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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一章 先杀完这拨再说

    “镇,镇南王,您,您,您是何时回京的?”

    薛贞擦着冷汗说道。

    杨信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薛贞继续擦汗。

    他这时候已经可以用汗如雨下来形容了。

    “我给你一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该指证的都指证出来,那么可以按照之前那些逆案的犯人处置,你必须得死,但你的家人男丁流放,女眷和小孩释放,否则的话该如何处置你就与我无关了。

    弑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

    杨信阴森森地说道。

    薛贞不断擦着冷汗。

    “镇南王说,说笑了,下官对陛下对九千岁忠心耿耿,这,这弑君罪从何说起?”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带去诏狱!”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我要见九千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九千岁,九千岁,我冤枉啊!我是刑部尚书,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

    薛贞挣扎尖叫着。

    旁边锦衣卫很干脆地一枪柄敲在他脑袋上,紧接着薛贞晕倒,然后几个锦衣卫直接把他拖进院子,而那些家奴轿夫一个不剩,统统被锦衣卫抓起来,直接拖进了院子。

    这里暂时充当秘密监狱。

    锦衣卫内部已经不是那么可靠,这段时间包括北衙也被塞进不少乱七八糟,一旦真关押进诏狱肯定立刻泄露消息,然后就会面对孙承宗的反击,虽然这些人不是孙承宗的人,但如果他们弑君的罪行公开,那么杨信的进京就完全是正义的了。

    这样孙承宗及他背后的北方官员只能和阉党并肩作战……

    他们必然会保这些人。

    保住这些人,代表皇帝仍然只是单纯生病,不保这些人,让杨信得到弑君这柄刀,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同样杨信的身份保密。

    他不但没有进京,反而应该依然在邳州等待。

    这里的行动同样保密。

    无论后续的调查,抓捕,审讯统统都是保密的。

    直到杨信把整个案情审清,而且证据确凿,再拿到天启和九千岁面前,让孙承宗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只能接受这些人弑君的现实,然后杨信得到这柄刀开始下一步。此刻这里的锦衣卫都是杨家的家丁充当,再就是许显纯和几个确定可靠的,接下来对薛贞的审讯也在这座秘密的监狱,这是原本许家的一处产业,也不会有人注意,剩下就是把里面的几处房子墙壁加厚。

    一直加厚到足够隔音。

    然后把各种刑具搬来,话说这时候锦衣卫装备精良,甚至就连真正高科技都用上了……

    好吧,其实是电力。

    虽然这时候的初级发电机那点电压根本电不死人,但一台小型的畜力发电机产生的电流打在人身上也很凶残,至少不比狠抽一鞭子差,而且这种东西对那些不懂电力的家伙心理打击极大,毕竟这已经超出他们理解范畴。许显纯此前搞过多次试验,很多原本能扛住酷刑的硬骨头,被这个电一下就崩溃了,他还吓唬人,说这东西是仙家法器,能让电死的人魂飞魄散就是转世投胎都不可能。

    那些人还真信。

    许显纯已经准备好一套,接下来薛贞要是继续嘴硬,那就少不了要尝尝高科技的滋味了。

    “交给你了!”

    杨信对许显纯说道。

    他进京后直接找了许显纯。

    后者因为和他关系密切,原本已经开始被边缘化,虽然顶着北镇抚司掌印的职务,但真正事务由提督东厂的王体乾接管。原本历史上其实王体乾是司礼监掌印,而九千岁提督东厂,他很聪明的以高于九千岁的职位老老实实当爪牙,但这时候九千岁掌印,他提督东厂……

    主要是以前东厂没存在感。

    有杨信掌控锦衣卫,东厂哪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所以扔给了他。

    但实际上王体乾就是挂名,主要工作还是在司礼监,东厂就是用来养那些大太监们亲戚的。

    但镇南王坐镇南京后,许显纯身份微妙,撤又不好撤,一撤显得皇帝对镇南王不信任,而且许显纯这些年也的确是劳苦功高,所以在保留他的同时由王体乾以提督东厂坐镇北衙。

    说白了就是监军。

    “放心,干这个咱最拿手了,只要他没有汪文言的骨头,那就得乖乖地开口!”

    许显纯狞笑着说道。

    “你办事,我放心!”

    杨信说道。

    至于许显纯怎么折腾薛贞,这个他就没兴趣管了,老许的确已经成为干这个的专家,除了对上杨涟几个硬骨头失败过,剩下极少有他撬不开的口。杨涟三人其实也是因为后来不再管他们了,要按照锦衣卫目前手段真用上,说不定也就开口了。但既然皇帝已经铁了心要让他们三个在诏狱腐烂下去,那锦衣卫也就不管了,所以他们三人至今沉沦在诏狱深处。

    尽管他们要保护的人其实已经多数都比他们先行一步了。

    他们……

    他们实际上已经被遗忘。

    话说汪文言后台的那些徽州士绅地都分了,资助他进京那个家伙被徽州事变时候的贫民抄家,然后他带着几个族人抵抗,最后也不知道被谁给打死了。

    至于东林党更是成为历史。

    话说东林书院这时候都被无锡县改成了中学。

    杨信在江浙已经开始强制性义务教育,虽然这个词听上去挺夸张的,但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校舍什么的几乎不用投资,毕竟地方上有的是撤销的官衙。每个民兵营一座普及识字的小学,然后每个县一所中学,这个就不是义务了,属于有本事考了才能上的,每个布政使司辖区一所大学,但在南京额外一座,最终四座大学,这个就属于培养精英人才的了。

    这样旧的官府办的书院,基本上都被改造成了中学。

    私人书院就不关杨信的事了。

    实际上也有不少。

    “大王,您……”

    许显纯欲言又止。

    “咱们自己兄弟,不用什么大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既然陛下暂时还没危险,那就先过几天,咱们先给陛下把这些狗东西清理干净。”

    杨信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那以后如何?”

    许显纯小心翼翼地说道。

    “以后,以后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有我在,兄弟们的富贵不会缺了,就算有什么意外,大不了去我那里,再说想来也到不了这一步,就算我和陛下回不到过去,陛下也不会动我的,更何况陛下也没有能力动我。”

    杨信说道。

    他当然明白许显纯的意思。

    但他现在能说的也就是这些,实际上他也真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

    明年下半年陕西就要开始大旱降临了,明末大规模造反的前奏就是明年夏天渭北的王二,他的造反正式拉开了这场乱世的序幕,也就还有半年多点安稳日子,这种时候他哪有兴趣搞别的。这一轮他就是想着救回天启,然后让皇帝陛下赶紧完善他的蒸汽机,这种东西对未来的粮食运输非常重要,运河上,长江上,湘江上一水明轮蒸汽船,那对于各地的粮食运输意味着什么就不用说了。

    而他就是想趁机把天启的新政推行下去,使天启手中有足够的资金用于赈灾。

    这是最重要的。

    他负责提供粮食。

    无论他的罐头,南方产粮区,海外商船队运输,总之他提供尽可能多的食物,天启用充裕的税收购买,然后最大限度解决饥荒,并且维持目前他的商业体系,在这期间从北方重灾区移民南下。

    另外就是继续由天启以官方强制性推广地瓜。

    九千岁一直在做。

    每年他都会以天启的名义,在民间以赏赐方式,向那些旱田尤其是山岭薄田区的老百姓分发地瓜,而且逼着地方官当成考核政绩的标准,最终这时候整个北直隶,山东,基本上完成了地瓜推广。说到底九千岁和天启也没有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清楚真要是和杨信说的一样,那么地瓜是最有效的解决手段,今年夏天京城和北直隶各地的洪水,冀东的蝗灾,都检验了地瓜在饥荒中的优势。

    总之目前来讲杨信的目的还仅限于帮天启完成改革。

    当然,这也得看情况。

    因为他不知道北方士绅会以何种方式反抗。

    如果他们真得就是要拼死一搏,那杨信也不介意来个顺水推舟利用天启这把刀,把北方这帮家伙来一场清洗,说到底尽管他最主要折腾的是南方士绅,但真正需要用刀来清洗的,其实是北方士绅。对沈廷扬之流的确不好下刀,再怎么说这也都是对得起一个民族英雄称号的,但对于冯铨之流就无所谓了,镇南王这些年的确不喜欢杀人,但是……

    那是因为反抗他的那些绝大多数都不方便大开杀戒啊!

    杀张名振?

    杀陈子龙?

    还是杀郑遵谦之流。

    但现在跳出来的这些,可全都是死不足惜的,冯铨,孙之獬这些不杀那就对不起镇南王的审美观了。

    “别多想了,什么事等先杀完这一拨再说!”

    杨信说道。

    “也对,咱们杀这些弑君逆臣总是没错的。”

    许显纯说道。

第六三二章 继续逮捕

    半个时辰后。

    “这么快就招了?”

    杨信颇有些意外地说道。

    好吧,薛尚书的骨气就才支撑了半个时辰而已,扣除一些准备时间,实际上真正用刑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这种货色哪有什么硬骨头。

    他当初是跟东林那帮一伙,揪着方世鸿不放的西城御史就是他,后来看东林那帮人不行了,立刻改成献媚九千岁,然后从万历四十七年的巡城御史,不到十年就蹿升到了刑部尚书,说白了就是靠着趋炎附势而已。

    这种人根本不用费太多心思。

    也就是几鞭子的事。”

    许显纯笑着说道。

    杨信这才想起,当年他把王家那位公子挂在城楼上时候,带兵搜查他住处的就是薛尚书。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

    当年的东林党干将,现在居然已经成了对九千岁忠心耿耿的阉党核心人物。

    “客氏进献的药方是他给的。

    那东西原本就是普通的助战药,但霍维华找人改了几味药加重药性,虽然不能说是真正的毒药,但服用多了也一样毁身子,陛下年轻又贪恋了些,结果身子很快被掏空。陛下落水的确是意外,但不落水估计用不了半年也得因为体虚而得病,他们等的就是陛下得病,献这东西的目的就是毁掉陛下身子让陛下染病。

    然后他们再进行下一步。

    武之望等人给陛下开药时候,霍维华的内弟陆荩臣抢先拿到药方并迅速记下了药名,然后抢在九千岁到达太医院前头,通知就在太医院附近民宅的同党。

    再下一步是冯铨负责。

    冯家几个死士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已经炮制好了一批药材,但在里面加入了少量毒药。

    加的量不多。

    正常人就算服了最多也就是略微有些不适而已,但是药三分毒,绝大多数药都这样,试药的九千岁等人不会觉出异常,没病喝了肯定有些不适。然后得到陆荩臣通知后,这几个死士立刻挑出一味在药方上的药,送进太医院交给此前已经收买的小吏,后者负责和原本太医院的药进行替换。

    给陛下的就成了带毒的。

    九千岁等人试药没事,但本来身体被掏空,而且又因为落水而染病的陛下就不行了。

    当晚就咯血了。

    而且他们还以这种方式下了不只一回毒。

    单纯这一次下毒,不会让陛下像如今这样病入膏肓,之后九千岁因为怀疑太医院,故此自己安排魏良卿从外面买药,由武之望等人和他一同给陛下煎药。但魏良卿这种蠢货根本什么都不懂,他身边的人同样被冯铨收买,然后哄着他去他们安排好的药铺买,最终买的还是加毒药的,只不过加的更少,少到就是武之望这些人也查不出。

    这些天陛下服的每一剂药,里面都有极少量毒药。

    一剂的确没什么事。

    但几十剂累积起来,就足以让陛下中毒深重了。”

    许显纯说道。

    “玩的很绝啊!”

    杨信忍不住感慨道。

    不得不说这些家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毒下的令人惊叹,不过关键还是九千岁防御不力……

    也不能怨他。

    毕竟这都是他宠信的人。

    冯铨也罢,霍维华也罢,还有里面的薛贞,全都是他宠信的,陆荩臣也是他身边的亲信,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人在玩阴谋。

    这就是他这个阉党的致命软肋。

    没有忠诚可言,全都是趋炎附势,靠着拍马屁上位的货色,这些人平常时候的确很好用,基本上就像狗一样听话,但却经不起什么考验,更不会有什么大局观,平日都嘴上无比忠心,但真正到了影响自己利益时候立刻叛变,甚至他们心中都没有把九千岁当首领过。

    在他们心中九千岁还依然是只个阉狗而已。

    那些大小太监也一样。

    他们跟着九千岁的确看起来都是忠犬,但实际上有利可图时候,一样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他。

    魏良卿倒是忠心。

    可这个人没本事,就是一个纯粹的酒囊饭袋,被人玩了还帮人数钱的货色。

    最终当内部这些人搞阴谋时,九千岁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眼睁睁看着他们给皇帝下毒,而且这些毒药还是他亲手端给天启的。

    这真得很悲哀。

    “怎么办?”

    许显纯说道。

    “还能怎么办,统统抓起来,你去霍维华家,他这时候应该还没从信王府回来,正好在路上伏击他,我去冯铨那里,小心别惊动旁人!”

    杨信说道。

    他们早就安排了人跟踪,霍维华和冯铨离开冯府后,一直就在锦衣卫的跟踪中,这时候冯铨已经回来,他和孙之獬去了孙承宗处,但霍维华一直就在信王府没出来。抓冯铨还是必须秘密动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摸进冯家直接把人带走,霍维华那里伏击就可以。

    只不过……

    “信王那里……”

    许显纯欲言又止。

    “他搞不出什么花样,就算陛下驾崩也还有太子呢!”

    杨信说道。

    崇祯居然卷入其中,这一点他也很意外,很显然这家伙也开始动自己的小心思了,他哥哥明显情况不是很好,两个侄子一个三岁,一个才刚刚一周岁,估计他也看到了机会,现在这个当年的小屁孩也长大了,开始有自己得理想了。

    不过他真没有什么机会,哪怕天启真死了也没用。

    别说是还有杨信了,就是卢象升和孙传庭也不会允许他染指皇位。

    至于霍维华这些人找他,无非就是想拉一个救命稻草而已,或者当黄泉路上做伴的,反正也不用付出什么,就是忽悠而已,但指望他是根本不可能。

    “薛贞还供出一件事,他们收买的那个小吏的确是被他们灭口,先请过去喝酒灌醉,然后用被子捂死,又扔到水沟伪造成酒醉溺水,再收买那些仵作查验时候故意确定为溺水。但如今这个人的死尸却被人挖出盗走了,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匆忙从冯家离开。”

    许显纯又说道。

    “哈,看来咱们有同行啊!”

    杨信饶有兴趣地说道。

    “应该不是九千岁,九千岁在冯铨哄骗下,害怕把这些人逼急了,再闹出更大的乱子,故此暂时不想严查,他想先救回陛下,过了这阵子再算账,而且九千岁所有心思都在救陛下,也没精力去管别的。至于这些天孙承宗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动,他更多是在联络各地督抚,准备一旦大王强行北上,就群起对江浙进攻以拖住大王。

    倒是医学院的吴有性失踪。

    他和卢国云交情很好。”

    许显纯说道。

    “那就是卢国云了,这是友军,不用管他们。”

    杨信说道。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让卢象升自己查出真相,比他告诉他们真相更好。

    许显纯也没再废话,立刻带着手下离开,杨信则单独奔冯府。

    冯府。

    “这儿了!”

    悄无声息潜入的镇南王,隐藏在屋顶仿佛搜寻猎物的潜艇般,用他那超强的听力过滤着下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并且迅速确定自己的目标……

    他又不是不认识冯铨。

    原本历史上冯铨因为他爹的案子,在天启初年就被迫回籍,但这次他爹并没有出事,这些年他也一直在翰林院,全力向着阉党靠拢的他,当然不可能连阉党的二号人物都不认识,两人不但认识,而且还颇有些交往,熟悉他声音的杨信很轻易就能从这座五进大宅里找到他。

    剩下就是抓捕了。

    从一座拥有无数奴仆的豪宅里,悄无声息地抓走其主人并不容易。

    但是……

    “幸好有这个!”

    杨信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颇有些得意地欣赏着。

    这里面当然是居家必备良药了,已经开始进行手术的他,当然不可能不在这个领域努力,酒精他有,硫酸也能少量生产,那么这二者的结合物,自然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紧接着摸到冯铨头顶的他,倒趴在背光的暗处,然后拿出一根前端带螺纹的钢锥,在最接近天花板处掀开瓦片掏空底下的保温层,对着下面的天花板一点点钻进去。这时候天花板都是外围斜上一段,增加室内的净高,在边缘几乎就是与屋顶平行,但如何无声钻穿天花板的木板就需要些技术了。

    好在这对镇南王不值一提。

    这时候里面的冯大学士正在跟孙之獬说话,而内容就是那具死尸的失踪。

    他俩之前就是一起去孙承宗那里,试探看看是不是孙承宗做的,但很显然试探的结果可以确定不是孙承宗所为,而剩下就是卢象升和九千岁以及杨信了,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也是卢象升。

    毕竟卢国云之前进京了。

    觐见完皇帝,发现皇帝情况不对的卢国云,偷偷展开调查很正常。

    但这样的话他们就真得很危险了。

    完成工作的杨信一边听着他们的分析,一边抽出钢锥,再拿出一根细长铜管缓缓从钢锥打出的孔里伸进去,然后将尾端插进瓶盖,同时将瓶子底部更小的气孔打开。

    里面的液体开始顺着管子流进房间,但因为管子很细,而且管口还塞着棉布,最终只能就像吊瓶一样一点点缓慢滴落,甚至还没等落地,就已经在生着火炉的房间内挥发为气体。里面的两人根本毫无察觉,而冬天室内的封闭,让这东西起作用的速度很快,他们的说话声越来越迟缓,没过多久就彻底无声无息了……

第六三三章 虎躯一震

    镇南王左胳膊夹着冯铨,右胳膊夹着孙之獬从门缝悄然探出头……

    他身后是两个昏迷的小丫鬟。

    不过冯大学士今天属于讨论机密内容,所以并没有其他奴仆,而这里是冯铨的书房,本身就是花园深处的暖阁,所以完全不需要在乎冯家那大批的奴仆。干这种事情早就驾轻就熟的镇南王,在用耳朵确定周围三十米范围都没什么人之后迅速出门,夹着两人穿行于花园。

    至于狗……

    大明的达官贵人不喜欢养狗,这是猫奴的时代。

    看门狗也不会在内宅的。

    仿佛雷达预警般的听力让杨信可以轻松避开所有人,他就像开了地图般在这座深宅大院穿行,幽灵般到了外墙的墙根。

    然后……

    “孙翰林,你先出去吧!”

    他拎着孙之獬的一条腿和一支胳膊猛然向上抛出,依然被药力搞得人事不省的孙翰林划着抛物线飞出,转眼掠过一丈高墙头,紧接着外面传来重物落在松软处的闷响,镇南王满意地拍了拍手,扛着冯大学士纵身跃起瞬间上了墙头。

    好吧,两个人有点重,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孙翰林。

    反正外面是个草堆。

    但就在杨信准备向外跳的瞬间,远处骤然传来枪声。

    “玛的,老许搞砸了!”

    他无语地骂了一句,紧接着以最快速度跳出,从地上捡起孙翰林,向着枪声处狂奔,但刚出巷口,前面十几骑就出现,而他却直接暴露在街灯的亮光中……

    这属于作茧自缚。

    在他的提议下,被上次火药阴谋吓了一跳的天启,在京城迅速完成了街灯化,不但皇城上一圈,而且所有主要街道全都安装,这种实际上就是煤油灯加上反射镜的新式街灯,极大改善了京城的夜间治安,毕竟无论偷还是抢,面对这东西都心虚。而且同样得益于他的警察制度,京城的骑警巡逻队,巡警队夜间执勤,这些都已经制度化,一旦有警,那些驻扎各处城门的骑警队立刻在街灯的照明中赶到现场。

    现在杨信就真实感受了京城的强大警力。

    “快,拿下这贼人!”

    为首骑兵军官喝道。

    “混账,不认识我了!”

    杨信喝道。

    那骑兵军官愕然了一下,紧接着吓得直接从马上滚了下来,他的同伴里面有几个同样滚下来,诚惶诚恐地扑倒在地上……

    “小的……”

    那骑兵军官说道。

    “都闭嘴,把他们用披风包起来别让外人看到,嘴也给他们堵上,然后带回去给曹文耀,告诉他明日我会去找他,还有,你们都没见过我,这件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另外也告诉曹文耀,让他别泄露我在京城的消息。”

    杨信喝道。

    “小的遵令!”

    那骑兵军官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们几个上前,迅速接过冯铨两人,然后拿披风把他们包裹成粽子,虽然两人还没清醒,但也把嘴堵上有备无患,实际上他们肯定已经认出冯大学士,但这些骑兵依然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是曹文诏部下,京城的骑警就是曹文耀所部,这三千从辽东调来的骑兵,是九千岁控制京城的主要武力,另外就是由本地招募的巡警队。

    后者是步兵。

    很显然镇南王在曹文诏部下中的威信仍旧没褪色。

    “大王,还有何吩咐?”

    那骑兵军官上前低声说道。

    “没了,继续做你们的事,还有,遇上意外事情当没看见,今晚的事情可能有些多,但都与你们无关。”

    杨信说道。

    “小的明白!”

    那骑兵军官行礼说道。

    然后他赶紧招呼手下上马,带着完全被裹成木乃伊的冯铨和孙之獬转向另一条街道。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问这是干什么。

    都很机灵。

    杨信则抬头无语地看着前面那盏街灯,很显然京城的变化有些大,都让他有点不适应了,尤其是远处的皇城上,整整一圈这样的煤油灯,在弧形反射面的反射中对着外面不断扫过,恍如电影里炮楼上的探照灯。虽然灯光其实很弱,但在这种深夜还是很壮观的,再加上街道上的街灯,颇有点不夜城的味道,当然,每天晚上烧的油量也很惊人。

    杨家的炼油厂超过一半产量供应了这些街灯。

    镇南王感慨了一下之后,紧接着钻进旁边的小巷继续向枪声处,外面很快就传来巡警队的喊声,不过就在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许显纯已经截住了巡警,后者当然不可能不认识他,既然是锦衣卫办案,而且是北衙掌印亲自带队出手,巡警肯定不会干涉。

    在巡警撤走后,杨信才从隐藏处走出来。

    “怎么回事?”

    他问道。

    “霍维华逃了,他手下有几个很能打的护卫,而且带着短枪,我一时大意没想到,咱们还伤了一个兄弟,我正追着被巡警队给拦住。”

    许显纯说道。

    “去他家!”

    杨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只能让许显纯公开了,反正北衙掌印发现弑君阴谋,抓人追查也是职责所在,只要他的身份没暴露,那么就不会引起孙承宗反击。这是许显纯自己发现了阴谋,主动带着人调查,他有这权力,至于没有驾贴抓人也无所谓,这时候锦衣卫早就可以先抓后补,最多孙承宗想办法向许显纯施压让他停止调查。

    但许显纯就是不听,非要继续调查他也没办法,说到底这是许显纯的职责。

    许显纯毫不犹豫地一招手,带着锦衣卫赶往霍维华家。

    不过估计是要扑空。

    霍维华不可能还蠢到发现是被锦衣卫伏击还往自己家跑,这时候肯定已经在找地方藏身,杨信突然间想起一个可能,但是……

    他站在那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然后……

    然后他直接返回了秘密监狱。

    许显纯果不其然地扑空,霍维华逃走后根本没回家,而且这时候巡警队也报告了九千岁,许显纯返回后不久,实际主持北衙的王体乾就到了北衙,不过许显纯又不在那里。王体乾命令锦衣卫找许显纯去见他,许显纯这时候根本不需要理他,他是北衙掌印,愿意听王体乾的话才听,不愿意听王体乾也无权对他发号施令,他俩又没有隶属关系。

    然后王体乾又找田尔耕。

    但田尔耕也无权对许显纯发号施令。

    北衙掌印虽然是锦衣卫,但实际上只对皇帝负责,锦衣卫掌印是无权管他的,除非田尔耕动用南衙的内部纪律权。

    但那需要皇帝下旨。

    而且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上许显纯犯错。

    抓人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实际上这时候王体乾也罢田尔耕也罢,包括九千岁,对许显纯的行动都还一头雾水,他们根本不知道许显纯为何要抓霍维华,更不知道许显纯已经抓了薛贞而且得到口供,薛贞家人也没找他,毕竟后者身边还有人跟着,他家人还以为钻了哪个娱乐场所呢。

    巡警队只知道许显纯带着锦衣卫抓霍维华,但为什么抓霍维华,这个许显纯不需要告诉巡警队。

    总之……

    总之这个夜晚甚至第二天早晨,锦衣卫内部都乱哄哄的。

    话说王体乾甚至都不知道许显纯在哪儿。

    当然,这与杨信无关。

    他第二天一早就悄然出现在了曹文耀的军营内……

    “大王。”

    曹文耀低声说道。

    就在同时他推开一道门缝,里面冯铨和孙之獬已经清醒,俩人被捆得结结实实,而且嘴里塞着破布,一看杨信瞬间瞪大了眼,然后同时扭动着身子发出呜呜声,仿佛要挣扎着扑过来一样。

    杨信微微一笑,曹文耀紧接着关上了门。

    “派些兄弟,跟着他送过去!”

    杨信指着随行的锦衣卫说道。

    曹文耀立刻招呼几个亲信,这些人迅速进去把两人装进麻袋,为了防止他们挣扎,那锦衣卫很干脆的用镇南王赏赐宝物把他们再次弄晕,然后两个麻袋被装上马车,连同一些用来伪装的货物一起,由曹文耀的部下护卫着送走。他们是肯定不会有人敢检查的,这些家伙本身就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就连各处城门的警戒其实也是由他们负责,话说上次崇文门的交战可是把天启气得够呛。

    而且这些家伙其实也经常搞点走私来赚外快,毕竟有这种条件,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这些骑警又在赚外快了。

    “大王,这是?”

    曹文耀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对杨信只能无条件服从,曹文诏可是杨信结拜大哥,无论现在双方身份如何,曹家都必须和杨信站在一边。

    不光是义气问题。

    曹文诏和杨信的关系,意味着就算他们不和杨信一伙,也不可能在别的阵营真正被信任,或许会暂时利用他们,但只要没有了杨信,他们保证是被卸磨杀驴的。相反坚定地站在杨信一边,却可以成为类似徐达一样的亲信,再说杨信的本事如何,恐怕没有比曹文诏更清楚的了。

    “他们给万岁爷下毒了。”

    杨信淡然说道。

    曹文耀深吸一口气……

第六三四章 阁老们的决断

    “我就说嘛,咱们万岁爷年纪轻轻且一向康健,哪有就落个水就落到浑身浮肿的,这些天民间一直传言是被人毒害。

    居然是真的。

    这些狗东西简直是丧心病狂。”

    曹文耀义愤填膺地说道。

    当然,看表情其实也就是象征性表示一下而已。

    说到底皇帝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虽然驻扎京城但其实他们也没见过皇帝几回,倒是和九千岁见的多。理论上直接统帅他们的是葛九思,后者是提督警察局,统领京城五个分局,巡警队,骑警队,算是这些军警的直属上司。但骑警队比较特殊,因为全都是从曹文诏部下直接调来,而且属于整个京城最强的战斗力,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是九千岁亲自掌握。

    实际上曹文耀说了算。

    他以京营副将统领骑警队,他侄子曹变蛟给九千岁当卫队长。

    倒不是说九千岁不知道他们和杨信之间的特殊关系,而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关系,九千岁才对他们叔侄俩完全放心,他知道别人可能害他,但杨信不会害他。

    别人会要他命。

    但杨信不会要他命的。

    提防杨信谋朝篡位,是因为他对天启的忠心,但不妨碍他用杨信的人当自己的亲信打手,只有杨信的人才能让他真正信任,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收买了在需要时候给自己一枪,不得不说这关系也挺复杂。

    “大王,您说怎么办吧,只要您下令,小的们这就杀过去锄奸!”

    曹文耀说道。

    “不用急,目前只是查到了这几个逆党而已,还有多少同党尚在调查之中,不宜打草惊蛇,你们就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和许显纯会继续调查。不过你也明白我如今处境尴尬,故此孙承宗也罢,甚至九千岁也罢,都对我有戒心,你们还需继续保密,另外许显纯的调查肯定会遭到孙承宗阻挠,那时候还得需要你们帮忙。”

    杨信说道。

    “大王放心,小的全听大王的。

    说起来大王才是真正忠臣,这大明要是没有大王,这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烂样子。

    九千岁也是糊涂了,这些年他还不是全靠着大王,大王给他东征西讨剿灭所有叛逆,辛辛苦苦顶着骂名给他维持用度,甚至还自己给他贴钱,大王都如此公忠体国,他还猜疑这就不对了。不说别的就是这京城百万人口,还都是大王的粮食给养着,大王真有造反之心,把京城的粮食一断,这城里立马就乱,九边的粮饷也罢给那些蒙古藩臣的俸禄也罢统统都没了。

    看大王这样做了吗?

    大王还不是一如既往地养着京城?

    说句实在话,若是大王还在京城,有哪个敢给万岁爷下毒?”

    曹文耀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信拍了拍他肩膀……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镇南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黯然长叹。

    距离他三千米外。

    内阁。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显纯为何要抓霍维华?”

    孙承宗问道。

    “九千岁也不知道,王公公也在找许显纯,可至今还未曾找到,就是霍维华也不知去向,如今能知道的就是昨晚许显纯带着锦衣卫伏击霍维华,但与霍维华的家奴发生交战,后者开枪打伤一名锦衣卫,但之后就全都失踪,王公公和田掌印找了一夜也未曾找到。”

    魏广微多少有些茫然地说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今天一早起来知道这个消息,然后跑去找九千岁询问,但九千岁也正在一头雾水呢。

    “私怨?”

    徐光启疑惑地说。

    他依然在内阁,而且地位仅次于孙承宗。

    而且目前内阁就剩下他一个南方人,基本上相当于南方的代表,因为卢象升等南方人控制御营,而且他外甥陈于阶又是辽东集团的核心成员,所以现在的徐阁老倒是很有权力。不过他本人不太热衷权势,只是牢牢掌控工部,基本上把工部打造成了他的私人地盘,而且皇帝对此是支持的,说到底天启很清楚他掌管工部是最佳人选。

    “他俩哪有什么私怨。”

    魏广微说道。

    目前内阁还是五个人,孙承宗为首辅,另外魏广微,徐光启,黄立极,还有就是少年得志的冯铨。

    “伯衡何在?”

    孙承宗突然发现往日最勤快的冯铨居然至今没来。

    他这话刚说完,一名中书走进来行礼……

    “诸位阁老,提督警察局葛公公差人前来禀报,说冯阁老家向警察局报案,说昨夜冯阁老连同翰林院孙侍读,一并在府中被贼人掳走,葛公公已经亲自带人前去调查。”

    他说道。

    “被人掳走?什么人能从内阁大学士府中,把一个大学士一个翰林院侍读一同掳走?冯家难道都是聋子瞎子,几百号奴仆婢女,居然连自己家的主人丢了都不知道?”

    黄立极愕然道。

    他也是阉党,内阁五个大学士三个阉党。

    不过这些阉党都不如原本历史上有权势,主要是他们没有军权。

    无论孙承宗还是徐光启,都有能力控制他们各自势力掌握的军队,比如孙承宗能够轻易调动满桂,祖大寿等部,徐光启能调动卢象升,孙元化,还有他外甥,而他外甥又和金台吉,炒花这些人关系密切。这两人在内阁的话语权依靠的是背后军队的支持,但阉党这三人背后没有,虽然也有不少趋炎附势的将领投靠他们的门下,但全是旧式的军队。

    没有新军。

    这使得他们始终只能居于孙徐二人之下。

    说到底有军队支持,腰杆子才能真正硬起来。

    “许显纯夜间伏击霍维华,冯伯衡和孙龙拂夜间被人掳走,他们三人交往最密吧?不对,还有一个薛德纯,立刻去刑部找薛德纯,他不在刑部就去他家。”

    孙承宗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什么了。

    许显纯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抓霍维华,这些日子许显纯属于半隐退,连北衙都很少去,突然间冒出来而且深夜伏击霍维华,那肯定是掌握了一些让他必须抓霍维华的东西。而现在冯铨和孙之獬又被人掳走,肯定不可能是盗匪,而且从冯府把两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掳走,这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倒是许显纯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密探们有可能。

    他们是被许显纯抓走的,而且是以绑架方式秘密抓走。

    这是有大事啊。

    两个落入许显纯手中,霍维华还在被抓捕,那么剩下薛贞肯定知道一切。

    那中书刚要转身,后面孙承宗的亲信,刑部侍郎鹿善继走进来。

    “不用去了,薛尚书失踪,没有去刑部,他家人刚刚到刑部找他,说昨夜去冯伯衡那里议事,但之后就没再回去,他家人以为留在冯府,或者去了教坊司之类地方,故此也没有当回事,但今天早晨还未回去,才跑到刑部寻找,而且他随行的两个家奴,四个轿夫全部失踪。”

    鹿善继说道。

    四个阁老同时愕然。

    “看来昨夜这京城可够热闹的。”

    徐光启打破沉寂说道。

    孙承宗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将目光对准魏广微……

    “显伯老弟,他们几个到底干了什么?”

    他直视着魏广微,然后冷冰冰的说道。

    薛贞的失踪已经可以确定是许显纯干的,许显纯已经抓了三个,能让一个锦衣卫北衙掌印,以这种非正常手段,接连抓了一个内阁大学士,一个尚书,一个翰林,还在继续抓一个都御史,那得是天大的案子。甚至值得许显纯赌上全家的天大案子,要知道此事之后若失败,那许显纯也就等着抄家吧,这种行为已经完全可以用不顾一切形容了。

    这个案子……

    以孙承宗的智商,当然已经可以猜到了。

    “孙,孙阁老,您何出此言,在下哪里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再说他们是失踪被贼人掳走,说不定是为了绑票勒索。”

    魏广微很不自信地说道。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干的,但是,他能隐隐约约猜到。

    说到底都是知根知底的,这些人对新政对皇帝的不满他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们这些阉党核心都是互为婚姻,你家儿子娶我家孙女,我家女儿嫁你家儿子之类的,互相本身就有一定的渗透。甚至还偶尔互赠个美妾什么的,就是生意上都是互相合作的,这样让他很容易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他猜也能猜到皇帝的病情跟这些家伙有关。

    就像曹文耀说的,哪有落个水就落到浑身浮肿的。

    孙承宗静静地看着他,魏广微很不自然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很显然长相粗豪的孙阁老让他很不适应……

    “显伯老弟,请随我去见九千岁。”

    孙承宗缓缓说道。

    “这,这,在下刚从九千岁那里回来,且身体不适。”

    魏广微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知道这时候去见九千岁是不能撒谎的,撒谎也没有用,孙承宗已经猜到了真相,然后他就得第一个面对九千岁的愤怒。

    “来人,抬着魏阁老!”

    孙承宗冷笑道。

第六三五章 九千岁怒斩阁老

    司礼监。

    “畜牲,狼心狗肺的畜牲!”

    面对着坦白了一切的魏广微,九千岁像发疯一样嚎叫着。

    紧接着他抬脚踹翻了后者,然后还不停踩着,很显然这个真相让他的情绪已经失控。

    “九千岁,与我无关啊,我就是有些怀疑而已,他们做什么都是背着我的,我就是觉得异常,若非这次许显纯抓人,我也不敢断定啊……”

    魏广微抱着头在地上嚎叫着。

    他也很无奈,他不坦白孙承宗就替他捅出一切。

    反正以九千岁的头脑只要孙承宗说出这种怀疑,那立刻就能理清一切,皇帝到现在病情越治越严重,甚至都已经全身浮肿,这根本不是生病的问题。要说武之望等人医术不行更扯淡,医学院这些人全是皇帝亲自搜罗一起搞研究的,更不存在不尽心的问题,但即便这样还依旧越治越严重只能是被人下毒了。九千岁之前就已经怀疑,甚至采取了一系列防范措施,只不过他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最亲信的手下做的。

    帮自己采购药材的,劝自己先别深究的,天天跟着自己煎药的,居然全都是下毒的同谋。

    可怜那药还是他端过去的,他居然天天端着毒药给天启。

    但他只是被蒙了眼而已。

    只要把这层布掀开,以他那狡猾的头脑哪还需要调查,几乎瞬间就能明白一切,所以魏广微明知道会面对九千岁的怒火,也依旧只能向他坦白一切,这样说不定还能减轻惩罚,惩罚肯定少不了,他来就是得受罚的……

    话说他倒是不想来。

    可他是被孙承宗这个老东西硬架来的啊!

    “狗东西,你不敢断定?你既然猜到了,为何不早说?这就是你天天吹嘘的忠心?你不敢断定,你只是不想断定,你也和他们一样,你也巴不得他们害死万岁爷。啊,你家还有几万亩隐田,你怕到时候交税,只要把万岁爷害死就不用交税了,万岁爷,奴婢对不起您啊,奴婢居然养了这么一群弑主的畜牲!”

    九千岁嚎叫着。

    说完他从旁边曹变蛟腰上摘下佩刀连刀鞘一起,照着魏广微猛砸,紧接着魏广微额头上就出血了。

    但魏阁老也没敢躲,他就跪在那里,抱着头在刀鞘的抽打中哀嚎,而且他这时候也不敢继续辩解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辩解完全是徒劳的。

    “九千岁,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知道霍维华躲哪儿,他们和信王这些日子交往颇多……”

    他嚎叫着。

    九千岁一激灵。

    下一刻他手中正在砸落的佩刀刀鞘突然甩出,露出了里面的刀刃,然后一下子砍在魏广微脖子上,后者骤然惨叫一声,紧接着倒向一旁,九千岁随即一抽刀,就在同时魏广微脖子上的鲜血迸射。而旁边的孙承宗却默默站在那里,仿佛面前砍断了动脉的不是当朝大学士,而是一条无足轻重的野狗,可怜的魏阁老就这样在他们的注视中飙着血抽搐着,转眼间因为失血过多不再动了。

    九千岁长出一口气,随手把佩刀交给了曹变蛟。

    后者擦干净血迹默默归鞘。

    “让孙阁老见笑了!”

    九千岁叹了口气说道。

    “九千岁说笑了,乱臣贼子何代无之?此辈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许显纯那里真不能再查下去了。”

    孙承宗说道。

    九千岁默默点了点头。

    许显纯查下去的结果,就是公开弑君案,对外确认天启是被这些乱臣贼子下毒的,那么杨信进京的理由充足名正言顺,甚至卢象升也不会阻挡杨信,毕竟杨信能来救皇帝。但杨信进京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和孙承宗能控制的了,是不是谋朝篡位只看杨信自己的节操了,以皇帝目前的身体状况就是突然驾崩也没什么奇怪的。然后杨信扶三岁太子继位,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直到某一天小皇帝突然间同样染病驾崩,那时候杨信手下的将领们给他一个黄袍加身,这天下也就从此易主了。

    但九千岁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对天启是忠心的,哪怕和杨信关系特殊,他也不能接受杨信谋夺天启江山这个结果。

    他是天启的老奴。

    就算天启有驾崩可能,他也得尽力保证天启留下的江山,继续在天启的后代手中,所以这件事仍旧不能公开,不能让许显纯继续查下去,这些人可以秘密解决,但不能公开他们的罪行。

    许显纯身后有人。

    九千岁已经明白,为什么这时候许显纯突然冒出来,这是受人指使故意的,目的就是给杨信借口,之前的王化贞已经玩过一次,现在不过是这些京城的杨信党羽,在继续玩这个套路而已,很显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许显纯不过是知道公开查肯定会被阻止,所以才秘密进行直到把改抓的全抓住,该得到的口供全得到了,那时候再对外公开,那时候再想掩盖也就不可能了。然后当这个案子彻底公开,并且在各地传播开,杨信就可以打着救皇帝旗号,理直气壮地大军北上。

    “把魏阁老送回家,就说魏阁老心忧陛下,突然中风不治,让他家人好好安葬了吧,该怎么封赠孙阁老看着拟。”

    他紧接着说道。

    曹变蛟朝身后一招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很麻利地把魏阁老裹成了木乃伊,然后不顾他还在滴血,直接抬着走人了,至于魏阁老的家人如何相信脖子都被割开的魏阁老是中风……

    他们会相信的。

    不相信那就全家都中风好了。

    “孙阁老,我是万岁爷的奴婢,给万岁爷守着这家业,就算我自家人也不能染指,但是,其他人更不能,哪怕是陛下的兄弟。就算万岁爷真有个万一,太子还在,若谁在这时候动歪念头,魏某也就只好来个一拍两散了,至少那样我还不至于落个三尺白绫。”

    九千岁说道。

    “九千岁,孙某也是陛下之臣,而不是其他人之臣。”

    孙承宗微笑着说道。

    九千岁点了点头,这时候他不但得防着杨信,也得防着信王,很显然已经有人开始动信王的念头了,这同样是他不能允许的。

    但他得防着孙承宗被信王拉过去。

    说到底这些文臣无所谓,谁做皇帝都一样,甚至他们更喜欢信王,毕竟信王是出了名的贤王,要是信王做皇帝,士绅们基本上就可以弹冠相庆,不用再担心什么新政了。他这就是明确警告孙承宗,要是你们敢支持信王夺皇位那我就干脆引杨信进京,反正杨信夺皇位一样会养我的老,但信王夺皇位恐怕早晚给我三尺白绫。

    在保不住天启江山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一个可以保证自己性命的人。

    杨信可以。

    但信王肯定不会这么好心。

    对于孙承宗的回答,他还是相信的,毕竟信王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他已经成年了,而太子离成年还早,在杨信的直接威胁下,立太子可以确保堵住杨信的嘴并且还可以继续这样两个老家伙合作,就像当年张居正和冯保一样。当然,这是在天启治不好的情况下,要是天启能治好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虽然皇帝的确情况很不好,但现在清理掉了这些乱臣贼子,应该还是很有希望的。

    孙承宗随即告辞离开。

    “把陆荩臣抓起来,乱棍打死,再去信王府,请信王交出霍维华,话说信王也该就藩了。”

    九千岁冷笑着说道。

    跟随他的王朝辅行礼之后离开。

    九千岁默默看着孙承宗的背影,叹了口气同样离开司礼监。

    这座官衙其实在宫城北边,煤山东边,这一带一堆内官衙门,司礼监本身也是一个很大的官衙,掌印,那些秉笔,随堂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另外还有内书堂之类附属的。不过这时候他其实多数都在乾清殿,天启的病房就在那里,九千岁得一边盯着皇帝病情一边处理政务,原本历史上他其实就经常在乾清殿直接处理政务。

    骑着马出了司礼监的九千岁,并没有注意到后面一个穿着道袍的家伙正盯着他的背影……

    “我大爷真忠心啊!”

    镇南王感慨地说道。

    他潜入皇城太容易了,大白天进宫城的确有些难度,但仅仅是进皇城毫无任何难度,一身道袍就能解决问题,剩下无非就是个腰牌而已,其实皇城部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带别说是道士了,就是工匠都有的是出入的。皇城和宫城的性质完全不同,就是宫城在乾清门外部分也无所谓,就是乾清门以内属于真的禁宫,因为那是皇帝的内宅性质。

    很显然九千岁对天启的忠心令人敬佩。

    不过这没什么用,这时候许显纯已经开始对冯铨等人严刑拷打,估计就连高科技都用上了,而且那两个仵作也送来,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获得一份完整的供词,然后……

    曹文耀那些人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他得确定天启有没有危险……

第六三六章 朋友妻不可欺

    乾清宫。

    深夜的窗外,镇南王默默看着里面的好兄弟……

    他好兄弟如今看上去很凄惨。

    就像外界流传的,皇帝陛下落水已经落成了浑身浮肿,躺在病床上睡梦中还不时发出一声哼哼,虽然实际上才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倒像是那些奄奄待毙的垂暮老人,正在鲸蜡的灯光中向着他生命的终点沉沦。

    这个皇帝其实还算称职。

    无论是原本历史上还是这个被改变的大明朝,他都做的还算不错,虽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但至少在一片日渐糜烂的局势中,他还能竭尽全力地维持着不至于崩坏。

    他当皇帝的七年真可以说多灾多难了,除了关外战局的崩溃之外,还要加上徐鸿儒的造反,西南的奢安之乱,哪一个都不好对付。他爷爷的三大征是一个个进行的,虽然几乎都是首尾衔接,但却都给他爷爷留出了喘口气的时间,但他的三场战争是同时进行。他爷爷至少还有张居正打下的丰厚底子,戚继光重新整顿后的军队,但他只有被他爹一个月败了大半的内库,和辽东一群被打成惊弓之鸟的残兵败将。

    但同时面对三个战场的他依然能够支撑住。

    以雷霆之势解决徐鸿儒,紧接着把奢崇明打得缩回老巢。

    甚至后期在关外还能稳住崩溃的局势,圆嘟嘟那次不好说怎样,他这个问题争议太多,但袁可立在沿海的确稳定了战局,毛文龙的敌后战场真正建立,而孙承宗能花钱归能花钱,但他的确也通过砸银子稳定了辽西走廊的防御。

    天启死的时候,实际上战局最艰难的阶段已经撑过去了。

    无论南还是北。

    南边就剩下后期的收尾而已。

    奢崇明和安邦彦龟缩崇山峻岭,依靠着地形苟延残喘。

    而北边的彻底崩坏,是他弟弟被圆嘟嘟忽悠瘸了,最后让建奴兵临京城才导致的,建奴入关对北方造成严重破坏,顺便还抓走大量奴隶,掠夺大量金银,从此有人种田也能继续从晋商手中买物资……

    晋商又不是慈善家。

    建奴得拿钱他们才卖国,没钱卖什么,但建奴的钱哪里来?

    在关内抢的呗!

    而建奴能够成功入关劫掠,恐怕就只能说是他弟弟的奇葩操作了。

    至少天启时候,还根本看不到建奴有这种可能,毕竟天启时候对蒙古各部的收买尤其是林丹汗的收买还在。而且热河群山里面的蒙古各部,也依然在领天启的赏钱,虽然崇祯时候林丹汗的扩张逼迫这些部落开始投建奴,但如果这边继续挥舞银子,那么这些人恐怕更喜欢银子。

    事实上长城外的东土默特首领鄂木布或者说敖目,直到己巳之变的同一个月才向建奴投降。

    此前他一直举棋不定。

    林丹汗占领他的老巢满套儿,把他逼得走投无路,甚至已经提出和明朝歃血为盟了,但崇祯停了市赏,他又得不到银子,他开价每月两千两,那边黄台吉带着刚刚降服的东蒙古联军南下,最终他选择了投降,如果在这之前崇祯能够哄住他,说不定他还能继续犹豫。他们实力的确不足以阻挡建奴,但是,建奴的行动本来就是军事冒险,只要这片绵延数百里的崇山峻岭里,蒙古骑兵利用世代居住的地形优势,在大明的银子引诱下稍微袭扰他们,就能拖延他们一天两天,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黄台吉连后勤都没有。

    而在这个被改变了的大明,最终能够彻底解决辽东战局,正是因为对蒙古各部的收买……

    应该算收买。

    不论杨信包藏什么祸心,但至少从目前看,大明对蒙古各部一直就是收买,给他们封爵发俸禄,给他们修庙,甚至让他们的子弟到内地享受荣华富贵。

    这都是砸银子的。

    天启肯砸这笔银子才是关键。

    正是因为他肯砸银子,从最初开始一直到战争最关键时候,炒花,卜石兔,甚至金台吉这些人,都始终坚定地站在明军一边,无论哪一次大战都没有缺席,就是对赫图阿拉的进攻都没少了炒花。他们为大明当炮灰,大明给他们银子买粮食在这个饥荒的时代养活族人,这是一种很公平的交换,敖目要一个月两千两就是买米的。

    他自己说的就是买米钱。

    包括之前跟着满桂在独石口外阻击硕垒的哈喇慎各部,被林丹汗击溃后,首领白言想投建奴,他弟弟不干,但最后崇祯又停了赏,其他诺颜们终究不能在饥荒中硬撑着,最后还是陆陆续续投奔建奴,之后的建奴入关劫掠中,这些人几乎都参与了。

    但天启给银子,他们能拿着银子买粮食,那他们就听天启的。

    而这一切最终成就了天启的中兴盛世,让他不但赢得了最终的战争,而且还彻底收服蒙古各部,现在草原上那些大师们正在传颂他的仁慈,但可惜他却倒在了内部敌人的手下。

    镇南王不由的叹息一声。

    “你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他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

    “皇后殿下,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杨信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都快做寡妇了,哪还能睡得着。”

    张嫣说道。

    “您就是做了寡妇也是太后,该睡就睡吧,没必要焦虑,再说陛下看起来也还能撑住,这些天给他下毒的几个多数都已经被许显纯抓了,还有一个刚刚被我大爷下令乱棍打死了,也就还剩下一个躲在信王府。”

    杨信说道。

    他早就听见了张嫣的脚步,不过也没必要躲,这个女人很好解决,而且也需要她的配合。

    “真是被人下毒?”

    张嫣在他身后停下说道。

    “冯铨,霍维华,薛贞设计,先通过客氏献仙药,让陛下沉迷房事毁了身子,原本想着让他生病,结果陛下落水了,然后陆荩臣在宫里做内应换了太医院的药,之后又哄着魏良卿去买了他们准备好的药。这些日子陛下服的都有极少量毒药,最后累积起来成了慢性中毒,我大爷和孙承宗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们不准备公开然后给我进京的借口。

    那么我现在很想问一句,皇后殿下是想救回陛下,还是想让您的儿子赶紧继位?”

    杨信回过头说道。

    月光下的皇后殿下越发美艳了,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初干瘪的少女。

    其实也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年纪,她比天启还要小一岁,而天启今年才二十二岁,她二十一岁,准确算大学还没毕业呢,虽然已经身为人母,但这些年也就生了太子一个,这么多年过去身材完全恢复,反而更加堪称是艳光四射。

    镇南王……

    镇南王乃是正人君子,朋友妻不可欺!

    “那我倒也想问问,大王是想欺人孤儿寡妇吗?”

    张嫣幽幽说道。

    “皇后殿下这就是冤枉我了,我说的很明白,我对皇位什么的没兴趣,就算想做皇帝也不需要非得在大明,海外有的是地方,大明有超过一万万人口,实际上应该超过一万万五千万,光江浙人口普查之后就已经快五千万了。海外有好几块堪称人间乐土的土地,我从大明迁移一千万人过去,用不了五十年又是一个不输于大明的大国。

    那我为何非要抢陛下的江山呢?

    我同样说的很明白,大明很快天灾将至,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更多百姓。

    但这场天灾太严重。

    这不是推广点地瓜,拿银子赈济一下能解决的。

    从明年开始在今后的十几年里会越来越严重,一年可以这样解决,两年可以这样解决,三年也能勉勉强强解决,但持续十几年,从南到北,几乎所有府县都遭灾,甚至三分之一会出现颗粒无收,几千万人没有粮食可吃,这样的天灾普通手段已经无法解决。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平均土地。

    让有限的粮食产量尽可能平均开,避免因为一边是酒池肉林,一边却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

    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的人会造反,然后他们制造的战乱会让更多土地绝产,本来就不多的粮食产量继续减少,然后更多人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然后更多人造反再让更多土地绝产,最终整个大明彻底糜烂。直到这片土地上死亡差不多一半的人口,这里面不只是有平民百姓,凤子龙孙,豪门贵族,有钱人没钱人,地主或者佃户,统统都逃不出这个尸山血海的地狱。

    皇帝也一样。

    甚至大明朝都一样。

    有一天你会面对着攻破京城的饥民,带着你的儿子到煤山上去上吊,话说那里倒是正好有一棵歪脖树。”

    杨信说道。

    他倒是的确去实地考察过那棵歪脖树了。

    张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你还是救万岁爷吧,我一个女人,没那本事管别的,只求自己别做寡妇就行了。”

    她说道。

    “那么你就得听我的。”

    杨信很直接地说道。

    “妾身惟君之名是从!”

    皇后殿下说道。

第六三七章 带过来,在他面前凌迟

    杨信对张嫣还是放心的。

    皇后殿下无非一个原则,保证她儿子能当皇帝,其他一切都是为这个原则服务的,只要她儿子当皇帝,其他那些都不重要,什么杨信分田地,什么她老公的新政,什么文臣士绅的反抗,这些统统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现在局势很微妙。

    若天启驾崩,她儿子倒是能在九千岁和孙承宗拥戴下继位。

    但那样的话如何应对杨信?

    镇南王嘴上说的好听,可张嫣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心,说到底镇南王这些话未免太高尚,高尚到都快达到圣贤标准了,但圣贤肯定是虚无缥缈的,皇后殿下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经历了皇宫六年的尔虞我诈之后,她早就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了,要说能被这样一番话哄住,那未免也把她想的太天真了。

    她不会放松警惕的。

    而且就算镇南王是真心的,南边已经北上的大军还不知道怎样呢!

    甚至就是京城里面那些杨信的党羽,有没有硬推着他做曹操的心都很难说。

    实际上走到这一步恐怕杨信就算想退也不可能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一个庞大的集团,是无数等着给他做开国元勋的手下,这些人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哪会允许他罢手。需要的话给他披上一件赭黄袍就是,无论王化贞的南下还是许显纯现在的卖力,都意味着京城里的杨信党羽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京城的都如此,更别说是南方的那些了。

    那么她娘俩呢?

    被孙承宗这些人举起来,当做对抗杨信的旗帜?

    万一失败了呢?

    混乱中让一个三岁小孩死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张嫣有媚娘姐姐的雄心壮志或许会搏一把,但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她更喜欢安全稳妥的过日子,她和杨信交情不错,也多多少少知道杨信性格,要是老老实实的别出头,就算杨信最后篡位,也会给她娘俩一条活路。

    但如果做了这个旗帜,那就算杨信想放过她们,杨信的手下也不会。

    说到底张嫣很清楚杨信的本领,她不认为孙承宗能斗过杨信,话说皇后殿下对镇南王还是很了解的。

    而这是她儿子继位的后果。

    但事实上她儿子未必能够真的坐稳皇位。

    因为她和九千岁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很融洽,甚至还平日多多少少有些小的冲突,之前有客氏的时候还得算是敌人,没了客氏之后,一样也是敌对,至少这皇宫里唯一能与九千岁抗衡的只有她。

    九千岁并不喜欢她。

    包括她的儿子。

    而任贵妃才是九千岁真正的一家人,后者的儿子才是对九千岁来说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从这个孩子出生开始,皇宫里面的斗争其实已经开始,只不过因为都还小所以没有激化而已。而张嫣娘俩在朝廷原本的保护者恰恰是杨信,杨信不但保住了她儿子的命,也阻挡九千岁想办法让任贵妃的儿子当太子,如果天启真驾崩了,就算她儿子继位并且挡住了杨信,九千岁也有很大可能会让这个小孩驾崩,然后换上任贵妃的儿子。

    这不影响他的忠心。

    别说皇室了,就是大户人家老奴做这种事也不稀罕。

    说到底她儿子真继位,那她这个太后就说了算,那时候九千岁得小心提防她会把他踢开。

    但任贵妃和她的儿子上位,九千岁的地位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了。

    这宫里面也是尔虞我诈,早就一片刀光剑影。

    而且现在多了一个竞争者。

    信王。

    信王背后可是北方文官和士绅。

    他可是北方文官士绅们一致喜欢的贤王,而且他自己这段时间和这些文官们也交往密切,很明显已经不安份了,而另一个决定皇位归属的人孙承宗肯定不会抵抗信王。就算他不会主动推信王,也会默许自己的亲信推,实际上信王周围恰恰都是他的亲信,尤其是鹿善继,这帮子原本的北方东林党清流,现在简直就像久旱望甘霖般望着信王。

    那么一旦天启驾崩,信王夺位怎么办?

    虽然这样会招来杨信,但这种事情上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保持理智。

    说到底这时候的张嫣真害怕,她和她儿子真没什么依靠,一旦天启驾崩,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就必须面对一片枪林弹雨甚至刀山火海,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她害怕。

    她吓的都夜不能寐了。

    这种情况下,反而救回天启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选择。

    救回天启,一切混乱和暗潮汹涌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她娘俩也安全了。

    “信王。”

    回到秘密监狱的杨信,紧接着得到了一个意外消息。

    王朝辅在信王府没要出霍维华。

    “据咱们的人传出消息,霍维华的确此前躲进信王府,但今天一早就被信王偷偷送出了城,王朝辅去要人的时候信王不承认。”

    许显纯说道。

    他们在信王府也有人。

    “我倒是很好奇,他到底准备拿什么来争?”

    杨信说道。

    他的确有些疑惑,崇祯手中到底有什么牌敢卷入这件事,难道仅仅就是一点野心?

    崇祯真没牌可打,他最多就是那些士绅喜欢,可喜欢归喜欢,那些士绅为了推他上位而拼命是不可能的,他们也就是个耍嘴皮子的,鹿善继,孙奇逢,范景文这帮子哪个是办实事的?孙奇逢家地都被咱大清圈了,不也一样躲在山里玩隐士吗?难道崇祯真的被这些嘴炮们的忽悠给哄住了?那样的话他也未免太傻了点,可除此之外,杨信真想不出崇祯怎么有这种胆量,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依仗的东西。

    搞宫变不假,首先得有武力才行。

    有武力才敢理直气壮地喊老贼万段,没有武力只能被人家万段。

    “或许真是利令智昏?”

    许显纯不确定地说。

    “不管他了,咱们也不是说少了霍维华就不行的,冯铨两人招了吗?”

    杨信问道。

    的确,他有武力,现在又加上了张嫣,需要的只是几份供词而已。

    “孙之獬招了,不过他就是一个给冯铨当狗使唤的,主要是替冯铨办些联络之类,能交待出来的东西和薛贞也差不多。但我总觉得他们的计划应该没这么简单,冯铨也罢霍维华也罢,都是足够狡猾的,若他们真的就把一切指望压在卢象升身上,那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许显纯说道。

    这也是杨信一直怀疑的。

    因为冯铨和霍维华两人都是狡兔三窟的,尤其是后者,完全是九千岁手下的的头脑担当,他们的主要希望,的确是用卢象升来对抗自己,可要说他们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卢象升身上,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们的头脑了。他们应该还有备用的招数,也就是说还有另一个依靠,一旦卢象升不管用,他们可以利用这个,再加上崇祯的表现,那这个可能性就更高了,但问题是目前这大明根本没有人能够为他们提供武力。

    除非孙传庭。

    但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孙传庭加入他们,曹文诏,张神武,赵率教和陈于阶这些人也不干。

    所以他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但剩下就真没有了。

    南方的御营掌握在卢象升手中,四川的朱燮元,贵州的王三善,湖广的毕懋康这些人的确有些军队,但那帮土司盯着他们,而且他们要是北上,杨信的情报系统早就知道了。另外西北也还有部分军队,包括目前巡抚宣府的洪承畴,还有三边的杨嗣昌,大同的陈奇瑜都有些,但全是旧式的,战斗力不说忽略不计,但也完全不指望。

    除非……

    “走,去审冯铨!”

    杨信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刑室。

    “你们是不是还叫了林丹汗?”

    杨信很直接地问冯铨。

    就目前大明范围来说,唯一一个有可能插手的,也就只有林丹汗,这位大汗的雄心壮志并没熄灭,相反因为一次次失败,正处在一种卧薪尝胆的状态,而且他那里饥荒最严重,也迫切需要捞一把。他是最有可能被忽悠,而且从他那里南下,一路上都是从崇山峻岭间穿过,游牧骑兵很容易隐藏行踪,虽然南边是哈喇慎各部的牧区,但他们实力弱而且分散,如果林丹汗大举南下是很有可能突然抵达长城的。

    “大王欲杀则杀,何须以此相诬?”

    冯阁老虚弱地说道。

    杨信点了点头,紧接着猛然摇动了手中的发电机转轮,可怜的冯阁老瞬间抽搐着惨叫一声。

    “何必呢,我只是想知道他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到长城了。”

    杨信停下说道。

    林丹汗肯定南下了,但在哪里很难说,蓟镇有满桂,他没多大希望,倒是宣府那边更有可能,但那样的话恐怕洪承畴也不干净。

    “大王欲杀则杀……”

    冯铨奄奄一息般说道。

    “孙之獬呢?”

    杨信说道。

    “在隔壁。”

    许显纯说道。

    “带过来,在他面前凌迟!”

    杨信说道。

第六三八章 这是要玩土木堡啊

    半个时辰后。

    “大王,冯铨招了。”

    浑身血腥气的许显纯把一份供词放在杨信面前说道。

    镇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确招了顺化王南下,不过是以伪造的圣旨。

    也不能算是完全伪造,冯铨在内阁拟旨,就说是九千岁招顺化王部南下增援卢象升,然后司礼监那边陆荩臣趁着九千忙于陛下病情,直接偷用玉玺盖了印。他们绕过了兵科,兵科都给事中是孙阁老的人,走兵科就等于告诉了孙阁老,他们直接把圣旨送到了理藩院。

    理藩院尚书张凤翼应该知道但装不知道,他没跟任何人提就将这份圣旨送往察汉浩特。

    他是山西代州人,定然早就已经与那些晋商有勾结。

    顺化王那里由晋商早就联络好了。

    他这些年一次次被击败,不但损失惨重而且几乎成了笑柄,故此一直蛰伏等待机会,早就想着一雪前耻,若是能够进京趁机捞一笔,不但能够重振声威而且他的手下也不用在草原挨饿了。

    但他需要一个能哄住沿途那些蒙古爵臣的东西。

    毕竟他南下还得必须经过哈喇慎三十六家和满套儿那些人的地盘,而这些人跟他都是有旧仇的,他若是强行通过,那这些人就会向朝廷求救,那时候他就没法保密了。

    他得骗这些人。

    这个圣旨就是做这个的。

    这时候顺化王带着号称的十万骑兵南下应该已经在长城外。

    不过不是走蓟镇。

    顺化王害怕打不开满桂防御的蓟镇段各口,故此走宣府,而宣府巡抚洪承畴与冯铨有勾结,知道他到了也故意不向京城奏报,这时候顺化王的大军应该已经隐藏在宣府一带某个山谷。信王应该知道这些,霍维华逃走应该就是去找顺化王搬兵了,而信王有这种胆量,想来也就是仗着有这支奇兵,说到底还是利令智昏了。”

    许显纯说道。

    “这是要玩土木堡那套啊!”

    杨信惊叹道。

    这就可以理解他们的勇气了。

    林丹汗才是他们的后手,一旦卢象升没有如他们所愿,那就让林丹汗打着增援旗号入关,只要宣府的洪承畴参与,那么林丹汗可以轻易地兵临京城。

    十万大军是夸张了。

    但以林丹汗目前能力拼凑两万骑还是没问题的。

    他原本也就是四万骑的实力,野猪皮嘲笑他是不足三万人之国,虽然是嘲笑但也不是差很多,而且上次损失近万,又被忠顺公分走一万骑单干,目前剩下也就是两万骑兵的实力。不过也不一定,他和朵颜的苏布地关系密切,后者牧区在辽西走廊旁边,是哈喇慎加朵颜加东土默特这个长城以北山区蒙古系统中实力最强的。他之前被天启封了一个伯爵,对此一直不满,如果他被引诱加入到林丹汗一伙,那后者的总兵力可能接近三万。

    总之一支总数两到三万的蒙古骑兵已经像土木堡时候一样,隐藏在长城外的崇山峻岭间。

    宣府巡抚洪承畴肯定知道。

    但他也像土木堡时候的宣府总兵一样装不知道。

    “咱们怎么办?”

    许显纯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立刻准备好一切,明天一早与曹文耀会合,然后带着冯铨这些人和他们的供词,去承天门外要求皇后出面,并且向皇后揭发他们弑君罪行。皇后那里我已经联络好,她会出面,然后谁阻挠谁就是他们同党,曹文耀会帮你解决,总之就是九千岁出来阻挠也不行。

    先公开这个弑君阴谋。

    然后就说他们还有一堆党羽还没抓出来,要求皇后授权你们继续对此案进行调查。

    并召我进京。

    理由就是害怕这些逆党继续毒害陛下。

    我这就去找满桂,调他的部下进京准备迎击林丹汗。”

    杨信说道。

    他的计划就是审出冯铨几个的口供,然后由曹文耀和许显纯带着骑警队和部分锦衣卫,公开前往承天门向张嫣检举,然后张嫣出面,以这样的方式对外公开弑君案。再由张嫣授权许显纯带着锦衣卫调查,同时以京城还有逆党隐藏为理由召他进京,不过有了林丹汗的南下,这理由更充足,逆党已经勾结外臣,准备以武力危害社稷。

    镇南王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北上。

    京城百姓会欢迎的,说到底林丹汗的身份不一样。

    而张嫣的身份足够获得支持,反正天启病重,情况已经不妙,也就是说她儿子已经准备继位,那么她这个已经定了的太后在这种时候为了救自己老公,也有权出来主持大局,反正只要曹文耀的三千骑兵支持她,在这京城基本上没人敢反对,有刀在手还怕谁。

    谁反对谁就是冯铨同党,然后许显纯直接带锦衣卫抓起来。

    总之这里已经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阻击林丹汗,真要是三万蒙古骑兵兵临城下,里面再有人给他们开门,单纯曹文耀的三千骑兵和巡警队是很难抵挡。

    甚至加上城里的杨家雇员也不够。

    关键是肯定有人开门。

    包括孙承宗会不会抵抗也是很难说的,林丹汗来又不存在占据不走的可能,这时候早就不是游牧骑兵能入主中原的时代,林丹汗敢不走,无非就是调孙传庭南下。孙阁老不会担心这一点的,最后也就是花些银子犒赏而已,但林丹汗的南下却可以帮助北方士绅,增强北方士绅面对镇南王时候的实力,所以肯定会有人给林丹汗打开城门的。

    必须得招满桂的骑兵。

    不仅仅是满桂的,甚至新城的杨家家丁们也该进京了,三万蒙古骑兵的实力并不弱,而且还会得到士绅的支持,满桂的两万人不可能全调来,毕竟还得小心长城外有人趁火打劫。

    甚至洪承畴手中的宣府军会不会一起南下也很难说。

    许显纯点了点头。

    他这里的确没什么问题,只要有曹文耀的三千骑兵,在这京城基本上就是为所欲为,虽然还有巡警队不一定是一伙的,但巡警队多数都是本地军户招募,这些人同样喜欢镇南王回来,说到底在这座城市里,镇南王比那些官员们更受拥护。

    而张嫣的加入解决了剩下的,锦衣卫在皇帝不能理事时候,听太子和太子他妈话是最合理不过了。

    谁反对谁就是逆党。

    谁反对就把谁抓起来塞进诏狱。

    “孙之獬如何处置?”

    他问道。

    “他还没死吗?”

    杨信意外地说道。

    “大王,咱们的刽子手可是家传几代人的手艺,半个时辰就割死,他会无颜见祖宗的。”

    许显纯笑着说道。

    “扔外面不用管了!”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可怜的孙之獬,紧接着就像一个被片了半边的鸭子般,被那些锦衣卫扔在了外面,这些混蛋为了防止他叫的声音太大暴露目标,还把他的嘴给堵上了,他只能就那么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就像只虫子般,一边蠕动着一边等待他身上的血流干。

    除了随后被押出来的冯铨二人甚至没有别人看他一眼。

    冯铨也不敢看他。

    毕竟冯大学士是在不足一米外眼睁睁看着他变成这样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冯大学士,硬生生被搞得精神崩溃,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出来,甚至还亲笔写了供词。

    这时候冯大学士肯定没胆量再看这个好朋友,从孙之獬身上,他都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了,至于那些来来往往的锦衣卫,对孙翰林同样视若无睹,话说这些刽子手们谁还没杀过几个人是怎么着,孙翰林这幅模样对他们来说和路边一只被马车碾死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杨信没有再耽搁,紧接着启程前往三屯营。

    他的时间很紧张。

    霍维华已经走了一天,骑马这时候恐怕已经到居庸关,如果林丹汗就藏在关外的话,最多明天就差不多能到,林丹汗的骑兵立刻启程的话全速南下到京城也就三天。而他就算今天到三屯营,满桂也需要集结分驻长城各口的军队,他没有个两三天也完不成……

    他的两万大军又不是说全都在三屯营待命。

    这时候山海关总兵已经撤销。

    整个北线长城全都像过去一样归属蓟镇总兵,东起山海关西到昌平,包括居庸关其实也是,不过顺天巡抚由遵化移驻密云,所以西边几个关口实际上他管不着。这时候的顺天巡抚是阉党刘诏,他是河南人,如果是霍维华带着林丹汗南下,而且宣府的洪承畴又置身事外,那他几乎可以确定会打开关门的,说到底北方这些官员士绅在这个问题上是一致的。

    满桂花两天集结军队,从三屯营到京城又得三天,最终双方所用的时间几乎是一样,他稍微耽搁一下就会落到后面。

    杨信的目标是截击。

    他不能让林丹汗的大军兵临京城。

    一旦林丹汗抢先到京城,几乎肯定会在内应帮助下进城,那样的话事情就很麻烦了,而且对京城造成的损失也会很大。

    不得不说这些家伙搞得他也很突然。

第六三九章 阁老游街

    杨信紧接着去找了曹文耀,嘱咐了他下一步的行动,然后趁着还没天亮就翻墙出城,开始向着三屯营狂奔。

    三百里。

    从京城到三屯营三百里.

    不过好在对镇南王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而他后面的许显纯和曹文耀则迅速接头做好计划。

    前者撒出人去召集自己信得过的锦衣卫以壮大声势,虽然锦衣卫里被安插了不少乱七八糟,但绝大多数还是听他话的,而后者直接命令骑警队各部准备,反正京城防务本来就是他们为主,也根本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很快他们的各项准备完成,到天亮时候京城的人们就愕然发现,一支浩浩荡荡而且全副武装的队伍出现在了崇文门里大街上。

    为首的正是昨天搅得京城暗潮汹涌的北衙掌印许显纯。

    他后面是数百名锦衣卫。

    而这些锦衣卫中间是两个醒目的囚车,一个囚车里面是这两年堪称炙手可热的內阁大学士冯铨,另一个则是刑部尚书薛贞,这两个朝廷大员的脑袋后面分别插着木牌,木牌上书弑君逆党首犯和他们的名字。两人都穿着囚服,而且看得出都受刑过,薛贞精神头还略微好一点,但冯阁老就完全可以说是奄奄一息了,不过两人都没法说话,嘴里塞着东西呢。

    而在两个囚车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带枷的犯人,同样一个个垂着头精神萎靡恍如药渣。

    在冯铨和薛贞的囚车上,还各自站了一个锦衣卫,捧着供词宣读他们的罪行……

    这个就解释人们的疑惑了。

    毕竟眼前这一幕还是很夸张的。

    天启被下毒是这段时间民间传言几乎断定的,那些闲人们茶余饭后的最热门话题,虽然九千岁禁止这样传言,但这种事情哪能禁得住,甚至一些细节都被脑补成无数版本,只不过猜不出是谁干的而已,甚至还有士绅造谣说是镇南王干的呢!

    不过京城百姓们对此嗤之以鼻。

    谁不知道镇南王和皇帝的感情,再说以镇南王的本事真想害死皇帝,那皇帝也根本不可能还撑到现在。

    如今真相终于大白了。

    居然是冯阁老啊!

    冯阁老,薛尚书,霍都宪,居然是他们干的啊!

    这样就对上号了。

    毕竟要弄死皇帝首先就得有动机才行,这些家里都做盐商,可以说受新政影响最大的的确最有动机,而且昨日九千岁突然杖毙陆荩臣,虽然他是秘密的,但皇宫里有个屁保密,紧接着就传了出来,这样完全就可以和这件事对起来了,话说陆公公可是霍维华小舅子。

    还有传说中风死在宫里的魏阁老……

    话说魏阁老因为心忧陛下而中风暴毙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夸张。

    九千岁都没中风呢!

    就凭他对皇帝的那点感情居然会中风还中风到暴毙?他就是一不小心得马上风的可能,都比他因为担忧皇帝而中风的可能性大,话说昨天晚上可就已经有传言了,魏阁老脖子上都中风到见骨头了。

    这是哪门子中风?

    这明明就是九千岁在秘密行家法,在亲手处决这些涉及此案的阉党了。

    弑君啊!

    简直丧心病狂。

    话说天启在老百姓心目中虽然不是什么圣主明君……

    其实老百姓对他没印象。

    皇帝陛下一般不露面,京城的百姓知道九千岁,喜欢镇南王,就是孙承宗都比他有存在感,但这个皇帝在位这些年,京城的日渐繁荣也是显而易见的,更兼扫平建奴的武功,每年赏赐民间地瓜的慈善,搞科学带来的新事物。包括据说破解天雷奥秘的玄幻色彩,都让他相比他爹和他爷爷有些形象鲜明,虽然平日对他没印象,但知道他被人下毒谋害后,百姓们却突然发现这个皇帝还挺不错的。

    这样一个好皇帝,居然被这些乱臣贼子毒害?

    简直令人义愤填膺。

    很快骂声就出现,甚至开始有人扔石头,倒霉的冯铨二人在囚车上惊慌地晃着脑袋躲闪,但仍然免不了挨上,很快就被打的脸色见血……

    “乡亲们,看看吧,看看这些乱臣贼子!”

    许显纯还在鼓动。

    他并不介意老百姓们拿石头砸死这俩,反正口供已经在手了。

    “就是他们,阴谋毒害陛下,就是他挑拨离间,害得镇南王至今无法进京,幸亏老天保佑,让锦衣卫发现他们的逆行,今天我就押他们去承天门,押他们去见九千岁,去见皇后,去见陛下!”

    他高喊着。

    然后周围立刻一片叫好声。

    很快就有人挤到锦衣卫中间,拿着鞋子去抽两位大员,还有人拿着棍子从囚车空隙往里戳,甚至还有人拿着秽物往他们脸上扔,话说他们算是提前享受到了圆嘟嘟的待遇。好在他们引林丹汗南下的内容并没读,否则的话这两人真有可能被愤怒的百姓砸死,即便这样也很快面目全非。

    这支特殊的队伍就这样在两旁人们的混乱中,沿着崇文门里大街向前。

    两旁的巡警早就出现,不过他们是肯定不会管的,这是锦衣卫办差关他们屁事,至于内情如何同样也不关他们的事,许显纯还是北衙掌印这就足够了,锦衣卫和巡警队算起来前者高于后者,巡警队和过去的五城兵马司一样,在锦衣卫需要时候是要配合工作的。

    再说锦衣卫后面还跟着骑警队呢。

    骑警队的老大曹文耀骑着马和许显纯并行,后面那些作为这座城市目前最强武力的辽东铁骑,一个个穿着明晃晃半身甲,带着火枪拎着长矛列队跟随,这些来自辽东的百战老兵,在这座城市已经近一年,早就用他们的强悍战斗力建立了绝对的权威。

    他们面前全都得老老实实的。

    这还管个屁!

    维持好秩序就行了!

    小角色们不要掺和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

    很快前面几个文官匆忙挤出人群,一个个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有一个还试图上前质问,然后许显纯一挥手,前导的骑警直接拿长矛把他推到一边,许掌印笑眯眯地举着自己腰牌晃动,剩下几个文官秒懂,锦衣卫办差,谁也无权干涉。别说是他们,孙承宗来了也没用,人家是直接代表皇权的,除了圣旨没有其他能够干涉的,甚至田尔耕来了也没用,北衙掌印不需要听锦衣卫掌印的,这些文官们乖乖让开道路,也有的赶紧转头去报信。

    这个就随他们便了,许显纯又不在乎这些。

    有骑警队的三千铁骑镇场子,他根本不需要理会别的。

    就在他们到达崇文门里大街与东长安街交叉口,然后转向西直奔长安左门的时候,提督警察局太监葛九思带着大批巡警阻挡在了前方……

    “葛公公,锦衣卫办差,请让路!”

    许显纯笑着说道。

    葛九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然后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葛九思的目光转向许显纯身旁的曹文耀,后者笑眯眯地将手放在短枪上,这时候骑警队已经淘汰转轮打火枪,全部换成了燧发短枪,看着曹文耀的动作,葛九思最终默默地挥了挥手,他后面的巡警忙不迭让开,很显然已经等待这个命令很久了。

    “许掌印。曹副将,你们可是真给了九千岁一个惊喜啊!”

    葛九思缓缓说道。

    “葛公公,逆党毒害陛下,阴谋危及社稷,惊倒是的确够惊的,但这喜就不对了吧?”

    曹文耀笑着说道。

    “是咱家失言了!”

    葛九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说完他同样默默退到一边,许显纯两人笑着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是冯铨两人的囚车,囚车上的冯阁老挣扎地朝他唔唔着,但葛公公都懒得看他一眼,两人交情匪浅归交情匪浅,葛公公还不至于蠢到帮他。就在后面锦衣卫和骑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的时候,葛公公默然转身,什么废话也没说,径直钻进人群消失了。

    这局势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这得赶紧去告诉九千岁才行。

    然后下一个出场的是鹿善继。

    刑部鹿侍郎根本没啰嗦,挤出人群站在那里看清这边情形后,很干脆地接过家奴递上的缰绳,然后骑上马向着长安左门狂奔而去,他也得赶紧去内阁告诉孙阁老。而就在这一刻不只是他和葛九思,整个长街两旁无数人匆忙离开,或骑马或奔跑,分别奔向这座城市的一处处官衙一座座府邸。整个京城恍如被戳开的马蜂窝,无数原本安安静静隐藏在蜂巢里的家伙,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动,所有人都在混乱地做出他们各自的反应。

    大太监们,文官们,勋贵们……

    统统都随着一个个报信的到达,开始手忙脚乱地应对这个变局。

    许显纯继续悠然地向前,用他那玩味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不小心玩了把大的!”

    他感慨地说道。

    “幸好咱们有枪。”

    曹文耀笑着拍了拍他的短枪。

    “这倒是,有枪就是好!”

    许显纯说道。

    然后两个混蛋同时大笑起来。

第六四零章 雌威

    乾清宫。

    “他们又在闹什么?”

    得到消息的九千岁崩溃一样说道。

    葛九思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

    “万岁爷如何?”

    九千岁焦头烂额地转头看着武之望。

    后者正在给天启诊脉,皇帝陛下今天早晨还算清醒,但说了几句话之后紧接着又昏睡,虽然昨天九千岁乱棍打死了陆荩臣,这时候药里已经没有毒了,但服了都差不多俩月的毒药后慢性中毒早就毁了皇帝的身体。浑身浮肿就意味着他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这种时候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想救回那真得看天意了,完全超出人力范围,哪怕武之望这些人也已经无能为力。

    武老头摇了摇头。

    九千岁恨恨地一跺脚,紧接着转身离开,葛九思赶紧跟随,但他们刚出门,就看见一身礼服的皇后殿下匆匆走出来……

    “娘娘何往?”

    九千岁警惕地说道。

    “九千岁,本宫去看看到底是哪些乱臣贼子,居然敢毒害万岁爷?”

    张嫣说道。

    她手中还领着太子殿下。

    这时候的太子殿下已经基本上渡过了小孩最危险的年龄,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堪称小萌娃一个,因为被圈得太久难得出去一次,看起来心情不错,瞪大眼睛看着九千岁。

    “娘娘,外面乱哄哄的别吓着太子殿下,有奴婢出去就行了,再说还不知道事情如何,先别急着断言万岁爷是被人毒害。”

    九千岁说道。

    虽然张嫣出面似乎没什么,可是九千岁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两天京城发生的这些都不正常,明显有一只黑手在操纵,张嫣和他不是一伙,甚至可以说是明争暗斗的敌人。这种时候张嫣也出去,可是很容易生出意外来,他和孙承宗已经达成一致,但和张嫣可没有达成一致,他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张嫣会如何选择。

    尤其是张嫣已经断言了弑君,那么这就有点不对了。

    她反应怎么这么快?

    “九千岁,万岁爷被毒害,本宫与太子难道在宫中坐视?”

    张嫣不满地说道。

    “娘娘,此案目前还只是许显纯一人之言,锦衣卫平常为邀功屈打成招也是有的,冯铨等人是否谋害陛下,还需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案,哪有仅凭着锦衣卫一家之言,就定一阁臣,一都御史,一尚书弑君之罪?”

    九千岁恍如拿错剧本般说道。

    “那本宫也要去看看!”

    张嫣说道。

    说完她领着太子就要走。

    九千岁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下令阻拦,而张嫣干脆抱起太子,示威般向周围那些大小太监们晃了一下,那些大小太监们纷纷低下头。

    九千岁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些人不想和张嫣冲突。

    说到底皇帝奄奄一息,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人家怀里抱着的是随时有可能登基的储君,他们虽说跟着九千岁当爪牙,可那并不代表着他们对九千岁有什么忠心。这些太监一样都是趋炎附势的,跟着九千岁只是因为能得到好处,但为了九千岁赌上性命就夸张了,一旦皇帝驾崩,太子登基那张嫣就是太后了。至少在这种时候面对她和九千岁的冲突,还是不能出来站队的,这不是以前皇帝好好的,对九千岁言听计从的时候。

    人家怀里是很可能用不了几天就登基的。

    张嫣颇为得意地看了九千岁一眼,然后抱着太子昂然地走了,九千岁默默跟在后面。

    他们刚出乾清宫就看见孙承宗。

    实际上不只是孙承宗,内阁三个阁老都在,话说两天时间,内阁就少了两个阁老,这速度也够快的,而且还是一死一囚,这在大明朝也算是罕见了。

    “皇后殿下这是?”

    孙承宗同样警惕地说道。

    他是得到鹿善继报信,但他出去阻拦也没用,锦衣卫又不用听内阁的,必须得九千岁出面才行。

    “本宫与太子出去看看这到底是哪些乱臣贼子敢毒害万岁爷!”

    张嫣说道。

    “皇后殿下,如今外面乱哄哄,别吓着太子殿下,有老臣与九千岁一同出去处置即可。”

    孙承宗说道。

    说话间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九千岁。

    “孙阁老,您这话倒是和九千岁一模一样啊,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啊,本宫不过是与太子出去看看而已,何来如此多事,难道本宫想做什么还得你们恩准?”

    张嫣立刻雌威大发般怒道。

    “老臣不敢!”

    孙承宗赶紧说道。

    张嫣也没跟他废话,抱着太子在宫女簇拥中继续向前,仿佛一个怀抱着大杀器的勇士,说到底她怀里这是太子,储君,皇帝随时可能驾崩情况下谁也不敢惹,说不定下一刻这就是皇帝了。

    孙承宗只能跟在后面,继续用目光询问九千岁。

    他显然对此不满。

    这个女人出去会打乱局面的。

    但九千岁也无可奈何,说到底他只是个家奴,哪怕已经九千岁了他也依然是个家奴,而张嫣才是主,人家怀里的才是主人。就像原本历史上他面对崇祯毫无反抗之力一样,他对张嫣怀里的这个小孩,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至少明着没有。

    让太子夭折是一回事,但在明面上他只能遵从。

    倒是徐光启饶有兴趣地看着。

    老徐在这时候身份超然,毕竟怎么闹都影响不到他。

    一行很快走过一道道门,然后登上了承天门,这时候许显纯等人已经到达,并且在城门外的御街上列阵完毕,两旁骑警队的铁骑兵,一个个身上板甲反射阳光。他们中间是许显纯带领的锦衣卫,这些皇权爪牙们正前方是囚车,而在他们两旁,则是无数围观的百姓,甚至还有那些匆忙赶来的官员和勋贵……

    不过勋贵不多。

    勋贵团的老大张惟贤没露面。

    这个政坛老油条,很显然依旧坚持他的明哲保身原则,不到尘埃落定时候坚决不露面。

    这属于聪明人。

    倒是常胤绪和刘孔昭再次出现。

    他俩从南京到京城后,被扔到五军都督府一人领个都督的闲差,基本上就是混日子,不过生活还算可以,毕竟他们在南京的产业除了土地被分,其他并没受到影响,光每年收房租就能保证过上符合身份的生活。但其他那些南京勋贵就差多了,虽然天启从每家挑了一个袭爵,可田产没了,部分房产被强占,甚至一些商铺也都没了,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搞得京城勋贵一片兔死狐悲。

    对镇南王的口诛笔伐一直也没断过,只不过他们都没什么实权,再怎么口诛笔伐也没什么意义而已。

    张嫣的出现,让外面的军民迅速沉寂。

    皇后殿下在外面露面的次数甚至比皇帝更少,至于她怀里的太子殿下甚至是第一次露面……

    “都……”

    九千岁上前一步刚要说话。

    “许掌印,这就是那些弑君逆贼?”

    他身后的皇后殿下突然喊道。

    说话间她还把太子殿下尽量举得高一点。

    九千岁一脸郁闷地闭嘴。

    许显纯和曹文耀赶紧走上前,在下面向皇后和太子行礼。

    “回皇后殿下,弑君逆党首犯冯铨,薛贞已然捉拿归案,首犯孙之獬试图逃跑被锦衣卫当场击毙,首级就在此处,首犯霍维华潜逃,臣等正在追捕中,另外尚有更多逆党正在追查。”

    许显纯说道。

    “看看吧,看看这些逆贼!”

    皇后殿下举着太子,然后对着太子说道:“看看他们,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翰林,他们都是世受皇恩,甚至父子簪缨,可谓富贵荣华皆陛下所赐,他们却以毒药来回报陛下。”

    “皇后殿下,此案还有许多疑点,以老臣之见还是三司会审。”

    孙承宗忍无可忍地上前说道。

    他又不傻,这一看就是串通好了的,许显纯的行动皇后知道,现在只不过是演戏而已,目的就是把这些人弑君办成铁案,然后再招杨信进京,至于张嫣为何倒向杨信,这个他倒是一时间还猜不到。不过两人早就勾勾搭搭甚至过去都传出过绯闻,女人在这种问题上一般不好以常理揣测,说不定张嫣就是被杨信以美色迷住了,总之现在张嫣的真面目已经暴露。

    她是杨信一伙的。

    她是敌人。

    “孙阁老,难道这还不够?”

    张嫣喝道。

    “皇后殿下,此案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草率,依照朝廷法度需由三司及厂卫会审,仅以锦衣卫一家之言不宜草率定罪。且大明祖制,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殿下之愤怒老臣可以理解,但朝廷自有制度,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年幼,一切更不能草率。”

    孙阁老很干脆地说道。

    “娘娘,孙阁老也是老成之言,左右这人也抓了,就让三司和锦衣卫会审再定夺也好。”

    九千岁说道。

    “本宫说话不管用了?”

    张嫣怒道。

    “回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制。”

    九千岁毕恭毕敬地说道。

    “对,大明祖制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殿下请回宫歇息。”

    鹿善继为首的一帮文官们立刻喊道。

第六四一章 孙阁老,你想欺人孤儿寡妇吗

    这些文官的喊声很不好。

    它让因为距离远,原本不明白承天门上斗争的军民们,迅速明白了皇后殿下,九千岁和孙阁老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是政斗啊!

    一边是要严惩弑君逆党的皇后。

    一边是维护他们的九千岁和孙阁老……

    他们都是阉党。

    谁都知道冯铨这些人是九千岁身边最受宠的亲信,九千岁维护他们是很正常的,说到底对这种级别的案子审讯,的确不是锦衣卫一家,必须得三司和锦衣卫甚至东厂会审,九千岁这样也没什么错。至于孙阁老为什么帮他们,这个谁知道那么多官老爷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再说孙承宗一个保定高阳的帮一个涿州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说到底也就是隔着那两百来里路,谁知道两家有什么勾搭。

    至于他们谁对谁错……

    皇后有什么错?

    人家一个女人都快做寡妇了,如今知道了谁才是害得自己男人半死不活的真凶,当然要为夫报仇了,她的做法很合理。

    那么眼前这一幕就是……

    “孙阁老,陛下还没驾崩呢,您就开始欺人孤儿寡妇了?”

    许显纯喊道。

    孙承宗愕然转头。

    下面一片若有所思的目光。

    “孙阁老,陛下以老师待您,以首辅相授,可以说视您为肱股之臣,如今陛下还在病床上,您就在此欺人孤儿寡妇,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吧?”

    曹文耀说道。

    他后面的骑警和锦衣卫一片鼓噪。

    紧接着围观的人群中,也同样开始出现指责孙承宗的声音,虽然他其实也没那么过分,但这种事情的确很容易引起联想,不过倒是没有指责九千岁的,后者同样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些家伙,而且还转头看着身旁的曹变蛟。曹变蛟那无辜的眼神意味着他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他叔叔都这么说了,那么曹变蛟肯定不能再指望了。

    此时九千岁也已经猜到根源所在,他和孙承宗面面相觑。

    张嫣自信地微笑着。

    “许掌印,曹将军误会了,孙阁老只是拘泥祖制而已。”

    她说道。

    “回皇后殿下,冯铨等逆党所谋非只毒害陛下,亦将危及社稷,据其供述此前他们已经矫诏招顺化王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意图与顺化王里应外合使其占据京城,而且此时按照日期推算顺化王应该已经到达关外并隐藏某处。”

    许显纯立刻给出最后一击。

    周围瞬间一片混乱,包括承天门上众人全都傻眼了。

    “此事当真?”

    九千岁急忙喝道。

    “回九千岁,这是冯铨的供述,而且此事并非他一人所为,尚有众多朝臣及疆臣卷入,皇后殿下,臣确信顺化王的大军已经兵临长城,而且朝廷内外尚有多人参与此谋,若顺化王兵临京城,臣恐社稷不稳。故此臣恳请皇后殿下奏明陛下,速招镇南王进京保卫京城,若顺化王以十万铁骑兵临京城,纵然满桂所部亦无法匹敌,唯有镇南王及宜兴伯联军北上方能解京城之危。”

    许显纯说道。

    “一派胡言,若顺化王大军真到长城外,为何至今无人禀报?”

    孙承宗喝道。

    “孙阁老,土木堡之变时候,也先的大军隐藏宣府一带数月,为何同样无人禀报?既然当年也先的大军能悄无声息隐藏,为何顺化王不能,长城外崇山峻岭东西绵延千里,纵然十万骑兵也不过是几道山谷而已?”

    曹文耀说道。

    “此时岂能与当时相比?”

    孙承宗怒道

    “皇后殿下,臣之前说过,朝中尚有众多大臣参与此谋,臣此刻怀疑孙阁老就在其中,臣请皇后殿下懿旨先控制孙阁老,若孙阁老无辜,等此危机过去,臣愿向其负荆请罪。”

    许显纯说道。

    “皇后殿下,看看这些人成什么样子,简直是嚣张跋扈!”

    孙承宗转头对张嫣说道。

    而这时候九千岁却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许显纯是不会撒这种谎的。

    冯铨肯定招了林丹汗进京,而后者肯定也差不多在长城外,许显纯说了疆臣有参与的,很明白就是告诉他洪承畴和刘诏参与了,这两人就算知道也不会报告他。而且刘诏控制着居庸关和古北口等关,一旦林丹汗大军南下,他会打开关门放行,然后林丹汗会一直兵临京城。满桂肯定来不及增援,毕竟刘诏防区近,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不该让林丹汗来,或者说他来了的后果。

    孙承宗是想让他来了。

    林丹汗就算到京城,也不会动摇大明的社稷。

    他没那能力。

    别说南边还有杨信,就是卢象升回军或者孙传庭入关,都能轻松解决他那点人马,他进京的结果是被收买成为对抗杨信的力量。

    无非就是给他银子而已。

    这帮穷饿之虏,因为草原上的饥荒正在挣扎求活,能被哄来肯定也是这个原因,他来之后只要这边别放进城,然后谈判给银子养他们,就可以利用他们增援卢象升。所以孙承宗立刻选择了让他来,但问题是这样的话天启会死,这些无论招林丹汗来的还是配合他的,统统都是因为天启的新政。林丹汗一来,那这京城就是他们说了算,回头再灌天启一碗毒药让他驾崩,然后换上最符合他们心意的信王或者……

    好吧,肯定是信王。

    霍维华可是信王送出去的。

    “孙阁老,此事不得不防,且不论是否有此事,还是赶紧调满桂带兵前来,再五百里加急给孙传庭那里送信让他派兵火速南下,另外这京城也得做准备了。”

    他说道。

    九千岁的原则很简单,就是天启不能受影响。

    “九千岁,这种谣言您也信?”

    孙承宗很不满地说道。

    “孙阁老,有备无患!”

    九千岁说道。

    “皇后殿下,满桂兵力不足,孙传庭远水救不了近火,以臣之见此时惟有招镇南王北上,另外可先给黄镇下旨,由他集结新城的杨家家丁火速增援京城。有这些家丁到京城,纵然顺化王大军偷袭京城,亦足以坚守到镇南王到达,否则臣恐这京城将再遭兵火荼毒。”

    许显纯说道。

    “许掌印,你口口声声要招镇南王进京是何居心?顺化王乃大明之藩臣,纵然其为人所骗违旨进京,亦不过是挂念陛下病情而已,所需者仅一使者向其讲明原委而已。倒是镇南王割据江浙,兴兵作乱,陛下只是不忍百姓遭兵火之灾,故此安抚以待天惩而已,阁下欲招镇南王进京,我看倒是尔等欲危社稷。更何况这一切焉知不是尔等捏造,故意陷害忠良,散播谣言,再哄骗皇后殿下以遂尔等之逆谋!”

    鹿善继怒道。

    “又一个逆党现出原形了,皇后殿下,臣怀疑鹿侍郎与逆党同谋,请皇后殿下下旨锦衣卫捉拿。”

    许显纯说道。

    那些文臣瞬间炸了窝,一个个怒斥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简直是太嚣张了,一言不合就说人家是逆党,果然是杨贼爪牙,简直一丘之貉。而许显纯那边的锦衣卫和骑警们,也一个个开始拔枪,四周吃瓜群众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大戏,这种神仙打架的戏码可比戏台上精彩。倒是张嫣这时候有点慌了神,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媚娘姐姐,刘娥之流,宫里勾心斗角挺拿手,可真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就不知所措了。

    “皇后殿下,只要您下旨,骑警队惟您之命是从!”

    曹文耀喊道。

    “大胆,尔等是要胁迫皇后?”

    范景文怒道。

    他就是原本历史上主要阻止崇祯南下的,不过他倒是在李自成进京后自杀了,不过这时候他和鹿善继,孙奇逢这些,都是孙承宗手下主要心腹,实际上代表着北直隶纯粹的土地士绅,或者说耕读传家的清流们。

    “啊,又一个!”

    许显纯笑着喊道。

    ……

    “够了,都别闹了!”

    九千岁怒喝一声。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承天门前依旧一片混乱。

    文官们的优势是都在城墙上,他们仗着骑警队暂时上不去,所以继续痛斥许显纯几个包藏祸心,诬陷冯铨等人以此故意吓唬皇后,以达到他们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骑警队因为许显纯和曹文耀没下令,所以尽管后面已经递过来梯子了但仍旧没往上爬,而这俩毕竟还是要做忠臣,所以得等着张嫣下旨,可张嫣又不能临机决断。

    至于周围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同样那些文武官员也越来越多,还有人干脆带着家奴以防万一的。

    包括各处巡警也被葛九思调来,在城墙上迅速布防,不过他们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巡警就是些本地军户,同样对镇南王充满期待,而骑警队的战斗力碾压所有乱七八糟,所以只要张嫣下旨,骑警队还是能够实现目标。

    说到底这些都是渣渣。

    可张嫣……

    皇后殿下终于横下一条心。

    “许……”

    她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间后面涂文辅急匆匆走近。

    “娘娘,九千岁,万岁爷召见。”

    他说道。

第六四二章 喋血禁宫

    九千岁和张嫣同时一愣,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露出惊喜。

    这是好事。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

    “皇后殿下!”

    下面不明白发生什么的许显纯喊道。

    “万岁爷召见,尔等在此等候,一切由万岁爷定夺。”

    九千岁喝道。

    “皇后殿下,小心有诈!”

    许显纯喊道。

    张嫣愣了一下,紧接着转头看着涂文辅。

    后者一脸茫然。

    九千岁也看着涂文辅,不过紧接着就转回头怒道:“许掌印,你也是宫中旧人,怎么越来越不懂事,难道连乾清宫管事也怀疑?还是你们故意在此胡搅蛮缠,需知这宫里也罢朝廷也罢,都还轮不到你来作主!”

    “皇后殿下,没有人知道这朝廷和宫里还有哪些人是逆党,此刻所有人都有嫌疑,焉知涂文辅就干净?若他也是逆党,故意假传圣旨哄骗您和九千岁离开,此处就剩孙阁老做主,我等又该信赖谁?就算皇后殿下离开也应先下旨将这些嫌疑人,包括孙阁老一并控制住,那时候若陛下真得召见再依陛下旨意处置。”

    许显纯说道。

    他又不傻,这时候就算真是天启醒来召见也没有后退余地了。

    他身后士兵和锦衣卫立刻附和。

    “娘娘,奴婢冤枉啊!”

    涂文辅惊慌地说道。

    张嫣看着他……

    这个人是客氏旧人,客氏倒台后才投到九千岁门下,但和冯铨等人的确交往密切,不过假传圣旨的可能性不大,皇帝应该是真的暂时清醒,这几天本来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突然清醒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她和九千岁都走了,这里的确就成了孙承宗说了算,这很显然是不行的,孙承宗明显是保冯铨这些人的。

    “孙阁老,既然如此,我等倒不如暂时下去,也免得他们怀疑。”

    徐光启突然说道。

    孙承宗一脸深沉地看着他。

    徐阁老微笑着。

    “既然徐阁老也赞成,那就这样吧,回头本宫再向诸位陪罪!”

    张嫣顺水推舟地说道。

    徐光启笑着拉起孙承宗袖子,后者恨恨地冷哼一声,旁边九千岁没有任何表示。

    九千岁已经在提防他。

    说到底此刻这承天门上三巨头基本上各怀鬼胎。

    九千岁反对杨信进京,但这只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不能危及天启,孙承宗同样反对杨信进京,但他不在乎天启死活,张嫣欢迎杨信进京,但也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不能危及她们母子。至于天启死活反而很难说在什么位置,甚至如果天启死了对她还不一定说是坏事,虽然她做寡妇但儿子却做皇帝,宫里那帮狐狸精以后可就随便她玩了。

    所以九千岁之前选择和孙承宗站在一边,就是他知道这个女人在自己老公的问题上反而靠不住。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丹汗的南下和信王这个身影的浮现,让孙承宗反而更不可靠,说到底杨信就算进京,也不会危及他自己的性命,但信王真要是借此夺得了皇位,那他就只能一根白绫了。

    这就不行了。

    此刻徐光启的突然插手,让孙承宗没有了选择。

    “诸位同僚,咱们都下去等着!”

    徐光启说道。

    那些以他为首的本系统文官,立刻走向后面的台阶,孙承宗被他拉着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走过去,鹿善继等人面面相觑,但这时候他们也没有别的可选择,只能恨恨地跟随。很快城墙上这些文官就走出承天门,许显纯装模作样地迎上前行礼,紧接着他身后的锦衣卫把这些大员们包围。

    张嫣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看了看九千岁……

    “娘娘,请!”

    九千岁说道。

    “九千岁先请!”

    张嫣抱着她儿子说道。

    “您是主,奴婢是奴,哪有奴走在主人前面的。”

    九千岁说道。

    张嫣一脸小人得志的快乐,抱着太子殿下昂然地走下城台,两人紧接着坐上肩與,在一帮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向乾清宫,而曹变蛟抱着根铁鞭继续跟随保护九千岁。

    一行很快进入午门。

    “九千岁,咱们走大殿吧,还能快一些。”

    涂文辅凑到肩與旁说道。

    他们前面是皇极门,按照规矩中间是不能随便走的,走中间必须从三大殿中间穿过,最后在建极殿后面的云台门出去,那里正对乾清门,这的确是距离最近的。但按照规矩他们一般是绕到左边,走皇极门左边的宏政门进去,一直在左侧走,穿过中极殿旁边的中左门,最后在建极殿旁边后左门出,再斜向乾清宫,距离也远不了多少。

    也就六分之一。

    走这个是不到六百米,走正中间五百出头。

    九千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又不是大事,别人的确不能随便走,但他这种经常在乾清殿办公的岂会在意这个。

    “走皇极门!”

    涂文辅朝前面的太监喊道。

    后者立刻走向正中的皇极门,抱着铁鞭的曹变蛟跟着,不经意地看了涂文辅一眼,后者似乎露出一丝略显诡异的笑容,不过小曹是粗人,也没想太多,继续跟着队伍向前,很快走进皇极门。在他们前方是巍峨的皇极殿,也就是现代故宫的太和殿,不过这座大量使用钢筋混泥土和玻璃,甚至廉价水泥塑像的大殿比现代那个略微高一点。

    毕竟钢筋混泥土不用在意柱子的高度限制。

    不过单纯以建筑本身来说,仍旧要比太庙享殿略微矮一点点,这个还是不能超过祖宗的,但加上下面的台基,那就远远高于太庙了。

    他们直接登上台基进入皇极殿,负责这里的太监早就打开门,九千岁和皇后殿下连同太子,绕过御座从后面出门,紧接着走向中极殿,这里的门同样也已经打开,他们直接穿堂而过。再前面是建极殿,这座大殿的后面,是整个三大殿的后门云台门,原本历史上崇祯就是在那里被圆嘟嘟忽悠瘸了的,也就是平台召对里面的那个平台。

    云台门外的台阶下去,直接就是乾清门外广场。

    “那些大汉将军呢?”

    曹变蛟突然疑惑地说道。

    正在沉思的九千岁抬起头,他面前的建极殿大门敞开,但四周原本充当侍卫的大汉将军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曹变蛟的鼻子抽动一下……

    “九千岁,有血腥味。”

    他一把拽住肩舆喊道。

    九千岁愣了一下,这句话有点过于突然,但也他知道这种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猛将是不会错的。

    “娘娘,停下!”

    他毫不犹豫地喊道。

    但就在同时,最前面张嫣的肩舆被抬进了门,下一刻皇后殿下的惊叫响起,曹变蛟铁鞭一横,瞬间蹿了过去,就在他进门的瞬间,旁边一个身影扑向皇后,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太子。张嫣发疯般尖叫一声,拼命往回夺自己儿子,那人抱着太子脖子硬拽,明显不在乎他死活,但还没等他夺过或者勒死太子,曹变蛟就到了,小曹手中铁鞭毫不犹豫地砸落,一下子砸得那人脑浆迸射,甚至溅到了皇后和太子身上。

    “快回去,有埋伏!”

    九千岁在后面尖叫一声。

    但几乎同时,一直跟在另一边的涂文辅袖子里短刀甩出,一下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九千岁愕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抬着肩舆的太监尖叫着一哄而散,那些宫女同样尖叫着一哄而散,但在他们的尖叫声中,建极殿的侧门纷纷打开,大批身穿太监服饰的武装人员拿着刀矛之类冲出,一边迅速砍杀那些宫女太监一边直奔九千岁。而张嫣的肩舆处,皇后殿下已经被曹变蛟拽下来,四周十几个同样的武装人员团团包围,但这些人的武力和曹变蛟差距太大,小曹的悍勇可不比他叔叔差,虽然年纪还不到二十但也已经算杀人如麻。

    他拖着皇后殿下抡开铁鞭,转眼间砸得周围一片血肉飞溅,硬生生又从建极殿里杀了出来。

    但这没什么用。

    因为从建极殿涌出的武装人员足有两三百。

    这座东西长度就达五十米的大殿,里面可以容纳足够的伏兵,而且这里距离最近的乾清门也得一百米,而且还隔着大殿,就算乾清门的守卫没出事恐怕也听不到,再说涂文辅是乾清宫管事太监,他恐怕早就解决了这个。至于向后面距离承天门足有一公里呢,这里发生什么那里也不知道,两旁距离皇宫的其他部分同样超过百米,可以说他们四顾无人,孤零零地被包围在建极殿前。

    “狗东西,我真是瞎眼了。”

    九千岁看着血战中的曹变蛟,然后朝着涂文辅骂道。

    “九千岁,这样的话王安也能对您说,咱们宫里这些人,还不都是这么起来的,不踩着您,小的们哪有出头之日?”

    涂文辅笑着说道。

    说话间手里那把短刀在九千岁脖子上又压了一下。

    “是谁指使你的?”

    九千岁说道。

    “魏阉,是本王。”

    就在同时一个声音响起。

    九千岁看着建极殿门前,那里刚刚被曹变蛟打死的尸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踏着遍地鲜血走出。

第六四三章 崇祯,魏忠贤与张嫣

    “大王,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九千岁看着走出的人说道。

    从建极殿走出来的当然是原本历史上的大明新君了。

    这时候未来的煤山自挂者其实才十六岁而已,不过按照这时候标准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已经成亲而且搬出皇宫拥有了自己的生活,但也像一个对未来踌躇满志的高中生一样,正在用愤世嫉俗的目光,看着这个被奸臣阉狗祸乱,一天比一天纲纪沦丧的天下……

    当然,还有他那个昏庸而且不务正业的哥哥。

    每一次看到他哥哥在科学院摆弄那个什么蒸汽机,他就感觉到数十里外那一群祖先们殷切的目光。

    他要让这个天下恢复本来的样子。

    他要扫清那些奸臣佞臣还有乱臣贼子们。

    他要除掉阉狗……

    阉狗就在他眼前。

    “魏阉,你与杨信这些年狼狈为奸残害忠良祸乱天下,如今又与这妖后同谋想趁着皇兄病重,引那杨贼进京谋夺我大明江山,本王身为陛下至亲兄弟岂能坐视。

    今日就是本王为国锄奸之期。

    来人,速速将此阉拿下,待奏明皇兄再以正国法!”

    他义正言辞地喝道。

    “九千岁,您别让小的为难,小的可保您一个王安的结果。”

    涂文辅拿着他的短刀,顶着九千岁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九千岁一口老痰啐这家伙脸上。

    不过这时候他也无可奈何,他终究不是武侠电影里那些神功盖世的太监,他就是一个快六十的老头而已,别说涂文辅还拿着刀,就是后者赤手空拳他这时候也打不过啊。就在同时崇祯身旁几个手下走过来,迅速从涂文辅手中接过对他的控制,而这时候那些逃散的太监和宫女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这是灭口,他们这些人是不能留的,选这样一个地方动手,就是为了避免真相流传出去。

    这里四面完全封闭,把这些人杀了回头清洗一下血迹,然后剩下就是如何炮制阉狗……

    呃,还有妖后。

    “信王,你想害死太子吗?”

    妖后对着她小叔子尖叫着。

    可怜的皇后殿下如今浑身浴血,不过全是别人的,她是没有受伤的,包括太子殿下也同样浑身是血……

    当然,也是别人的。

    阴差阳错之下,九千岁为自己准备的保镖,变成了她们的保镖,而这个保镖明显对得起九千岁的器重。

    她们娘俩惊恐地蜷缩在曹变蛟的背后,而且太子殿下还在哭嚎,背后是台基周围的汉白玉栏杆,下面是直下的石壁,虽然这台基高三层,但每一层的高度也超过两米,而敌人都在台基上,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来自背后的攻击了。

    不过她娘俩处境仍然很危险。

    已经有敌人转向下面,说到底两米多点的高度很容易爬上。

    而她们前面的曹变蛟右手中铁鞭挂着风声不断砸落,每一次砸落的结果,都是带出一片血肉飞溅,而他左手是一面此前背着的钢盾,用这东西不断推开那些试图砍向他或者他身后这对母子的刀。

    刀刃划过盾牌的刺耳响声在不断响起的惨叫中分外清晰。

    不过小曹同样也没受伤,尽管这时候他已经砸死十几个敌人,而且必须保护皇后和太子,但仍旧至今没有受任何伤,虽然这主要是他的悍勇,但敌人水平太烂也是一个很重要原因。他面前这些身上穿太监服装,但明显不是太监的敌人看起来人多势众,而且多多少少都有些武艺,但却严重缺乏实战经验,而且也不懂互相配合……

    这是一群江湖豪杰。

    但江湖豪杰对上小曹这种级别的猛将就纯属送菜了。

    这可是真正杀出来的猛将,战场上一根铁鞭砸碎无数建奴头颅的,尽管身陷重围,但依旧只看见他砸死别人没看见别人伤到他。

    沉重的铁鞭。

    同样沉重但有效的钢盾。

    实际上他身上还穿着类似杨信那样的丝绸软甲,外面还有四分之三板甲。

    这些全部为战场而配置的准备,无数场生死搏杀练就成本能的经验,还有同样看惯了脑浆迸射的冷静头脑,让他在这种纯粹冷兵器的厮杀中,恍如一头肆虐的凶兽。坚固的钢盾不断推开敌人的攻击,甚至用钢盾中间的三棱锥刺穿敌人的尸体,依靠蛮力拖着死尸砸向敌人,而同样沉重的铁鞭无视任何抵挡,用十五斤的重量砸碎一个个头颅。

    死尸不断在他面前堆积。

    他面前那些进攻者已经开始逡巡不前,这些恐怕只有码头械斗,或者拳脚互殴经验的家伙,哪见经历过这样的战斗,堆积的死尸,死尸下面流淌的鲜血,中间恍如魔神般的猛将,让他们甚至双腿发软。

    他们本能般避其锋芒,只是簇拥在那里,用刀胡乱砍着,用并不长的长矛胡乱刺着,就仿佛一群围着雄狮的斑鬣狗般。

    不过曹变蛟也走不了。

    他一个人想走,这些人根本阻挡不住。

    但问题是他身后还有张嫣母子,他不可能拖着一个抱小孩的女人杀出去。

    “皇后殿下,你与杨贼之秽行,早已经尽人皆知,如今又想引杨贼进京谋夺大明江山,这太子到底是不是陛下的龙种,恐怕你自己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候建极殿中又一个人走出说道。

    “英国公?”

    九千岁愕然道。

    然后下一刻他就恍然大悟了。

    “张惟贤,是你们,是你们在幕后谋划!”

    他怒喝一声。

    好吧,从里面走出的是英国公张惟贤,京城勋贵集团目前的老大。

    现在九千岁终于明白了信王背后真正的支持者,他背后不是冯铨那些人,这几个人还没有能力哄着信王做这种事情,就算他们的确招林丹汗进京,信王也不可能蠢到在自己手中没有武力的情况下玩政变。而真正在支撑起信王野心的是勋贵团,是京城这些真正的地头蛇,那一家家世袭的勋贵,他们才是信王真正的依赖。

    他们手中有京营。

    就算京营不可靠,他们手中还有无数家奴,随随便便一个勋贵家就能武装起数百家奴,数十家勋贵上万武装家奴轻易可以武装起来,再加上冯铨等人组织起来的,一万五千人的基本盘可得,这才是信王敢玩政变的原因。而且这时候他不动手也没机会了,一旦张嫣以皇后下旨招杨家家丁进京,那他还玩个屁,只有抢先下手解决九千岁和张嫣。

    孙承宗会支持他。

    然后他哥哥不死就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依靠紧接着到达的林丹汗,并且下旨招更多蒙古军南下,再号召各地督抚一起动手,一举解决杨信这个祸害,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有点幼稚。

    但是,既然是一个十六岁少年主持的,那么这就可以理解了,谁还没有个年轻中二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能悄无声息进攻设伏……

    因为皇城的各处城门本来就是勋贵团在守卫着的。

    无论皇城还是宫城,甚至就是乾清门,实际上都是勋贵团,只不过现在乾清门换成了少年侍卫,这些人至今没出现,那估计已经被解决,说到底有涂文辅这个乾清宫管事太监,想解决那几十个少年侍卫并不难。至于这些人无非制作一批假的火者腰牌,伪造一些假的身份,在城门查验时候直接放行,至于他们的武器同样可以混在那些运进皇城的货物中,甚至干脆从驻军的红铺取用。

    只要勋贵团想把这样的武装人员秘密送进皇宫,那完全可以说毫无难度。

    至于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九千岁,老夫可不想落个魏国公的下场。”

    张惟贤淡淡的说道。

    好吧,他们也怕杨信进京。

    杨信在南京清洗勋贵团,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样,这个混蛋要是真得进京,并因此掌握权力,那京城勋贵团的末日也就到了,他们的未来不会比那些南京逃亡来的勋贵家族更好。

    这是必然的。

    杨信从南京勋贵团抄出的巨额财富足以确定这一点。

    甚至他们对天启都不放心,皇帝陛下已经对宗室下手,已经对盐商下手,那么下一个是谁?卫所改革的口号可是喊了很久,杨信在南方搞的那套也玩了很久,天启早就已经想跟着杨信学了,他要真这样干,那京城这些勋贵怎么办?南京勋贵团做过的事情京城勋贵团也一样,南京军户被压榨到逃亡,京城各卫的军户们日子并没有任何区别,这里的勋贵一样大量侵占卫所田产,一样大量把军户逼得逃亡,一样把军户当农奴。

    南京常年游荡数万外地军户,其中大多数都是京城逃去的。

    更何况他们还那么有钱。

    这一点真得很重要。

    杨信在南京勋贵家抄出的财富超过两千万两啊!

    现在可以说就缺银子的天启,会不对京城的勋贵垂涎欲滴?谁会扛住几千万两的诱惑?就算不学杨信,只是让九千岁时不时罗织罪名敲诈,这些勋贵们也受不了啊。

    以前就已经这样干了。

    那时候天启不知道勋贵多么有钱,但现在他可是很清楚了。

第六四四章 大明之常山赵子龙

    “老来失计亲豺狼!”

    面对着真相大白的局势,九千岁不由得发出了哀叹。

    他对信王不是没有防范措施,说到底信王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是必须得小心提防的,甚至他还在信王身边安插了不少监视的,但眼前这个结果代表着他的那些监视者叛变了。

    他们背叛了他,涂文辅背叛了他,他信赖的冯铨等人背叛了他……

    他的身边都是豺狼。

    可怜他过去还把这些豺狼当成亲信。

    “万岁爷,奴婢对不起您啊!”

    他仰天长叹一声。

    “九千岁,咱们也算是相交一场,信王殿下也是在您照料下长大的,只要您能做一件事,那么张某可以保证信王殿下会让您安享晚年,比如到天寿山或者太和山之类地方终老。”

    张惟贤说道。

    崇祯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并不在崇祯的计划中,在他那颗正义凛然的头脑中,像这样的阉狗巨珰统统该斩首示众,这样才能显示正邪不两立,让天下百姓看到正义,说到底他这个年龄,都容易被这样黑白分明的世界观占据。不过张惟贤代表着的是勋贵团,或者说他的背后基本盘,所以崇祯也没说话,黑白分明归黑白分明,帝王心术他还是懂的,好歹那也是看了多年资治通鉴的。

    “做什么?”

    九千岁似笑非笑地说道。

    说话间他看着张嫣那边,那里的情况已经不妙。

    数十名假太监转到了张嫣下面,正在用长矛向上刺,还有人踩着别人肩膀向她们攻击,而皇后殿下抱着太子不断尖叫着躲避。

    幸好还有那些汉白玉栏杆。

    这些栏杆下半截都是整体的石板,她娘俩蜷缩得小一些还能得到保护。

    她们前方的曹变蛟腹背受敌,而且还得保护她娘俩,虽然还能撑住,但很显然也已经撑不了多久,尤其是那些假太监也开始学会合作进攻。他们手中那些不到一丈的长矛比曹变蛟的铁鞭要长得多,实际上是占据优势的,只是实战经验不足而已,但这个在真正生死搏杀中会迅速进步。

    “这个妖后与那杨贼之间早就已经有秽闻传出,太子究竟是不是陛下的龙种尚且存疑,九千岁想来应该知道这些吧?”

    张惟贤说道。

    “英国公,你莫要血口喷人!”

    张嫣尖叫着。

    “然后又如何?”

    九千岁看着张惟贤冷笑道。

    他已经明白这些人的目标了,就是编造杨信与张嫣间的秽闻,然后说太子不是天启的种,这样也就不能继位了,反正天启已经奄奄一息,到时候把天启弄死就可以了。剩下还有他献的任贵妃所生,目前刚刚满周岁的皇子,这样的小孩随随便便夭折就行,什么被炮声吓死都可以,然后天启没有继承人,信王自然就兄终弟及了。

    至于他……

    他这样的老狐狸什么不懂啊?

    真要是给他们作证,完事之后肯定暴毙,再说他和张嫣明争暗斗是一回事,但在天启继承人的问题上,他是不会背叛天启的。

    “剩下自然就是这女人勾结杨贼,连同许显纯和曹文耀,故意诬陷冯铨等人毒害陛下,然后以此骗得九千岁与孙阁老召杨贼进京,再行弑君谋逆之事了。

    幸好大王及时察觉逆谋。

    九千岁幡然醒悟,擒拿这女人并下令捉拿许显纯等人。”

    张惟贤说道。

    “就凭你们?”

    九千岁冷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曹变蛟,浑身浴血的小曹依然生龙活虎般,打得那些假太监不敢靠近。

    “当然不只是我们,这京城忠义之士可不只是我们,所有与国同休的勋贵,皆有为国锄奸之责,甚至就是各衙官员,京营,亦皆有锄奸之责,曹文耀那三千骑兵,难道还能挡得住这京城十万忠义?”

    张惟贤自信地说道。

    看得出他是真的自信,他但凡遗传下他老祖宗张辅三成的智商,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九千岁点了点头……

    “曹将军,速速带着太子出城,召许显纯进宫!”

    他突然大喝一声。

    正抱着太子蜷缩栏杆下的张嫣一下子清醒,带着一个女人在孩子问题上的决然,以最快速度站起将太子递向曹变蛟,后者的钢盾刚刚推开攻击,几乎本能地把这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小孩抱住,正好用手中盾牌把他护住……

    “快带太子走!”

    张嫣面目狰狞地喊道。

    说完皇后殿下沿着汉白玉栏杆狂奔而逃,紧接着翻过栏杆跳下去,就在她落地瞬间,那些在下面一层的假太监蜂拥而上,迅速把她按在地。

    这时候曹变蛟也清醒过来,他大吼一声手中铁鞭横扫半圈,周围假太监吓得急忙后退,但他立刻转身翻出栏杆跳下,这时候下面的假太监都已经被张嫣吸引过去,他落地处没有人,两米多点的高度也不值一提,落地之后他紧接着就站起身,然后向着前方栏杆狂奔而去。

    “扔矛!”

    涂文辅尖叫着。

    上面的假太监手中长矛纷纷投出。

    但已经冲到栏杆的曹变蛟径直翻了过去,然后落到第二层,他头顶一支支长矛飞过,然后他在这一层撒开腿狂奔。

    “快拦住他!”

    张惟贤喝道。

    那些假太监混乱地从上下两层同时追。

    曹变蛟抱着太子,紧接着从第二层跳下,然后直奔中左门,但那里同样也有十几个假太监,看到他之后立刻冲出来拦截。

    不过这些人手中都没有远程武器,火枪肯定不能用,枪声一响不过一千米外的许显纯立刻就能听到然后进来,但弓弩之类也没有,他们的武器其实并不容易通过各门。虽说各门都是勋贵控制,但那些亲军卫的士兵,锦衣卫大汉将军甚至少年侍卫,包括一些不是一伙的太监也都不是瞎子,伪造的腰牌通过查验进入没什么问题。只要查验的是自己人就行,但这么多武器想带进来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皇宫里面还严禁远程武器,拿着此类武器被人发现立刻泄露秘密。

    宫里面弓弩火枪统统不能有。

    就是驻守的士兵,哪怕锦衣卫也不能带着此类武器进宫,毕竟这些能在防御圈外攻击天启,杨信对这个问题还是考虑很周全。

    这些人同样没有。

    再说他们也根本没想过曹变蛟这个猛将如此难对付,一共两百多人居然拦不住他一个,这些张惟贤重金招募的武林高手们,很显然对这种战场上的猛将缺乏清醒认识,结果现在只能用刀矛和他玩冷兵器肉搏。

    那是真拦不住他。

    曹变蛟在后面一片震撼的目光中,抡着铁鞭撞进十几个假太监中,紧接着就看见那些假太监惨叫着一个个不停倒下了,仿佛被撞倒的保龄球瓶,他就像撞进羊群的猛虎般带着一身鲜血转眼冲出,几步上了中左门的台阶,从原本就开着的门里径直冲了出去……

    “万人敌啊!”

    张惟贤一脸震惊地感慨着。

    “信王,英国公,现在你们还能笑得出来吗?”

    九千岁冷笑道。

    “九千岁,您把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吧?”

    张惟贤说道。

    “是你们把杨信想的太简单了,你们觉得自己似乎稳赢,可那些和他为敌被他干掉的,又有哪个不是觉得自己似乎稳赢?在他面前没有稳赢,倒是更多会稳输,你们愚蠢地开始了这场乱子,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一切,殊不知掌握一切的从来都是他,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他落下的刀子不会让你们灭族吧!

    咱家输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娘娘,想不到咱们俩明争暗斗了这些年,到头来还是奴婢服侍您到最后了。”

    九千岁转头看着张嫣说道。

    后者一身是血,脸上也是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在地上磕破了,身上的衣服也扯破了,头上更是一片凌乱,就连首饰都被那些假太监给抢光了。不过神情倒还算镇静,她用力甩了几下那些控制她的假太监,张惟贤示意后者松开她,反正她也跑不了。

    皇后殿下看了看她小叔子……

    “信王,你准备给我毒酒还是三尺白绫,要动手就快些,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她妖娆地说道。

    很显然自己儿子被曹变蛟带走后,皇后殿下的心情已经很轻松了。

    她小叔子和张惟贤面面相觑……

    “带他们去乾清宫,以圣旨传召孙阁老,并命令巡警队武力解散骑警队,敢违抗者以谋反论处,我倒要看看,是圣旨说了算还是这些逆贼说了算,须知这还是大明的天下,那杨贼还没进京城。”

    张惟贤说道。

    那些假太监立刻推着张嫣和九千岁,簇拥着信王和张惟贤走向建极殿,同时留下部分人清理死尸,而就在他们一行走出云台门的时候,一名假太监在建极殿前点燃了一支火箭,向皇城周围那些已经聚集起家奴的勋贵们,发出了向皇城进军的命令。

    而这时候,一身鲜血的曹变蛟,正抱着太子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冲出端门冲向承天门……

第六四五章 救驾,敢阻拦者杀无赦

    承天门外。

    “怎么回事?”

    许显纯愕然地看着城楼背后的天空。

    一团红色的烟雾正扩散。

    几乎同时的爆炸声远远传来。

    这诡异的一幕不仅仅是他,旁边的曹文耀,还有站在一旁的徐光启和那些文官,包括孙承宗也全都看到了,就连城楼上指挥巡警队警戒的葛九思和田尔耕等人,也同样回过头看着天空中的那团红色……

    这是火箭。

    从皇宫里面升起的火箭。

    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说了。

    “葛公公,宫中有变,快打开承天门!”

    许显纯立刻喊道。

    这时候更多人看到了这一幕,此刻整个承天门前,已经聚集了十几万看热闹的百姓,包括京城几乎一多半的官员,所有人全都在望着天空中醒目的红色。而承天门上的葛九思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和田尔耕交换一下目光,后者以最快速度带领部分锦衣卫冲下城台,不过承天门并没有打开。九千岁临走时候交待的很清楚,在他没回来前,必须将骑警队和许显纯手下的锦衣卫阻挡在外,所以承天门是肯定不能开的。

    “许掌印,没有九千岁的命令,这门是不可能开的。”

    葛九思说道。

    但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传来田尔耕的惊叫,葛九思愕然回头,就看见远处端门处,一个浑身血红色的身影正狂奔而来。

    “快救驾,信王和英国公谋逆,已经去乾清宫弑君!”

    曹变蛟的声音隐约传来。

    葛九思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接近。

    “葛公公,出了何事?”

    外面的许显纯问道。

    他在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葛九思没有回答,反而和身旁几个亲信军官交换目光,这些军官都是阉党成员的亲属,巡警队这样的肥差当然不会便宜外人,那些普通士兵的确是从军户中招募,但军官肯定是那些阉党成员托门路塞进的。

    九千岁手下办事,这种情况是必然的。

    “信王和英国公弑君谋逆!”

    一个巡警突然朝下面喊道。

    “混账东西!”

    他旁边一个军官怒喝一声,抬脚把这个巡警踹翻,很显然他的脑子挺好使,真要是这样的话,那镇南王可就再也不用伪装,直接大军北上讨逆就行了。

    这巡警心思不纯啊!

    这些狗东西都想着让杨贼回来。

    不过这时候外面的许显纯等人已经听清了……

    “兄弟们,信王与英国公弑君谋逆已经害了万岁爷,快随我进宫诛杀这些逆贼,葛公公,快开门,再不开门别怪兄弟不客气了!”

    曹文耀拔枪吼道。

    话说到他这里就变成已经弑君了。

    外面瞬间一片混乱的惊叫声。

    那些原本就因为火箭而惊疑不定的闲人们,立刻开始传播这个可怕的消息,信王造反了,信王弑君,这对兄弟骨肉相残,大明再次上演至亲夺位的惨剧,皇宫里面正在上演喋血禁宫。

    然后消息在传播中不断走样。

    但承天门上的葛九思却并没有打开城门,而是在那里脸色复杂地呆立着,不是他不相信,而是他得考虑自己的利益,要说九千岁这些亲信有什么忠心就扯淡了,他们不可能对九千岁有真正忠心。就像涂文辅所说的,皇宫里这些太监们,就是一代代踩着前辈的尸骨上位,九千岁上位后弄死了王安,弄死了卢受,那么需要时候,这些手下们也一样可以像他一样踩着他上位。

    葛九思是忠犬。

    可忠犬也有忠犬的梦想啊。

    那么他该如何呢?

    这时候田尔耕已经迎上了冲向城门的曹变蛟,但后者很警惕地一挥铁鞭,田尔耕赶紧闪开,老田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今天的局面太乱,不做事比做事强,所以他眼看着曹变蛟继续冲向城门。

    外面混乱依旧在加剧。

    “都别乱!”

    孙承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喝道。

    不管怎样,他的机会来了,就算信王杀了皇帝,对他和身后的清流集团来说也无所谓,甚至信王当皇帝更好,毕竟信王更符合文官审美,如果信王真能登上皇位,那众正盈朝的盛世可期。

    所以,现在的原则依然是不能让许显纯进宫。

    但可惜他的喊声太微弱,瞬间就淹没在了各种混乱的声音中,倒是旁边的徐光启继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骑警队,拔枪,葛公公,莫非你也是逆党?”

    曹文耀吼道。

    他身后那些骑警纷纷拔枪,已经完成燧发枪化的他们,直接将一支支短枪对准城墙上的巡警,很显然再不开门他们就动手了,城墙上那些巡警同样举着枪,但却明显枪口不稳,甚至有人在交换目光。而后面那些百姓立刻发出惊恐的喊声,然后混乱地向后退,好在他们都在桥南,而许显纯等人在桥上或在桥北,真打起来也波及不到,否则这么多人一旦逃跑必然发生踩踏。

    “曹将军,此事还不知真假,岂能草率断言,信王贤德天下皆知,又怎会行此大逆!”

    鹿善继怒道。

    那些文官们纷纷附和。

    他们在最前面,都在锦衣卫的看管中,但距离近也听得最清楚。

    “草率断言?陛下都可能已经遭到不测了,你们还说我们草率?鹿侍郎的忠心就是如此?”

    许显纯鄙视地说道。

    鹿善继哑口无言。

    承天门上葛九思还是在犹豫,甚至还看了一眼囚车里面的冯铨,后者尽管说不出话,却拼命朝他眨眼,很显然两人交情颇深。但问题是这局势太混乱,葛九思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决断了,这一天整个京城乱的都快让人晕头转向了,哪怕葛九思算得上狡猾也有点懵逼。而就在这时候,左右两个方向同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大批全身甲胄甚至带着短枪的骑兵出现,沿着东西两个长安街直奔左右长安门,沿途百姓吓得纷纷躲避。

    看着为首的人,葛九思深吸一口气……

    “拦住他!”

    他指着已经快到城门的曹变蛟喝道。

    下面的田尔耕疑惑地抬起头。

    不过他没动,他手下的锦衣卫同样也没动,但城墙上的巡警中几个军官却举起枪对准了曹变蛟……

    “太子在此!”

    曹变蛟大吼一声举起太子。

    那些军官这才发现他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小孩,尽管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但依然可以看出那衣服的确属于不久前和皇后一起离开的太子,他们虽然心思不纯,但要说朝太子射击仍旧不敢。这是一种本能,无论他们心思如何,朝储君开枪,让自己背上一个弑君罪名仍旧是不明智的,君不见成济乎?

    就在他们的犹豫中,曹变蛟一头冲进了城门洞。

    葛九思恨恨地看了一眼田尔耕,但田尔耕依旧波澜不惊,反正这种时候不做就没有错,无论这场乱斗胜利者是谁,他都不至于搭进去……

    这是老狐狸。

    但也就在同时外面的那两支骑兵到达了左右长安门,原本堵在门旁的那些闲人们吓得赶紧后退躲避,然后两支骑兵同时冲进了两座城门,从左右两个方向冲向了中间的骑警队。

    但很快不敢向前了。

    因为骑警队的一支支燧发枪转向瞄准了他们。

    尽管这些骑兵也有短枪,但却是转轮打火,实际上这些也很难说是骑兵,他们就是些会骑马的家奴,甚至连枪都不太会使,一个个在二十丈外就混乱地停下然后拿出自己的枪。多数因为没有经验,居然现在才开始上弦,还有的应该是连上弦都忘了,看到别人上弦才想起,然后慌乱地找钥匙,看得对面那些骑警一阵哄笑。

    “成国公!”

    鹿善继却惊喜地看着其中一个穿四分之三甲的男子。

    好吧,这是成国公朱纯臣。

    原本历史上对崇祯闭门不纳的成国公,这时候还正意气风发,穿着雕刻精美的四分之三甲,骑着高价买的马瓦里马,颇有几分老祖宗风采,在那些骑兵簇拥中催马上前……

    “成国公,你想干什么?”

    许显纯喝道。

    后者对着他露出一丝仿佛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就在同时,承天门的一道券门被打开,浑身浴血的曹变蛟,抱着同样浑身浴血的太子殿下,以一种很是震撼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但他身后遥遥可见的端门处,可以看到一个红袍的身影正骑着马狂奔而来,手中还举着一个东西……

    “快救驾!

    信王与英国公谋逆,已然抓了皇后和九千岁,又想害死太子,我带着太子杀出,如今逆党已经前往乾清宫弑君,尔等还不进宫救驾!”

    曹变蛟气喘吁吁到喊道。

    说话间他举起了怀里的太子殿下。

    “快,救驾,敢阻拦者杀无赦!”

    他叔叔一挥手中燧发短枪吼道。

    “大胆,无圣旨何人敢擅闯宫禁,骑警队莫非欲作乱?左右,先将其拿下!”

    颇有祖宗风采的成国公怒喝一声,紧接着他很有气势地一挥手,准备让他身后家奴上前……

    “砰!”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曹文耀手中的枪口喷出了火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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