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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四七章 圣旨是假的

    “快,瞄准这些逆党!”

    葛九思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颇有些焦急地吼道。

    “开火!”

    “快开火!”

    ……

    那些军官们喝骂着。

    其中一个还举枪瞄准许显纯,不过却没敢扣动扳机,因为许显纯后面无数枪口对准他,孤零零一个枪口面对一片枪口,他怕自己扳机扣动瞬间就变马蜂窝了。

    更何况他也打不中。

    而他前面的巡警们却都在面面相觑。

    的确,要这些贪官污吏还是要镇南王?

    是要这些平日不但克扣军饷,而且还经常鞭打他们,用各种手段压榨他们,连小妾过个生日都要他们孝敬的家伙还是要镇南王?镇南王在的时候可不会贪墨他们一分银子军饷,杨家更是这京城的活菩萨,京城粮价一高,杨家立刻低价卖粮,对那些病残人家,杨家挨门送粮……

    杨家做了无数好事。

    甚至直到现在,这些本地军户的家人很多还在给杨家做工,靠着杨家吃饭,镇南王在京城的工商业包括医院雇佣大量工人。

    而且都是本地军户。

    那么是要这些贪官污吏,还是要镇南王?

    这个问题不难选择。

    “信王与英国公谋逆做乱,成国公及涂文辅,葛九思等人附逆,巡警队立刻拿下这些逆党!”

    城墙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葛九思和涂文辅愕然回头,看着已经拔出枪的田尔耕……

    “砰!”

    后者枪口喷出火焰。

    距离他不足三丈的葛九思额头血肉飞溅,一颗子弹正中他额头,就在死尸栽倒的瞬间,距离涂文辅最近的一个巡警突然转身,手中枪托向外横扫,一下子砸在涂文辅颌下,后者惨叫着向一旁倒下。一个军官还没清醒过来,抬脚就想踹巡警,但紧接着旁边一个巡警调转枪口,骤然响起的枪声中,这个军官猛然倒下,就在同时几乎所有巡警纷纷转身。

    那些军官或怒骂或逃跑,但他们身后枪声不停地响起,然后他们的死尸不断倒下,而田尔耕却上前一步,以最快速度从涂文辅手中夺过了圣旨。

    他迅速扫了一眼……

    “圣旨是假的,没有行玺!”

    他举起圣旨吼道。

    下面一片哗然。

    也就在同时田尔耕的手一抖,圣旨紧接着掉落,正好掉在葛九思面前的鲜血中,然后一个追杀军官的巡警躲闪不及,直接把圣旨踏在脚下,本来就被鲜血泡透的圣旨,随即变得面目全非……

    好吧,行没行玺已经不重要了。

    “有,有玉玺!”

    涂文辅尖叫着。

    不过他下颌挨了一枪托,说话口齿不清,根本没人听懂,而且旁边一个锦衣卫毫不客气地举枪对准他脑袋扣动扳机,可怜的涂公公转眼间步了葛九思后尘。

    而此时承天门前早就已经乱了套,许显纯和曹文耀带着锦衣卫和骑警队直冲城门,孙阁老等人悲愤欲绝地尖叫着,徐阁老带着他一帮子赶紧躲向一旁。而桥南长安左右门处,骑警队依然在殴打勋贵家奴,勋贵家奴在往南边御廊跑,御廊甚至中间御道上,全是那些混乱躲避战场的百姓。

    整个承天门前人声鼎沸,根本已经没人关心城墙上。

    再说也没必要在意。

    田掌印此前可是和葛九思站在一边的,现在连他都说圣旨是假的,那这圣旨肯定就是假的,既然这是假传圣旨,那之前那些都是骗人的,就是这些逆党害怕忠臣们救驾,故意假传圣旨试图哄骗忠臣,为他们的弑君逆谋争取时间……

    这样看皇帝陛下说不定还没死。

    许显纯和曹文耀率领的骑警队就这样从承天门汹涌而入,沿着城內宽阔的御道直冲端门。

    “快去救驾!”

    田掌印拎着短枪满意地说道。

    部分倒戈的巡警在锦衣卫带领下迅速沿城墙冲向皇宫。

    不过这时候站在高处的他,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午门处有人在登城,田掌印也是狡猾如狐的,一猜就知道这肯定是信王的人。

    那里已经开始布防。

    许显纯等人的进宫不会顺利的。

    而且不只是午门,举着望远镜的他甚至能看到午门东边的角楼上,也已经出现了布防的身影,也就是说整个宫城部分,基本上已经被城内的人控制,对方的兵力并不弱,甚至从数量上并不比这边少。

    “都是一群蠢货,连自己的对手多么厉害都不知道,就一个个利令智昏地跳出来,不就是点银子和田地,难道还能比全家人的命更重要,与国同休,这下子算是休矣!”

    他感慨着。

    既然英国公,成国公,另外还有在另一边率领家奴的恭顺侯吴继爵,这三家勋贵都带着家奴加入这场政变,那么其他勋贵肯定也都参与了,这是京城勋贵团的同谋。其实他和许显纯都算勋贵,只不过和这些比起来低一些,他爷爷是万历朝收复松山的兵部尚书田乐,他是祖荫的锦衣卫世职,理论上也算是勋贵,但和这些比起来差些。

    作为镇南王的老朋友,他比这些都完全被锦衣玉食泡成废物的勋贵,更清楚他们要挑战的人是何等可怕。

    和杨信斗……

    最后都不知道会怎么死啊!

    他是不会那么蠢的。

    “徐阁老,逆党不只一伙,宫里面更多,且已占据午门!”

    他趴在女墙上朝下面喊道。

    徐光启颇有些忧郁地抬起头,这个混蛋是要他出头,以徐阁老的智商当然明白这是整个勋贵团的合谋,是以张惟贤为首的勋贵团合伙鼓动信王搞政变,既然信王已经进宫,那么当然要控制午门,也就是说皇宫的交战不可避免。所以这边需要一个首领,一个身份足够主持大局的,而他这个阁老……

    “恺阳?”

    他捋着胡子寻找替死鬼。

    然而那边孙阁老忧伤地仰望天空,仿佛一个失恋的诗人,明显没有听到他这深情款款的喊声。

    徐阁老只好长叹一声。

    “田掌印,先守住承天门,宫里的事交给许掌印,咱们别让逆党夺了承天门即可,另外关闭内外所有城门,没有老朽的手书任何人不得开城门,既然逆党已经召顺化王进京,那难保何时会到,此事才是关键。城内这些逆党无足挂齿,既然他们已经占据皇宫,那还得先探明陛下生死再说,只要顺化王的大军进不了京城,这些逆党终究好对付。”

    徐阁老说道。

    这的确是关键,单纯以城内勋贵的实力,根本可以说无足挂齿,真正可怕的是林丹汗的大军,他进城这边就大事去矣。

    “下官手中只有锦衣卫……”

    田尔耕略一犹豫说道。

    “巡警队就无需管宫里了,你挑选亲信,带着巡警队分驻各门,老朽这就去请方中涵,然后由方中涵出面组织城内青壮,准备登城守卫,左右武库里军械不缺,工部尚有一批新制的枪炮。”

    徐光启说道。

    以他的智慧当然明白,这一切是有幕后黑手的,虽然信王夺位的确属于突发事件,但许显纯和曹文耀这些可不是突发的,这明显是背后有人指使的,而指使之人不用说也是他外甥那个好兄弟。徐阁老没必要在这时候出来担当重任,反正他地位超然也不用献媚杨信,这时候跳出来主持大局很容易被士绅骂成奸臣……

    徐阁老还是很在意自己在士绅中的名声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方从哲出来吧。

    反正是他侄女婿的事,他不顶骂名谁顶?

    现在的关键是林丹汗,城里面的事情好说,宫里皇帝反正已经落入信王的手中,要弑君这时候早就弄死了,没必要太着急,关键就是京城防御。方从哲身份特殊,既是杨信叔丈人又是十几年的首辅,在京城的威望足够,由他出面组织城内青壮。然后把各处仓库囤积的军火拿出来分发,多了不说,这京城五万军队可以拼凑,再说杨家还有一堆雇员,这些都是有军事训练的,还有京营那些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放屁还添风呢!

    实际上他们主要是士气问题,但要是承诺招杨信回来,应该也就足以振奋士气了,徐阁老知道这些军户想要的是什么。

    以骑警队和巡警队为核心,杨家雇员为骨干,加上京营和临时征召的青壮足够守住京城。

    只要守个几天就行。

    说到底林丹汗实力有限,十万大军明显夸张,估计连五万都困难,而新城那边杨家的家丁,满桂的精锐骑兵,全都能够在五天内赶到,仅仅这些人就足够让林丹汗知难而退,至于以后就以后再说吧,反正杨家家丁进城,那也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局面比土木堡时候轻松多了。

    说完他看了看旁边,曹变蛟还抱着太子靠墙根坐着呢!

    很显然他也累坏了。

    倒是尿完了的太子殿下恢复了正常,很有兴趣地拖着他那根沾满脑浆的沉重铁鞭试图抱起来。

    “曹将军,你得护送太子与老朽去方阁老府上。”

    徐阁老说道。

    曹变蛟立刻起身,顺便把太子又抱了起来。

第六四八章 诸公误我

    曹变蛟立刻率领一队骑警,护送徐阁老和太子前往方从哲家,至于孙阁老和他那些亲信……

    他们还在伤心。

    其实混乱中也没人关心他们。

    就连田尔耕都没兴趣搭理这些手中没有武力的家伙,田掌印以最快速度挑选亲信,带领一队队巡警赶往各处城门,总共五千巡警,分配到内九外七再去掉中间三个,总共十三座城门后,一座城门上差不多四百,这就足够守住城门了。

    实际上还有大量青壮年,或者京营的士兵跟随一起……

    其中应该有杨家的。

    不过这种时候已经不重要,反正早晚也得招杨家家丁。

    十万蒙古骑兵啊!

    虽然知道这数字肯定有夸张,但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也很清楚林丹汗大军进城的后果,这种时候皇帝反而不重要,守住京城才是最重要。

    皇宫內的战斗同样打响……

    “大炮,我需要大炮!”

    许显纯吼道。

    他前面的午门已经完全被勋贵的家奴们控制,想强攻仍旧不易,正面高耸的五凤楼和两侧向外延伸出的双阙,共同组成一个强大防御体系。勋贵家奴可都是带着火枪的,之前那些是潜入,但他们可是正经地奉旨进宫防守,虽然他们手中的圣旨可能墨迹未干,但上面的玉玺是真的。

    不过这些家奴枪法很烂,虽然朝廷已经解禁民间对火器的持有,所以这些勋贵私藏火枪不算什么,但也只是偶尔带着家奴出去打个猎放几枪而已。

    会用。

    但枪法烂装填慢。

    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在一座十几米高的坚固要塞上。

    “城里那些小炮哪能轰得动午门!”

    曹文耀看着对面午门城墙上不断向外喷射的火光和硝烟皱着眉头说道。

    骑警被压制在了午门前。

    这里同样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后面是尚宝局,六科直房之类,左右是城墙,各有一道门通向外,也就是左右阙门,这两道门并没有被控制,实际上也不需要控制。出去后还得面对宫城墙,尤其是前面的广阔河面,只是现在这道河面已经结冰可以直接通过,或者可以从外面向城墙强攻,就是……

    “玛的,找梯子来,一鼓作气,我就不信还能被一群废物挡住!”

    曹文耀吼道。

    的确,没必要太麻烦了。

    这种进攻就是拼谁更勇猛,指望那些射速缓慢的火绳枪能有用就扯淡了。

    后面的梯子立刻送过来,同时跟来的还有部分青壮,或者说杨家的家丁们,当然,现在他们就是激于对皇帝忠心主动前来助战的义民,而且他们还带来了曹文耀最需要的东西……

    “放!”

    曹将军亢奋地吼道。

    他面前一排掷弹兵举着射雷枪对准左阙扣动扳机。

    这是好东西。

    这东西原本京城是没有的,工部没有制造的,只有新城那边杨家的军火工厂能够生产,但京城的军队也没有购买装备的,至于如何出现在京城,这个问题就没必要研究了。总之几十枚带着火光的手雷随着枪声飞出,转眼飞到左阙城台上,在那些勋贵家奴中间和他们身后的方亭处炸开,那些家奴瞬间一片混乱,紧接着第二批掷弹手上前,转眼间第二轮手雷飞出。

    而就在这同时,那些下马的骑警开始抬着梯子冲向左阙,就在上面勋贵家奴的混乱尖叫中,把一张张梯子搭上,然后开始迅速攀爬这十几米高城墙。偶尔有胆大的家奴开火射击,骑警零星坠落,但这种战斗的烈度和辽东没法比,对于这些百战之余的老兵来说,最多相当于苍蝇骚扰。

    话说这些可全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进攻建奴那些山城时候后者可都经常战斗到最后一个。

    那才是战斗。

    这顶多也就是个斗殴。

    而且上面已经被手雷炸乱,紧接着第一个骑警登上左阙,这家伙看着依然乱做一团的对手,发出一声很亢奋的吼叫,拎着铁锏直冲过去。

    一个胆大的家奴举着火绳枪,哆哆嗦嗦地还想瞄准。

    那骑警手中铁锏瞬间飞出,十斤重的铁锏正中他脑袋,倒霉的家奴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在脑袋上的鲜血迸射中倒下。那骑警上前一步,捡起火绳枪对准前方扣动扳机,在对面几个已经开始逃跑的家奴尖叫中,倒提着打空了的火绳枪,就像拎着一根大棒般狂砸过去。

    后者彻底崩溃了。

    几乎同时右阙也出现了第一个登上城台的。

    同样的结果。

    在手雷爆炸中已经乱做一团的勋贵家奴们,在骑警登城,并且抡着铁鞭或者铁锏冲向自己的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崩溃了。

    没有一个敢于迎战的。

    所有人都在逃跑,连那些负责指挥的都一样,实际上他们跑的更快。

    “居然还想靠着这些乌合之众搞政变,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勇气,蠢到如此地步,他们的老祖宗都能被气的从坟里爬出来啊!”

    曹文耀感慨着。

    “不然怎样?

    做下一个魏国公?

    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一个个都是富可敌国的,随随便便一个爵臣家抄没,都够朝廷维持俩月,如今不是从前了,江浙归了大王,陛下也罢,朝臣也罢,统统都少了最大的钱袋子,想要维持下去只能从别的地方捞,但这柿子肯定得捡软的捏。

    这京城还有谁是比他们更软的柿子吗?

    这京城还有比他们更肥的羊吗?

    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动手,早晚会等到别人的刀子,就算镇南王不来,难道朝廷就能忍住,看着身边这一堆肥羊不下手?九千岁早就吩咐了,要锦衣卫留意着这些勋贵,以防备没钱时候宰一个先撑过去,过去有镇南王在外面每年宰肥羊送银子进内库,现在没有了这个进项,九千岁只能自己动手。

    可他的刀不够,宰不动那些真正有钱而且有实力的,但宗室和勋贵是他能宰的动的。”

    许显纯笑着说道。

    勋贵们其实早就已经开始做准备。

    毕竟有南京那帮的先例,尤其是有南京那帮抄出的银子,他们知道在这样的收益面前,就是天启也早晚忍不住,所以勋贵们都在购买武器武装家奴,这些都是尽人皆知的。但没有林丹汗的南下,他们也没有胆量动手,九千岁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对勋贵疏于防范,他看来勋贵们这不过是自保而已,哪天他缺钱的时候还能有个让他顾虑的能力……

    以前的勋贵可是什么都没有。

    那真就像是一群小肥羊,就连个顶人的犄角都没有。

    在九千岁看来,这不过是这群小肥羊在长犄角,但他真没想到这些小肥羊长了犄角后居然认为自己已经是野牛了。

    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信们都会背叛他。

    说到底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个集团,被那些吹捧的声音迷惑了。

    最终当这些背叛他的亲信,与这些长了犄角的肥羊联合起来时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一下子满盘皆输,不过这也正好便宜了杨信,要不然他还不好完成他对京城的控制,现在完全没有需要在意的了,只要趁着这个机会完成对京城的清洗,他就可以快快乐乐做曹操。

    呃,镇南王乃是忠臣。

    镇南王岂能做对不起皇帝的事情……

    “大王,午门被攻破了!”

    王承恩惊恐地冲进乾清宫尖叫着。

    恍如原本历史上十七年后,他跑进这座宫殿告诉崇祯广宁门被攻破了。

    “呃?!定国公何在?”

    信王愕然惊叫道。

    他也像原本历史上十七年后喊成国公何在时候一样。

    定国公徐希是负责守住午门的,不只是他,还有镇远侯顾肇迹和西宁侯宋裕。

    “跑了,全跑了,这些狗东西嘴上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都是他们祖宗打下的天下,如今还得靠他们来拨乱反正,什么家中奴仆都是祖上旧人,家传的好武艺,巡警队都是京城军户,世代隶属他们旗下,有他们可保无虞。结果巡警队全倒戈了,他们的家奴被撵的像兔子,午门那么高都能让骑警爬梯子攻上去,奴婢数着总共打倒骑警不足十个,一个骑警就能撵着上百家奴暴打。

    定国公第一个跑的。

    镇远侯和西宁侯紧跟着跑了。”

    王承恩擦着眼泪一脸悲愤地说道。

    “诸公误我!”

    信王哀叹一声。

    就像原本历史上他哀叹群臣误我时候一样。

    紧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张惟贤,当然,不只是张惟贤,还有好几个参与的侯伯之类也都在这里,至于九千岁和张嫣,这时候还囚禁在天启那里,皇帝陛下依然在昏迷中,连同一直在那里的武之望,这些都囚禁在一起。说到底信王和张惟贤这帮目前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把天启直接弄死,他们的原意是先把孙阁老等人招来,确定好利益分配之后,局势完全稳定了,再让皇帝陛下皆大欢喜地驾崩。

    但现在……

    “英国公,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信王殿下愤怒地质问。

第六四九章 歪脖树,又见歪脖树

    “大王,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万岁爷待您一向恩宠,只要万岁爷还在,九千岁就不敢动您,您如今去找九千岁和皇后娘娘陪个罪,就说自己被霍维华哄骗,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他。

    外面还有孙阁老。

    他不会坐视大王被害的,剩下就看万岁爷何时清醒,您再向万岁爷请罪,陛下最多也就是斥责几句,只要陛下做出处置,您大不了就是退归藩邸,以后再去藩地就国。万岁爷就您这一个兄弟,不会真得处罚,左右您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至于死了些兵卒火者,万岁爷不会在意的。

    天子弟杀几个奴婢算得了什么?”

    王承恩说道。

    他这个还是很聪明的。

    天启对这个弟弟一向恩宠,没什么共同语言归没什么共同语言,但作为一个兄长的确尽到了一个兄长的责任。

    他不会杀他弟弟的。

    也就是赶紧撵到封地,然后让他老老实实过日子。

    最多以后看的紧些。

    不管现在的危险在于天启昏迷,刚刚差点被弄死的九千岁和张嫣会不会趁机把信王弄死,这个就不好说了,但也可能不会,毕竟这样一旦天启醒来会找他俩麻烦。而且外面还有孙承宗这些大臣,孙阁老也会帮信王,总之他有至少五成希望没事,不过还是得看天启能不能醒来,如果天启确定不能醒来……

    那信王就必须喝毒酒了。

    九千岁也罢张嫣也罢,都不会留着这个祸害的。

    总之危险肯定有,但生计也有,一切都可以说听天由命。

    但是……

    “王公公,这岂非引颈就戮?”

    张惟贤怒道。

    天启是很可能不会杀他弟弟,可杀他们几个是不会犹豫的,甚至九千岁就盼着能宰他们这些肥羊,如果能用宰他们这些肥羊,暂时停下新政,那么孙阁老立马卖他们。

    这是必然的。

    说到底新政的目的就是银子。

    就是失去了杨信每年捞的银子后朝廷入不敷出,九千岁必须得另外想办法补充他那已经见底的内库,江浙那边在杨信手中了,以后也没法再割肉了,说到底这些年就靠在那里割肉维持着。

    现在必须得另外找割肉的对象了。

    这个事实孙承宗也明白,只不过问题是割谁的肉而已,九千岁想通过改革一家割点,阉党也割清流也割宗室也割总之统统都分摊点,这个改革的目的就是大家共度难关。士绅交点税,盐商交点税,宗室吐出点,理论上这是合理的,但问题是谁都不肯,道理大家都懂,可割肉终究是不行的,

    现在已经闹到矛盾激化了。

    这时候他们这些肥羊正好出现。

    把他们全抄了,至少五年內九千岁不用考虑财政压力,那还新政改革个屁,九千岁经过这一次估计也吓得心惊胆战了。

    他难道很喜欢玩这种心跳的感觉。

    所以他们不能这样引颈就戮。

    天启不杀信王是兄弟感情,但跟他们可没有,那块铁券顶多也就是保着不至于灭门而已。

    其他几个勋贵纷纷附和。

    “英国公,你说怎样?你们自己说的挡住骑警队不在话下,可如今一触即溃,你们坑了大王,此刻难道还想继续坑害大王?”

    王承恩怒道。

    “大王,咱们还有退路!

    如今最稳妥之策,就是带着陛下离宫出城,向北没有骑警,咱们直接走北安门出去,再向北出德胜门,然后南下保定,就说许显纯和曹文耀在杨信授意下作乱,大王率领我等救出陛下。

    保定巡抚张凤翔是山东人,不会与杨信一伙的。”

    张惟贤说道。

    “那以后呢?”

    崇祯有些意动地说道。

    王承恩一脸哀伤地看着他的信王。

    “等顺化王的大军。

    只要陛下在咱们手中,咱们就能以圣旨号令天下,把皇后和魏阉也都带上,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闭着嘴,跟着咱们,那咱们说的就是真的,他俩不听话就给毒酒。

    先在保定观望一下,给卢象升和孙传庭送信,就说许显纯二人谋逆做乱,已经囚禁孙阁老等人,而且还抓住了太子,以后京城发出的命令都是他们所为。咱们这里的圣旨才是真正陛下旨意,要他们立刻勤王救驾,顺化王也是来救驾的,再以圣旨招顺义王等部,总之咱们索性与那杨贼决战一场。

    若保定不可留,那咱们大不了去西安。”

    张惟贤说道。

    这的确也是一条出路。

    这时候他们想跑还是很容易,至少想跑出皇城很容易。

    至于跑出皇城以后会不会像他们设计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但至少他们自己还是很自信的。

    实际上他们已经乱了,这些早就被锦衣玉食泡了两百多年,完全泡得几乎没有一点祖宗遗传的废物们,哪有什么真正的头脑,原本历史上他们在十七年后的表现早就展现了他们的水平。整个这场政变他们和崇祯这一帮,也就像原本历史上十七年后一样,一个昏招接一个昏招。政变本身就是昏招,失败后的应对更是昏招,他们就这样一步一个昏招的向前走着,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走向团灭时候一样。

    他们老祖宗的棺材板真都快压不住了。

    “大王,您别再听他们的了,他们都是想的容易,当初他们还想着用家奴阻挡骑警,还想着巡警队能听咱们的,可结果却是巡警队听人家的,他们的家奴被骑警追着暴打,如今又拿这些哄您,焉知最后是不是还如之前一样?再说咱们能不能出城还难说,就算出城能不能到保定还难说,到了保定以后也是没准的,全都是在这里拍脑袋想的,可最后要是败了您就没有活路了。”

    王承恩哭劝。

    这里面也就他还清醒些。

    他其实是九千岁派去盯着信王的,但最后反而成了信王的忠犬,这时候他是真心想挽救自己主人。

    “你闭嘴,若非如此,难道让本王引颈就戮?”

    崇祯怒道。

    “大王,您去向九千岁服个软……”

    王承恩说道。

    “混账,本王岂能向那阉狗屈膝!”

    崇祯怒斥之。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混乱的枪声和爆炸声,紧接着一群溃败的家奴涌入乾清门……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张惟贤说道。

    他们一帮人赶紧行动起来。

    好在身边都有忠心的家奴,还有那些假太监和部分真太监,紧接着他们就在王承恩绝望的哭声中冲进天启的病房,把病床上的皇帝陛下抬起来塞进一顶轿子。张嫣和九千岁同样塞进两个小轿,这俩也得带着,出去以后就得靠着他俩唬人,毕竟有他俩跟着,他们说什么人们都信,理论上他们的计划也不错,真要是到保定的话,保定巡抚会相信他们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

    这样的计划想要实现可不是理论上就行的。

    就在他们做完这些开始向后逃跑时候,爆炸的硝烟已经在乾清门外升起,甚至都能听到喊杀声,话说这还是皇宫自从建成以来,第一次遭遇真正的战火,这座皇宫里的斗争无数,但直接用手雷还是第一次。他们赶紧抬着天启等人,骑着马向北一路仓皇而逃,好在北边的确没人,一直到出了宫城也没遇上阻拦的,就是些混乱中的太监和宫女,然后这支队伍绕过煤山。

    可怜的信王殿下,骑着马默默看着煤山上的那棵歪脖树……

    心有灵犀啊!

    不过这次他没想自挂。

    原本历史上其实他也想出城,只不过在城门处被一群守卫的太监和士兵给射回来,也不知道是没认出还是故意的,然后他又去找朱纯臣,估计是想到这个亲信家躲一躲,但朱纯臣闭门不纳,他这才茫然地回到皇宫。

    这次他还有希望。

    他就这样错过了和歪脖树的约会。

    他们一行人匆忙出了北安门,虽然外面的街道同样一片混乱,但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座城市很大。

    而且被一座巨大的皇城阻隔,北边的很难迅速知道南边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带着武器,混乱中的百姓也罢,那些官吏也罢,都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他们一行不停狂奔,最终到达德胜门,但就在他们看到这座城门的时候,大批巡警也从德胜桥方向狂奔而至。两支队伍正好汇聚,那些巡警同样看到了他们,骑着马的信王和英国公还是很醒目,带队的锦衣卫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巡警们转眼间在宽阔的街道上排列开,一支支燧发枪瞄准信王等人……

    “别开枪,万岁爷在此!”

    九千岁尖叫着。

    已经吓得慌了神的信王等人立刻镇定下来。

    对呀!

    他们有皇帝在手啊!

    有皇帝在手怕什么,谁敢朝他们开枪,不怕误伤皇帝吗?

    “大胆,圣驾在此,还不放下枪!”

    英国公怒斥道。

    说话间他把身旁轿帘掀开,然后里面的皇帝陛下缓缓睁开了眼。

    英国公吓得惊叫一声,就仿佛看着一具诈尸的僵尸……

第六五零章 陛下,您怎么醒了?

    “陛,陛下,您怎么醒了?”

    张惟贤结结巴巴地说道。

    轿子里的天启正瞪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显然这一路的颠簸已经惊醒了原本昏迷的皇帝陛下。

    他不被颠醒才怪呢!

    “朕不能醒来?”

    天启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前面,在他周围是那些假太监,还有部分跟随溃逃的勋贵家奴,一个个拿着刀矛火枪,战战兢兢地和巡警对峙,巡警们则在大街上排出线列,一支支上刺刀的燧发枪指向这边。而他这堪比诈尸的醒来,也让整个德胜门前瞬间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惊愕地看着他,包括他自己的亲弟弟,老婆,最亲信的老奴,当然还有张惟贤这个与国同休的英国公……

    “很好,都很好!”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说完立刻一阵剧烈地咳嗽。

    “万岁爷!”

    张嫣一声悲号,突然挣脱了那些假太监,一下子扑向了他,张惟贤瞬间醒来,以最快速度挡住她。

    “英国公,你想干什么?”

    天启怒喝一声。

    张惟贤略微一犹豫。

    就在同时九千岁也扑过来,直接撞着他向旁边倒下,紧接着张嫣扑到了天启脚下,其他几个勋贵都战战兢兢没有敢上前的,说到底皇帝的积威犹在,好歹那也是差不多七年的皇帝了,之前昏迷时候的确没什么,现在醒来给他们的压力就不一样了。至于信王这时候也已经完全懵逼,坐在马背上就像傻了一样看着他哥哥,很显然他哥哥的突然诈尸,让他此刻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万岁爷!”

    张嫣迫不及待地喊道。

    “你也闭上嘴!”

    天启喝道。

    张嫣赶紧一脸委屈的闭嘴,她这时候衣服都没换,全身都是凝固的鲜血,那形象也很有冲击力。

    “快,快送陛下回宫!”

    九千岁喊道。

    对面的锦衣卫清醒过来,急忙招呼那些巡警上前,而那些勋贵却都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包括被九千岁撞倒的张惟贤,这时候也傻了一样躺在那里,他已经明白过来……

    天启早就醒了。

    皇帝陛下早就在那里默默看着他们的表演,只不过身在他们掌握,所以不敢冒险而已,他就算半路上醒来,说话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吓着这些人,然后让自己驾崩在半路上。

    但现在巡警的出现让皇帝陛下敢了。

    只是这种事情也是皇室内部丑闻,他不想公开处置而已。

    皇帝的亲弟弟搞政变,抓了自己嫂子劫持自己哥哥还差点杀了自己侄子,这种堪称丑闻的事情还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的,那样有辱皇室的颜面。所以皇后在这里不能说这些,但回到皇宫里面,那就是皇帝陛下大开杀戒的时候了。别的不说,就冲着皇后殿下这身血衣,他也知道自己昏迷期间,这些人对他的老婆孩子做了什么,到时候这些勋贵一个也别想跑了,这种事情就算有铁券也没什么用。

    铁券又不保谋反。

    可以说这些勋贵抄家是最起码的,是不是灭门得看皇帝心情。

    可是……

    他们也没能力反抗啊!

    面对着巡警的排枪,那些假太监和家奴全都哆嗦着,那些勋贵面对着已经醒来的皇帝,信王面对着他哥哥也都就剩下哆嗦了,全都已经失去抵抗的勇气,说到底他们……

    他们其实就是废物而已。

    一群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平日鲜衣怒马的确很有气势,但真遇上危机关头全都原形毕露了。

    张惟贤眼看着那些走向自己这边的巡警欲哭无泪。

    他们完了。

    但是……

    蓦然间钟声在头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了他们相距咫尺的德胜门城楼上,那里一个驻守的士兵,正在拼命敲动着用于报警的大钟,伴随着钟声的,还有他惊恐地尖叫声。

    “骑兵,外面有无数骑兵!”

    他尖叫着。

    张惟贤就像打了鸡血般,骤然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推开身旁站着的九千岁。

    “快,护驾,顺化王的大军到了!”

    他发疯一样尖叫着。

    旁边两个勋贵瞬间醒悟。

    “快,护驾,抢德胜门,打开城门迎接顺化王!”

    他俩几乎同时喊道。

    这个时候从这个方向来的大批骑兵,只能是顺化王的蒙古骑兵,如果他们能够控制皇帝和德胜门,然后放这些蒙古骑兵进来,他们还能翻盘。

    这些蒙古骑兵是霍维华带来的,他们此前就在白马关外,林丹汗率领的号称十万骑兵就在白马关到独石口这条线以外的崇山峻岭间,那里是东土默特各部的牧区,核心区满套儿。但已经被林丹汗突袭吞并,虽然有逃跑的向驻密云的顺天巡抚刘诏求救,但却被刘诏弄死了,他和驻宣府的宣府巡抚洪承畴都是霍维华一伙的,故意封锁消息不向京城报告。

    他们控制着这段长城,别说是东土默特的,就是几个试图报信的杨家雇员都被他们弄死了。

    同时晋商负责把粮食运输过去,林丹汗与之贸易获得粮食……

    这是冬天。

    他本来就是要撑不过这个冬天,才索性趁机拼一把。

    从白马关外到京城,不过才两百里而已,霍维华是昨天清晨走的,其实他也不需要到白马关,只需要把这里发生的变故通知刘诏就行,估计昨天下午刘诏就能得到消息,然后通知林丹汗。后者的游牧骑兵速度快,连夜全速奔袭这时候正好赶到京城,不得不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哪怕那些勋贵之前因为天启的醒来失去斗志,这时候也足以瞬间满血复活。

    伴随着他们的喊声,那些假太监和家奴终于也振作起来,虽然这时候他们还依然晕晕乎乎,但既然主人都这样了,那就有胜利的希望,说到底他们也知道这要是束手就擒,弄不好是要诛九族的。

    两个家奴首先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枪声响起,那些巡警也本能地扣动扳机,在不断响起的枪声中双方纷纷倒下。

    “别开枪!”

    九千岁尖叫着。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扑到天启身上。

    皇帝陛下也傻眼了,他在九千岁的身体保护下,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混战……

    打得还是很激烈。

    毕竟巡警队不是骑警,这些就是本地军户维持治安的,会打排枪会一些拼刺而已,基本上都没有实战经验,平日他们的任务就是以小队巡逻,遇上那些硬茬子召唤骑警,实际上也没有过硬茬子。而这些勋贵手下的假太监都是高价招募的死士,再加上一些多多少少有点武艺的家奴,双方战斗力半斤八两,而且距离近,在一轮子弹打过后,紧接着就变成了混战。

    德胜门前一片刀光剑影。

    “你们这些狗东西!”

    皇帝陛下悲愤地吼叫着。

    然后剧烈咳嗽着,甚至还吐血了。

    “万岁爷,您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九千岁吓得说道。

    旁边的皇后殿下同样吓得尖叫着扑到轿子上。

    至于信王……

    信王当然要保护他哥哥了,反正是不是保护的都是保护吧,他带着数十名假太监连同张惟贤,背对着皇帝陛下,警惕地看着前面的战斗。

    而城楼上的那个士兵,依然在不断敲钟,就在同时千军万马狂奔的声音也如同夏日的闷雷般逐渐清晰,此刻四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完全傻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混战,看着城楼上敲钟的士兵,看着远处天空中仿佛风沙一样的灰色……

    “兄弟们,都看什么,快守住城门!”

    突然间人群中一声吼叫。

    不过不是本地声音,而是陕北口音,手中还牵着毛驴,毛驴背上驮着口袋,在他身边还有不少同伴,他们应该是给杨家送油的陕北商贩,带着米从这里出门前往宣大贩卖。这些商贩都是备有武器的,他们一路上辗转近两千里,沿途盗匪多如牛毛,没有一定的武力是不可能的,甚至还有几杆火枪,伴随这个人的喊声那些商贩纷纷拿出武器。

    他们直奔登城的马道。

    然后那些围观的百姓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的确,这边爱怎么闹是皇帝家的事,左右无非兄弟俩抢皇位,对老百姓来说可以看看就行,可要是引林丹汗的大军进城,那就是老百姓倒霉了。

    “快,上去帮忙守城啊!”

    “快上!”

    ……

    各种混乱的喊声响起,那些青壮纷纷冲向城墙。

    “混账,你们这些刁民,顺化王是来勤王救驾的,我乃英国公,我看谁敢阻挠顺化王?”

    英国公怒斥刁民。

    “英国公,你祖宗打也先阵亡,你在这里迎林丹汗?”

    那个商贩愕然道。

    张惟贤瞬间被噎住……

    “老子今日就替你祖宗教训你!”

    那人紧接着骂道。

    说完他抬脚踹在张惟贤胸前,后者惊叫一声倒下,旁边的家奴刚想上前,就被汹涌而至的青壮吓得掉头就跑,那商贩直接从倒地的张惟贤身上踩过,紧接着他身后青壮纷纷同样踩过,倒霉的英国公抱着头,在无数大脚下惨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

    “快,护驾!”

    当追击的曹文耀,带着骑警到达德胜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混乱的景象。

    他们的到达结束了这场混战。

    那些假太监和家奴其实也就是稍微鼓起了一点勇气,但这点勇气随着骑警的到达再次崩溃,所有人都忙不迭地逃离,反正周围全是民宅,他们多数都是本地的,找个地方把衣服一脱还是有希望的……

    实在不行先钻积水潭。

    这一带目前还不能和现代比,积水潭周围甚至都有稻田呢!

    而曹文耀也顾不上管他们。

    “陛下,臣救驾来迟!”

    他在天启身旁下马,赶紧上前行礼说道。

    然而……

    “陛下!”

    “陛下!”

    九千岁和皇后殿下,同时发出了惊慌地喊声。

    好吧,陛下又晕了。

    话说他就是没病,这时候估计也该气出病了,更何况本来就已经差不多病入膏肓,哪还能经得住这样的刺激。

    “曹将军,此处就交给你了!”

    九千岁说道。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先救治皇帝要紧。

    曹文耀赶紧答应一声,虽然皇帝陛下没有驾崩,但他也不准备为此做些什么……

    驾崩当然最好了。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镇南王进京大权独揽,大家跟着镇南王以后自然富贵荣华,就算镇南王不做曹操,镇南王的后代也是能做曹丕的,现在皇帝没驾崩,事情的确有些麻烦,可问题是谁也不知道镇南王到底想不想要皇帝驾崩啊。

    这时候让他驾崩的确并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成济的先例在,做这种事情总归有危险。

    说到底曹文耀不是反贼们。

    要是反贼们,估计这时候就得让天启驾崩了。

    不过皇帝不死也撑不了几天了。

    曹文耀看着皇帝吐出的鲜血,颇有些唏嘘地目送九千岁和皇后殿下簇拥着皇帝陛下的轿子离开,而此时城墙上的枪声已经开始响起,很显然林丹汗的进攻已经开始……

    “走!”

    他调转马头一挥手说道。

    “将军,不上城墙吗?”

    一名手下疑惑地问道。

    “一群什么都没有的轻骑兵,如何进攻京城这样的大城?再说守城也不是咱们的职责,传令下去,第一队继续搜捕逃犯,剩余九队分开,每个中队一家,先把京城的所有爵臣家都看起来,把门也封了。剩下等大王来了再说,期间谁也不准进,谁也不准出来,就是阁老去了也不行,就说这是圣旨。”

    曹文耀说道。

    “呃,可咱们没有圣旨啊!”

    那手下茫然道。

    “蠢货,如今这京城里,咱们说是奉圣旨就是奉圣旨,别说皇帝陛下已经昏迷,他就是醒了也会认的。”

    曹文耀呵斥道。

    “小的明白!”

    后者心领神会地笑着说道。

    “对了,信王那里去了?”

    曹文耀看了看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英国公,紧接着一脸疑惑地在四周搜寻着,但他的视线中并没发现信王的身影,刚才这里乱成一锅粥,也没注意到信王跑哪儿去了。

    “若遇上了……”

    那手下做割喉状欲言又止。

    曹文耀犹豫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做的干净些!”

    他说道。

    “将军放心,落水,坠马,流弹,总有适合他的。”

    那手下说道。

    (今天一章,去老丈人家)

第六五一章 信王之野望

    信王……

    信王正在逃亡中。

    夜晚的寒风中,穿着一身旧青衫的信王殿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身后不断走过的青壮,而此刻陪伴他的只有王承恩。

    他们身后远远可以看见的德胜门在炮火中明暗不定。

    林丹汗的大军正在连夜强攻。

    这位大明顺化郡王,总计带来了四万大军,两万五千察哈尔骑兵,一万五千杂牌,包括朵颜苏布地部,被吞并的东土默特部分属民,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土匪。长城外的热河群山中,常年游荡着上万土匪,这些人没法搞清身份,关内逃户,逃亡的牧民,逃兵,总之乱七八糟,这些人因为林丹汗的南下,基本上都被吸引进他的队伍。

    这支庞大的骑兵军团在顺天巡抚刘诏的故意放行下,势如破竹般从白马关涌入长城,然后一路狂奔抵达京城,在略微准备后,立刻开始了对京城的强攻。

    他们不知道城內的事情。

    在林丹汗看来,城內的同谋肯定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强攻,以便给这些人制造机会,所以这支穷饿之虏,恍如一群扑到羊圈外的饿狼般,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直扑高耸的城墙……

    城墙里面有一切。

    银子。

    粮食。

    甚至女人。

    只要打开京城,他们就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没有攻城器械?

    有梯子就行!

    都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考虑这种小事啊,反正护城河早已经冻结实了,直接踏着冰面就能冲击城墙,剩下就是一鼓作气了。

    最终这个夜晚,这座古老的城市再次迎来战火,无数就像饿疯了的狼群般的乱七八糟们,疯狂地抬着梯子踏着坚冰冲过护城河,然后向着德胜门进攻。而守城方在临危受命的方阁老亲自指挥下,依靠着巡警队和那些杨家雇员,京营的士兵,在城墙上拼死抵挡,枪炮声响彻夜空,火光染红德胜门。

    就在德胜门激战的同时,骑警也同样在城內大肆搜捕。

    之前大量逆党逃散。

    不仅仅是信王殿下,那些参与政变的勋贵多数都逃散,这些家伙都是本地人,想逃跑躲藏并不难,骑警队一边把所有勋贵家封门,一边在城內大肆搜捕。

    战斗也不时发生。

    毕竟这些逃跑的家伙不少都是带着武器的。

    总之这个夜晚,京城可以说无人入眠……

    “大王,如今咱们还有何处可去?”

    王承恩说道。

    “若此时我进宫……”

    信王欲言又止。

    “大王,此时您别说见九千岁,就是皇宫您都进不了,之前奴婢劝您之时尚有一线生机,但如今就没有一丝生机了。别说九千岁和皇后不可能在此时放过您,让太子登基多变数,就是曹文耀和许显纯手下那些,也不会让您活的,您此时公开露面,不出一分钟就得被害死。此时若依奴婢唯有找个隐秘处躲起来,再找机会去孙阁老那里碰碰运气,若运气好,孙阁老说不定能救咱们,若运气不好,奴婢也就只能在黄泉路上继续伺候您了。”

    王承恩说道。

    之前是之前,之前还有挽回的余地。

    现在还有个屁啊!

    现在皇帝已经再次昏迷,估计是撑不过去了,就是气也差不多气死了,而张嫣有曹文耀和许显纯这些人的武力支持,那么太子继位是毫无悬念的,但既然太子继位,那么信王这个野心勃勃而且已经动了手的叔叔就必须弄死了。

    也不用公开动手。

    这时候只要信王一露面,紧接着就会被自杀的。

    倒是孙阁老那里多多少少还有一线希望,但也仅仅是一线希望而已,因为这取决于孙阁老是否想继续斗下去,如果孙阁老选择了屈服,那么第一件事也是卖他们,总之……

    “这些逆贼!”

    信王殿下悲愤地哀叹……

    “快,抓住他!”

    蓦然间一声高喊。

    信王殿下吓得一哆嗦,王承恩急忙把他推进阴影,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带着几个家奴惊恐地跑过,随即他们身后骑警出现,马背上的骑警手中短枪纷纷喷出火焰。这几个人惨叫着倒下,很快骑警冲了过来,如狼似虎般下马把他们按住,重伤没有医治必要的直接一锏敲死,包括那个他们认识的在内只是轻伤的,统统铐起来拴在马后面。为首骑警很随意地往信王藏身处看了一眼,王承恩护住信王趴在阴影深处,靠着一颗大树遮挡住身体。

    那骑警随即转过头,和他那些手下带着战利品离开。

    信王二人长出一口气。

    “是怀柔伯。”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些逆贼!”

    信王殿下再次恨恨地说道。

    当然,他说的不是怀柔伯,后者是率领家奴从东安门进皇城,然后去增援午门的,但还没到午门就已经被攻破,正好撞上了进宫的骑警,被曹文耀直接冲散,混乱中四处躲藏不知道怎么被揪出来的。

    其实之前那些参与政变的勋贵多数都是这样。

    他们用他们那些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头脑,仿佛一群畅想未来的大一学生般,制定了他们认为精妙的计划,并且满怀信心地付诸行动,但行动开始后才知道,他们只是一群刚刚长出一点犄角的小羊羔。然后面对着黑暗的森林和无数豺狼虎豹,他们瞬间就崩溃了,崩溃的很彻底,崩溃到骑警们想抓出来都的费一番工夫。

    王承恩悲哀地拉着信王殿下的袖子,带着他小心翼翼地钻出藏身的阴影,但就在他们踏出的瞬间……

    “什么人?”

    突然间一声怒喝。

    两人吓得差点坐地上,王承恩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王公公?”

    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声音响起。

    王承恩哆哆嗦嗦地看着不远处,那里十几个手持武器的青壮,正在一处巷口看着他们,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支短枪,正在意外地看着他。

    “徐,徐掌柜。”

    王承恩说道。

    他遇上熟人了,这样的概率其实很大的。

    信王殿下疑惑地看着他们。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那个徐掌柜看了看信王,脸色立刻一变,紧接着向他们一招手,王承恩立刻醒悟,拉着信王急忙走过去,徐掌柜向手下使了个眼色,这些手下立刻把他们挤在中间,就在同时一队骑警出现,为首地看了他们一眼……

    “徐掌柜,这是去哪里?”

    为首骑警说道。

    “李队长,兄弟去外城,如今城里乱哄哄的,颇有些趁乱盗抢的,外城的货别被盗了。”

    徐掌柜拱手笑着说道。

    骑警看了看他身后的伙计,王承恩和信王在人群中低着头,他估计和徐掌柜有些交情,紧接着招呼手下走了,徐掌柜长出一口气,也没多废话,直接朝后面一招手,这支小队伍继续向前。信王和王承恩被他们挤在中间,尽管一路之上遇到不只一队骑警,甚至还有带着青壮增援德胜门的官员,但却都没发现他们,很快他们就这样到了宣武门。

    宣武和崇文两门都没关闭,毕竟目前林丹汗主攻德胜门,最多在安定门一带也有些战斗,但其他各门都没事,而外城是内城的物资仓库,短时间内还没有关闭的必要。

    徐掌柜门路颇广,在宣武门并没遭到严格检查。

    信王和王承恩依然在他们保护中,轻松通过了这道城门,然后进入外城并进了徐掌柜的仓库。

    “小的徐良拜见大王!”

    徐掌柜把门一关,直接转身向着信王行礼。

    “徐义士快请起。”

    信王激动地赶紧扶住他。

    话说信王殿下真的很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奇迹,由此可见这正义人士终究是存在的。

    “大王,徐义士乃陕西商人,咱们府中采买多从这边。”

    王承恩解释说道。

    “大王就如徐某衣食父母,此时徐某若坐视大王遇害,那岂不是枉为人,不过这京城还是不能待了,骑警正在阖城搜捕,只是如今正在交战,顾不上查的太过仔细,一旦击退顺化王,那时候少不了要挨门挨户搜的,小的这就准备一下护送大王连夜出城,只是不知道大王接下来欲何往?”

    徐掌柜说道。

    “如何出城?”

    王承恩疑惑地说道。

    “王公公,这京城的城墙的确高峻,但对我们这些商贩来说,想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徐掌柜笑着说道。

    信王和王承恩疑惑地看着他。

    “大王,像小的这样经商的,难免要卖些违禁品,城门是走不得,那就只好半夜翻城墙往里背了,不只是小的,实际这京城夜晚,有的是翻城墙进出的,只需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背着大王翻墙出去即可。”

    徐掌柜笑着解释。

    好吧,这的确是京城夜晚一景。

    别说是外城这种也就六七米高的,就是崇文门一带的内城墙,在咱大清时候每天晚上走私的都络绎不绝,只不过那时候主要运酒,崇文门税关酒税重,大量走私商都是晚上翻墙背酒进内城,摔死的也大有人在,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让信王知道了。

    “只是大王想好去哪里了吗?”

    徐掌柜问道。

    信王和王承恩面面相觑,他们真不知道去哪里,找林丹汗肯定不行,那样最多也就是当个傀儡。

    “大王,小的倒是有一点愚见。”

    徐掌柜说道。

    “徐义士请讲。”

    信王说道。

    “如今京城已经没有指望了,镇南王进京已成定局,但天下士绅都不喜欢镇南王,只是缺少个带头的,大王此番锄奸不成反遭其害,虽说有些遗憾,但却也让天下士绅看到了大王的决心,左右事已至此,大王何不索性举起义旗?咱们出城后直奔保定,保定巡抚张凤翔乃山东东昌人,素来主张武力讨伐镇南王,必然会支持大王义举。

    顺化王既然轻易至此,则顺天,宣府两巡抚必然同谋。

    大王已有三巡抚之助,再加上顺化王,这北直隶除京城外,其他各地可以说尽归大王掌握。

    山东,山西,陕西及河南,甚至四川,湖广,江西,各地督抚尽皆视镇南王如仇敌,只是陛下不愿意与之决战,若大王举起义旗,则此辈定然响应,大王背靠大半个大明之助,何忧不能为国锄奸?陛下病情危重,恐怕驾崩已在目前,这是尽人皆知,而皇后与镇南王早有秽闻,此次镇南王又指使其党羽助皇后,焉知不是欲行鹊巢鸠占?

    大王乃陛下亲弟,岂能坐视这大明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至于卢象升,孙传庭二人,终究还是忠于陛下的,所需者仅仅是解释清楚而已。”

    徐掌柜说道。

    “徐义士,这些你是如何想到的?”

    王承恩惊愕地说道。

    “王公公,徐某虽不过一介商贾,但也知道这忠义二字。”

    徐掌柜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

    “徐义士以商贾之身尚知忠义,小王身为陛下亲弟,又岂敢逃避职责,那妖妇与杨贼就是因秽行败露,故此才不择手段,诬陷忠良,策动兵变,小王与诸位爵臣不忍太祖江山为这对狗男女谋夺,故此不得不起兵欲营救陛下,只可惜功败垂成。但小王与其势不两立,一切就依徐义士之策,咱们出城去保定,然后公开这对狗男女的罪行,再号召天下忠义共诛此贼!”

    信王激动地说道。

    旁边王承恩都看傻眼了,在他崩溃一样的目光中,信王和徐掌柜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一个时辰后,就在北边德胜门激战正酣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右安门以东的荒草间,悄然攀着绳索爬上了城墙。

    信王殿下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天边的红色……

    “大王,赶紧走!”

    徐掌柜催促道。

    原本还想惆怅一下的信王殿下,赶紧趴在一个壮硕的伙计背上,后者背着他小心翼翼地抓住绳索下了城墙,王承恩在城下一脸紧张地等着接他,两人都没有发现城墙上的徐掌柜正在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仿佛一个阴谋得逞的奸商……

    (一章,临近春节,能发几章算几章吧)

第六五二章 鸡血疗法

    黎明。

    此时德胜门的激战依旧在继续。

    说到底林丹汗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力不多,如果不能趁着刚到,手下正被破城后抢掠的热情冲昏头的机会一鼓作气攻破,一旦拖延并且陷入僵持那就麻烦了。满桂的精锐可就在蓟镇,杨家的家丁在新城,这两支军队都能够在五天內增援京城,更别说南边还有卢象升北边还有孙传庭这两大军团,这两大军团随便哪个赶回都能灭了他。

    他必须得速战速决。

    四万乱七八糟的饿狼们,在东起安定门西到德胜门的城墙上,踏着护城河的冰面,前赴后继地冲击着。

    甚至多次攻上城墙。

    守城的真正军队无非就是五千巡警,剩下那些虽然包括杨家的雇员,京营的士兵,但本质上仍旧只是一群壮丁……

    京营也是。

    京营真正能打仗的青壮,这些年早就已经编入新军,从最初孙元化训练新军开始,就是不断从京营挑人,这么多年过去,剩下的那就真是些渣子了,这些人没什么战斗力可言。至于杨家的雇员虽然有一定的军事训练,但和真正的那些家丁仍旧不一样,京城也不允许杨信没事组织雇员搞军事演习,他们的确比京营要强得多,但仍旧不能算真正的军队。

    而林丹汗手下虽是穷饿之虏,却都是身经百战的……

    哪怕一直输也是身经百战。

    输也是一种磨练。

    剩下也都是在热河群山这片完全没有法律与秩序的土地上,在杀戮中生活的恍如野兽们。

    被破城后劫掠烧红眼的他们,硬生生顶着城墙上的炮火蚁附登城,和守军展开肉搏,不过也仅仅是这样了,背靠家园和亲人的守军,在得到了请镇南王进京的承诺后,同样在城墙上血战不退。

    死尸在城墙下堆积。

    鲜血染红城墙。

    硝烟弥漫。

    烈火熊熊。

    ……

    而就在此时的乾清宫。

    “陛下如何?”

    九千岁焦急地说道。

    武之望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皇帝陛下已经算是走到生命的最后了,本来就已经被慢性中毒摧毁的身体再被这一气,那还能撑住就是奇迹了,抬回来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武之望这些人的诊治就是尽人事而已。

    “奴婢该死啊!”

    九千岁哀嚎一声,扑倒在房门前嚎啕大哭起来。

    武之望黯然地摇了摇头。

    倒是皇后殿下和几个妃嫔远不如九千岁这样伤心,前者还领着换了衣服的太子殿下,同样换了衣服的皇后殿下一脸肃穆,估计已经开始算计她儿子登基后的快乐生活了,而任贵妃几个则战战兢兢地惶恐着……

    天启死了。

    她们就落入张嫣魔爪了。

    张嫣的快乐一定是建立在她们的痛苦之上,这些大大小小的狐狸精们苦日子开始了。

    “九千岁,陛下还没驾崩,如今强敌还在门外,德胜门还在激战,九千岁还得撑住!”

    方从哲缓缓说道。

    他其实是被徐光启硬拖出来主持大局的,当然,也就是半推半就而已,在这种特殊时候,必须得有一个威望足够的,孙承宗虽然可以,但他的立场已经有问题了,无论骑警还是巡警都不会接受他。徐光启威望不够,他虽然是老阁臣,但一直是主管工部,对别的事情很少参与,那么这京城目前能服众的,也就只有方从哲了,十几年的内阁首辅,镇南王的叔丈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更合适。

    此刻不只他在这里,孙承宗和徐光启也都在,至于黄阁老……

    他就是九千岁的狗而已。

    主人就在这里,用不着再把狗牵来了。

    “方阁老,外面的事情您和孙阁老徐阁老拿主意吧!”

    九千岁哽咽着说道。

    “外面的事无需在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所有人都愕然回过头,倒是皇后殿下反应慢了许多,不过也还是回过了头。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身便服的镇南王走了进来……

    “镇南王,你的大军到了?”

    孙承宗冷笑道。

    他现在才醒悟,自己真的是老糊涂了!

    许显纯这些人幕后既然是杨信在指挥,那为何杨信就不能偷偷溜到京城?这个妖孽当年就能徒步狂奔数百里去找金台吉,那么从徐州跑到京城还用几天?这哪是摇控指挥,分明是这个家伙自己就坐镇京城,一切都是他亲自指挥的,这个混蛋就像个鬼魅般隐藏着,悄无声息地完成布局,自己却傻乎乎被他蒙骗。

    “我的大军没到,不过满桂的到了,孙阁老,我很好奇,您掌控兵部,三天前满桂就已经上报,林丹汗的大军到了满套儿,那么您为何不知道?”

    杨信说道。

    “呃?崔呈秀,这个混账东西!”

    孙阁老深吸一口气怒道。

    杨信其实并没有到三屯营,实际上还没到蓟州他就遇上了满桂。

    后者已经知道了林丹汗南下。

    满套儿杨家金矿的矿工,在林丹汗突袭满套儿时候立刻分散逃亡,包括部分不愿意投降林丹汗的东土默特牧民,但他们绝大多数都在白马关被刘诏诱骗然后杀害。不过还是有不少因为被冲散,不得不翻山越岭绕开林丹汗的大军,最终他们到达喜峰口入关,那里是满桂防区,他们直接报告了满桂。

    但他们辗转到达的时间已经很晚。

    得知消息的满桂在向兵部送信的同时,立刻集结军队南下增援,而他的报告是三天前送到兵部,但应该是在兵部被崔呈秀扣下了。

    后者应该也是同谋。

    至少是知道这个计划,说到底他和冯铨等人都是一样心思的。

    所以在林丹汗还没有得到南下入关消息的时候,满桂就已经集结所部,并且南下蓟州准备增援,不过他的目标是增援白马关。

    他以为刘诏不知道林丹汗南下。

    但在蓟州他得到了林丹汗进入白马关直扑京城的消息,随即他从蓟州启程增援京城,与杨信相遇后立刻加快速度,原本他们是想在顺义拦截林丹汗,但后者速度太快,他们到达顺义时候,林丹汗已经到达京城,他们只能在顺义略作休息再南下京城……

    也不算晚。

    目前满桂的一万骑兵就在赶来的路上,另外还有一万原本留守长城,但这时候也应该得到命令南下,杨家的家丁这时候同样也应该得到命令,他们的骑兵最晚后天就能到。

    杨信是因为不知道城內情况,特意提前跑回来进城来看看的。

    “我就才走了一天啊!”

    他站在九千岁身旁,看着里面的皇帝陛下叹息道。

    话说他也没想到,就走了一天,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皇帝陛下已经油尽灯枯,躺在病床上恍如死人,只有微弱的呼吸能够证明他还活着,但照这个情况,是撑不过今天了,旁边的九千岁依旧在哭,甚至没有抬起头理会他侄子。话说这诺大的乾清宫里,居然只有这一个哭的,由此可见九千岁对天启的忠心,原本历史上记载的天启死后他双目尽肿并不是虚构,毕竟记载这个的是他的敌人。

    “别哭了,陛下还没死!”

    杨信喝道。

    “镇南王,你有办法救陛下?”

    武之望毫不犹豫地说道。

    “对,你一定有法子救万岁爷,快,快救万岁爷!”

    九千岁瞬间爬起来,双手抓住他侄子的肩膀说道。

    后面那些大小狐狸精们同样瞬间来了精神,一个个不顾皇后殿下,全都涌到了镇南王身旁,而镇南王则回过头看着皇后殿下……

    “镇南王,若镇南王有办法,就请尽管动手,如今万岁爷都这般模样,能救回来就是老天保佑,就算失败也与镇南王无关,本宫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皇后殿下摆出大妇姿态说道。

    皇后殿下的心情也很复杂,不过这种时候只能这样了。

    然后杨信将目光转向三位阁老,后者纷纷表态他尽管救。

    反正皇帝目前这副模样已经是死定了,死马当活马医,杨信能救活那是他的本事,以后他和皇帝如何相处也是他们的事,救不活这里的表态也没用,那些士绅们照样还是会说他害死皇帝。不得不说镇南王做事总是如此脑残,你安安稳稳地躲在一边,等着他病死多好,那时候就可以一手皇后一手太子,快快乐乐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了。

    现在居然出来给皇帝治病?

    难道你真是忠臣?

    难道我们以前都冤枉你了?

    话说这一刻就连孙阁老都有些迷茫了。

    镇南王微笑着转过身,在九千岁殷切的目光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然后递给了武之望。

    后者疑惑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主体部分应该是一个什么动物的尿脬,而且还带着一段管子,不过是经过了一定加工的,虽然应该取出很久了,但依旧保持着柔软。而在那根管子前端是一根羽毛的翎管,和管子紧连在一起,而翎管前端却单独镶了一段金属尖刺,很细,但里面是中空的,这样正好与翎管连通……

    “小心点,为了这个尖刺我可是费了一番心血。”

    镇南王很郑重地说道。

    “镇南王,这是?”

    武之望疑惑地说道。

    “能找到我的动脉吗?把它扎进去,血会流到里面,然后再把这些血输入陛下静脉。”

    杨信伸出左臂说道。

    好吧,他的医学水平的确不足以拯救皇帝陛下,但是,他可以给皇帝陛下打一针鸡血……

    和打鸡血的性质的确差不多。

    他的血液和正常人不一样,本身供氧能力强,杀菌能力强,总之各种血液应有的能力都超越常人,直接给天启打几管子能够起到短时间内的刺激,让皇帝陛下维持一段时间的假康复。的确是假康复,就像打鸡血调动起免疫系统,制造出虚假的短暂精神焕发一样,他的这些特殊血液进入天启体内,一样可以让他短期维持看似好转。

    甚至能够解毒。

    镇南王可是百毒不侵。

    但他已经被摧毁的器官是恢复不了的。

    他是慢性中毒造成的器官衰竭,看看这一身浮肿就知道了,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目前医学能够解决的。

    至于效果能维持多久,这个杨信也不知道,同样天启的血液和他的血液能不能融合也不知道,所以输入后有可能直接死亡,但本来他也撑不过今天了,再说镇南王对自己的血液有信心,再怎么着也比鸡血强。哪怕仅仅是供氧能力强也足够起到一定的输氧效果,皇帝陛下的确油尽灯枯,但现代那些油尽灯枯的病人哪个不是氧气吊命。

    总之剩下就听天由命了。

    至于这个奇特的工具……

    他可没有能力在这时候造出输液器,这种初级版本来就是十七世纪欧洲那些家伙的法宝,尿脬是狗的,再加一个翎管,前面的金属部分是为他自己准备,毕竟他的身体有些特殊,欧洲的那些连树枝都用过。他们主要是抽动物血,然后输入到人身上,不过要在三十年后才开始流行起来,一直流行了很长时间,甚至被视为治病的良方,直到那些勇敢的医生们,试图用这种技术来挑战一种现代医学都很头疼的疾病……

    他们试图用输一头温顺的小牛的血液,来治疗=一个疯子的精神病。

    最终导致这种科学研究被扼杀。

    不过十九世纪还有欧洲医生,试图用直接输牛奶来治疗霍乱……

    接受此种治疗的病人无一幸免。

    “大王想为陛下换血?”

    武之望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说道。

    已经解刨过很多标本的武神医,当然知道人体的血液循环,甚至就连输血这种事情都研究过,只是没有付诸行动,大明的医学家们,比几十年后欧洲那些狂欢一样狰狞地,把羊血,狗血,牛血一股脑往人体灌的同行们,多了足够的细菌学知识,知道胡乱往里灌的后果。

    但这种事情的原理是研究过的。

    而杨信此举摆明了就是直接给皇帝陛下输血。

    他这话一说出,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信……

第六五三章 割股奉君

    “我就说,我就说你是忠臣,他们都不信,咱们爷俩都是忠心的,都是大爷不对,大爷不该听外人的怀疑你啊!”

    九千岁激动地说道。

    颇有老怀欣慰之态……

    很显然自己这个便宜侄子的忠心让他非常开心,甚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不仅仅是他,方从哲和徐光启都震惊地看着杨信,不得不说镇南王此举太过惊世骇俗,尤其是在他一直被怀疑想做曹操的情况下。

    实际上这俩老家伙都已经准备好同流合污了,要是杨信真和张嫣合伙,玩什么太后与权臣的组合,他们俩也就扭扭捏捏地从了。方从哲不用说了,方家和杨家绑在一起了,哪怕徐光启也不可能在本集团大本营在杨信手中的情况下与之对抗,话说他和他那帮亲信的家业可全都在杨信手中。

    反正杨信做曹操也不可能亏待他。

    杨信做曹操对于这些正在迅速转型中的工商业资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是鼓励工商业的,同样也是愿意为工商业者出头的。

    这时候对吕宋的讨伐已经结束,远征的联合舰队在击沉包括两艘战舰在内,十二艘西班牙船之后登陆马尼拉,并且以臼炮开花弹轰击圣地亚哥堡,西班牙人组织了一万土人在外围进攻,试图将陆战队赶下海,但被后者的燧发枪排枪轻松打崩。

    外援无望的西班牙人,以割地赔款接受屈辱条约求和。

    最终双方在明军战列舰的甲板上签了和约。

    从此大明与西班牙两家平分吕宋岛,以北纬十六度线为界,以南以马尼拉为核心的部分依旧属于西班牙,那里他们经营的久,一堆土人信徒,但大明商人拥有大量特权,而北部以土格加劳为核心的部分归大明。这座小镇是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北部的一个殖民点,但除了少量西班牙人之外同样也有不少大明商人,他们在那里收购土著的香料,至于杨信想要纯粹是因为……

    他就是觉得只赔款不割断不够完美而已。

    不够那地方还是有点价值的。

    主要是有卡加延河的水运,而且本身卡加延河谷也是主要产粮区,出海后直接进黑潮北上,运输粮食的商船无论什么季节,都能被黑潮这条高速公路,直接一路送到大明的北方港口。

    剩下就是屯垦而已。

    至于西班牙人赔偿几百万两军费就不值一提了。

    对于李家及当年的那些闽商,包括死亡闽商,总共又赔偿几百万,最终西班牙人需要掏两个五百万。

    好在他们掏的起。

    一千万两算个屁,无非南美银矿一年产量而已。

    更何况还是分十年支付的。

    这支满载而归的舰队,让整个大明的海商一片亢奋,他们终于看到有本土军队为自己出头了,同样镇南王此举也让所有工商业资本家,看到了一种崭新的财富之门,就是在本土的军队支持下,到海外开拓殖民。反正有镇南王撑腰,反正后面有庞大的舰队支撑,谁都知道南洋遍地香料,只是没有足够的后盾而已,但现在后盾已经有了,就连苏松那些资本家都蠢蠢欲动。

    毕竟这趟远征也让他们知道了原本被福建人控制的航线。

    可以说这时候新兴工商业资本家,几乎已经没有反对镇南王的了,反对他的只是旧的官商和土地士绅。

    比如孙阁老……

    孙阁老目光依旧有些复杂……

    他依旧茫然。

    这下子是真的茫然了。

    要说孙阁老其实还是能称得上忠臣的,因为立场问题,在之前他的确有些混乱,但要说他对天启真就没有什么忠心也是不对的。

    救天启他还是支持的。

    但他同样认为杨信野心勃勃,可现在让天启病死,明显比救活天启更符和杨信的利益,只要天启一死太子继位,这个奸臣就可以和张嫣行苟且之事谋夺江山了。可杨信现在又要救天启,而且是用这种夸张的方式,那么他到底是忠是奸,这一刻的孙阁老真得茫然了。

    他甚至都怀疑眼前这一幕不真实了。

    “大爷,这些就不用再说了,一切等救回陛下再说。”

    杨信说道。

    “对,对,先救万岁爷!”

    九千岁忙不迭地说道。

    剩下就简单了。

    武之望肯定不行,他一把年纪老眼昏花手都不稳了,让他找个血管扎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医学院有的是人才,把几个对血液循环系统研究最深的都找来,然后挑了个手稳的由镇南王亲自指导,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翎管一点点刺进了杨信的动脉……

    消毒?

    他需要什么消毒啊!

    倒是武之望依旧给天启做了足够的消毒。

    其实也没必要。

    镇南王的血本身就是杀菌的。

    随着翎管插入动脉,鲜血开始不断流入那个狗尿脬,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整个尿脬装满,这个东西其实装的并不少,几百毫升绝对是有的。这么多鲜血装在这样一个半透明的容器里,看上去也很惊悚,再想到这些鲜血的用途,镇南王的那颗赤胆忠心简直明明白白。然后那医生缓缓拔出,就在他拔出的瞬间那针孔也随即复原,这一幕让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是天启。

    皇帝陛下由镇南王亲自动手。

    在一片同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镇南王拿着皇帝陛下的手,很有护士风范地将翎管扎进了天启的静脉,然后缓缓挤压那个尿脬,里面的鲜血开始进入天启的身体。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孙阁老都挤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镇南王那强大的听力都能听到周围的一圈心跳加剧。不过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够成功,毕竟还有血型之类的东西,这种明显不负责任的野路子输血方式,也就比那些奇葩的打鸡血羊血狗血略强点。

    他也有些担心这一管子血下去天启直接咽气。

    好在……

    没什么好在了。

    一尿脬血还没下去三分之一,皇帝陛下就睁开了眼。

    所有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这,这是做什么?”

    皇帝陛下依然有些虚弱地说道。

    说话间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翎管,还有正在顺着管子被挤入自己身体的血色。

    “万岁爷您别动,镇南王在抽自己的血给您治病!”

    九千岁激动地说道。

    天启看着杨信,后者没理他,而是继续一脸凝重地在挤尿脬,皇帝陛下看着那逐渐减少的鲜血,目光同样有些复杂,很显然这一幕对他的触动也是很大的。

    就在这时候杨信挤完了尿脬。

    “陛下先别动,这点血还不够,臣再给您抽点!”

    杨信一脸严肃地说道。

    说完他缓缓拔出了翎管。

    皇后殿下赶紧上前,用酒精棉球给皇帝陛下按住。

    而旁边那医生则接过翎管,紧接着再照着原来的位置,将这东西插进了杨信的动脉,鲜血再次从他的血管流出直接流入尿脬,皇帝陛下则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是我对不起兄长,我不该怀疑兄长,若兄长还在京城,那些乱臣贼子也不敢下手,今日因我累及兄长,我实有愧啊!”

    他缓缓说道。

    虽然他以前其实也经常与杨信兄弟相称,但那都是在医学院或者在宫里人面前,在大臣面前还是君臣相称的,这是他第一次在阁臣面前与杨信兄弟相称。其实这段时间要说他不怀疑杨信那是假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几岁少年,只不过他很清楚杨信的能力,知道目前他还没有能力与杨信决战而已。皇帝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无论新式炼钢法还是全力研制蒸汽机,目的都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便必要时候武力解决杨信。

    总之这段时间的皇帝陛下,就像个雄心勃勃地穿越者一样,在拼命打造他的两**宝,准备成功之时扫荡天下,重整河山。

    但在……

    现在他真的很羞愧啊!

    他终于明白杨信的忠心了,他终于知道是自己错了。

    把血给自己啊!

    这都赶上传说中的割股奉君了!

    这样的不是忠臣,那还有什么样的才是忠臣?这样的人还怀疑,那岂不是真正昏君了,天启可不是他那个喜欢甩锅的弟弟,有错就认,向这样的忠臣认错不丢人。

    很快尿脬再次装满,杨信紧接着给天启扎上。

    “陛下,您别胡思乱想了,臣之前说过的都是真心的,臣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或许臣做事有些不按常理,但目的始终不变。之前那些就不用再提了,臣此来就是给陛下治病,陛下康复之后臣还得返回南京继续督促生产,最多半年,大灾将起于西北,那时候臣之前所说真假自然明了。”

    杨信一边挤一边说道。

    当然,他这肯定不是真心的。

    因为他知道这种方式就是给皇帝陛下暂时续命而已,但能够续多久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几天,说不定几个月,但皇帝陛下被摧毁的身体,终究还是不能靠着几管子血就恢复。而他需要的只是皇帝陛下这杆招牌暂时撑住,然后他在这杆招牌下完成对京城勋贵集团的清洗,这些人的财富会让这个朝廷哪怕没有任何税收,也一样能支撑至少三年。

    李自成已经告诉了他这些人的财富有多少。

    三倍于大明岁入的总和啊。

    就算那时候不光是勋贵的,这次也只是部分勋贵卷入,但两千万仍旧是起码的,有这些银子什么免赋,什么赈灾,什么以工代赈,统统就都可以搞了,南方他控制了主要粮食产地,北方他控制了足够的白银,剩下就是用左手的白银大量从右手买粮食。

    同时以工代赈雇佣灾民搞基础建设。

    给他们补贴,忽悠着他们向外移民垦荒。

    总之只要有银子有粮食,怎么操作都好办。

    不喜欢背井离乡?

    到四川垦荒的补贴一百两,到台湾垦荒的补贴两百两,愿意到南洋垦荒的一家先拿五百两。

    朱元璋拿刀子逼着,拿绳子捆着移民,镇南王直接挥舞白银,有京城这些勋贵两百多年的积累,想做什么都很简单。

    不过首先皇帝陛下得康复。

    因为这些不能是镇南王做的,镇南王做这些就是奸臣曹操,但皇帝陛下做这些就是天威震怒,就是这些人罪有应得,谁叫你们参与政变,谁叫你们谋反,既然敢趁着皇帝昏迷想对皇后太子下手,就得承受皇帝醒来后的怒火,抄家灭门都是活该。

    这就是帝王。

    但杨信要直接自己动手就是迫害忠良了。

    他的血很有效,天启的精神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不过皇帝陛下终究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这些天他饮食很少,这时候也不可能给他输个葡萄糖什么的,可以说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想要完全恢复肯定还得需要些时间。但这个状态已经可以接见一下大臣了,另外他只是身体虚弱,但头脑因为供氧充足还是很明白的。

    “陛下,这朝中事务?”

    徐阁老小心翼翼地说道。

    “朕养病期间,一切由镇南王处置,所有事务都先禀报镇南王定夺!”

    天启说道。

    徐阁老赶紧闭嘴。

    反正不是镇南王也是他大爷,他大爷如今对他肯定言听计从,既然这样镇南王就镇南王吧!

    “那逆党?”

    孙阁老问道。

    “同样交镇南王处置,另外黄立极致仕,方阁老回内阁,传旨给孙传庭要他夷平察汉浩特,这个林丹汗简直胆大包天,另外给顺诚王等人下旨,顺化王谋逆作乱,牧地和属民他们几家分了,谁夺得算谁的!”

    天启说道。

    孙阁老赶紧也闭嘴。

    镇南王也把第二管子血输入了皇帝陛下的体内,他准备抽第三管子时候被天启阻止,既然这样杨信也就不跟他客套了,这两下子也得个七八百毫升了,虽然他的造血功能比较强大也不能当抽水机啊!

    “陛下先在此静养,臣到德胜门为陛下捉拿此贼!”

    镇南王随即说道。

    “有劳兄长!”

    皇帝陛下说道。

第六五四章 大汗的哀羞

    “镇南王!”

    “镇南王进京啦!”

    ……

    伴随着两旁的无数欢呼声,镇南王骑着马,穿着御赐的蟒袍,顶着头上郡王的七缝皮弁,在骑警的护卫中一边朝两旁拱手致意,一边向着德胜门前进。

    这时候已经是清晨。

    实际上林丹汗的进攻已经停止。

    因为城外满桂的一万骑兵已经到达并且开始列阵,虽然这一万骑兵数量仍旧和林丹汗没法比,但后者还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维持对德胜门的进攻。而且林丹汗部下最初的那股锐气已泄,他们四万大军持续进攻大半夜,除了在城墙下丢下三千多具死尸,没有得到其他任何收获。

    说到底这支拼凑起来的杂牌,一旦真正受挫就很难再有足够的勇气。

    他们对林丹汗又没什么忠心。

    包括察哈尔部也一样。

    因为天启在草原的大举修庙,草原上牧民们对这个大明皇帝还是很敬畏的……

    大师们也很有用。

    至少他们对草原牧民很有用。

    遍布草原的目前为止总计三十多座敕建寺庙,尤其是开平城里那座耗资五万两的辉煌大庙,让大师们在领着九千岁供奉,舒舒服服念经的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神话天启,神话杨信,神话九千岁。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啊!

    做的好了,九千岁下一期的布施会增加的。

    不就是编些故事嘛,话说号称天花乱坠的大师们最会这个,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而九千岁布施的增加可以让他们的小徒弟们更多,而小徒弟们多了,大师们当然喜欢了。

    牧民们可都相信他们,在这种事情上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林丹汗却背叛了他们。

    而且林丹汗也没钱布施,这是主要原因,他信别的倒是次要的,话说他自己都快吃不饱饭了,哪有钱给大师,这种情况下大师们当然不会说他好话,一边是被神话的天启等人,一边是被抹黑的林丹汗,天长日久那些牧民心中倾向谁就不用说了。

    这时候别说是其他部落,就是察哈尔部上层对他也很不满。

    他想一统草原,他想宏图霸业,可那些台吉诺颜们不想。

    那些台吉诺颜们就想着在自己属民的供养下,舒舒服服地喝酒吃肉醉生梦死下去。

    而天启可以给他们。

    分家后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或者说忠顺公,带着他那帮台吉诺颜,或者说大明的子爵男爵们,人家已经在过这样的日子了,虽然因为天灾也挺紧巴,但得看和谁比,比起林丹汗部下那是强多了。林丹汗手下的诺颜们,早就已经在向往这样的日子,抢钱抢女人时候当然不会有人考虑这个,毕竟那时候被大发横财的热情支配,可抢不到钱抢不到女人,反而让自己陷入困境时候,那这个问题就很容易爆发了……

    城外的蒙古兵正在一片混乱中。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逃跑。

    尤其是刚刚被吞并的东土默特部,甚至已经在绕向其他城门投降。

    不得不说这支大军和勋贵的家奴一样,完全对不起那些招他们来的人信赖。

    既然这样杨信也就不和林丹汗啰嗦了,城內有三千精锐骑警,城外有满桂的一万骑兵,内外夹击,由他亲自率领一战击溃林丹汗,向京城百姓继续展现他的所向无敌。

    “诸位父老,杨某来迟了,幸好老天保佑,还不算太晚,昨夜京城安然无恙全赖诸位父老,所有参与守城者每人赏十两,伤亡者依九边募兵例抚恤,另外斩首者以首级记功。

    其余守城者均分。

    你们可以歇息,剩下的交给杨某了。”

    杨信喊道。

    两旁立刻一片欢呼。

    不得不说镇南王就是镇南王。

    杨信就这样在欢呼中继续昂然向前,在他身后骑警队完成集结。

    甚至包括理藩院的部分蒙古人也加入,话说那些蒙古爵臣其实都有人在京城的,通常都是他们的儿孙们,分出一支在京城额外授予锦衣卫世职享福,顺便从理藩院领他们的俸禄,然后用俸禄在京城购买所需,再想办法运到部落,这样比通过那些商人要便宜的多。

    话说他们也很精明。

    三千半身甲的精锐骑兵,在人群中形成一片钢铁洪流,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甚至队伍后面还有不少青壮跟随,话说一打起来跟着捡人头也好,这些骑兵肯定不会停下割人头的,这些青壮就可以做这个了。

    冒领肯定不行。

    但割人头时候扒装备捡战马,这些都是可以的,到时候首级战功骑兵们分,青壮们有装备和战马也同样能够捞一笔。

    这时候镇南王亲自出马,胜利是毫无悬念的。

    紧接着杨信通过德胜桥。

    德胜门已经打开。

    同样在城墙上守军的欢呼中镇南王率领的骑兵踏出德胜门……

    “把本王的旗帜举起来!”

    杨信站在城外的尸山血海中说道。

    这里的确堪称尸山血海,作为林丹汗的主攻目标,光德胜门瓮城到护城河间这一小块地方,就堆积了上千具死尸,而护城河的冰面上一片血色,冻结的死尸和鲜血构成很有冲击力的画面。

    他对面的两军已经列阵完成。

    满桂部在东北方,一万骑兵排成钢铁的墙壁,所有骑兵全部密集靠拢,一支支带着小三角旗的丈八长矛竖立,恍如一片飘浮在钢铁反光上的云霞。

    而林丹汗带领的蒙古骑兵则列阵西边,但数量已经不可能有四万了,最多也就三万,除了在攻城时候折损的,其他很显然就是在满桂到达后逃跑的,不得不说这些家伙太令人失望了。他同样也分成了两个阵型,一个正对着满桂,但不是察哈尔骑兵,应该是苏布地率领的杂牌,很显然目的就是阻击满桂,不过这些杂牌同样很难说怎样。

    他们的核心就是朵颜苏布地。

    他是塔布囊,也就是黄金家族姻亲,过去依附于哈喇慎,主要牧区在宁远以西的山区,号称拥有上万骑兵,但实际上也就五千左右。

    他就是想趁机做热河山区的老大,

    哈喇慎在之前遭到林丹汗的暴打后实力锐减,全靠大明保护才能幸存,满套儿的东土默特这次被林丹汗灭了,热河这片山区他的实力最强,他就是想混个王爷,但他想混个王爷,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同样拼凑起来的诺颜和塔布囊们就不一定了。

    人家又捞不到王爷当。

    而林丹汗率领的察哈尔骑兵主力则对着德胜门。

    他们的装备混乱。

    棉甲,锁子甲,札甲,也有少量胸甲之类,基本上都是明军淘汰然后被晋商卖给他们的,武器仍旧以冷兵器为主,但也有少量火枪,甚至就连小炮也有几尊。

    而且也没什么编制。

    依然是他们那套拼凑式,各部诺颜带着自己的部属,跟随着那些洪台吉们,因为各个诺颜能出动的兵力都不一样,所以总得来说阵型混乱,只有林丹汗身后的主力,也就是他直属的还有点军队样子。

    杨信的旗帜在身后缓缓竖起……

    “林丹巴图尔,老朋友来了你怎么不出来?”

    杨信吼道。

    说完他催动战马踏着死尸过桥。

    对面林丹汗的阵型中,立刻显出一阵混乱。

    话说察哈尔部认识他的可不少,当年在广宁城下他活捉林丹汗的场景,可一直留在参战的数万察哈尔骑兵脑海中。

    但林丹汗没有回答。

    “林丹巴图尔,陛下以王爵相授,每年给你们俸禄,赏赐,让你们的子孙可以到大明享福,给你们修建寺庙祈福,保佑草原兴旺,咱们拍着良心讲,大明皇帝对你难道不够恩宠?可你是如何回报的,上次你造反作乱,大明皇帝赦免了你,依然对你恩宠有加,现在你又造反作乱,杨某在草原上朋友无数,还是头一回见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

    博硕克图汗从不造反。

    卓里克图汗从不造反。

    车臣汗归顺后也从不造反。

    草原上哪个如你这般忘恩负义?”

    杨信吼道。

    博硕克图汗就是卜石兔,人家本来就是博硕克图汗,只不过大明过去按照带兔的恶趣味,一直音译卜石兔,卓里克图汗是炒花,他本来全称就是舒哈克卓里克图洪巴图鲁,也可以叫卓里克图洪巴图鲁,卓里克图的意思是勇敢,他其实也有个带兔的旧称,他叫爪儿兔。而车臣汗是硕垒,车臣的意思是智慧,这是天启给他们的汗号,另外续顺公,忠顺公这些也有汗号,他们都可以称汗,除了续顺公以外其他汗一人一根九斿白纛。

    续顺公是女真,他不用九斿白纛。

    杨信吼完之后,林丹汗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紧接着他从侍卫中间催马走出。

    不过他是肯定不敢靠前的,已经被杨信掐着脖子活捉过一次的他,很清楚靠杨信太近的后果,所以紧接着他弟弟粆图走出并到了杨信面前。

    “镇南王……”

    在京城住过三年的粆图拱手行礼用汉语说道。

    “你也背叛陛下?忘了当年陛下对你的信任?陛下让你回去,是让你用在京城学到的,带着草原上牧民过好日子,不是让你们造反的。”

    杨信义正言辞地喝道。

    粆图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在京城期间,的确因为与皇帝陛下年龄相仿,经常被召见到科学院,毕竟皇帝陛下对草原也很感兴趣。

    “镇南王,我兄长是接到圣旨。”

    他很不自信地拿出圣旨。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假的?更何况让你们进攻京城难道也是圣旨?”

    杨信威严地喝道。

    粆图低着头无言以对……

    “回去告诉林丹巴图尔,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草原蒙羞,佛祖不会保佑这种忘恩负义者,今日杨某就与他一战,陛下已经下旨,废除他的顺化王爵位,废除他的汗号!”

    杨信喝道。

    他的声音还是很大的,远处的林丹汗听的很清楚。

    “我乃全草原的大汗,何用你们的皇帝来封!”

    林丹汗怒吼道。

    “大汗?当年你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时候,就已经不再是大汗!”

    杨信义正言辞地喝道。

    “对,你早就不是全草原的大汗,你都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了,还有什么资格称全草原的大汗!”

    “你是全草原的大汗?咱们土默特可不认!”

    ……

    他身后一片起哄的。

    这都是理藩院那帮,这些算是各部常驻京城的代表,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彻底毁掉林丹汗雄心壮志的机会,后者雄心壮志的依据,就是他作为达延汗直系继承人的正统性,理论上他是草原的共主。虽然漠西各部是不承认的,但无论漠南还是漠北都是认的,哪怕当年俺答汗也称汗,但却只能是护卫汗廷的小汗,而漠北的硕垒尽管不听他的,但自始至终也只能以济农自居。

    大家还是尊奉达延汗创立的这个体系。

    大汗,小汗,济农,各部的洪台吉,台吉,诺颜,与台吉们联姻的非黄金家族塔布囊们。

    体系始终存在。

    但当林丹汗被杨信俘虏,不得不向天启称臣纳贡换取自由后,这个本来就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体系,也就自动宣告终结了,大汗都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将草原献给了大明皇帝,那么什么大汗小汗,什么济农洪台吉之类,统统也就成为历史了。

    大家不再是尊奉蒙古大汗的部落,而是跟随着大汗向大明皇帝投降后,得到大明皇帝恩赐以不同爵位,赏赐以不同牧区的大明皇帝属民。

    大家也愿意做这个属民。

    大汗什么也不能给他们,既没钱给他们修庙,也没钱给他们发俸禄,更没钱给他们互市得到的那些。

    而大明皇帝全都可以给他们。

    那么他们会选谁……

    “圣驾到!”

    蓦然间德胜门上响起喊声。

    杨信意外地回过头,然后就看见天启坐着肩舆,出现在了瓮城上。

    他赶紧下马。

    后面理藩院那帮也赶紧下马。

    粆图犹豫了一下,也赶紧下马,跟随着杨信一起行礼。

    “朕就在此处,粆图,把那个圣旨拿来,朕倒要看看这是一份怎样的圣旨?”

    天启缓缓说道。

第六五五章 天可汗

    粆图转回头看着他哥哥……

    天启要的不是圣旨,这份圣旨谁都知道是假的,他要的是一种臣服,如果这时候他们送上圣旨,那么天启就明确告诉他们,这份圣旨是假的,你们是被人骗来的。

    他是皇帝。

    他亲自出来证实这一点。

    然后跟随林丹汗的各部,你们统统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不予追究。

    但即便是被人骗了,林丹汗进攻京城也是犯罪,其他人属于不知道,虽然跟着林丹汗一起进攻京城仍旧不对,但也算是情有可原,皇帝陛下可以仁慈地宽恕这些人。至于林丹汗肯定罪无可赦,就算是不杀他,这个顺化王的爵位也是肯定要废除的,但那样的话其他各部肯定散伙,如果天启再一家随随便便给点赏赐那就更散的毫不犹豫。

    然后林丹汗就完了。

    他就剩下一支孤军如何面对杨信和满桂?

    甚至察哈尔部内部,都一样会背叛他,天启就算废掉林丹汗,也一样会把顺化王的牧区分割,就像当初锡尔呼纳克杜棱的忠顺公一样,把原本整个划给林丹汗的牧区,再直接给他部下的这些鄂托克分割,这些鄂托克的诺颜们只要倒戈一样会得到封爵。

    而他们对此绝对没有任何不满,这本来就是他们想要的,过去他们是顺化王的属下,顺化王控制他们,以后他们都是直属理藩院的爵臣,他们自己管自己不用再听任何人的。

    就像炒花这些人一样。

    然后这支大军瞬间土崩瓦解,林丹汗的宏图霸业同样土崩瓦解。

    但如果……

    他哥哥催马上前。

    “我乃全草原的大汗,九斿白纛之主,何须臣服于你?”

    林丹汗傲然喝道。

    理藩院那帮一片哄笑,各种嘲讽之声立刻响起。。

    “你们难道不是黄金家族之后,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何须臣服于明人的皇帝?”

    林丹汗喝道。

    “陛下,臣等请为陛下前驱,捉拿这个逆贼献俘阙下,顺诚王与内喀尔喀五部所有臣民,永远臣服皇帝陛下,草原是皇帝陛下的草原,我们都是为皇帝陛下放牧牛羊的奴仆!”

    炒花的小儿子囊努克跪在地上喊道。

    “外喀尔喀七部亦世代忠于陛下,顺昌王及后代永为陛下奴仆!臣请仿效唐朝例,尊陛下为天可汗,草原臣民多不识官话,惟以可汗为尊,语及陛下之时亦以汗为称呼,如今臣父等人皆得陛下赐号为汗,臣民称呼之时多有不解,若独尊陛下为天可汗,则臣民皆知陛下为至尊,从此尊卑之分永定,草原之民皆知惟天可汗独尊!”

    硕垒的儿子本巴趴在地上说道。

    这番话很显然他准备很久了,否则以他才学了两年儒学的水平,是很难这么短时间组织起这些话的。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

    草原上牧民对大明皇帝也是称汗,他们的语言里这个词就是皇帝,但在大明的官方定义中,汗这个称号是肯定低于皇帝的,原本历史上圆嘟嘟与黄台吉书信往来时候还对这个称号问题进行过争论。而现在因为天启赐给这些蒙古郡王一人一个汗号,搞得草原上一堆汗,而老百姓称呼皇帝时候也是汗,这明显是不行的,需要明确尊卑,让老百姓能够准确分别谁才是真正的最高统治者。

    这样天可汗这个称呼就完全可以拿来使用了。

    不得不说硕垒作为最后归顺的,对皇帝陛下也是急于表现忠心……

    他是被吓得。

    在亲自率领部下主力参与上次大战后,他那颗原本还有些桀骜的小心灵受到沉重一击,大明军事之强让他心惊胆战,完全打不过啊,参战之前他觉得可以展现一下草原勇士的风采,结果实战却被步兵打成狗,那枪刺如林的方阵和恍如噩梦般的齐射,让所有参战的外喀尔喀骑兵至今心有余悸。

    而且上次战争其实他损失最大,因此战后得到的赏赐也格外多。

    作为蒙古各部里面距离最远,自然条件也最恶劣的,这些赏赐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太阳的光辉一样,打不过,臣服却有这样的好处,那他还矫情个屁,他在献媚这一点上,完全已经到了不顾脸面的地步……

    话说献媚而已。

    只要能换来赏赐,让那些零下三四十度严寒中的属民有米吃,不至于一片片饿死就行了,打又打不过,不献媚还能怎样?

    反正他那片地方八辈子也不用担心会被皇帝陛下惦记……

    他都呼伦贝尔大草原了,冬天都奔零下五十度了,谁会惦记他那种地方。

    本巴这话说完,剩下那些恍然大悟。

    “臣恭请陛下恩准,从此草原臣民以天可汗称呼陛下!”

    “天可汗,臣等誓死效忠天可汗!”

    ……

    然后一片献媚的。

    “准!”

    天启威严地说道。

    然后本巴等人立刻欢呼起来。

    囊努克甚至激动地舞蹈起来,以此表达他在天可汗的阳光下快乐的生活。

    他们这边载歌载舞,向着皇帝陛下献媚,那边的林丹汗傻眼了,天可汗的诞生,让他这个呼图克图汗怎么办?人家是天可汗,他就是个长寿汗,他再怎么长寿也得被天压着,人家直接天了他算个屁。

    “你们,你们……”

    他悲愤地怒吼着。

    然后他弟弟突然冲向前方,紧接着趴在地上……

    “罪臣有罪,恳请天可汗赐罚!”

    粆图诚惶诚恐地喊道。

    他又不傻。

    他哥哥已经完了,杨信都来了,他哥哥哪还有成功的希望?

    当年杨信一个人都能把他哥哥活捉,更何况现在还有一支庞大军队,可以说打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最多也就是能逃出关外。

    可他哥哥已经傻到公然承认造反了,逃出去也得面对明军和各部围殴,炒花也罢,卜石兔也罢,包括硕垒,会摩拳擦掌地给明军当前锋。察罕浩特是别指望了,能带着部落逃亡青海就是好的了,但他已经在京城过了三年做梦一样的好日子,他可不想抛弃一切去流浪。他已经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了,他现在就想继续在大明皇帝的光辉下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不想在风雪中饥一顿饱一顿的赶着牛羊辗转逃亡。

    然后看着路边被风雪掩埋的一具具死尸。

    直到他自己也变成这样的死尸。

    林丹汗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他甚至都没明白这后者在做什么。

    下一刻几个诺颜突然冲出阵型,在林丹汗懵逼的目光中,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倒在粆图后面,向着城墙上的天可汗磕头请罪,然后他们各自的部下,也在阵型中下马跪倒磕头。而就在同时,林丹汗的阵型中更多台吉和诺颜们冲出,加入到向天可汗叩拜的行列,林丹汗的庞大阵型,就这样仿佛蔓延的垮塌般,一片片矮了下去,无数头颅叩拜在地。

    天启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林丹汗。

    林丹汗依旧在茫然地看着那些跪倒的部下,这些背对着他跪倒,仿佛膜拜神灵一样叩首在地的部下,甚至没有人再回过头看他一眼,而他弟弟则捧着那份圣旨膝行向前,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男人,正在从他弟弟手中接过这东西。他回过头看着身后,身后是无数同样叩拜在地的部下,只不过这些原本用敬畏目光看着他的部下,现在同样没有一个看着他。

    他们在诚惶诚恐地向着另一个人膜拜。

    “天可汗!”

    “天可汗!”

    ……

    这个称呼仿佛带着妖法般,在他耳边不停地响着,然后他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旋转起来,然后越转越快,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在同时他胸口一阵难受,而且伴随着剧烈的头疼。真得疼到仿佛炸裂般,疼到他忍不住抱着脑袋发出惨叫,很快他喉咙里一股血腥传来,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口,然后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色……

    “这血喷的,真壮观!”

    镇南王看着仰头喷血的林丹汗,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可怜的林丹汗终于被这些背叛者气到吐血了,他这种饮食不科学的人一般胃都不好……

    气到吐血其实是胃出血。

    虽然生气好像和胃没什么关系,但气到吐血真是胃出血。

    镇南王一边研究着医学问题,一边看着林丹汗吐着血从马背上坠落,而此刻居然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看着这位大汗,包括大汗的亲弟弟,所有人都依旧跪伏在地上,叩拜着他们的天可汗。而且这种叩拜依旧在蔓延,甚至就连苏布地那边,那些台吉,诺颜,塔布囊们也在纷纷抛弃他,选择跑来向天可汗表现他们的忠心。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让杨信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这时候的蒙古各部就是一盘散沙,但一盘散沙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夸张。

    可怜的林丹汗,原本历史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想在这种情况下一统草原,别说是他,就是他老祖宗复生,估计都没本事做到啊,不过这样也挺不错的,说到底镇南王对蒙古各部没什么特殊感情。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属于游牧民族的时代已经落幕,他们不会再有能力南下侵扰,未来他们就是一群普通的牧民,在枪炮的时代里能歌善舞下去。

    他们已经在能歌善舞了。

    镇南王的目光转向另一边,本巴和囊努克等人,依然在用载歌载舞表现他们的心情,娱乐着城墙上的皇帝陛下。

    就在这时候,满桂率领着一队骑兵狂奔而来。

    他手中还提着一颗人头。

    “臣蓟镇总兵满桂叩见陛下,叛臣苏布地为其部下斩杀,首级在此!”

    他下马向天启行礼说道。

    好吧,苏布地被自己部下杀了,这也是必然的结果,林丹汗这边都这样了,他那边当然要以他的人头换取皇帝的宽恕。

    “平身,卿辛亏了!”

    天启说道。

    “陛下,据其部下所说,是顺天巡抚刘诏为他们打开的白马关,而且刘诏还诱杀了试图入关报信的敖目,另外宣府巡抚洪承畴亦知其南下。”

    满桂说道。

    “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天启恨恨地说道。

    紧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杨信……

    “兄长,一切由兄长处置!”

    他说道。

    “臣遵旨!”

    在满桂对这个称呼愕然的目光中,杨信赶紧行礼说道。

    “至于此辈……”

    天启看着外面一片跪伏的身影。

    这时候已经基本上没有站着的了,数万蒙古骑兵全都下马,在他们的台吉,诺颜,塔布囊们带领下,跪倒在地叩拜他们的天可汗,而在他们前面,则是那些载歌载舞的。

    “之前给顺诚王等人的那份圣旨作废,顺化王保留,就由粆图承袭,但各部都分开,如何分封由兄处置,苏布地的爵位废除,所部同样分开划分牧区,也由兄来主持,让孙传庭派兵接管察罕浩特,那里能否垦荒耕种?”

    天启说道。

    “回陛下,其地大致既辽国临潢府城所在。”

    杨信说道。

    辽国临潢府城和察罕浩特也就隔着百十里。

    “那咱们也设立一个临潢府,契丹人能在那里建一座都城,咱们总不至于连契丹人都不如,没有人口就想办法迁移,此事交给兄!”

    天启说道。

    “臣遵旨!”

    镇南王赶紧说道。

    那里绝对可以垦荒,种别的不好说,但玉米绝对没问题。

    话说大明也该把手真正伸进西拉木伦河了,之前孙传庭其实已经在三江口修建了一座棱堡,作为辽河航运的上游终点和蒙古各部贸易,虽然西辽河无法通航,但沿着西辽河向西一直到经棚,这条线可是原本历史上内地商人的吸血线。从三江口开始沿着西辽河,西拉木伦河就是临潢的那个潢水,建立一串小的屯垦点,就可以为内地商人提供稳定的贸易市场。

    然后剩下就不用管了。

    那些奸商会让草原人民知道什么是贪婪与狡猾。

    这些混蛋都能用假银子欺骗善良的牧民啊!还放高利贷,自夸给牧民放贷就像挖不完的金矿!

    (春节快乐,今年我们都不出门拜年,邻村隔离了一家)

第六五六章 夹棍守护者

    “没找到?”

    杨信有些疑惑地看着许显纯。

    这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总计三万四千蒙古骑兵暂时驻扎南苑,而他们的那些台吉,诺颜,塔布囊们,正在镇南王身后吵得恍如战场般。

    他们在划分牧区。

    在他们中间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这是镇南王亲自主持绘制的,虽然也不是很准确,但已经勉强堪用了,一些错误之处由这些家伙自己补充。这片实际上相当于现代辽西,部分内蒙,甚至部分吉林的广袤土地,将分别根据爵位的不同划分为近四十块牧区。

    包括新任顺化王粆图的……

    话说他哥哥还没死呢!

    可怜的林丹汗至今还在病床上呢,虽然他犯了罪,但皇帝陛下慈悲为怀,准许他病死而不是凌迟,所以他依旧躺在南苑的一个破帐篷里,在几个大师念经下等着吐完血……

    他还得吐一阵子。

    而这些混蛋却在这里就在像分蛋糕一样,瓜分着原本属于他的领地。

    甚至包括他的女人。

    他的老婆孩子肯定会被他弟弟继续的。

    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镇南王一向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所以列席这场分蛋糕的囊努克,不用担心他侄女会成为寡妇,他已经和粆图谈的很愉快了,后者将成为他的新侄女婿,他们已经可以叔侄相称了。

    不过这种分蛋糕肯定不会和谐,原本在林丹汗时候,这些部落只是在同一个大致的区域游牧,哪里好去哪里,但现在将明确为每个部落固定一块,以后各个部落在各自牧区游牧,再也不能去别人的牧区。那么这就存在一个草场的好坏问题了,吵架是必然的,抡着拳头互殴,来一场摔跤都少不了,所以镇南王亲自坐镇,防止吵急了拔出刀子互砍的事情发生。

    另外他也代表朝廷参与了分蛋糕。

    毕竟皇帝已经下旨成立临潢府,那么这个府就必须有下属的州县,不可能只有察罕浩特一个垦荒区……

    实际上那里并不是最适合开荒的,真正适合开垦的土地在南边。

    所以杨信不管他们怎么分,给朝廷的计划中垦荒区必须留出来,从三江口沿着西辽河向西的通辽和开鲁,向外辐射的林东和林西,甚至向南一些再外围的小库伦,包括更南边的赤峰,原本的大宁,这些地方都得预留出来,以后统统要建堡垒移民垦荒。

    以后的确应该以向南移民为主。

    但是,在北方草原上,也必须得把触手延伸开。

    甚至包括道路都得修起来,尤其是纵贯热河山区的大路,必须恢复当年大宁都司,逐步将长城外一直到大兴安岭的这片山区单独设省。

    而就在镇南王亲自主持这场分蛋糕大会的时候,许显纯和曹文耀也在城内展开大规模抄家……

    这是必须的。

    天启把这项工作甩给他兄长,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

    放开手干,不用给他们老祖宗面子,话说皇帝陛下其实也很开心,一想到杨信在南京抄家的传奇,皇帝陛下就仿佛看到一条黄金和白银汇成的河流,源源不断流向自己的内库。

    抄家!

    必须得抄家!

    当然,还得把他弟弟找到。

    “找不到,应该已经不在城内,多数是趁乱翻墙逃了出去。”

    许显纯说道。

    “逃,他能逃到哪儿去呢?”

    杨信说道。

    他站在那里想了想,但他也想不出信王能逃到哪里。

    “算了,继续搜捕着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这样了,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倒是城内的抄家得抓紧。”

    他说道。

    他倒是不在乎信王。

    信王逃出去也没用,卢象升,孙传庭两大军头都不会理他,如果天启没有康复的话,他倒是可以出去造谣说杨信弑君谋逆,可现在天启已经起来,而且在京城公开露面了,那他再怎么扯也就是个野心勃勃的藩王。

    这就是杨信不惜以输自己血救天启的意义所在。

    天启一日不死,谁搞事情都是谋逆。

    “抄家倒是好办,城里这些爵臣家的产业,咱们都一清二楚,可这些守财奴都喜欢把金银堆在地窖里,甚至还是藏在隐秘处,他们的宅邸都很大,而且都有多处宅邸,想要把他们积攒的金银都找出来,恐怕还得费些心思,实在不行就得对他们用刑了。”

    许显纯说道。

    他说的也是事实,这时候老牌世家都喜欢这样,都喜欢把黄金白银堆在地下的某个宝库里,甚至都能因为堆久了连后人都忘了。原本历史上民初京城某个王府就出过这种事情,某个王爷后代败光家产,不得已把王府卖了,结果买到的人翻修时候,居然挖出了价值几百万银元的金银珠宝。

    “该用刑就用刑,这时候了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杨说道。

    许显纯点了点头。

    这时候田尔耕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

    “大王,这就是最先带头登城的义士!”

    关键时刻押宝成功的田掌印笑着对杨信说道。

    后者紧接着上前行礼。

    “小的刘宗敏见过大王!”

    他说道。

    “你叫什么?”

    杨信愕然道。

    “回大王,小的刘宗敏,陕西蓝田人,原本是打铁的,后来看旁人都赶驴为大王家运油,也买了几头驴到延安贩油,不想正遇着此战,小的虽说是个小商贩但也知道忠义,故此就与同伴登城帮助官军。”

    目前还是小鲜肉的刘宗敏赶紧说道。

    他就是最早招呼登城防守的那个,而且因为一身好武艺,在守城期间还杀了好几个攻上城墙的蒙古兵,之后带人增援并主持防守德胜门的田尔耕,对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杨信论功行赏,对最早登城的人进行重奖,田尔耕立刻就把他给带了过来,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愿不愿意当锦衣卫?”

    杨信说道。

    “大王栽培,小的祖坟都冒青烟了。”

    刘宗敏激动地说道。

    “那就跟着许掌印,看你这体格也是条壮汉,到北衙去当个理刑百户。”

    杨信说道。

    刘宗敏毫不犹豫地趴下磕头。

    北衙啊,理刑百户啊,这就是那种传说中最凶残,最没人性的刽子手,他就喜欢干这样的工作,这以后跟着镇南王,跟着许掌印,那前途无量。话说因为镇南王风格问题,锦衣卫这些年崛起的新秀,可全都是从理刑百户起家,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镇南王那个便宜侄子,还有许显纯手下目前头号打手孙云鹤,崔应元两人,全都是从这个岗位上起家的。

    真的是前途无量啊!

    然后许显纯带着心潮澎湃的刘宗敏走了。

    至于刘百户会不会像原本历史上一样,拿夹棍把这些勋贵脑浆子夹出来……

    这个应该是会的,就算刘宗敏还没晋级到这种境界,许显纯和他手下那帮爪牙也不是不会这样干的,这些年他们已经干过很多次了,这种觉悟还是有的,总之那些勋贵就交给他们了,这些豺狼虎豹们会让他们连渣子都不剩的。反正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且这些家伙自己也都算是罪有应得,到时候先把他们统统都榨干,然后再从各家各挑个小孩继承爵位,也算是对得起他们那些为大明血染沙场的祖先了。

    至于镇南王……

    杨信转身走向会场。

    但就在同时,一个家丁走到了他身旁。

    杨信疑惑地看着他。

    “大王。”

    后者将一封密信悄然递给他。

    杨信拆开看了看……

    “胡闹!”

    镇南王表情严厉地低声喝道。

    那家丁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待示下,而镇南王则很无语地把这份密信团在手中,随意地用手掌搓成了无数纸屑,然后什么也都没说,就继续走向了那些正在吵架中的蒙古爵臣们……

    “诸位,静一静!”

    他喊道。

    原本都已经有人打起来的会场瞬间寂静。

    而他身后的那名家丁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又转身离开了,就像一个飘忽的幽灵。

    而就在此时,涿州,冯府。

    “大王,犬子无能,累及大王!”

    冯铨之父,原本奉诏回京,准备接任礼部侍郎的原河南左布政使冯盛明满脸悲怆地向着信王行礼。

    此时的信王一身青衫,就像个普通的书生。

    而王承恩则一身奴仆打扮,徐掌柜和他手下几个伙计,则打扮成保镖,正在信王身后侍立,他们离开京城后,立刻骑马全速南下,至于马是徐掌柜在城外找朋友借的,从京城长驱百里至此的信王,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赶紧双手扶住冯盛明。

    “冯公,是小王无能,不能扫清奸佞,致使冯兄为奸臣所害,小王如今此来就是请冯公及冯兄妻儿,速速逃离涿州,恐怕此时锦衣卫已经前来,迟则恐怕为那些逆贼所害。”

    他说道。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拉人头。

    冯家可是涿州土皇帝,家中奴仆无数,估计打手也不少……

    原本历史上冯铨可是曾经自己武装过数千团练。

    虽然现在京城的情况还不知道怎样,但既然林丹汗大军到达,就算还没打进京城,这时候恐怕也已经包围了京城,也就是说京城外必然会出现短时间的无所适从状态。那么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京城外面迅速拉起一支队伍,然后就说许显纯这些奸臣造反,和九千岁,张嫣这对阉狗妖后一起控制了皇帝,正在大肆迫害忠良。

    他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不忍江山被这些奸臣毁掉,故此逃出京城举起义旗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诛奸臣。

    反正就是个旗号。

    只要能够在林丹汗攻打京城期间,利用北直隶士绅的拥戴迅速拉起一支足够的队伍,手里有了武力就好办了。

    说到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在信王的世界观里,他就不信这天下士绅不支持他。

    涿州冯家是第一批,反正冯盛明也没别的选择,他不反抗结果就是锦衣卫来把冯家抄了,反抗还有一线生机。

    “大王放心,老朽神宗万历十七年进士,历事三帝,对大明唯有一颗赤胆忠心,此等乱臣贼子,人所共疾,犬子既然已为大明尽忠,老朽岂能退缩,老朽这就召集家丁,护送大王前往州衙,请知州一同共举义旗。我燕赵之地,皆慷慨悲歌之士,自古忠义,还不至于让几个跳梁小丑毁了大明江山!”

    冯盛明慷慨豪迈地说道。

    反正冯家已经跑不了了,那就干脆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这种在官场混了四十年的老狐狸,那头脑都是极其好使的,他已经很清楚冯家要完了,除了拼死一搏没有别的出路,如今有信王这杆旗帜,冯家还有几百家丁,实际上几千都没问题。然后拥戴信王先去逼着涿州知州带头,再由知州下令召集其他士绅,利用信王哄着他们把这个锄奸的义旗先竖起来,同时向其他各地士绅发出号召,能骗几个算几个,万一真的群起响应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总之先打起来再说。

    输赢已经不重要,反正不打冯家也是要被抄家的,不举义也是死路一条,既然要死那就一块死吧,黄泉路上还能有几个作伴的。

    但万一成功那就不只是保住家业了。

    “冯公真是满门忠良啊!请受小王一拜!”

    信王激动地说道。

    话说他终于看到希望了,在这万马齐喑的黑暗中,他终于看到一丝光明了。

    “大王放心,老朽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跟那些奸臣周旋到底!”

    冯盛明赶紧双手抓住信王的双手,阻止他的行礼,同时一脸坚毅地说道。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家奴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下子扑倒在冯盛明脚下……

    “老爷,林丹汗进攻京城失败,镇南王进京,传闻抽血为陛下治病,陛下因而痊愈并驾幸德胜门,林丹汗所部睹圣颜皆畏伏,并上陛下尊号天可汗,林丹汗气急攻心吐血而亡,京城之围已解。”

    他说道。

    “呃?!”

    还四只手抱在一起的冯盛明和信王瞬间傻眼了。

    (我们村居然潜伏着一个年前回来的大学生,目前已进入封村状态,而且我们镇绝大多数村都已经开始封村,公路上一片空荡荡,太夸张了。)

第六五七章 勤王

    可怜的信王完全被打懵。

    他的宏图霸业才刚刚开始啊,难道就这样戛然而止……

    “大王,咱们还有机会!”

    徐掌柜突然说道。

    信王和冯盛明瞬间将目光转向了他。

    “京城距离涿州一百多里,看这位兄弟也跑的颇为疲惫,那么这个消息在民间传递也就仅限于此,官方邸报必然没这么快,咱们索性赌一把,冯公立刻派家丁在胡良桥截住拖延消息南下……”

    徐掌柜说道。

    他还没说完冯盛明就明白了。

    “这位兄弟说的对,这消息走邸报恐怕得明日才能到,更何况京城如今还正乱着,是否顾得上发出邸报还难说,其他各家在京城的人向这里报信,必然不会比我家更快,截断胡良桥能拖多久算多久。老朽这就点齐家丁,护送大王南下保定,只要咱们抢在消息传到保定前到达,剩下就是大王在保定振臂一呼了,张凤翔是山东人,就怕杨贼北上。

    他也是主张对杨贼开战的。

    只要咱们先哄他一下,就说林丹汗依旧围城,城内许显纯等杨贼党羽正杀害忠良,并与皇后魏阉勾结趁陛下昏迷招杨贼北上,试图弑君谋逆立太子继位,杨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他就必然会支持大王。

    只要这义旗竖起来,他也就骑虎难下了。”

    冯盛明说道。

    这个老家伙也挺毒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动身!”

    信王急忙说道。

    他这时候也忘了身上的疲惫。

    “大王,您就听奴婢一句,咱们回去找万岁爷认个错,既然万岁爷已经好了就不会有人动您了。”

    王承恩拉住他说道。

    “王公公,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要大王去向那魏阉屈膝?”

    冯盛明怒道。

    他忘了他家才是正牌的阉党,他儿子都管九千岁叫干爹了。

    信王略一犹豫。

    的确,他哥哥好了,那么要是回去老老实实认个错,最多也就是被扔到藩地圈养着,但这性命甚至富贵荣华是不用担心的,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的,不过……

    “快,请大王上轿!”

    冯盛明喝道。

    没什么不过的,信王是不用担心皇帝杀他,他们兄弟俩感情深,但天启肯定会杀冯家满门啊,天启好了,信王有退路了,可冯家却没有退路啊,这时候必须得搏一搏。外面的家奴立刻涌入,还没等信王清醒过来,就被他们塞进了一顶四抬大轿,信王还想探出头说些什么,徐掌柜顺手一把把他推进去,很显然他也是想要信王战斗下去的。而冯盛明则推开还想阻拦的王承恩,紧接着命令家丁去城北胡良桥截杀南下报信的,而徐掌柜回过头拉住他。

    冯盛明愕然地看着这位义士。

    话说他一直没搞明白,这位义士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冯公,先在城内放谣言!”

    徐掌柜说道。

    “对,能赚几个是几个,兄弟倒是个明白人!”

    冯盛明赞许地说道。

    的确,先在城内放谣言,至于那些士绅如何选择就不关他们事了,而且这些谣言威力不仅限于涿州,周围各地都会泛滥开。

    紧接着他们俩明白人就以最快速度启程,冯盛明带着两百多亲信家丁,护卫着冯家全家和数十车金银财宝,再加上半推半就的信王,还有在不断骂他们的王承恩,总之他们趁着天黑离开涿州直奔保定。而在他们后面,一百冯家的家丁埋伏胡良桥,截杀所有从京城来报信的,至于截杀到什么时候随他们便,这就是尽量争取而已,京城向南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但把消息拖延个一两天没什么问题。

    这时候消息传递除非驿站加急的公文,否则也就一天几十里。

    另外一些则在涿州散播各种谣言,包括林丹汗攻破京城,反正随便那些家奴们自己编造,冯家在涿州是土皇帝,他们家发出的相当于官方消息,周围各县士绅都以冯家为核心。

    总之截住真消息的同时制造各种假消息。

    然后让这些假消息肆意蔓延。

    涿州立刻一片混乱。

    冯家都跑了啊!

    这肯定是京城出事了!

    要么是林丹汗攻破京城了,要么是许显纯那些人招镇南王进京了,但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于北方士绅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后者。

    那真是噩梦一样。

    然后……

    然后他们怎么乱就不关冯盛明这帮的事了。

    他们第二天到达定兴。

    定兴依然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在林丹汗到达前,鹿善继给他爹鹿正已经送信告知许显纯等人抓了冯铨等人,但许显纯逼宫之后的一系列混乱,这个鹿正是不知道的。到达定兴的冯盛明等人,立刻用他们那套哄骗鹿正,而信王一路上也被他们劝得终于坚定了信念,说到底一个十六岁少年,很好哄的,有他证实那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而得知杨贼党羽已经和阉狗妖后合谋,招杨贼进京,并且林丹汗正在进攻京城的鹿正,立刻表现出他们鹿家的传统硬骨头……

    他家这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

    他在当天就召集定兴士绅,以勤王为旗号逼迫知县为首,在定兴打出了定兴团练的旗帜,而得知杨信有可能进京掌控大权后,那些士绅们也就像被火烧一样奋不顾身起来。

    然后下一个是容城孙家。

    孙奇逢在当天就得到鹿正的信并立刻召集容城士绅组建团练。

    下一个是新城的张果中。

    原本历史上为救杨涟等人而奔走的范阳三义士,在同一天举兵勤王……

    勤王没毛病,林丹汗兵临京城,北直隶士绅组织团练勤王,这是义举,不过就是知道被骗后,会不会解散团练,这个就很难说了,话说他们组织团练的真正目的又不是勤王。

    这可全是清流。

    他们全是纯粹的土地士绅。

    皇帝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林丹汗南下不值一提,北方士绅又不是没在咱大元治下高呼盛世过,但杨信掌权这种事情完全无法容忍,他们可不是江浙士绅有退路,他们的所有财富都在土地上。而杨信掌权的结果,就不是天启之前收个税了,他是要均田的,虽然现在局面还没明朗,但士绅们也得做好准备了,无论是不是要以武力对抗,先把枪拿起来都是必须的。

    没有枪就是任人宰割。

    先得有枪在手,才有资格谈别的。

    最终信王一行用了两天时间,从涿州跑到了保定,然后就像之前猜测的,保定巡抚张凤翔当天就下令召集军队勤王,保定及周围士绅群起响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忠君报国的赤胆忠心令人敬佩。而且不只是勤王,他还以保定巡抚身份发出公文,通知所辖各地官员,说许显纯等人在杨信指使下攻打承天门,并与九千岁及张嫣同谋,在京城大肆诛杀忠臣的同时,利用皇帝昏迷的机会假传圣旨招杨信进京。

    而且不只是他的辖区。

    他还迅速通知了山东,河南,山西等地巡抚。

    尽管第二天,真正的邸报其实就到了保定,但被张凤翔以情况不明为理由暂时扣下,至于同样得到了这个真实消息的鹿正等人,同样也选择了以这个理由为借口,继续默默组建他们的团练。

    枪杆子最重要。

    实际上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坏的消息。

    林丹汗没攻破京城不值得高兴,但杨信出现在京城,并且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才是最坏的结果,而且同时到达的,还有锦衣卫对勋贵对冯铨一党进行大规模清洗的消息,甚至还有逃亡的勋贵逃到保定,而他们那些添油加醋的所谓血泪控诉,更是让士绅们心惊肉跳。

    兔死狐悲啊!

    杨信一个人进京,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残害忠良了。

    这要是他的大军全都进京,那还不得分田地啊,反正这对天启来说又不是什么坏事,杨信分田地的结果,是皇帝陛下再无财政之忧。

    这更不能放下枪了。

    不但不能放下枪,还要继续扩充团练。

    必要的时候就得为自己的田地真正拼命了。

    但他们之外的各地官员士绅,因为距离缘故仍然不知道真实消息,依然在因为那些假消息而一片混乱,实际上真假并不重要,无论得到的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结果都是士绅们开始武装自己。甚至真消息对他们的激励效果更明显,就在同时仿佛给这个假消息作证一样,另一个对北方士绅来说恍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也传来……

    杨信的大军正式北上了。

    徐州的卢象升以皇帝的确被人下毒为理由,放弃阻击杨信的大军,任由其通过防区北上,并且亲自率领罗一贯部随行。

    当然,对于北方士绅来说,他们以什么理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信真的进京了。

    这个士绅的公敌,在江南搞均田的恶魔,这个屠杀士绅的刽子手,这个八年来堪称恶贯满盈的奸臣,已经事实上造反的逆臣,正式将他的魔爪伸向了北方善良士绅们的地盘,阴云正在遮住他们头顶那片原本明媚的天空……

    他们怎么办呢?

    (两章)

第六五八章 天下太平

    就在北直隶士绅风风火火大办团练的时候,京城的镇南王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太忙了。

    光数钱都忙不过来呢!

    在以许显纯为首,包括了著名夹棍专家的共同努力下,京城那帮勋贵们正在诏狱里哭爹喊娘地交出他们积攒两百多年的财富,虽然不可能全都进入九千岁的内库,但之前已经被掏空的内库,还是几乎瞬间被填满。现在九千岁都已经不得不重新开一座了,要知道最多的一天,就有超过五百万两银子送进宫,以前那座内库真装不下了。

    皇帝陛下依然在养病中,所以尽管部分勋贵家人跑去敲登闻鼓,但镇南王和锦衣卫的恶行依然不受任何限制。

    而且不只是这些勋贵。

    还有被抓的文官甚至太监的财产,统统都在迅速送进皇宫。

    整个朝廷内外一片颤栗,所有人全都心惊肉跳地看着抄家团,担心被株连成为下一个目标。

    这时候镇南王真没兴趣管这些小事。

    毕竟这些团练都是打着勤王的旗号,在地方官员的主持下,由地方士绅共同出资组建的,并不能算违法行为,只需要向他们说明实际情况,告诉他们林丹汗的问题已经解决,不需要他们来勤王了,各地把团练都解散就行,至于什么时候解散这个终究得需要一点公文往返的时间。

    这是内阁的事情。

    这种琐事完全不需要镇南王来操心。

    至于内阁当然责成兵部来负责,剩下就是孙阁老和兵部的事情了。

    不过兵部这段时间也乱糟糟,兵部右侍郎崔呈秀卷入逆案,但本人此前已经潜逃,估计是逃回老家蓟州,锦衣卫正在追捕中,孙阁老受了打击,对于公务上有点懈怠,实际上具体事务主要由左侍郎袁可立负责。但袁可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要先调度军需养着南苑那三万多蒙古骑兵,又要处理宣府和顺天两个巡抚辖区军队的安抚……

    俩巡抚都卷入逆案。

    刘诏被锦衣卫逮捕,但洪承畴潜逃了。

    那么他们两人部下的安抚,这个就需要认真对待了。

    还有卢象升和镇南王部下的北上,这些人的军需也需要兵部调度。

    话说袁可立真顾不上这些小事,至于传闻信王在保定,那个是锦衣卫的工作与兵部无关。

    实际上锦衣卫也不管。

    如何处置信王得皇帝表态以后,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活,现在皇帝不表态就是没想好怎么处置他弟弟,贸然抓来反而让皇帝陛下为难,所以干脆先放在那里。

    什么时候皇帝下定决心了,什么时候再去抓来。

    反正田尔耕亲自率领一千锦衣卫,已经前往保定,并且九千岁还给保定巡抚张凤翔下了密令,要他暂时将信王软禁起来。

    实际上这时候也没人认为会有意外。

    这场混乱已经结束了,无非就是一群不甘心新政的逆臣,设计利用信王和那些勋贵,还有林丹汗,试图搞一场政变,现在逆臣都抓了,勋贵都抄家,林丹汗兵败气死了。可怜的大汗,带着他那个宏图霸业的美梦,在那个破帐篷里躺了两天,最终在一群高僧的诵经中咽了气,也算是得到安息了,佛祖会保佑他到极乐世界的。

    那这还能有什么事?

    “天下太平了!”

    镇南王欣慰地说道。

    他终于完成了那些部落的牧区分割。

    原本顺化王所辖的土地,最终划分为一个郡王,五个伯爵,十八个子爵再加上三十一个男爵牧地,另外还包括一个府城,八个计划中的县城,每一个县城都会修建一座寺庙,邀请高僧入驻诵经为草原祈福。为了就近养活这些高僧,而且方便草原上的牧民购买粮食,还将为每个县配备一千户农民垦荒。

    他们按照太祖制度,所开垦的土地永不起科。

    也就是永不交税。

    当然,得按照民兵化训练。

    不过明军不会在这些地方驻扎,这些封爵手下的牧民都是大明的骑兵,哪还需要额外驻军。

    总之……

    “真的天下太平了!”

    镇南王看着面前的盟约,再一次确认这一点。

    而粆图带着那些爵臣们,正挨个在盟约上按手印,甚至拿小刀割破手指在上面签名,当然是汉文和蒙文双份的,不会写的也由别人教会了,不只是他们,作为证人的囊努克,本巴等人也一样签名。

    这个仪式还是很隆重的。

    他们签完这份盟约,然后天启会根据这份盟约,以圣旨来明确下来,从此世代遵守,就连后世的大明皇帝,也一样要遵守这份圣旨,这样也就可以让这些家伙彻底安心了。反正杨信从没想过惦记他们的地盘,这些家伙的地盘最好就是让他们一直放牧下去,少量垦荒建立商业小城可以,大规模垦荒转化为农业区的结果就是漫天风沙。

    还是让他们放牧吧!

    “大王,草原上的牧民将世代铭记您的恩情。”

    布尔杭古不无感慨地说道。

    他在京城好几年了,就是作为叶赫部的代表,他自己本来也是一个子爵。

    “别说这些了,阿敏在你们那里可还老实?”

    杨信说道。

    阿敏因为上次对代善的大战表现突出,也被天启赐了一个伯爵,并且以原本辉发部的属地做为封地,这样再加上叶赫部和重建的乌拉部,目前关外还有女真三部,叶赫部一个公爵,一个伯爵,两个子爵,乌拉部一个伯爵,再加上依然延续的建州部一个伯爵总共六个爵臣。三部大致上相当于现代长春,四平以东,一直到长白山西麓,不过其实绝大多数人口都在叶赫城,还有就是四平一带,实际上都在银矿上当矿工。

    女真勇士们现在已经完成工人化。

    而原本建州三卫的地盘被朝廷收回,包括赫图阿拉,那里单独设立了一个直隶州,辖区大致上新宾,桓仁,通化一带,而南部以鸭绿江口为核心,同样设立了一个直隶州,辖区包括凤城,宽奠,朝鲜的义州。

    义州归大明。

    目前明军在朝鲜与黄台吉维持清川江为军事分界线。

    “老实,绝对老实,日夜感念大明的恩德。”

    布尔杭古笑着说道。

    阿敏当然老实了,都到今天早就心如死灰了,再说大明这也算是为他报了杀父之仇。

    “老实就好。”

    杨信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不过朝鲜那边黄台吉派了人到我们那里,还是想着请求陛下准许其称臣纳贡。”

    布尔杭古小心翼翼地说道。

    黄台吉还是没有放弃投入大明怀抱的努力,金台吉好歹是他舅舅,他派人去向他舅舅求情,让他舅舅来向皇帝求情,这个也是很正常的。

    “他的事情就别想了,朝鲜是李家的。

    李家跟着大明两百多年,陛下不可能把李家的地给他,朝鲜必须是李家的。

    不过他想向大明称臣纳贡也可以,另外出去抢一块地方,他不是和德川家勾搭在一起吗?他可以去倭国抢,他在倭国抢一块足够大的土地,然后再来称臣纳贡,并且归还李家朝鲜的土地,那样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下劝劝陛下。

    我对他没什么恶意。

    这些年你们也看见了,我早就对他们没兴趣了。

    可是朝鲜这块地,是真不能给别人的,这是李家用两百多年忠心换来的,给别人会让忠臣寒心的。

    试想一下百年之后,朝廷把叶赫城封给别人,你们在九泉之下又会做何想?

    我没兴趣对他们家赶尽杀绝,再说他也没有后了,我还不至于对这样一个人不依不饶,但朝鲜这块地真的不行,他们要是在倭国打下一块地,然后向陛下献土称臣,那陛下才能考虑一下接受他们。”

    杨信说道。

    这样就可以挑动黄台吉和他老丈人狗咬狗了。

    至于结果……

    哪有什么结果啊!

    这时候黄台吉为了显示自己圣主明君的风采,都已经开始穿朝鲜人的衣服推行逆向易服了,而他那帮残兵败将们已经在和朝鲜人融合,再去和倭国人融合只能越来越弱……

    倭国目前平均身高可是一米四的。

    “这倒也是,那我们就这样转告他?”

    布尔杭古说道。

    “可以,你就告诉他,这是我说的,我这个人还没对谁食言过!”

    杨信说道。

    就在此时依次按完手印签完名字的蒙古爵臣们,也纷纷上前行礼感谢镇南王的恩情。

    他们都是真心的。

    至少在目前他们看来,这一切真是为了他们好,至于以后,那个也一样是为了他们好,这种制度对于这些部落上层绝对是最好的,以后手下属民要是敢造他们的反,他们可以请求朝廷帮助镇压,也就是说他们不用再担心什么,可以子子孙孙无穷尽地压榨他们的属民,维持他们醉生梦死的生活。

    就像当年印度那些土王一样。

    大英帝国想离开印度时候,哭着喊着不让走,甚至拎着枪要为英王锄奸崩了尼赫鲁的可是土王们。

    至于底层的牧民……

    他们有佛祖就行了,还要那么多干什么?

第六五九章 玷污太祖血脉

    完成分蛋糕的蒙古各部,带着在京城采购的各种货物,快快乐乐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天可汗赏了他们不少银子。

    另外镇南王还慷慨地给了他们各自贷款……

    反正最后都是回到他手中。

    这些蒙古人主要采购的就是粮食,他们得回去给家里的亲人撑过漫长的冬天。

    虽然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为了避免造成京城粮价上涨,他们直接去新城杨家的地盘购买,至于价格就好说了,反正不会坑他们的,总之这场完全可以用虎头蛇尾形容的大战就这样真正的落幕。而这也是草原上最后一批完成真正臣服的,至此察哈尔,内外喀尔喀,东西土默特,哈喇慎,永谢布,鄂尔多斯等部全部臣服大明皇帝。

    而科尔沁部则被林丹汗所灭。

    至于剩下还没有臣服大明的,还有漠北外喀尔喀的两个汗,也就是扎萨克图汗素巴第和土谢图汗衮布,他们和硕垒都是一个老祖宗,也就是达延汗的儿子格埒森扎。本质上也是林丹汗体系,这个体系就是以达延汗为始祖,达延汗一统东部蒙古各部,然后以自己的几个儿子,将这片区域一分为六,也就是六个万户牧地。

    这六个万户牧地分左右翼。

    左翼包括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右翼包括鄂尔多斯,永谢布,土默特。

    而其中察哈尔万户是大汗直属,一代代承袭到林丹汗,而兀良哈万户因为造达延汗的反已经灭亡,残部在阿尔泰山北麓的森林里,剩下右翼的三万户后来因为俺答汗的崛起,事实上脱离大汗自成一家。

    察哈尔部就是被他赶到辽西的。

    其中永谢布又分出哈喇慎,哈喇慎本身很古老,但达延汗时代被划分到永谢布万户统辖,后来逐渐形成单独的势力,而土默特在俺答汗死后,内部也是乱成一锅粥,最终又分出东土默特。

    原本依附明朝的朵颜因为和这两家通婚,最终成为和他们混杂的塔布囊集团。

    这就是目前各部的源头。

    至于喀尔喀由达延汗的两个儿子再分,其中五子阿勒楚博罗特率领自己属民后来南下为内喀尔喀,他也就是炒花的老祖宗,十一子格埒森扎率领属民留在漠北也就是硕垒的老祖宗即外喀尔喀。但一代代分到现在,实际上目前分成了三大部分,硕垒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外两部分就是素巴第和衮布,他们俩还没向天启称臣,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有硕垒的榜样。

    只要不吞并他们的地盘,他们是很乐意用称臣来换取封爵,尤其是封爵后每年的俸禄。

    他们的地盘是肯定不会被惦记的。

    至此达延汗留下的这个体系,除了这俩外其他全部归顺大明。

    至于达延汗体系以外,那就已经是漠西蒙古了,也就是卫拉特蒙古,包括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辉特,土尔扈特。

    那个与这个体系从来就不是一家。

    另外还有更北边的布里亚特,那个都到尼布楚了。

    不过因为和大师们关系密切,所以卫拉特目前最强的固始汗,实际上也已经向天启纳贡,但他这个纳贡和封爵不同,就是传统意义上番邦来打秋风性质,天启也没给他额外的封爵,但双方已经算是友好了。

    这样困扰大明两百年的蒙古问题,也算是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在持续了两百多年的互相纠缠后,大明与蒙古终于彻底握手言和,从此都在一个最高统治者的统治下。大明皇帝和草原上的天可汗双重身份的天启,亲自在皇宫召见了他的蒙古臣民,而且还向他们展示了电力,甚至让粆图亲自感受了一下,虽然只是略微电了一下,依然把粆图吓得五体投地,跪伏在天可汗的脚下。

    很显然雷电的神力把他吓坏了。

    这很有效。

    草原人民的科学水平还是有限的。

    一个拥有雷电之力的天可汗,完全让他们视若神灵。

    然后镇南王再表演一下徒手打死一只老虎,把一只棕熊摔出老远,那些草原爵臣们就载歌载舞了。

    总之他们就这样带着对天可汗的敬畏,带着对大明的忠诚,离开了京城,未来他们将在草原上各自的牧区,快快乐乐牧马放羊,伴着寺庙的钟声,念经拜佛虔诚地追求来世的幸福……

    “到底有没有来世呢?”

    九千岁很惆怅地说道。

    “这辈子活得舒坦就行,还管什么来世啊!”

    杨信无语地说道。

    “最近咱们爷俩也算恶名昭彰了,已经六个督抚上了题本,要万岁爷立刻把你赶回江南,说你在京城让天下不安,而且对咱们抄那些勋贵很不满,说这样显得陛下不够仁慈。还有对你给陛下输血治病有异议的,说这样是玷污了太祖的血脉,让太祖的在天之灵不安,就算陛下真中毒自有医药,哪有输血治病的,就算输血也得是输信王这样宗室的,而不是一个外臣的。”

    九千岁说道。

    说话间他把一摞题本递给杨信。

    “保定巡抚张凤翔,河南巡抚郭增光,山东巡抚李精白,山西巡抚曹尔桢,大同巡抚王点,宣大总督张晓,山东聊城人,直隶大名人,河南颍州人,直隶兴州后卫人,直隶大名人,山东淄川人,这动作都很快啊!”

    杨信看着这些题本说道。

    一水的北方籍,实际上准确说一水的阉党。

    很显然他的进京已经严重刺激了这些家伙,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了,至于输血问题是很正常的,谁知道他这种妖孽是不是在用妖法控制皇帝?

    这种传言早就已经有了。

    “这还是近的,知道了消息的,还有更远不知道消息的,接下来这些人恐怕也要上奏的。”

    九千岁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又如何?难道朝廷不是咱们说了算?他们上他们的奏折,咱们直接扔到一边就行了,如今还有些乱,过阵子看看差不多了,把这些家伙统统都赶回家养老,我这还没做什么呢,他们就已经忍不住了,这要是我真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杨信说道。

    “那要是他们真敢呢?”

    九千岁说道。

    “他们有这胆子吗?”

    杨信冷笑道。

    “保定那边的团练可一直没解散,听说鹿正和孙奇逢,已经在保定招募了一万团练,还买了数千支火枪,张凤翔那里正在整顿所属的军队,他手中大炮也有骑兵也有,而且信王一直在他们那里,这要是真横下心,也不是不敢造反。其实如今咱们也不缺银子了,何必再继续逼他们,不如给他们写封信,向他们做出一些承诺,他们说到底也就是怕你来均田,别的他们都能忍。

    这均田他们是真不能忍。

    这北直隶终究不是南直隶,那边都是良田,这里亩产能收两石粟那就是上上之田了。

    那些士绅就靠着这点不多的良田过日子。

    田地是他们的命根子。”

    九千岁说道。

    很显然最近的巨额收获,让他又缺乏动力了。

    “但这天灾降下时候呢?

    土地控制在他们手中,粮食就控制在他们手中,您能保证咱们这边撒银子赈灾时候,他们那里不涨价几倍?这些年京城粮价还不是我在撑着,要是没有我向京城运粮,这时候别说一两银子一石,五两他们都能推上去,这还是各地只是零零星星有些小灾,还不至于太缺粮食的时候。

    以后整个北方赤地千里时候呢?

    您能保证这些掌握着您自己说的,不多的水浇地的士绅,会不发国难财把咱们的银子掏空?

    您不能指望我。

    接下来的天灾不是一个县一个府,而是几个省,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持续十几年,咱们现在的确有银子,可银子不能当饭吃,咱们不控制粮食,结果就是用不了几年,咱们顶着一堆恶名弄到的银子,全都填到这些人的口袋。而且他们不会感谢咱们,他们只会继续扮演着正人君子,然后骂咱们是恶人,您现在还没看清这些都是什么人吗?

    这些年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这些官员士绅,哪个不是靠着您,把我辛辛苦苦弄来的银子全转到他们口袋?

    可捅您刀子时候他们犹豫过吗?

    他们都是白眼狼,永远喂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年他们吃咱们的喝咱们的,靠着咱们都一个个捞的金山银山,可一旦咱们要他们出力了,您立马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阉狗,需要捅您刀子时候,他们毫不犹豫。

    那既然这样您还管他们干什么?

    为何不把他们的地分了,像我一样把粮食控制在自己手中?”

    杨信说道。

    “可他们要是造反怎么办?”

    九千岁纠结地说道。

    这次他的确被伤了心,他的阉党卖他毫不犹豫啊!

    “敢造反更好,敢造反咱们连他们的银子一起拿过来。

    大爷您就放心吧,有我在,谁也翻不了天,先让他们闹着,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这朝廷咱们说了算。

    谁敢造反就灭了他!”

    杨信说道。

    既然这样九千岁也就不操这闲心了。

    其实他侄子说的也对,这些年他们爷俩顶着骂名,辛辛苦苦捞的银子真的都被北直隶这些阉党给以各种方式瓜分,但即便这样,这些白眼狼也没真正对他有什么忠心。

    他可是差点就被弄死。

    而且在士绅控制土地的情况下,他手中那些银子的确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被这些家伙用粮食弄到自己口袋,他已经完全相信杨信所说的天灾会降临,他也的确准备好了赈灾,但银子不能给灾民当饭吃,最后终究还是要拿银子买粮食。

    这些银子还是要落到士绅手中。

    只有这些士绅手中才有足够的余粮,杨信能够提供的终究有限,更何况杨信也说过,江浙同样会卷入这场天灾。

    说到底均田的确是最简单有效,而且对皇帝来说最有利的方式。

    既然这样杨信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反正他也管不了……

    这京城的军权,警权通通都在他侄子手里,甚至五千杨家的家丁都已经进入京城,更别说还有一万五千大军正在日夜兼程赶来,九千岁很清楚这座城市已经算是落入他侄子手中,他侄子事实上已经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劝说他侄子可以,但他侄子想做的事情,他是没有能力阻拦的,哪怕就是皇帝也一样,不过好在他侄子还是忠心的。

    九千岁老怀欣慰。

    这就可以了,他都眼看着六十了,没必要管这些了!

    爱咋咋地吧!

    杨信目送他大爷返回乾清宫。

    这时候天启还得继续静养,九千岁也一直在乾清宫伺候着。

    经历上次的事情后,他已经不敢信任手下那些太监了,话说无论涂文辅还是葛九思,可全都是他真正的亲信,结果这些人还不是在关键时候背叛他?不仅仅是九千岁,就是天启都心有余悸,太子都差点被杀了,要不是曹变蛟能打而且够忠心,这时候太子早死了。既然外面的事情都扔给了杨信,那么还是把九千岁放到乾清宫最保险。

    天启也怕再被灌毒药啊!

    “这得给他们点勇气啊!”

    杨信自言自语着。

    他当然希望那些士绅造反了,现在他大义在手,军权在手,只要这些士绅敢造反,立刻就开动起来在北直隶搞土改。

    而且这些士绅明显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可他们就是不动啊!

    张凤翔的确至今没有解散之前以勤王旗号召集的军队,同样鹿正那些人也没解散勤王的团练,甚至其他各地督抚也一样,而山东山西这些地方的士绅,也依旧无视战争结束的事实,在各地默默组建团练。可他们只说不练,或者说只积聚力量但不敢动手啊,这些家伙一到动真格的,明显又开始习惯性萎了。

    这就很尴尬了。

    得想办法让他们真正下定决心才行。

    “大王。”

    一名家丁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杨信意外了一下。

    “走,回府!”

    他立刻说道。

    (一章)

第六六零章 末日浩劫

    保定,巡抚衙门后堂。

    “妖法,绝对是妖法!”

    宣大总督张晓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是颜神人,虽然颜神镇属青州府益都县,但实际上颜神官绅属于以淄川为核心的官绅集团……

    颜神就是博山。

    和青州府治的益都县隔着一百多里崇山峻岭呢!

    但去淄川只有四十里水路。

    还是顺流直下。

    明清之交以淄川县为核心,包括后来变成博山县的颜神镇,以及附近的邹平,长山,新城三县,再加上周村,就像苏锡常一样,简直就是个进士窝子,有一堆依靠八股文发迹的世家,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实力庞大的官绅集团。

    比如王象乾家族,他后面象坤,象蒙,象斗,象恒,象节,象晋,象春,象云全都是进士,还有张至发,毕自严,自肃,李化熙,翟凤翀,孙之獬,还有和黄澍一起挖黄河的河南巡按高名衡等等,仅目前还在的隆万天启三朝进士就好几十。而张晓这个宣大总督也不是最高的,最高是刚刚接替亓诗教的户部尚书毕自严,原本历史上还有首辅张至发,这些家伙都是互为婚姻,比如张晓一个儿子娶翟凤翀侄女,一个女儿嫁给了他侄子,张晓还有一个儿子娶了淄川王氏的通政使王孟震的女儿……

    不过老王已经被九千岁贬官扔到云南去了。

    这就是世代簪缨。

    但世代簪缨的意思也很简单。

    他们都是掌控地方几乎绝大多数土地的超级大地主,对他们来说镇南王的进京无异于噩梦了。

    他们的确都是齐党。

    过去他们跟在杨信和九千岁这个系统后面闷声发大财,全都捞的金山银山一般,后者在江浙荼毒士绅,他们跟在后面捡宝贝,所以他们默默看着杨信祸乱江南,最多偶尔仗义执言一下,但实际上是推波助澜的。

    但现在杨信终于把江南士绅祸害完了。

    然后轮到他们了。

    “把他自己的血输入陛下身体,陛下身体里流着他的血,那陛下还是过去的陛下?连血都换成他的了还不是变成他的傀儡?血都变成他的了,陛下还算太祖血脉?这个妖孽处心积虑,就是想以此鹊巢鸠占,名为忠臣实为窃国,什么割股奉君,分明就是谋夺江山!陛下已非陛下,血脉不再,正统已失,何颜窃据帝位?如今唯有信王才是先帝真正血脉,我等身为大明之臣,此时唯有奉信王正位,否则九泉之下何颜见先帝!”

    河南巡抚郭增光庄严说道。

    此时这座后堂上坐满了人,不仅仅是张晓和郭增光,此前上奏的李精白,曹尔桢,王点,还有张凤翔,甚至保定知府等地方官,以鹿正,孙奇逢等人为首的士绅,可以说众正盈堂。实际上信王也在,只不过他在内室没出来,得这些人商议出结果之后他才能出面,理论上他还是被软禁的,田尔耕率领的一千锦衣卫就在保定。

    但被阻挡在巡抚衙门外。

    不是张凤翔阻挡的,而是保定的团练。

    所以与张凤翔无关,他还象征性出去劝了一下,但团练们的正义感太过于强烈,坚决不允许这些阉党爪牙来迫害信王这样的贤王。

    所以田尔耕也没强行进来,说到底天启没做出决定,他要是强行闯进来造成什么意外,那信王就是被他害死的了,万一皇帝生气怎么办,这终究是皇帝一向疼爱的亲弟弟,所以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是肯定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而这些督抚们秘密集会的原因很简单。

    他们怎么办?

    杨信已经进京控制了朝廷,而且杨信的军队正在赶往京城,从徐州启程到京城以骑兵行军正常也就二十天,强行军能到十五天内,这时候这支一万五千人的精锐军团已经过临清。

    虽然杨信的确不是非得要这支军队。

    但这支军队到达京城的象征意义不同,他们代表着杨信正式接管京城。

    那么北方的士绅们怎么办?

    杨信是肯定要均田的,他在江南怎么干的有目共睹,这个混蛋不是突发奇想或者就为捞点银子,他是有一整套制度的,一套以均田制为基础,从政治到军事再到经济甚至包括教育等等,一整套很完善的制度。不论这套制度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什么妖魔教的,他的这套制度都是很可怕的,它彻底推翻了旧的体系,彻底把土地士绅踢进了垃圾堆。

    他在江浙已经完成改革。

    接下来肯定要向江浙以外扩散,而他到京城就意味着下一个目标是北方。

    北方的土地士绅们,必须得面对这场末日浩劫。

    真是末日浩劫。

    他们的一切都将彻底失去。

    土地没有了,家奴没有了,高利贷不能玩了,甚至都不能考科举做官,杨信的官员选拔又不是科举,他的那些大学就代表着他抛开了科举,据说他计划实行的是吏员考试。所有识字的都可以参加考试,合格的成为吏员,然后吏员根据考核晋升官员,旧的那些功名,在他那里是没用的,别说秀才,就是进士举人也得先去考吏员和那些连童生都不算的一起考试。

    那世代簪缨的八股文世家们还玩个屁呀!

    王象乾家族象字辈亲兄弟加堂兄弟从嘉靖四十四年开始,到上一科为止出了九个进士啊!

    这还不算举人。

    世代簪缨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家传的会写八股文吗?

    土地没有了,做官的近乎世袭权没有了,对于这些世代簪缨,所谓耕读传家的家伙们来说,这不是末日浩劫是什么?

    那他们如何应对这场末日浩劫?

    反抗?

    “这说起来容易,可真动手咱们打不过他啊!”

    李精白哀叹道。

    他是阉党,而且还是正牌阉党,吹捧九千岁时候不遗余力。

    不过他并没有个叫李岩的儿子。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就不信咱们以天下之力还斗不过他,启程前我已经与麻家通过气,若我等真起兵讨逆,麻家兄弟愿为前驱!”

    王点说道。

    他是大同巡抚。

    “说这些有什么用?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种话就是说说,要是这能管用也不至于让杨贼到今日,至于麻家兄弟都是旧军,别说是和杨贼打,就是孙元化的步兵他们都打不过,这些边镇将门都是耍嘴皮子,祖家的新军都被打败,你还指望这些人?”

    李精白无语地说道。

    “那我等还在此商议什么,干脆回去老老实实等着杨信的刀子落下好了!”

    王点怒道。

    众正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无言以对。

    旁边徐掌柜终于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众正们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诸位,小人对诸位一向仰慕,在小人看来,诸位都跟文曲星一样,一个个都是国家栋梁,大明的柱石,我等草民唯有仰望,唯有追随,就像跟着头羊的羊群一般。可今日我真以过去这种想法为耻,我没看到什么国之柱石,倒是看到一群婆婆妈妈,恍如内宅的妇人,妇人都比你们强,妇人遇上个贼人**的还能拿起剪刀捅一下呢!

    看看你们!

    人家的刀都已经架到脖子上了!

    你们居然还在这里纠结打过打不过?

    打不过就不打了?

    打不过就拱手交出一切了?

    你们能不能拿出点破釜沉舟的勇气?你们能不能像那些古代忠义一样,挺起胸膛搏一回?你们还不如江南那些士绅,人家至少敢真动手,至于打输了是另一回事,至少人家输的让人尊敬,你们却在这里絮絮叨叨地商议商议再商议,再商议下去人家的大军就进京城了,那时候这一万五千精锐骑兵南下,挨个要你们解散团练,你们是解散还是不解散?

    你们想保住自己的家业。

    可你们的家业不是靠嘴来保住,你们得实实在在地拿起刀子,告诉别人你们敢为保住家业血战到底。

    要是不敢拿起刀子,那就痛痛快快地洗干净脖子!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简直就是徒惹人笑!”

    他很没礼貌地说道。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说话!”

    张晓怒道。

    “简直混账!”

    “哪里来的狂徒?”

    ……

    众正们瞬间精神起来,一个个怒斥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家奴走进来,趴在张凤翔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的脸色一变,紧接着点了点头,那家奴随即离开,不过其他人并没注意这些,恼羞成怒的一帮督抚们正在怒斥徐掌柜。

    后者在怒斥声中岿然不动,破有几分舌战群儒的架势。

    就在这混乱中,那家奴很快带着一个穿件旧青布直缀,头上还戴着方笠的男子走了进来,正在怒斥徐掌柜的王点无意中回头,正好那人也抬起头,两人瞬间四目相对,王点瞬间愣住了……

    “洪亨九?”

    他立刻脱口而出。

    他旁边的张晓迅速转头……

    “张副宪,多日不见,您怎么与一庶人争执,岂不是失了体统?”

    那人笑着拱手说道。

    “都闭嘴,别再吵了!”

    张晓立刻喝道。

    好吧,这是之前潜逃的洪承畴。

    (两章,话说我们村现在都赶上街垒了,大路口拉起铁栅栏,修起保温板房日夜轮值驻守,小路口一律拿推土机堵死)

第六六一章 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在里面一片愕然的目光中,洪承畴摘下了头上的方笠,然后快步走到了大堂正中,并掏出一封信高高举起……

    “诸位,请看!”

    他一脸神秘地说道。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个信封上,但信封上面是空白的。

    “亨九老弟,你就别废话了!”

    张晓无语道。

    “赶紧说!”

    “快点!”

    ……

    其他人纷纷表达不满。

    这个家伙卷入冯铨的阴谋已经是尽人皆知,不过他的这种选择还是很令人意外的,毕竟他并不是北方人,他一个胡建人挤在一群北方阉党中间搞阴谋还是很另类。尤其是他还是个泉州人,这时候福建沿海士绅都正在捧杨信的臭脚,因为他对吕宋讨伐一片歌功颂德,搞得就像阉党吹捧九千岁时候一样,甚至就连黄道周这样的硬骨头,都不得不在家乡父老的严厉警告下,对杨信选择了闭上他那张臭嘴。

    洪承畴居然能加入倒杨阵营,这还是很让北方士绅敬佩的。

    当然,主要是银子给的够。

    晋商为了收买他,可是掏出了整整二十万两。

    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银子。

    “诸位,你们猜这是谁的?”

    洪承畴继续吊他们的胃口。

    张晓忽然瞪大眼睛……

    “孙传庭?”

    他惊讶地说道。

    整个大堂内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愕然地看着洪承畴手中空白的信封,看着洪承畴从信封里面缓缓拿出了一封信,然后同样缓缓打开,对着张晓展示……

    “答对了!”

    他说道。

    “这不可能!”

    王点难以置信地说道。

    的确很让他们意外,因为孙传庭算是杨信的老朋友,可以说就是靠着杨信才一路青云直上,不到十年就从一个知县升到封疆大吏,甚至因为战功封侯,成为大明官场一颗最闪耀的明星。

    这样的人加入倒杨还是太不正常了。

    当然,如果他真的加入那这局势立刻就不一样了,话说他可是真正手握重兵和卢象升并列军头,大明目前近半的精锐都在他手中。而且他的位置也特殊,如果他加入倒杨,从辽东直接南下入关,那时候杨信在京城可就腹背受敌了,而且他的加入会让卢象升和满桂也不会帮杨信。

    “没什么不可能,孙传庭终究还是咱们北方人!”

    张晓说道。

    这时候洪承畴已经把信递给了他。

    “诸位,张副宪说的对,孙传庭终究也是北方人。”

    洪承畴说道。

    王点等人面面相觑,这个解释明显不够。

    “洪某在离开宣府后,就直接去了宁远,此前太原侯已经得知苏布地擅离牧区,故此到宁远坐镇,洪某在宁远即见到了太原侯,而且此时英国公世子已然逃到宁远,太原侯对镇南王清洗勋臣之举颇为不满。”

    洪承畴说道。

    孙传庭的封爵就是太原侯,这个属于郡侯。

    他的确就在宁远。

    苏布地的牧区就在宁远附近,他的消失让宁远守军很警惕,按照此前封给他的爵位,他是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牧区的,宁远守军随即上报,孙传庭担心他想搞事情,便率领张神武部从辽阳赶到宁远警戒。倒是林丹汗的南下他不知道,林丹汗的牧区范围太大,就算离开了察罕浩特,也没人能联想到他会南下,他这种游牧部落说不定会去哪个山沟的草场。但苏布地作为一个伯爵,牧区范围有限,而且又紧挨着宁远,他一离开,就有去做生意的商贩回来报告了。

    不过孙传庭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跑到京城搞事情,孙传庭只是担心他会抢掠辽西的军屯而已。

    辽西走廊之前没有明军主力。

    明军目前留守辽宁的总共五部,其中赵率教在开原,曹文诏沈阳,毛文龙在镇江,周遇吉从赵率教部分出,单独率领一军驻扎广宁,孙传庭在辽阳带着张神武部机动增援。

    宁远是一个空档。

    毕竟辽东军抽调了近半南下,兵力上已经不是那么很充裕,对于不重要的位置很难顾得过来,不仅仅是辽西走廊,包括辽南也没有主力,实际上除了辽沈一线,其他地方的防御都很空虚。而且现在这些地方也不需要重兵,黄台吉是肯定没有能力北上,毛文龙和秦民屏南北夹着他,林丹汗有可能抢掠,但他和广宁之间还有内喀尔喀各部。

    后者足够提供预警。

    然后赵率教,金台吉,宰赛这些全都从侧翼杀过去。

    这时候的辽宁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了边患。

    “就是这样?”

    李精白还是不相信。

    实际上其他人多数也都不相信。

    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这里的都是老狐狸,还不至于会这么容易相信。

    “当然不只这些,太原侯说到底也是北方人,更何况也是读圣贤书的。”

    洪承畴说道。

    然而这个解释更是让众人一片鄙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太原侯开了几个条件。”

    洪承畴略显尴尬地说道。

    “说!”

    张凤翔毫不犹豫地说道。

    谈条件才是正理,扯别的都是虚的。

    “第一,攻入京城后,库府任凭太原侯所部取之。

    就算太原侯想为国锄奸,他部下那些将士也不能白跑,更何况曹文诏也罢,赵率教也罢,都是与杨信交情极深的,那曹文诏还是他结拜大哥,太原侯想让这些人转而与杨信为敌,没有足够的好处肯定不行。杨信这些天在京城抄家,据说抄了无数金银,这些得归太原侯所部将士。”

    洪承畴说道。

    “可!”

    张晓毫不犹豫地说。

    其他人纷纷点头,慷他人之慨而已,又不是他们自己掏钱。

    “第二,给太原侯和所部几个主将实封,也就是每人多少封地,而且不要北方的,必须的是南方的良田,左右杨贼一除,朝廷也是要收回江浙,他们这些人的封地不能少了,至少也不能低于万顷。”

    洪承畴说道。

    “可!”

    李精白迫不及待地说道。

    还是慷他人之慨。

    “第三,杨贼所有之商号,包括银行,南洋公司等等,全部归太原侯及其部下诸将。”

    洪承畴说道。

    “可!”

    王点说道。

    这要求一点不过分。

    说到底孙传庭能加入本身就是奇迹,没有高到吓人的条件是不可能的,条件越高越证明可能是真的,要是孙传庭要的少了,那才真正不敢相信。而且这些都是慷他人之慨,说白了就是把杨信捞的给孙传庭这些人,又不是说让他们这些人额外付出什么,再说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怎样,说不定这些家伙被杨信弄死,那时候肯定也就不用给了。

    “那就没有别的了,太原侯开出的就是这三条,不过诸位答应没用,必须得信王答应才行,而且得有信王的书面保证,诸位,咱们是不是把大王请出来,请大王来定夺?”

    洪承畴说道。

    说话间他环顾四周,正好和徐掌柜四目相对。

    后者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惊叫,那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整个人都不会动了,只是微微前倾着身子,不过洪承畴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依旧保持着自信的微笑扫过。而其他人则面面相觑,紧接着张凤翔就起身走进内室,而张晓等人则互相交换目光,实际上他们依然不能因此就下定决心。

    说到底……

    说到底他们就是不自信。

    这些老狐狸都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

    “诸位,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洪承畴笑着说道。

    张晓等人一片沉默。

    “我们可以答应卢象升等人,事成之后恢复他们失去的一切,甚至还可以给他们南京的财富,杨信在南京的银行囤积的白银,可一点不比京城少,卢象升这些人难道就不想分这几千万两?他们就不想夺回他们的土地?他们就不想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他们只要坐观就行。

    而杨贼也不是打不死,多买些线膛枪就是了。

    几千支线膛枪攒射,终究还是能把他打死,再不够就大炮轰,火药炸,只要我们横下一条心,终究还是有办法的。

    更何况我们后面还有整个大明的士绅。

    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湖广,江西,全都会支持我们,就是云南的黔国公也会支持我们,我们以天下之力,为何不能成功?只要我们这边开始动手,南方的杨贼党羽立刻被包围,被困死在江浙,我们需要对付的就是杨贼和他那些家丁。

    孙传庭加入,满桂就不会帮杨贼,甚至曹文耀也会倒戈,难道杨贼真就能用他那一万五千人来顶住我们?

    的确,我们也不能说万无一失。

    可你们有退路吗?你们真想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的刀落下,等着你们的田地被夺走吗?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在徐掌柜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洪承畴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讲着。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徐掌柜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

    而这时候,信王一脸坚毅地走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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