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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六二章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京城。

    镇南王府。

    这时候可以称府了,此前哪怕是公爵时候也只能称第,只有王和郡王两级可以称府,剩下就是公主家那也只能称第,此外还有宅庐之类,这个规矩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杨信这个是郡王府,制度上和藩王没法比。

    藩王府八百多间。

    郡王就几十了。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和我老婆勾搭上!”

    镇南王饶有兴趣地说道。

    “呃,大王,用勾搭这个词有些不合适吧?在下只是与王妃生意上颇有些往来而已,这次因为贪图贿赂,被那些晋商蒙骗以至于犯下如此罪行,也是愧对陛下的恩典。虽然以在下之罪行,纵伏斧钺之诛亦罪有应得,但终究于事无补,故此唯有冒险前往保定,探得逆党阴谋前来向大王揭发,庶几能赎在下之罪。”

    洪承畴说道。

    好吧,他其实是杨夫人的人。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但他的确是杨夫人收买了,放在文臣里面的狼。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洪家出身寒微,算不上什么豪门显贵,就是小商人,而这些年洪家一直在杨家的暗中扶持下参与海外贸易,同样作为洪家的老大,洪承畴也一直披着清流的皮,在暗中与杨夫人合作。至于这次与冯铨合作完全是他故意的,以他的智商当然很清楚冯铨这些人斗不过杨信,无论这些人怎么折腾,就是林丹汗入关,也改变不了在镇南王面前,他们只是一群渣渣的事实。

    反而给了杨信北上的借口。

    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帮一把,彻底把这些家伙踢进深渊?

    反正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到手了。

    至于自作主张这种事情……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就行了。

    镇南王肯定想进京,都到他这份上了,就算不想黄袍加身,那除了做曹操也没有别的出路,他就算不想做也得被手下推着做,这一点是毫无悬念的,只是个时间问题。只不过他还不够爽利,还在扭扭捏捏地想着维持忠臣形象,尽管全天下都知道,他就是个割据的军阀,但他依然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洪承畴这种智商的人早就把他看的明明白白的。

    而这就解决这个问题了。

    有了冯铨这些人的搞事,镇南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进京了。

    至于冯铨给天启下毒这种事情,洪承畴肯定不知道,他又不是阉党,更不是这个阴谋的核心,他一个福建人也不可能成为核心,只不过是收了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但他猜也能猜到,不过这与他没什么关系,天启死了,镇南王一样是要进京的,总之他只要帮助冯铨这些人让这些人下定决心搞事情,那么就算是为镇南王进京扫清了道路。

    事实也正是如此。

    镇南王不但利用这件事成功进京,而且用割股奉君的壮举,维持住了忠臣的光辉形象,同时用自己的军队控制住京城和皇帝,做了事实上的权臣。无论他如何解释自己在京城的身份,在这些真正的聪明人看来,他就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只不过他比曹操粉饰的更好一些而已。所以镇南王不会真正惩罚他,反而会在心中感谢他,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是他的帮助才让镇南王以忠臣的身份进京。

    当然,洪承畴还需要做些事情。

    因为就算镇南王感谢他,也不可能因此赦免他,最多只是在砍他头的时候默默祝福他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所以他还得继续做这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只有继续做披着羊皮的狼才对镇南王有价值,所以他到保定去忽悠那帮家伙造反,然后他拿着这些人的谋反铁证来见镇南王检举。

    这样他就算是将功折罪了。

    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由从犯变成污点证人。

    这才是老狐狸。

    此刻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份信王给孙传庭的密信,信王终究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雄心壮志,尽管王承恩哭着哀求,但信王还是在那一帮督抚怂恿下亲笔写了给孙传庭的密信。这份密信上他按照洪承畴口述的要求,给孙传庭开出了一堆承诺,以此换取后者起兵入关清君侧,另外还向孙传庭解释了杨信玷污太祖血脉,以妖术控制他哥哥的事实。

    用词有点夸张。

    还有他嫂子与杨信之间的秽闻,以及太子是不是他哥哥的种,这种很劲爆的内容也公然写上了。

    而他和勋贵们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进宫保护皇帝的。

    只是没想到逆党势大,他们输了,于是他们在失败后又试图保护皇帝逃出京城,只可惜再次功亏一篑,皇帝还是被逆党给抢走了,他最终不得不逃亡,而那些勋贵则遭到残害。

    估计让天启看到,能紧接着再气晕过去。

    “孙传庭是怎么回事?”

    杨信看着密信说道。

    “太原侯?”

    洪承畴笑了笑。

    然后他拿起笔来,紧接着在杨信面前写了几个字……

    “在下是宣府巡抚,太原侯是辽东经略,无论公务还是私交,信件往来一向频繁,仿照他的笔迹写封信而已,这种小事不值一提,虽说张晓这些人一样熟悉他笔迹,真要是怀疑的话,也不是辨认不出,但在下可是名列逆党,目前正在逃亡中,他们根本就不会怀疑一个正在被锦衣卫追捕的人。”

    他说道。

    他的身份就是一种保证。

    张晓这些的确是老狐狸,但却不会怀疑一个身份已经明确的人,洪承畴可是目前正在通缉中的头号要犯。

    “我当年没看错,你的确是个人才啊!”

    杨信颇为赞许地说道。

    “谢大王赏识!”

    洪承畴赶紧行礼说道。

    “可这还是不行啊,他们还是不敢动手啊!”

    杨信说道。

    那帮督抚们依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们让洪承畴给孙传庭转达的要求是孙传庭首先起兵,只有孙传庭大军入关,他们才会在各地响应,说到底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孙传庭不率领大军入关,他们是不会真正动手的。而这封信并没什么用,这些老狐狸们又不会署名,这就是信王自己写的,拿着这封信最多让天启气出脑溢血。

    但对这些家伙来说没什么危险。

    不得不说信王还是太年轻,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众正们给坑了。

    “那就只能请太原侯配合了。”

    洪承畴说道。

    “孙传庭不一定会干啊!”

    杨信说道。

    “他不干,他的手下会干。”

    洪承畴像个汉奸翻译官一样堆着笑容说道。

    “哦,那倒是!”

    杨信满意地说道。

    的确,孙传庭够呛能这样无耻,但他手下的就无所谓了,距离山海关最近的无论张神武还是周遇吉,都会听镇南王的命令的,让他们打出孙传庭的旗号大举入关就行,顺便再从炒花那里拉些蒙古骑兵。而孙传庭就算知道,也只会闭上嘴装不知道,他不闭嘴也没用,镇南王的命令在辽东比他好使,然后孙传庭起兵清君侧的消息就可以放出了。

    “不过以在下之见,这些人到时候也未必真敢动手,最好是卢象升那边响应孙传庭,这样就可以确保他们不会再犹豫下去。”

    洪承畴说道。

    不得不说他对众正们还是很了解的。

    “那就让吴襄干这个!”

    杨信说道。

    卢象升也不会跟着胡闹的。

    实际上他要是真找卢象升这么干,卢象升反而会真的清君侧。

    卢象升会担心他真得想借机会清洗朝廷,为下一步的谋朝篡位做准备。

    当然,卢象升清君侧的结果,是用不了第二天,就得被他部下的将领们绑了献给镇南王,他对天启的确忠心耿耿,但孙元化那帮才不管这些呢,徐霞客,郑遵谦这些家伙,只会对这种结果幸灾乐祸。

    但不找卢象升也可以找吴襄这些。

    “那在下……”

    洪承畴问道。

    “你去找吴襄,至于孙传庭那边就不用你管了,什么时候辽东军入关,什么时候吴襄那里北上,然后放出谣言,就说吴襄也是清君侧的,辽东军会一直抵达京城的,只要保定那边起兵,你们立刻突袭保定。但切记不要伤了信王,咱们终究是忠臣,陛下没有说如何处置信王,咱们就不能伤了他,咱们此举只不过是为了给陛下扫清隐患。

    这些人太危险了。

    陛下已经被贼人毒害过一次,咱们必须得把朝廷里面这些心怀鬼胎的家伙都清洗干净,才能保证陛下不会再次被毒害。

    但是,咱们这样做是出于忠心,这一点要切记。”

    杨信说道。

    “大王之忠心如日月之昭昭!”

    洪承畴感叹道。

    杨信微微叹了口气,又是一副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表情。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信王真是想逃,咱们也不敢阻拦,万一误伤信王岂不是令陛下伤心?”

    洪承畴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让他逃吧,咱们绝对不能让陛下伤心!”

    杨信说道。

    好吧,洪承畴明白了。

    这个混蛋的目标不只是这些,他是准备让信王一路逃跑,然后带着一路哭声。

第六六三章 已经打起来了

    一个阴谋就这样确定。

    洪承畴迅速离开京城,前往吴襄的驻地。

    后者驻光州。

    至于吴襄是否加入……

    这个毫无悬念,因为杨信就算均田也均不到关外,虽然吴襄,祖大寿这些辽西将门的确侵占卫所的土地很严重,但他们的那点土地根本不值一提,镇南王还不至于连这仨瓜俩枣都惦记。在他之前把广宁和辽阳两大将门集团清洗后,剩下无非就是宁锦和辽南也就是复州一带,但因为这时候气候条件导致那里土地收入很少。

    那里又不能种冬小麦。

    一年就那一茬,哪怕种玉米也产不了多少,这些将门更多依赖和杨家的工商业合作。

    木材。

    渔业。

    罐头制造。

    ……

    他们也在脱离土地。

    吴襄会听话的,再说他也没胆量不听话。

    至于孙传庭那里,这个派人去跟张神武说一下就行了,顺便也跟孙传庭暗示一下,孙传庭会知道怎么做的,也不需要叫太多人,有张神武和周遇吉两部南下就行,他们离着也近。

    两万骑兵啊!

    再从炒花那边凑些满三万。

    这样一支大军入关,对外散播清君侧的谣言,实则就像当年在辽阳玩的那样,搞一场军事演习,也算检验关外各军的战备情况,但对外放出风就是来清君侧的。他们三万大军入关然后南边吴襄部北上,有这样的声势应该就足够哄着那些督抚们真正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了,只要他们清君侧就行了。剩下就是清洗,抓一个反贼带出无数反贼,反正这北方士绅绝大多数都是可以放手杀的,杀的人头滚滚时候再均田,哪些官员士绅不干就是反贼一伙的。

    同时驱赶着信王继续逃亡。

    保定待不下去,他肯定要向太原逃亡的,那么山西士绅怎么办?是老老实实等着镇南王均田,还是奉信王利用太行山天险再做坚决的抵抗?

    最好是后者。

    然后杨信就可以再清洗一处。

    然后信王再继续南逃。

    这个游戏可以玩很久,就算那些士绅把他绑了送过来,也一样耽误不了镇南王均田……

    送过来就是认输。

    最多对于认输的不抄家了。

    “我真是太邪恶了!”

    镇南王端着酒杯说道。

    邪恶的他不知道就在此时,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

    苑口。

    “桥呢?”

    孙守法愕然地看着前方。

    他前方封冻的大清河上,永济桥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残骸。

    他是骑兵军的统制。

    同时也是镇南王离开后,整个江浙人民志愿军的统制,统辖他的骑兵军,警衣卫旅,侍卫营,总计一万五千骑兵,两万匹马及骆驼的庞大军团北上。为了节省时间,在运河已经封冻的情况下,他们从青县走京南的大路直插京城,而这条路上最主要的咽喉就是苑口永济桥。

    “玛的,不但桥烧了,连河面的冰都被凿开了!”

    张献忠怒道。

    他们前方横亘的大清河上,不但永济桥被烧毁,就连河面本来可以通行的冰层都被凿开,虽然已经重新冻结但却更危险……

    更不敢走。

    谁也不知道那些明显破碎后重新冻住的冰面,会不会在马蹄下突然间裂开。

    这地方水可是很深,大清河在这里收缩成一个咽喉,夏秋季节水流湍急甚至形成浪涛,苑口秋涛也是当地一景。

    而此时对面的苑口驿,不少人正聚集着眺望这边,甚至居然还架起了几尊弗朗机,剩下也都是些旧式斑鸠铳,很明显是当地团练,烧桥的是他们,凿河的也是他们,这些家伙就是故意阻挡他们进京。实际这一路上遇到士绅刁难的情况也不少,比如不卖给他们酒肉,故意把道路挖断之类的,但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要隘,所以也就是给他们添点堵。

    这里明显升级成阻挡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到底这北直隶士绅都已经开始大办团练了,难免会有些不理智的,毕竟谁都明白他们到达京城意味着什么,有些团练反应强烈很正常,这些团练又没有统一的指挥。众正们保持理智,并不意味着所有士绅都能保持理智,实际上克制不住愤怒的士绅数量众多,话说也不能怨他们,这种事情真的没法克制,要不是杨信的凶名太甚,沿途士绅早就抄家伙,让这支孤军尝尝什么是众怒了。

    “可这也挡不住咱们呀,我就不信他们有本事把几百里的大清河都凿了!”

    孙守法无语地说道。

    “我去上游看看,估计也就一两里。”

    李自成说道。

    紧接着他招呼了一队骑兵,转头沿着河岸直奔上游。

    而孙守法和张献忠继续在那里,举着望远镜看着对岸的那些团练,那里一个青衫的中年人也在举着望远镜看他们。

    “这个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孙守法说道。

    说话间他把望远镜递给自己的亲兵。

    后者接过望远镜,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立刻就找到了目标。

    “刘汉儒,天启二年的进士,信王的老师!”

    那亲兵说道。

    “哼,看来这就是他搞出的了。”

    张献忠冷笑道。

    在他的望远镜视野中,信王的老师,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左副都御史,名列贰臣传的刘汉儒,也带着自信的笑容,和原本历史上自己主要面对的流寇,隔着宽阔大清河冰面静静对视着。在刘汉儒身后,包括增援的保定团练在内,数千名团练严阵以待,那些仓促拼凑起来的士绅家丁们,支着老式斑鸠铳,架着明军淘汰的弗朗机,战战兢兢看着这边的铁骑洪流。

    好在他们面前还有一条宽阔的大河,近百丈宽的河面为他们隔绝这些可怕的铁骑,让他们还能保持镇定,不至于望风而溃。

    而此时李自成依然在向上游寻找渡河点。

    这些团练不可能把整个河道都凿开,实际上也就凿开永济桥附近,这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这一带的确属于沼泽区。

    这里实际上就是北宋水长城的核心,前面就是北宋著名的三关,杨六郎那个三关大帅的三关,前面从西向东,从雄县开始直到信安,瓦桥,益津,淤口,三关一字排开。包括著名的北宋地下长城,也在这片河水对岸,只不过得过了河以后,这项堪称奇迹的国防工程,应该依然沉睡在地下,不过民间的确有一些古老的传说。

    这片现代已经收缩为小小一个白洋淀的水网沼泽,从保定开始一直绵延到天津,三角淀,得胜淀,五官淀,白洋淀,再加上串联他们的大清河及一条条支流共同组成天然屏障。

    北边还有卢沟河分支。

    可以说完全形成一片横亘三百里的水网沼泽。

    中间最主要大路就是苑口,而苑口唯一的桥梁就是永济桥。

    但是……

    现在是正月。

    气温都到零下十几度,甚至偶尔突破零下二十度了。

    这样的气温沼泽什么的不提也罢,最多也就是芦苇比较深,就跟老电影里面的白洋淀一样,两岸都是广袤的芦苇荡,甚至整个苑口驿都在芦苇荡中,南岸其实还好点,因为前面就是保定县城,距离苑口十几里。保定县,这个和保定府无关,并不属于保定府,而是属于顺天府,而北岸的芦苇荡则一直绵延到北边的霸州城。

    李自成带着近百骑在芦苇荡中小心穿行着,很快就已经走出近一里。

    这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被凿开的冰面边界,迅速转头踏上了大清河,小心翼翼地踏着坚固的冰面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河中心。

    李自成确定了脚下冰层的坚固程度,紧接着让两名骑兵回去报信,而他带着剩下的继续向前到达北岸。

    北岸还是芦苇荡。

    然后……

    “手雷!”

    李自成说道。

    一名骑兵赶紧掏出两枚手雷递给他,同时点燃了一段火绳,李自成将两枚手雷的引信同时凑到火绳上,就在两枚手雷同时喷射火星的时候,以最快速度接连向前投出。然后他同样以最快速度,摘下了自己的两支燧发短枪,并且迅速打开了击锤,而那两枚手雷则带着火星转眼落在十丈外的芦苇中,下一刻两团火焰几乎同时炸开。

    干燥的芦苇立刻就被点燃。

    但也就在这时候,芦苇丛中一片混乱的尖叫。

    紧接着大批团练从里面惊恐地跑出,李自成抬起右手短枪,对着一个团练的头顶扣动扳机。

    枪声刚一响起,那人就吓得跪倒在地。

    李自成和他手下那些骑兵,同时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就这还玩伏兵呢!”

    他笑着说道。

    但也就在同时,芦苇丛中几点火光喷射,伴随着子弹的呼啸,一名骑兵立刻向后倒下……

    “开火!”

    李自成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后所有骑兵同时扣动扳机,近百支马枪的枪口火焰喷射,打完一轮的骑兵直接拔出马刀,不顾对面零星射出的子弹,催动战马冲向那些一片混乱中的团练,在他们两旁被手雷及火枪射击引燃的芦苇,正在形成熊熊烈焰,滚滚浓烟直冲天空……

第六六四章 巫妖王之怒

    看到上游升起的滚滚浓烟,孙守法立刻下令增援。

    张献忠一马当先。

    他作为侍卫营营长,虽然和李自成互相不服,但私交还是很好的,毕竟也是镇南王身边的哼哈二将,担心李自成出事的他,带领部下五百名一水马瓦里马的板甲骑兵,迅速赶到上游渡河点并踏着坚冰通过大清河……

    但已经看不见李自成了。

    在他面前只有燃烧的芦苇,在熊熊烈焰和滚滚浓烟间,还能看到地上零星的死尸。

    张献忠毫不犹豫地撞进火海。

    板甲骑兵的洪流在烈火的炙烤中沿着中间小路全速前进,不断遇上带着火焰逃窜的团练,但这些人紧接着就被他们撞倒踏在马蹄下。

    很显然刘汉儒故意烧掉永济桥并凿开一段冰面阻挡大路,就是想哄着他们从这边渡河然后在芦苇荡中伏击,他也知道团练无法正面迎战一万五千骑兵,但在这片横亘数十里的芦苇荡中,却可以通过伏击来取胜。但他却没想到李自成这种狡猾的家伙,根本就不按照他们纸上谈兵的套路,直接就扔手雷引燃芦苇荡,结果里面隐藏的伏兵倒了霉。

    这种已经干燥了几个月的芦苇可是一点就着。

    实际上李自成不扔手雷也得出这种事情,这种野火燎原的效果,部分还是因为伏兵在里面朝李自成开火。

    那黑火药的射击可是堪比喷火。

    在一片已经干燥了几个月,几乎一点火星就能点着的芦苇荡里,用这种老式的黑火药枪开火,这些团练也太不专业了。

    结果伏兵现在只能跑路。

    张献忠带着他的骑兵很快就冲过了火场,然后看到了前面正在重新结阵的李自成,后者并没有太大的损失,那些团练被野火吓得没头苍蝇般,基本上一触即溃。但此时在芦苇荡外面的农田里,大概五百原本在苑口驿待命的团练骑兵,正混乱地冲向李自成,这些应该是团练压阵的精锐们准备仗着数量优势围殴他这队冒进的骑兵……

    这里不缺骑兵。

    这一带本来就有大量马场。

    这一带地势低洼,而且汇集大半个北直隶的河水,大清河是整个保定府,半个真定府,甚至部分河间和顺天河流的总汇集处,几乎每年沿岸这片低洼地都得发大水,这种情况下农业受很大影响。但同样这也意味着水草丰美,正好适合当做牧场,朝廷在这一带有大量官马场,虽然很多名存实亡,但民间却有大量的马匹,会骑马的就更平常了。

    而且民风彪悍,民间练武之风很流行,就连九千岁这样的都会骑马射箭,话说他家离这里并不远。

    当然,镇南王家乡离这里更近。

    镇南王的家乡离这里也就五六十里,按照黄镇给他办的那个身份,应该是在五官淀南边一个小村庄,现在这个村庄已经很出名,不少人打着镇南王小时候朋友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搞得镇南王恍惚间,都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这么一段童年了。

    “列阵!”

    张献忠拎起长矛吼道。

    五百名一水四分之三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迅速端起长矛排成三道骑兵线列,紧接着张献忠一马当先开始向前。对面那些团练骑兵也分出部分向这边迎战。李自成那边已经和他们展开混战,白马银枪的李自成正骁勇地在战场上冲杀着,而在这些团练骑兵后面,更多的团练步兵也在乱哄哄涌来,为首的正是刘汉儒。

    后者也骑着马。

    这位都能给信王当老师的大儒,手中还拿一把雁翎刀,正煞有介事地催促团练加快速度。

    张献忠在第一波次的线列中控制着战马小步向前,紧接着加快速度并迅速变成了大步狂奔,所有骑兵都紧靠着,因为战马速度终究有些差异,最初的一条横线,逐渐变成起伏的波浪线,不过骑兵始终最大限度靠紧,而且和后面第二波次始终保持着几乎固定的距离。狂奔的马瓦里马上,所有骑兵端平长矛,这种比蒙古马高出半尺多的新式战马速度快,居高临下的高度优势明显,对面骑兵的蒙古马也都不是什么好的,本来就超过二十厘米的平均高度差,再加上这边都是精心挑选的彪形大汉……

    气势上就没法比。

    这可不是李自成随便从骑兵军带来的那队普通骑兵。

    这是杨信的侍卫营,说白了就是装逼的仪仗队,只不过都严格按照重骑兵训练而已,人高马高盔甲抛光,头盔上都带着鲜艳的鸟毛,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极具视觉冲击力。

    团练骑兵明显在减速。

    那些混饭吃的团练骑兵,拿着手中转轮打火枪,战战兢兢地看着这边恍如神兵天降的对手,后者的四分之三甲反射阳光,高大的马瓦里马俨然神骏,一支支丈八长矛带着小三角旗杀气腾腾。

    一名团练突然停下。

    还隔着几乎五十丈的他,惊慌地向着这边扣动扳机。

    然后其他团练纷纷停下扣动扳机。

    本来超过三十米就全靠人品的转轮打火短枪,隔着一百多米射击,子弹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侍卫营继续加速,最先开火的团练掉头就跑,然后其他团练纷纷掉头。他们后面的刘汉儒懵逼般看着这一幕,还举着刀吼叫呢,但他身旁的团练步兵一看骑兵在逃跑,也纷纷掉头逃跑。但这时候逃跑也已经有些晚了,马瓦里马冲刺肯定比蒙古马快的多,紧接着张献忠和他的骑墙就撞上了溃逃的团练骑兵。

    剩下完全就是碾压。

    整个骑墙在团练骑兵间直接横扫而过。

    长矛刺穿他们的身体。

    战马撞翻他们的战马。

    马蹄踏过他们的身体。

    完全势不可挡。

    几乎眨眼间这道骑墙就恍如战车般碾压而过,然后带着血腥继续向前,在刘汉儒的尖叫和少数团练步兵惊恐而又混乱的射击中,再次像刚刚碾压骑兵般从他们中间碾压而过。

    “我是进士……”

    看着如墙而来的铁骑,刘汉儒惊恐地尖叫着。

    下一刻因为长矛折断,换上了骑兵剑的张献忠,就探出右臂举着剑在他旁边如风一般掠过,就在掠过同时那支细长的骑兵剑最前端剑刃,也在他脖子上无声划过,刘汉儒甚至都没感觉到什么,张献忠就已经在他视野消失。他茫然地试图转过头,但下巴下面一道血箭喷射而出,他惊恐地伸出手试图捂住脖子,却发现自己脑袋正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然后大脑失去了供血的他眼前一片黑暗……

    “进士。”

    张献忠在他背后停下,回过头看着他的死尸坠落马下。

    “杀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巫妖王不屑地说道。

    很显然他的感觉应该还是不错的,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刚刚亲手割断一个进士脖子的感觉,还是让他很受用的。

    在他身后第二波次正在横扫残余。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必要打下去了,因为那些团练们正在忙不迭跪地投降。

    这些乌合之众们根本没有什么战斗意志,之所以能在这里聚集准备抵抗,也就是前面还有大清河,现在大清河已经没用了,而且对手又是如此强悍,他们的斗志瞬间也就烟消云散。本来也没什么斗志,就是混口饭吃而已,甚至前面原本在逃跑的那些,也同样停止逃跑并纷纷跪倒磕头求饶,毕竟这样逃跑了也没地方去,还是得被士绅抓回去当团练。

    还不如投降。

    李自成同样解决了他那边的敌人。

    而在后面骑兵军的主力也正在源源不断赶到,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人紧接着将投降的团练驱赶到一旁,至于刘进士的死尸肯定没人管,直接就在不断经过的骑兵践踏中融入烂泥。

    这种战斗没有首级战功,实际上杨信部下战功也不数人头。

    很快孙守法到达这边,而这时候张献忠二人已经到达苑口驿,这座驿站还是很繁华的,而且周围都有城墙保护,至于原本在苑口驿的部分团练和士绅,早就已经逃往北边的霸州城。

    孙守法直奔霸州。

    但霸州闭门不纳,而且那些士绅带着团练登上城墙防守。

    孙守法也没再继续坚持,他的庞大军团光渡河就需要很长时间,虽然大清河封冻可以直接通过,但北岸绵延的芦苇荡已经完全被点燃,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甚至一些地方冰面都烧化。接下来他和渡河的部下继续控制苑口,然后保障后续的部下继续渡河,他不知道就在这时候,霸州知州已经紧急上奏,说他带着部下造反,并且在苑口大肆屠杀无辜百姓,造成包括刘进士在内大量善良而又无辜的百姓罹难。

    另外还向保定巡抚求救。

    而霸州士绅也同样送信给周围各地团练求救。

    杨信爪牙造反,屠杀无辜百姓的消息,就这样在保定,顺天,河间三府迅速地传播开,甚至向着更远的地方继续传播。

    (最新确诊的离我家两公里,而且是乘火车回来途中被外地乘客传染,后者确诊后全省排查才找到,找到时候已经在家玩了近十天,去过网吧,赶过集,参加过婚礼,如今全镇风声鹤唳)

第六六五章 战就战

    内阁大堂。

    “镇南王,这简直令人发指,刘汉儒虽教导信王失职,然其为在籍乡宦素来积德行善,如今横死荒原,尸骨为万马践踏,若不严惩罪魁祸首何以谢天下之士?”

    鹿善继怒气勃发般说道。

    话说这个消息的确在京城引起一片愤慨。

    那些因为这段时间杨信倒行逆施而怒气郁积的官绅们,直接被点燃了熊熊怒火。

    倒不是说因为这些杨贼爪牙的嚣张气焰,毕竟谁都知道他都杨贼了,肯定不会是小白兔,亮出一下尖牙利齿是很正常的,关键问题在于被杀了一个在籍的乡宦,一个正牌的进士。无论这个进士是什么人,是哪一派的,他被一个粗坯军汉就像杀猪一样一刀割断脖子,然后又像死狗一样被骑兵践踏成烂泥,那对于文臣来说都是忍无可忍的。

    这是什么?

    骄兵悍将的时代开始了吗?

    武将可以肆意杀戮文臣的时代又开始了吗?

    无论刘汉儒做了什么,他是一个进士,那么武将就必须对他维持最起码的尊敬,哪怕在战场上也得以礼相待,就算抓住他也得保持礼貌,不能让一个进士受到侮辱。张献忠杀了了刘汉儒,把他的死尸扔在战场,任由那些骑兵践踏,那践踏的不是刘汉儒,而是整个文官集团,整个士绅集团,天下所有儒生的脸面,这简直丧心病狂。

    不严惩张献忠,就会让所有武将都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尊敬文官了。

    自己的刀可以割断任何一个文官的喉咙。

    那些总兵们不需要面对一个七品巡按战战兢兢,他们只需要拔出刀就能把这个七品巡按的头砍下,把他们的死尸踩在脚下。

    “镇南王,贵部以舟桥不备,悍然纵火焚烧苑口,这与兵变何异?”

    范景文说道。

    “霸州报大火焚烧数千家,无辜百姓死伤近万,苑口几为鬼域,大王若不严惩乱兵,何以面对这些冤魂?如今人心惶惶,民间流言蜂起,大王应立刻下令贵部暂时撤回苑口以南,由宜兴伯所部接管霸州,庶几能安吏民之心,否则再这样下去,闹出更大的乱子就不好了!”

    新任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是蒙阴人。

    不过他的确没有危言耸听。

    霸州知州报的,的确就是大火烧毁数千家,造成百姓死伤近万,而且还用很多艺术化的形容词,描述了这场大火造成的惨剧。

    反正这属于日常操作。

    大明的文臣武将们但凡涉及数字的东西都习惯于加工一下。

    比如一炮糜烂数十里之类,尽管霸州知州很清楚,城外死的都是团练,不过团练也是民,团练肯定不是军,所以他这样说也没什么错误,最多就是把死伤数量夸大了几十倍而已,但也没超过一炮糜烂数十里的程度。

    而杨信坐在那里仰面看屋顶,无视周围一帮文臣。

    “镇南王。”

    孙承宗说道。

    杨信继续充耳不闻。

    这种态度就很让人恼火了。

    “镇南王,陛下以国事相托,难道镇南王就是如此尽职?”

    鹿善继怒道。

    杨信这才懒洋洋地直起腰……

    “你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他很不客气地说道。

    然后他伸出手指着鹿善继……

    “你,把带着团练阻击志愿军,甚至在岸边设伏准备偷袭,结果失败最终打成混战,然后自己煞有介事的骑着马,拎着刀指挥团练冲锋,这才在交战中被张献忠一剑刺死的刘汉儒,说的就跟朵白莲花一样无辜。那么要不要我让孙守法把被俘的团练押过来,咱们在这里搞个三堂会审,看看到底是谁烧永济桥,是谁凿河冰,是谁在北岸设伏,是谁带着几千全副武装的团练,在大清河边架起大炮阻击奉旨北上的志愿军?

    虽然我知道你们喜欢颠倒是非。

    可这一次也有点太过分了,咱们多多少少还得考虑点良心。

    鹿太公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杨信说道。

    鹿善继冷哼一声。

    然后杨信又把手指指向了范景文……

    “你,你无视永济桥是被刘汉儒纵火焚烧的事实,无视他们截断道路,阻挡志愿军北上的事实,把志愿军的受阻说成是舟桥不备,用轻飘飘一句话把真正原因就抹去了。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立马就黑白颠倒了,这幸亏还没让你去写历史书,要是你去写历史书,还不知道编出多少贻误后代的东西,估计现在我让那些俘虏过来说说他们是怎么放火烧桥的,一样也会被你说成是他们被收买了诬陷刘汉儒的。”

    他说道。

    范景文傲娇地昂起头,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杨信又用手指指着秦士文……

    “秦彬予公,还烧毁数千家,烧死百姓近万,您说这话时候自己信吗?”

    他说道。

    “难道奏报不是如此?”

    秦士文有理有据地拿出霸州知州的上奏说道。

    “来人,送秦侍郎去苑口!”

    杨信喊道。

    外面曹变蛟带着锦衣卫如同饿狼般闯进来,架起秦侍郎就往外走,这时候九千岁已经不需要人保护了,毕竟有他侄子在京城,而且曹变蛟保护太子有功,也必须得升官。实际上现在他已经是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至于具体职务就是跟着镇南王当打手。

    他的身材可是很魁梧。

    架着秦侍郎直接就等于拎起来了。

    倒霉的秦侍郎直接两脚悬空,伴随着他们向外的脚步一路惊叫着,孙承宗等人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没人起来阻止。

    “你们都清楚那里发生什么,可你们全都在昧着良心说话,你们无非就是想告诉我,如果志愿军再继续北上就会和团练开战,要我赶紧把志愿军赶回去,你们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那就让他们打好了,我不会管的,随便他们打,霸州的士绅不是正在向各地团练求救吗?我不会阻拦的,其他地方的团练尽管过去,他们在苑口爱怎么打怎么打,有本事他们把孙守法那一万五千人灭了,我这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我愿赌服输。

    但是,北直隶的士绅们也得愿赌服输。

    他们要是打输了,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所有那些参与组建团练,所有给团练筹款的士绅,那一个也别想跑得了,统统抄家。

    怎么样?

    这样是不是很合理?”

    杨信说道。

    他才不信这些人敢呢!

    就团练这一触即溃的水平,完全不够骑兵踩的,实际上这件事真要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好,主要是容易把北直隶士绅吓得斗志全无,这场战斗团练表现的太烂,很难给士绅勇气,甚至还不如南方那些团练,说到底他的目的是这些人反抗,然后他再一个个抄家分田地。

    吓回去……

    吓回去倒是耽误不了分田。

    可不能趁机抄家,这个终究还是令人遗憾的。

    “镇南王,咱们今日是为了解决苑口之事,镇南王这岂是解决事情的姿态?咱们都是朝廷命官,都是为陛下办事,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咱们该做的是解决此事,避免双方继续打下去造成更多无辜死伤,而不是怂恿他们继续打下去!”

    孙阁老说道。

    “不,我就喜欢打!”

    杨信说道。

    这些家伙明显萎了。

    “欧洲有一个规矩,我觉得还值得借鉴,他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比如夺妻之恨这样的,干脆也别啰嗦了,直接一人一把短枪隔着几步远,面对面互相开枪,生死各安天命。

    死一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既然北直隶士绅不欢迎志愿军,而志愿军又必须进京,那就也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打一场好了,大不了我再把苑口和霸州的百姓暂时迁出来,诸位不用担心伤及无辜,我出钱给那些暂时迁出的百姓补偿,咱们就把霸州和苑口这块地给他们圈出来,就让他们打,用枪炮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准备。

    孙守法部会在苑口继续驻扎至少一个月,一个月足够各地团练都完成集结了,那时候让他们再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省得这样啰啰嗦嗦不够爽利,不过团练要打输了,那我可就真得开始抄家了。”

    杨信说道。

    真打也无所谓,反正这时候正是冬天,那里到处是封冻的芦苇荡也不用担心造成附带损失。

    不过……

    一个月啊!

    一个月也就该孙传庭入关清君侧的大戏开始了。

    然后南边吴襄北上。

    而这边各地团练也在苑口集结,这就应该差不多能够让士绅们鼓起勇气来一场决战了,毕竟他们可以说万事俱备,这样好的条件还不动手,那就真得太令人失望了。

    鹿善继毫不犹豫地转身拂袖而去。

    范景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质公,你也觉得这很合理?”

    杨信笑着说道。

    范景文终于无法继续面对他那张邪恶的面孔,然后同样转身拂袖而去,只剩下几个阁老,而方阁老和徐阁老明显没兴趣掺和这些,只有孙阁老一脸纠结,话说杨信这摆明了就是向北直隶士绅发出挑战啊,那么北直隶士绅到底敢不敢应战呢?

第六六六章 九千岁的忠心

    科学院。

    “陛下!”

    匆忙进门的杨信,向着正在聚精会神工作的天启随便打了个招呼。

    后者也只是随便一点头。

    此刻在皇帝陛下面前的,是一台正在组装中的蒸汽机,这已经是皇帝陛下制造的第五台蒸汽机了,第一台是纯粹试验型号,一次次修改试验用的,第二台是改良版成品,第三台和第二台相同,只不过是制造出来给九千岁抽水的……

    那个在西山的煤矿。

    第四台就是装在那艘导致他落水的小船上的。

    这是第五台。

    但与另外四台不同,这个的汽缸不是锡制,而是黄铜,也不是卷着圆木敲出来的那种,而是真正镗出的,旁边就是一台小型简易版镗床,不过不是水力,而是用大象当动力的畜力镗床。准确说仍旧是试验性质,真正实用的是水力,不过那个在城外的试验基地,利用建在卢沟桥边的大型水轮驱动,科学院这个就是用大象驱动的试验版,无法制造太大的汽缸。

    不过给皇帝当玩具足够了。

    在身体略微恢复一些,能够下床活动之后,皇帝陛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科学院开始他最爱的工作。

    “苑口那边是怎么回事?”

    天启问道。

    问归问,不过他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下。

    “信王的老师刘汉儒,在顺天南边几个州县组织了一支团练,总兵力大概五千左右,包括五百骑兵,据说其中多数都是马匪出身。他们在苑口烧毁永济桥,又凿开一段冰面,而且在北岸苇荡设伏,结果和渡河的志愿军打起来,刘汉儒死在战场,不过他部下的团练依然占据霸州。孙阁老他们想利用此事阻挡志愿军进京,故此坚持刘汉儒此举合法,反而是志愿军错了,必须停止进京撤回南方。”

    杨信说道。

    “信王的老师?”

    天启停了下来说道。

    “天启二年的进士,信王还没出宫时候教过些日子。”

    九千岁在一旁赶紧说道。

    “哼!”

    天启冷笑一声。

    不过他也没说话,只是从宋应星手中接过一个零件。

    宋应星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镇南王。

    不过宋应星这时候也得闭嘴了,江西士绅早就严厉警告他,不准在皇帝面前说镇南王坏话,万一惹怒镇南王,那江西士绅就该挨刀了,现在杨信祸害的目标终于转向北方,南方各地士绅就差烧香拜佛了,可不能再做祸水往自己身上引的蠢事。最好让杨信在北方和北方士绅一直斗下去,反正他们谁死对于南方士绅来说都是好事,而且还可以趁机发财,比如说卖军火什么的,这几天在京城的南方商人接订单都接到手软了。

    宋家也接了不少。

    这种时候必须得保持克制。

    话说连黄道周这样的都闭嘴了啊!

    “兄看着办吧!”

    天启一边和宋应星这些助手装手中的零件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臣遵旨!”

    杨信赶紧说道。

    “那孙阁老那边?”

    九千岁小心翼翼地说道。

    “让他们都回去吧,一把年纪了一点事都不懂!”

    皇帝陛下说道。

    九千岁赶紧低着头向北门走去,杨信想了想也告退,然后跟着一起出去,他们后面的皇帝陛下,依然在默默地工作着,就仿佛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了这台蒸汽机一样……

    “你真要逼他们拼命?”

    九千岁边走边低声说道。

    “早晚都得走这一步,还不如索性痛快点。”

    杨信说道。

    九千岁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一起出了旋磨台,然后沿着甬道继续向前,很快到了科学院大门前,此时这里就像那些文官的日常伏阙一样,跪着以孙阁老为首,包括鹿善继等人在内数百名文武官员,就连怀远侯这些人也都在。这些以北方籍为主的文臣武将们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他们在此求见皇帝陛下,为这场已经迫在眉睫的末日浩劫做最后的努力。

    “陛下有旨,都散了吧!”

    九千岁说道。

    文臣武将们以沉默回答。

    “让一让,别堵着门!”

    镇南王很不客气地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虽然其实人家还留出道路,但他就是要从中间穿过。

    “听见没有,好狗不挡道!”

    他站在一个文官面前说道。

    后者忧郁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往旁边挪动了一下。

    “这就对了,还是李翰林懂事!”

    杨信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从原本历史上的咱大清礼部尚书李若琳,现在的翰林院李检讨身边昂然地走了过去,默认自己是好狗的李检讨,低着头继续跪在那里,而后面几个官员在他带头下,也默默给镇南王让开道路。镇南王很有奸臣风度地大笑两声然后径直穿过这片红色和青色,在这些人后面直接上马,在曹变蛟的护卫下直接走向前面的西安门。

    “九千岁,这就是你想要的?”

    孙阁老说道。

    “孙阁老,咱家也没别的想法,我的坟已经开始修了,到头来能安安稳稳地埋进那里面,这就算是心满意足了,咱家一个刑余之人,进了那里面也就算是一了百了,不像你们还得为子孙计,咱家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九千岁说道。

    他的坟的确已经开始修建,和原本历史上那座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他也不在乎花钱,死了以后会不会有下辈子先别说,活着时候能看到自己死后的归宿是如何奢华也就足够了,实际上随着最初的激动过去,在逐渐清醒过来之后,他和天启也都已经开始回过味来,不论杨信做了什么让他们感动的事情,现在杨信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事实。

    但对九千岁来说,这也就这样了。

    杨信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他可以安安稳稳过余生,死了也能住进自己正在修建的大墓里。

    难不成他还倒杨?

    那才傻呢,谁上台能给他这些?

    谁上台首先也得弄死他,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他现在清醒的很。

    “这就是您的忠心?”

    孙承宗冷笑道。

    “咱家的忠心?

    咱家的忠心只对陛下,镇南王让陛下算是死而复生,镇南王在保着陛下的皇位不被别人夺走,镇南王在保着陛下的江山不乱,那咱家自问也尽到了咱家的忠心。倒是诸位的忠心是对谁,恐怕就只有诸位自己知道,你们是忠于陛下吗?你们是忠于大明吗?你们忠于的只是你们自己,你们忠于的只是你们的家族,既然这样,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咱家呢?

    咱家只是想让你们老老实实的都交税你们就不干,那现在镇南王来了,他不只要你们交税。

    你们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都回去吧,自己种的因就自己受这个果,陛下和咱家没兴趣搀和你们这些破事,你们想让陛下给你们当枪使,你们配吗?

    忠心?

    你们真要是对陛下忠心就不会跪在这里了。”

    九千岁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些人跪在这里是忠心吗?不是,他们只是想哄着皇帝出头,给他们当这个与杨信斗的枪,赢了他们得好处,输了拉上皇帝垫背。既然这样天启管他们死活去,杨信的确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让汉献帝安安稳稳地做了三十一年皇帝。

    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他会做几年的皇帝?

    他哥哥才做了四个月啊。

    九千岁的确对天启忠心耿耿,可正因为对天启忠心耿耿,他才不会让天启做这种自杀的蠢事。

    杨信之前的确救了天启的命,可那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没彻底决裂,哪怕之前卢象升南下时候,天启也没说过他造反,无论那些大臣们如何逼迫,天启都牢牢坚持着这个底线。他从没说过杨信造反,从没动过杨信的家人,包括杨信的那些商号都被圣旨保护,所以杨信对他也保持着底线,双方还是好兄弟,但要是这次给这些家伙当枪使,真的跳出来与杨信决裂,那杨信还会继续把他当好兄弟对待吗?

    那才是自掘坟墓呢!

    孙承宗默然。

    九千岁看了看他们,转身径直走了。

    一帮文臣武将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孙阁老,孙阁老依然沉默着跪在那里,倒是怀远侯,诚意伯这些,默默站起身,带着他们一伙的那些人悄然离去。

    “阁老,您说句话呀!”

    李若琳凑到孙承宗面前说道。

    其他那些也纷纷凑过来,这些基本上都是北方的土地士绅了,谢启光,王铎,刘余佑,田维嘉等等,一堆和李若琳一样名列贰臣传的货色。

    “你想让老朽说什么?诸位,好自为之吧,老朽累了,这就回去告老!”

    孙承宗说道。

    说完他站起来黯然地走了。

    后面一帮文臣武将们全傻了眼……

    “大王,要不要把这些都……”

    曹变蛟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他们这时候正在西安门上,皇宫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骑警队,而外面的治安由巡警队和杨家的家丁共同负责,这段时间杨信从新城调来五千家丁,都是和巡警队一样配有燧发枪,一万燧发枪步兵足够控制全城。至于满桂率领所部前往宣府,而原本蓟镇的防御暂时空出,毕竟蓟镇长城已经不需要面对任何外来敌人了。

    但宣府不一样。

    倒不是说警戒顺义王这些,而是警戒大同方向的。

    也不仅仅是大同,大同,榆林,宁夏,甘肃四镇,都是那些文官控制,而那些世家将门里面,有没有人会被文官收买,这个也很不好说,比如大同的麻家那帮子,还有榆林的姜家那些,宁夏和甘肃也都有不少旧军,其中包括大量对镇南王充满敌视的。

    当然,他们也不一定敢。

    主要是他们外围还有顺义王那帮,卜石兔那帮是完全被杨信打服了的。

    “先不急,杀他们好办,但我们不能光杀他们,还要把他们的银子和田地统统都拿过来,这样就必须暂时忍耐一下了。”

    杨信说道。

    “对,银子和田地最重要!”

    曹变蛟很振奋地说道。

    “告诉你叔叔他们,打完这一仗之后,所有爵位都给你们实封。”

    杨信说道。

    他得先确保内部利益,而方式就是实封,所有爵位都实土,不过不会是本土的实土,海外有的是地方做殖民地,这些地方就可以封给这些部下了,比如说刚刚圈过来的吕宋岛上,一人封个一千平方公里,然后自己想办法雇佣殖民队去开拓去吧!

    还有已经开始登陆的湄公河三角洲。

    这些都可以封出去。

    然后再移藩,把那帮藩王也扔出去,同样一人给一块地。

    不去也得去。

    当年有太祖皇帝九王塞边,现在这些藩王得效法祖先,就像那些带着护卫移民的祖先一样,去南洋同样开疆拓土,而且还得给他们把护卫配齐,这样逐步把藩王们都撵到南洋去开荒。而且还要根据他们的爵位不同,更细化,藩王多少封地,郡王多少封地,就这样一家一块,一家给配一部分护卫,最终把整个藩王集团连同他们附庸的那些打包扔出。

    镇南王自己带头。

    他要一块最远的,去美洲给自己家划一块封地。

    本土均田制,殖民地大种植园经济,而本土均田制随着人口增长,无法保证新增人口都有土地时候,就不断往殖民地溢出,以这种方式来实现海外殖民。

    这是必然的。

    现在一开始均田的确很欢乐,但用不了几年,随着均田后人口必然出现的爆发式增长,原有的土地肯定不够分,有足够可开垦土地的,比如四川,广西这些省份还好说,可以组织开荒解决,但江浙哪有地方开荒。要么向外迁移要么就只能几年重新分一次,最后人均农田越来越少,但很显然这种方式不符合杨信的原则。

    所以必须往外溢出。

    封爵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任何鼓励也罢忽悠也罢,都不如告诉他们这里有一百万亩地永远属于你们家,更何况南洋这些地方,哪怕不种田,单纯采集香料都是不菲的收入。

    至于土人的反抗……

    对于曹家这样的来说,这算什么问题吗?

第六六七章 又又又清君侧了

    孙阁老说到做到……

    他终于临阵脱逃了。

    孙阁老以自己生病为理由上奏请求告老,九千岁虚伪地挽留,然后他再次坚持要告老,于是九千岁最终同意,而且还以太傅身份告老,就这样北方士绅终于失去了在内阁的唯一支持者。

    山海关,威远城。

    “这个老狐狸!”

    蓟辽总督阎鸣泰鄙夷地说道。

    他是保定清苑人,也是阉党,当年就是他在开铁之战后,被刚刚到达辽东的熊廷弼派往沈阳主持大局,然后在虎皮驿哭着回去,不过这些年始终抱紧九千岁的大腿,光生祠就给九千岁修了七座,所以倒也官运亨通,而且通过对山海关棱堡群的修筑捞足油水。

    话说这时候的山海关已经完全实现了棱堡化。

    而且不只一座。

    山海关城,南北翼城,宁海城,老龙头的炮台,统统都已经完成棱堡化。

    再加上配置的各种火炮,内部常年储存的弹药和粮食,驻军的军饷,杨信在外面顶着骂名搜刮的银子,就这样通过一项项规模浩大的国防工程再加上政府采购,源源不断从内库和户部流出,流入这些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手中。

    防御效果的提升的确显而易见。

    但这些家伙钱包鼓起的速度同样显而易见。

    这座提前出现的威远城也是他们的造币机之一,这座高踞土丘上的四角棱堡算是关城的前哨。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

    毕竟关外的敌人已经没有了,用数百万两银子打造的堡垒群,最终变成了没什么用处的摆设,甚至到现在为止,这里还没遭受过任何攻击,不过朝廷上下依旧在吹嘘这座堡垒群的意义。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座堡垒群对国家有没有用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它完成了财富的转移,把国家的钱转移到了上上下下各级官员的口袋。

    “奸臣当道,国将不国!”

    他身旁的山永兵备道梁廷栋叹息道。

    他俩是日常巡视的……

    当然,主要就是出来玩,站在这里向东海阔天高,向北巍巍青山,向西雄关如铁,向南……

    向南也是海阔天高。

    “梁副使想说什么?”

    阎鸣泰似笑非笑地说道。

    “副宪,有苑口之事,难道副宪还不明白?

    如今那贼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已成,跋扈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所未行逆谋者不过以副宪及诸位忠义在侧,其心腹兵力在京城者尚不足以逞其志,故此等待这支援军而已。刘汉儒忠心为国,欲阻其北上,可惜壮志未酬,惨遭毒手,令人扼腕叹息,然其一乡宦尚且能如此,副宪手握重兵,何以坐视?

    山海关尚有一万精兵,永平士绅亦可募集两万忠义,城内军械堆积,顷刻间三万雄兵可得。

    保定诸公已募集两万团练。

    山东,山西,河南忠义之士亦已北上。

    宜兴伯目前驻军天津,足以阻挡杨家家丁,副宪振臂一呼直捣京城,诛杀阉狗及杨贼,则伊霍之功可致。”

    梁廷栋说道。

    他真得很急啊!

    他其实是河南鄢陵人,官宦世家,他爹就是太常寺少卿,他弟弟梁廷瀚也是进士,可以说标准的耕读传家,而他背后的河南集团,迫切希望北直隶集团能够雄起与杨信决一死战。实际上山东集团,山西集团,这些也都希望北直隶集团做这个出头鸟,说到底大家都知道杨信想干什么,同样也都忍不了,只不过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不过现在因为苑口的战斗,北直隶集团已经被推到边缘了。

    就是缺临门一脚。

    而目前北直隶集团里面,真正手握兵权的就阎鸣泰,他在山海关还有一万大军可用。

    虽然不是新军精锐。

    新军是野战军,山海关是防卫军,但山海关守军在防卫军里面,基本上可以算是最强的,装备精良,训练也凑合,军官都有足够的实战经验,至少比九边其他各镇的防卫军强的多。而且阎鸣泰又是保定人,这时候保定士绅早就已经大办团练了,阎鸣泰肯定正在犹豫不决中,如果能哄着他起兵,那么就可以点燃这场积聚已久的烈火。赢了当然最好,输了也是枪打出头鸟,杨信肯定先收拾北直隶集团,那么河南士绅们就算投降,也还能争取一点宽大处理。

    主犯和从犯肯定是不一样的。

    “阉狗?”

    阎鸣泰面无表情地说道。

    “副宪,您对魏阉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

    梁廷栋说道。

    “大胆,阎某对九千岁忠心耿耿,岂容你这奸人离间!”

    阎鸣泰突然间怒喝道。

    “呃?”

    梁廷栋傻眼了。

    “来人,将这个奸人拿下,送往京城交九千岁!简直是丧心病狂,竟敢离间我与九千岁!”

    阎鸣泰喝道。

    他后面的亲兵立刻上前,直接把梁廷栋按住……

    “阎鸣泰,你这个懦夫,人家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居然还给他们做狗,梁某看错了你,你就是一条狗,一条无胆的阉狗!”

    梁廷栋挣扎着喝道。

    “押下去!”

    阎鸣泰挥手说道。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远处,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其实真想雄起一把,可他真不敢啊,这种事情是要提着脑袋的,赢了固然是好,可输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的确舍不得家里的地,可他还有银子,输了就连银子都没有了,他这个人还是很理智的……

    “你这个懦夫,你这个阉狗……”

    梁廷栋继续尖叫着。

    城堡内的军官和士兵们,全都不敢出声,看着他们的总督和兵备道,但就在这时候,钟楼上的哨兵突然敲响了警钟,正在尖叫的梁廷栋立刻闭嘴,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哨兵,阎鸣泰同样愕然地抬起头……

    “骑兵,无数的骑兵!”

    那哨兵喊道。

    所有人目光立刻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东北方的旷野上,恍如开春的沙尘暴般一片漫天的尘埃,在尘埃中隐约钢铁的反光闪烁。

    “千里镜!”

    阎鸣泰说道。

    他的亲兵赶紧把望远镜递给他。

    “辽东骑兵,板甲!”

    举着望远镜的阎总督,盯着沙尘前面的几点钢铁反光说道。

    “辽东骑兵?最近没调他们入关,孙传庭已经回辽阳,就张神武在宁远也准备撤回辽阳!”

    梁廷栋疑惑地说道。

    阎鸣泰没有回答他,举着望远镜继续盯着,很快那几点钢铁反光就在他望远镜的视野中清晰起来……

    “是周敦吉!”

    同样举着望远镜的守备突然说道。

    很快张神武的副将周敦吉,就带着几名骑兵到达威远城,阎鸣泰示意打开城门,周敦吉催马进城,紧接着登上城墙,他有些愕然地看了看依然被控制住的梁廷栋,然后向阎鸣泰行礼,并且将一个卷轴奉上。阎鸣泰疑惑地看着他,接过卷轴打开,立刻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凝重地继续看着,期间还抬起头看了看梁廷栋。

    后者一脸懵逼。

    阎鸣泰突然合上了卷轴。

    “放开梁副使!”

    他说道。

    亲兵赶紧放开梁廷栋。

    “副宪,出了何事?”

    梁廷栋疑惑地说道。

    阎鸣泰带着一脸微笑将手中卷轴递给了他。

    梁廷栋赶紧打开……

    “孙,孙,孙传庭清,清君侧?”

    他嘴唇哆嗦着说道。

    “周副将,太原侯为何如此?”

    阎鸣泰笑着问周敦吉。

    “回都堂,末将只知道遵从太原侯将令,太原侯让末将杀谁末将就杀谁,末将当年不过是一个犯了罪的死囚,跟着太原侯才有今天,太原侯就是末将的再生父母,父母之命,不问原因!不过末将这里还有一封太原侯给都堂的信,信上太原侯会向都堂解释,另外,信王的使者还在太原侯处,末将及永宁伯率领本部为前锋,睢宁伯率领本部及蒙古兵为后续。

    太原侯已经返回辽阳调集各军,半个月内全部入关。”

    周敦吉很直接地说道。

    说着他掏出信递给阎鸣泰。

    永宁伯是张神武,他是在永宁犯罪被下狱的,所以封永宁伯算是一种奖励了,睢宁伯是周遇吉,他祖籍睢宁。

    “永宁伯与睢宁伯也清君侧?”

    梁廷栋惊讶地说道。

    “都堂,您看看太原侯的信就明白了。”

    周敦吉笑着说道。

    阎鸣泰立刻看信,梁廷栋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两人看着信上的内容,先是满脸的震撼,估计是被信王的大手笔惊呆了,但紧接着就变成了喜形于色,然后梁廷栋就变成狂喜了……

    “信王真乃圣主明君,尧舜禹汤,大明有救了,天下士绅有救了,咱们的救星到了!”

    他激动地高喊着。

    这时候后续的辽东骑兵已经到达,漫山遍野的铁骑几乎无边无际,恍如摧毁一切的钢铁洪流,在这片壮观的钢铁洪流前方正中,一面红色旌纛猎猎,上面赫然绣着六个大字。

    清君侧,靖国难!

    而在这面旌纛下,四分之三甲的张神武傲然看着这边。

    “快,快,快传令关城,打开城门,迎接永宁伯!”

    阎鸣泰举着手中的信,一脸激动地高喊着。

第六六八章 今年流行清君侧

    山海关城内。

    “清君侧了,清君侧了!”

    本地乡贤马维熙亢奋地高喊着。

    此刻一身氅衣,对角戴着方巾的他,竟然颇有几分给八旗太君带路时候的风采。

    在他前面一个家奴拿着锣,边走边敲着,还有一个家奴扛着旗,旗上也是清君侧靖国难六字,只不过来不及绣上,索性马乡贤亲笔写上的,他倒是写的一手好正楷,不过山海关多军户识字率低多数是不认得的。而他后面则跟着一帮扛着刀枪的家奴,甚至还有一个扛着大关刀,恍如戏台上唱戏的,乱哄哄在街道上走着。

    两旁百姓都用了惊惧的目光看着他。

    甚至还有一种可怜。

    不过马乡贤作为本地名流士绅,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目光的,他此刻正沉浸在欢乐中,尤其是看着对面街上正在列队横过的辽东铁骑,他更是舒服的如同六月里喝了雪水……

    “清君侧了,清君侧了!”

    他更加高兴地走且喊着。

    遗憾的是并没什么人响应,那些丝毫不懂忠义的愚民们,都在笼着袖子议论纷纷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猴戏,他前面的家奴有气无力地敲锣,扛旗的走的也有气无力。只有马乡贤的喊声始终中气十足,连走路都看似轻飘飘,很显然辽东铁骑入关清君侧的喜讯都已经让他飘然起来。

    恍如做梦啊!

    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幸福竟然来的如此突然。

    因为临近杨家在滦南的屯垦区,这些年冀东的士绅们日子普遍很憋屈,地租收低了,他们亏的慌,虽然也不是说活不下去,但地租这东西都是纲常一样,怎么能降低呢!但地租收高了,那些佃户就都跑去杨家垦荒了,在修了滦河引水渠之后,滦南一直到海边的盐碱滩正在大片变成可开垦良田,甚至杨家还在筹备修滦河大坝太高水位,把更多地势稍高的地方纳入自流灌溉区。而且杨家又不收租子,甚至连税都不用佃户交,冀东那些佃户与其给地主种地到头来吃糠咽菜,哪赶得上去杨家垦荒?

    引水刷碱之后,就是种玉米都能高产啊!

    更别说杨家还有鸟粪供应。

    山海关距离那里无非也就是一百来里,而且杨家的渔船经常在老龙头停泊,一家子去坐上船,正常第二天就到杨家的庄子了。

    剩下就是报上名随便垦荒了。

    山海关这边也没人敢管,谁不知道杨家是什么身份,就算这时候镇南王的确南下了,留下来主持北方的黄镇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呢,甚至还是九千岁几十年的把兄弟,别说是这些普通士绅,就是阎鸣泰这种封疆大吏见了,那也得陪着笑脸,低着头说话啊!

    士绅家奴都有逃过去的,官府一样不敢管。

    有冤无处申啊!

    现在终于可以拉清单了!

    “兀那贼子,吃我一刀!”

    马乡贤恍若唱戏般,突兀地高喊一声。

    他这话刚喊完,后面响起一阵呵斥,他转头就看见梁廷栋和周敦吉正带着一队辽东铁骑并马而来,他赶紧带着家奴们站到一旁……

    “永平府生员马维熙,见过梁副使,见过周将军!”

    他拱手说道。

    “马生员无需多礼!”

    梁廷栋笑着说道。

    他俩其实是认识的。

    “这位马生员是本地名流,也是忠义之士,得知太原侯起兵清君侧,这立时就在城中招募义勇了。”

    他转头对周敦吉说道。

    “的确是忠义,不过这应募者不多啊,马生员还须多在本地联络些士绅共同出面,最好如保定士绅般,组织起几千人的团练,这关城內有的是军械,无非就是出现银子。而且不只是这山海关,永平府各县想来忠义之士众多,马生员也可在好友间联络,若马生员能为清君侧立功,周某保证,见了太原侯之后定然为马生员请功,若能见到信王殿下,那马生员这前程可就无忧了!”

    周敦吉说道。

    “将军放心,学生就是倾尽家财也要为大明,为信王殿下扫清奸佞!”

    马维熙激动地说道。

    然后梁廷栋和周敦吉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和他告辞,带着那队骑兵继续向前,周敦吉还回过头,冲着马维熙笑了笑,马生员激动地仿佛看到了光明一样……

    “清君侧了,清君侧了,一个月五两银子!”

    他亢奋地高喊着。

    而就在此时,山海关城內城外的士绅们几乎全都行动起来,像他一样亢奋地高喊着清君侧的口号,四处招募青壮,虽然应者寥寥,但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一个月五两银子这种夸张的待遇。

    话说士绅们也豁出去了。

    而这些被招募的青壮,直接从山海关的军械库里,拿出那些储备了抵御建奴的武器,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在马维熙这些人带领下,跟着平西王抵御李自成时候一样,编成一支支团练义勇,跟着辽东铁骑仓促开始他们清君侧的征程。

    就像他们跟着咱大清八旗太君一样。

    就在同时,张神武,周敦吉,阎鸣泰,梁廷栋等人,也率领着入关的辽东铁骑,打着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帜,源源不断冲出山海关,沿着直通京城的大路汹涌向前。

    当天下午他们就到达抚宁。

    抚宁士绅已经知道消息,还没从幸福中清醒过来的他们,晕乎乎在城外箪食壶浆,喜迎王师,而就在同一天这个消息也传到昌黎,早就在杨家欺凌下忍无可忍的昌黎士绅,以最快速度组建团练。到第二天早晨,张神武的大军从抚宁启程时候,昌黎,抚宁,山海关三地,就已经拼凑起了五千团练,甚至还有部分在长城线驻守的官军,都在阎鸣泰命令下赶来。

    无非就是银子而已。

    阎都堂在士绅帮助下,先撒出十万两银子犒军。

    再说那些卫所将领也不喜欢镇南王,谁都知道他在江南裁撤所有卫所,收缴卫所世袭军官的田产,搞得这些人怨声载道,甚至还有跑到京城哭求皇帝为他们做主的。

    这不光是士绅的敌人。

    这家伙也是将门世家的敌人,而冀东一带就不缺这样的将门,山海卫,抚宁卫那些世袭军官都迫不及待地加入清君侧的行列。

    于是这支大军继续扩大。

    而就在他们浩浩荡荡向着卢龙进军时候,周遇吉率领的第二支清君侧的大军进入了山海关,而且还带着大批蒙古骑兵,他们的到达让山海关士绅简直激动得都快嘶吼了。

    就在张神武率领前锋进入卢龙的时候,整个冀东士绅,都陷入了狂欢般的亢奋中。

    清君侧!

    靖国难!

    这个口号在各地响起。

    滦州,迁安,开平卫,东胜左卫……

    无论民籍的士绅还是军籍的世袭军官,统统都狂欢一样加入清君侧,甚至就连遵化士绅都知道消息并开始组织团练,而且这个消息还以极快的速度向前不断传播,清君侧的喊声在顺天府东部各地开始蔓延。当然,同样这个消息也传到了京城,不过镇南王似乎不相信孙传庭会背叛自己,所以在知道消息的第一天,并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反而非常自信地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是假的。

    “绝对假的!”

    镇南王不屑地说道。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到处都在传。”

    九千岁说道。

    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幕。

    “塘报到了吗?”

    杨信说道。

    明朝地方向朝廷递送的军事情报称之为塘报,而朝廷向地方传达的称之为邸报,不过塘报属于机密,不会准许传抄,但实际上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一样到京城后,立刻就被民间传播开,崇祯曾经下旨,严禁各处衙门泄露塘报。

    不过也没用。

    己巳之变时候,民间对战况知道的和崇祯一样清楚,所以他们才对圆嘟嘟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倒没有。”

    袁可立说道。

    孙承宗告老之后,他接替兵部尚书一职,不过内阁还缺着,袁可立没有翰林院金身,按规矩是不能入阁的。

    他虽然是河南人,而且一直相当于孙承宗的副手,不过在这场斗争中始终保持中立姿态,因为身为清流的傲骨,他不屑于跟一帮阉党为伍,但作为北方士绅的一份子,他也不愿意迎合杨信,总之这是个聪明人,不过他还算是受镇南王器重的,这个人至少比圆嘟嘟之流靠谱的多。

    “那就是了,无需担忧,我与太原侯也是近十年的交情,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还张神武率领大军入关?张神武就是我带起来的,他能反对我?简直是笑话,这些士绅做白日梦做的都当真了,不用理会,估计就是他们散播谣言想离间我和太原侯而已!”

    镇南王很干脆地说道。

    既然这样九千岁和袁可立也就不操这心了,不过这件事想想也的确过于匪夷所思,孙传庭怎么可能傻到给别人当枪使,而张神武这些都是过去被视为杨信铁杆党羽的,怎么可能会造他的反。

    谣言。

    一定是谣言。

    不过是那些士绅被逼急了,幻想出来安慰自己的。

第六六九章 众叛亲离的镇南王

    镇南王的自信到第二天,就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

    靖难大军前锋到达丰润。

    而就在同一天,为了牵制滦南的杨家庄户,永平团练南下进攻杨家垦荒区。

    而且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抚宁,山海关,昌黎三地团练组成,从昌黎南下目标直指乐亭,乐亭士绅同样苦杨久矣,他们会加入的。而杨家的引水渠北起滦州东南的引水口,倾斜向西经过倴城开蚕沙口入海,由十个小型夯土棱堡串联在引水渠边,所以从乐亭方向可以直接进攻倴城一举截断这片垦荒区。

    而卢龙和滦州的团练则南下进攻同样目标倴城。

    这可是十几万亩的良田啊。

    其中包括了整整七万亩水稻田,这东西在北方都是宝贝,一个县通常能有几百亩就是好的了,这可不是江南,这些水田都是直接引水自流灌溉,使用鸟粪后最高达到了亩产七石,就算不使用鸟粪的最高亩产也得有五石,其他那些虽然是旱田,但也只是不能自流灌溉而已。

    使用一些机械仍旧能够确保在缺水时候得到灌溉。

    种谷子,小麦,玉米统统都能确保高产,尤其是玉米因为种子的不断改良在这样的地里亩产已经能够超过两百五十斤。

    还有一个玉米育种基地。

    而且还包括了捕鱼队和罐头工厂和无数仓库……

    储备罐头的。

    哪怕是马口铁罐头,储存地肯定也是越冷越好,而杨家控制区里面交通运输便利,而且最冷的就是这一带,据说在滦南的十个棱堡里面,都是储备罐头的仓库,目前罐头总数加起来超过一百万个。全都是压实了的肥肉,杨家的铁皮罐头和陶罐的不一样,后者就是普通杂鱼,随造随吃,前者一水的鲸肉,海豹肉,甚至干脆就是宰杀牲畜后的肥油,一个五十斤罐头能当一石米吃。

    这还不算那些杨家庄户手中积攒的粮食,这些人可是家家户户都有撑一两年的余粮。

    毕竟他们日常有大量廉价的杂鱼罐头可以食用。

    永平士绅们眼珠子都已经瞪得血红了。

    血洗之后这都是他们的。

    据说在昌黎会议时候,几个乡贤为了瓜分方式都争得动了手……

    虽然他们还没拿下。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事先研究好怎么分这块肥肉。

    不过这时候滦南的杨家庄户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备战。

    山海关有的是人给杨家报信,张神武入关当天,倴城的杨家庄户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派出信使分头向新城和京城报告。

    所以在靖难军到达丰润的同一天,他们也把消息送到了京城。

    尽管这时候塘报还是没有。

    无论各地州县还是卫所,没有一个给京城上报的。

    最终还是杨家的家丁,自己把这个噩耗报告给了镇南王。

    而且这些信使不知道是出于恐慌,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心理,在通过各地驿站向着京城纵马狂奔的同时,也在向这些驿站散播,然后这些驿站的驿卒们,同样也向着各地民间散播。当信使用了两天时间从倴城跑到京城时候,这个消息已经完全在顺天府各地扩散开,镇南王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基本上运河以北各地全都知道了……

    “这个混蛋!

    我拿他们当兄弟,他们就是这样对我?孙传庭,要不是我向陛下举荐他进兵部,他这时候还在河南当知县呢!张神武,周敦吉,他们当年不过是犯了死罪去辽东赎罪的死囚,是我给了他们今天,还有周遇吉。

    他竟然背叛我!

    我跟他十年的兄弟,我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当年我们两个人迎战建奴的千军万马,是我带着他从锦州卫一个穷军户,走到今天的伯爵,他居然背叛我,我简直是瞎了眼!”

    镇南王咆哮着。

    然后煞有介事地一拳砸在面前桌子上,那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很显然他受的刺激有点大,不过这也可以体谅,毕竟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孙传庭这些人跟他都是兄弟,不可能会背叛他的。

    这个打脸来的有点快,镇南王真得很伤心啊!

    徐光启端着茶杯,面无表情地喝茶。

    方阁老……

    喝茶!

    左都御史李长庚,兵部尚书袁可立,吏部尚书李虞夔,户部尚书毕自严,刑部尚书苏茂相,礼部尚书施凤来……

    喝茶!

    “诸公,你们都说句话呀!”

    镇南王颇有些尴尬地说道。

    “大王,陛下以军国之事委之大王,一切自然由大王定夺,逆军叛乱也是由大王调兵遣将,我等各安其职而已,大王欲如何处置,直接下令就行,我等自然照大王之令行事。”

    施凤来说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说什么?说个毛啊!孙传庭清君侧就清呗!他清完大家也就解脱了,不用再继续伺候这位大爷了,反正这里在座的,都是各大派系的代言人,也不用担心孙传庭来了会清自己。

    施凤来是浙江人,万历三十九年榜眼,九千岁喜欢的,但他当礼部尚书不是完全因为九千岁喜欢,而是浙江士子已经不用考科举了,所以他作为中立派可以被各省接受。李长庚是湖广人,湖广系目前的老大,李虞夔山西人,山西系的老大,毕自严是齐党首领亓诗教告老后的继承人,户部已经被他们这个系统控制了多年,苏茂相是福建人,同样是黄克缵告老后闽系的继承人。

    剩下袁可立就不用说了,那是孙阁老的继承人。

    大家后面都有人。

    孙传庭清了君侧,他也不会给自己一个奸臣帽子砍了。

    孙传庭清不了君侧……

    那就继续呗!

    说什么呀?本来就跟他们无关的事情。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朝廷就杨某一人?诸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叛军相距不过三百里,整个冀东叛军蜂起,难道此时不正是诸公力挽狂澜之时?于少保在天之灵看着呢!”

    杨信说道。

    “大王想让我等做什么?”

    李虞夔说道。

    他是山西平陆人,原本历史上姜瓖起兵时候在老家也组织抗清,一度收复潼关及解州一带,但清军收拾完姜瓖之后,也把他给灭了。

    “这京城有我在,暂时不会有事,好歹城内还有一万精兵,但叛军势必包围京城,故此这召集各地军队勤王之事,就得有劳诸位了,以杨某之策,我率军继续坚守京城,诸位立刻出城分头向各地召集勤王。和廷公去太原,召集山西及关中忠义之事就交给和廷公,毕公回山东,召集山东忠义之事就托付毕公,酉卿公立刻返回湖广,湖广江西乃至四川诸军就有劳了。”

    杨信说道。

    李虞夔,李长庚,毕自严三人互相看了看。

    “既然如此,老朽就遵大王之令!”

    李长庚爽快地说道。

    毕自严和李虞夔同样点头同意。

    “那我等呢?”

    施凤来问道。

    这是好事啊,不管怎么着先离开京城再说,万一真打成围城战,那这炮弹可是不长眼的,一个打高了的炮弹,就有可能要了自己的老命,要是真能借着这个机光明正大跑路就完美了。

    “存梅公也有重任,如今叛军用不了五天就得兵临京城,京城周围已经无兵可调,最近只有天津的宜兴伯,您老是浙江人,与宜兴伯一个平湖一个宜兴也算半个乡亲,这前往天津,劝说宜兴伯勤王的重任可就交给您了。我知道宜兴伯对我有些误解,但如今这种时候,一切国事为重,这京城能不能保住,可就全指望着他了。”

    杨信深情款款地说道。

    “大王放心,宜兴伯也是深明大义的,老朽必然不辱使命!”

    施凤来说道。

    这也很正常,这时候最近就是卢象升了。

    他率领罗一贯部,原本是和志愿军一同北上,只不过在青县分了两路,他们走运河进京,结果刚到天津,苑口那边就打起来了,随即被兵部喊停,暂时留在天津必要时候前往苑口。

    现在就卢象升能最早赶来救援。

    不过他的兵力也不够,他就带着罗一贯部北上的,而已经入关的辽东军已经有张神武和周遇吉两部,更何况还有一万蒙古骑兵,光这就已经是三万久经沙场的精锐了,卢象升那一万人没什么用,最多就是个牵制。更何况还有阎鸣泰部一万山海关驻防军,以及长城线的那些驻军,光目前正在逼近京城的就不下五万大军,而且后面还有孙传庭率领的主力。

    杨信最多还能调动满桂。

    但前提是满桂不会背叛他,不过就目前情况看,这已经没法保证了。

    毕竟连周遇吉都背叛他了,满桂和他交情再好,还能比得上他和周遇吉的交情?

    杨信现在也是众叛亲离啊!

    话说这也都是他自己作的,他要是不分田哪有这种事。

    杨信向施凤来表示感谢,然后将他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对准了袁可立,后者被他看得都有点发毛了,下意识地端起茶杯,略带尴尬地喝了一口。

    “节寰公,您得去趟高阳。”

    杨信诚恳地说道。

    (我们这个小镇子已经确诊俩了,而且其中一个刚被扒出,曾经在年前最拥挤时候,在客流量最大的超市逛了一个小时。)

第六七零章 都跳出来吧,我就喜欢他们都跳出来

    袁可立多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您得去找孙太傅。”

    杨信依旧诚恳地说道。

    这间内阁大堂内所有人全都保持沉默,一副吃瓜表情看着他们。

    “如今能救京城的只有他,只要他去保定,然后劝说保定团练,包括正在赶往苑口的那些团练,都不要在这时候闹事,那么以后的事情咱们还是可以再商量的。”

    杨信说道。

    “大王想说什么?以后不会在北方行南方那一套?”

    袁可立颇有期待地说道。

    如果杨信真能这样承诺,尤其是做出一个书面保证,让那些士绅彻底放心,那么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场混乱倒也不错。

    说到底如今这个形势,杨信似乎也没有别的可选择。

    北边孙传庭的大军逼近,南边团练们已经包围了志愿军,话说这些天各地团练到达苑口的数量,估计已经超过了五万,这时候还没到二月,至少三月底之前整个北方都闲着。而且因为这些年灾荒不断,老百姓其实都很穷,所以当士绅们大把掏钱雇佣团练的时候,立刻就有那些想搞一笔银子渡过春荒的青壮选择了当兵。

    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甚至更远的真定,大名等地,都组织起团练北上增援。

    而且还在增加中。

    说到底北直隶士绅们也想给杨信个教训,反正他自己已经承诺了,就是要用这一战来做赌局。

    那就豁出去跟他斗一场。

    但没想到苑口那边还没打起来,孙传庭那边就南下了,这一下子就把杨信逼到了绝路上,原本他要是面对一路,那还能轻松些,哪怕只是面对孙传庭他也能守住等待南方援军,但因为这个赌局,让各地团练都已经集结南边,结果北边孙传庭再一南下,立刻就变成了南北夹击把他困在京城。

    这个巧合太致命了。

    话说袁可立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有人幕后主持。

    太巧了。

    首先刘汉儒就不像那种敢于挑起战端的,他在苑口的截击根本不是他这种人的风格,除非有恃无恐,似乎就是为了挑起战端,引起各地士绅同仇敌忾,并且组建团练北上,以此配合孙传庭的南下,最终形成南北夹击的局面。也就是说刘汉儒动手前应该是知道孙传庭会南下,所以他才敢于跳出来,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就计划好了的局,至于刘汉儒死在战场上那纯粹属于意外,任何计划都会有意外的,但他的死并没影响计划,反而真正引发了各地士绅的同仇敌忾。

    然后杨信倒霉了。

    这还不算卢象升和满桂那边,要是这两家也加入倒杨,那杨信真的就是大难临头。

    最多也就是他自己逃跑

    可他自己逃跑之后,这边士绅集团真正了控制朝廷,无非就是以皇帝的名义下令,各省督抚全部出兵,对他在江浙的控制区进行围攻,那时候杨信的好日子也完了。那么这种情况下他退一步,安抚那些士绅,集中力量对付孙传庭,这似乎也是必然选择,毕竟京城就一万来人,而且还不知道曹文诏那里如何,要是曹文诏也跟着孙传庭南下,那城里最能打的骑警队也不保险了。

    如果杨信真的选择退让……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们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个问题呢?”

    杨信很不满地说道。

    “镇南王,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您想让那些团练帮您,却不想给他们任何东西,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袁可立不怒反笑地说道。

    “这忠义二字难道还不够吗?孙太傅作为一个忠臣,难道不应该在这危急时刻站出来,效仿于少保,不计个人得失,拼尽全力保卫京城?别说只是让他去劝说一下,就是带着宗族青壮前来勤王也是他的本分。至于那些团练也都是陛下的臣民,为陛下尽忠难道不是应该的,至于什么地不地的难道还能比忠义二字更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陛下的,他们连人都是陛下的何况那点地?”

    杨信脑残一样说道。

    然后毕自严终于没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

    “毕公,您笑什么?”

    杨信说道。

    “下官只是为大明能有大王这样赤胆忠心的忠臣而欣慰,一时间情难自禁,倒是让大王见笑了。”

    毕自严赶紧说道。

    “毕公如此说,杨某实在汗颜,杨某只是尽臣子的本分。”

    镇南王谦虚地说道。

    然后一帮大员们就都很欣慰了,整个内阁大堂一片欢乐的气氛,不过他叔丈人并不欣慰,方阁老继续扮演泥胎,另外徐光启也笑容诡异地看着杨信,还偶尔瞄一眼方阁老,也不知道这个老狐狸此刻在想些什么。

    “节寰公?”

    杨信继续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袁可立。

    “既然大王以忠义责之,袁某敢不从命,袁某这就去高阳,请孙太傅出面前往保定及苑口,以忠义晓谕各地团练,至于成功与否,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忠义。

    的确这忠义比什么都重要。”

    袁可立笑着说道。

    反正去了也白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跑路。

    这京城就扔给杨信,他自己爱怎么折腾去。

    实际上袁可立现在也不想干了,孙承宗告老后,他这个兵部尚书当的也有名无实,一切军令都得先交镇南王,他就是个秘书性质。而镇南王又不是九千岁那种不懂军务的,也不是皇帝那种不管事的,这个家伙精力充沛狡猾的很,恍如太祖再世一般,在他手下这样的官做的也没意思,什么手段都玩不了。

    六部尚书现在都有这种感受。

    这次出去走这一趟,也就算是他这个还有点忠心的大臣,对皇帝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至于这场仗爱怎么打怎么打,他是不准备掺和了。

    “那就有劳节寰公了!”

    杨信满意地说道。

    这样就算把下一批祸害的目标准备妥当了。

    就让这些已经没用的家伙都回乡召集忠义,当他们召集起忠义,准备好了进京勤王的时候,他这边已经原形毕露,开始荼毒北方士绅,甚至还可以把这场大戏的内幕散播出去。那时候他们手中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在义愤填膺怒火中烧的情况下,是老老实实地再扔掉武器,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呢?

    还是奋力一搏呢?

    手中有兵有将,枪炮齐备,似乎放下武器更难吧?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清洗下去。

    不得不说镇南王也是深谙钓鱼之道了。

    诸位肩负特殊使命的大员们,就这样纷纷起身,以最快速度向二位阁老及镇南王告辞,然后离开内阁大堂踏上他们的征程,去为大明为皇帝陛下召集天下忠义前来勤王救驾。

    他们的担子很重啊!

    很快内阁大堂里就剩下了镇南王和两位阁老。

    徐阁老起身走到镇南王身旁……

    “你就不怕戏演砸了?”

    他说道。

    “呃,晚辈不明白!”

    杨信厚颜无耻地说道。

    徐阁老点了点头,顺便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背着手径直走了,后面方阁老叹息一声。

    而就在这时候,曹变蛟匆忙走了进来……

    “大王,崔呈秀在蓟州率领士绅造反攻破州城。”

    他说道。

    “呃,都跳出来了!”

    杨信说道。

    崔呈秀此前一直就销声匿迹,像他这种地方土豪级别的,有的是地方可以藏匿,原本历史上直到圆嘟嘟抄家后,还有九千岁余党从京城跑到广东被抓,很显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终于也忍不住了,不得不说这出大戏把该炸出的都炸了出来。

    “还有,遵化士绅以张家为首起兵逐县令,并攻破三屯营,守将唐钰及其弟唐铨倒戈附逆。”

    曹变蛟说道。

    “这个唐钰是?”

    杨信说道。

    “遵化本地人,将门世家,从军后隶属峄城伯,峄城伯移师宣化巡边,他以游击守三屯营,不过所部多是遵化附近几个卫招募的军户,张家乃世宗嘉靖年间户部尚书之后,为遵化本地士绅之首,张家起兵之后,唐家兄弟未发一炮即献出三屯营。”

    曹变蛟说道。

    好吧,这应该是跟着宋权迎降大清王师的那个。

    “还有吗?”

    杨信饶有兴趣地说道。

    “古北口游击刘芳名率部附逆。”

    曹变蛟说道。

    好吧,咱大清太子太保刘忠肃也跳出来了。

    话说镇南王这时候才发现,崇祯末年那些人都已经相继登场了,实际上也没隔着多少年,十七年而已,明朝但凡当到总兵的都得四五十,也就是说这些人这时候都得三十左右了。而且都是世家将门也不用一步步爬,他们身上都带着世袭的卫所品官,基本上起步就得是都司守备一级的,三十左右爬到游击,参将级别没什么困难的。

    同样这些人必然反对他。

    士绅不用说,世家将门也是靠着压榨卫所军户过日子,他们和曹家这种穷军户出身的新贵不一样,他们早就已经是这个糜烂体系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没有机会时候可以忍着,一旦有机会而且似乎胜利在望,那必然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都跳出来吧,我就喜欢他们都跳出来!”

    镇南王阴险地笑着说道。

第六七一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信王朱由检

    第二天。

    靖难军前锋到达蓟州。

    已经占领蓟州的崔呈秀和唐钰两部迎拜于洇溜桥。

    永宁伯在蓟州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下,进入蓟州并且当众宣称不日即将直捣京城为国锄奸。

    而就在同一天,昌平州举人,文震孟的好友韩四维,率领家奴突袭州衙逼迫知州召集士绅起兵,并打出靖难旗号,宣布尊奉信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派出使者前往保定,然后又突袭居庸关,驻守居庸关的是满桂部将唐通,在受到韩四维大义晓谕。

    或者说重金收买下,面对后者的团练义勇上演了他的拿手好戏……

    逃跑!

    居庸关失守。

    或者说满桂南下增援的大门被关闭。

    同样在这一天,镇南王在京城下令进入紧急状态,京城周围居民全部入城,同时打开武库像上次一样给城內青壮分发武器,巡警队和杨家家丁登城防守,骑警队依旧保护皇城并随时准备镇压城內叛乱。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就在同一天,顺义士绅也起兵逐知县,并且派出使者前往蓟州拜见永宁伯,也就是说京城以外就已经是叛军蜂起了,甚至就连通州都有士绅起兵的。

    只不过是紧接着被当地百姓暴打一顿,然后顺便把他们家给抄了。

    话说镇南王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招人恨。

    真得遍地喊打啊。

    不过城内老百姓的热情都很高。

    因为有上次全城动员的经验,京城那些因为冬天正处于猫冬状态的百姓们再次亢奋地行动起来,本来绝大多数都是军户的他们,以各自所属卫所为编制,迅速推选青壮武装起来,在武库领取军械,然后就像南京一样组成一支支军队。

    实际上杨信也完全复制了当初在南京玩的那一套。

    军籍青壮武装成军。

    民籍青壮以之前建立的警察制度为基础组建民兵体系,至于旧的五军都督府体系……

    哪还有了?

    都督们都被抄家了。

    可怜刚刚从南京逃到北方的怀远侯和诚意伯,就这样一脸悲哀的看着南京的悲剧在京城重演,不过他们都很懂事,已经见识过一次这套东西威力的他们,是不会傻到自寻死路,所以他俩也像上次在南京一样被杨信当做傀儡推出来。

    然后任由其摆布。

    仅仅两天时间,京城就已经被杨信打造成了第二个南京。

    当然,在这期间原本还残留的一些可能反对镇南王的隐患,也都彻底被清洗干净了,所有残留的勋贵被剥夺了最后一点军权,文官体系对京城的控制荡然无存,镇南王自封京城防卫总管并对京城实施军管。军管期间原本的各衙门全部关闭,统一由军管会负责城內事务,防卫,治安,包括粮食的配给,卫生防疫,总之军管会接管京城,就连城內所有粮商的店铺都被军管会接管……

    万一围城太久呢?

    这京城还不如南京,南京至少还有一道长江可以提供补给,京城可没有任何补给。

    运河都冻着呢!

    所以城內粮食必须采取配给制。

    还有医疗卫生体系,这打起来肯定有伤员,死人多了就得有疫病,所以这个也得有。

    好在有杨家医院。

    总之,靖难大军离京城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京城已经完全进入临战状态,就连周围村庄人口都统统收进了城內,连杨家在城外的几个仓库都全部转移城內。因为实行配给制,大家也不用担心吃饭问题,每天由民兵挨门挨户发放定量的粮食,此举引发一片欢腾,说到底这种季节,哪怕就是住在京城的,也一样难免饥寒之苦。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不但每天的粮食可以管饱,甚至还发棉花布匹做衣服。

    而且因为城內出现叛军内应,锦衣卫还在城內展开大规模的逮捕,比如宛平以刘余佑等人为首的本地乡宦,统统都被锦衣卫以附逆嫌疑逮捕,同样他们的家产也被镇南王接管。粮食拿出来充公,布匹棉花拿出来分,话说镇南王让城内百姓一片欢腾的同时,也让士绅们一片哭声,他们不得不在这个逆贼的淫威下日夜盼望着太原侯的大军。

    不过到达蓟州的张神武没有继续前进,他还得等待后续的周遇吉,而周遇吉还得等待再后续的孙传庭主力。

    当然,这也是必须的。

    毕竟他们兵力还是有些不够,而且天津的卢象升态度不明,宣府的满桂态度也不明,万一他们这边突袭京城,这两家合围他们,那就很危险了,所以必须先在蓟州等待。但在蓟州期间这个军需,犒赏,这些就得士绅们负责了,于是冀东士绅又只能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想方设法满足这些救星,好在这种付出是值得的,只要打开京城就什么都有了。

    保定。

    “张凤翔,你这个狗贼,九千岁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九千岁!”

    田尔耕愤怒地吼叫着。

    此时的锦衣卫掌印正被几名士兵按住,而在他旁边是被缴械的锦衣卫,四周数千团练架着火枪虎视眈眈,而团练中间是一身红袍的保定巡抚张凤翔,此刻张巡抚意气风发,手扶着剑柄正气凛然……

    “住口,你这个阉党!”

    他怒喝一声。

    然后张巡抚做向北拱手状。

    “本官乃大明之臣,所忠者大明社稷,魏阉与杨贼勾结,行妖术谋害陛下,我等与之势不两立,拿来!”

    他喝道。

    旁边一个亲兵立刻递给他一个火把。

    张巡抚走到一个桌案前,将火把凑到了一根引信上,随着引信的点燃,火星和硝烟立刻冒出,然后这个引信急速向前,此刻包括许显纯在内,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引信的火光。在一片寂静中,那火光不断向前,很快就烧出了十几丈远进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门,那大门内九千岁的金身正慈眉善目地立着,但随着火光烧到他脚下,这座去年才由张巡抚亲自主持建造的金身,骤然在火光中化作了无数碎块。

    欢呼声瞬间响起。

    “这就是尔等阉狗的下场!”

    拿火把都拿累了的张巡抚把火把一扔喝道。

    然后喝彩声又响起。

    田尔耕一脸忧郁地闭上嘴。

    “把这些阉狗押下去,待扫清奸佞后一并明正典刑!”

    张巡抚喝道。

    那些士兵立刻押着田尔耕和那些锦衣卫去监狱。

    而张巡抚和一帮地方官员,还有鹿正,孙奇逢,当然,还有更多各地官员士绅,甚至包括刚刚赶到的韩四维,则一同跪倒在后面的巡抚衙门前,里面还有刚刚从蓟州赶来的崔呈秀。话说崔呈秀还颇为感慨地看了一眼九千岁的生祠,里面被炸碎的金身散落一地,就连整个生祠都被爆炸搞得摇摇欲坠,硝烟从门内不断涌出。

    此刻清流与阉党终于握手言和了。

    要知道韩四维和文震孟可是好友,那也是半个东林,正牌的清流,如今和崔呈秀这种阉党走狗也算是同仇敌忾了。

    这里类似的还不少呢!

    鹿正和孙奇逢可是营救杨涟最积极的,现在也和一帮阉党凑上块了。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张凤翔,恭请信王殿下。

    魏阉,杨逆勾结以妖术控制陛下,残害忠良,欲谋夺大明江山,今有辽东经略太原侯孙传庭率部入关清君侧靖国难,大军已至蓟州。臣等恭请大王以社稷为念,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以号令天下忠义共赴国难,大王乃陛下亲弟,如今陛下被妖术控制,不能统御天下,臣等恭请大王开信王幕府,以统御天下。”

    张凤翔高喊道。

    就在同时他将一份上表捧在头顶。

    然后他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身刚刚赶制的皮弁服的信王殿下,在冯盛明和王承恩左右护卫下从里面走出,然后上前扶住张凤翔。

    张凤翔顺势将那份上表向他一送。

    然后信王赶紧推开。

    “诸公,小王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宗室之中长辈颇多,如福王者年高德勋,胜小王远矣。”

    信王谦虚地说道。

    “大王,如今永宁伯大军已至蓟州,正待大王号令,福王相隔千里,岂能舍近求远?”

    张凤翔说道。

    说话间再往前一送。

    “小王实在不敢当此重任!”

    信王再次推开他的手说道。

    “大王,如今天下忠义聚集顺天,数十万大军包围京城,之所以不敢动者正以杨贼挟持陛下,诸军为人臣者不敢冒犯京城,大王乃陛下亲弟,于宗室之中为至亲,唯有大王能下此令,如今形势危急,若迁延时日,杨逆党羽北上,则社稷危矣,大王再推脱下去,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孙奇逢义正言辞地说道。

    信王悚然一惊……

    “钟元先生教训极是,若非先生教训,小王几铸成大错,既然如此,小王就暂领此职,待他日诸位叔父齐聚,再另选贤德者奉上!”

    他赶紧接过那份上表庄严地说道。

    “臣等遵旨!”

    张凤翔说道。

    紧接着他和一帮官员士绅们对着信王叩首在地。

    几乎就在这同时,他们身后九千岁那座生祠轰然倒塌……

第六七二章 镇南王,咱们私奔吧!

    信王在保定正式宣布自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开信王幕府,同时传檄各地要求各地督抚立刻调兵遣将展开对杨逆的最后决战……

    不只是京城。

    包括他的老巢江浙也是战场。

    各地督抚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对江浙作战,总之一个字打就行了,不用考虑其他的,总督川贵军务兼四川巡抚朱燮元,贵州巡抚王三善,总督湖广江西军务杨嗣昌等等,包括云南的黔国公甚至那些土司们,都要行动起来,动员所有能够动员的兵力,从所有能够到的战线,对杨逆的党羽进行彻底的肃清。

    另外允许各地在籍乡宦,起复以原官在籍组建团练。

    就是咱大清那套。

    所有在籍的不管过去什么官,不管是丁忧,告老,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引咎辞职的,都可以以原本官衔起复组建团练,加入这场伟大的靖难战争,为靖难出一份力。

    包括功名之士。

    反正无论举人还是贡生监生都可以这样做。

    包括买的。

    监生就可以买,例监嘛,虽然咱大明不是咱大清那样从上到下都明码标价有银子就有官,但例监也就是买的,只不过再想做官没那么容易而已,不像咱大清就差把一个个顶子陈列在货架上。例监们花几千两银子最后哀叹无颜回家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但现在这些例监的好日子到了,都可以以监生身份在籍办团练,然后根据功劳再立功受奖升官发财。

    这样就可以把刀柄完全交给士绅了。

    总之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都要抱定忠君报国的决心,与杨逆及其党羽做最后决战!

    不得不说信王也豁出去了。

    实际上他和刚刚被任命为信王幕府左长史的冯盛明,很清楚杨信并不好对付,这个逆贼在北方的确已经完全被围困在京城,但他要是豁出去不管北方,直接突围南下,那么是没法拦住的。然后他会回到江南,重新组织军队反扑,要知道他手下目前也有几千万人口,组建百万大军轻而易举,所以真正的决战不是京城,京城之战只是为了夺取正统权,京城之战后的南北大战才是关键。

    打不赢南北之战,信王和他这帮还是死路一条。

    而打赢南北之战就得倾国之力。

    上次是皇帝糊涂了,上次就应该趁着杨信还没完成整合,尤其是苏松的团练还在,直接解锁全面战争模式和杨信来一场决战。

    但却傻乎乎地赌斗。

    结果现在杨信已经有了稳固的根据地。

    好在他太招人恨,他和士绅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那就索性解锁团练模式,反正已经事实上遍地团练,只不过还没官方解锁,那么就干脆把团练合法化,并且鼓励所有士绅都办团练,甚至给他们通过办团练升官发财的机会,然后用遍地团练来打造属于信王的倾国之力,再以这种力量和掌握江浙的杨信决战,用全面战争来确保打赢。

    很聪明的一招。

    杨信的确很难打,他手下那帮人信仰坚定死战不退。

    堪比洪天王手下的。

    那就用曾剃头式的方法来对付。

    甚至暗示各地团练,准许他们在江浙放开手抢掠,谁都知道那边的人都有钱,团练的确战斗意志差,可允许随便抢的团练战斗意志就没那么差了。

    反正其他地方的士绅,早就已经把江浙视为魔域,这不是皇位争夺战,而是信仰之战,是正邪之战,是旧时代与新时代之战。

    而且信王还在檄文中明确宣布,为此前被杨贼害死的忠义平反。

    包括杨涟和左光斗在内,还有文震孟这些,所有此前遇害的以及依然被关在诏狱的都平反。

    包括那些挖鸟粪的。

    包括冯铨等人也是被陷害的,什么他们给皇帝下毒全是诬陷,只不过是冯铨等阉党发现了皇后与杨信的不正常关系,怀疑太子血脉不对,担心杨贼以此玩鹊巢鸠占所以不得不奋起一搏。他们的确是九千岁的亲信,他们的确是阉党,但他们也有一颗对大明炽烈的忠心,像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肯定不能坐视,故此才被杨逆党羽陷害。而信王和勋贵们也是知道了这些,所以才奋起试图与他们并肩战斗,共同保护大明江山不至于被鹊巢鸠占。

    只可惜失败了。

    不得不说正义的道路充满挫折。

    至于林丹汗……

    这个的确不好解释,那就干脆不解释了,他就是谋反的,没必要给他洗地,只不过凑巧和这件事一起了,实属巧合,巧合这种事情还是很正常的。

    但是……

    说冯铨招他南下纯属诬陷。

    只不过杨逆及其党羽,为了陷害这些忠臣义士,故意把这个扯到他们身上的泼脏水的,但绝对不是他们把林丹汗招来的,更没有信王和勋贵们试图抢占德胜门放他们入城。当时的情况只不过是信王和勋贵们想保护着皇帝趁乱逃出城,一开始想走德胜门,正好林丹汗来了,他们不得不换其他门,然后就被杨逆党羽追上,这才导致功亏一篑,皇帝又落在他们手中。

    什么信王与林丹汗勾结。

    造谣!

    统统都是造谣。

    “这圆的真不容易啊!”

    镇南王感慨地说道。

    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很欣慰的,他终于等来了这场全面战争,实际上在信王发完檄文后,孙承宗和袁可立就到了保定,至于结果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孙阁老和袁可立,都拒绝了信王让他们留下共襄盛举的邀请。

    这俩老狐狸还是最终决定继续置身事外。

    毕竟他们都年纪大了。

    不仅如此,孙承宗还在高阳严令宗族不得参与,虽然因此遭到保定士绅抨击,甚至就连鹿正,孙奇逢这些人都对此很失望,但他终究还是坚持住了。

    袁可立也没回京。

    他在从保定离开后,紧接着就上了一个告老的奏折,然后带着老仆飘然离去……

    回家养老去了。

    他家可是还有一座很大的花园。

    “镇南王,你看起来倒是颇为镇定,我就想问一句,你准备如何应对这局势?

    就算孙传庭在辽东调不来曹文诏和赵率教,这蓟州也已经是三万铁骑,卢象升和满桂最多也就是置身事外而已,那你准备如何用这一万守城兵迎战三万铁骑?你的家丁根本过不了卢象升这一关,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黄镇那里就不敢动,更何况你家那些良田就像肥肉般,整个北直隶士绅全都想要,他那边恐怕此时已经自身难保了。

    还有孙守法那里,也被团练团团包围住。

    你怎么办?

    就用这一万人顶住三万铁骑,加上至少五万甚至更多团练?

    就算你能顶住又如何?

    他们的团练源源不断,你的手下在南方无法赶来,用不了一个月恐怕山西,山东,河南甚至陕西的团练和边军,都会涌入这顺天府。

    你能撑多久?”

    皇后殿下一脸焦虑地说道。

    她其实是最着急的,杨信打不下去可以走,谁也拦不住他,这个混蛋把衣服一换凭他本事哪里都能去,他的根基在江南又不是北方,回到南京他一样逍遥快活。但她没办法逃走啊,而一旦信王返回控制京城,那么第一件事就是弄死她娘俩,然后在某一天让天启病死,反正都说了杨信用妖法控制皇帝,这妖法肯定都是很伤身体的。

    杨信一走皇帝就死于妖法,这完全是顺理成章的。

    甚至干脆一进京就把她们一家三口全弄死。

    就说是杨信逃走前先弄死了皇帝。

    当然,这不关张嫣的事。

    左右她娘俩肯定是活不成的。

    “皇后,你就放心吧,这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更何况这天还塌不下来,不就是几万叛军吗,几万建奴都挡不住我,何况是几万叛军,更何况这城里还有十万青壮,难道你没看见外面百姓的忠心?”

    杨信说道。

    这个女人还是得先瞒着。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张嫣身边鱼龙混杂,尤其她还有个不是很可靠的爹,就让她先害怕着吧!

    “十万乌合之众吧?曹文耀三千骑兵横扫京城,这次来的可是三万这样骑兵,几万叛军的确挡不住你,可我们娘俩怎么办?到时候你爬起来甩手走了,你回到南京一样风流快活做你的镇南王,可我们娘俩在这京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镇南王,当初可是你深夜跑进皇宫,承诺要保我们娘俩的,我相信你,听你的,你可不能紧要关头抛弃我们!”

    张嫣说道。

    很显然上次战斗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她对这种临时拼凑的军队,在辽东铁骑面前的表现,基本上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皇后殿下,您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杨信说道。

    张嫣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受限于身高的她不得不仰起头看着他……

    “你要走必须带上我们娘俩,信王回来肯定弑君,你带着我们娘俩去江南,我们娘俩以后任由你摆布!”

    皇后殿下恶狠狠地说道。

第六七三章 露馅了

    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爱怎么胡思乱想就随她的便了。

    镇南王依旧稳如泰山。

    而京城也依旧是一片黑云压城的紧张气氛,锦衣卫到处抓人,杨家家丁不停训练民兵,搞得整个城市恍如军营,城墙上枪炮声不断,还没见着敌军京城上空就已经硝烟弥漫。就连女人都在杨家医院的那些护士带领下,马不停蹄地在城內利用那些抄没的豪宅建立起医院,救济点,孤儿院甚至养老院……

    这个本来就有。

    大明朝本来就有官方的慈善机构。

    万历年间光一个宛平县养济院就收养近两千孤寡老人。

    而就在镇南王假御敌之名,行清洗之实的同时,已经到达蓟州的靖难军依旧按兵不动。尽管信王已经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名义,向他们发去了进攻京城救驾的正式命令,但这支连同已经到达的周遇吉部在内,总计三万精锐骑兵组成的庞大军团,就是不越过温榆河。而且张神武和周遇吉二人,还在蓟州颇为无礼地索要各种好处,什么银子啦,酒肉啦,甚至就连女人都要,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蒙古骑兵,甚至跑到士绅家里去逼索……

    当然,这也在意料之中。

    兵过如匪的道理,那些官员士绅也都明白,人家来就是为了发财,想让人家拼命就得好好伺候着。

    忍忍吧!

    先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好日子在后头呢!

    不过信王一样也没北上。

    信王也很忙。

    在发出檄文后,信王和他的那些智囊们,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各地官员的拉拢中。

    他们根本没准备参与进攻京城。

    这是孙传庭的工作,据说孙传庭已经在辽东集结五万大军,包括一些仓促拼凑起来的,总之最多一个月内,他就会带着这五万大军入关。

    他都派人送信来了。

    还隐约透露出劝进的意思呢!

    信王现在踌躇满志,就等着他来给自己清宫了。

    所以对于信王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那些地方官员。

    各地督抚,三司,知府,各镇总兵,甚至各藩藩王那里,统统都送去了信王殿下的亲笔信,向他们解释京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信王迫不得已挺身而出的缘由,要他们接下来都遵从信王幕府发出的命令。另外还有就是向各藩的藩王们借钱,毕竟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藩王们既然没有力可出,那就老老实实地做好后勤工作掏钱吧!

    为了大明江山!

    为了咱们老朱家的天下,叔叔大爷们就赶紧掏钱吧!

    毕竟信王在保定也缺钱,没钱是肯定没法玩的,在不敢得罪士绅的情况下只能从叔叔大爷们身上割肉了。

    至于不掏钱的……

    这就说不过去了,是不是还想着首鼠两端啊?是不是与杨逆还想着眉来眼去啊?这样是不对的,各地督抚需要对这个问题好好调查一下,对于那些与杨逆勾结的,哪怕宗室,信王殿下也不会手软的。

    该抓就得抓。

    然后各地正因为掏钱办团练而肉疼的官员士绅们,立刻就对着身边的藩王们磨刀霍霍了。

    这就是这场靖难之战的开局。

    战争的确开始了,但是,无论南边还是北边,似乎都忘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做什么,全都心不在焉的等着,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孙传庭那五万大军头上,当然还有吴襄所部,后者已经给信王送信了,说他带着所部已经北上。

    至于真正打起来的战场……

    信安。

    “这仗打的,莫名其妙啊!”

    罗一贯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战场感慨道。

    虽然作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靖难之战中心的京城,至今依然没有发生任何战斗,甚至颇有静坐战争的风采,但京城外围的小规模战斗却不断。永平团练在和滦南杨家家丁互啄,只不过是前者被后者啄,而河间,甚至部分济南团练,同样在和新城的杨家家丁互啄,只不过也是前者被后者啄。剩下还有就是苑口了,目前可以说大半个北直隶的团练,都拥挤在苑口周围,团团包围着志愿军,甚至就连部分山西的团练都出现了。

    山西士绅还是很积极的。

    这些乌合之众们,就像一群野狗包围了狮群般,把一万五千志愿军包围在以苑口为中心的这片区域,然后不断在志愿军面前上演着进攻,溃败,再进攻,再溃败的游戏……

    天天这样。

    一点创意都没有。

    “他们这一招其实也有点用!”

    罗一贯身旁的副将陈尚仁笑着说道。

    他们前面是又一次被志愿军骑兵赶鸭子般驱散的团练,这些连武器都扔了的家伙,在那些端着长矛的骑兵追杀中,屁滚尿流地奔跑着,被追上的立刻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等骑兵冲过去再起来讪讪离去。

    这些乌合之众们就是混饭吃的。

    现在冬天,正是北方一年最缺粮的时候,春天至少还能挖点野菜,这时候连野菜都没有,各地贫民正愁着如何熬过去,正好那些士绅开始撒钱雇团练了,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但打仗就扯淡了,他们给的工钱不值得卖命,战场上那些团练们都是拿着火枪隔着五十丈乱放,就像是过节放鞭炮一样热热闹闹混乱向前,对面志愿军一冲瞬间都鸟兽散,跑慢了的就抱头蹲下。

    志愿军也不抓俘虏。

    他们就是驱赶。

    驱赶完了就回去,抓回去还得管饭,何必要抓回去,而他们一走,团练们再重新聚拢起来回去继续混饭,只有那些士绅的亲信家丁,会和骑兵真正交战,但通常也都是被暴打,然后依旧作鸟兽散。

    现在基本上也都不打了,都是直接作鸟兽散。

    “有何用?”

    参将祁国屏好奇地问。

    他是祁秉忠的侄子,后者因为年纪大已经回乡养老了,但他带着祁家家丁跟着罗一贯。

    罗一贯部本质上就是甘肃一带的募兵集团,这些辽东起家的精锐军团都是朝廷出钱将领自己招募,罗一贯是甘州卫籍,肯定招募甘肃的。陕西行都司下属河西走廊和西宁等卫,这一带都是地广人稀的穷地方,而且民风彪悍,那些青壮正好跟着他出来打仗赚钱,他是祁秉忠的老部下,不可能不带着祁家。

    祁家是青海湟中的土司,世袭西宁卫指挥同知。

    各部其实都差不多。

    赵率教部是陇右募兵集团,陇右青壮都投奔他当兵赚钱养家。

    曹文诏部是宣大一带,尤世威部是陕北,祖大寿,吴襄是辽宁,毛文龙部是个大杂烩,汉,女真,朝鲜都有,甚至他手下还有部分索伦人及野人女真,据说还有几个倭国的逃兵和两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逃犯。

    “他们这样一直不停折腾,孙守法早晚得被耗尽弹药。”

    陈尚仁笑着说道。

    “就怕他们还没把孙守法的弹药耗尽自己先跑干净了。”

    祁国屏不屑地说道。

    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西平伯,末将倒有些不解,以孙守法他们的实力,想要打到京城根本毫无困难,他们都是骑兵,真要走估计明天下午就能进南苑,前面看似数万团练包围他们,但真打还是一哄而散,估计都不用打,一万五千骑兵跑起来,那些团练就得作鸟兽散,那他们为何不走,为何非要在这里就像是戏耍般纠缠?”

    陈尚仁说道。

    罗一贯的封爵是西平伯。

    他家乡是甘州卫,这个西平伯是镇南王向九千岁提议的,至于原因不明,之前这批人封爵时候镇南王已经在江南,但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九千岁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和他扯淡,故此罗一贯西平伯,张神武永宁伯这些都照着他的意思。大明的伯爵是县伯,正好也有个西平县,至于当年沐英的西平侯那个是郡侯,那个西平郡倒是和罗一贯老家沾边。

    就在此时一群慌不择路的团练直奔他们而来。

    他们这边也是列阵的,罗一贯带着本部八千骑兵在信安镇压,理论上是必要时候分隔交战双方,充当维和部队,但实际上就是看热闹,他们才不管这些家伙怎么打呢。

    “你相信张神武和周遇吉会背叛镇南王吗?”

    罗一贯说道。

    说完他拔出短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下一刻他手下列阵的骑兵立刻端起手中长矛,一片长矛的密林指向前方,那些已经快要跑到跟前的团练纷纷停下,为首一个忧伤地看着他们,再回头看看追杀而来的志愿军骑兵,很爽快地一抱头蹲下,其他那些团练纷纷跟着蹲下。紧接着后面追杀的骑兵赶到,为首的军官示意部下停住,然后自己拎着长矛催马走进团练中间,拿长矛拨拉着似乎在找什么人,很快到了那为首的团练身旁,拿长矛挑着他的下巴……

    “还躲,你这个狗日的差点打着我!”

    军官喝道。

    “爷,您认错了,真不是小的!”

    那团练陪着笑脸说道。

    “爷,就是他,我看见是他冲您放铳的。”

    旁边一个团练说道。

    剩下团练们纷纷指认就是这家伙,一点义气都没有。

    “把衣服脱了!”

    那军官喝道。

    那团练略一犹豫,但紧接着长矛就戳在他胸口,他吓得赶紧脱衣服,很快就哆哆嗦嗦地坦诚相对,寒风一刮冻得他赶紧蜷缩起来,后面骑兵一片哄笑,就连那些团练都跟着笑,那军官也笑了,顺手抽了他一矛杆。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这边。

    “走!”

    紧接着他说道。

    说完他掉转马头,带着部下扬长而去。

    那团练在同伴的哄笑中,赶紧重新穿上衣服,一帮人看了看这边,讪讪笑着转身无精打采地走了。

    “回西平伯,末将不信。”

    陈尚仁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罗一贯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远去的骑兵。

    “末将实在想不出,他们俩有什么理由背叛镇南王。

    周遇吉是镇南王带出来的,他跟着镇南王时候,还只是锦州一个军户,两人一同去叶赫部送信,两个人就敢一同迎战代善的千军万马,那是真正同生共死过的。张神武也一样,跟着镇南王两个人跑到萨尔浒去要建奴交出祝世昌,两个人跑到人家的大营挑战,也都是真正同生共死的,咱们当兵打仗的,这样的交情就算刎颈之交了。

    这义气上根本不可能。

    这利益上一样不可能,就算信王开价的确够高,可镇南王对兄弟们如何都知道,尤其他们这样那是真正的生死交情,肯定一样给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了信王许诺的那些还没边的东西,抛弃必然到手的荣华富贵,去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做对。

    没这么蠢的。

    更何况谁能比他们更清楚镇南王的本事?

    他们难道自信能打赢镇南王?

    打不过,不够义气,利益上又不划算,真没有背叛的理由。”

    陈尚仁说道。

    “可他们的的确确到蓟州了。”

    罗一贯说道。

    “西平伯,您忘了当年镇南王是怎么坑死辽阳那帮了?您忘了镇南王是怎么在南京坑死魏国公了?您忘了奢崇明是怎么被逼反的了?镇南王可是惯会玩这种引蛇出洞。”

    陈尚仁压低声音说道。

    罗一贯表情有些复杂……

    “走,回天津,信王已经派他刚认的老师孙奇逢去见宜兴伯,咱们不能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

    他突然站起身说道。

    “西平伯……”

    陈尚仁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犹豫的,咱们忠于的是谁?”

    罗一贯说道。

    “陛下。”

    陈尚仁说道。

    “陛下何在?”

    罗一贯说道。

    “在京城,据说已经康复。”

    陈尚仁说道。

    “那信王这算什么?”

    罗一贯说道。

    “谋逆作乱!”

    陈尚仁说道。

    “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咱们忠于的是陛下,陛下有太子,无论孰是孰非,无论镇南王以后怎样,但现在,信王就是谋逆作乱,难道他赢了还能继续让陛下做皇帝,还能留着太子?

    上次他不就已经想杀太子了?

    咱们的一切是陛下给的,咱们就只忠心于陛下,他跟镇南王斗咱们可以置身事外,但想杀太子夺陛下的江山不行。”

    罗一贯说道。

    (月底完本,一天一章,我得想想新书)

第六七四章 誓师,祭旗,勤王

    天津。

    巡抚衙门。

    天津巡抚是新设立,原本在援朝时候也有过,但在援朝结束后这个职位便撤销了,直到镇南王开始搞事情,为了盯住新城的杨家庄户,防备这支奇兵突袭京城,所以朝廷重新在天津设立巡抚。

    不但有巡抚,甚至还有天津总兵。

    而且这个总兵属下还有员额为一万的驻军,实际多少这个就不好说了,归属黄镇统辖的葛沽海防营理论上也归天津总兵。

    当然,只是理论上。

    此刻万历十七年进士的天津巡抚黄运泰,天津兵备道王弘祖,还有天津总兵张继先全都正襟危坐,在大堂两旁看着中间的孙奇逢,后者作为信王的使者前来劝说他们加入靖难的伟业。这位咱大清之许衡,面对正中坐着的卢象升,仿佛进入忘我状态般,挥舞着手臂慷慨陈词,话说就差手中再拿个鹅毛扇了,。

    而对面的宜兴伯一脸肃然,用带着敬意的目光看着这位大儒……

    这真是大儒。

    虽然此刻的钟元先生还没到家里地被咱大清圈了,然后跑到河南某个小山村发愤著书,从此晋级北儒一代宗师夏峰先生,开创大清儒学的时候,但其学问已经足以镇住卢象升了。

    论儒学卢象升肯定不如他,虽然考科举他还不如卢象升。

    他至今还是个举人。

    但是……

    举人怎么了?

    举人一样也能看穿杨信的真面目。

    “妖孽!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对于杨贼,唯有这个妖孽一词能相符,他不似凡人也的确不是凡人,他就是一个祸乱天下的妖孽。我等起兵并非为名利,那些乡绅之流的确为保住田地,但我等岂是在意那几百亩薄田者?我等之所以甘冒灭族之险与此贼一战者,正为大明之社稷,为儒家之道统,此非利益之战,实乃道统之战。

    除魔卫道之战。

    我等所捍卫者,乃我儒家之千年道统,若使此贼得志,则儒家的灭亡之日不远矣。”

    孙奇逢说道。

    “他不是与衍圣公交好吗?还是孔庙守护者。”

    张总兵很傻很天真地问道。

    “笑话,孔庙何用他来守?这天下没人了?”

    王弘祖不屑地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称号让天下儒生都像吃了死苍蝇般恶心。

    “衍圣公都快被他坑死了,如今连孔府大门都不敢出,交好?衍圣公宁可这辈子没认识过他,这贼子名为衍圣公之友,实则处处设局陷害,使得衍圣公声名狼藉。以毁衍圣公之名毁孔圣之名,对外还说自己是孔庙守护者,拿着神庙御赐金牌装腔作势,这用心何其毒也,如此算来他倒的确是处心积虑,此前设立武庙之举亦是如此。”

    黄运泰说道。

    “际云公明鉴,杨逆这些年所为正是如此。

    以毁衍圣公之名,毁孔圣之名,衍圣公声名狼藉,则孔圣之名亦污。

    立武庙封关岳二圣,则分民间对孔圣之礼敬,愚民无知,不会懂其中有何分别,朝廷立三圣,则愚民所拜者即三圣,关岳二圣合祀之后,民间拜者如潮,求祈者络绎不绝,乃至惟视武庙而不知文庙。

    污孔圣之名,分孔圣之敬,此为第一步。

    第二步即推崇科学。

    科学的确不无可取之处,但德行才是根本,愚民惑于科学带来一时之利,以科学胜于儒学,这就是舍本逐末了,但恰逢咱们这位陛下,又因年少好此道,杨贼则推波助澜,立科学院以推崇科学。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陛下崇尚科学则民间皆以科学为尊,儒学则成敝履,民间于儒生再无敬畏之心,乃至笑为青虫。

    以前尊为文曲星。

    而今笑为青虫。

    杨贼之计又成矣。

    然后第三步,毁儒家根基。

    均田制。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士绅都没了还有儒生?

    分地,以民兵制控制乡村,设新学校控制下一代,取消科举,官吏不分,取士不用圣贤之道,到头来儒学不行,一切皆是新学,五十年后还有谁再读圣贤书?

    百年后旧儒生皆亡,儒家亦将烟消云散。

    道统绝矣!”

    孙奇逢慨然长叹。

    很显然他知道用其他很难打动卢象升,说到底卢象升真没有必要加入,他们这个集团需要的只是等结果,这场战争本来就与他们无关,话说他们的土地被杨信抢去时候,北方士绅也一样看热闹。那么现在杨信抢北方士绅土地时候,他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冒险帮北方士绅,但卢象升终究还是个儒生,上升到儒家道统的高度,应该还能有些希望。

    “宜兴伯,钟元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如今合西平伯所部,这天津精兵不下两万,正可一举拿下新城……”

    王弘祖说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还在仰头扮忧郁的孙奇逢愕然回过头,然后就看见一身板甲的罗一贯,带着十几名亲兵急匆匆走过来,而且面色凝重手扶刀柄,因为走的急,浑身铁甲不断发出摩擦声。

    “西平伯,苑口战事如何?”

    黄运泰赶紧问道。

    罗一贯却没回答他,而是向孙奇逢一指……

    “将这逆党拿下!”

    他喝道。

    他身后两名亲兵立刻上前。

    这一幕让里面的人全都愣住了,懵逼地看着罗一贯。

    实际上孙奇逢是第三批使者,此前信王已经连续派来过两批,只不过卢象升始终没点头,但对此罗一贯都是知道的,甚至他还见过这些使者,只是说得听卢象升的命令,但对这些使者是保持礼遇的。也就是说他不是杨信一伙,最多也就是和卢象升共同进退,他今天突然发难简直让人莫名其妙,不过看着两名走向孙奇逢的亲兵,王弘祖首先反应过来。

    “西平伯,此处乃天津巡抚衙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他喝道。

    紧接着他向张继先示意。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罗一贯冷笑道。

    就在此时那两名亲兵走到孙奇逢跟前。

    黄运泰也清醒过来,他立刻看了卢象升一眼,后者面色凝重没有说话,但同样疑惑地看着罗一贯,他立刻明白这不是卢象升授意,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这里是巡抚衙门,好歹也是他的地盘。作为一个河南永城人,而且还是父子两代进士,死后光一座坟就占地一百二十多亩的名宦,他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坐歪屁股的。

    罗一贯又如何,天津又不是罗一贯的防区,这里是他的地盘。

    “来人,保护钟元先生!”

    他拍案喝道。

    几个侍立在旁的衙役立刻上前。

    罗一贯毫不犹豫地拔出枪,对着屋顶扣动扳机……

    “黄巡抚,你这是要附逆?”

    他说道。

    屋里众人被枪声吓得一愣。

    那几个衙役同样被吓得停住,他们是衙役,又不是死士,混口饭吃的差事有混口饭吃的原则。

    罗一贯的两个亲兵立刻抓住了孙奇逢。

    “宜兴伯,你想看着儒家道统就此断绝?”

    孙奇逢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还想用自己的风骨做垂死挣扎,不过他双手的颤抖出卖了他。

    而卢象升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屋顶……

    “张总兵,封侯之业在此,天津城内雄兵近万,如今数万团练围攻新城,所缺者正是雷霆一击,难道你就不想要新城那些,老朽在此承诺,胜利之时新城杨家一切都归你与所部兄弟。”

    黄运泰说道。

    卢象升是没指望了,这些南方人不会搀和的,现在就得靠北方人。

    他这话一说完,张继先瞬间就两眼放光了,杨家的那些产业啊,几十万亩高产的水田,无数的工厂,他可都是亲眼看过的,话说谁不想要啊,哪个犊子不想要啊,以前也就是做梦时候想想,但现在突然间真切起来,张总兵的脑子瞬间就被无数的金光淹没了。

    “都看什么,听军门的!”

    他大喝一声。

    外面他那些正在探头探脑的亲兵立刻拔枪涌入。

    罗一贯的亲兵同样拔出枪,双方枪口隔着不足两丈相对,前者背后是罗一贯,罗一贯前面两个亲兵控制着孙奇逢,孙奇逢后面几个衙役面面相觑,黄运泰三人起身催促着士兵上前,整个大堂上剑拔弩张,只有外面卢象升的亲兵不知所措地看着里面……

    “这诱是何苦呢?”

    罗一贯说着很无语地走到两名亲兵身旁,然后在一尺外看着孙奇逢。

    后者努力做出一副傲然姿态看着他。

    罗一贯突然笑了。

    “钟元先生,你们相信孙传庭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镇南王当年是怎么坑死辽阳那些人的?”

    他对孙奇逢说道。

    后者的脸色瞬间变了。

    “西,西平伯,太原侯赤胆忠心,信王与之推心置腹,又岂是阁下所能离间。”

    他强作镇定地说道。

    “那我就帮你一把,别让你看到真相了,免得你到时候不好受。”

    罗一贯点了点头说道。

    说完他伸手从亲兵手中接过短枪,紧接着顶住了孙奇逢的脑门。

    “西平伯,此处还不是你撒野之处!”

    黄运泰怒道。

    很显然他年纪大了,头脑反应已经不够灵活。

    罗一贯转头看着他……

    “看看吧,这就是利令智昏啊!

    黄巡抚,你们就想着保住你们的地,张总兵,你就想着银子,可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你们如今做的这些,就是别人想要你们做的?你们就没想过,整个这件事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蛇出洞,让你们自己踏进罗网的陷阱?你们难道就那么确信,这不是孙传庭和镇南王在合伙演戏?

    辽阳城里那些人正在笑你们啊!

    张神武和周遇吉兵临京城?当年叶赫骑兵是怎么扮成建奴骑兵,在辽阳哄着那些人自取灭亡的,这才过去几年啊,你们就都忘了?”

    他很开心地笑着说道。

    黄运泰等人瞬间愣住了。

    下一刻罗一贯转回头看着孙大儒,孙大儒的脸色一片苍白,甚至浑身都在哆嗦着,罗一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伴随着略显沉闷的枪声响起,孙大儒的死尸向后倒下。

    而就在这同时,外面混乱的枪声响起。

    黄运泰等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大门处,

    下一刻无数身穿板甲的士兵汹涌而入,为首的祁国屏抬手一枪,将一名上前阻拦的衙役打倒,紧接着拔出刀径直走向大堂,王弘祖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却没想到张继先随手抄起身边的椅子,一下子横拍在他胸前,倒霉的王副使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拎着椅子的张总兵一脚踏在他胸前,然后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罗一贯……

    “西平伯,卑职能将功赎罪吗?”

    他用很恶心的声音说道。

    不过罗一贯并没理他,而是直接走到了卢象升面前。

    “引蛇出洞。

    的确,他惯会使这一招,这些年使了不只一回,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张神武和周遇吉不可能背叛他,却还在做梦想着这是真的。

    利令智昏,我们都是利令智昏啊。

    我在幻想着真得能有回到过去的一天,幻想着还能回到从前,回到从前那个江南,都想的昏了头,以至于连这么简单的局都没看出来,他太坏了,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他此刻一定正在京城看着我们的笑话。”

    宜兴伯坐在那里,保持着看屋顶的姿势苦笑道。

    “都堂,接下来如何处置?”

    罗一贯说道。

    “我病了,军务由你暂领,我不想去看他那张嘴脸。”

    卢象升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从亲兵手中接过总督御营大印交给罗一贯,想了想之后连腰间的尚方宝剑都摘下来放在了桌上,然后什么也没说,带着他的亲兵直接向外面走去,甚至都没看一眼黄运泰等人。

    已经被控制住的黄云泰和张继先,战战兢兢地看着罗一贯。

    祁国屏拖着王弘祖扔在他们脚下。

    罗一贯看着他们,然后微笑着拿起尚方宝剑,缓缓地拔出了一截……

    “把这些附逆的贼子都拖出去,召集各军,誓师,祭旗,勤王!”

    他说道。

第六七五章 乡贤们的哭泣

    武清。

    南门瓮城上。

    “这日子过的真舒坦,关内就是好啊,锦州这时候还大雪封门呢!”

    靖难伟业的双星之一,睢宁伯周遇吉坐在一张交椅上,晒着实际上已经出了正月的暖阳,就像躺在沙滩椅上看海般一脸惬意地说道。

    他旁边还有一个小茶几。

    一个小丫鬟站在那里,给他斟着据说极品贡茶。

    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在微风中消散于天幕背景的蔚蓝,天空中一朵白云浮在头顶……

    然而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中,却很煞风景地站着一个全身甲胄的亲兵。

    而且那亲兵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周遇吉已经和张神武分开驻防,后者依然驻扎在蓟州,时不时去顺义溜达一趟,吹嘘一下太原侯那永远在路上的大军,但却从来不过温榆河,然后带着敲诈勒索的钱财醉醺醺返回蓟州。永宁伯最擅长干这个,当年他和周敦吉被逮捕并下狱处斩就是因为在永宁敲诈奢家,去辽东是待罪立功争取减刑,没想到却抱上了镇南王的大腿。

    而蒙古骑兵在额布德格依率领下,也已经转往昌平,理由是防止满桂部南下背刺,至于周遇吉则南下到了武清,理由是防止卢象升倒向杨信,这样可以在武清截断后者进京的道路。

    顺便必要时候增援苑口前线的团练。

    但这都是扯淡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蓟州士绅养不活他们这三万头吞金兽,只能求着他们分开就食,或者说这种倒霉差事不能光蓟州士绅承担,也得让别的地方士绅一起倒霉。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南下武清后,周遇吉和他的部下们,立刻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好地方。

    这里有杨村和河西务两大码头啊,中间的武清县城里要什么有什么,伸手拿就行,反正也没人敢不给,然后这些在辽东打了近十年仗的老兵们,可算是过上幸福生活了。那些士绅就像孝子贤孙般伺候着他们,酒肉管够,犒军银子更是一车车往军营送,甚至美女都送。不过这个周遇吉还是不敢收的,谁都知道睢宁伯是出了名的惧内,睢宁伯夫人还是很严厉,据说也是将门世家出身,动起手来两口子指不定是谁被打,而且更重要的是……

    “夫人,你在看什么?”

    睢宁伯端起茶杯说道。

    “有人来了!”

    他前面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穿着狐皮裘的女子举着望远镜说道。

    好吧,睢宁伯夫人也跟着呢。

    周遇吉懒洋洋地拿起身边望远镜,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在城外的旷野上数十骑正狂奔而来,并且在他的视野中迅速变大,为首一个穿红袍的家伙,在马背上不断鞭打催促着,看得出很着急。

    “这是,曹化雨?”

    他有些意外地说道。

    这是熟人。

    紧接着他站起身走到夫人身旁,后者放下望远镜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曹化淳的二哥,他家就在三角淀南边。”

    周遇吉赶紧解释。

    “就是给你送两个美女的那个?”

    夫人说道。

    “呃,我不是没收吗?”

    周遇吉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

    夫人冷哼一声。

    这时候曹化雨已经到了护城河边。

    他是曹化淳的二哥,曹家兄弟五个,不过两个早死了,曹化淳这时候也已经回到北方,他是之前王安的亲信,而且是被王安派去伺候信王的旧人,九千岁上台后被撵到南方,后来跟着刘时敏也捞了不少。镇南王搞事情之后,他直接弃职回到北方,但很不幸的是又抱了涂文辅大腿,涂文辅死后便逃回家,紧接着作为旧人被信王召去继续跟着信王……

    不得不说他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

    而曹化雨也因为他的关系,被信王赏了一个官职在家乡办团练,他家在天津西边的王庆坨,前些天甚至参与了对苑口的进攻,不过因为部下溃败,又不得不返回重整旗鼓。

    “睢宁伯,是我!”

    曹化雨控制住马焦急地高喊着。

    “曹指挥,你这是去哪里?”

    周遇吉喊道。

    对于曾经给自己送美女的曹化雨,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不敢收归不敢收,这情还是要领的。

    “睢宁伯,罗一贯杀了天津巡抚黄运泰和总兵张继先,在天津起兵誓师勤王已经杀向杨村!”

    曹化雨喊道。

    “呃?”

    周遇吉瞬间愣住了。

    “睢宁伯,快出兵迎击,迟则杨村不保!”

    曹化雨继续喊道。

    “你没搞错?”

    周遇吉带着一丝幻想问道。

    很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个消息。

    “睢宁伯,错不了,罗一贯是当着天津近十万军民,公开用尚方宝剑斩的黄运泰等人,而且他还开枪打死了信王的使者孙奇逢,天津兵备道王弘祖也被他一并斩首。张继先部不战而降,已经被他派去增援新城,他自己带着本部八千骑兵进京,我率领团练在丁字沽截击战败,走三角淀冰面过来报信。”

    曹化雨喊道。

    当然,他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实际上他知道罗一贯起兵后,就直接踏着三角淀冰面横穿而来。

    “这不是胡闹吗?我还正喝茶呢!”

    城墙上的周遇吉忧伤地说道。

    这还怎么玩下去?

    这戏已经没法演了,他总不能真的截击罗一贯吧?

    但他就算不截击罗一贯,罗一贯也得来打他啊,人家那是勤王的,他是清君侧的,双方又不是说互相都知道底细,他横在人家进京的大路上,人家不打他打谁啊?不得不说这就搞得很尴尬了,他这好日子明显是混不下去了。

    “派人禀报大王?”

    夫人低声说道。

    “哪还来得及,杨村就千把团练,放几枪就驱散了,这时候估计已经被他给拿下了,用不了一个时辰估计罗一贯就到。”

    周遇吉说道。

    说话间他看着外面的曹化雨……

    “传令下去,关闭四门,城内所有士绅统统抄家,一个不留,等罗一贯来就得和他分了,还有河西务那边,蓟州和昌平,也都立刻送信过去,这场戏已经演到头了,也该露出咱们的真面目了。玛的,咱们在辽东吃了十年苦,这些混账东西在关内靠着咱们的保护锦衣玉食,如今也该咱们收些报酬了,快快快,时不我待,再不抄家就亏大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身后几个亲兵立刻转身冲向城下。

    周遇吉看着曹化雨,曹化雨还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睢宁伯突然间拔出抢,对着老曹扣动了扳机,可怜的老曹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子弹的撞击中惨叫着坠落马下……

    “这个逆贼简直死有余辜!”

    周遇吉义正言辞地说道。

    夫人冷哼一声。

    而在他们身后,随着那些亲兵狂奔着传达的命令,城内正舒舒服服晒太阳的士兵们瞬间亢奋起来,紧接着成群结队冲向那些士绅的府邸,整个武清城内立刻一片混乱,甚至随着那些传令兵冲出城,这样的混乱还在城外蔓延。周遇吉部可是整整一万骑兵,他们分散驻扎在武清,东安,河西务等多处地方,这些地方的士绅都组建团练跑到苑口参与围攻志愿军,后方可以说毫无抵抗力。

    一万如狼似虎般的辽东铁骑,以最快速度对这一带士绅展开清洗。

    反正他们最后都是要抄家的,要么被罗一贯来了抄走,要么被接着过来的志愿军抄走,哪怕打完仗还有镇南王抄,那么当然谁近谁先下手,这就是一场抄家的竞赛,谁先下手谁捞的最多。

    这些骑兵抢值钱的。

    那些跟着一起的贫民抢粮食布匹棉花,那些家奴佃户烧各种契,就像上次在徽州时候一样,狂欢在这片依然冰冻的土地上蔓延开。

    不仅仅是他们这边。

    周遇吉还以最快速度给张神武和额布德格依送信。

    他这边原形毕露,这两人那里也就没必要装下去了,虽然还没有得到镇南王的命令,但这时候也来不及向他请示了。

    实际上一个时辰后罗一贯的前锋就到了。

    但他来晚了。

    对着他笑脸相迎的周遇吉,很遗憾地告诉他,这边已经完成抄家。

    明白这句话含义的罗一贯,直接怒斥这种不讲义气的行为,然后他也顾不上再进京勤王了,都这时候了谁还关心京城啊,那里又不可能有事,抄家才是最重要的,他在武清转头直扑固安。这时候从武清向北的漷县和张家湾及通州都被杨家控制着,所以向北是没法抄家的,而且杨家家丁们早就带着地方上的贫民把该抄的都抄了。

    但南苑以南这一片都是清君侧的。

    固安,涿州,房山乃至良乡都是,从这一片向南就全是了,整个北直隶各府州县几乎全都举起义旗,加入到信王麾下,各地士绅气势如虹般组建起一支支团练涌向京城,涌向靖难的战场,最远甚至河南巡抚都已经举起义旗,山西和山东的部分团练也已经投入战场。

    苑口的大战更是把这一带所有团练几乎都吸引了过去。

    按照信王那帮幕僚的计划就是团练围攻志愿军和杨家庄户,最难打的京城交给张神武等人,当然还有据说很快就要入关的孙传庭那支大军,这样在苑口包围圈后方,几乎可以说毫无防备。而且这时候是冬天,那些河流的阻碍也没了,全部骑兵的罗一贯就像狼群杀进了羊群般,开始了狂欢一样的抄家,而且不只是他一支狼群,这时候周遇吉也不可能落后,罗一贯杀向固安的同时,他也杀向了永清。

    两支铁骑恍如决堤的洪流,在运河西岸从东向西席卷而过,然后带起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贫民洪流,荡涤一切般扫荡而过,完成镇南王想要的清洗,同样也毁掉那些士绅的幻想。

    永清。

    “你们,你们这些骗子!”

    本地乡贤之首武维藩,站在女墙上发疯一样嚎叫着。

    在他脚下汹涌而至的辽东铁骑,正源源不断进入城门,而在这些全身甲胄的骑兵身旁,是同样欢呼着踏过护城河的冰面,迫不及待冲向这座城市的贫民,而在他身后的县城内,那些贫民已经开始了狂欢。

    “骗子,都是骗子!”

    武维藩哭泣着。

    在他身后那些完全被打懵了的乡贤们哭泣着。

    狂欢的贫民和骑兵,正在砸开他们的府邸,快快乐乐从他们家中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他们的金银财宝,他们的粮食,甚至他们的姬妾,他们的地契在大门前熊熊燃烧,卖身契也在燃烧,高利贷的借据同样在燃烧。

    曾经属于他们的时代就这样化为灰烬。

    “姓武的,你不是说他们是来清君侧的吗?”

    一个老乡贤发疯地嚎叫着冲过来。

    武维藩不是进士,他是贡生出身,之前是保定府学训导,信王起兵后才派他回乡组织团练的,是他给本地士绅们带来了信王的保证,是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这些人,孙传庭的大军即将入关开始对杨贼的最后决战,他向这些人描绘了触手可及的胜利,这些人也相信了他。

    他们不信出过太常寺卿的武家还信谁呢?

    然而现在他们迎来的,却是一场末日的浩劫,那么他们不找武家还能找谁?

    “骗子,你这个骗子!”

    那老乡贤一下子扑到武维藩身后,毫不犹豫地推在他腿上,武维藩惊叫一声直接从城墙上坠落,下面一个骑兵愕然抬头,赶紧以最快速度躲开。可怜的武乡贤就像死狗般拍在铺路的石板上,然后猛得抽搐了一下,不过后面的骑兵没来得及躲开,直接从他背上踏了过去……

    “再跳啊!”

    那骑兵抬起头喊道。

    城墙上的老乡贤往下看了看,恨恨地啐了口唾沫。

    “你们这些逆贼!”

    他高傲地骂道。

    那骑兵毫不犹豫地举起短枪扣动了扳机……

    “玛的,都这时候了还以为你们是大老爷,兄弟们,进城杀光这些青虫!”

    他举着短枪喊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带着后面骑兵汹涌而入。

    女墙上那老乡贤的死尸趴着,用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下面……

第六七六章 刁民的狂欢

    胜芳。

    “快点,都他玛快点!”

    原本历史上咱大清名列贰臣传的名臣,现在信王任命的静海团练总监王正志带着哭腔高喊着。

    同时拼命鞭打着他的战马。

    得益于杨信搞出的骑射考核,如今的士子们倒是都会骑马,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了,要不然这些家伙逃跑都不赶趟,王正志这时候已经是举人了,为了避免倒在骑射考核上,在这骑马射箭上也下了番工夫,此刻骑着高价购买的河曲马,倒也不至于在狂奔中坠落。

    在他身旁数十骑亲兵同样焦急地鞭打着战马。

    他们甚至已经顾不上走路,直接冲进了三角淀的芦苇和冰面,冬季的三角淀已经退化成沼泽,封冻后的淤泥基本上一片坦途,被他们惊吓的野鸭不断从芦苇中飞起,冲向烟雾弥漫的天空。在他们身后是熊熊烈焰,汹涌而来的辽东铁骑和那些狂欢的贫民,正在胜芳和部分顽抗的团练交战,王举人就是见势不妙匆忙逃离的,而被炮火引燃的芦苇,正在西北风的催动下形成一道火线横扫而来。

    王正志悲愤地回过头……

    “这些骗子!”

    他用颤抖的声音咒骂着。

    什么都完了。

    他们都被这些混蛋给骗了。

    什么孙传庭清君侧,什么张神武和周遇吉联军入关,统统都是假的!

    这些混蛋和杨信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就是在合起伙来玩当年坑死辽阳世家将门那套,就像当年用叶赫骑兵伪装建奴包围辽阳,引得辽阳那帮世家跳出来造反自投罗网一样。杨信用他俩联军入关谎称靖难,给北方士绅希望,鼓起北方士绅的勇气,引北方士绅们纷纷跳出来办团练参与靖难。

    然后杨信再一网打尽。

    话说当初怎么就昏了头,信了信王的那些许诺。

    当然,主要是杨家的那些田地太诱人,话说这些年静海这些杨家垦荒区周围的士绅们,在那四十万亩高产水田面前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结果人家一引诱立刻就像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了。

    “老爷,咱们去哪儿?”

    他身旁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问道。

    “先回静海,收拾金银财物南下,去山东再说,山东巡抚已经加入靖难,户部尚书毕自严也已经回山东,他说过会劝说山东士绅都加入,咱们的天还没塌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还会回来。”

    王正志恨恨地说道。

    当然,这就是一说,都这时候了哪管那么多,回家收拾金银跑路,天下这么大总有地方可以逃。

    他身后的亲兵们交换着目光。

    然后突然间一名亲兵调头冲向了一条芦苇间水汊,紧接着两名亲兵也跟着跑了过去,下一刻所有亲兵全都跑了过去,王正志瞬间傻眼了,他几乎眼睁睁看着就剩下了自己和那个好奴才。

    “混账东西,你们去哪儿?”

    他悲愤地嚎叫着。

    “老爷,您就别管他们了,赶紧走吧!”

    那好奴才说道。

    人家闲得蛋疼了,跟你一起流亡异乡?

    人家无非就是领工钱而已,人家老婆孩子都是静海一带的,无非就是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再钻出芦苇荡就是普通老百姓了,话说这些人没抓他去领赏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真的,很仁义了。

    “这些狗东西!”

    王正志悲愤地骂道。

    然后他赶紧催马向前,但就在这时候,旁边芦苇丛中突然涌出十几个破衣烂衫的渔民,为首一个和他四目相对……

    “是静海的王老爷!”

    那人惊喜地喊道。

    王正志瞬间一激灵,毫不犹豫带住战马,以最快速度拔出短枪。

    “大胆刁民,还不让开!”

    他用短枪指着那人,色厉内荏地怒斥道。

    下一刻那人手中渔网骤然飞出,一下把他当头罩住,旁边好奴才急忙瞄准,还没等扣动扳机,另一个渔民手中鱼叉飞出,正中这名忠仆义奴胸口,瞬间穿透胸甲扎进他的身体,后者惨叫着坠落马下。而此时的王正志,也惊恐地尖叫着被从马上拖了下来,摔在坚硬的冰面上,那渔民上前一脚把他踩住。

    “还刁民呢,如今大老爷说了不算,刁民才说了算!”

    这渔民说道。

    就在同时后面的渔民一哄而上,转眼间就把王老爷扒光了。

    可怜的咱大清户部侍郎,蜷缩在冰面上冻得瞬间嘴唇就青了,哆哆嗦嗦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兄弟们,把王老爷抬起来,让他去烤烤火!”

    那渔民喊道。

    一个穿着王老爷皮裘的渔民立刻上前,和他一起直接把王老爷抬起,其他几个渔民纷纷上手,把王老爷抬成大字举着走向前面燃烧的芦苇,或许芦苇燃烧的热量起了点作用,王老爷迅速清醒过来,在他们头顶发疯一样挣扎着……

    “你们这些刁民,我是举人,我是举人,你们怎么敢……”

    他不停地嚎叫着。

    刁民们很欢乐地哄笑着,继续向前走到了那片芦苇前面。

    “举人老爷,您先在这里烤着火,兄弟们去贵府请老太爷和少爷来跟您作伴!”

    那为首的渔民喊道。

    紧接着他喊了声号子,一帮人同时用力,直接把王老爷扔进了芦苇中,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把他包裹,烈火中的王老爷惨叫着狂奔向后,但紧接着踏碎了被火烧融的冰面,一下子陷进了冰冷的泥水,他在冰与火中继续惨叫着,而那些渔民再也没有理他,直接转身返回原处,那为首的捡起他的短枪。

    “走,去县城!”

    他一挥短枪喊道。

    不过他们后面的王正志并没烧死,主要是衣服都扒了,而这种芦苇荡的野火很快就烧了过去,他只是被烧伤了而已,但现在还是零下十度,野火烧过去后原本烧融的冰面迅速冻结,可怜陷在下面淤泥中的王老爷,只能在被火烧伤的剧痛中惨叫着,然后眼看着自己周围恢复寒冬的残酷。

    很快他就没力气惨叫了。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得胜淀,静海的另一位举人,和他一样名列贰臣传的高尔俨也同样正在寒风中等待自己的末日……

    “这也算给他留个全尸了!”

    张献忠满意地说道。

    他面前一棵孤零零的小树上,崇祯十三年探花,咱大清弘文馆大学士高尔俨虚弱地抬起头,被吊在半空的高大学士身上穿着衣服,所以形象尚可,但问题是这衣服被水泡过了,这时候已经冻得仿佛一件水泥的铠甲,让他整个人保持着直挺挺的形象,除了脑袋其实也没别的地方能动。

    他嘴唇哆哆嗦嗦地动了几下……

    “你说什么,感谢我啊?”

    张献忠笑着说道。

    高大学士的嘴唇又微微动了一下。

    “不用感谢,我这个人一向心慈手软,等到你家之后,也让你全家这样上路。”

    巫妖王笑着说道。

    周围的士兵和团练们一片哄笑。

    高大学士就这样悲愤地看着这些混蛋,尤其是那些团练们,这些其实是他部下的,他统帅着大城,青县及静海南边部分团练,和北边的王正志以大清河为界南北两路进攻志愿军东线。这些团练吃他的喝他的,打起仗一触即溃,回头还继续厚着脸皮吃他的喝他的,然后一听说周遇吉部南下,志愿军反击,瞬间全都倒戈相向把他卖了。

    话说他还是这些混蛋吊起来的。

    此刻的他只想仰天长啸……

    天哪,这是为什么?

    但可惜他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远处李自成疾驰而来,在他们旁边停下,一脸无语地看着张献忠的恶趣味。

    “赶紧走,别胡闹了,罗一贯快打到涿州了,周遇吉也已经杀向新城,咱们再晚连汤都喝不上,据说保定城内刚送到一批军饷,还是从晋王和德王手中逼出来的。这个罗一贯动手太早了,简直是胡闹,他再晚几天连福王和潞王出的银子都送到了,这下子亏大了。”

    他招呼张献忠。

    后者陡然间精神一振……

    “团练兄弟们,都跟着我一块抄家去!”

    他高喊一声。

    然后那些正在欣赏高大学士的团练们,立刻发出了亢奋的欢呼声,一个个抄起各自的武器,跟着张献忠等人向着保定汹涌而去,而此时不只是他们,京城以南这片战场上,三路大军全都在杀向保定。准确说是在赛跑,无论罗一贯还是周遇吉还是孙守法的志愿军,全都在向着保定狂奔,谁先杀到保定谁就能吃肉,晚到的只能啃骨头,再晚就只能喝汤了。

    这种时候其他什么都不讲了,别人抢光保定也不会和后到的分享,必须得争分夺秒才行。

    而且三路大军距离保定都差不多距离。

    罗一贯还没打进涿州,但也已经快到了,扫荡青县的周遇吉直接向西,从固安和霸州之间穿过,不过他前面还有新城,而孙守法这边到保定障碍更多,但距离上基本差不多,所以对于这三支骑兵来说,这就是一场竞赛,至于苑口外围的那数万团练……

    早就崩溃了。

    在得知周遇吉突然倒戈后,那些士绅已经明白自己被骗了,这时候完全已经陷入崩溃状态。

    他们的部下同样崩溃了。

    那些混饭吃的团练们,这时候还不跑就是傻子了。

    逃跑那是善良的,仁义的,甚至还有不少已经拼凑起来,正在周围趁机洗劫那些士绅。

    可以说整个京城南边这一块已经完全乱了,三路骑兵扫荡而过,后面跟着数以百万计狂欢的贫民,再加上那些趁火打劫地方团练,所有县城,小镇,甚至乡村,那些士绅全都陷入末日的浩劫,比起李自成进京时候也不遑多让。反正现在这一带可以说完全陷入无政府状态,地方官都是附逆的,士绅都是附逆的,所有官绅都是有罪的,那还不赶紧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以苑口为中心,整个顺天府南部,河间府北部,再加上保定府东部这一带,转眼间就这样乱成一锅粥。

    无数士绅遭到清洗。

    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被自己的佃户,家奴揪出来当众狂殴,他们敲骨吸髓积攒了两百多年的金银财宝被瓜分,他们的地契卖身契高利贷借据被当众烧毁,就连他们的姬妾都被光棍们瓜分。到处都是吊死在路边的士绅,到处都是哭天嚎地的地主婆,到处都是被扒了衣服,不得不的在寒风中哭喊的官吏,这是一场庶民的狂欢。

    甚至比当初江南那些更狠,江南的民风还是温柔一些,但北方民风就相对凶狠了。

    这里是真杀人的。

    更何况还有张献忠这些人带头示范,他们可是镇南王的队伍,这些镇南王的亲信们带头把士绅挂树上,那么狂欢的百姓们跟着学习就很正常了。

    保定。

    当然,是保定县。

    “对,就这样干!”

    跟随着大队人马,在这座小县城直接穿城而过的巫妖王,停下来冲着城墙上一群贫民喊道。

    后者正拖着几个乡贤走向女墙。

    为首一个拿着根很粗的麻绳,系了一个圈套在箭垛上,另一头则系了个活套,他后面一个老乡贤紧接着被拖过来,那老乡贤还在拼命挣扎着……

    “我是举人,我是举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尖叫着。

    “对举人老爷不一样,咱们得送举人老爷体面的上路。”

    那为首的很赞同地说道。

    然后在一片哄笑中,一个人拿着个唢呐走上前,紧接着吹奏起来。

    很显然举人什么的,震慑不住这些刘六刘七的乡亲们,话说当年他们的前辈们可是连孔庙都敢一把火烧了。这些刁民们在唢呐声中,很欢乐地抬起那个老乡贤,然后在后者的挣扎中,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那老乡贤尖叫着飞出,但紧接着被脖子上的麻绳拽住,然后尖叫戛然而止,整个人瞬间坠落并向后狠狠砸在了城墙上。

    下一刻他就像被绞死的犯人一样,低着头挂在了那里。

    “下一个,送监生老爷上路,吹得高兴点!”

    为首那人喊道。

    下面张献忠心满意足地催动战马,汇入了铁骑的洪流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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