢,小心将军揍你。”任天瞪了樊老黑一眼,不过他也觉得他们的将军最近有点奇怪。
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左军那里跑,虽然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但是也太频繁了些。
“哎,你们懂什么,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赵钧挎着两柄剑从两人旁边走过,他这人别的没啥,就是嘴碎。
“你等会儿!”樊老黑一把揪住赵钧后领的甲片把他提溜了回来,你啥意思,说谁牛粪呢?
赵钧个子没有樊老黑高,这么一提溜脸上顿时挂不住:“又没说你,动手动脚的!”
“就讨厌你们这些话里有话的,要么直接碰一碰,要么把话说清楚。”樊老黑大大咧咧的,任天也是个大老粗,两人把赵钧架住,非让他说个明白不可。
“还能有啥,将军看上那小子了呗。”赵钧白了这俩人一眼,他太难了,在两人的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啥?”樊老黑一个没忍住大嗓门就叫了起来,震的赵钧和任天都登时闭眼。
“小点儿声,别说是我说的啊,不然我们仨都得完蛋!”赵钧赶紧瞅了瞅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个。
“净忽悠俺,咱将军以后可是要嫁给子兮殿下的,是要当我白国国母的,你真当俺好骗?”樊老黑用胳膊勒住赵钧的脖子,认为这老小子又有什么坏心眼。
都知道他樊老黑嘴巴大,万一哪天当着将军面问她看上那小子哪点了怎么办?
“松……松手!”赵钧使劲扒拉着樊老黑的胳膊,脸上涨的通红:“当我没说!你给我松开!”
樊老黑松开赵钧:“你有句话说的倒不假,那小子确实是牛粪咱将军看上谁也不能看上他啊。”
“未必。”半天不说话的任天蹦出两个字,还拖了老长一个音,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
赵钧和樊老黑顺着任天的目光看去,就看见阿凝把两只手放在尤的脸上,要把他的铜面取下来。
嘶!
三人都是一脸懵逼,虽然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但是阿凝亲手给他解面具?这有些亲密了吧。
“你们三个干啥呢?”张丰年从营帐里走出来,看着三个副将聚在一起打混。虽然副将一般没什么事,但是光明正大的混日子影响不太好。
“张将军,赵将军说……呜呜呜呜。”樊老黑还没有缓过神来,当下就要实话实说,却被赵钧捂住了嘴巴。
“没啥,没啥。”赵钧瞪了樊老黑一眼,你这大嘴巴子要把他害死吗?
等张丰年再去看的时候,就只看见阿凝和尤两人站在城头沐浴在夕阳的阳光之下。
金红色的光芒笼罩在寒城的城头之上,若无外面的累累尸骨,倒是一处看美景的好去处。
“你为什么不把头转过来?”阿凝看着尤顾左言他的,她就是想再仔仔细细的看看尤的样貌,她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张脸了。
第二百七十章 从哪里说起
“干嘛?”尤转过身来,却用两根手指抵在额头上,想要遮住脸上的疤痕。
“把手拿下来。”阿凝不依不饶。
“好吧。”尤再次与阿凝面对面,脸上的疤痕在夕阳的光芒下一览无余。
三四道弯弯曲曲的裂痕将尤的脸整个覆盖,如同碎裂的玉石。
尤有些不自在,阿凝离他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也不存在。
突然尤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阵冰凉,一根手指附上了他的脸,在其中一道伤疤上缓缓划过。
尤还是第一次离一个女孩如此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我想起来了。”阿凝轻轻的说了句,然后后退两步从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想起什么?”尤摸摸脸上阿凝手指划过的地方,想必是极丑极丑的一道伤疤。
“我想起了在何时、何地见过你。”阿凝盯着尤的眼睛。
“哈?”尤没想到阿凝真的见过自己,可自己确实是第一次在这个时空见到了阿凝。
“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我看见你握着一柄剑,杀向了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
“那时候,整个天空都是你。”阿凝终是想起了,那个场景最近在自己的记忆中浮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
若不是尤现在如此落魄,脸上疤痕密布,她应该早就能想起来的。
对于阿凝来说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对于尤来说,虚实交界的经历就在昨日。
他在向时间长河借力的时候曾经打开了无数的时空隧道,就是那时阿凝见到了他吗?
“所以,是你吗?”阿凝自然是问尤那个巨人是不是尤本人,那巨人夸张到即便远隔不知多少万里也能清晰的看到他的面貌。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尤打着哈哈,他并不打算承认。
“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对吗?”阿凝不知道怎样才能造成尤现在的一身伤疤,仿佛整个人是硬生生拼凑出来的一样。
“……”尤无语,并没有承认呢还,这一脸笃定的样子是要闹哪样啊,女人的直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想谢谢你。”阿凝放弃了追问,双手搭在城垛之上。困扰她多年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可她又不愿意相信,那只是个梦。
“谢我什么?”尤被阿凝的一番自问自答搞的心里慌慌莫名其妙。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绝望。”阿凝说完这一句话就默默的看着远方,夕阳挣扎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掉落在了地平线之下。
星辰接管了天空,如轻纱般的云悬挂在天穹,星光在无边夜幕之上跳跃,似要告诉躲在黑暗中的其它存在,我们并不孤单。
“你很……绝望吗?”尤看着阿凝,这几日里,他知道了她是一个内心强大的战士。
她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所有爬上城头的陈国士卒在她手里走不了一招。
这也是陈猛近日里攻城次数越来越少的
原因,白应武和他两员主将不出,没有人是阿凝的对手。
阿凝虽不是炼气士,可是阵斩数百人完全不在话下。他们拿阿凝没有办法,陈国的士卒只要见到这个披着白披风的将军就退避三舍,士气大降。
可是,如此强大的一个人,她会绝望。
“曾经绝望过,可是看见你在天空的战斗之后,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它很大很大。而你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知道我可以去改变看到的那些,不公。”阿凝曾经以为这个世道是个无法反抗的庞然大物,她如此弱小、绝望。
可是她在最无力最迷茫的时候看到了撑起整个天空的巨人,这凡间的不公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吧。
那时阿凝就放下了心中的绝望,拿起了剑。天空的巨人就是她的方向,她不求自己能拥有如同巨人般撑起天空的力量,但她会拼尽全力变得强大,用手中的剑,去撕碎这世间的不公!
晚风吹过阿凝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城头和远处的营帐都已经点亮的火把。
尤默默地看着阿凝,虽然他不知道阿凝经历了什么,但却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满身伤痕。
“去休息会儿吧,夜还很长。”尤看向阿凝,摘掉面甲的她就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而不是驰骋战场的大将军。
“如何才能像你一样,剑如长虹,碎裂苍穹?”阿凝问道。
“我并没有承认……”尤无语,这已经是坐实他的身份了啊。
“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你可以选择不说,也可以选择骗我。”阿凝抱着若离,她后来找过黑虎寨活着的土匪们,尤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身上的伤跟他们没有关系,还是瘸子把这个伤的很重的人救回来的。
“我……不能说。”尤最终还是承认了,他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
他一直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也想有人能了解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可他并不想把真相告诉阿凝,那不是她该接触到的东西,世界的真相意味着真正的绝望和危机。
看着她充满希望战斗着、活着的样子,就是他战斗的理由。
阿凝有属于她自己的命运轨迹,成为武祖什么的。这一切的一切早已成定局,他不需要去改变什么。
“所以那巨兽是什么?大到根本看不清它的全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世间有这种巨兽?它要做什么?它死了吗?”阿凝突然转过身来,一连串的问题砸到尤的脸上。
尤语滞,得寸进尺了喂!
阿凝眨巴着眼睛,这些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她没有朋友可以分享,当她来到军营的时候,所有人都敬畏她是主将的女儿,与她保持着距离。
当她偶尔回到白都的时候,以前的玩伴也是三言两语就无话可说。
她父亲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人这样聊过天了。
她在尤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对她的敬畏和疏离,就算尤不是天空的那个巨人,她也会与他这样安安静静的聊天吧。
“你想知道?”尤探着脑袋问道。
“嗯嗯嗯嗯。”阿凝不住的
点头,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尤勾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王权斗争,也不是只有战争、饥饿和贫穷,它有绚丽的一面,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看到的那样。
而现在,能给她答案的人,就在眼前。
“我不告诉你!”尤缩回脑袋往后跳了几步与阿凝拉开距离,他觉得她要是多笑笑会更好看。
“告诉我嘛。”阿凝语气中带着祈求,突然她又觉得这样不合适,迅速又把一张脸冷起来。
“别老扳着一张脸,都有皱纹了。”尤见阿凝并没有要把他怎么样的意思又凑了过来。
“是吗?”阿凝听到这话急忙去摸自己的脸,她拔出若离,清冷的剑面上映出一张精致的脸。
哪有女孩子只爱剑不爱美的,她只是需要握紧这把剑罢了。
“骗你的,只是觉得你笑笑会更好看。”尤看着阿凝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这哪是大将军,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
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呲的一声,若离归鞘。阿凝磨牙的声音响起,她突然觉得她好像记错了。
那个敢冲向黑暗的人,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坏胚。
“你的伤是和那巨兽战斗后留下的?”阿凝向尤这边挪了几步,走到尤的身旁。
尤对阿凝的小心思恍若未觉,随口答道:“算是吧。”
“那你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厉害了?”阿凝探着头往城楼下面看去,尤被她这举动吸引,以为下面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探出身子去。
可是下面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战场之上只有野狗偶尔吠两声。
“哦。”阿凝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悄悄走到尤的身后。
没等尤回过头来就感觉双脚离了地,阿凝跳上城垛,伸手拉住尤背甲上的缝隙把他提溜到了城垛上。
尤双手按在墙上不让自己掉下去,可是阿凝的内力现在比他强,他根本无法挣脱开。
“你这是要闹哪样?”尤欲哭无泪,现在阿凝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摔倒城外,虽然不至于摔死但这高度……掉下去肯定贼难受。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欺负我。”阿凝气鼓鼓的,周围的士卒都被她这举动吓到了。
他们的主将,那个冷冰冰的战场杀神,半蹲在城垛之上,一只手提着左军的鬼将军。
“我没有……”尤说得有气无力的,他只是开个玩笑。
“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阿凝的手往下放了放,尤本能的挥动的手脚,可惜挣脱不开。就算挣脱开了,也要摔个嘴啃泥。
“你答应我一件事。”尤不再挣扎,他知道阿凝不会把他扔下去。
“什么事?”阿凝把尤拉回来放到地上。
“我告诉你的东西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会有很大的麻烦。”阿凝执着于想要弄清楚很多年前发生了什么,而尤,其实也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经历的事情。
既然阿凝发现了他,既然他与她相识,也许阿凝就是那个人。
“从哪里说起呢,就那头巨兽吧,它是一头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