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遇吉
锦州。
“备马!”
酒足饭饱的杨信,剔着牙走出了饭馆,旁边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把马给他牵了过来,杨信随手扔给他一点碎银子,在后者忙不迭地感谢声中,踏着上马石上马。
“驾!”
他猛然催马向前。
“闪开,别挡路!”
一声呵斥立刻传来。
他愕然转头,就看见数十骑正从东狂奔而来。
中间一个青袍文官,旁若无人地看着前方的鸡飞狗跳,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格。路上一个挎着篮子卖桃的小孩刚想往一旁躲,却因为刚下过雨的地上泥水滑倒,篮子里的桃子全都洒在地上,他本能般去捡。但这时候前导的骑兵已经到了身后,那骑兵也是一惊,在怒骂中急忙勒住马,那马嘶鸣一声停住,但却因为惯性急速向前滑行……
杨信纵身跃起闪电般向前,一下子掠过那吓傻的小孩,伸手抓住了那马的右耳朵。
他大吼一声猛然向下拽。
然而就在这一刻,仿佛他吼声的回音般,同样吼声在另一边响起,同样的一只手也出现在这匹马的左耳朵上,就像演练好一样,伴随着他下拽的动作,那只手也在下拽。杨信愕然地看着对面那张年轻的面孔,后者也在愕然地看着他,但他俩的狂暴动作却让这匹马一头扎向地面,紧接着屁股向上整个倒翻起来,马背上骑兵瞬间被甩出去。不过好在这匹马没有真得倒翻过去,但它的脑袋距离那小孩也已经不足半米,那小孩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面前的马脑袋,头顶那名被甩出的骑兵惊叫着飞过,隔着马头的杨信和那年轻人四目相对……
杨信一晃脑袋清醒过来。
“大胆,那里来的狂徒,竟敢伤害官兵!”
怒喝紧接着响起。
那年轻人也瞬间清醒,有些惶恐地看着地上的马,这匹马已经彻底废了,马腿都因为他俩的狂暴动作而折断,那名骑兵摔的也不轻,正躺在路上的泥水中惨叫。
不过也幸亏这些泥水。
刚下过雨的地面终究不是干得就跟石头一样的,否则这一下他真得摔断肋骨。
杨信转头看着怒喝的人。
这是这支队骑兵的军官,身上穿着锁子甲,实际上这时候明军骑兵普遍喜欢穿这个,毕竟夏天不可能穿棉甲。整个明朝期间关外明军的主要对手其实就是蒙古人,而后者基本上就是轻骑兵,同样明军为了适应草原追逐战,也逐渐变成了快马轻弓利刀的轻骑兵。
这套体系对付蒙古骑兵很好用。
明朝后期那些边镇将领就喜欢这样带着精锐家奴军轻骑突袭,他们和蒙古人打得有声有色,比如李如松这样的,这也是对付蒙古牧民的最好办法。但问题是这套体系对上重甲重箭盾车的八旗重步兵就不行了,明军轻弓射出的箭很难穿透八旗步兵的重甲,相反后者的硬弓重箭可以轻松穿透明军的轻甲。
同样蒙古骑兵对上八旗其实也是输得一塌糊涂。
他们的问题和明军一样,都是过于轻骑兵化,反而失去了对抗结阵重步兵的能力。如果抛开后期建奴获得大炮的因素,重新把明军换成冷兵器时代如宋军一样的重步兵,或者蒙古人换成西征时候的重骑兵,对上建奴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当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都火器时代了,直接上大炮比什么都简单。
“这位将军,你好大的官威啊!”
杨信冷笑道。
“拿下,先送中屯卫,等拜见过熊经略再回来处置!”
那军官怒喝道。
后面那文官自始至终没说话。
“拜见熊经略?我倒是刚从熊经略那里过来,今天早晨还一起吃的饭,要不要我给这位将军带个路?说将军官威赫赫,路上纵马踩人,还要把我绑了,只是你把我绑了那熊经略的这些信,可就送不到目的地了!”
杨信说道。
说完他把熊廷弼给他的令牌掏了出来。
那军官脸色瞬间垮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着那文官……
“既是熊经略信差,为何在城内逗留?还不速速离开!”
文官喝道。
“那您也得让我离开啊!”
杨信说道。
那文官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军官赶紧带着骑兵让开,杨信用目光向那年轻人示意了一下,后者明显也不傻,这些人不能抓杨信却不代表不会抓他,杨信有熊廷弼护身他可没有。他急忙走到杨信的马前,杨信一伸手拉住他,他随即翻身上马,两人同乘一匹马径直从这些骑兵旁边走过。
“王参议!”
那军官的声音传入杨信耳朵。
“算了,暂且给熊廷弼个面子,一个家奴尚且如此,这位辽东经略可不好伺候啊!”
那文官说道。
杨信没再听下去,迅速催马出了锦州东门,一直到小凌河驿才停下让那年轻人下了马,这个人明显是本地的,下马后紧接着和一名驿卒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向杨信一抱拳。
“多谢兄长相助!”
他带着感激说道。
“小事而已,你倒是好身手!”
杨信笑着还礼说道。
这人不输曹文诏,虽然刚才那一下子主要是他出力,但他也能感受到这人在另一边的力量,能在千钧一发间做出这种反应,身手也是相当敏捷。而且算得上一个好人,杨信敢这么玩是因为有恃无恐,他很清楚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能保证做到,但这人敢这么干就真是见义勇为了。
“你不怕他们以后再找你麻烦?”
杨信问道。
“怕什么,左右我是要从军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他们还不至于为此找我家人麻烦,那是广宁分守道王化贞和他的亲信孙得功,我只要不去广宁从军他们又能奈我何?再说此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若是做得太过,惹起公愤对他们也没好处,兄弟好歹也是本地人,也不是没有宗族的。还未请教兄长尊姓大名,小弟周遇吉,广宁中屯卫籍。”
那年轻人说道。
“周遇吉?”
杨信像当初听到曹文诏自报身份时候一样拖长声音说道。
“啊,我叫杨信,河间人,在京城打伤巡城御史,蒙陛下开恩,奉旨以白身随熊经略来辽东杀敌赎罪,既然周兄弟想从军,那就干脆跟着我一起好了。我这次是奉熊经略之命前往叶赫部送信,你跟着我一起,等回来我推荐你跟着熊廷弼做亲兵,咱们也好一同上阵杀敌。话说你这身手也算得上猛士,到如今为止你是第二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你只要跟着熊廷弼做了亲兵,那王化贞他们也就不敢再为难你了。”
他紧接着说道。
话说他已经给熊廷弼拉了一个曹文诏当亲兵,那就干脆再加上一个周遇吉,这样算算熊廷弼的帐下也很华丽了。当然,主要是这样以后自己出去执行点特殊任务,就用不着单枪匹马了,左有曹文诏右有周遇吉,那这配置同样也是很华丽的。
周遇吉愕然地看着他。
“怎么,不敢?”
杨信说道。
“兄弟倒不是不敢,叶赫部在镇北关外,走沈阳的大路肯定过不去,如今开原铁岭都被建奴占了,大路北上得闯他们的巡逻,咱们两个人是肯定过不去。咱们需从广宁向北出边墙,绕蒙古人的牧区过去,这一路上没什么危险,都是地广人稀的草原,只要有足够的马匹带足干粮,放开马跑就行。就是遇上蒙古人也能轻易避开,实际上只要小心点,就不会和他们照面,那几百里草原总共也没多少蒙古人。兄弟只是对杨兄所说的有些意外而已,杨兄居然敢打御史,还得到陛下下旨,这些简直太令人惊诧。”
周遇吉老老实实地说。
“这个可以路上再说,我还有很多让你惊诧的呢,打个御史算什么!你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对了,我这里还有张银票,你先拿去给家人!”
杨信说道。
说完他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
周遇吉二十左右,也不知道他那个很有武力值的夫人娶没娶。
“杨兄这是何意,岂以周遇吉为贪财者?”
周遇吉凛然说道。
“这是安家费,算熊廷弼给你的,只是我先替熊廷弼垫付,等回去我再找他给我,不管咱们出去结果如何,这妻儿老小总得先安顿好!至于熊廷弼那里你放心,我推荐的人他肯定收的,我虽然是白身,但他那里还有很多事得需要我,再说像你这样的他求之不得呢!
你先把银票送回去,我在此等你。
你回来后咱们一同北上,不过这一路时间紧迫,咱们得不断换马疾驰,我这里有熊廷弼的手令,可以随时征用各地驿站的军马。但你得能撑住最少一天三百里的疾驰,要是你觉得撑不住,那就直说,可别耽误我的事情。”
杨信说道。
“杨兄放心,只要杨兄能撑住的,兄弟断不会落后!”
周遇吉颇为自信地笑着说。
这个话就有点夸张了,杨信决定出关后带着他一天跑四百里试试。
第六十二章 野性世界
周遇吉速度很快,一个时辰后他就处理完家事返回小凌河驿,和杨信继续向北在中左所,也就是以后大凌河城渡过大凌河,沿着驿道经十三山驿,闾阳驿直至广宁。这一百多里路跑完到广宁时候已经天黑,两人直接住在驿站,第二天早晨以熊廷弼的手令征用了八匹马,带足了路上所需,然后向北继续狂奔。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达镇远关。
也就是现代北镇北边的白厂门,这里是……
“辽东边墙!”
杨信看着眼前横亘的四米高夯土长城说道。
这里就是大明在辽东实际统治区的边界,横亘的长城从山海关向东北在崇山峻岭间绵延,守护着辽西的战略通道,在义县西北折向东穿过医巫闾山进入辽河平原。然后折向东南在牛庄附近的三岔河再次折向东北,一直到开原北边镇北关折向南,经过抚顺关穿越崇山峻岭最终到达它的终点站……
鸭绿江。
虎山。
整个辽东边墙恍如展开的鹰翼,和沿线无数堡垒,后面一个个要塞,共同保护着整个辽东。
无论修城墙的被动防御算不算最好的手段,但这道堪称奇迹的辽东边墙,的确保护了它羽翼下两百余年的安宁,无论城墙外如何,这道墙最大限度保持着和平。从此只有墙内的明军出关对不肯臣服的游牧民进行打击,却极少再有游牧民能袭扰辽东,就算偶尔有突破边墙,也无法攻破后面那些坚固的城池。只可惜现在它面对的不是游牧民,而是森林里的狩猎民族,一个当年被游牧民驱赶,走投无路之下求助大明,被大明皇帝恩赐在辽东边墙外山林中居住的民族。
“走吧!”
杨信带着唏嘘说道。
两人催马向前进入镇静堡,在这里向镇静堡守备出示了熊廷弼的手令然后出关。
外面是广袤无垠的草原。
“炒花在哪儿?”
杨信问道。
“这个很难说,他们都是拉着大帐篷四处游荡,哪里水草丰美就在哪里,没有固定的驻地,不过你真想见他也容易,这一带都是炒花的人,只要遇上牧民让他们带路就行,我会他们的话,不用担心交流。”
周遇吉说道。
杨信点了点头,然后催动战马开始在大草原上的狂奔,仅仅半小时左右,他们就遇上了一户牧民,在后者警惕的目光中下马,周遇吉上前与其交谈,那人明显一副不买账的样子。杨信随手扔给一锭银子,那人立刻就两眼放光了,向他行礼表示感谢后,很是慷慨地骑上马给他们带路,只是临走前用目光向他的女人示意了一下……
“小心!”
周遇吉低声说道。
杨信转头看着后面,一个半大小子已经在上马。
“无妨,闹大了反而容易见炒花!”
他冷笑道。
他们两个本身就像两只肥羊,再露白就妥妥的肥羊了,要是不抢他们哪还对得起良心,不过越是这样越好办,他还担心这个牧民不知道炒花此时的位置呢!
周遇吉也没再废话。
他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
两人在那牧民带路下,在空旷的草原上纵马驰骋,很快就被一条河流阻挡,那牧民说水深过不去,需要到上游找水浅处。杨信两人也没对此表示异议,三人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土丘后面突然涌出数十骑。就在同时那牧民突然加速,早有准备的杨信拎着套索直接甩出,一下子套在这家伙身上,后者胯下马的狂奔和杨信的后拽,让这家伙惊叫着倒落马下,重重砸在草地上。
“你倒是跑啊!”
杨信走过去冷笑着说。
后者挣扎爬起,这时候那数十骑已经快到了,他立刻尖叫着高喊,而杨信身后周遇吉已经举弓瞄准。
对面同样举弓。
杨信抬脚把那牧民踹晕,猛然催马直冲,刚出去十几米他就已经站在马背上,对面一名骑兵刚要射他,后面周遇吉的箭先到了,这支箭正中那骑兵肩膀,而就在同时杨信纵身跃起瞬间落在马前,紧接着全速狂奔。速度丝毫不输战马狂奔的他,转眼就撞上了那些骑兵,对面一个惊慌地举弓瞄准,但下一刻杨信到了他马前。这家伙恍如猛兽般大吼一声,右拳几乎迎着马头轰出,带着隐约破空声的拳头如同砸落的铁锤般轰在马头。
就听见这匹马悲鸣一声前蹄跪倒,将背上骑兵直接向前抛出……
其他骑兵惊恐地带住马。
杨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旁边倒下的马悲鸣着,很快鼻子里涌出鲜血。
周遇吉用蒙古语愤怒的质问。
“是你们先伤我们的人!”
为首的骑兵色厉内荏地用汉语说。
同时他的目光扫了一下杨信,后者歪着脑袋看着他,活动了一下刚刚打死一匹马的拳头,这人立刻畏缩地避开他目光。很显然杨信刚才这一击给他心灵造成严重冲击,毕竟一个用拳头一拳打死一匹马的人,已经完全超出他理解的人类范畴。他后面的那些骑兵尽管弯弓相向,但却明显也目光中透着畏惧,这些家伙其实最迷信了,他们现在应该是拜黄教的,这一带蒙古各部都是黄教,而后来林丹汗之所以众叛亲离,就是因为他改信红教。
这时候林丹汗已经整装待发。
而且理论上炒花也是向他称臣,不过也就是个意思而已,别说内喀尔喀五部,就是察哈尔八部也未必真听他的。
“我们为何伤他,你们自己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大明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派出的使者,是奉命去见你们首领的,你们还想杀人越货?此时还说什么废话,还不赶紧带路!”
周遇吉怒斥道。
那人阴沉着脸没再说话,这时候他们的几个受伤者都被扶起,那胳膊中箭的伤并不重,被杨信踢晕的也醒过来,倒是被从马上抛出那个,在地上一下子摔得不轻,但也不是致命伤。那为首者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照顾这些伤者,他则朝周遇吉一招手,示意跟着他就行,周遇吉把杨信的马牵过来,杨信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杨兄真是霸王再世啊!”
周遇吉惊悚地看着地上就剩最后一口气的那匹马。
“霸王不敢当,也就是个李存孝吧!”
杨信很不客气地说。
他俩跟着那人纵马狂奔,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前方牧民数量逐渐多起来,不过这些牧民看起来日子也不怎么样,说是马上民族,但实际上真要论起来根本做不到一人一匹马。倒是牛的数量比马多,羊的数量最多,但真要算起来一户牧民也就是几十只,和现代牧民一户几百上千只的规模根本没法比,这可是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而且牲畜这东西可不是粮食,家有万贯带毛不算,一场疫病就能统统放倒,没有庞大的数量,这点牲畜少不了要挨饿的。
他们继续向前,很快在一处高岗上一片帐篷出现。
“那就是炒花的大帐!”
周遇吉指着在这些帐篷拱卫中,一座巨大的帐篷说道。
这时候带路的那人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自己上前,就在同时一队骑兵迎了过来,那人和为首的说了句话,后者转头去向炒花报告,而剩下的骑兵却迅速将杨信二人包围,杨信二人淡然地看着他们。又过来几分钟,那人才从炒花的大帐返回,而且同行一个看上去很有身份的,那些骑兵迅速让开通道,带路的人带着他们过去,带路人首先向那人行礼问安。
“囊努克,炒花的小儿子,喀尔喀五部实际上就是炒花之父虎喇哈赤将所部分为五份,五个儿子各一份,但这些儿子及其后代继续分,说是五部,但细算起来几十个诺颜,炒花自己加九个儿子共十部。另外额布格德依,宰赛这些都是实力强的,但他们都是炒花的侄孙辈,炒花兄弟五个就他活到如今,二哥速把亥就是被李成梁射死的,五部诺颜不是他儿孙就是他侄子侄孙。袭扰铁岭的以宰赛为首,加上其叔叔暖兔等十几部诺颜,后者与野猪皮仇恨极深,他儿子就是娶了叶赫部那个老女的,后者原本是要嫁给野猪皮的。”
周遇吉低声说道。
这时候囊努克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厉声呵斥。
“他要咱们跪下行礼!”
周遇吉说道。
杨信淡然一笑,伸手从马上拔出刀。
囊努克身旁士兵一片怒喝,纷纷拔刀相向。
杨信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然后双手同时捏住刀身,保持着那种表情看着囊努克,后者也在看着他,但紧接着囊努克的目光变成震撼,因为杨信手中的刀已经弯曲到了极限。同样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上了弯曲的刀,但它在杨信手中依然继续弯曲,紧接着伴随那些士兵的惊叫,一声脆响蓦然响起,一块碎片骤然弹出打在囊努克脚下……
“他要能找人做到,那我就向他跪下!”
杨信把手中另外两半截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说道。
周遇吉赶紧翻译。
囊努克紧紧盯着杨信,四周一片寂静……
“请!”
他突然用汉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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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敌人还是熟悉的好
“我们就算尽失辽东,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杨信说道。
此时他已经在炒花的大帐,这个目前的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实际上是一个奔七十的老头,半躺在软垫上看着他。两旁都是其亲信,核心是他大儿子奥巴代青,其他则是几个在这里帮他处理事务的诺颜,另外还有一个黄教僧人。这些人其实多数都懂汉语,他们的奢侈品,茶叶,糖甚至粮食,统统都得靠大明的商人,双方既有公开的互市也有不公开的走私……
其实主要是走私。
别说是汉语了,甚至就连会写汉字的都有。
“难道野猪皮还有能力就靠他那几万人打开山海关?
那完全就是笑话了!
而辽东对大明来说,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之处,不但不能为大明提供任何赋税,反而每年必须投入数百万两来维持,其作用不过是为山海关提供一个屏障而已,准确说就是阻挡你们。大明纵使无辽东,大明也依然还是大明,我们依然歌照唱舞照跳,可若野猪皮占据辽东,你们还想做你们吗?他的确不可能打开山海关,但他却能挥师西进,让你们给他做奴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京城的酒楼上喝着酒,看着你们的头颅高悬在他的城门上。
别忘了,宰赛可是抢了原本应该是他的儿媳妇。
别忘了一山不容二虎。
我们在辽东,我们和他互为不死不休的敌人,我们退出辽东,那你们就得面对他的兵锋,要么你们灭他们,要么他们灭你们,辽东肥沃的牧场终究只能属于一个,但照我看被灭的只能是你们。”
杨信继续说道。
“我们有控弦四十万之大汗!”
炒花长子奥巴代青傲然说道。
“你说的莫非是林丹巴图尔?诺颜阁下,你说这话时候扪心自问,你真得臣服过,哪怕仅仅是在心中尊敬过他吗?”
杨信鄙视地说。
那个僧侣念了几句经。
看得出他心情不错,这时候林丹汗已经在做傻事了。
“还控弦四十万?我承认你们整个蒙古各部男人加起来肯定超过四十万,可请你告诉我,除了察哈尔八部还有谁真正听他的?你们吗?喀尔喀右翼七部吗?十二土默特?你们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你们还说他是你们的大汗,你们不亏心吗?就连察哈尔八部都未必全听他的,就算察哈尔八部都听他的,拼凑起来也无非就三四万骑兵,加上你们算五六万,不要吹牛,你们有多少人我们会不清楚?
察哈尔八部加起来男女老幼能超过十万?
你们一个诺颜手下能有一千能打仗的男人?
我们十几万大军兵败萨尔浒,你们凭什么觉得你们五六万人能打过他?咱们双方这些年交战也不少,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远远超过刘,杜松这些人?”
杨信紧接着说。
“我们当然比你们强!”
对面一个家伙站起来怒道。
“来,请!”
杨信把手一伸毫不犹豫地说。
那人怒喝一声冲出来,伸手就抓他双肩,杨信随意地一闪同时伸出手抓住了他后面的腰带,紧接着向上一提直接把他拎起来,随手向旁边的囊努克一抛,囊努克和旁边一个诺颜同时伸手把这家伙抓住,两人还差一点被他带倒。那人站住后依旧晕乎乎的,在那里茫然四顾,好像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那里了,甚至他还想继续冲向杨信,但却被炒花给喝住了。
“巴图鲁,我们两族都打了几百年了,你们是什么样我们很清楚,我们是什么样你们也很清楚,我们输给建奴,你们也一样。
但我们输得起。
我们后面有广袤土地,超过建奴千倍的人口,如果我们愿意,可以调几百万大军投入辽东,只是这片土地对我们的价值不值得我们这样做。
我们退到山海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难道野猪皮还想用他们那点人口,去和拥有几百万军队的我们争夺中原?
他的那点人口都填不满一个北京城。
可你们输不起。
你们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这些诺颜的脑袋会挂在野猪皮的城墙上,你们的男人会当奴隶,你们的女人会被他们抓去,帮我们就是帮你们自己。只要我们不放弃辽东,那么你们就在我们的屏障下,以后我们可以随意互市,我们的皇帝每年还有大量赏赐给你们。过去我们怎么样以后我们还是怎么样,大明几百年来都视边墙外为你们的牧场,但你们知道野猪皮得到这片土地会如何对待你们吗?
我们的确算不上和睦相处。
但我们互相熟悉,我们知道你们,你们也知道我们。”
杨信若无其事地说。
“宰赛难道不是在帮你们?”
炒花缓缓说道。
“他坐观野猪皮攻陷开原,坐观野猪皮攻陷铁岭,甚至趁机攻陷我们多处堡垒,这叫帮我们?野猪皮已经启程进攻叶赫部,他却游荡在铁岭外围不去救金台吉,恐怕还想趁机抢野猪皮在铁岭抢的金银吧!我倒是很好奇,野猪皮灭掉叶赫部,回头以五万大军来揍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后悔!”
杨信说道。
炒花看了看奥巴代青。
“你去看看,金台吉得救,没有金台吉,建州人就能到咱们这边了,钱财之类暂且放一放,他要是人少我就叫大家一起帮他。”
炒花说道。
他还是很清醒的,原本明军控制区以开原为顶点,以辽东边墙阻隔他们和野猪皮,而辽东边墙以外明军不管,是叶赫部阻挡在那里。野猪皮已经拿下开原和铁岭,如果再灭掉叶赫部,那么他们就得直面野猪皮,保住叶赫部就是保住他们的屏障,最终他们,叶赫,明军三角形包围突入开原和铁岭的野猪皮。剩下就是三家联军与其决战,如果能打败他那么就恢复旧的局面,而对炒花来说恢复旧的局面就是最完美的。
奥巴代青立刻离开。
炒花看着熊廷弼给他的信,这封信上承诺每年给他一万两。
就这么简单。
但也是最有效的。
作为御史巡按过辽东的熊廷弼很清楚这些人想要什么。
“至于你……”
炒花抬起头看着杨信。
“鄙人还得去叶赫部,金台吉未必知道野猪皮会进攻他,实际上野猪皮一直在扬言攻沈阳,但他最习惯的就是说谎。”
杨信说道。
“召集五百勇士,跟他去叶赫城,既然明人都能不忘叶赫,咱们作为亲戚,就更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位使者说的对,我们虽然和明人打了几百年的仗,但我们互相熟悉,而建州人我们却不熟悉,我们知道明人会怎么做,但我们不知道建州人会怎么做。有时候敌人,还是熟悉的更好些。”
炒花对囊努克说道。
说话间毫不避讳地看着杨信。
“的确,敌人还是熟悉的更好些!”
杨信笑着说。
这个老头的选择并不奇怪,因为本身他现在就是和明军结盟,只不过宰赛带兵在前线,但宰赛利欲熏心想趁机捞好处,或者他想看野猪皮和明军及叶赫部拼个两败俱伤再动手。没想到野猪皮势如破竹,最终反而形成各个击破,但和明军合作是他们的原则,而且这一点很可能得到林丹汗的支持,毕竟就算被野猪皮击败,明军无非不要辽东了。要说野猪皮能攻破山海关,这个就连蒙古人都只会当个笑话,而明军一旦舍弃辽东,那关外就只剩下野猪皮和他们,野猪皮肯定要和他们决战的。
一山不容二虎。
辽河下游的平原是最好的土地,野猪皮想要,蒙古人也想要,明军要是抛弃的话,他们非得争夺不可,野猪皮也不会允许自己卧榻之侧还有别人酣睡。
内喀尔喀五部首当其冲。
原本历史上他们也是最早被野猪皮灭亡的。
就这样杨信算是完美完成他的第一个任务,至于宰赛会不会听炒花的,那个就不是他能管的了,倒是囊努克迅速召集起五百骑兵,第二天就和杨信一起踏上前往叶赫部的征程。
这支骑兵由囊努克亲自率领。
炒花五大营号称七八万骑兵,但谁都知道骑兵这个很容易虚张声势。
毕竟那千军万马的骑兵洪流,哪怕只有一万人也很容易被相信有十万。
以他们后来炒花亲自率领全军,与刚刚从宁远撤回的野猪皮进行决战,最后依旧是惨败可以看出,他们这时候能打的不会超过三万。林丹汗作为目前最强的,野猪皮给他估计的也才不过三万骑兵,四十万就纯属扯淡了,真要四十万他就不会输了,四十万骑兵不用打就是直接冲,也能把野猪皮那几万八旗淹死。
有他们同行杨信只能放慢速度。
最终他们花了三天时间赶到叶赫部……
其实并不远。
从彰武一带到四平才有多远?
叶赫城就在四平东南的山里,金台吉和布扬古叔侄俩一人一座,前者东城后者西城,但实际上就隔着一条小河。
第六十四章 杀建奴啦!
“如何到叶赫城?”
杨信站在空旷的草原上,驻马遥望东边群山问道。
此处大致是四平城南。
他们为了避开建奴,启程后向东北斜插辽河上游,到达辽河前一直走山区夹出的一片平原通道,之后又折向北在一处河口上游涉水过辽河,大致位置应该在康平东边。接下来就一直维持东北向在茫茫大草原上纵马狂奔,直到远处出现绵延的山区,那么此刻位置只能是四平以南。旁边还有一条向西偏南的小河,那些蒙古骑兵正在饮马……
囊努克带着满脸笑容看着他手中的望远镜。
杨信当然得带望远镜。
他到临走前总共就做出了三个,给了万历一个,但后者赏给熊廷弼,天启拿走了一个,剩下一个他自己收起来了,不过徐光启依然在监督着工匠制造这东西。
而且是奉旨督造。
于是徐光启得到了一个肥差。
杨信把望远镜扔给他。
“这个可不是我不够朋友,整个辽东除了熊经略一个,剩下就只有我这一个了,你想要的话,等我回去给你想办法,只要你们继续和大明站在一边,互市维持开放,想要这个并不难。说起来咱们打了几百年,终究改变不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事实,我们不可能去你们的草原耕种,而不能耕种的地方我们打下来也守不住。你们无非就是遇上灾荒,必须南下劫掠渡荒,但事实上通过贸易你们一样可以获得粮食,只要春天草长出来你们又重新兴旺。
既然如此何必再纠缠下去?
至于你们那个什么大汗当个笑话就行了。
你们谁会听他的?
别说西边的卫拉特四部,就是他周围最近的你们,北边右翼七部,西边十二土默特,甚至科尔沁部这样的小角色,统统都不会听他的,他无非一个察哈尔八部盟主,而且现在就连察哈尔八部都不喜欢他。
跟着他有何好处?
看看朵颜三十六家,背靠着大明要银子有银子,要粮食有粮食,你们为何不能像他们一样?以后大明皇帝做主,给你们封官,给你们划分各自的牧场,帮你们修庙,大明商人自由和你们贸易,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强过你们在草原流浪,哪天一场大雪牲畜死光跟着饿死?”
杨信蛊惑道。
然后就是咱大清那一套了。
不得不说这套手段堪称完美,软刀子杀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问题。
“那边两座山,中间是通往叶赫城的道路,大概要走半天。”
囊努克指着远处两座很近的山峰说道。
“还有,”
他把望远镜递给杨信,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也知道你们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杨信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向后面周遇吉招手,但周遇吉却没有动,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东南方向,杨信的眼力比他强,立刻发现了那里的异常,他急忙喊了囊努克一声,正在给部下下令的囊努克立刻转过头……
“是大队骑兵!”
他惊叫一声。
“快,先进山门!”
杨信喊道。
不管来的是谁,目的肯定和他们一样,就是通过前方这条囊努克所说的山间通道去叶赫城,必须抢在他们前面进山。伴随他们的喊声,已经上马的五百蒙古骑兵迅速催动战马,骑兵的洪流对着那两座山峰之间全速狂奔。很快南边的人也发现他们,后者带起的尘埃也在加快,两支骑兵在十分钟后互相看见,一面红色的旗帜首先进入杨信视野。
“建奴!”
他喊道。
说完他把望远镜扔给囊努克。
“正红旗,大贝勒代善!”
后者举着望远镜喊道。
很快那边也确定他们的身份,这支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骑兵洪流立刻分开,一支继续向前直插山门,另外一支却切向他们后面,很显然目的是包抄。现在就是拼速度了,谁先进山门谁是胜利者,但很可惜后者的速度要略快,因为这些蒙古骑兵已经狂奔了一路,而这些建奴骑兵明显之前是以正常速度行军。他们的马匹最大限度保持着体力,尤其是前锋的精锐明显会抢在杨信等人前面,他们只需要把山门一堵,这支蒙古骑兵将被围歼在平原。
“带你的人继续!”
杨信朝囊努克喊了一声。
说完他拽过自己的战马,从骑着的马上纵身一跃,抓住战马的马鞍就上去了,紧接着抄起锏,囊努克愕然地看着他……
“我要是死了这东西归你!”
杨信笑着说道。
说完他催马直冲建奴前锋。
周遇吉看了看囊努克。
“我要是死了,你派人去锦州跟我家人说一声!”
他说道。
说完他迅速下马,落地瞬间跳上旁边的副马,拿出弓箭追着杨信冲向建奴前锋。囊努克愕然看着他们,紧接着拔出刀,略微犹豫一下,但终究还是没向建奴指,而是一指那山门……
“快!”
他吼道。
蒙古骑兵的洪流继续直奔山门。
而杨信和周遇吉一前一后,继续撞向建奴前锋,在这支前锋后面是遮蔽了草原的骑兵洪流,很显然这是野猪皮的主力。
他们没有走正常情况下直奔叶赫城的大路。
后者之所以把城建在山间,就是因为从这里向东所有女真部落同大明贸易,都必须走叶赫河这条河谷,然后到南边几十里外,现代开原市莲花镇,这时候大明镇北关进辽东边墙。叶赫部东西加最早的珊延城,或者说商监府城,三城三角形锁断通道,谁南下或者北归,都得给他们交税,同样野猪皮已经拿下开原,那么他进攻叶赫部走这条大路是最近的。
但他没有这样做。
而是从开原直接向北,从山外平原绕过,直接从侧翼进攻叶赫城,以达到突袭的效果。
然而却意外地和杨信遭遇。
对面建奴前锋并没有管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值一提,勇气可嘉,行为实属脑残,他们的目标依然是堵前面的山门。
杨信和周遇吉很快并骑向前。
就在接近建奴前锋时候,周遇吉突然转向平行,紧接着举起弓箭瞄准射向了建奴,但杨信却依旧直冲向前,与此同时四名建奴骑兵转向迎战,最前面一个长矛直刺,然而还没等撞上杨信就被一箭正中面门。这家伙的死尸径直倒下,后面两名骑兵急忙躲开落地的他,紧接着杨信就撞上其中一个,右手铁锏直接砸向他头顶,这名建奴手中长矛上举,但杨信巨大的力量岂是他能抗衡,砸得他双臂瞬间弯曲,铁锏连同矛杆依旧砸在他头。
头盔瞬间就诡异的凹陷下去。
后者的死尸坠落。
几乎同时他的长矛到了杨信左手,随即向后一甩,一下子穿透那名绕过他直奔周遇吉的建奴后背,周遇吉射出的箭从他头顶飞过,正中一名举弓瞄准的建奴胸前。
第四名建奴的长矛同时刺到。
杨信侧身避开左臂顺势一夹。
那建奴急忙回抽,但却抽不动了,他愕然地看着杨信,下一刻铁锏带着呼啸落在他脑袋上,还没等他倒下,长矛就到了杨信左手,紧接着被杨信反手掷出正中一名正狂奔向前的建奴战马。那马悲鸣着倒下,因为惯性向前翻滚,后面一名建奴来不及躲避,一下子被它绊倒,几乎同时杨信到了,他一提缰绳,胯下马嘶鸣着跃起,跳过倒下的建奴战马,踩在了落地的建奴胸前。
狂奔向前的队伍立刻被搅乱。
那些建奴骑兵纷纷转向,周遇吉已经连射六箭,射落四名建奴,为了穿甲他都是几乎满弓射出,这时候也很难再继续,他很干脆地抛开弓拎起锥枪,迅速追上杨信,但同时他俩也被无数骑兵包围。
而此时最前面十几个建奴骑兵到达山门。
然而就在同时数十支箭从蒙古骑兵中射出,近半建奴骑兵落马,剩余不多几个刚刚摆出迎敌姿态,端着长矛的囊努克和他部下就到了,缺少后援的这些建奴骑兵几乎瞬间就被蒙古骑兵淹没。全速狂奔的蒙古骑兵几乎踏着他们的死尸涌入山门,仿佛倾泻的洪水般汹涌而入,囊努克最后看了一眼杨信被包围处,但他什么也看不见,那里只有密密麻麻的建奴,他很是毅然地转头消失在山后。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转头的那一刻,杨信已经如同猛兽般撞出来。
而且后面跟着周遇吉。
“还能打吗?”
杨信回头看了看浑身浴血的周遇吉,亢奋地喊道。
他自己这时候都忘了怎么杀出来的,反正那根铁锏就是不停砸,有脑袋在攻击范围就砸,左手不停抓,无论抓住武器还是人,统统当武器再随手砸回去,至于杀敌多少早就忘了。甚至后面的周遇吉他都忘了,他打起来哪顾得上别人,话说周遇吉还能活着跟他从数以百计的建奴骑兵中杀出,这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我杀了七个建奴,死也够本了!”
周遇吉同样亢奋地吼叫着。
显然他身上的血并不是他的,至少大部分不是。
“那就继续!”
杨信看着那些正横击进入山门的蒙古骑兵的建奴,说完催马径直撞了过去
(感谢书友茵塔希缇,我是草泥玛,锕铈钍,尤文图斯的球迷,摸着盐果核,凤羽舞菲,鬼夫,云风木,污城侯费玉污,亡灵恶龙等人的打赏,今天有事一章)。
第六十五章 吔,还是位贝勒爷呢!
浑身浴血的杨信,抡着铁锏瞬间撞进即将横击蒙古骑兵的建奴中。
后者立刻陷入混乱。
一个将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显然从上百骑兵围攻中,居然还能如此嚣张地冲出来,这对他的三观有点冲击,尤其是再看看杨信后面那一路的死尸就更受冲击了。但就在同时,杨信左手一柄夺来的蒜头锤呼啸飞出直奔他面门,这人脑袋一歪躲开,在后面部下被击中的惨叫中,抡着狼牙棒直冲杨信。他背后两人同时拿起弓箭准备偷袭,但杨信身后还有一个专门的弓箭手呢,周遇吉以极快速度连发两箭,两箭全都正中两名建奴面门。
而那将领的狼牙棒已经对着杨信当头砸落。
杨信铁锏直刺他胸前。
挂着风声的狼牙棒首先到达,杨信的左手刚拿起的铁盾立刻挥出,狼牙棒的三棱钉瞬间穿透厚厚的锻铁板,但却没能再继续穿透杨信手臂全铁甲的两层锻铁,砸落的力量也被变形的铁盾硬生生顶住,尽管也砸得杨信手臂后曲,最近的三棱钉却依然距离他脑袋还有半尺。
几乎同时杨信右手铁锏刺进那将领的咽喉。
后者带着凝固的惊愕死不瞑目。
杨信左手铁盾连同卡着的狼牙棒一同砸向一名攻击的建奴,在后者被砸落的同时大吼一声,右手铁锏猛然上举,硬生生把那人向上挑起来,然后随手拔出了他腰间佩刀,在甩落死尸的同时,把万历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十分之一……
“走!”
他对后面的周遇吉喊道。
这时候山外的蒙古骑兵已经完全溃散。
他们当然不可能战斗到底。
这一带本来就是他们的牧区,遇上强敌散开跑就行,不过囊努克依然带着近三百骑进入山区,杨信带着他的战利品一路狂砸,连同最后面的部分蒙古骑兵一起,迅速抢在建奴大军合围前杀出并冲进山区。进山之后就安全了,这里其实就是四平南边的半拉山,原本历史上后来柳条边的布尔图库边门,纵深数十里的群山间一个个小山谷连接成通道,最终一直向东延伸到叶赫城。这片山区就是蒙古牧民与海西女真的边界,前者居草原后者居山林,一个游牧一个渔猎,但无一例外都是地广人稀。
杨信混在蒙古骑兵中狂奔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叶赫城。
“这城不小啊!”
他意外地看着面前三座城池。
在他前边以叶赫河为分隔,东岸高起的台地上一座堪比关内府城的大城矗立,准确说是四重防御,外围木栅里面壕沟,再向里是土墙,城门包砖,最里面是石墙的内城。这是叶赫东城,同样也是金台吉居住,而他侄子布扬古居住西岸半山,一座比东城略小,但布局差不多的山城。东城三面河水唯有东面是山林,开有南北二门,内城门还有瓮城,角楼,西城三面山林一面临水,开东西二门。
还有一座城在南边,不过那座比这两座要小很多。
“叶赫部控弦上万,绝大多数都在这东西二城,原本这方圆几百里都是他们的,外面还有很多小寨子,但都已经被建奴攻灭。”
周遇吉说道。
他们面前的是西城。
从西边过来先进西城,出西城过河到东城,从东边过来的进东城,然后向南进那座小城,也就是珊延城,再向南几十里就是镇北关。
刚到城门前囊努克就迎出来。
“你居然没死?”
他愕然说道。
“认识吗?”
杨信拎起他的战利品说道。
囊努克身后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但头上带着鼠尾巴的半大小子立刻上前,然后用询问的目光转头看着后面一个家奴模样的……
“通果!李佳.通果,牛录额真,正红旗,野猪皮庶母一族。”
家奴说道。
“那就可以了!”
杨信心满意足地装起来。
虽然也是无名鼠辈,但好歹和野猪皮有关系了,牛录也不低了,这年头野猪皮手下其实也没多少牛录,八旗还不是满蒙汉的时候。准确说这时候只有八旗满洲,甚至还不包括叶赫部的这控弦万人,而野猪皮在萨尔浒倾尽全力也不过六万人,算算也就两百二十个牛录而已。
那人看他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
“杨信,阁下是?”
杨信说道。
“乌拉.绰齐奈!”
后者很干脆地说。
“这位是乌拉部贝勒,其父布占泰被野猪皮迫害至灭族,后来受叶赫贝勒庇护,去年才含恨而终。”
囊努克补充。
“,还是位贝勒爷呢!不得不说这野猪皮不仅是我大明之敌,还是女真各部共敌,多少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都被他害得家破人亡。贝勒爷请放心,这仇咱们早晚得报,熊经略估计此时已经快到辽阳了,他就是替万岁爷来给贝勒爷主持公道的。只要你们坚守住叶赫城,不但熊经略会重新调集大军北上,就连蒙古兄弟的大军也在赶来,这一次咱们要好好教训一下野猪皮这个祸害!那时候由大明王师护送贝勒爷重新夺回属于你的土地。”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
话说他那贝勒爷说的都快赶上施靖海了。
“好,就等这一天了,杨兄请!”
绰齐奈激动地说。
“请!”
杨信说道。
一行就这样到达叶赫西城,这时候叶赫西城已经一片忙碌,所有男人都已经以最快速度武装起来,满大街都是顶盔掼甲上马的男人,甚至就连女人都跟着忙碌起来。不过看这模样他们不准备守城,反而准备迎战,杨信也没管这些,鼠尾巴战鼠尾巴,这是多么令人愉悦,很快他就到了内城,到达布扬古居住的八角明楼。
就在同时另一队人马到达。
这些是从东边来的,为首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头顶鼠尾巴。
当然,这里全是鼠尾巴。
“大贝勒!”
囊努克上前说道。
“好,哪天我得去给卓里克洪巴图鲁请安,叶赫部记住他的恩情!”
后者下马上前拍着他肩膀说道。
很显然这就是金台吉,他是宰赛的老丈人,囊努克和宰赛算堂叔侄,那么炒花那么也算金台吉的长辈,卓里克洪巴图鲁是炒花的正式称呼。
“大贝勒!”
杨信上前拱手说道。
“没想到熊廷弼还能派人来!”
金台吉看着他,多少有些感慨地说。
“大贝勒,既然是盟友,那就得有盟友的样子,不管以前那些官员对叶赫部的态度如何,熊经略不会抛弃盟友。”
杨信说道。
“他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金台吉说道。
显然他是见过熊廷弼的。
“大贝勒,这是熊经略的信!”
杨信把熊廷弼的信递给他。
金台吉显然识字,他直接打开信看完,紧接着收起信带着他们进了明楼,这时候他侄子布扬古也顶盔掼甲出来,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女真第一美女,那个据说是祸水的东哥的哥哥。准确说他和金台吉是堂叔侄,他曾祖是金台吉的爷爷,至于野猪皮的老婆孟古哲哲,则是金台吉的亲妹妹,但从金台吉他爹开始,就形成了东西两城共治叶赫部。金台吉他爹和布扬古的爷爷兄弟俩都称贝勒,而金台吉接他哥哥,布扬古接自己的爹,也是他们的堂兄斋布,所以叶赫部还是以金台吉为主的。
在迎战这个问题上叔侄俩没分歧。
他们都是要打的。
别人可以投降野猪皮,他们投降了算什么?
实际上野猪皮进攻开原时候,他们就派出过两千骑兵试图增援,他们和马林一直就是守望互助,但开原被攻陷得太快,而且宰赛又坐壁上观,叶赫部孤军毫无意义,又不得不撤回。
“但鄙人觉得咱们不宜出战,二位都算得上兵精粮足,二城同样坚固,野猪皮缺少攻城武器,只要坚守就绝对没问题,而野猪皮缺粮,他们无非在开原和铁岭获得了一些粮食,这些养活不了他那几万人太久。而且宰赛也已经接到了增援二位的命令,他会在外围进攻,熊经略需要的也仅仅是一点时间,只要二位能坚守一个月,那野猪皮只能撤退。”
杨信跟个狗头军师一样说道。
虽然他很喜欢看鼠尾巴与鼠尾巴决战,但目前局势下叶赫部还是能撑住最完美。
“我叶赫岂会怕建州!”
金台吉冷笑道。
“迎战,我叶赫勇士就与建州决一死战!”
他拔出刀砍在面前桌子上豪迈地吼道。
布扬古和其他几个刚刚召集起来的首领,一起发出同样豪迈的吼声,然后金台吉兄叔侄昂然地走出去……
“他们不能投降野猪皮,但他们不敢保证手下不投降,要是固守的话,他们手下会给野猪皮开门的,出城决战还有希望,固守别说一个月,就是今晚都未必能撑过去。”
囊努克拍了拍杨信肩膀,然后低声说道。
“呃?”
杨信愕然。
“那你为何还来?”
他紧接着疑惑地说。
“野猪皮会杀我吗?一个宰赛就已经足够他头疼了,难道他还想我们五部联军跟他决一死战吗?我就是个路过的而已!”
囊努克笑着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走了
(感谢书友茵塔希缇,俺可是波特,轩辕贵胄祖述尧舜,aaa5906233,灯火见人家,锕铈钍,无生之始,虚无行者北冥,摸着盐果核,zc113,尤文图斯的球迷,我是草泥玛等人的打赏,今天还是一章,明天再恢复两更)……
第六十六章 鼠尾巴与鼠尾巴的血战
金台吉叔侄俩的出城迎战,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至于杨信……
叶赫部还不至于让客人上战场。
他和囊努克及那三百蒙古兵,在叶赫西城城头欣赏了他最梦寐以求的鼠尾巴之间的战斗,无数鼠尾巴混战的场景恍如梦幻,但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双方刚一交战,一支号称蒙古援军的骑兵从南而来,直奔叶赫东城。
这当然是假的。
不用杨信提醒,金台吉也知道蒙古骑兵不可能从这条路来。
他以最快速度撤回,并且和布扬古分开,各自守卫各自的城池,杨信二人跟着金台吉去了东城,囊努克带着他的人留在东城。紧接着野猪皮的两路大军相继杀到,代善为首从山门进入的包围了叶赫西城,而野猪皮率领的主力包围叶赫东城。并且两路建奴同时发起进攻,他们时间也很紧,毕竟他们后面还有明军,旁边还有蒙古人虎视眈眈,野猪皮必须以最快速度攻破叶赫二城……
“箭!”
杨信站在木墙后喊道。
这里是东城外围第一道防线,准确说就是一道原木排起的木墙,内侧搭了站人的脚架,士兵站在上面对着外面射箭就行。
而在他左右全是鼠尾巴,一个个拿着弓不断向外射出利箭,他们射击的目标同样也是鼠尾巴,不计其数身穿重甲的建奴正前赴后继,冒着密集的箭雨狂奔向前。他们后方列阵的弓箭手同样不断向这边射出利箭,不时有叶赫部的士兵中箭坠落,但外面的损失要远远大于他们。
这种场面让杨信无比亢奋。
他后面一个叶赫部女人以最快速度把一袋箭递给他。
杨信迅速拉弓瞄准……
“第十二个!”
他冲着不远处的周遇吉高喊。
紧接着他的手指松开,带着破甲箭头的羽箭瞬间没入二十米外一名建奴的右眼,后者的死尸倒下,而周遇吉同样射出了箭,他的箭准确射中十米外一名建奴的面门……
“第九个!”
他颇为无奈地说。
两人在比赛谁射死的多呢!
蓦然间一支箭呼啸而至,杨信下意识地一侧身,紧接着这支箭撞在他胸口,但却被全铁甲的胸甲锻铁板弹开。杨信迅速找到射他的,以最快速度瞄准回敬过去,他的箭依旧是正中目标的眼睛,那名建奴立刻倒下。
但神射手仅仅是给叶赫部士兵带来了一点士气的振奋,面对城外仿佛无边无际的敌人,他们的防御终究不够。
野猪皮为了一举灭叶赫,出动的是整整五万人,五万可以说建奴最巅峰状态的精锐。这可不是清末八旗废物,也不是入关后迅速退化的,这全是最凶悍状态的,他们根本无视死亡,一个个在重甲保护下,恍如围城的僵尸般疯狂向前。
很快第一批建奴就到达木墙下开始向上攀爬。
叶赫部的士兵奋勇抵抗。
无数鼠尾巴隔着一道木墙,用长矛互相刺杀的场面,看得杨信都忘记了自己在战斗中,不过他还是很快在建奴中发现了一个特殊东西。
一点烟迹在人群冒出。
下一刻那烟迹周围所有建奴疯狂掉头而逃,上面的叶赫部士兵茫然地看着下面一个冒烟的木桶……
“撤退!”
杨信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然后他第一个跳下去,周遇吉紧接着跳下去,两人向着搭在后面壕沟上的木桥狂奔而去,紧接着身后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响起。伴着一团轰然炸开的烈焰,木墙上一段直接化为碎片向后喷射,一条被炸飞的手臂甚至砸在杨信背上。他没兴趣管这个,纵身一跃直接跳过壕沟,而在他身后整个木墙上所有叶赫部士兵全部撤退,以最快速度通过壕沟上的一道道木桥。
这时候伴随凶猛的喊杀声,建奴士兵从刚刚炸开的缺口汹涌而入。
木墙就这样被攻破。
但后面才是真正的城墙。
“换一张弓,这个还是太弱!”
回到土墙上的杨信朝正在指挥的金台吉喊道。
“若明军都像你们这样,萨尔浒就不至于一败涂地了!”
金台吉赞许地说道。
“若明军都像我们这样,野猪皮还老老实实趴在皇帝脚下,对着他山呼万岁呢!当年他可比你们恭顺,女真各部向大明朝贡最勤的可是他,这样看来还真是日久见人心。”
杨信说道。
“若不是李成梁,他岂会有今日!”
金台吉冷笑道。
说着他的手下递上一张硬弓,他顺手把这弓给杨信,这时候绝大多数叶赫部士兵都撤到土墙,他们很尽职地毁掉了壕沟上的那些木桥。实际上那就是几个并不粗的树干钉起来,随手一推让它掉下壕沟就行,这一圈没多少水但很深的壕沟,立刻阻挡住了建奴进攻的脚步。他们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迅速毁掉那道木墙,并且在壕沟上填出一条条通道,随着一段段木墙被毁,越来越多的建奴集结完成。
很快他们就开始越过壕沟。
“放!”
伴随金台吉的吼声,城墙上万箭齐发。
无数建奴的死尸倒下。
他们后面列阵的弓箭手同样万箭齐发射向城墙上,双方的新一轮血战就这样开始。
这是真正的血战。
不计其数的建奴,踏着壕沟上通道向前,但他们同样成为城墙上攻击的主要目标,他们的密集程度让所有射向那里的箭几乎都能命中。哪怕有重甲保护,建奴的死尸依旧不断倒下,甚至变成壕沟填平的一部分,而踏着他们死尸冲过的建奴,则抬着梯子冲向城墙,并且不断倒在冲锋的路上。而冲到城下的,则冒着头顶落下的羽箭和石头,迅速在第二道壕沟填出进攻通道,然后搭上梯子奋力向上攀爬试图冲上城头……
“他们就这本事,如何攻破开原和铁岭!”
杨信明知故问。
不得不说这时候野猪皮真得没什么攻城手段。
他们就是最简单的蚁附强攻,他们没有大炮,也不会制造投石机这种复杂东西,有的只是梯子和那股凶悍。除了还能扛桶火药搞爆破,其他甚至连中古时代都不如,而且仓促的进攻也来不及制造更多攻城器械,可以说这时候建奴的进攻手段连三国时候都不如。
“没有内奸他们连抚顺关都打不开!”
周遇吉说道。
“那你们有没有内奸?”
杨信突然问金台吉。
“叶赫男儿,岂如明军!”
金台吉怒道。
很显然他心虚了。
他也知道这完全可能,明军里面都有的是野猪皮的内奸更何况是他,要知道就连他自己,都和野猪皮是大舅哥和妹夫的关系。
“明军未必不如你们!”
杨信说道。
说完他随手拎起一个狼牙棒直接跳了下去。
金台吉愕然向下望,杨信已经落在了城下,这点高度对他完全没影响。
这家伙大吼一声,抡起狼牙棒直冲城下建奴,转眼就带起一片血肉飞溅,他就像一头冲进羊群的霸王龙,野蛮而又凶悍的杀戮着,几十斤重狼牙棒在他手中化成一道道黑色残影,触及之处血雾弥漫。建奴的死尸伴随他的脚步不断支离破碎地倒下,他们的悍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还是露出血肉之躯的本质。而城墙上包括周遇吉在内,无数弓箭手为杨信提供掩护,所有试图用弓箭偷袭他的建奴,紧接着就被箭雨笼罩。
杨信势如破竹般沿着城墙横扫。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扫帚般,迅速清扫着眼前建奴,而他头顶上亢奋欢呼的叶赫部士兵,不断用密集的箭雨为他清扫外围偷袭者,这个完美的组合以极快速度在城墙下移动着。
然后留下无数的死尸。
那些已经到达城下,正在疯狂向上冲锋的建奴被吓得仓皇而逃。
说到底杨信表现出的战斗力,完全超出人类范畴,突然遭遇这样一个怪物再英勇的士兵也撑不住。
“杀出去,别丢了咱们叶赫男儿的脸!”
城墙上的金台吉对他弟弟亲臣说道。
他知道自己是胜利者了。
被杨信带动起士气的叶赫部士兵,在亲臣带领下迅速打开城门杀出,他们成了压垮建奴的最后稻草,没等后方的命令传来,原本杀到城墙下的建奴就开始了全线撤退。不过他们也仅仅是撤过壕沟,他们拥有数量的绝对优势,叶赫双城加起来青壮年也不过一万,但野猪皮带来的是五万大军,一次进攻的受挫并不能决定战局,他们需要的仅仅是重新调整进攻手段。
尤其是对付杨信的手段。
而这时候建奴对西城的进攻同样失败。
说到底他们的攻城手段真得很落后,只要守军真正顽强抵抗,那么他们几乎不可能攻破一座真正的要塞,自从野猪皮造反开始,他们所有攻陷的要塞全是通过内奸,真正靠强攻打开的一座也没有。建奴具备真正的攻城能力,得在得到了红夷大炮之后,在此之前别说辽阳级别的要塞,就是一座小小的西平堡都得直到守军耗尽火药。
那可是堡。
在明军防御体系里面顶多算要塞外围的小据点。
结果他们都得用人命耗尽罗一贯的火药才能打开。
现在他们的法宝就是内奸。
开原是内奸,铁岭是内奸,就连抚顺关这样的都是靠李永芳的投降,但金台吉和布扬古叔侄不投降,而且暂时也没出现内奸,那么野猪皮就无可奈何了
(感谢书友茵塔希缇,海狮hs,我是草泥玛,尤文图斯的球迷,凤羽舞菲,锕铈钍等人的打赏)。
第六十七章 血继续流
当天晚上。
“玛的,他们不睡觉吗?”
杨信无语地看着外面,月光下无数诡异的身影在移动。
建奴的第二轮进攻开始。
但不同于第一次,为了抵御城墙上射出的箭,这些建奴身上全部蒙着多层重甲,他们低着头,拖着一架架长梯迅速向着城墙下靠近,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爬行的乌龟。
这种战术很有效。
城墙上射出的箭几乎不能对他们造成真正的伤害,七八十斤棉铁甲压在背上,估计就是换火绳枪距离远了都不一定能射穿。叶赫部士兵不断射出利箭,但那些箭尽管扎得不少建奴恍如刺猬,却无法阻挡他们向前。尽管这样前进速度很慢,但却真正在大举向着城墙逼近,一旦他们靠上城墙,就是全线的猛攻了。
“拿我的狼牙棒!”
杨信毫不犹豫地吼道。
旁边两名叶赫部士兵,立刻将两柄狼牙棒递给他。
一个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城墙我们会守住,你只要搅乱他们!”
金台吉说道。
“明白!”
杨信说完很干脆地纵身跃下。
落地瞬间对面数十支利箭同时射来,但却对他毫无用处。
这家伙身上的全铁甲是两层,在原本的锻铁板上再加一层,加起来七十多斤中,今晚又额外套了身棉铁甲,总共不下一百斤的防护,再把铁面扣上,那就是一个移动的堡垒。
密集的羽箭扎在棉甲上同样制造出刺猬的效果。
他大吼一声就这样狂奔向前。
“杀这妖人!”
不远处一声怒吼。
紧接着前面数以百计的建奴同时抛下身上的累赘,各自双手端着一柄柄战斧瞬间完成合围。
很显然这就是针对他的。
为首一个三十左右的,双手持一柄同样的战斧,转眼就冲到了杨信跟前,就在后者一狼牙棒将一名建奴抽飞的同时,抡起斧子当头劈下。杨信左手狼牙棒横抽,但他另一边蓦然间一柄同样的狼牙棒砸到,这柄狼牙棒目标不是他,而是他的狼牙棒。两柄狼牙棒瞬间撞上,哪怕以杨信的力量也免不了狼牙棒一偏,下一刻那大斧落下,他甚至能到对面那建奴脸上的狞笑。
杨信陡然加速径直上前一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后者的斧子在他脑后掠过,双臂同时砸在他双肩,战斧立刻脱手落在了杨信的背后,下一刻杨信戴着凤翅盔的脑袋狠狠磕在他脑门上……
那人一下子立刻向后倒下。
就在同时两柄战斧在杨信背后劈落,杨信带着他瞬间转身,两柄战斧立刻劈进他后背。
那人在剧痛中醒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后面两人急忙拔斧。
杨信的胸膛猛然一顶,这人带着两柄战斧撞在后面两人身上,那两人还没等后退,杨信手中狼牙棒立刻横扫而过……
就在他被战斧手缠住的同时,两旁建奴径直冲过,紧接着开始了向城墙上的进攻,金台吉带领他的士兵继续拼死抵抗。说到底他们也都不想被别人征服,哪怕普通士兵也只是心理负担小点,但要说他们愿意被野猪皮征服就扯淡了。
建奴的进攻依然打成血战。
尤其是下面杨信的骁勇给了叶赫部士兵极大的刺激,人家一个帮忙的都如此,他们再畏缩就丢人了,两支鼠尾巴的军队在这道并不算高的夯土城墙上展开血淋淋的搏杀,死尸不断在城墙下堆积,鲜血也在城墙上流淌。甚至就连叶赫部女人也加入,女人扔下的石头和男人扔下的不会有区别,建奴的死尸在城墙下堆积的越来越多。说到底蚁附攻城终究是最初级的手段,无论建奴是否悍勇都改变不了他们必须承受巨大伤亡的事实。
然而……
浑身浴血的杨信蓦然杀出重围。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下,那里是建奴主攻处,甚至已经有人冲上城墙,在城墙上与叶赫军展开血战。
但城墙下却有人在奋力挖掘。
这些人的头顶有盾牌遮蔽,仿佛在龟壳保护下的老鼠,因为角度问题,从城墙上未必能看到他们,但他们挖出的土不断向外抛出,甚至不断有人钻进去将筋疲力尽的人替换出来……
杨信毫不犹豫地直冲过去。
“他们要炸城墙!”
他对着上面吼道。
几乎同时那些战斧手再次悍勇地包围了他。
不过金台吉已经听到,混乱的战斗中他只是没注意到,现在一看就明白了敌人的意图,伴随他焦急的吼声,亲臣率领的精锐再次打开城门杀出,但正对城门处结阵的建奴骑兵立刻直冲向前。城墙上密集的羽箭射向这些骑兵,但后者勇往直前的冲锋还是迅速堵住亲臣,双方骑兵在城门展开血战。杨信两柄狼牙棒同样疯狂地挥舞着,拼命杀向那些正在挖洞的建奴,但这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一个人再能打,在这样的战场上也很难改变什么。
两百多名建奴最精锐的士兵,死死地缠住了他,无论他打死多少,剩下的依旧死战不退。
这就是巅峰的建奴。
这些在山林中长大,从小就在严寒与饥饿中和野兽为伍的蛮族,早已经把自己也变成了野兽,一旦他们进入搏杀状态,就成了扑向猎物的饿狼,只知道撕咬杀戮,毫不畏惧死亡。
这才是真正的蛮族。
他和金台吉眼睁睁看着建奴把一个火药桶塞进了城墙。
城墙上的叶赫部士兵惊恐地向两旁仓皇而逃,城墙下的建奴也同样掉头仓皇而逃,下一刻烈焰如同火红色的怪兽般,瞬间撕碎了夯土的城墙。无数碎块伴着火光和硝烟,在天崩地裂般的爆炸中飞出,甚至落在正躲开的建奴中,包括落在杨信周围。听觉敏锐的杨信,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就是这样的近距离爆炸对他耳朵的冲击也超过别人,震得他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尖叫。
不过他也是第一个清醒的。
一桶火药炸不开城墙,哪怕是普通的夯土城墙。
尤其是这种简单的爆破方式。
实际上硝烟散开后,可以看见爆炸只是在城墙上制造出大片坍塌,形成滑坡一样的斜坡而已,但这已经足够建奴冲上去,最先的清醒杨信手中狼牙棒左右一甩,砸翻两个还没从爆炸冲击中清醒的建奴,同时向着这个斜坡狂奔。
那些建奴纷纷清醒。
周围所有人全都冲向这个斜坡。
城墙上周遇吉最先清醒,一边吼叫着催促那些叶赫士兵,一边狂奔向这个致命的缺口,然后是金台吉等人……
好在赛跑是杨信的强项。
扔了两柄狼牙棒的他转眼到了那缺口,旁边一名建奴几乎同时到达,手中长矛直刺他肋下,杨信随手夺过一矛杆抽他脑袋上,紧接着纵身一跃冲上斜坡,转身长矛刺出穿透一名建奴胸膛,第二名建奴随即杀到,杨信手中长矛闪电般收缩刺出,直接刺穿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的他,完全控制了这道也就才一丈多宽的缺口,长矛如同攻击猎物的眼镜蛇般,以极快速度收缩刺出,那些疯狂冲击的建奴转眼间全都倒下。
这时候周遇吉第一个赶到。
他手中长矛加入刺杀行列,然后是更多的叶赫部士兵,他们的到达立刻堵死了缺口,进攻的建奴被阻挡在下面,成了城墙上弓箭手的靶子,死尸转眼就堆积起来……
建奴后方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恨恨地转身离去。
“收兵!”
他说道。
“大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他身旁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将面色凝重地说。
“把德尔格勒带来,让他到城下劝降,金台吉投降就封贝勒,掌一旗,金台吉不投降就杀了他!”
野猪皮说道。
“但他就是不投降呢?”
那老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投降就继续进攻,不灭叶赫咱们就无法南下!”
野猪皮说道。
“但就算灭叶赫,咱们的损失也很大,既然炒花派人来帮金台吉,那喀喇喀五部极有可能联军而来,南边也正在增兵,据说新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已经在赶往辽阳,这个人不好对付。以老臣看来,咱们这一次的收获已经足够,至少今年冬天不会有匮乏,何必非要冒这样的风险,带着在开原和铁岭收获的粮食,毁掉这两座城池撤回赫图阿拉,过完冬天等明年开春再攻沈阳。”
那老将说道。
“图尔格刚刚战死了吧?”
野猪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老臣有十几个儿子,每一个都愿为大汗而死,不只是老臣的儿子,钮钴禄氏所有人都愿为大汗而死!”
老将很是庄严地说。
“他也是我的儿子,他被那妖人杀死,这个仇咱们得报,明日带德尔格勒劝降的时候,就说只要金台吉送上那个妖人的人头,我们就撤军,至于其他以后再谈,这一次咱们到此为止,要在城下当着所有人,包括那个妖人的面这样说!”
野猪皮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第六十八章 若有不幸,汝妻子吾养之!
第二天。
“这人是谁?”
杨信看着被押到城下的三十多岁男子,疑惑地问周遇吉。
“估计是金台吉的大儿子,德尔格勒,去年建奴攻清河时候,德尔格勒率领叶赫部的军队配合朝廷从侧翼进攻赫图阿拉,被野猪皮回师击败俘虏。”
周遇吉说道。
“他旁边的人是谁?”
杨信看着德尔格勒身旁的三十左右男子。
后者正与金台吉交谈,只不过两人用满语,杨信和周遇吉都不懂,只知道这两人谈得很多,但基本上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劝金台吉投降,不投降就杀他儿子。杨信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知道金台吉到死都不肯投降,实际上是自己点火烧死的,也有说没烧死,只是想骗过野猪皮然后逃跑,但被抓住杀了。总之他没有投降,那么这一次同样不会,对于这种枭雄来说,杀他儿子就杀吧,反正他又不只一个儿子。
他小儿子阿浑还在城墙上。
结果和他猜得差不多,紧接着下面那人就翻了脸,直接下令把原本没有捆绑的德尔格勒捆起来。
后者愤怒地朝他吼叫着。
那人犹豫了一下,挥手赶开准备捆德尔格勒的人,但依旧把德尔格勒赶到城下。后者一边和城墙上他爹说话一边走过去,然后很干脆地往地上一坐,回头冷笑着对那人说了几句。那人毫不在意地示意刽子手上前,然后抬起头对着金台吉喊话,金台吉冷笑着回答。
看得出情绪有些激动。
杨信冲着周遇吉使了个眼色。
周遇吉茫然地看着他,杨信却弓着腰悄然走向正对德尔格勒的位置。
金台吉弟弟亲臣最先清醒,他愕然地看着杨信,这时候周遇吉也清醒过来,同样震惊地看着杨信,后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灿烂地一笑。
下一刻他骤然跃起,恍如扑击的猎豹般瞬间越过箭垛……
“放箭!”
亲臣骤然大吼一声。
几乎同时周遇吉一箭射出,伴随这支箭的破空声,落在城下的杨信翻身跃起骤然全速狂奔。
这一幕让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那男子和刽子手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信,看着这家伙眨眼间就到了近处,那男子刚把头转向刽子手催促其动手,周遇吉射出的箭正中刽子手的胸口,那刽子手仰面倒下。这时候杨信已经不足十丈,为了和金台吉清楚交流,他们实际上在城下也就不足百米处,这点距离对加速到极限的杨信来说也就几秒钟而已,可以说他眨眼间就到了。
那男子一把夺过手下的长矛直冲上前刺出。
但杨信的速度太快,他的长矛一下子刺在杨信后面。
德尔格勒也清醒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倒,就在同时后面弓箭手混乱地射出利箭,但也就在这时候杨信蹬着向前喷出的泥土倒下,所有箭全部从他俩头顶飞了过去……
“跑!”
杨信吼道。
德尔格勒立刻跃起,发疯一样向前狂奔。
那男子转身就跑,旁边杨信一下子把他扑倒,紧接着将刽子手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转身笑咪咪地看着对面可以说千军万马,对面正要射箭的弓箭手立刻停下……
“看起来你很重要啊!”
杨信说道。
那人倒也有几分胆量,带着愤怒看着他。
“都别动,谁敢放箭我就给他放血!”
杨信嚣张地喊道。
说话间他迅速回头,这时候德尔格勒已经到了城下,上面正在放下绳索把他吊上去。
杨信挟持着这个人开始后退。
那人没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跟着他退向城墙,他们前面建奴的千军万马跟着向前,不过城墙上金台吉的喊声响起,密集的羽箭呼啸而至,前面的建奴立刻举盾保护,但仍旧少不了被射死的。杨信怀里那人立刻大声呵斥,那些建奴停止向前,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将走出来……
“立刻放人,我们可以撤军!”
他用汉语说道。
“你居然如此重要?”
杨信很好奇地对他怀里那人说。
“我建州勇士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
那人冷笑道。
“哈,就好像舒尔哈齐不是被野猪皮弄死的一样。”
杨信说道。
“叛变者自然不能留!”
那人说道。
“说的就好像你们不是大明的叛变者一样,大明皇帝收留你们,给你们土地居住,封你们官职,给你们赏赐,你们还叛变大明,这样的叛变者的确不能留!”
杨信冷笑道。
这时候德尔格勒已经上了城墙。
周遇吉带着人把几根绳子也从城墙上垂了下来,杨信迅速退到了城墙根,此刻对面数千张弓都在瞄准他,他视若无睹地站在根绳子旁,用刀刃继续压着那人脖子,另一只手迅速抓住了绳子……
“我送你去见舒尔哈齐!”
他说道。
说完他就要拉那刀。
但就在同时,那人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向后直刺他肋下,杨信毫不犹豫地松开握刀的手顺势下砸,那匕首划过他肋下,在全铁甲的锻铁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在同时那人向右翻滚着倒下,紧接着对面十几支箭呼啸而至,骑兵狂奔的马蹄声跟着传来,杨信顾不上再管他,急忙转身在利箭撞击全铁甲的声音中纵身跃起转眼间上了城墙。他一上去就夺过一名士兵手中长矛对着那人投出,后者已经爬起并狂奔向前,长矛终究不是弓箭易于瞄准,只是扎进了他的屁股,而且还是正中间。
那人惨叫着扑倒。
但几乎同时对面狂奔而来的骑兵就淹没了他,杨信再投第二支长矛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了。
杨信转头看着金台吉。
如果金台吉之前下令放箭,那这个人根本逃不了。
“他终究是我妹妹的儿子!”
金台吉缓缓说道。
“你妹妹的儿子?”
杨信愕然说道。
紧接着他就清醒过来。
“我擦!”
他惊叫一声一把夺过周遇吉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转头寻找,但那人已经被密集的骑兵护在中间并远去,他恨恨地一箭射死一名建奴,然后没好气地把弓箭扔给周遇吉。
那是黄台吉!
“大贝勒,夜间我突围出去,你写信给炒花和熊廷弼!”
错过了杀死黄台吉的杨信,心情恶劣地对金台吉说道。
“你如何突围?”
刚刚救回的德尔格勒说道。
“我能把你救回来,难道还不能冲出去?”
杨信说道。
“十五日为限,我最多能守十五日,否则就算你带救兵回来也只能给我收尸了。”
金台吉说道。
他其实是说给那些手下听的,他的意思是让这些手下再跟他坚持半个月,实际上真要拼死抵抗,野猪皮打不开叶赫城,但他能困死,金台吉那些手下对他的忠心是有限度的。所以金台吉给他们一个期限,十五天后杨信带不来援军那也就不会有援军了,否则这么长时间足够炒花的数万骑兵完成集结并且到达,哪怕明军从沈阳反攻也足够了。
如果半个月没有援军,那就代表着没人救他们。
那时候金台吉不再强求这些部下跟着他一起被困死在城内。
但在这之前,咱们还是齐心协力。
“可以!”
杨信很干脆地说。
“周兄弟,我没法带你走了!”
他紧接着对周遇吉说道。
“若周某死在这里,还请杨兄照顾我家人!”
周遇吉说道。
他知道自己跟着杨信只能拖累这家伙。
“放心,若有不幸,汝妻子吾养之!”
杨信说道。
周遇吉已经娶妻,而且也是军户出身,估计就是那个跟他一起死守宁武关的。
“你会造投石机吗?”
杨信突然问道。
“杨兄,我好歹也是世代在军中的,家中兵书也有,要说那些守城器械多数都是懂的,叶赫城的确没有大炮,但其他什么都不缺。而建奴根本没有真正的攻城利器,最多不过是火药,但也是从官军手中缴获,数量不会太多,真要坚守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都没什么问题。”
周遇吉说道。
说话间他看着金台吉。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周兄弟!”
金台吉说道。
这样杨信就放心了,虽然这时候的周遇吉还不是宁武关的周遇吉,但这时候叶赫部的士兵,也不是宁武关那些明军,以野猪皮的攻城手段,真要是周遇吉帮着金台吉制造出足够的守城器械,那野猪皮还真就未必能在半年内攻下来。
说到底这时候野猪皮的攻城手段是真原始。
剩下就很简单了,金台吉迅速给熊廷弼,宰赛,甚至炒花和炒花五大营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也就是巴林部的额布德格依,还有大名鼎鼎的东哥她公公,也就是和宰赛一起在铁岭窥伺的暖兔各自写信向他们求救。这里面额布德格依的实力堪比炒花,他手下有十个诺颜,基本上炒花,额布德格依,宰赛,三人凑起来就足够逼迫野猪皮撤军。
如果熊廷弼再整军北上,那就是与野猪皮决战都足够。
这些信都交给杨信,后者当晚趁着绵绵秋雨,在一片漆黑中悄然下了城墙
(感谢书友泰祖家不是贫农是地主,我是草泥玛,锕铈钍,灯火见人家,hmht,亡灵恶龙,无生之始等人的打赏,今天一章,还得和我儿子去医院,我要崩溃了,刚出院也就十几天啊)……
第六十九章 猎头
叶赫城外的森林中……
这里全是森林,基本上出了叶赫城就是森林,整个叶赫东城就是在水边一处山洪切削出来的台地上,只有东面才是可以驻扎的,所以进攻东城的建奴主力,都驻扎在沿着河谷向南的河岸边。
杨信想潜越太容易了。
他只需要从西边下去,从河水中游到上游,然后钻进山林就行,在漆黑的雨夜就更容易了。
野猪皮也没在意过这个问题,因为出去没什么用,向东是他们控制的崇山峻岭,向西是代善等人率领围攻叶赫西城的大军,向北是野人女真出没的蛮荒之地,向南从这里直到铁岭全在他控制下。除非有能力在不走道路的情况下硬穿山林,否则终究是跑不出去的,可惜他不知道出城的是一个非人类级别的。杨信的身体素质几乎就是人类的极限,他敢向金台吉做这种承诺,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像一百公里马拉松运动员一样,六个多小时跑到铁岭也毫无难度。实际上就是让他去跑十三小时一百英里,甚至二十四小时一百六十英里都可以说轻松的很。
唯一问题就是费鞋。
所以他腰间挂了六双鞋子。
人类的耐力远远超过马匹,女子二十四小时极限跑,世界纪录是一百六十二点九英里,相当于二百六十二公里。
如果是马的话……
什么马也累死了。
但杨信并不满足于简单送信,他还得给熊廷弼带些礼物,以此激发一下明军士气,这一点很重要,以明军目前状态,没有点刺激肯定不行,所以他要……
猎头。
建奴的军营中他悄然前行。
黑夜和秋雨是他最好的掩护,绝大多数篝火都被雨水浇灭,只有少数几堆有遮蔽的,正在漆黑中摇曳不定地提供一点点亮光,不过仍旧不断有巡逻的,打着松脂的火把在雨中巡视整个军营。这时候的建奴在治军方面绝对森严,烧杀抢掠归烧杀抢掠,但内部军纪极严,尤其这是野猪皮亲自指挥,更不敢有任何懈怠。寒冷的秋雨中,那些全身棉甲的蛮族士兵带着武器不断走动,却没有任何人看到凭借夜间视力和超强听觉,提前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杨信在黑暗中悄然向前,他的目标是前方一座大帐篷,反正他也不认识野猪皮手下那些大将,就照着帐篷最大的下手就行。
他恍如鬼魅般很快到达。
不过这座帐篷外有站岗的,两名应该是包衣的士兵,站在雨中默默守卫着他们的主子,而在他们不远处一队巡逻兵走过,一堆篝火在雨棚下熊熊燃烧,照的帐篷四周一片明亮。
杨信捡起一块石头,在黑暗中扬手了出去……
两个包衣一起转头。
就在这瞬间杨信闪电般蹿出,当他们听到声音转回头时候,杨信已经到了帐篷后的阴影中,一名包衣拔出刀,警惕地向他之前藏身处走去。绕行一圈的杨信却到了留在原地的那包衣身后,后者忠勇地守在门前,拎着刀看着自己同伴。杨信蓦然起身,他心有灵犀般一转头,杨信的拳头带着风声落在他太阳穴上,足以打死一匹马的力量,让这名包衣连骨头都凹陷进去。他的同伴转过头,杨信举着死尸转身,那包衣看到的只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没有发现异常的他拎着刀重新走了过来。
杨信小心地举着那死尸,始终只是让他看到背影。
后者毫无防备地走过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想拍那死尸的肩膀,蓦然间一道寒光划破雨幕,下一刻他的头颅坠落,但杨信却一把拽住他的死尸,将两具死尸缓缓倚在后面的帐篷上,而他则站在无头尸背后。远处巡逻的士兵向这边望过来,但昏暗中看到的只是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没有觉察出异常的他们,紧接着就走远了。
杨信以最快速度钻进帐篷。
里面是一个老将,六十左右,正在酣睡中。
杨信径直走过去。
他将手中刀压在后者脖子上,双手同时按住刀身……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
那老将极其警觉,一下子睁开眼伸手就去摸刀,但就在同时杨信双手用力按下,后者瞪大眼睛看着他那遮蔽视野的面孔,一颗头颅无声地滚落一旁。杨信随手扯过一块布子,将这颗人头包起来,重新钻出帐篷,以最快速度融入黑暗,就在他钻进山林的时候,建奴军营一片混乱。
杨信站在雨中回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转身钻进密林。
天亮时候他就出了山林。
他还是走山外的草原,而且原路返回,但实际上他在附近一处荒废的古城就遇上了之前被阻隔在山外的蒙古骑兵。后者在囊努克去叶赫城后就分开,一部分回去报信,另一部分游弋这一带,还有几个前往最近的扎鲁特等部报信。扎鲁特部的钟嫩,昂安等人都是炒花侄孙,他们同样和叶赫部关系密切。
这一带原本的形势,就是明军在开原的突出部和叶赫部形成直达松花江的屏障,分隔西边蒙古各部和东边女真各部。
三方以这道界线维持着局势的平衡,虽然互相之间也经常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或战争,但无论谁都没试图改变平衡。明军对边墙以外没有任何兴趣,游牧的蒙古牧民对山林同样缺乏兴趣,渔猎的女真对草原也没兴趣,他们是定居者又不是游牧民族。
但野猪皮的扩张正在迅速毁掉这种平衡。
蒙古各部同样非常警惕。
就像炒花说的,敌人还是熟悉的好,他们熟悉明军,知道明军要什么,知道明军的底线在哪里。但他们不熟悉野猪皮,不知道他的野心到哪里,不知道他成为辽东主宰者后会怎么做,连叶赫部都不愿意接受他的统治,更何况是蒙古各部?钟嫩和昂安此前就多次截杀野猪皮派往科尔沁部的使者,尽管钟嫩是代善老丈人,但在斩断野猪皮伸向草原的手这一点上还是很坚决。
现在他们必须做出选择了。
想要维持过去的平衡,他们就必须确保叶赫部到开原铁岭的这道屏障继续存在,否则他们就得直面他们并不熟悉的野猪皮。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杨信从一个懂汉语的蒙古骑兵口中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后,紧接着就继续向前返回炒花那里。
他干脆不骑马了。
实际上骑马还没他跑步快,单马一天不可能跑两百里,但他却可以轻松做到,甚至只需要半天多点,这样第二天他就跑到炒花那里,后者已经在集结军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估计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把儿子派去算给叶赫部报信,野猪皮包围叶赫部他就联军过去,打着旗号肯定是野猪皮包围他儿子,他必须得去救自己的儿子。
同样这也可以忽悠他手下那些牧民们。
然后他就可以对熊廷弼说他出兵帮忙了,这样熊廷弼就得给他承诺的银子,不给他就威胁加入野猪皮一伙。
而野猪皮也得对他让步。
也就是说最少他能两头敲诈,还让金台吉对他感恩戴德。
这是老狐狸。
不过在这里杨信得到一个坏消息,宰赛已经被野猪皮击败,野猪皮攻陷铁岭后紧接着突袭宰赛,杨信低估了他的智慧,野猪皮没有傻到看着宰赛在自己旁边窥伺而不做什么。毫无防备的宰赛兵败被俘,之后野猪皮才北上攻叶赫部,但宰赛的联军损失并不大,野猪皮的突袭只是抓了他和两个儿子,真正蒙古骑兵的伤亡不过几百。然后这支由十几个诺颜组成的联军迅速逃离铁岭一带,奥巴代青到达后,正好以炒花的名义将这些人收拢,目前这支联军依然游弋在战场外围,炒花的联军就是赶去会和。
他们得研究如何营救宰赛。
这些就不是杨信能管的,他直奔下一站。
下一站,辽阳。
他用两天跑到辽阳,直接出示熊廷弼的令牌然后进城,并且一路畅通地直闯熊廷弼的经略官衙。
“你居然活着回来了?”
陈于阶惊悚地看着杨信。
杨信什么也没说,把金台吉的信拍在他怀里,然后径直闯进了熊廷弼的客厅,这里正在喝酒,一帮文武官员齐聚酒桌旁,一个个对着美酒佳肴正推杯换盏。杨信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伸手从桌上直接抓起只烤乳猪……
“哪里来的狂徒!”
一名文官怒喝道。
杨信旁若无人地一口下去了半个猪头,然后把那个包着人头的包裹往盘子里一放。
“熊经略,有没有认识这个老家伙的?”
他说道。
后面的曹文诏立刻给他搬来一张椅子,他也毫不客气地坐下,老曹紧接着向熊廷弼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家伙状态不对。
熊廷弼打开包袱。
这是深秋季节,尤其是东北的深秋季节,哪怕白天也就二十度以下,这样的气温下腐烂并不严重,这颗人头还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熊廷弼身旁一名武将捧起这东西端详着,紧接着就惊叫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杨信……
“何人?”
熊廷弼问道。
“额亦都,老奴五大臣之首,视之为肱股之臣。”
那武将转头一脸凝重地说。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杨信,他们这才发现杨信居然睡着了,而且嘴里还叼着半截烤乳猪
(感谢书友茵塔希缇,我本吴名,黑夫1,晋安明月,书友160606175727802,尤文图斯的球迷,锕铈钍,灯火见人家,书友20181114202159380,书友151126105545282,ktyy,hmht等人的打赏,今天还是一章)……
第七十章 垂死挣扎
“建奴的攻城手段就是笑话,我实在不明白为何都害怕他们。
没有火炮。
没有大型的投石机。
甚至就连吕公车一类的都没有。
他们唯一会的就是蚁附登城,最多挖地道用火药炸,但他们的火药连叶赫城的土墙都炸不开,对辽阳或者沈阳这类包砖的坚城根本就是听个响而已。他们也没有威力更强的远程武器,最多就是缴获自咱们的弗朗机,但我从没见他们使用过,是不会还是缺少火药就不得而知。他们真正使用的无非就是弓箭而已,我实在不明白有大炮的为何害怕拿弓箭的,野战我承认他们很能打,凶悍顽强几乎死战不退,两百人差点困死我。
可我们守城还能被他们攻陷就完全是丢人了。”
杨信说道。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狂吃一顿就完全恢复了状态。
至于他杀了额亦都……
他对这个名字没多大印象,他对野猪皮早期这些手下其实都没多大的印象,丝毫不知道这个野猪皮的五大臣之一代表什么。
“那就更不能出兵。”
熊廷弼说道。
“目前我军也无可战之兵,之前所余者惟李如桢,贺世贤两部,李如桢专守沈阳,所部虽有万人,但实际堪战者不过两千,贺世贤所部真正堪战者亦不过两千余。柴国柱刚到辽阳,他率领的各部援辽之军加起来,倒是还有两三万,但绝大多数连盔甲武器都没有,战马就更不用说了。除原本辽东各堡自守之军,目前这辽东真正能够拿出手的可战之兵,加起来就是这些。
杨镐抽空大明北方可战之兵,一战全部葬送于萨尔浒,残余称精锐者又近半亡于开铁。
目前真无兵可用。
我倒是要向你道谢,若不是你劝我留下京营,此时恐怕熊某的中军都无可用之兵,真要想救叶赫部,就只能抽空各地驻守之军。
那些堡垒还能凑出几万人。
但是。
你以为炒花就不会倒戈相向?”
熊廷弼说道。
“难道银子不管用?”
杨信愕然说道。
“银子当然管用,但此刻的野猪皮银子比熊某多!你可知他在开原夺了多少钱粮?拿牛车几天都没运完,他手中可用钱粮比熊某多得多!更何况他又俘虏宰赛,接下来只需要以宰赛为人质,再拿出银子收买,恩威并施逼迫炒花同意与其结盟,那时候你说炒花会不会转而带着他的大军突袭广宁?”
熊廷弼说道。
杨信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并非没有。
说到底炒花和明军之前打了几十年的仗,连他二哥都是被李成梁,准确说李成梁家丁李平胡射死的,抚顺之战时候,他甚至和野猪皮东西呼应袭扰辽西,只是萨尔浒之战改变了辽东格局他才转而警惕野猪皮。但如果这时候熊廷弼抽空辽东可战之兵,北上和野猪皮决战,炒花突然倒戈,带着已经集结起来的蒙古联军突袭广宁洗劫一把,那收获可不是熊廷弼承诺的每年一万两能比。明军此时不仅仅是要抵御建奴,还得防蒙古人趁火打劫,对于熊廷弼来说,最明智的选择其实就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整顿军队,建立稳固的防线。
“但金台吉若亡,那叶赫部的上万精锐可就加入建奴了!”
杨信说道。
“那我又能如何?我接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我难道不懂这些?可我根本无兵可用,我能做的就是全力保住沈阳和辽阳,其他的我想做也做不到!”
熊廷弼很坦诚地说道。
“那你为何让我送信?”
杨信说道。
“就是让金台吉多撑几天!”
熊廷弼说道。
这也是个坏人,他从没想过救金台吉,只是给金台吉一点希望,然后让这家伙多撑几天,毕竟金台吉和野猪皮的战斗,无论谁死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而且野猪皮在叶赫城多拖一天,熊廷弼这里就多一天整顿军务组织防御,在本意上他和杨信并没有区别,只是杨信还没有他那么黑的彻底而已,杨信还想着最终怎么也得救一下金台吉。
但熊廷弼根本没想过这个。
“我还是太年轻啊!”
熊廷弼走后,杨信叹息着说。
“熊廷弼也真无能为力,实际上如今他最怕的是野猪皮放弃进攻叶赫部转而南下沈阳,沈阳已经风声鹤唳,他派文官去沈阳巡视都没人敢去。
杨镐在萨尔浒葬送的实在太多。
整个辽东无论本地之军还是客军,统统被他扔在了那里,如今想补这个窟窿都难,兵部的确从各地调集了七万大军援辽,但兵部的数字是纸面的,实际上如今辽阳城内就只有三万官军。除了万余川军及宣府,山海关等处援军,剩下都是一帮残兵,就连军官多数都死在战场,而增援之军实际多数都是新招募,各镇平日都是吃空饷,最多养着精锐家奴,临急才招募匆忙补缺。
但新募之兵盔甲武器统统没有,就是一群壮丁而已。
总之此刻除了各地那些动不了的驻守之军,熊廷弼能用于辽沈的兵力就这五万。
而且多数毫无战斗力。
真正能打的不会超过两万,但一万三千川军辗转数千里刚到疲惫不堪,另外物资匮乏,就连火器都不多,杨镐在萨尔浒丢弃的物资太多,为了他这场犁庭之战,辽沈二城几乎掏空所有军械弹药,结果最后全被他扔给了建奴。”
陈于阶说道。
也就是说熊廷弼就是用这个烂摊子迅速稳定了局势。
他还是很不容易的。
当然,这一点要感谢金台吉,是他的死为熊廷弼争取了时间。
如果野猪皮不是北上攻叶赫部,而是依靠开原铁岭的收获,全力向南说不定就一鼓作气拿下沈阳了。
这时候沈阳是李如桢在守卫,他既然能抛弃铁岭祖坟,当然也不介意抛弃沈阳,说到底他这时候也是惊弓之鸟了,也难怪阎鸣泰这些人死活都不去沈阳。话说辽阳到沈阳无非就是一百来里,骑马快点也就是一天路程,但他们就是抗命不去,他们也知道去了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沈阳的确离辽阳就一百来里,可离铁岭也就不到一百里啊!
建奴大军同样可以朝发夕至啊!
他们都很清醒。
但这样杨信之前所做的就完全白费,一切都没有改变。
叶赫部还是会被灭。
炒花五部还是会被野猪皮恩威并施降伏,虽然他们不会真正为其所用,但至少他们还是会在以后配合野猪皮的行动。原本历史上他们就是这样被野猪皮控制,甚至花费数万头牲畜赎回宰赛,在明清甚至林丹汗三家之间游移不定,始终无法摆清自己的立场,直到一步步被野猪皮蚕食至灭族。
而且这样杨信还把周遇吉搭了进去。
“不行,不能就这样认命!”
杨信很是坚定地说道。
“你还能怎样?熊廷弼要你送信就是哄骗金台吉,你的任务完成,而且还带来了额亦都的脑袋,只要报到京城,你的罪行肯定赦免,甚至少不了封赏,何必再纠缠此事?”
陈于阶疑惑地说。
“我既然答应了金台吉,总要问心无愧才行!”
杨信说道。
他主要是舍不得周遇吉。
这样的人才不能丢弃,如果野猪皮攻破叶赫城,那周遇吉肯定死,至少他也得为此做些什么。
“熊廷弼不是派人去沈阳吗?我觉得你很合适。”
他对陈于阶说道。
“我一个七品太常寺博士,甚至不是正途出身的,身份根本不够,他需要的是一个去主持大局的,至少也得四品五品,而且熟悉辽东,准确说他就是要一个分守道。我一个太常寺博士,跟着他参谋军务的,哪够得上这个资格,难道你想让我一个七品文官去指挥李如桢?
你想把李如桢气死吗?”
陈于阶说道。
原本是阎鸣泰担负这个重任,熊廷弼就是要他去做目前王化贞在广宁的职务,阎鸣泰是按察司佥事,和王化贞的布政司参议同级,他的资格足够,但陈于阶就过于夸张了。
“那就说你先去看看,就当给那些文官探路的,他们会支持的。”
杨信说道。
“他们的确会支持的,他们巴不得有个替死鬼,你无非就是想跟着去,可你去了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劝李如桢北上?他要是有这胆子就不会从铁岭逃回来了,贺世贤胆子倒是比他大,但贺世贤手下真正能打的无非两千四百人,哪怕野猪皮北上,留守铁岭的也还有一万。一万建奴,就李如桢和贺世贤目前实力,出去野战都得输,更何况反攻铁岭。”
陈于阶无语的说。
“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计划,不过你还得让熊廷弼给你至少五百京营随行!”
杨信说道。
“这个没问题,但你别坑我!”
陈于阶很警惕地说。
“不会,咱们兄弟我岂会坑你,再把老曹叫上,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
杨信笑着说。
“说!”
陈于阶说道。
“你会模仿别人的笔迹吗?”
杨信问道。
“你可别胡闹,伪造公文是死罪!”
陈于阶惊悚地说。
“胡说,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犯法的事情是不会干的,伪造公文当然更不会干,就是伪造熊廷弼的私信也不会干的,但是,如果我们只是朋友间互相开个玩笑,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杨信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把许显纯让他转交李如桢的那封信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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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两个骗子
沈阳。
李如桢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中这封密信。
这是许显纯写给他的。
李如桢在京城待了近四十年,而且最高曾经以右都督执掌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和许显纯这样的勋贵子弟自然少不了交情,后者给他信很正常,只是这封信的内容……
“李都督,这里没有外人,在下及陈兄与许佥事都可称莫逆,有什么我就有话直说了。兵部尚书黄嘉善这次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不得不说都督还是太冲动了,何必非要争那口气?大明文贵武贱早就成惯例,那些文臣不怕建奴作乱,也不在乎前线胜败,他们在乎的只是武将不能翻身,武将必须听文臣的。这一次不仅仅是您,之前蓟镇中军徐应召因为在汪可受面前出言不当,也被兵部直接罢了官,他仅仅是说几句不满的话,您这可是公然挑衅他们。
黄嘉善当初推荐的您。
可现在您这么做,他就必须做些什么以避免遭到文官的口诛笔伐。
许佥事是轮值时候偷听到黄嘉善在陛下面前密奏,将野猪皮作乱归罪于李家养寇自重,说若无令尊及宁远伯纵容,野猪皮何能至此,就是李家玩寇自重,故意扶持野猪皮以显示李家在辽东的重要,最终才酿成这场大祸,甚至就是萨尔浒之败都是肖城公私通建奴故意败的,他要陛下趁此机会一举铲除李家。
陛下自然不会听他的。
陛下至今还念着宁远伯之功。
可令兄之前败于萨尔浒,您又弃铁岭,这就未免太让陛下失望,就连皇长孙与在下闲聊,都对令兄颇为不满。这种时候,若那些文臣趁机蛊惑陛下,就难保会怎样了,您宿卫四十年,想来也知道陛下对这些文臣一向无可奈何。”
杨信说道。
这封信当然是伪造的。
但信封是真的,上面还盖着许显纯的私章呢,只是里面信是陈于阶伪造,模仿许显纯的笔迹,告诉李如桢兵部尚书黄嘉善因为上次他和汪可受礼节之争,正准备拿他杀鸡儆猴,打消武将试图翻身的企图,让那些武将都死了这条心。另外也是为萨尔浒之败找个替罪羊,毕竟参战四将如今死了三个,只有他哥哥李如柏活着,那么自然要把罪名全栽给他。而且李家独霸辽东数十年,他哥哥李如松几次以武将统领全军,那些文臣早就对李家欲除之而又快,这次先有李如柏萨尔浒之败,后有他李如桢公然挑衅以文御武的潜规则。
那文臣自然要下手。
他要是来辽东能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也还好些,可他一来就丢失了铁岭,这让万历还怎么保他?
这些都不能算假的,李如桢因为在山海关和汪可受礼节之争,已经惹起文官众怒,越是这个时候文官越警惕武将趁机翻身。而李家在辽东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心知肚明,文臣正想把野猪皮的崛起,完全归罪李家这也是事实。万历也的确想保他们,但万历顶不住言官,这一点李如桢比杨信更清楚,可以说这些全都是事实,就是李如桢自己心里也有数,只不过让许显纯以密信搞得更确凿些。
伪造笔迹不值一提。
李如桢就算和许显纯有交情也到不了对他笔迹熟悉到辨认真假的地步。
重要的是这都是真的。
“兄长!”
李如桢默默把信递给他哥。
李如柏已经被解职,很快将被召入京城接受调查,不过原本历史上他在文官围殴中撑不住自杀了。
“他们真要灭我李家啊!”
李如柏叹息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底陛下对李家还是维护的,只是李家这两仗让他太失望了,陛下要你们来就是解决野猪皮的,陛下相信李家。可二位这表现,咱们且不说责任在谁,萨尔浒终究是惨败,铁岭终究是丢了,事实就是如此,纵然陛下还想继续维护李家,又如何面对那些言官?
唯一的办法,就是二位能给陛下一场胜利。
能让陛下知道李家还有用。
李家还能为陛下破敌。
只要陛下还相信李家,能用这场胜利堵住御史的嘴,那么李家至少可保无性命之忧,说到底李家就是为陛下征战沙场的,只要李家还能征战,那么陛下就不会放弃你们。
这个道理想来二位都懂。”
陈于阶说道。
他说的很直接了,万历信任维护李家,是因为李家有用,可你们一个兵败萨尔浒,一个丢铁岭,已经可以说没用了,如果你们没用了,那万历为何要维护你们?想让万历维护你们,为你们和文官斗法,首先你们得证明自己还有用,你们还有维护的价值。
“比如说,”
杨信看着李家兄弟说道:“反攻铁岭!”
后世传闻李如柏故意输掉萨尔浒肯定是不对的,因为之后李家没有获得任何好处,李如柏自杀,李如桢下狱一直关了十几年,崇祯四年才重新放出来,李家可以说彻底没落。
他们应该纯粹能力不行。
“那无异于自杀!”
李如柏摇了摇头说道。
“若只有我们,的确不可能重新夺回铁岭,可加上炒花就未必了。”
杨信说道。
“炒花与我李家有仇。”
李如柏说道。
“但他不会和银子过不去,野猪皮攻陷铁岭,城内囤积物资多数还在,只要承诺夺回铁岭,城内一切除咱们的人以外,其他无论钱财粮食任其取之,再加上熊经略承诺的一万两,炒花必然会动心,野猪皮就算能给他一部分,难道还能和咱们一样任其取之?”
杨信说道。
“但野猪皮俘虏了宰赛,炒花不能不管宰赛!”
李如桢说道。
“宰赛如今在何处?”
杨信问道。
“据我所知,应该被野猪皮暂时囚禁铁岭钟楼。”
李如桢说道。
“那就容易了,打开铁岭之时杨某去救他!”
杨信说道。
李如柏兄弟目瞪口呆。
“很难吗?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我刚刚在叶赫城救了德尔格勒!”
杨信说道。
“你如何救的德尔格勒?”
李如柏愕然道。
杨信杀额亦都他当然知道,熊廷弼已经将额亦都人头传首沈阳,接着还得一直传首到京城,这个野猪皮五大臣之一,甚至目前身份仅次于四大贝勒。他是野猪皮的左翼总兵,相当于方面军统帅,实际上他也是进攻叶赫东城的统帅,和进攻西城的代善同级,只不过他这一路还有野猪皮亲自指挥而已。野猪皮驻扎珊延城,他作为前敌指挥驻扎外面负责包围叶赫城,结果糊里糊涂就被杨信摸进帐篷直接割了人头。
这样的人当然要传首京城。
但杨信在叶赫城做了什么,李如柏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杨信又描述一遍。
重点是野猪皮的损失惨重,他得让李家兄弟鼓起勇气,好在他有额亦都的人头作证,这个问题上还是很有发言权。
“二位,你们还是没明白你们目前的处境,熊经略已经上奏,要陛下撤李都督的援辽总兵之职,以正在赶来的李怀信代之。也就是说不仅仅肖城将军要进京候罪,李都督您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得和令兄一样,二位若是还不想办法自救,等到了京城,那恐怕只能去诏狱了。”
陈于阶继续吓唬。
不过这也是事实,熊廷弼对李如柏那是绝对没好感,他也的确上奏撤李如柏的职,由李怀信代替。
后者手中有一支七百人的精锐家奴军。
“杨兄弟,若你真能劝动炒花,那我李家就拼这一把!”
李如柏咬咬牙说。
“炒花干不干二位都得试一下,但不能让熊廷弼知道!”
杨信说道。
这个真不能让熊廷弼知道,熊廷弼的战略是收缩,让金台吉当替死鬼拖住野猪皮,然后他这边用剩下这些残兵败将尽可能维持防线。至于反攻铁岭得各路援军到达,按照他的计划至少十八万大军,另外还得有九万匹马才能进行反攻。
这时候反攻纯属战略冒险。
至于事后……
若夺回铁岭,那熊廷弼自然闭嘴。
若失败……
失败关杨信屁事,沈阳援辽总兵是李如桢,他就一个平民,哪有调动大军权力,所以责任人还是李如桢。
反正李如桢要撤职的,那就让他多背一个锅。
“那是自然,李某还是总兵,这沈阳之军是否反攻铁岭,李某还是有权做主的,不过贺世贤那里咱们也得先联络好,若炒花那里有异动,这沈阳还得靠贺世贤。”
李如桢说道。
贺世贤在虎皮驿,就是沈阳与辽阳之间的十里河。
“这难道不是一张银票就解决的吗?”
杨信笑着说。
李家兄弟相视苦笑,很显然这一次要出血了,不仅仅是贺世贤,手下那些人也得自己掏钱犒赏,要反攻先得拿银子把士气砸出来……
“李都督,许佥事可不想牵扯此事,这封信……”
陈于阶指着那信欲言又止。
“倒是李某疏忽了!”
李如桢笑着说。
说完他把信放到了蜡烛的火苗上……
第七十二章 我的青龙刀已饥渴难耐
李家的勇气就这样被吓,或者说被骗出来了。
毕竟他们别无选择。
李家虽然在辽东称霸,但那是李成梁和李如松时候,尤其李如松那是真正受万历宠信,以武将持尚方宝剑节制一方令多少文臣侧目,可李如松死后李家就已经没有过去的辉煌。也不具备独霸一方的条件,萨尔浒之败后就更没有了,这时候的李家已经惹不起文臣,如果文臣真想拿他们杀鸡儆猴,警告那些试图翻身的将领,那他们真无力反抗。
唯一的希望就是万历还能继续维护他们。
可要让万历维护他们,首先他们就得对万历有用才行,眼下可以说是李家生死存亡的关头。
必须拼一把。
反正就算失败也无非再死几千士兵。
“炒花到何处了?”
杨信问道。
“炒花昨日入镇西堡,奥巴代青率领原本宰赛各部联军自庆云堡南下与其会和,据说扎鲁特部的钟嫩在其中,另外暖兔也率所部到达,各部加起来最少也得三万骑,对外号称十万骑。”
李如柏说道。
李如桢是没指望的,但李如柏好歹还是有点能力。
“建奴呢?”
杨信问。
“建奴留守者一万,以扈尔汉留守开原,分三千驻铁岭,由老奴庶子阿巴泰统帅,我军仍旧控制懿路,蒲河两城。”
李如柏说道。
也就是说目前局势是明军以沈阳为前沿,以懿路,蒲河两城为前哨,和建奴的阿巴泰部三千人隔着凡河对峙,阿巴泰后面是野猪皮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所部七千主力,一旦明军反攻铁岭,紧接着扈尔汉就到了,野战中李如桢和贺世贤两部加起来也打不过他。而这个对峙区旁边游弋着炒花集结内喀尔喀五部的三万骑兵窥伺,具体帮谁还得看情况,但在北边还有野猪皮的五万大军,正在叶赫城与金台吉叔侄纠缠,如果这边反攻铁岭,野猪皮有可能放弃叶赫转而以大军回头收拾这敢捅他后背的。
而哪怕明军加蒙古也打不过也。
明军这边熊廷弼是无能为力,他最多也就再拼凑一万多点能打的。
杨信这是在玩火。
真得玩火。
真激怒了野猪皮索性凭借开原铁岭的粮食,放弃叶赫部全力来攻沈阳,那熊廷弼得气疯。
但如果成功了呢?
就算野猪皮强攻,明军能够死守沈阳呢?
和野猪皮的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他攻城,然后消耗其实力。
“二位,我们必须快,金台吉说过,他最多坚守半个月,超过这个期限就算他想坚持,他手下也会投降的,这已经过去近半,最迟后天我们就得出现在铁岭城下,然后以最快速度一鼓作气攻下,否则我们就必须得面对野猪皮回师的五万大军。我会为二位打开城门,这一点你们无需怀疑,只要城门打开,炒花就不可能忍住,剩下铁岭城内的战斗就得看你们了,然后我们以最快速度清空铁岭同时佯攻开原。一旦野猪皮回师,我们就以最快速度撤回,无论接下来野猪皮是否进犯沈阳,此役我们斩获的建奴首级,就是李家保命的依仗,包括蒙古人斩获的你们也不妨买来,可以事先与他们谈好价钱。
两千建奴首级足以堵住那些文官的嘴。”
杨信说道。
“但野猪皮进犯沈阳呢?”
李如柏说道。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废了,对野猪皮怕的都腿软了。
“肖城公,我实在不明白,您拥有一座周长九里,高两丈半,全部包砖的坚固城池,上万的士兵,还有不下两万随时可以拿起武器的青壮,为何要怕一群除了爬梯子,几乎不懂其他进攻手段的野人?”
杨信忍无可忍地说。
“我自己在战场上杀的建奴近百,宰了他们至少一个牛录额真,与我一同去叶赫部的一名锦州军户,同样斩杀不下三十,这就是建奴,难道李家那些跟着你们身经百战的精锐还不如一个普通军户?野猪皮又如何?难道不是当年令尊账下一个家奴?”
他紧接着说道。
李如柏兄弟尴尬地沉默着。
“二位,钱财这东西,有命花才是钱财!”
陈于阶为虎作伥。
“唉!”
李如柏长叹一声。
可怜这对都六十多的老兄弟,被他俩折腾得眼看着都苍老了许多。
当然,他们活该。
不是他们家玩寇自重,哪有野猪皮的今天。
“我算是被你教坏了!”
出来后陈于阶哀叹道。
想他一个从小圣贤之道熏陶出来的正牌生员,诗书传家的江左世家吴门俊秀,自从交了这个损友之后,什么窝藏逃犯,打架斗殴,贿赂官员统统都参与过了,如今连伪造他人信件诬陷兵部尚书都干出来了,此刻他恍如一个刚在夜店狂欢完的乖乖女,带着一脸醉意,衣衫凌乱地站在灯红酒绿的门前蓦然回首……
我在哪里?
我究竟干了什么?
“那只能说你文质彬彬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狂野的灵魂!”
杨信说道。
“狂野?”
陈于阶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不过的确还是颇为快意!”
他说道。
“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曹文诏问道。
“你写信哄住熊廷弼,让他以为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你把那五百京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告诉他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
杨信说道。
这很容易,尽管相距才不过一百来里,但熊廷弼对此时的沈阳还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他几次派文官过来视察都没人干,硬逼着阎鸣泰北上,结果老阎在虎皮驿哭着回去了。气得最后熊廷弼干脆自己过来,而且还亲自带着一千士兵跑到被毁的抚顺关祭奠战死的明军。
而到此时为止陈于阶算是第一个他派到沈阳巡视的。
“你还想干什么?”
陈于阶警惕地说。
“炒花那么容易上套吗?想让他下定决心帮咱们,那得看咱们是不是真下决心反攻。这家伙也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不会给咱们当枪使,想让他对建奴动手,只能是咱们真正反攻时候。相反咱们自己都没这决心,他是不会傻到独自去面对野猪皮的,他也没这必要,所以必须得让他知道,这次是熊廷弼亲自率领大军北上。这五百京营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我还需要个人假扮熊廷弼,另外你还真得伪造一下熊廷弼的信,但不用署名。他那里有熊廷弼的信,笔迹很容易对照,署名不署名这种事情以他们的风格不会在乎的。”
杨信说道。
这一仗不能指望李家。
自始至终他的目标就是哄炒花当枪,骗李家北上只是向炒花证明明军的确在大举反攻,但只有李家肯定不够。李家只是代表沈阳明军,熊廷弼出现在进攻铁岭的明军中,那才真正意味着明军大举反攻。
炒花的确不喜欢野猪皮的手伸进草原,但要说他为此和野猪皮非得决一死战也是没有必要的,他插入这场战争就是在做投机生意,显示实力然后尽可能捞一笔,说白了就是过来待价而沽。但尽可能保住叶赫部,尽可能把野猪皮赶回到山林中,但这个原则不是不能变,他是否选择明军,只在于明军对恢复辽东旧格局的决心。
总之对他也得骗。
欺骗,利诱,另外还得威逼。
话说杨信的青龙偃月刀可饥渴已久了。
“熊廷弼知道我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会杀了我的!”
陈于阶愕然说道。
“不会,他又没理由!李如桢已经把信烧了,无论之后他怎么说,只要我们不承认就行,熊廷弼终究找不到证据。炒花那里只要不署名也就不能算你伪造他的信,字迹相同不能算数,只要不署名就不算伪造。”
杨信说道。
当然,重要的是得成功。
只要反攻夺回铁岭,那么熊廷弼会默认这一切的。
这时候的明军迫切需要一场胜利,熊廷弼不是那种纯粹的文官,军籍出身的他还是保留几分武将风格,他认胜利,胜利者会得到原谅的。至于真的激怒野猪皮回师攻沈阳,那时候熊廷弼还能怎样,只好拼尽全力迎战,同样那时候他就更离不开杨信二人。包括陈于阶他也离不开,这段时间陈于阶跟着他可是真正出谋划策,尤其是新式火炮的铸造,甚至都在忽悠熊廷弼购买红夷大炮了。
而且他还懂欧式棱堡。
这样的人才是值得原谅一些错误的。
陈于阶突然转头看着黄镇。
就在同时,杨信也盯上了自己的所谓姨夫。
后者茫然地看他们。
“这样看倒是有几分相似!”
陈于阶说道。
“但还需要一点化妆,我需要些女人化妆用的!”
杨信深有同感地说。
“你要女人用的东西何用?”
陈于阶愕然道。
“你这就不懂了,江湖流传这亚洲四大邪术之一就是化妆术,其术精湛者可使老妪变少妇,男变女,女变男,父母咫尺不辨,妻儿对面不识,杨某恰好于此术颇有涉猎!”
杨信一脸严肃地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黄镇明显不安地说。
然后他对面两个无良的家伙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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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来啊,快活啊!
李家兄弟的速度很快,杨信和陈于阶离开后,紧接着所部将领就被他们召集起来……
反正都是李家亲信。
李家盘踞辽东大半个世纪,从李成梁开始,就是事实上辽东老大,那势力是真正盘根错节,他们兄弟俩是李家这一代仅存的,某种意义上说就代表着辽东系将领,他们说话至少在目前还是管用的。
至于他们如何解决这些将领和下属士兵的斗志问题,这个就不需要杨信关心了。
说到底无非就是拿钱砸。
银子最好使。
李家之前就撤出了在铁岭所有能撤出的,在沈阳同样有的是李家资产,现在是李家存亡关头,这时候不拿什么时候拿?
目前援辽总兵下属一万多人,拿出十万两足够砸出斗志昂扬!
不过一万人的确少点。
那就再拿十万两招募新兵。
沈阳城内就不缺军户,不仅这里原本的军户,从开原,铁岭甚至抚顺一带逃过来的难民,多数同样在沈阳,这些都是军户,辽东这地方青壮年都能打仗。至于武器盔甲不够,这个不值一提,搜刮民间武器就行,一人一把刀一支长矛都行,再拿个盾牌也是兵。更何况沈阳民间其实并不缺武器,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什么弓箭甚至弩之类都有,总之只要肯花钱一切都不是问题。而李家作为辽东头号土豪,最不缺的恰恰是钱,实际上也花不了多少,十万两只是说说,就是上街强抓壮丁也是可以的。
但杨信顾不上等了,第三天他就催着李如柏出兵。
那些炮灰没什么用。
杨信又没指望靠李家反攻,他骗李家兄弟的目的,只不过是用李家兄弟来骗炒花,真正指望的是炒花那三万蒙古骑兵。
其实李如柏也有这觉悟。
他都六十多了,猜也猜到杨信在玩什么,同样这也是他喜欢的,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夺回铁岭,这一战最终还是得靠蒙古人。所以他立刻就让他弟弟带着三千,同样也是目前他能拼凑的所有精锐骑兵,跟着杨信提前出沈阳直奔铁岭,而他自己留在沈阳继续招兵买马。准确说利用自己的人脉,尤其是在蒙古人那里的情报网同样忽悠炒花,让炒花相信十万明军正在杀向铁岭……
该吹还是得吹。
这个应该说老奸巨猾的辽东土豪和狡诈的杨信,事实上就是在玩空手套白狼,利用他那三千精锐加上五百京营,通过造势制造出明军大举反攻的假象。
然后忽悠炒花相信这是真的。
并且最终下注押宝明军。
只要他真正押宝明军,那么打开铁岭,一切任其取之的承诺,就足够让炒花抢这个攻克铁岭的头功,说白了一切都是为了坑炒花,其他什么反攻,什么招兵买马统统都是假的,都是骗炒花的。还得小心沈阳城内必然存在的内奸,但内奸通风报信也需要速度,只要这边行动够快,那么内奸就无法抢在前面把信送到野猪皮手中。
凡河。
“都督!”
杨信看了看李如桢。
后者此时正看着对岸,枯水期的河北岸,无数建奴骑兵列阵,中间一个全身泡钉棉甲的大将,手中拎一根狼牙棒端坐马上,仿佛坐在桌边的食客正等着别人给他上菜。
而李如桢就是菜。
他后面三千明军骑兵也是菜。
阿巴泰当然不会等在铁岭,以这时候明军的战绩,仅仅三千骑兵的北上还不足以让他婴城固守,在他看来这就是送菜的,直接出城在凡河岸边等着截击就行。甚至都不需要出动他的全部兵力,这时候还有一千建奴留在铁岭,阿巴泰只是带着两千骑兵过来,在他看来两千骑兵足够收拾李如桢这三千骑兵。
“都督,勇敢点!”
杨信说道。
这一仗很重要,必须得赢。
因为此时在他们西边,还有数百蒙古骑兵正在默默看着,他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巴代青的身影,这是炒花派来评估双方实力的。如果这一战明军失败,那炒花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直接去和野猪皮结盟,以后喀尔喀五部会和建奴共同行动。相反如果明军胜利,那炒花就会看到明军恢复辽东旧格局的能力,他同样会加入明军行列,和明军一同进攻铁岭抢钱抢粮食。顺便给金台吉解围,重新建立他和野猪皮之间这道屏障,恢复过去他们的正常日子。
所以这一战只能胜利。
“抬上来!”
李如桢说道。
他身后一群家奴抬着一个个箱子走了过来。
“倒!”
他说道。
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倒下,在阵前堆出一座小小的银山,马上所有士兵带着贪婪看着这一幕。
这些家伙不全是李家的。
这时候边镇将领的打仗实际上都靠家丁,尽管他们手下编制可能几千上万人,但实际数字都少得多,少的那部分是吃空饷的。然后用吃空饷的收入打点上级,并且养活精锐的家丁军,这些是真正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那些将领就靠他们在和周围蒙古人,建奴等乱七八糟势力的小规模冲突中抢功劳,再靠这些功劳升迁。一旦遇上大规模战争就匆忙招募新兵补充编制,战场上让这些新兵当炮灰,他们消耗敌人,而精锐们做决定性一击。
全都是这么玩。
李家就是这样起家的。
至于明军纸面编制看看就好,兵部纸面上已经出关超过七万大军,但熊廷弼那里见到的就连一半都没有,阎鸣泰清点就三万三,而且多数新招募的,既没有盔甲也没有武器。所以一边是兵部尚书黄嘉善统计的华丽丽的增援数字,一边是熊廷弼无兵可用的告急。
原因就在这里。
熊廷弼不断上奏催促李怀信赶紧到辽东,仅仅是因为后者有七百家丁军。
他知道这个数字才是干货。
李如桢这三千骑兵全是干货,全是那些将领,甚至沈阳及周边豪强的家丁,核心是李家自己的一千多点。这些家丁是私军,有直接从卫所军户里面挑选的,有招募的,还有直接收为家奴的四夷,甚至不乏像干儿子这种收为家人的。他们不能视为家奴,实际上将领对他们那是有求必应,不但待遇是普通士兵十倍,甚至连女人都配上,李如松千金给一个家丁买妓女,后者在碧蹄馆以死掩护他杀出重围,吴襄自己不舍得吃肉,给家丁顿顿酒肉,刘战死时候,周围一堆干儿子跟着他生死与共。
这些家伙好用,但也真耗钱。
李如松时代李家家丁的确强悍,但李如柏没有继承下来,李如松死后他在家闲置二十年,去年才重新起用。
二十年的间隔。
李家那几千家丁早就已经老去。
李如柏都六十多了。
而这一千多就是从那些人的子孙中重新聚集起来。
但和上一代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真要是李家那批碧蹄馆数万日军啃不动三千的家丁还在,野猪皮也没胆子搞事。
“三万两,打完回来拿,战死的翻倍给他妻儿,打下铁岭还有三万,老夫在广宁还备有三十万两。”
李如桢缓缓说道。
他身后一片亢奋的欢呼声。
李如桢回头看了看后面,后面五百京营骑兵盔明甲亮,旗帜鲜明,中间一个带着乌纱帽的红袍文官控马而立,身后还打着各种仪仗,而远处那些蒙古人也正看着那里。
“杨壮士,你我都没退路了!”
他对杨信说道。
“都督请放心,杨某会让都督踏重新踏入铁岭的!”
杨信笑着说道。
说完他翻身下马,直接从旁边马背上抄起了他的青龙偃月刀。
此时的他再一次全身重甲,双层全铁甲,外罩棉铁复合甲,头戴凤翅盔,围着护喉,掀起铁面,背后还很拉风地插着一面红旗,恍如移动的铁塔,就这样单手斜提青龙偃月刀缓缓走到阵前,迎着一片茫然的目光站在正中。此时天空一片阴霾,朔风凛冽翻卷旌旗,三千最精锐的骑兵整齐列队,虽然装备混乱,盔甲各异,但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依然展现出他们的气势。
“我杀了上百建奴!”
杨信说道。
那些士兵一片议论。
额亦都的脑袋已经离开沈阳,这时候正在送往广宁,他的事迹也已经流传开。
但士兵们基本上都是不信的。
他们又不是没打过建奴,一个人杀上百建奴,这完全就是吹得丧心病狂,至于额亦都的脑袋,既然是暗杀就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但战场上面对面交战一个人杀上百建奴完全不可能。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建奴的战斗力,战场上一支军队一次斩首上百级都能拿去向皇帝报功了。
“看来你们都不信啊!”
杨信说道。
那些士兵没人回答他。
“那就瞪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看看我是如何一个人斩杀上百建奴的。”
杨信傲然说道。
说完他转身看着一河之隔的对岸……
“阿巴泰,你弟弟黄台吉被我阉了,今天轮到你了,还不快过来让你爷爷我用刀!”
他大声吼道。
对岸的阿巴泰岿然不动。
哪怕有勇无谋,阿巴泰也知道自己守在对岸就行,凡河虽然是条小河,而且枯水期就是徒步都能趟过,但过河的明军也必然减速,然后他的骑兵直接拿弓箭先射一气再说。主动进攻就该明军射他了,他已经认出这是李家的家丁,对冲他当然不怕,但要说这箭法,后者并不比他们差多少。
“懦夫,你就是个庶出的贱种,连你弟弟黄台吉都是贝勒,你至今还是个台吉,你不但是贱种还是懦夫,你一辈子都是!”
杨信吼道。
这个刺激就比较狠了。
阿巴泰是老七,黄台吉是老八,但前者庶出后者嫡出,结果无论年龄还是战功都高于后者的阿巴泰,始终就是个台吉,这也是后来阿巴泰耿耿于怀的,此刻被杨信一揭短,本来生性暴躁的他立刻忍不住了。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手中狼牙棒一指狞笑着说道。
第七十四章 小锤锤捶死你!
列阵的建奴立刻向前。
阿巴泰一马当先,手中狼牙棒直指杨信,很快和后面拉开距离,很显然他要亲手砸碎眼前这恶贼狗头……
“贱奴,你就是个贱奴!”
那恶贼依然在叫嚣。
只不过此时他后面已经无人起哄,所有明军全部拿出了弓箭,甚至还有人端起火绳枪,全都面色凝重地看着枯水期的凡河。宽阔的河滩上,河水已经收缩成几十米宽的一带,两千建奴骑兵在河滩的沙砾中不断加速,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雁翅,并且在马背上纷纷举起弓箭。
“先别动,看我如何杀敌!”
杨信大吼一声。l
说完他拖着青龙偃月刀,迎着即将进入河水的阿巴泰开始狂奔,转眼间两人同时进入河水,马背上的阿巴泰举起狼牙棒,杨信也双手握住了拖在后面的刀柄尾端。
阿巴泰踏着飞溅的河水,几乎眨眼间到了他跟前。
两人仿佛两头遭遇的猛兽般同时大吼一声,紧接着在河水的最深处完成交会,下一刻那狼牙棒带着呼啸当头砸落,杨信手中青龙偃月刀也带着甩起的河水化作一道向上的弧光,就仿佛真正的青龙出水。但就在那刀甩出瞬间他却向后倒下,直接松了手的青龙偃月刀带着一百二十斤高速飞行的力量,犹如旋转飞出的圆锯般,一下子砍进了阿巴泰的战马胸口。
狼牙棒同时掠过杨信头顶,重重砸在河水中。
水花蓦然炸开。
尽管它落下之处其实是杨信的肚子,但却隔着一尺半深的河水……
阿巴泰的战马悲鸣着倒下。
身经百战的他以最快速度直接跃向一旁。
就在同时狼牙棒打出的水花飞溅中,一双手蓦然抓住了木柄前端,然后猛得向后一夺,猝不及防的阿巴泰立刻脱手,那狼牙棒转眼到了杨信手中,但却被杨信顺势向右甩出,正砸在一名建奴骑兵脑袋上,直接卡在上面和这个倒霉的家伙一同落水。
水中阿巴泰立刻去拔杨信的青龙偃月刀。
他倒是真拔出了。
但他却错误估计这东西重量,没想到这东西居然那么沉的他,在拔出瞬间就被坠得猛然弯腰,尽管他的力量其实足够,但猝不及防下还是被闪了一下,就在他深吸一口气迅速上提抓起的同时,耳边风声响起,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紧接着一个拳头落在了他的胸口……
他惨叫一声倒飞向后。
但一只手却在瞬间抓住他衣服又把他拽回来。
“我打!”
夸张的尖叫响起。
然后就像破碎锤一样,杨信的小捶捶带着残影疯狂落下,阿巴泰在他的击打中不断向后,又不断被的拽回来,看着就像在不停抖动着。仅仅眨眼间两旁增援的建奴到达,在一秒半左右打出十五拳的杨信,随手将阿巴泰扔在马尸上,顺手抄起斜倚的青龙偃月,然后在头顶瞬间挥出一个圆。三名最先到达的建奴骑兵直接被腰斩,就在他们死尸坠落的同时,倒在马尸上的阿巴泰蓦然间喷出一口鲜血,甚至鲜血中还夹杂着破碎的肺。很显然肋骨折断并且戳了进去,杨信的拳头可是吨级的力量,泰森是赶不上的,极短时间内十五拳的重击,肋骨早就打得断成碎块了。
在野猪皮几个儿子中以悍勇著称的阿巴泰,就像被放了气的人偶般一下瘫软下去,嘴里不停涌着鲜血趴在自己的战马死尸上,再也没有能力站起来了。
而他身旁杨信手中青龙偃月刀继续疯狂挥动……
或者说转动。
双手握住刀柄尾端的杨信,将这个一百二十斤重的恐怖杀器,就那么单纯地甩起来以自己为圆心不断转动着,然后这个四米多长的圆形恍如一个高速旋转的圆锯,那些急于救援阿巴泰而收不住的建奴骑兵,在撞进的瞬间被切为两段。
甚至连同他们的战马。
一百二十斤的重量舞起来完全势不可挡。
至少不是血肉之躯能阻挡。
在被这个圆锯切断十几个人的身体之后,建奴终于清醒过来,所有人全部举起弓箭,对着中间这个怪物射出利箭,但后者身上的三重重甲,完全为他免疫这些远程的攻击。
尤其是杨信此刻站在一米多深的河水中,防护最薄弱的下半身同样完全免疫箭的攻击,旁边还有一具战马的死尸挡侧翼,实际上还有阿巴泰的,后者依然没有死,杨信毁了他一个肺,剩下一个还勉强能用。哪怕这个肺也灌入鲜血,但至少还能让他苟延残喘一下,至于他的死是注定的,就像重症监护室里已经宣布不治一样,只是看他能撑多久而已。
但那些建奴不懂这个。
他们只知道阿巴泰至今还活着。
他们此刻能想到的就是射箭,就是射死这个怪物救出阿巴泰,而且还得小心别误伤阿巴泰,像扔长矛扔斧头骨朵之类是不行的,只有弓箭能保证精度,哪怕射不死杨信也得射,说不定射中他眼睛呢!不仅仅是这附近的,整个凡河上正在渡河的建奴全都在向着这边聚集,一些悍勇无畏的,甚至在后面同伴挤压下,仿佛环绕杨信的墙壁般向前挤压,然后在他抡开的刀光中被切为两段……
“杀!”
陡然间南岸吼声响起。
手持铁鞭的曹文诏最先催动了战马。
“杀!”
所有列阵的骑兵,全部发出了亢奋地吼声,密集的骑墙开始向前,并且转眼间加速,狂奔的战马上所有骑兵举起弓箭或者火枪,对着密集包围杨信的建奴迅速完成一轮射击,紧接着抄起各自的武器撞进了建奴中。
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陷入疯狂。
冷兵器战场上,无敌猛将带来的士气狂热,在这一刻尽情展现,杨信那无敌的画面,这一刻主宰了所有明军的大脑,他们就仿佛一群狂化的信徒般,在自己的偶像支配中,忘记一切地战斗着。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顾虑,忘记了平日的蝇营狗苟,所有人的大脑中,都只剩下战斗和杀戮的**。
他们面前原本望之生畏的建奴也褪去了那层光环,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在杨信刀下腰斩的死尸,取而代之的是被他硬生生用拳头打死的阿巴泰。
当明军士兵不再畏惧建奴,他们身为精锐的战斗力真正展现。
这些以打仗为生的纯粹雇佣军,化作一群汹涌着淹没敌人的猛兽,伴随他们的横扫而过,迅速留下后面无数的建奴死尸……
要知道杨信自己就吸引去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建奴。
超过五百建奴骑兵,正在河水中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和马的漩涡,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所有建奴都在舍生忘死的向他进攻,以求救出阿巴泰或者夺回他的死尸。他们的数量太多,甚至都堵塞河水,让下游的水位不断下降,说到底凡河只是一条小河,五百骑兵密密麻麻拥挤,几乎如同一道堤坝,而上游水位也已经开始上升。
但没有建奴管这些。
他们甚至都顾不上去阻击进攻的明军。
他们无论如何也得救出阿巴泰,就算阿巴泰死了,也得把他的死尸夺回。
否则他们回去也是死。
野猪皮的军法极严,战场上失陷主帅有可能整个牛录变为奴隶,更何况这是他亲儿子,哪怕庶出的也是他亲生的,而且还是几个儿子里面除三大贝勒外最受他器重也是最能打的。如果让明军把阿巴泰的死尸带走,这些建奴回去甚至很有可能被全部处死,家人沦为奴隶。这一仗输赢不重要了,铁岭能不能保住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把阿巴泰抢回来。
无论生死。
然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在明军全力冲击下迅速被分割。
尤其是那些在外围的,迅速被明军骑兵以优势兵力合围,说到底明军是他们的两倍,而且这些也不是那些炮灰,这可以说是明军目前在辽东能够投入的最精锐骑兵,哪怕单挑他们也不输建奴。
更何况他们可不只一个猛将。
挥舞双鞭冲入建奴中的曹文诏则展现出一个不开挂的猛将风采,十几斤重的铁鞭伴随他战马的狂奔,不断砸碎一个个建奴的脑袋,所向披靡的他几乎一条直线冲向那个巨大漩涡。很快包围杨信的建奴,就不得不面对他们外面又出现一头猛兽的事实,这个猛兽或许没有里面的那个恐怖,但同样一往无前,所有那些试图阻击他的,都在转眼间被他的铁鞭砸落。
越来越多的建奴不得不分出迎战。
而就在这时候,在这个巨大漩涡的另一边,一个年轻的明军士兵同样所向披靡地杀到了漩涡外围,他以不输曹文诏的凶猛,挥舞铁鞭在建奴中疯狂砸着,所有阻击他的建奴同样不断落马。
在他身后更多明军杀到
(感谢书友大明小民-相识,土豆怎么变这样,茵塔希缇,伤疤1122,云风木,锕铈钍,书友20181114202159380,神造新大明护国公牌碎满机,我是草泥玛,凤羽舞菲,清清的杀猪刀,尤文图斯的球迷等人的打赏)……
第七十五章 高歌猛进
就在曹文诏和那名年轻士兵,同时杀进包围杨信的漩涡时候,远处观战的蒙古人悄然离开。
他们已经知道谁是胜利者了。
巴代青用复杂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战场的中心,曹文诏二人正势如破竹般向前,他们带着后面跟随的明军骑兵,仿佛两把尖刀直刺这个巨大漩涡,直线将其凿穿。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包围圈中心死尸堆积,被射的恍如刺猬一样的杨信,踩着堆积脚下甚至高出水面的死尸,用他那柄夸张的青龙偃月刀疯狂杀戮着建奴,后者的鲜血染红河水,甚至在下游制造出一片流淌的红色……
而外围建奴已经在溃败。
三千明军骑兵横扫战场,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被无敌猛将们带起的狂热士气,让他们的战斗力爆发到极限,疯狂挥舞着手中各类武器的他们一刻不停杀戮着。
甚至就连远处的京营都加入。
这可是抢功劳的好机会,京营来可就是为了立功的。
奥巴代青又看了看那红袍官。
后者依然驻马在后方,在一群卫兵保护下同样看着他们,在他身后是代表着辽东经略的各种仪仗,而在更远的南边是无数战马行军带起的尘埃,很显然后续的明军正在加速赶来。巴代青和他身旁两个诺颜互相看了看,紧接着同样掉转马头,追着那些离开的同胞而去,他们走得很急,因为他们也必须抢在明军的前面。半小时后,假扮成建奴溃兵的蒙古骑兵混在真正的溃兵中,突袭并攻占铁岭庆云门,紧接着三万蒙古骑兵汹涌而入。驻守铁岭的建奴无力抵抗三十倍于己的敌人,以释放被他们囚禁的宰赛父子为交换,获得炒花的允许最终弃城而逃。
这时候凡河的战斗也结束。
“这东西还是不行!”
正在裹伤口的杨信,很是不满地看着他的全铁甲。
他终究还是受了伤。
主要是全铁甲虽然由大块铁板组合而成,但铁板之间是皮和布,只不过接茬是重叠的,就像缝布一样,用绳子密密麻麻缝起来,这一点和欧洲的板甲有本质差距。
交战时间久了,肯定会出现铁片脱落的情况。
虽然他身上三重甲,但他挨的箭实在太多,最终还是有几支箭因为铠甲原因扎进去,只是没给他造成真正伤害,毕竟穿透铁甲的箭没多少力量,仅仅身上扎几个伤口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另外他的铁面也不够结实,头盔倒没问题,他的凤翅盔外面自己加了钢板,真正三分半银子一斤的苏钢,不会出现杜松那样悲剧的情况。但铁面是制式,这东西是挡不住近距离直射的破甲箭,好在他额外还加了一块弧形钢板当面罩,而且视力好反应快可以躲避,这才保证了没被扎出一脸窟窿,总之一个在战场上像他这么拉风,或者说拉仇恨的男人,这样的防护还是不够的。
“那唯一的办法,也就是弄一套泰西人所说的全身甲了。”
陈于阶说道。
“普通的全身甲也不行,他们那个也分档次的,真正高档的板甲得找盔甲匠定制,而且还得使用最好的材料,普通的板甲一样没什么用。”
杨信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以为欧洲随随便便一件板甲就多么结实,那些君主贵族穿的高档定制货,和那些士兵几个月工资买一套的大路货,那是有本质区别,但他也不可能找个欧洲盔甲匠定制。目前在东方能找到的板甲,也就是欧洲那些殖民者穿来的大路货,这些穷鬼自己在欧洲都属于吃不上饭的货色,他们怎么可能会造板甲,会造板甲又何必来东方冒生命危险?
欧洲正是三十年战争,盔甲匠可不缺生意。
“杨兄弟,就是这个兄弟和我一样最先杀进去接你!”
曹文诏走过来说道。
他身后跟着那个年轻的士兵。
后者真就是普通个士兵,二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棉铁甲,用崇拜偶像的目光看着杨信。
“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杨信问道。
他后来其实也有点撑不住了,毕竟他是人不是神仙,要不是曹文诏和这个人及时赶到,他就得丢弃阿巴泰突围了,是他们赶到从外面的凶猛进攻,彻底摧毁了包围他的建奴斗志,在后续不断赶到的明军攻击下彻底崩溃。
那人赶紧上前行礼。
“回杨将军,小的黄得功,开原卫人!”
他说道。
“黄得功!”
杨信又一次拖长声音说道。
想想也差不多,黄得功祖籍合肥但实际上是开原卫军户,就像周遇吉祖籍睢宁但实际上是广宁中屯卫军户,戚继光虽然是登州卫世袭指挥佥事,但却喜欢在各地署名定远戚继光,因为他祖籍安徽定远,他祖宗是朱元璋的亲兵。
这都是朱元璋干的。
建奴攻陷开原黄得功南逃,肯定逃到沈阳,然后被李如桢收编。
“别叫我将军,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就是白身一个,什么官职没有,咱们都是兄弟,回头我给你引荐一下,少不了一官半职!”
他说道。
“多谢杨兄!”
黄得功激动地说。
“李如桢呢,赶紧追击,必须一鼓作气冲到开原,不然就露馅了!”
杨信爬起来说道。
要知道他后面那根本就不是援军,只是几百骑兵拖着树枝来回跑,在那里制造漫天尘埃,忽悠炒花那边以为这只是前锋,后面大军正源源不断赶来呢!
“咱们李都督都乐昏头了,哪还顾得上想这些,话说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算得上智勇双全,李如梅至少也能占个勇猛,李如柏本事不大,但终究也当年跟着李如松杀过倭人,可咱们这位都督,那就真有点对不起他李家这个名号了!”
陈于阶鄙视地说。
“管他去,听话就行!”
杨信说道。
的确,李如桢没本事,但容易忽悠啊!
正幸福地数着建奴人头的李都督这时候对杨信的话奉若圭臬,毕竟他这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废材,刚刚获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击溃两千斩首八百俘获战马六百,尤其是中间那个数字,之前他增援铁岭不战而逃时候,割了外面一百多死尸的人头都能向万历上奏。现在斩首八百,那是随便割的假货,这是真货,更重要的是还俘虏野猪皮的一个儿子,倒霉的阿巴泰至今没咽气,由此可见他身体素质真好。
“快,听杨兄弟的,都爬起来直捣开原,打下开原赏五万两!”
他亢奋地嚎叫着。
那些正在分银子的士兵立刻放下手上的银子,毕竟银子就在这儿,而且李如桢也不可能赖账,他们可不是那些炮灰士兵。
所有骑兵迅速上马,留下少量向后面的懿路城送人头,包括这场战斗伤亡的,剩余总计两千七百精锐骑兵再加五百京营,还有继续假扮熊廷弼的黄镇等人,统统狂奔向铁岭。他们到达铁岭时候,这里已经完全被炒花控制,他手中的三百建奴人头被李如桢打包收购,使明军斩首数字一下子突破一千。两个老家伙忽略了互相之间是仇人的问题,说到底银子是最重要的,炒花对自己死了的二哥也没多少感情,而且他在铁岭收获的钱财和粮食也正让各部一片亢奋。
至于这里的人……
没什么人了。
野猪皮攻下铁岭屠城,除了少数给他当内应的汉奸,剩下基本上不是死了就是跑了,那些汉奸当然不会留下来等明军杀回。
被蒙古骑兵清空的铁岭城,直接移交给李如桢。
后者就算光复铁岭。
当天下午得到大捷消息的李如柏在沈阳又拼凑一支援军到达。
这其实是贺世贤的,贺世贤还是很英勇,得知李如桢反攻铁岭,立刻派了一千精锐增援,他们加上李如柏拼凑的,总共两千援军证实了后续大军正在到达的事实。然后当天傍晚,算五千明军和三万蒙古骑兵的联军兵临中固城,但建奴已经放弃这座小城,毕竟后面开原才是最重要的。扈尔汉手中加上铁岭撤回的也才不过八千多点,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因为他在开原驻守的目的仅仅是给野猪皮看守后勤基地,同时向赫图阿拉运输在这里缴获的物资,还有大量建奴在运输路上。
从这里向东过靖安堡出广顺关是去赫图阿拉的大路。
明朝在开原设马市与女真各部贸易,镇北关称北关,主要和海西女真及通过海西女真地盘的野人女真贸易,广顺关称南关,主要和建州女真贸易,这就是开原的重要之处。这座城市是大明辽东最北边重要贸易枢纽,最多时候每天仅通过镇北关进入开原的女真商人就多达数百,同样这里也囤积着大量物资,尤其是野猪皮最需的粮食。所以他先攻开原而不是更近的沈阳,这里囤积的粮食可以支撑他攻下叶赫城,同样也可以支撑赫图阿拉的族人渡过接下来漫长的冬天。
这是最重要的。
粮食才是他这一轮进攻最重要目标。
没有足够的粮食,冬天他就要饿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