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六章 细细的红线
金鸡山下。
“今日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
朱之瑜激动地高喊着。
“舜水兄豪气干云!”
他旁边的钱肃乐一脸敬佩地说道。
“正该如此,如今万马齐喑,我等正当以大捷告天下,这天地间自有正气,奸佞终有授首之日,看看这盔甲曜日,看看这枪炮如林,有此雄师何忧不胜?诸位将士,且让那贼寇看看我江东健儿!”
另一边万泰高喊。
然而前面的士兵们并不想搭理他们。
此刻这些实际上并没有经历过真正大规模战斗,最多也就是剿匪和镇压刁民之类的宁波团练士兵,正在那些军官及荷兰教官指挥下列阵,根本没空伺候这些屁用不管的公子哥。
此刻他们左边是金鸡山炮台,右边是蛟山,不过这时候应该叫龙头山,背后是小浃江,脚下是一片沿海荒滩,除去诸暨和嵊县布防的,宁绍团练留守八个步兵营全在这里。他们依旧是标准的荷兰三线阵,前二中四后二,重炮架设在金鸡山和蛟山高坡成交叉火力,而金鸡山炮台上还有更重的炮,轻炮在前锋阵前,骑兵在前锋两翼背山列阵还是护卫大炮。
他们的火力可以说极其强悍。
虽然金鸡山上十八斤巨炮肯定不能朝这边射击,但那些九斤炮全都能够为他们提供支援。
而他们自己则是四斤半和两斤两种野战炮。
即六磅和三磅。
两斤炮的炮弹是两斤二钱。
这也是目前江南交战双方所有各军一致使用的两种野战炮,无论靖难军还是团练,都是这两种野战炮,江南这地方能保证机动性就得这个,再大就是九磅都很难走动。
两斤是最受欢迎的。
因为就算没有马匹,士兵们也能拖着在稻田小路上跑,用小船运输时候没有码头都能抬下来。
而十二磅也就是九斤那得是要塞防御用的主流。
可以说目前的大明,正在不约而同的形成标准化炮兵体系。
但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有优势。
因为他们前方是靖难军舰炮的覆盖范围,尤其是那些进入小浃江的巡洋舰完全覆盖他们前方,之所以在蛟山和金鸡山之间列阵,就是还能靠蛟山为其遮挡侧翼。同时在小浃江上部分团练正在放火船,阻止靖难军的巡洋舰沿江而上,而蛟山上一座小炮台同样在与其交战,这样那些巡洋舰就算攻击,也得在一里外向这里射击。
这样威胁就大幅降低。
但并非打不到,实际上这些团练的列阵就在炮弹轰击中,隆隆炮声和开花弹的爆炸声,正在与弥漫的硝烟共同构成一幅血与火的战争画卷。
而这些士兵要用血来涂抹新的颜色。
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对面……
“这是何种阵型?”
朱之瑜等人前方,一个三十左右的军官问荷兰参谋。
这是朱之瑜的哥哥。
话说朱之瑜这些肯定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子,无论他还是钱肃乐还是万泰甚至后面还有更年轻,但名气却比他们大的黄宗羲等人。这帮少年英俊们都是来装逼的,他们都是顶着参谋头衔来抒发豪情壮志的,或者说拉拉队,真正的宁波团练指挥官是朱之瑜他大哥朱启明。
武进士。
当然,武进士靠荷兰教官。
后者摇了摇头。
“将军,从未见过这种阵型,至少鄙人所知,欧洲也没有这种阵型,不过他们使用的是燧发枪,射速比我们快,而且枪上装枪刺,不再使用长矛也是很正常。”
荷兰教官说道。
好吧,他们对面背对笠山列阵的陆战队摆出的是标准线列。
都燧发枪了还玩什么长矛?
“但枪刺才多长,我就不信真打起来七尺的能打过一丈七尺的。”
朱启明说道。
“将军,您说的非常正确。”
荷兰教官说道。
“开炮!”
朱启明挥手说道。
紧接着他们阵前和两翼大炮开火。
就在同时对面靖难军还击,双方陆上炮战开始,拉拉队脸色立刻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尤其是一枚开花弹落在他们不远处炸开,一下子炸翻好几个士兵后,那惨叫声迅速让万泰首先哆嗦起来。
“稳住,打赢贼寇,我钱家出五千两犒军!”
钱肃乐急忙喊道。
“象三兄!”
他紧接着将目光转向谢三宾。
钱谦益门生,鄞县首富,原本应该去年就中进士,但因为考官换人,结果意外落榜的谢三宾忧伤了一下。
“我谢家也出五千!”
他随即喊道。
“钱家都出五千,谢家才出五千?”
一个最近的士兵嘀咕一句。
谢三宾全当没听见。
不过银子的刺激还是很有效,团练们在炮弹的轰击中,依旧保持住阵型,但他们并没有向前,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金鸡山和蛟山炮台,迫使登陆的靖难军不得不先迎战他们,如果离开这个位置,那就得面对靖难军的战列舰了。
他们可不想挨二十四斤重炮。
“贼军进攻了!”
黄宗羲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前方,一道细细的红线,在绿色的荒滩上缓缓移动。
一群未来的民族英雄和汉奸们纷纷拿望远镜对准这道红线,紧接着那些身上连铠甲都没有,甚至连头盔都不戴,只是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在他们的视野中清晰起来。
这是陆战队。
他们肩扛着上刺刀的燧发枪,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炮弹激起的泥土飞溅中,默默向前走着,不时有炮弹落在他们中间,迅速打出一个缺口,但紧接着就随士兵的前进而消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在他们的前面是带队的军官和旗手,还有胸前吊着战鼓的鼓手,手中鼓槌不停敲击,在他们背后开花弹的烟迹不断升起。
所有人默默看着这道细细的红线逐渐在自己视野变大,很快他们已经可以不用望远镜了。
“贼亦未可轻啊!”
钱肃乐放下望远镜叹息道。
所有人都放下望远镜,看着那些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
炮弹激起的泥土中,那些身影和最初一样整齐,甚至所有人迈出的步伐都似乎一致,这道红线由三排士兵组成,至今没有一个停留,没有一个掉头,没有一个逃跑,他们就像一群机械般,在军官和旗手鼓手带领下迎着炮弹不断前进。
甚至都不加快速度。
就是保持着最初那种仿佛不慢不紧的前进方式。
相反团练们却在炮弹轰击中越来越乱,甚至前锋还出现了逃跑,不过紧接着被督战队砍死。
很快那道红线进入火枪射程。
“开火!”
朱启明喝道。
伴随这边的命令发出,前锋两个营开始射击,斑鸠铳因为十轮射有些浪费,已经减少为八轮射,那些久经训练的团练们不断支起支架,架起枪瞄准射击,然后收起转身退回后面装弹。
但他们对面没有还击。
那些陆战队士兵继续肩扛着上刺刀的燧发枪向前。
速度也没加快。
哪怕不断有人被子弹击中倒下,这支诡异的队伍,也依旧保持那种同样诡异的节奏排着整齐队伍向前,哪怕军官被打死了,队列中一个新的军官走出,捡起他的斧枪继续,所有人都默默走着,只有节奏稳定的鼓声不断响着。
这边射击继续。
八轮射依旧保证了射击的连续。
距离的接近让精度不断提高,到距离拉近到二十丈时候,对面的陆战队已经开始大量倒下。
但他们还是没还击。
他们还是那样继续向前走着。
连枪都没下肩。
“妖法,一定是妖法!”
谢三宾咽了口唾沫说道。
哪怕黄宗羲这样自诩崇尚科学的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前面荷兰教官很有同感地画了个十字。
而陆战队继续前进。
这边火绳枪八轮射继续,越来越多的陆战队员倒下。
但他们还是没停。
“疯子!”
连朱启明都擦了把汗骂了一句。
这时候陆战队的线列,已经进入团练前锋阵型的十丈内,后者的长矛手都开始催促前面的赶紧后退,他们要支起长矛了。
陆战队还是没还击。
他们还是在继续默默跟随鼓声向前。
进入这个射程后,命中率迅速上升,陆战队员在子弹的撞击中倒下的越来越多。
但他们还是在向前,就仿佛他们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排队接受枪毙一样。
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抓狂,甚至发自内心的寒意,仿佛面对的不是活人,而是一群妖魔。
好在他们终于停下了。
停在了双方士兵能够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神情的位置……
“预备!”
陆战队军官的吼声骤然响起。
所有陆战队士兵同时举枪瞄准。
这边团练已经顾不上还击了,这样的距离他们都能看清对面枪口,而这是清一色的火枪兵,那片刺刀的寒光后面是数千支瞄准自己的火枪,这样的距离就是斑鸠铳都能五成命中率,也就是说这些枪两支里面有一支命中自己这边几乎一个不剩,所有人都惊慌地转身准备逃跑。
“瞄准!”
第二道口令响起。
“长矛兵冲锋!”
朱启明骤然间醒悟过来,这是纯粹的兑子战术。
然而……
“开火!”
对面第三道口令响起。
三千个枪口对着二十米外不到一千人喷出了火焰……
第五八七章 子弹是笨蛋,刺刀是好汉
三千支火枪的齐射恍如雷霆,制造的杀戮也恍如雷霆……
团练的阵型瞬间塌陷。
尽管因为阵型厚度远超排队枪毙时代的三排,但这个荷兰式的临时团阵型最前面三分之一厚度,还是真得就像塌陷般,原本那些正在转身溃逃的士兵,完全变成了一片堆积的死尸和伤兵……
几乎无人幸免。
这样的距离哪怕一支滑膛枪,也有超过百分之四十命中率。
哪怕火枪不会全部成功击发,也依然会有超过两千九百支火枪射出子弹
这是第一轮射击。
枪管是干净的,里面弹药是战前仔细装好的,同样也是特意检查过没有受潮的,可以说作为一支火枪,这是它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同样击发成功率也是最高的。二十米距离不存在精度问题,士兵是久经训练的,陆战队是大明第一支按照西方式战术训练的军队,可以说这一轮射击是整个大明范围内甚至整个世界范围最成功的一轮射击。
真正的雷霆一击。
然后枪声还在回荡的时候,他们对面的敌人毫无悬念地崩溃了。
残余的五百左右团练,就像发疯般惊恐尖叫哭嚎着,互相拥挤推搡践踏着,不顾一切地向后狂奔,甚至栽倒之后顾不上爬起来,直接在地上爬着逃跑……
他们后方全傻了。
但就在一片震撼的目光中,那些完成射击的士兵没有继续装填。
“冲锋!”
军官的吼声响起。
所有陆战队士兵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开始了冲锋……
“完美!”
杨益满意地说道。
“只是这下子敌人知道了咱们的新战术,以后也跟着学就麻烦了。”
林森说道。
“学?”
杨益笑了。
“他们拿什么学?
他们有能力让自己的士兵,迎着子弹和炮弹,就那么不还击保持阵型挨打,一直走到七丈吗?
这种战术并不难学,实际上火枪战术都很简单,可咱们过去用轮射就没有打得敌人崩溃吗?
建奴都打崩过。
不是咱们的战术多神奇,也不是咱们的武器多好。
而是咱们的兵不怕死。
咱们的兵可以死伤三成,照样阵型不垮依旧战斗,那些团练死伤两成就必然崩溃,现在咱们的兵的确使用燧发枪看似占便宜,但重新换成斑鸠铳也是这个结果。打仗不是靠什么战术精妙,武器更好,打仗靠的是当兵的不怕死,现在就这些士兵,把他们的火枪换成弩,我敢保证最后赢的还是咱们。
最多死伤多些。
说起来咱们死伤似乎远远比敌人少吧?”
他说道。
的确没死伤多少。
团练的火绳枪在十丈外时候就纯粹属于听天由命式射击了,无论这东西平日打靶究竟什么成绩,战场上最明智的射击距离就是三十码。
这不是测试出来的。
这是欧洲人用无数大战,数以千万计血淋淋的生命检验出来的。
就是三十码。
就那么一半的火绳枪,还得分出八组轮射,在陆战队走过十米距离期间还能打出多少子弹?
这里面又有几颗能命中?
兑子战术玩的就是这个,所有三十码外的攻击都是可以无视的,也就是零零星星有些伤亡,什么战术都不如顶着子弹走到二十米,然后所有人齐射糊脸一枪,一枪解决问题,剩下就是挺着刺刀冲锋……
“刺刀好,刺刀才是正经的,子弹是笨蛋,刺刀是好汉!”
杨益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用刺刀追杀敌军的士兵。
这东西的确很好用。
尤其是在敌军崩溃后,无数士兵端着上刺刀的火枪,呐喊着士气如虹追杀的场面极其壮观,就连那些溃逃的敌军都被吓得失去抵抗勇气。而且他们也很难抵抗,斑鸠铳因为重量的问题很难格斗,也就是能当大棒子硬砸,但和刺刀的灵活没法比,长矛虽然看似比刺刀有优势,但不结阵的长矛毫无意义……
它太长了。
除了直刺几乎没有别的能力。
可不结阵直刺,对于那些刺刀兵来说无论躲避还是格挡都很简单。
汹涌的刺刀兵转眼淹没敌军。
“敌军骑兵!”
林森突然神情一凛说道。
团练两翼骑兵出击,他们必须确保溃兵减慢速度,因为这样会冲击后面的中军阵型。
原本在两翼待命的五百骑兵立刻出击。
但他们仍然是火枪骑兵,尽管无锡之战已经检验出这种战术的缺陷,但冲击骑兵可不是容易培养的,冷兵器格斗,长矛冲击,全都需要真正的武艺。而火枪骑兵的优势就在于不需要这么麻烦,会骑马能转那个半回旋动作就行,所以指望团练短时间改出冲击骑兵是肯定不现实的。
杨信能迅速训练出来,是因为那些反贼们本身都有一身好武艺,本来就能在马上格斗。
即便这样也只是勉强。
和辽东的精锐骑兵比起来,仍旧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别说曹文诏那些,就是祖大寿的精锐都能打败他的,这种本事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还有无数实战磨练,辽东骑兵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优势。
所以孙承宗足够自信。
好在杨信从来就没想过和卢象升玩骑兵战,他的骑兵有他的骑兵玩法,精锐骑兵有精锐骑兵的对付办法。
杨益目光转向战场。
正在追击的陆战队迅速停下,紧接着在战场结阵,原本的线列迅速收缩起来,一个营一个营组成一个个四方阵型,所有士兵全部最大限度密集靠拢,最前排士兵半跪在地支起上刺刀的燧发枪,第二,三排瞄准,迅速完成了迎战骑兵的准备。
紧接着第一批骑兵到达,但还没等他们进入开火距离,陆战队的第二排燧发枪十丈开火。
骑兵立刻倒下。
射击一个这么大的目标,远比射击一个人容易。
倒下的骑兵影响了冲击,马背上剩余骑兵仓促开火,短枪子弹很少击中目标,按照原定他们还将继续向前完成第二轮开火转向。
但紧接着第三排陆战队员开火,更多骑兵倒下。
剩余混乱开火。
他们同样命中不多。
而按照训练这些骑兵开始转向。
但完成装填的第二排陆战队员开火射击,骑兵们不敢迎着对面那一片刺刀的尖刺撞击,那不是一个单纯的线列,实际上所有陆战队员几乎就是肩并肩拥挤在一起。打完子弹的第二排同样在后面半跪支起刺刀,第三排则继续射击,无法完成他们冲击程序的骑兵开始试图绕过方阵寻找适合进攻处。
但这是四方阵。
没有防御薄弱处,所有方向全是这样拥挤的士兵,全是这样密密麻麻,几乎一个骑兵冲击的面上,就得十几支尖刺等待。
骑兵的确有撞开的可能。
但自己却必死。
这些骑兵很显然没有用生命为胜利冲开道路的觉悟,他们选择继续寻找目标,然后他们就这样陷入了六个营级方阵组成的棋盘,他们发现自己需要面对的,几乎是所有方向射来的子弹。这些茫然无措的骑兵,在这样一个个方阵间徒劳地奔跑着,不断被前后左右的子弹击中坠落马下,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甚至因为这些方阵之间间隔有限,原本分两路杀入的骑兵不得不分散,这样他们就更没有能力冲击了。
转眼间一个营的骑兵,就在这个由方阵组成的棋盘中,变成了一具具死尸。
“骑兵的好日子结束了。”
林森叹息着。
“未必!
换一支不怕死的,用长矛直接硬冲还是能冲开的。
不过,首先第一波得死!
但步兵的确可以完克骑兵了,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个,老的长矛加轮射也足以克制骑兵,只不过还有侧翼不够稳妥,最好也有骑兵保护,但这个彻底不需要骑兵保护了,只要不是深入草原,被人切断后勤,在后勤充足时候,这样的步兵方阵已经可以对付所有胡骑。”
杨益说道。
但那些团练骑兵终究没有拿破仑近卫骑兵的勇气,更何况近卫骑兵也只是冲开部分。
空心方阵结束了骑兵进攻。
残余不到三百骑兵,带着惊恐逃出这个陷阱般的棋盘,紧接着所有空心方阵恢复为线列,然后重新面对了团练的中军阵型……
后者不战而溃。
那些团练有个屁战斗意志,本来就是领工资混饭吃,都是绍兴和宁波这一带的人,这些年眼看着舟山那边杨家带来的好日子,甚至还有亲戚朋友跑去给杨家当雇工。又是在目前这种局势下,怎么可能战斗到底,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对得起良心了,一看这些陆战队再次完成结阵,不跑难道还等着挨子弹?
骑兵都输了啊!
这种时候赶紧跑路要紧。
整个中军阵型恍如被潮水拍散的沙堡般解体溃败。
“算他们聪明,咱的骑兵呢,立刻追击,别管那些士兵,照着那些公子哥,我惦记他们好久了!”
杨益说道。
说话间他用手一指朱之瑜那帮拉拉队。
后者的位置很醒目。
他们就在中军阵型旁边一处山坡的凸起上,一个个穿着四分之三甲披着披风,举着望远镜带着护卫,简直就像是插标卖首……
第五八八章 做了断的时候到了
倒霉的朱之瑜等人,最终没能逃过一劫……
他们被俘虏了。
而这帮纯粹来添乱的家伙,又是团练们的主要金主,尤其是谢三宾和钱肃乐,这都是鄞县本地士绅集团核心,前者算得上鄞县首富,后者则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光目前活着的进士好几个,虽然顶级高官没有,但绝对称得上世代簪缨。
剩下万泰是刘宗周弟子,黄宗羲是黄尊素儿子。
这俩可是浙东士绅的灵魂。
精神领袖啊。
朱之瑜也不用说了。
他们的被俘给了金鸡山和蛟山两处炮台守军足够的投降理由……
当然,主要是失败已成定局。
随着团练迎战失败,靖难军以笠山为核心的登陆区建立,后面从舟山海运的上万大军源源不断赶到,这里的防御只能是垂死挣扎。团练们又没有后援,这时候浙西的靖难军已经开始东进,从杭州赶回增援的两个军团练都在诸暨和嵊县防御,本来守卫宁波的就这些人。而且就算暂时守住甬江口也没什么意义了,十万靖难军正在从浙西杀过来,除非嘉湖杭和苏松的团练们全部南下,否则是不可能抵挡住这支大军的。
但那同样不可能。
因为那样的话无锡和湖州方向的靖难军是不会控制住**的。
总之浙东已经没有希望了,能做的选择就是以身为饵,为淮北决战消耗靖难军的实力,或者选择投降以保全财产并等待淮北的决战结果……
当然选择后者了。
金鸡山和蛟山炮台投降后,紧接着威远城守军投降。
他们不投降就该挨金鸡山上发射的炮弹了,更何况这边已经投降,那边的防御也没用了,小浃江的航道一样可以乘潮北上鄞县,实际上宋朝时候,小浃江才是宁波海上贸易的主要出海通道。
既然这样威远城和定海守军也就羞羞答答地投降吧!
就这样甬江口大门洞开,北洋水师直捣宁波……
南京。
“宁波和绍兴投降了。”
汪秘书说道。
“哈,都很聪明嘛!”
杨信说道。
这个结果很正常,徽州和衢州两件事足够让士绅冷静了。
一边是仅仅失去土地,最多再助饷些银子,但却能够保住绝大多数的财产,而且失去的土地还有希望重新夺回,一边是什么都失去,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失去。
这个选择不难做。
“说起来你这一闹,倒是把很多人的真面目都闹出来了,定海是谢三宾进城劝降的,定海团练首领华夏还不想投降,谢三宾怒斥华夏,说他是想连累乡里,然后以五千两赏银哄着团练自己抓了华夏,带着五花大绑的华夏出城向杨益投降。
还拿一万两贿赂杨益。
让杨益帮他把几个有仇的以附逆罪名抓起来枪毙。
太好笑了!”
汪秘书笑的花枝招展般说道。
这个名字让杨信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自己的养女。
这时候已经快十岁的杨如是同样花枝招展般走过,丝毫不知道原本历史上自己的好朋友,正在成为汪阿姨嘲笑的对象。
不过这的确属于附带效果。
目前整个大明官绅集团,都在根据战争中的表现,对那些官员士绅们的节操重新进行评价,始终在丛山关抵抗靖难军,直到投降前没有让靖难军进入徽州大门的金声这些,无疑随之声名鹊起。相反那些平日名气很大实际却没什么用处的,如熊明遇,商周祚这些,则名气锐减,包括被枪毙了的水太凉,虽然他被枪毙了,但他的确很无能。
而且还临阵脱逃。
尽管商周祚说他们是为了能够迅速调动东线兵力迎战。
但是……
谁不知道谁呀!
明明就是一看情况不好脚底抹油。
而且钱谦益还是最初扶植大同军的人,虽然士绅们很喜欢这个,但正是大同军的出现,给了杨信发动这场战争的借口,这也是事实,尤其是大同军花了士绅们那么多银子。士绅们耗尽心血最后居然变成了士绅的掘墓人,这种结果难免让人无法接受,但士绅们肯定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只能是钱谦益这些在南京主持大局的人错了。
肯定是他们没本事,不能好好教育士兵,才让士兵纷纷倒戈。
肯定是的。
他的死远远不够赎罪。
目前在江浙士绅的评价中,他已经成了蠢货的代名词。
但这还算好的,还有就是那些迅速变成带路党的,比如说谢三宾这样的,基本上算是身败名裂了,总之这场战争算是对江浙士绅进行了一场彻底地检验。
而南孔也步了北孔后尘,在士绅间声名狼藉。
尤其是靖难军进入衢州,把之前那些原本被关在大成殿的士绅都放出来后,他们简直就是对孔贞运血泪控诉,把孔博士逼得再次闭门不出,话说这些年被骂的闭门不出,完全龟缩府中的衍圣公,终于可以叹一声吾道不孤了。
“对了,杨益问要他们出多少助饷?”
汪秘书说道。
“宁波和绍兴各一百五十万,给他们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若没凑够银子,就按照田产数量从多往少数,先抓最多的然后抄一半家产补,能补够就不抄下一家,总之什么时候补够数量什么时候停止抄家。”
杨信说道。
这个模式应该就可以了。
不论工商业利润多少,目前来讲衡量士绅的财力,土地还是最重要的指标。
就给一个地方定出总的标准,然后让士绅自己凑,逾期凑不出来的,就按照田产数量从最多的开始抄家补缺口。
最多的不够抄第二多的,这样一直往下抄。
这就不用担心会祸及地方了,反正地少的根本不用担心,只有那些土地最多的大家族才真正害怕。以后所有那些主动投降的地区,都按照这个模式,反正各地士绅的财力,在杨家那些商号和钱庄那里,都有完整的统计资料,可能有些误差,但基本上真实。
宁绍两地各一百五十万,徽州两百万,衢州就算了,金华也得掏一百万两,这样光助饷就六百万了,再加上之前抄家的,杨都督的金山银山越堆越大。
倒是天启越来越穷。
皇帝陛下为了辽东军团南下,不得不大量消耗库的存银,虽然还能撑得住,但终究已经开始入不敷出,全靠九千岁这些年存货多,不得不说这时候九千岁的价值真正展现,但即便如此天启也下旨停发了所有宗室俸禄。
毕竟他的税收也在大幅减少。
福建已经不交税了,浙江早就不再交给他了,倒是苏松还在交,但全都就地运往徐州,那里已经成为卢象升的大本营,已经南下各军目前全都靠苏松淮扬等地税款养着。
倒是杨信这里依然在交,不过他没让老百姓交,而是他自己把控制区原本应解京的税款直接运到京城,还是以粮食的形式,实际上就是把过去卖给京城的粮食,现在变成了白送的。反正这些粮食都是台湾,南洋,包括天津本地产的,他目前控制区原本承担的也没多少,整个南直隶才六百万石,苏松去一半,而且安庆淮扬这些地方也不在他手中。
实际他需要交给天启的也就是两百万石,加上杂税之类算三百万,话说大明的税真不高。
高的只是官员额外增加的。
而且这是总的,并不是说解京的是这些。
解京的一般就一半,不过杨都督慷慨大方,这点粮食他也不在乎,就给天启三百万石好了,不过北运的粮食不只是这些,但其他就是他卖给天启的了,实际上很多也是在本地收购,他这边粮食只准卖给他的粮站。就是粮食统购统销,各地城市粮商被他强制性纳入粮站系统,以此确保价格的稳定,反正这些粮商背后的士绅也基本上被抄家。这种统购统销制度已经在杨家庄户实行多年,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至于杨信控制区内部,今年他还不准备收田赋,打土豪和助饷就足够。
也算是一种收买人心了。
李自成的手段还是值得效仿。
明年再开始收,而且全都改成征粮,标准还按照过去的民兵就行。
不需要太低了,以这一带的农业水平,征收一个自耕农百分之二十的亩产足够让后者丰衣足食,以后随着工商业税收增加,可以逐步降低,但现在不行,而且他本来的承诺也就是这些,老百姓要求的也是这些,没必要再降低标准。
但粮食统购统销不能变。
余粮必须卖给他。
城市里面的粮食销售也必须由他控制。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应对灾荒,同时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挤出余粮供应其他地方解决饥荒,只要粮食的购销权还在商人手中,他就别指望能有效解决饥荒。
“主公,都已备好。”
这时候李自成走进来行礼说道。
“走,该咱们了,做了断的时候到了!”
杨信站起身说道。
汪秘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慷慨地赏赐他一个香吻……
“去吧,打胜了回来,我洗干净犒劳你!”
她说道。
第五**章 瀛国公九千九百岁
“瀛国公万岁!”
“瀛国公万岁!”
……
在两旁沸腾般的欢呼声中,一身金甲的杨信出现在大街上,而且还是骑着坐骑的,虽然除了夏尔马,的确没有什么战马能承受他的重量,但好在南京城内还有一种坐骑……
大象!
这个就足够了。
甚至都不用特意去买,南京皇宫本来就有象房。
此刻高踞在一头巨型亚洲象背上的杨信,恍如神灵般俯瞰着下方。
在他身后是清一色马瓦里马的侍卫营,这种新式战马此前全部转移到济州岛的马场,经过这么多年引进加培育,已经发展到了三千多匹。不过目前仍旧只是作为侍卫营的坐骑,毕竟这个营是装逼的,全都是相对沉重的四分之三甲。
士兵也是彪形大汉。
颇有些近卫掷弹骑兵的风采。
同样四分之三甲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分列左右,两大反贼终于聚首,不过此时他们的脸都罩在纯属装逼的面罩下。
前者是亲兵队长。
也就是类似于左良玉给侯恂的角色。
当然,瀛国公没有特殊爱好。
后者是特意被调来加入瀛国公侍卫营的,而且是侍卫营的营长,以此满足瀛国公的恶趣味,毕竟左有李自成右有张献忠的感觉让他很爽。张献忠此前因为在无锡战场的表现被提拔为哨长,不过由荡寇军改编的靖难军第十二军,并不在这次参战行列。他们仍然需要留在无锡,警戒苏州方向的团练,倒是李锦因为战功被提拔为营长后,再升一级到南京第一军当步兵旅长。
而这次北上参加决战的,就是南京五个军再加上以凤阳杨家庄户为核心,再上凤阳,庐州和太平等地招募新兵编成的第十六和十七两个军。
实际七个军。
另外就是杨信的直属队。
两个骑兵旅,警卫旅,一个重炮旅,一个工兵旅及其他各类后勤保障部队,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一个半军的兵力。
最终实际参战八万五千人。
而他们的对手是六个骑兵军约三万精锐骑兵,一万五千弓骑兵,再加上六个步兵军的约五万步兵,既然是朝廷的军队,就不要指望他们不吃空饷,祖大寿,贺世贤这样的,能让部下满员那才是奇迹呢!
所以天启的天子十二军十二万人是有水分的。
卢象升也不是熊廷弼。
话说熊廷弼都知道容忍贺世贤吃空饷呢!
双方兵力差距不大。
至于东线的团练,卢象升并没有调往淮北战场,在靖难军打到浙东之后就更不可能了,许都部下可不能再丢了杭州。
但卢象升的骑兵优势太明显,尤其是那三万精锐骑兵,那是真正的精锐,装备精良,身经百战,大明在关外八年战争,磨练出这样一支辽东铁骑,哪怕弓骑兵也是顺义王等各家挑选出的精锐。而骑兵碾压步兵的思想根深蒂固,四万五千骑兵的实力几乎令人颤栗,可以说几乎所有人,甚至很大一部分靖难军官兵,都认为对手的优势明显。
但是……
他们有一个无敌的统帅。
“不要喊万岁,咱们是清君侧靖国难的忠臣,大明的万岁仍旧只有一个!”
无敌统帅威严地说道。
人群一阵寂静……
“瀛国公九千九百岁!”
突然间一个声音高喊道。
“瀛国公九千九百岁!”
“瀛国公九千九百岁!”
……
喊声再次沸腾。
瀛国公谦虚地颔首。
这个称呼就没什么大不了,九千岁都喊了那么多年,连南京守备太监都能喊千岁,瀛国公九千九百岁还是很符合身份的,反正只要不是万岁就行了。
就是一个尊称而已。
不要过分解读。
九千九百岁的瀛国公,在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左右护卫下,骑着座下巨象,就这样在夹道欢呼中昂然走向前方的洪武门,这是正式的出征,当然不能走别的门。而他登上这座以大明太祖年号命名的城门时候,外面的御道上,他的直属两个骑兵旅,还有他的警卫旅已经列阵等待,这实际上也是第一个燧发枪旅。
这点时间当然不够他把全军完成燧发枪化,实际上就这一个旅。
只不过人数多一些。
四个千人的步兵营,一个炮营加上一个骑兵营,这是未来他的军队标准编制,毕竟燧发枪时代和火绳枪时代编制不可能一样。
至于骑兵旅……
这只是骑马的步兵而已。
杨信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训练出足以抗衡辽东铁骑的骑兵,既然这样就训练骑马步兵好了,正好充当战场上的快速机动力量,对付那些蒙古弓骑兵。至于各军所属骑兵旅,也同样不是以骑兵战为主,真正用途只不过是保护步兵阵型的侧翼。
毕竟杨信的步兵还是火绳枪和长矛混编的老式步兵。
“你们准备好了吗?”
登上洪武门的杨都督,带着一身金灿灿的反光,对着下面列阵的三个旅吼道。
但这只是前锋。
因为在他身后洪武门内,无数步骑兵列阵等待,从南京启程赶往凤阳的两个军和直属队都在洪武门,等待着通过这道城门,然后开始他们的征程。
“准备好了!”
下面是整齐的吼声。
这些全是南京本地军户,他们已经进行了超过半年的训练,绝对的队列整齐,而且同样是红色军服,但都没有铠甲,一支支上刺刀的步枪扛在肩头,组成明晃晃的刺刀林。这种东西甚至比长矛更有杀气,毕竟长矛的矛头其实很小,还没手掌大,丈八长矛再加一个大的矛头很难拿动。但这些刺刀长度超过一尺半,一片这样细长尖刺的丛林,可比一片长矛的丛林看着吓人。
“那就转身,向你们的父母妻儿跪别!”
杨信吼道。
所有骑兵下马,步兵转身,对着两旁送别的亲人跪倒……
“告诉他们,你们会为他们带来胜利的消息,你们会凯旋而归,你们会用你们手中的枪,保卫他们刚刚得到的好日子,你们不会让他们已经得到的幸福再被别人毁掉!”
杨信吼道。
那些士兵混乱的喊声响起。
而两旁那些送行的亲人在得到允许后立刻涌向他们中间。
“我们不想打仗,我也从没想过会违抗圣旨,但现在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离开这里,只要这片土地重新回到朝廷手中,我刚刚给你们带来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你们还是过去的军户。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就像那些勋贵的奴仆,甚至连奴仆都不如。
但我承诺过。
我承诺过要让你们过好日子,我得对得起你们,我得履行承诺,所以我宁可背负着谋反的恶名,冒着灭族的危险,宁可抗旨也要跟你们生死与共。但现在他们还是来了,他们还是要来夺走你们的好日子,那现在我同样要与你们生死与共,和你们一起用手中武器,保护你们脚下的家园!
哭吧!
尽情的哭!
你们中间肯定会有人战死沙场,但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的子孙后代会以你们为荣,他们会指着你们的墓碑告诉你们的后代。
你们是英雄!
两百多年前你们的祖先也是这样告别亲人,踏上北伐的征程,他们为你们这些子孙后代,赶走了奴役你们的鞑虏。但可惜赶走一批豺狼又来了一批新的豺狼,那么现在你们也要像你们的祖先一样把这些豺狼赶走。
好日子不是别人赏赐的。
没有豺狼的家园同样不是靠豺狼的自己离开。
更不是豺狼跟你们讲良心。
豺狼都一样。
你们得用你们的刺刀,去刺穿它们的心脏,让它们的血肉变成这片土地的肥料!”
在一片亲人送别的哭声中,杨信的吼声继续响着。
下面的哭声反而纷纷停下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毅然起身,推开还在擦眼泪的妻子,然后径直返回原本的位置,紧接着更多士兵站起身推开送别的亲人,回到自己原本列队的位置。而那些亲人也没人再纠缠,最后向着他们挥手告别,然后退回到路边,很快所有士兵都和他们的亲人分开,一个个阵型迅速重新组成,不过士兵们的精神明显不一样了。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发,把胜利给他们带回来!”
他挥手吼道。
紧接着他从城墙上纵身跃下,下面那头大象已经在等待,他那沉重身体准确落在后者三米多高的背上,尽管三百多斤的撞击力不小,但这头奔着四吨重是巨兽还是轻易承受,只是昂起长鼻吼了一声。
紧接着他从象背上拔出那柄铡刀一样的巨剑。
“前进!”
他大吼一声。
巨象立刻迈开沉重的四蹄。
而在他前方,所有士兵在军官的口令下转向,步兵在中间,迈着整齐的步伐,伴随前方鼓声直奔正阳门正门,骑兵分列两旁,各自奔向两旁的券门。
而杨信骑着巨象在步兵后,在他身后是侍卫营。
侍卫营后面是步兵第一军。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在两旁数以百万计公民的欢呼声中,开始了前往战场的征程。
(两章)
第五九零章 小车推出来的胜利
清流关。
“瀛国公九千九百岁!”
停下车子站在路边的滁州民兵谭升看着远处的巨象,一脸激动地挥舞右手高喊着。
那金光闪闪的形象就是他眼中的神灵……
赐予他一切的神灵。
作为一个原本的佃户,过去他一家五口耕种十五亩地,需要每年交出超过七成的收获给地方官员和地主,剩下的连吃顿干饭都是奢望,平常时节每天也就两顿稀的,再加上瓜菜之类糊口。稍有收成不好,一家人就得靠野菜甚至草根树皮渡日,为了交税还得去借高利贷,也就是靠着南京近还能偶尔做些零活补贴家用,但一年到头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而且世世代代如此。
他从记事起,他爷爷时候就是这样,他爹时候也是这样,到了他还是这样,他儿子肯定也是这样。
没有任何奔头。
就像在一片漆黑的深渊里,看不到一丝光明的活着。
日子就是一代代在苦水中泡着。
一代代在饥寒中苦熬着。
就连吃块肉都能成为很久忘不了的美好回忆。
然而……
瀛国公来了。
他的天空突然就一片阳光了。
原本每年夺走他至少六成收获的地主被抄家了,他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曾经让他仰望畏惧的身影,是如何佝偻着腰,在原本奴仆的鞭打中,喊着自己有罪在大街上走过的。
原本的贪官污吏也没有了。
什么田赋,丁银,徭役折银,什么火耗,乱七八糟苛捐杂税,可以说所有那些让他喘不动气的枷锁一道也没有了,他终于可以自由的呼吸。他从此不用再用自己的血汗供养那些寄生虫,不用自己吃糠咽菜,把粮食送到别人手中,不用全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在冬天瑟瑟发抖。
这个身影恍如他一次次祈求的神灵般赐予了他渴望的一切。
然而……
现在另一些人却要重新把他推入过去的深渊。
他必须保卫自己的好日子。
他必须跟随这个身影,跟随着这个救星,为他自己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而战,尽管他不是打仗的士兵,但他仍旧找到了为这场大战出力的方式……
“你是支前的民兵?”
那个金色身影说道。
“回,回瀛国公,小的是滁州民兵一,一旅二营支前一队的。”
谭升结结巴巴地说道。
说话间他就要跪下。
“不用跪,以后除了天地君亲师之外都不用跪,这大明的君乃是京城的皇帝陛下,杨某虽然被奸臣诬陷为造反作乱,但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们要是跪我,岂不是给了那些奸臣把柄!”
那声音说道。
谭升吓得赶紧起身。
“这快要麦收了,早去早回,别耽误了麦收!”
那声音说道。
“回瀛国公,小的推着车子一天能走五十里,到凤阳来回也就半月,耽误不了麦收,再说就算回来晚些,家中父母妻儿都在,有他们足够。瀛国公率领大军去淮北杀敌,让小的继续过好日子,小的就是一同拿起刀枪上战场也是应该,如今只是送军需而已,算不上什么!”
谭升说道。
“说的好,此战乃人民之战,你们要保卫的不是哪个皇帝的江山,你们要保卫的,是自己和自己子孙后代的好日子。
拿着这个!”
那声音说道。
紧接着那金色身影低下头,将手伸向他的头顶,不过因为这头大象太高,谭升肯定够不着,好在旁边同伴托了他一把,他抓住大象身上的绳子才够到并接过一个银钱……
准确说不是银钱。
而是一个约一两重的银牌,上面雕着字,不过他是不认识的。
“给他们一人一块!”
那声音说道。
紧接着有人捧着一箱这种银牌走过来给其他民兵发放。
“这是给你们留做纪念的。”
杨信看着这些正在翻看银牌的民兵们说道。
这花不了几个钱。
总共也就动员了十几万民兵,十几万两银子而已,但却能够真正激励起士气,这些民兵很重要,因为他不能使用运河运输物资,毕竟扬州控制在朝廷手中。所以他的物资运输只能走两条路,一是裕溪河,巢湖,西淝河,经合肥的东肥河水运,这条运输线刚刚经过了庐州府及凤阳府十几万民兵两个月的疏浚,基本上已经可以在这个季节维持稳定通航。
就是运输量小。
毕竟不可能像运河一样通行几百料的大船。
这条在大运河诞生前,南北水运的重要动脉,本身水量就有限,也就是十几吨级别,甚至水位低的时候还得用牛拖行,承载不了类似于大运河的运输量。
哪怕疏浚也没用。
天然条件就这样,再疏浚也没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从浦口到凤阳的这条陆路交通就很重要了,尽管凤阳屯垦区本地有一部分军工产能,但真正的工业基地还是南京。尤其是粮食之类更是必须从这一带北运,凤阳屯垦区虽然能够提供部分粮食,但这片屯垦区毕竟不是天津那样的,本身粮食产量就有限,无法为这样一支庞大军团提供足够的粮食。
所以只能从南京这边北运。
靠的就是支前队。
南京,宁国府,滁州,和州,甚至昭义市,所有能调动的民兵全部动用,十几万人推着小车,拉着大车,赶着驴车之类,将一车车粮食和弹药从浦口运输到凤阳。而凤阳各地的民兵则调动起来,在沿途负责维护修缮道路,确保这条相当于大明国道的大路畅通无阻。
这是真正的人民战争。
没有人有怨言,甚至这些民兵都自己带着干粮,他们很清楚这场大战意味着什么,刚刚开始看到幸福生活希望的他们,会拼尽全力来帮助杨都督打败敌人……
虽然敌人是朝廷的大军。
但这不重要。
这支大军的目的是来恢复过去,让他们重新回到过去的苦难中,那么这就是他们的敌人。
“以后你们可以拿着这个,对你们儿孙说,是你们为他们保住了好日子,这场胜利也有你们的份,是你们用小车推出来的胜利。”
杨信说道。
“谢瀛国公!”
谭升激动地说道。
“不要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
杨信说道。
说完他重新催动了大象,在他后面谭升一脸郑重地找个麻线,穿在银牌的孔里,然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其他那些民兵也跟着学,他们挂起银牌重新推起小车,跟在行军的士兵两旁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向前。
“主公,主公民心所向啊!”
李自成回头看着这些人,然后抬起头低声说道。
这就意有所指了。
实际上靖难军里面,大部分军官都已经心思不纯了,他们跟着瀛国公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而他们想要得到富贵,那么就必须让脚下这条路走到一个终点,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而已。
但试探一下瀛国公的想法,这个已经可以做了。
“不要胡说,这不是我民心所向,而是我所做的事乃民心所向。”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李自成赶紧闭嘴,话说瀛国公还是如此忠心,这样忠臣令人尊敬,很显然还需要继续努力,努力让这个忠臣走上反贼的道路。
“什么时候陕北也能如此!”
张献忠怅惘地说道。
他其实也就一说,这个家伙在无锡驻扎期间,早就已经娶妻,而且他老婆肚子都大了,据说已经去信让他爹也干脆别在陕北了,直接来江南跟着他享福,估计他爹已经启程。类似他这种的还有很多,比如罗汝才同样在南京娶了老婆,这些老土匪们又不傻,有江南这样的好地方,谁还愿意回陕北吃风沙?
他们都收入可观……
罗汝才可是旅长,光军饷一个月就二十两,这还不算各种补贴,实际上他一年能拿超过五百两,足够在这里让一家老小过好日子,而且都是靖难军的中层军官,未来可以说前途无量,不可能还惦记着回陕北。
“快了!”
杨信说道。
这些人的确失去回陕北动力,但原本荡寇军中,仍旧还有很大一部分惦记着老家,比如刘国能就一直惦记打回陕北去。
另外李锦也想。
“等这一仗打完,把江浙安顿好,我就带着你们回陕北,那时候陕北的士绅要是敢反抗,这江浙十几万大军就是你们的后盾。”
杨信说道。
“可咱们回陕北得走朝廷地盘,要是朝廷不让走怎么办?”
李自成小心翼翼地说道。
“谁敢不让走就灭了谁,谁敢不让走咱们就直接在他们那里打土豪分田地,要是全都不让走,那咱们就一路打土豪分田地到陕北,我倒要看看谁有这种胆量。
我这个人言出必践,我答应了要让江浙人民过上好日子,那么就算皇帝阻拦我也要履行承诺,哪怕违抗圣旨,哪怕与朝廷开战,同样我既然答应你们,要带着你们去陕北让乡亲们过好日子,那么一样会履行承诺。
谁阻拦也没用。
谁阻拦就灭了谁。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杨信说道。
“属下誓死追随主公!”
两大反贼立刻行礼齐声高喊。
(两章,但下一章晚点,原本写了的,我觉得不好,重写,一到星期六连我外甥都来,和我儿子一起疯,女儿还得要电脑,一天都被闹的头昏脑涨)
第五九一章 主公是不会错的
就在反贼们为杨都督的造反事业操碎心的时候,他的嫡系们也同样在为这个问题而操心……
盱眙。
“敌军来了!”
象山堡的炮台上,靖难军第二军第三旅训导官吴烽举着望远镜说道。
在他前方浩荡的淮河上,无数漕船的帆影出现……
“主公还是太仁义,照我说何必与朝廷划定什么战场,直接就打呗,咱们十万大军沿运河北上,什么扬州淮安统统不过是一鼓而下,那些官军团练再怎么防守也没用,打土豪分田地一出,这些地方老百姓就替咱们解决,如今却非要搞什么君子之战,原本咱们占尽优势却非要让自己落到劣势。”
旅长秦凯同样举着望远镜不满地说道。
这是从淮安来的。
这是孙元化所属的辽东步兵。
目的是夺取对面泗州城,不过这座就在对岸,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的城池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不仅仅是泗州城。
整个划定的交战区全部清空。
此前双方的战场范围已经划定。
按照此前杨信与卢象升的谈判,双方限定的战场就是以徐州和凤阳两地为顶点,东起洪泽湖与黄河,西至涡河,一个大致的平行四边形,东西长五百里,南边长三百里,但不得进攻西北点的亳州和东南点的淮安。
而且这个区域的人口也已经清空。
原本就没几个了。
从潘季驯治河的最初安全期过去之后,黄河的河床重新淤高,万历天启两朝黄河决口了三十多次,几乎每一次都是淹这一带,在这一遍遍的洪水扫荡下土地沙化严重。
能走的早走了。
包括泗州.
之前潘季驯的治河导致了洪泽湖汛期水位高于泗州,泗州城从海拔算已经在洪泽湖水面下。
当然,它最终还是进了水下。
这样的环境谁喜欢居住?
上次洪水之后,又被杨信迁走数万,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南下投奔他,剩下的的人口,最终被杨信以战区为理由,来了一场彻底清场,统统迁移南下,一部分送到巢湖周围继续围垦,一部分南下安置在江南各地民兵区,甚至部分干脆直接送到台湾去,至于那些不愿意走的地主们……
那就随便了。
他们爱等待天灾降临就等待吧!
反正这一带是原本历史上灾情最严重的,基本上十室九空。
至此泗州,灵璧,虹县,宿州,睢宁,五河等六州县人口全部清空,近两万平方公里变成一片无人区,同时也变成非军事区,杨信的部下不得越过淮河,卢象升的部下也不得提前进入这个区域。所以双方开战之后,杨信必须首先渡过淮河,好在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因为临淮关有浮桥,直接走过去就行,但同样卢象升也必须控制泗州。
因为他得夺取汴河水运。
他可没有杨信那样的十几万支前民兵用小车运粮。
他得走水路。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控制泗州然后从淮安运输物资跨过洪泽湖,走汴河运输到宿州,如果可能的话也可以沿淮河继续西进,在五河转入浍河。
但是……
无论他怎么选择,首先得过了盱眙这一关。
盱眙和泗州就隔着一道淮河,而且是真正就隔着一道淮河,泗州城外就是淮河浮桥,而淮河浮桥的东端就是盱眙城,原本有城墙的,而且沿淮是砖墙,只不过被朱棣拆了。据说是他打的太辛苦,为了避免迁都以后再对南京动手时候麻烦,干脆把这座对南京至关重要的要塞拆了,所以盱眙是有城无墙。但这对于目前的战争技术来说不值一提,盱眙,天长等地民兵俩月就在象山给修起了棱堡,然后把十八斤炮架到了象山堡。
“不要这么说,咱们的一切都是主公给的,主公要怎样就怎样,咱们要做的就是相信主公。
毕竟主公是不会错的!”
吴烽说道。
“我就是替主公不值,明明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何必非要继续供着那朱家天子?就算两人交情好,大不了以后善待一下,给他封个王继续让他荣华富贵!”
秦凯愤愤不平地说道。
“主公是不会错的!”
吴烽拍着他肩膀说道。
两人都是凤阳庄户,其实靖难军营以上军官,绝大多数是凤阳或者天津的庄户,再有部分昭义民兵,荡寇军系统的也只是杨都督特意提拔而已,但核心还是杨家庄户。两人都是棚民出身,情况类似罗辉,他们对杨信是绝对的忠诚,杨信让他们去死都不带犹豫的,但同样他们对大明皇帝是一点忠心没有的。
需要的时候就是对着天启开枪他们都不会犹豫的。
“升起热气球校准!”
秦凯吼道。
后面一具系留气球缓缓升起。
实际上他们已经算是居高临下,盱眙城就是一堆山头组成,过去也是用城墙圈着这些山头,象山是盱眙城的最北端。
所以任何进攻者面对有城墙时候的这座城市都是很头痛的。
渡淮就是居高临下的城墙。
城墙里面就是更居高临下的山,就是攻破城墙也得爬山,不然还是没法真正消灭守军。
现在的确没有城墙了。
但变成了棱堡和大炮,正在沿着淮河逆流而上一艘艘漕船,就这样缓缓驶入了十八斤炮的炮口……
“开炮!”
秦凯的吼声响起。
象山堡十六尊重炮同时喷出火焰。
而就在同时,距离他四里外的淮河上……
“登岸进攻!”
举着望远镜的孙元化说道。
他的望远镜视野中,是迅速被硝烟笼罩的象山堡,而在最前面,两艘漕船正在炮弹的撞击中迅速沉没,不过这本来就是试探的,后续漕船纷纷停下落帆,然后在河水的推动下向后漂流。
“世事无常啊,想不到竟然要与瀛国公开战了!”
他身旁的茅元仪感慨道。
“他终究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孙元化说道。
“可究竟随对谁错?”
茅元仪说道。
“无论谁对谁错,站在我们的位置就只能做我们该做的,剩下的就看谁强谁弱了,我倒是很想看看,瀛国公是否真的不可战胜。”
孙元化拍了拍他肩膀满怀豪情地说道。
“幸好我们也是兵强马壮!”
茅元仪说道。
他们的确堪称兵强马壮,他们有整整六个步兵军。
不过不是完全莫里斯式。
真正莫里斯式战术的,只有天启新组建的那两个军,孙元化从辽东带回来的是孙元化式,辽东步兵自始至终就没玩莫里斯方阵,他们一直都是孙承宗,徐光启,茅元仪和孙元化这些精英们搞出的新式车营。
只不过更规范化。
临阵以战车为屏障,中间夹杂大量两斤炮,并且同样使用炮车,这种火炮真得可以说人见人爱,他们的炮管甚至更短,重量降到两百斤,完全可以用战车载着机动。战场上和使用斑鸠铳的步兵战车混编组成盾墙的线列,建奴被这种战术完克,毕竟他们的盾车是不可能顶住三磅炮轰击的……
哪怕这个三磅炮是短管。
再说就算能够顶住炮击,前进到弓箭能够攻击的距离也没用。
因为近距离的盾车还是挡不住斑鸠铳。
辽东军斑鸠铳可不是减重的,实际上是早期版的重型,因为他们的斑鸠铳一般是放到车上的,这实际上是正版西班牙重火绳枪,现代测试枪口动能高达六千焦,这东西哪是盾车能挡住的。
当然,明军战车也挡不住。
但好在建奴没有斑鸠铳,他们只有朝鲜的鸟铳,另外还有从倭国买的铁炮。
这东西就不行了。
几百焦而已。
这就是孙元化式的步兵车营。
简单点说就是以斑鸠铳和短管三磅炮为核心的战车,旧的弗朗机完全抛弃了,至于重炮他的要重一些,车营的重炮是六斤,也就是九磅,因为在辽东地形足够坚实,而且他们也有足够多的马匹。九磅炮作为重炮压阵,三磅炮和斑鸠铳以战车的盾墙为屏障和目标对轰,后面是冷兵器,长矛加苗刀,还有部分跟杨信学习的斧枪。
这套战术优势明显,就是重火力,任你穿多厚盔甲,任你盾车多么结实,撞上这个统统都是渣!
别说人推着的盾车,就是临时竖起一排圆木墙都没用。
但劣势也明显。
机动性差,离开水运几乎就不具备远程机动性。
至于另一个缺陷,也就是成本高这种事情反而不值一提,在孙阁老那里,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一尊两斤炮无非也就是两百斤铁而已,万历年间好的建铁就已经廉价到一分六厘一斤,两百斤才不过三两二钱银子。
这时候因为钢铁产量暴涨,都已经奔着一分银子一斤了。
加上人工,一尊两斤短炮才不到十两。
至于消耗火药更不值一提。
大明因为硝更容易获得,所以火药产量完全是让欧洲各国仰望的,可怜英国人为了弄点硝,都强行规定撒尿的地方了,倭国也差不多。但大明的硝是硝洞里熬的,按照传教士们说法,这时候大明一个城市过节所放的烟花,估计拿到欧洲都够得上打一场中等规模战争。
大明可不是欧洲。
欧洲君主扣扣索索大战一场出动几十尊大炮就很惊人,孙元化一个军就上百尊大炮,要不然这些年轰的建奴欲哭无泪……
有钱!
任性!
第五九二章 雷霆之怒
而就在孙元化登陆淮南,开始进攻盱眙的同一天。
凤阳。
皇陵。
“瀛国公真乃忠臣也!”
凤阳守备太监刘镇陪着笑脸说道。
刚刚祭拜完朱五四的杨都督,一脸庄严地站起身。
“刘公公,你这是何意?”
紧接着他脸色一沉说道。
就在同时他后面一帮子将领也纷纷起身……
“难道刘公公你也对杨某有什么误解?什么杨某真是忠臣,难道杨某做忠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你也相信那些奸臣的诬陷?难道你也觉得杨某对陛下不忠?”
杨信怒斥道。
他身后李自成和张献忠立刻同时拔刀,凶神恶煞般看着刘镇。
刘镇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瀛国公饶命,小的一时痰迷心窍胡言乱语,求瀛国公饶命!”
他说道。
“哼!”
瀛国公冷哼一声。
另一边中都留守司的将领们一个个冷汗直冒。
“本爵此次起兵清君侧靖国难,只为朝中奸臣蒙蔽圣听,故此不得不效法先贤,以非常之举匡扶社稷,但本爵对陛下之忠心可昭日月,那些奸臣诬陷本爵谋反,只不过是欲扰乱人心以掩盖其罪行,诸位切不可被这些奸臣蒙蔽。”
瀛国公说道。
一帮将领赶紧点头表示他们完全明白瀛国公的良苦用心。
当然,明白不明白的也就那样了。
反正凤阳早就被靖难军接管了,他们这些原本凤阳各卫的将领,这时候早就被撵到了这里守陵,外面那些原本的军户早就瓜分了他们的田产,没被抄家也就是他们投降的快,至于杨信造反不造反的,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管的了,老老实实在这里守陵,等待这场战争的结果吧!
话说活着难道不好吗?
“主公,蒙古骑兵到了北岸!”
这时候一名军官走过来,向着杨信行礼说道。
“看来卢象升这是不想让咱们安安稳稳渡过淮河啊,走,去会会这些蒙古骑兵,话说咱们的兄弟们还没打过呢!”
杨信说道。
临淮关。
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在北岸的旷野上,无数骑兵的洪流汹涌向前,战马的狂奔踏出雷鸣般的蹄声。
在他们中间开花弹不断炸开。
同样实心弹的呼啸也在不断划破空气,撞击出一片血肉飞溅,但却丝毫无法阻挡数量形成的洪流,哪怕在淮河南岸是数以百计的大炮在狂轰也没什么用,炮弹飞越辽阔河面后根本没有什么威力,同样也没有什么精度,哪怕数以百计的大炮,在超过三千骑兵面前也没什么用。
“稳住!”
已经升为旅长的李锦吼道。
他前方一个不大的阵型,背对着淮河列阵,守护后面的浮桥。
这个阵型不是莫里斯式。
整个阵型不是三线阵,而是主力全部压在一线。
但不同于一字排开的莫里斯式,这个阵型是品字形。
最前面是一个三十六乘六的长矛方阵,而在长矛方阵两侧是各十六乘六两组长矛手。
在这个前锋后面紧接着是左右各一个同样的长矛方阵,中间有一片空档,而在两个长矛方阵两侧,各有一个三十二乘六的火枪方阵,所有火枪手都是四乘六一组,每一组之间有较大间隔便于通行。
而火枪方阵外是少量结阵的骑兵保护侧翼,骑兵同样分四个小的阵型,左右各两个,两个骑兵阵型中间,各有组二十乘六的火枪手。
再后面是一个和最前面一样的长矛火枪阵型……
好吧,这是古二爷式。
一个标准的配有骑兵的瑞典旅级倒t阵型。
而他们面对的,是来自漠北草原的蒙古骑兵。
外喀尔喀部。
或者说现在的大明顺昌郡王所部。
这支来自遥远漠北草原的骑兵是最先到达淮河的,尽管他们正在忍受初夏季节淮北炎热的折磨,但这些来自现代蒙古东北部和内蒙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骑兵,仍然展现出他们的悍勇。
他们也别无选择。
因为他们为大明皇帝而战获得的报酬,是北方那些族人渡过饥荒的唯一希望,大明皇帝给他们军饷,他们转手把军饷交给商人,后者负责把粮食给他们运到草原,尽管粮食价格高到离谱,但这些粮食却是他们族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关外今年的气候并没有好转,实际上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严重,很快就会变成原本历史上林丹汗和野猪皮决战时候,整个草原饿殍遍野,这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感受气候剧变的威力,并不是说大明被这场天灾毁灭,林丹汗某种程度上也是被天灾毁掉。
倭国也在进入宽永奇荒。
欧洲……
欧洲正在减丁。
天灾对他们的影响,完全被三十年战争的尸山血海抵消了,实际上整个十七世纪欧洲无数血腥战争的根源就是饥荒。
包括英国内战。
所有人都在饥荒中挣扎着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跟着林丹汗试图以武力抢掠失败的硕垒,迅速选择了做大明皇帝的顺昌郡王,用当雇佣军来生存下去,此刻马背上的骑兵们,像他们那些横行欧亚的祖先般呐喊着,在马背上夹着他们的长矛,凶猛地撞向前方这个小小的纯步兵阵型。
“变阵!”
李锦吼道。
下一刻原本六排的火枪手中第二排上前与第一列并肩,半跪在地上举起已经不需要支架的新式火绳枪。
第三排和第四排同时上前。
他们并排站在这一排的身后,身体前倾略微弓腰同样举起火绳枪瞄准,紧接着第五排和第六排上前同样成一排站在他们后面举起火绳枪,整个阵型前后四组,一共近六百支火绳枪同时瞄准骑兵的前锋。
整个阵型其实并不宽,加起来也不过才两百多米,这样的宽度正面骑兵前锋没有多少。
顶了天也就一百骑。
“稳住,没有命令不准开火!”
李锦喝道。
所有火枪手看着远处撞击而来的洪流静静等待着,没有人后退,尽管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们,心中同样充满畏惧,但他们身后就是家园,是刚刚得到的幸福生活,是那些翘首企盼的亲人。
他们不能后退。
哪怕战死在这里也不能后退。
而三个长矛方阵同时支起长矛,六重长矛林依然足够。
骑兵的洪流在迅速清晰起来。
千军万马的冲锋,让地面的颤动同样清晰,后方的炮击依然继续,开花弹不断在骑兵中炸开,甚至因为引信问题在天空炸开。
所有士兵都在颤抖。
这是本能,没什么丢人的,步兵面对撞向自己的骑兵,恐惧,颤抖全都是本能,但信念让他们的双腿牢牢钉在脚下的地上,然后默默看着骑兵的洪流接近,很快不足五十丈,然后不足三十丈,紧接着二十丈……
但开火的命令依旧没响起,所有士兵继续默默等待。
然后是十丈。
最终的命令在骑兵的前锋到达十丈内一条画好的白线时候响起……
“开火!”
李锦吼道。
然后无数同样的喊声响起。
所有火枪手扣动扳机,近六百支火枪的齐射同样如雷霆响起,打完子弹的前面两组火枪手连看都没看对面的情况,按照平日的训练,以最快速度收起火枪后撤,退到三个长矛阵中间的空档重新装弹。
而他们前方已经人仰马翻。
尽管靖难军是前后两列,但两列之间也就是一杆长矛的长度,这点距离可以忽略,前排火枪手开枪时候骑兵最近的已经到了不足三十米,哪怕对于后面的火枪手来说,距离也就是三十多米而已。这样的距离火绳枪能够到达实战四成的命中率,近六百支火绳枪对着正面也就一百来骑齐射,结果是骑兵前锋几乎无一幸免,全部倒在了密集的子弹下。
他们的倒下让后续骑兵不得不减速以绕过他们,或者控制着战马从他们身上跳过去,但结果就是整个骑兵阵型一片混乱。
不过仍旧有成功的。
但可惜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初那种仿佛势不可挡的冲击速度。
当他们在弥漫的硝烟中冲到阵前时候,需要面对的是无数长矛。
结果没有悬念。
零散的骑兵撞击这样的长矛阵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还有些很聪明地选择绕过,但他们还需要绕过后面的两个长矛阵,于是他们继续向两侧绕,他们本能地选择左右两个火枪方阵,后者但后者和第一排的火枪手一样,迅速向长矛手后方撤退,而旁边的骑兵却举起了短枪,密集的枪声中那些蒙古骑兵纷纷倒下。
但仍旧还是有部分突破拦截,冲进火枪手让出的空档。
然而……
后面还有一个阵型。
最后一个阵型两侧火枪手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攒射中,死尸一下子堵塞空档。
后面的蒙古骑兵继续绕……
再绕就是骑兵方阵了,而且骑兵方阵里面还有一个火枪方阵正在等待他们的光临。
但这时候之前的火枪手们完成了装填,原本撤退的长矛方阵中间的火枪手最先开始了射击,紧接着原本在长矛方阵两翼的火枪手同样完成装填,走到了遍地死尸中间,新一轮雷霆之怒再次降临在蒙古骑兵头上……
(终于清静了,今天还是两章)
第五九三章 宿命之战
临淮关浮桥上。
“主公,这样看来这种战术单独还是无法战胜骑兵。”
李自成小心翼翼地说道。
蒙古骑兵的绕行攻击没什么用,一来李锦旁边是泥滩沼泽,二来一个营骑兵也足够保护侧翼,虽然那些骑兵至今没有出击,实际上敌军不溃败他们是不会出击的,这些骑兵真要骑兵对骑兵未必能打过蒙古骑兵,相反他们还得依靠中间的火枪手提供掩护。
同时自己用短枪向蒙古骑兵射击。
但是……
他们是骑兵。
而且是结阵的骑兵,和步兵一样密密麻麻排列。
蒙古骑兵冲不动他们。
那些试图冲击他们的蒙古骑兵必须顶着火绳枪的六轮射,然后还得面对他们的短枪,最后就算冲到跟前也所剩无几,最多给他们的长矛增加几个战果,而且还得小心侧翼的攻击,因为那些躲在长矛方阵后面的火枪手,始终在不断向他们射击。
至于冲击长矛方阵的,那个毫无意义。
这时候甚至蒙古骑兵已经放弃长矛冲击,改成使用弓箭对射。
但主阵型的两个火枪手方阵同样恢复六轮射,蒙古骑兵的箭对长矛手的半身甲没什么杀伤力,但他们的斑鸠铳子弹打后者的链甲就跟玩一样。
这东西的确精准的杀伤距离也就三十来米。
但不是说就能打三十米。
实际上西班牙重火绳枪是最远杀伤射程超过两百米,有传说最远纪录在四百码打死了一匹马。
骑兵弓和它对射?
那才搞笑呢!
不过这种战术单独以步兵的确无法稳赢骑兵……
瑞典人一样靠骑兵保护侧翼,古二爷改革的不只是步兵,还有瑞典的骑兵,在改革之前对上鸟毛骑兵每一次都是骑兵被击溃,然后紧接着鸟毛冲垮瑞典步兵。直到古二爷的改革后,也就是现在杨信的骑兵夹火枪方阵,瑞典骑兵才顶住了鸟毛的冲击,没有再被后者打得落荒而逃,同样冲不动骑兵的鸟毛也冲不动瑞典步兵。
但没有骑兵的倒t阵型,几乎不可能单独顶住骑兵攻击。
这一点它不如西班牙方阵。
后者那夸张的厚度和四方实心阵型,任凭什么骑兵在把他们消耗到自己崩溃前都不可能冲垮,所以罗克鲁瓦战役到最后,绝境中的一个西班牙方阵仍旧让大孔代啃的无比艰难。
而瑞典人必须有骑兵才能保证不被鸟毛冲垮。
但是……
“这个可以!”
杨信指着远处说道。
那里……
那里是四个正在前进的营级纵队。
渡淮点又不是只有浮桥,淮河在临淮关一带是个v字,浮桥在v字的尖,两边无论上游还是下游,都是以船运输的步兵,而上游从凤阳,寿县等地征集的民兵和渡船早就已经把警卫旅运送过河,只不过火炮和骑兵还没过去。
但仅仅是四个营的步兵也足够。
四个步兵营以标准龙虾兵式营级纵队加入战场,重新划分编制的十个哨以掷弹兵哨在最前方,近百名士兵三排横队,一个个身材魁梧,肩扛着燧发枪,背着射雷枪和手雷,甚至配有格斗用的军刀。
不过射雷枪不是野战使用的。
哪怕是燧发枪,击发成功率也没法做到百分之百。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点燃的手雷在枪管里,然后没有打出去的后果,这东西只是攻坚使用的。
掷弹兵后面一个个线列步兵哨同样也是三列横队,一个哨一队依次向后排列,第五,六两个哨之间是骑马的营长及所属军官,各哨相距也就一丈多点,哨长和鼓手,旗手依然在各自横队前方,副哨长和训导官在两旁。
最后是散兵哨。
四个营级纵队就这样伴着鼓声向着蒙古骑兵的侧翼开始进军。
后者立刻分出三分之一……
很显然他们大意了。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支没有长矛也没有板甲的步兵,甚至没有李锦部威胁大,后者的长矛很可怕,这些蒙古骑兵怕长矛甚于火枪,毕竟火枪射速有限。火绳枪实战射速几乎不会低于一分钟一轮,甚至战场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两三分钟一轮都不算夸张,靖难军的新式当然快一些,但基本上也在一分钟左右。
这个对骑兵来说真不如那些长矛的丛林可怕。
但这些没有长矛。
就在同时营级纵队正中,那些营长分别发出了变阵的命令。
一个个横队迅速调动,两两一组分别占据一边,一个营级的空心方阵转眼完成。
掷弹兵在外。
这些特意挑选出来的彪形大汉们站在面对骑兵的一面外,单独成一列横队,一人两颗手雷,手腕上缠着燃烧的火绳,看着对面汹涌的骑兵,在他们身后线列步兵严阵以待。而散兵被圈在方阵,他们的任务是机动增援,哨级军官们同样拿着武器站在自己的哨后面。
而正中间的是营级军官。
包括火炮。
旅属的野战炮的确还在渡河,但步兵营属有自己的火炮……
“这是蒙古骑兵,咱们老祖宗就是打蒙古骑兵的,如今咱们也要打蒙古骑兵了!
兄弟们,别给老祖宗们丢脸!”
第一营掷弹兵哨哨长,原本南京孝陵卫军户陈升喊道。
“血战到底!”
他右侧一片吼声。
就在同时他们身后的方阵,六门营属九斤榴弹炮喷出火焰。
这种同样拥有炮架,但却更像臼炮的新式火炮目前只有警卫旅和两个直属骑兵旅才有,因为它们打出的同样是昂贵的开花弹,其实更适合它们的是榴散弹,但可惜超出目前杨信的技术水平。的确能造出来,但可靠性悲剧,因为木管引信很难提供真正准确的引爆时间,这种东西最好使用药盘引信,那个就需要技术了,所以木管引信的开花弹是最适合的,如果不是面对骑兵,这种火炮也可以用霰弹来轰击步兵。
但实心弹就很垃圾了,几乎没什么穿透力。
开花弹立刻在蒙古骑兵中炸开。
但同样无法阻挡他们,最多也就是造成一些干扰。
全部由南京各卫军户组成的掷弹兵们一手一个手雷,就像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一样,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后者也像两百多年前的祖先一样肋下夹着长矛,不断催动着他们的战马加速……
时空仿佛倒退了两百多年。
“准备!”
陈升吼道。
所有士兵抬起左臂吹燃火绳。
蒙古骑兵的前锋逐渐清晰……
“点燃引信,投弹!”
陈升的吼声再次响起。
所有士兵以最快速度把右手的手雷引信在火绳上引燃,紧接着对准骑兵的洪流全力抛出,然后毫不犹豫地接过左手手雷以同样方式引燃抛出。完成这一切的他们,连看都没看自己造成的后果,摘下背着的燧发枪全速向后狂奔,然后在线列前方停下并转身卧倒,举枪瞄准前方。
在密密麻麻爆炸声响起,火光和硝烟在骑兵的洪流中炸开。
哪怕有过训练,如此密集的爆炸和硝烟,仍旧让那些蒙古骑兵一片混乱。
不过大多数骑兵还是从硝烟弥漫中冲了出来。
但是……
“开火!”
方阵的线列后面吼声响起。
连同那些卧倒的掷弹兵在内,跪倒的第一排和站立的第二排士兵同时扣动了扳机。
三十米距离的齐射瞬间让骑兵倒下了一片。
一个方阵一个面的战线宽度也不过才几十米而已,两百步兵分三排密密麻麻拥挤还能排多宽,这样的宽度能够容纳的骑兵数量同样有限。骑兵冲锋需要的宽度可不是步兵能比,一个骑兵冲锋时候怎么也得占两米宽。更何况蒙古骑兵并不是骑墙,而是松散的骑兵进攻阵型,这个宽度能有三十骑就很拥挤了,而且之前还被手雷炸翻不少,此刻一个骑兵甚至要面对近十支燧发枪的射击,整个骑兵的前锋几乎全部倒下。
后面一片混乱。
本来就被手雷爆炸搅乱的骑兵又因为前面倒下的骑兵阻挡,不得不绕过或者跃过。
原本士气如虹的冲锋节奏彻底被打乱。
但还是有骑兵冲过……
站立的第二排士兵默默和身后站立的第三排士兵交换了火枪,后者并没有开火,这就是后来英国人为什么改成两排空心方阵,因为第三排很多时候并没有足够的射界,但他们可以充当装填手。
第二排站立的士兵瞄准前方零零星星的十二个骑兵开火。
六十多支燧发枪对着十二个骑兵的三十米齐射。
一个孤零零的骑兵仿佛祖宗保佑般,冲过了这一轮射击,甚至还不知道身后已经没人的他悍勇地吼叫着,但就在同时他前方的陈升一跃而起,手中作为哨长标志的斧枪凌空斩落。一尺长的斧刃正砍在马颈,巨大的力量瞬间砍断了这匹战马的颈骨,尽管马头没有落地,但也角度诡异地向下坠落。
就在同时这匹战马猛然前腿跪倒。
马背上的骑兵惊叫着飞出,然后他落点处十几支刺刀同时向上刺出。
后续骑兵就像撞上砥柱的河水般,迅速分向两旁绕过,但左右两个面的线列步兵们扣动了扳机……
第五九四章 有进无退
硕垒最终选择了败退。
再打下去他的三千骑兵就该死光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靖难军的损失还远比他小的多……
“李锦部伤亡两百,警卫旅伤亡只有五十。
除了第一波试图冲击阵型,之后敌军就是在外围游荡,试图用弓箭朝咱们攻击,但他们都不敢进入到二十丈内挨子弹,隔远了的箭没什么力量。虽说警卫旅都不穿铁甲,但身上的军服里面也都有生丝的内衬,那些箭隔远了连这个都射不穿,就算射穿了最多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杨都督叫来充当参谋长的杨寰汇报战果。
警卫旅包括陆战队甚至直属骑兵旅,这些虽然不穿铁甲,但也不是一点防护都没有的。
军服里面都有多层生丝的内衬。
这东西在江南又不贵,一斤生丝才不到一钱银子,这还是这些年江南丝绸产量下降后的,便宜时候吐丝或者土丝,也就是刚缫出来的生丝才四分银子一斤,经历了各种工序后制造出来的彩色丝线,一斤才八钱银子。而南京有无数高级织工,技术高超到令人惊叹,就让她们用生丝织到最密,然后多搞几层制作类似杨都督软甲的军服内衬,防弹的确有些夸张,但远距离射出的箭真得很难射穿……
那是骑兵弓。
那又不是神臂弓,本来就是五六斗级别的软弓。
“斩获呢?”
杨信问道。
“敌军遗尸六百。”
杨寰说道。
“没有俘虏的?”
杨信问道。
“没有!”
杨寰很肯定地说道。
“我喜欢这样的结果!”
杨信满意地说道。
说话间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淮北广袤的平原在他视线铺开,隐约还能看到骑兵激起的尘埃,很显然溃败的蒙古骑兵还在周围游荡,而且这时候数量应该已经有所增加。这些是卢象升的前锋,以顺义王为首的蒙古四部联军,原本总计一万五千人,不过水土不服减员两千,目前还有一万三千,这已经算卢象升照顾的很好了。
当然,主要是夏天刚刚到来。
这些轻骑兵此前就驻扎在蒙城一带,保持对战区的侧翼威胁,而且都是一人两匹马,任务就是对靖难军的北上进行袭扰。
硕垒的惨败并不能让他们退却。
他们还会继续攻击。
而卢象升亲自率领四个骑兵军的主力正在从徐州南下,估计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宿州了,这才是真正的决战力量。
当然,他们目前也没法从宿州南下。
因为他们得等待步兵,或者等待他们的大炮,而运输他们大炮的孙元化却被阻挡在了盱眙,所以卢象升短时间不会从宿州南下,他不可能依靠那些没有大炮的骑兵和靖难军决战。
这已经不是骑兵决定战场的时代了。
没有大炮是没法打仗的。
这样在靖难军到达固镇前,基本上也就是这些蒙古骑兵的袭扰,不过卢象升很可能会在固镇阻击一下。
靖难军必须抢占固镇。
这个小镇将是接下来的主要战场。
而另一个主要战场就是盱眙了……
盱眙。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孙元化在四山湖一带登陆,但他想要进攻象山堡,则必须绕开挡在前面的大尖山。
这座小山挡在象山北边,但又比象山矮的多,不但不能当做轰击象山的炮兵阵地,反而阻挡他从北边挖掘壕沟推进,所以只能绕过然后从东边进攻,尤其是进攻比象山更高的戚大山,然后居高临下炮轰象山。
当然,首先他得打赢驻扎盱眙的靖难军第二军。
“这就是辽东军?”
靖难军第二军第三旅第一营火枪兵许安看着对面,很意外地低声对身旁好朋友于奇说道。
他俩都是原本浦口军户。
同样他们也熟悉朝廷的官军是什么烂样子。
但此刻在他们前方列阵的步兵却超出他们的想象,在他们前方半里外,一辆辆战车正在组合成绵延的盾墙,盾墙中间一个个炮口隐约可见。尽管天空中开花弹在不断落下,但这些来自辽东战场的士兵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在爆炸的火光中默默完成他们的阵型组合。
“这比过去强多了,过去这时候早该溃败了!”
许安说道。
“管他是强是弱,为了咱们家刚分的地,就是天王老子也先吃咱们一枪。”
于奇说道。
“前进!”
前面的营长吼道。
许安二人赶紧闭嘴,在军官的喊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
已经训练了大半年的他们,虽然的确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队形变换早就非常清楚,肩扛着火枪的他们迅速在长矛方阵左翼站好。四个人紧靠在一起,这是一个队,旁边和另一个队之间留出足够一个人轻松通行的空隙,这是轮射时候用来向后走的,不过那只是备用战术。
标准战术就是一直走到最前面,然后照着敌人糊脸一枪。
然后上刺刀冲锋。
火绳枪也有刺刀。
新的火绳枪重量七斤多一些,八钱火药,弹重同样也是八钱。
不过前者其实不到八钱,连子弹带火药都装在一个油纸包里,比过去那一身竹筒子更便捷,虽然也有叉子备用,但实际上已经没人使用,除非特意要求,否则士兵们也不会带着,新式的枪托更好用,抵在肩膀上就足够。
至于精度……
没什么大的改变。
就在此时对面的盾墙中喷出火焰。
紧接着一枚炮弹打在他们前方,不过威力很弱,在地上弹了一下就开始无力的滚动着。
许安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真正面对了战火……
“前进!”
军官的命令响起。
整个阵型开始向前,而在他们左右两翼,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和军官,这是一个巨大的三旅阵型,三个旅都是品字阵型,三个阵型紧密相连成一个巨大的线列,三个长矛方阵打头,后面跟着间隔排列的长矛与火枪方阵,两翼是夹着火枪方阵的骑兵方阵,整个阵型保持着稳定的速度缓慢向前推进。
他们的对面是绵延的战车盾墙。
两翼土丘上的炮兵不断轰击,四斤半炮和两斤炮的炮弹不断撞击在盾墙上将其打得粉碎。
同样臼炮开花弹也不断落在其中。
但这些在辽东战场上回来的步兵,明显不是过去那些一触即溃的官军,他们依旧默默保持住阵型,同时他们的大炮也在不断还击,尤其是盾墙中间的那些两斤短炮,不断向着这边射出炮弹,甚至很快就有炮弹命中。
哪怕这些短管的两斤炮威力偏弱,一枚炮弹的命中也会造成多人伤亡。
“稳住,靖难军,有进无退,为了咱们的好日子!”
训导官的吼声响起。
“靖难军,有进无退,血战到底!”
许安和于奇吼道。
然后是一片吼声。
蓦然间一枚炮弹打在前方,弹起的炮弹正中一名火枪手,紧接着他在血肉飞溅中倒下,同时身后一个也跟着倒下。
溅起的鲜血甚至落在许安身上。
但没有人停留。
许安默默向前。
距离在不断接近,很快相距不足五十丈,对面一个炮口再次喷出火焰,但这次打出的是霰弹,最前面的长矛手一下子倒下好几个,但还是没有人停下,所有靖难军士兵仿佛没有看到对面喷射火焰的炮口。而且这时候盾墙上一支支斑鸠铳伸出,紧接着一道道火焰喷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有子弹命中,几个靖难军士兵倒下。
“有进无退!”
许安吼叫着。
“有进无退!”
无数吼声在两旁响起。
对面的炮口和枪口继续喷射火焰。
靖难军的阵型仿佛自杀的死士般,迎着炮口和枪口向前。
距离三十丈。
对面的大炮再次喷出一轮霰弹。
一枚霰弹正打在于奇身上,虽然被胸甲阻挡一下,但仍旧打得他随之倒下……
“向前走,别管我!”
他倒在地上喊道。
许安看了他一眼,咬着牙继续向前。
二十丈。
“变阵!”
军官的吼声响起。
原本的六列火枪阵型伴着子弹和炮弹的呼啸在行进中变为三列。
当阵型变换完成时候,他们距离盾墙已经不足十丈,但他们依然没停下,盾墙后的士兵已经慌了神,那些炮手慌乱地装填着,但这东西再快也得一分钟,实际上他们总共也没打几轮。靖难军从三百米外开始前进,走到这里也就三分钟多点而已,火炮打出三轮算快的,斑鸠铳绝大多数都没打出第二轮,说到底这些东西射速就那些。
命中的更少了。
靖难军看似默默挨打很惨烈,但实际上根本伤亡没几个,十分之一都不到。
最终他们停留在了七丈。
“预备!”
军官的吼声响起。
最前排的许安迅速单膝跪倒,他身后的同伴向前弓腰,最后面火枪手站直瞄准。
上中下。
三层。
无数十九毫米多口径的火绳枪,在二十米距离,隔着盾墙对着后面已经开始溃逃的士兵喷出了火焰。
三十克重的子弹。
三十克发射药的推动力。
三千焦的动能对一毫米厚锻铁和五厘米厚松木。
瞬间击穿……
(两章,我得不断往前赶才能恢复三更)
第五九五章 南京武德卫俘获北京武德卫
战车的盾墙在这种口径巨大的火绳枪面前毫无意义……
它的确能阻挡鸟铳。
但明军使用最多的鸟铳其实是二钱子弹的。
七克多点啊!
九毫米鲁格手枪弹还八克呢!
而且发射药才一钱二,四克多点而已,打出的子弹也就三四百焦,稍微大点的三钱鸟铳,也不过是十一克子弹加十一克发射药,这点小东西的威力几乎就是火绳枪里垫底的,根本没有什么穿透力可言。
欧洲战场上谁不带个二十克以上子弹的火绳枪都不好意思出门。
骑兵的短枪子弹都三十克了。
这样的子弹就不一样了。
一个个都快赶上成熟葡萄的巨大子弹瞬间击穿盾墙,然后带着向后喷射的碎木屑撞击在已经开始逃跑的士兵身上。
后者倒是有板甲。
但辽东步兵的半身甲都是用来防御建奴弓箭的。
这些普遍一点五毫米的板甲同样阻挡不住这些巨大的子弹,哪怕这些子弹在这之前已经击穿了一块差不多厚的铁板和五厘米松木,但巨大的动能依旧让它们再次瞬间击穿一层层板甲,然后打得那些士兵扑倒在地。
而原本的溃败更加变成了彻底的崩溃。
实际上这些士兵很清楚这个结果,他们自己使用的就是斑鸠铳,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战车根本阻挡不住这种武器,战车就是防建奴弓箭和八旗朝鲜那些鸟铳的,连孙元化都没想过用它防斑鸠铳。但孙元化也不可能提高战车的防护,因为仅仅是这五厘米松木板,就已经一百多斤,加上铁板之后已经到两百斤,这种新式的,根据杨信那些四轮马车搞出的,类似胡斯战车的东西体型可不小。
如果继续加厚到阻挡斑鸠铳子弹,那至少再乘三,因为斑鸠铳可以轻松击穿二十厘米松木板。
再加上战车本身还得防止侧翻并承受这重量和载的武器……
那得千斤级别。
话说那还能机动?
所以孙元化自己就没想过用战车阻挡靖难军的火枪,只不过是防远距离射击的子弹而已,毕竟他没想过靖难军能顶着子弹和炮弹走到七丈。
七丈啊!
一支三钱鸟铳都有可能击穿盾墙了。
辽东战场上仗着斑鸠铳劲大,明军都是三十丈就开始射盾车,一般到二十丈时候八旗朝鲜就该跑路了,八旗满洲英勇些,顶了天也就能推着盾车到十丈,但谁能想到一支连盾牌都没有的军队,能顶着炮弹和子弹一直走到几乎面对面才开火?
所以清楚这个结果的士兵们,看到靖难军在七丈外瞄准,立刻就开始了溃逃。
不过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没能逃过这雷霆一击。
当后面的靖难军呐喊着冲锋,甚至那些长矛手开始冲进战车缝隙的时候,正在溃逃中的辽东军士兵们很干脆地举手投降……
这没什么大不了。
辽东军士兵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和谁打仗,这是杨都督的兵,他们很多人都认识杨都督呢!孙元化所部核心是京城招募的军户,谁不知道杨都督啊,虽然迫于命令,不得不上战场与杨都督为敌,但基本上所有士兵都算计好了,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行,该投降的时候不必犹豫。杨都督是如何对待俘虏的,这个早就已经通过上次无锡之战得到检验,不但不会受罪反而会发路费回家,既然这样那还犹豫什么?
能打到现在,已经对得起朝廷开的高额军饷了。
已经对得起良心了。
所以最终原本呐喊着冲过盾墙,准备好了血战的靖难军士兵们,愕然地发现里面一片举手投降的……
许安就这样端着上刺刀的火枪蒙蔽地看着一片堆笑的面孔。
“这位兄弟,兄弟我是京城武德卫的。”
最近一个军官举着双手点头哈腰地说道。
许安忧郁了一下。
“那你们打什么打?”
他怒道。
“这位兄弟,我们都是吃朝廷饭的,当官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说起来我们也不想和瀛国公打仗,瀛国公府离我家不到一里呢,算起来也是乡里乡亲,可朝廷的军令,我们也只能听啊!”
那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其他那些同样举着双手的士兵们纷纷点头。
“赶紧清理一下战场!”
许安晃了一下刺刀说道。
“快,兄弟们都赶紧的,先把受伤的找出来包扎一下,对了,这位兄弟听说话是南京的,不知道是军籍还是民籍?”
那军官一边指挥手下清理战场一边说道。
“我是南京武德卫的。”
许安忧郁地说道。
好吧,他俩都是武德卫的。
只不过那军官是跟着永乐调守北京的武德卫,而他是留守南京的武德卫,算起来两百年前,两人的老祖宗还是一起上战场的。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以南京军户为主的靖难军第二军,和以北京军户为核心的辽东步兵,此刻很多人都已经出现了相同的尴尬。永乐迁都的时候,从南京带走的除了亲军各卫之外,剩下几十个卫基本上都是要么分出一半要么分出大部分,然后南边各组建一个相同名字的卫。
现在这些两百年前分开的军户后代,在这片战场上以这种尴尬的方式聚首了。
然而更尴尬的是孙元化。
他此刻正和茅元仪一起,站在大尖山的山顶,举着望远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些狗东西!”
孙巡抚嘴唇哆嗦着挤出一句话。
而就在此时,两百里外,吴襄同样在举着望远镜,和他说出同样的话……
“这,这些狗东西!”
吴总兵嘴唇哆嗦着说道。
此刻他正带领着他的骑兵军,全速赶往固镇,这座目前还只是镇的小镇是杨信北上的必经之路,因为杨信同样需要水运补给,而固镇是浍河水运的关键点。
但让他抓狂的是,从他离开宿州开始,他旁边就出现了一群如同附骨之蛆的家伙……
靖难军骑兵。
或者说杨信的龙骑兵。
两个骑兵旅从他们离开宿州开始就在两旁游荡,时不时停下来对他们进行袭扰。
“都督,咱们追不上他们,这些狗东西根本不穿盔甲,马上也没带长矛铁锏之类,轻便得很!”
他的部将说道。
在他们远处刚刚袭击完的靖难军骑兵正在撤离。
这些没有盔甲,甚至身上军服都是绿色的骑兵,简直不配称为骑兵,他们就像是一群马贼,仗着几乎没有额外负重,再加上战马都是精心挑选,简直来去如风般不断冲到他们队伍旁边。然后停下来在马背上对着他们开火,而且这些骑兵使用的不是短枪,而是只比步兵长枪稍微短一点的燧发枪,在二十丈距离停下射击仍旧有不错的精度。
吴襄部下倒是一个个能征惯战装备精良。
可他们负重多啊!
半身甲是起码的,长矛,刀,部分还喜欢带铁锏,两柄短枪,还有带三柄的,这些加起来几十斤,哪怕战马一样水平,多带几十斤的肯定追不过就带一支火枪和一把刀的。
如果后者的火枪射程还更远,那就更有的玩了。
“又来了!”
后面突然响起喊声。
吴襄急忙转回头,然后就看见远处一片尘埃扬起,他随即挥手示意了一下。
那部将立刻招呼一声,后面数百骑迎了上去。
但已经出现在他们视野的那些绿衣服骑兵,毫不犹豫地原地停下来,迅速排成一道线,一个个在马背上举起了枪,就在这边骑兵冲到二十丈左右时候,那边所有人扣动了扳机。这边几个骑兵从马背坠落,然后那边所有人掉头,以最快速度冲回那片他们激起的尘埃,几个明显过于可恨的,还回过头冲着后面嘲弄般吹哨子。
而这边的辽东铁骑们,因为战马速度问题根本就追不上他们,只能在泄愤一样追出一段后,紧接着掉头返回,把地上死伤的同伴抬起来放到马背上。
“他们是不想咱们先到固镇。”
那部将说道。
“传令,全速向前,再有来袭扰的不要再管,左右他们也不敢靠近,只要咱们先进固镇,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吴襄说道。
他的命令立刻下达。
后面正在沿着大路行军的八千余骑立刻加快速度。
“旅长,怎么办?”
而在远处的高坡上,正俯瞰他们的靖难军骑兵一旅一营长艾能奇,转头问身旁举着望远镜的旅长。
“还能怎么办,去固镇,准备在那里守卫直到大军到达!”
旅长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就是龙骑兵的主要用途,这种纯粹的骑马步兵,作用就是依靠机动性的优势,在战役中穿插抢占关键点,然后固守等待后续主力,至于沿途袭扰也是用途之一,但真正进行骑兵交战是肯定不行的,真要是骑兵对骑兵,这些刚刚训练半年的轻骑兵根本就是被辽东铁骑虐菜的货。
“走,去固镇!”
艾能奇立刻回头对着后面喊道。
紧接着他掉头冲了下去,而在这座土丘后面,三千龙骑兵的洪流立刻开始了向南狂奔……
第五九六章 失败者没资格谈条件
吴襄最终输掉了这场赛跑。
他也不可能赢。
一群穿着全套盔甲,带着各种武器的重装骑兵,不可能跑得过轻骑兵,当他带着部下赶到固镇时候,靖难军一个骑兵旅已经在这座实际上是巡检司的小城严阵以待,而另一个骑兵旅继续在外围袭扰。
三千燧发枪兵啊。
虽然是一个连县城都不如的巡检司城。
但那也不是一群没有大炮,就连火枪都是短枪的骑兵能攻破的……
固镇桥。
“吴襄!”
杨信骑着他的巨象感慨道。
他脚下这座横跨浍河的七孔石桥直通对岸小城,此刻的固镇硝烟弥漫枪声密集,那些依靠着城墙防守的龙骑兵们正在不断向外射击。而三个面的城墙上,都有那些半身甲的辽东铁骑攀着匆忙拆房绑出的梯子,顶着头顶的子弹向上攀爬,但紧接着就被打得坠落城下。
不过这些骑兵很悍勇,即便如此仍旧在拼命进攻。
甚至已经登上城墙。
由此可见老吴在治军方面还是值得肯定,这个原本历史上的辽西军阀头子至少在让士兵为他卖命这一点上,还是真正有几分才能的,但这没什么用,因为这些冲上城墙的士兵,紧接着就被刺刀刺倒在地。
这些龙骑兵们必要时候甚至要增援线列步兵,他们的燧发枪尽管略短,但仍旧可以用来拼刺。
基本上步兵能干的他们都能干。
只是骑马而已。
“让吴襄来见我!”
杨信说道。
他身旁一名军官立刻催马上前。
这时候远处攻城的辽东军也看到了杨信。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这一身金甲骑着巨象的形象,在一座桥上还是很醒目,紧接着进攻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却,那名军官迅速过河直接进了固镇,然后出城奔向已经开始结阵准备防御的辽东军,很快带着一身四分之三甲的吴襄返回,并直接到了桥上。
吴襄赶紧下马行礼。
“你倒是很懂事!”
杨信在大象背上看着他说道。
“回瀛国公,末将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说依着末将自己,哪敢与瀛国公为敌!”
吴襄陪着笑脸说道。
“那就回去告诉卢象升,咱们也不必再继续这样互相攻击,我给他半个月时间准备,半个月后决战一场,他全军南下,我全军北上,一战定输赢。”
杨信说道。
“那盱眙那边?”
吴襄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全军南下是没问题,可盱眙不打开,从徐州陆路运输可就费劲了。
这时候李自成从后面催马上前……
“禀主公,盱眙第二军报告,于盱眙击溃孙元化部新军第一军,斩俘八千,孙元化及茅元仪仅以身免。”
他说道。
“呃?”
吴襄愕然地看着他。
“既然打输了,那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杨信毫不客气地说道。
吴襄忧伤了一下,的确,打输了就没资格谈条件了,要是这时候孙元化还在进攻盱眙,哪怕没打下来,只是占据优势,也能逼迫杨信同意放开泗州的汴河水运通道。可现在孙元化已经惨败,那还有什么资格,斩俘八千人,话说孙元化登陆的一个军总共才一万人呢!这何止是惨败,简直就是全军覆没。
他只能老老实实选择告退。
“盱眙如何打出斩俘八千?”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信也有些疑惑地问李自成。
这个战果他也很惊讶。
毕竟盱眙那边也就是一个军而已。
“回主公,真正毙敌不过五百,加上伤了的也就一千二,剩下全是在战场上缴械投降的,报信的人说就是对射时候打了,咱们一轮糊脸之后,里面的直接就放弃了交战。而且孙元化部下很多都是京城的,和咱们的人都是成祖迁都时候才分开的各卫军户,剩下募兵里面要么辽东那些对主公畏伏的军户,要么就是北直隶和山东的贫民,都是受过主公恩惠的。
他们就没想真和主公打。
就是吃朝廷的饭,在战场上随便意思一下。
而且不只是他们,据说孙元化从辽东带回的四个军,都是这样心思,至于朝廷的两个新军不知道。”
李自成说道。
“这就很尴尬了!”
杨信笑着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孙元化的四万辽东步兵,就是从最初的京城新军发展起来,目前将领及中级军官基本上都是第一批两万京营新军,这支新军杨信也参与了建设,甚至他自己部下很多也是从这支新军分出。话说目前在东线独自指挥一个方面军的孙应元就是最早的新军,他和部分新军加上杨家庄户组成陆战队,这才是杨信部下新式军队的源头。
那还有什么血战到底的决心?
都是一个源头。
至于辽东募兵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朝廷那两个新军,也就是莫里斯方阵军,那个估计也一样,因为他们还是在北直隶就近招募的,绝大多数也是军户出身,但既然是北直隶的,那就不可能没受过杨家恩惠。杨夫人如今可是活菩萨,虽然这个活菩萨手握着粮食这个绞索,时不时欺负一下朝廷,但在民间形象没的说,指望这些对做杨家庄户充满向往的北直隶人跟瀛国公血战?
开玩笑!
他们更愿意跟着杨都督。
实际上对于卢象升来说,真正能够完全听话的,也就是蒙古骑兵另外再加上祖大寿这些人了,但前提是祖大寿真心卖命,而这同样是不可能的,像祖大寿和吴襄这样的怎么可能真卖命?
总之……
“属下算是明白了,任凭他们什么战术,任凭骑兵也好步兵也罢,任凭火枪方阵也罢车营也好,咱们就是走到七丈然后糊脸一枪,那就没有打不崩的。”
旁边李自成感慨地说道。
话说他已经有英国人的觉悟了。
事实上这种战术也是目前最划算的。
盱眙这一战的结果,仅仅是靖难军死伤六百多。
孙元化的车营一个军拥有八十尊两斤短管炮,在靖难军走到开火距离前快的打出四轮,慢的打出三轮,其中一半实心弹总计不到两百枚,命中率也就五分之一,打死打伤一百多人,另一半是霰弹,因为要打穿板甲,而且本来炮兵就习惯于轰击盾车,所以都是二两霰弹,也就能装十六颗。
他们总共打出不到三千颗霰弹。
然后造成靖难军两百多人的死伤,这个东西的确狠,但精度就忽略了。
至于剩下的是斑鸠铳打的,他们一个军总共三千支斑鸠铳,二十多丈就开火,最终造成靖难军死伤三百,这个命中率可以了,因为欧洲燧发枪时代的经验,五百名线列步兵从一百码开始,对敌军进行两轮射击,打出的一千颗子弹能够命中一百五十颗就算很好了。
但靖难军走到七丈时候,绝大多数辽东军的士兵都没完成第二轮装填。
步兵齐步走差不多一分钟就得八十多米。
而斑鸠铳的再装填肯定超过一分钟,然后近距离糊脸的三千多支火绳枪一轮齐射造成辽东军一千两百人死伤……
这种战术看似惨烈,但实际上交换比是最划算的,这是英国人用无数人命检验出来的结果。
当然,关键是得能顶到七丈距离。
就这样杨信的大军进驻固镇,紧接着下游的物资沿着浍河运到,而在盱眙惨败损失了整整一个军的孙元化,却无法打开泗州的汴河水运,不过好在他还有备用的选择,紧接着撤回淮安的孙元化沿黄河北上,在宿迁转入睢水,以小船运输继续向前在符离集为卢象升提供补给。
这条河的运量不如汴河。
主要是黄河一次次决口,把睢水下游给淤塞严重,不过这时候还是勉强能够使用的。
但让杨信意外的是,卢象升拒绝了他的半个月后决战的提议。
“他这是为什么呢?”
杨信很是疑惑地说道。
此时在他前面的,已经是卢象升率领的三个骑兵军,另外新军两个步兵军也已经到达战场,而侧翼的蒙古骑兵和增援他们的罗一贯部,也已经恢复了对临淮关的进攻。
而他目前到达固镇的步兵只有三个军,另外还有他的直属骑兵旅和警卫旅。
至于后续的主力三个军,则被侧翼横击的罗一贯部和蒙古骑兵阻截在后方,很显然卢象升是想各个击破,一边阻挡他的三个军,然后集中在宿州的三个骑兵军和两个步兵军,以优势兵力对他这刚刚到达固镇的三个军进行决战。说到底骑兵的优势就在这里,当步兵还在慢吞吞走路时候,他们已经可以凭借速度完成穿插分割。
但是……
卢象升完全可以再等等。
因为一旦孙元化的剩下三个军都到达,他的优势就更明显。
现在他只能用三个骑兵军两万多点加上两个步兵军总共四万人,来和杨信的三个军加上直属同样总计四万人决战,而那样他可以用十一个军,来和杨信的六个军决战……
“他害怕了,他怕孙元化的剩下三个军也一样投降。”
李自成说道。
“这个理由很充足!”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章,大概明天能恢复三更)
第五九七章 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
“你真是害怕了?”
杨信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卢象升。
后者看起来沧桑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的小鲜肉了。
从天启二年中进士之后,卢象升先是在兵部做主事,紧接着被调往辽东参赞军务,后来以山东按察司佥事担任沈阳兵备道,一直到之前辽东的决战,他在辽东待整整三年,也算是饱经关外的风雪。
他升官的确很快。
不过考虑到他那个骑射第一,二甲的出身,也不算太突出,这些年朝廷提拔了不少平步青云的,孙元化,陈于阶,当然还有杨信,真算起来孙传庭,洪承畴这些同样属于升官极快的。洪承畴这时候也巡抚宣大了,他人怎么样不说,才能绝对是有的,此外杨嗣昌这些也都升官很快,皇帝年轻,终究更喜欢年轻一些的官员。
卢象升很耀眼也只是因为他在辽东的军功。
但扣除军功因素,仅仅是两年升兵备道,这个算不上太耀眼。
话说陈于阶从七品博士到兵备道也就俩月呢!
此刻面对着杨信,卢象升坦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害怕了。
盱眙之战的惨败完全让人有一种想骂娘的感觉。
靖难军的七丈糊脸的确很可怕,但那不是一个军几乎全军覆没的关键,这时候的火器对射从来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最后终究还是要以冷兵器格斗为决胜手段。而且辽东军并不缺乏格斗能力,以盾墙为支撑的无数丈八长矛,斧枪,还有双手苗刀,甚至隔着盾墙扔手雷,这是都是经过了实战检验的。
他们用这种战术多次和建奴交战,可以说丝毫不落下风。
上一次对建奴的决战,双方打到肉搏厮杀的情况很多,拼死逃亡的建奴很多都在隔着盾墙的血战中,被丈八长矛刺死,被斧枪砍死,敌军冲到盾墙,里面迅速甩一波手雷,然后上长柄冷兵器,苗刀手在后面砍冲过盾墙的,这套战术早就已经很娴熟。
可这一次呢?
根本没有冷兵器格斗啊!
被一枪糊脸之后,所有人就全都放弃了战斗,然后仿佛事不关己般举手投降等着靖难军了。
而辽东步兵四个军都是一样的构成。
在盱眙他们能直接放弃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冷兵器格斗,那么其他三个军同样也能这么干,而且甚至可以说肯定会这么干,几乎可以说毫无悬念。
决战时候会要命的。
真正全军决战中,突然有一帮子临阵投降,会让整个战局崩溃的,这样的部下他宁可不用。
“那你觉得别人就不会这样了?”
杨信说道。
此刻他俩就在浍河岸边,初夏季节四周一片被践踏的麦田,虽然人口已经被迁移了,但他们的庄稼还是留下了不少,不过已经被之前的骑兵们践踏的差不多了。这里是宿州到凤阳的最重要一处驿站,过去也还算得上繁荣,固镇桥是这一带主要渡河桥梁,至于地皮属于灵璧县,甚至还有几个宁死不走的乡绅,用悲愤的目光看着这些……
这些逆贼!
这一带据说就是刘邦和项羽决战的垓下战场,具体在哪里有争议,但总的来说项羽的大军就是覆灭在这片广袤平原上。
“瀛国公,下官总不能拱手投降吧?”
卢象升淡淡地说道。
“那就随你便了!”
杨信说道。
“其实你们也知道,你们为何始终打不过我。
因为我手下的士兵,并不是为我而战,现在就算我宣布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你们一样也打不过我身后的这些士兵。
他们可以迎着子弹和炮弹走到七丈,然后对着你们的士兵糊脸一枪,你们的士兵却只会在他们还没开火前掉头就走。他们可以承受两成甚至三成的伤亡不崩,被骑兵冲开了大不了再重新聚集,就像泥沼一样淹没一切敌人,而你们的士兵伤亡不到两成就会崩溃。
我们做个试验如何?
我们回去各自找一个营,让那些士兵出来一个对一个,隔着七丈远互相瞄准一同开火。
一组打完无论生死都换下一组。
我敢保证我的一个营不会有一个人因为怕死而不敢,那么你能保证你的那个营都一样敢?
若是连这种勇气都没有还想打赢?
简直是笑话。”
杨信说道。
“能不能赢总要试过才知道,下官世受皇恩,当尽忠以报陛下,瀛国公是否兵强马壮不是下官要管的,下官只知道为陛下血战到底!
至于胜败。
尽人事听天命吧!”
卢象升多少有些黯然地说道。
他明显已经底气不足,没有开战时候的确信心十足。
毕竟那时候他拥有一支真正的百战精锐,而且兵力还占据绝对的优势,战场又是最适合他部下的环境,只要杨信不亲自出手,没有理由不胜。但从开战到现在,他就没有一场胜利,无论蒙古骑兵还是视为支柱的战车步兵,统统都已经败了,而且杨信似乎也没什么高明战术。
就是一招七丈糊脸。
任凭这边如何,那边就是走到七丈一轮齐射。
然后他部下就无一顶住。
这种感觉真得让人憋屈,但他却无计可施,因为杨信的这种战术根本就无法复制……
让士兵忍着不开火?
让他们在靖难军准备开火时候再开火?
那不可能!
他的士兵开枪开炮目的并不是杀死敌人,而是阻止敌人靠近到可以杀死自己的距离,所以哪怕过去使用鸟铳时候,士兵隔着三十丈就开始射击也是常态。看着那么多火枪兵,不断接近到开枪就能打死自己的距离,还不逃跑就是傻子了,盱眙战场上靖难军还没开枪这边就已经开始溃败,因为士兵知道他们开枪自己就是必死。就像杨信说的,现在一人找一个营让士兵挨个互相在七丈对射,他部下恐怕一个都找不出肯干的。
士兵在战场上坚持的原因是火枪打死自己的几率并不高。
必死的时候早跑了。
但杨信的部下不一样,人家是为了家里刚分的地,为了老婆孩子刚刚得到的好日子,人家目的就一个,阻止朝廷重新控制江浙。
哪怕用生命阻止。
他的士兵呢?
无非就是为了那点军饷,朝廷是否重新控制江浙,关士兵屁事,士兵来打仗就是一个月三两银子,他们打仗的原则只有一个,保住命然后继续一个月领三两银子!
至于忠心就呵呵了。
“你也觉得我不忠心?”
杨信说道。
卢象升没有回答他。
“我真得很伤心,别人误会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误会我,我的心真的都要碎了。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不忠心呢?
我的确夺士绅的田,可我把士绅的田变成了陛下的,我的确取消了卫所军户,可我把卫所军户和佃户一起,变成了陛下的民兵。我的确另外建立一套政府,可这个政府仍然是效忠陛下的,四民大会开会第一件事就是祭拜太祖,我到凤阳第一件事就是祭拜皇陵。
朝廷过去从江浙收多少税,我一分不少的继续交。
我对付的是谁?
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当然,这里面可能包括你家,不过你家财产没抄,只是把地分给了你家的那些佃户,另外把你家的奴婢释放了。
但没全部释放。
毕竟还有几个对你家忠心耿耿的老人,按照太祖制度,你这个伯爵也是可以有十来个奴婢,我都是按照太祖教诲做事。我和陛下情同手足,陛下同样视我为兄长,陛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有负陛下呢?”
杨信说道。
“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
卢象升淡淡的说道。
“呃?”
杨信无言以对。
“瀛国公,下官对自己家业并不在意,下官并非那些乡绅,还没把家里的那点田地看的太重,我想要田地辽东遍地都是,陈于阶在开原垦荒数十万亩,虽说比不上江南水田,但这些种高粱,地瓜,土豆之类收获也不比北直隶少。更别说辽河两岸尚有沃野千里,开垦出来再筑坝修渠引水灌溉,就如瀛国公在天津一般,就是在辽东种稻都未尝不可。
可下官自认还得做个忠臣。
那么下官很想问瀛国公一句,黄袍加身之日,阁下还想继续做你这个自欺欺人的忠臣否?
阁下与陛下情同手足?
赵家兄弟还一奶同胞呢!
您纵然不想做赵大,您手下就没人想做赵二了?瀛国公,您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走到如今这一步,您还想回头?您就算想回头,您手下的人也得推着您继续向前,卢某的确自认不是您的对手,您这一套太狠,几乎无法战胜,但卢某为明臣,当为大明尽忠,打过打不过,都得打!”
卢象升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来,也没有再向杨信行礼,而是转身直接离开。
“唉!”
杨信在后面长叹一声。
“主公,这厮太无礼,干脆在这里把他做了!”
张献忠说道。
“不要胡闹,都是老兄弟,战场上是战场上,战场下还是要讲义气,传令下去,全军出击,他说的对,这仗总是要打的。”
杨信说道。
第五九八章 辽东铁骑
的确,一切终究还是要打过再说。
第二天。
双方总计近九万大军,终于走到了决战的战场上……
“此地倒是颇似陕北!”
张献忠感慨地看着旁边被一阵旋风刮起的尘沙。
一次次黄河决口后淤积的泥沙掩盖了原本肥沃的土层,这些毫无养分的泥沙除了勉强能种些高粱外,不能提供任何其他粮食,这片曾经楚汉争霸的广袤平原上,只有一块块破碎的农田在生长着稀稀拉拉的麦子。不过这些麦子也正在人和马的践踏下,迅速和周围的野草融为一体,风一刮天空中到处都是草屑和细沙。
反贼们的确很有几分乡愁。
话说他们都已经离家快两年了,虽然江南的女子很好,但终究还是难免偶尔会想起陕北的婆姨们。
而瀛国公依然端坐在他那头巨大的坐骑上,举着望远镜仿佛小拿拿般观看着四周。
他头顶是热气球。
而且远处的天空中也有几具热气球升起。
这种决定了野猪皮命运的东西,现在已经是明军的标配,就连团练们也试制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无非就是个巨型孔明灯,就算不屑于使用杨信的汽油,也有广东那边产的鲸油。
打仗前先升起热气球已经成为常识,就像现代雷达一样,在高空为下面的指挥官提供全局的掌控……
这很有用。
这样的大战,那战场范围早就超出了肉眼,甚至超出了望远镜在地面的观察范围。
尤其是在这种平原上。
这里是纯粹的平原,整个战场海拔起伏不超过五米。
而此刻光靖难军自己,就布下了三个军级方阵,三个方阵间隔半里在平原上品字排开,在后的两个方阵中间就是杨信的中军,而这个中军同样也是四个营级方阵,也就是他的警卫旅。而每个军级方阵的一个边就是一个旅,依旧是步骑混编的阵型,留下里面一个营做后背,尽管第四个边有点浪费,但实际上是用来补充一线的。
每一个军级方阵核心都是一个略微高一些的土丘。
话说这样的地形,能找个土丘就不错了,实际上这些土丘还有人工堆的。
而军一级的六斤重炮和臼炮都在这些土丘上,旅一级和营一级的四斤半和两斤炮,这个就只能部署正面了。
毕竟这是平原。
这样加上后面杨信的四个营级方阵,实际上三万五千靖难军组成了一个超大号的四方阵,正对敌军的只有三个军级方阵的三个边。
也就是三个步兵旅。
面对以骑兵为核心的卢象升部,杨信也只能这样布阵。
至于他的龙骑兵……
那些并不在战场上,他们的职责是游荡外围,随时准备从侧翼对卢象升部进行袭扰,包括袭扰他们的后勤线,卢象升没有河道依托,他们的后勤是软肋,但杨信旁边就是浍河,那些驾着小船的民兵会把他需要的运来。总之龙骑兵已经完全被扔出去自己玩了,但即便这样,这个巨大的阵型东西也奔着两公里,而且无论向哪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至于卢象升那边……
他那边已经到了堪称无边无际的程度。
因为他有一半是骑兵。
不过中军是步兵,也就是京营的新军,这支两个军组成的新军,分别以贺世贤,尤世功任总兵,后者的弟弟尤世威,世禄另外统辖着一个骑兵军,榆林卫尤家三兄弟是卢象升提拔起来的,尤其是尤世威,算得上卢象升的真正亲信,至于尤世功一直就是与贺世贤一起的。
这样目前卢象升三个骑兵军和两个步兵军的总兵,分别是祖大寿,吴襄,尤世威,贺世贤,尤世功。
两个辽西人。
三个榆林卫籍。
剩下还有罗一贯率领一个骑兵军在南线和蒙古骑兵一起阻击。
“你们陕北出人才啊!”
杨信说道。
的确,大明的陕北出人才。
既出能打的猛将也出反贼,不过猛将最后还是没打过反贼,尤世威兄弟和李自成大战七天,最终还是被李自成给弄死了。另外榆林,绥德那些比较能打的猛将,这时候也都在卢象升部下,比如侯世禄是尤世功副将,倒是孙元化手下没这类的,他手下多数都是不出名的。
卢象升以两个步兵军为正面……
拥有二十四个营的他,终于实现了这套战术的发明者,因为小国寡民一辈子没实现的理想,他用两个军的二十个营,布置出了一个莫里斯亲王梦想摆出的巨大三线阵。六个营为前锋,十二个营为中军,六个营为后卫,前锋正对杨信的前锋一个军级方阵的一个边,也就是一个完整的步兵旅。
以六个营的火力对四个营。
但实际没什么用。
因为他那边还是轮射,只不过十轮射变成八轮射。
而祖大寿和吴襄两个骑兵军为左右翼。
尤世威一个骑兵军压阵。
这是督战队!
这对于卢象升来说,已经是非常有必要了。
“主公,第二军已经渡过淮河,他们把部分降军编入军中!”
李自成催马到杨信旁边,抬起头行礼说道。
杨信点了点头。
第二军从泗州北上,哪怕速度快些也得三天,那些士兵不是山民铁脚板,做不到强行军的一天百里,虽然有汴河,但也得在灵璧下船,至于把降军编入军中,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深谙改造之道,想让部分降军迅速加入很简单。
就在这时候头顶一声高亢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敌军的进攻开始了。
“祖大寿部骑兵!”
张献忠抬头看着天空中,那里的观察员正在挥动旗语,已经学会这东西的他立刻喊道。
“看看辽东铁骑的真本事吧!”
杨信说道。
就在同时……
“看看辽东铁骑的真本事吧!”
已经伤好了的马进忠,看着汹涌而来的骑兵,举着手中斧枪亢奋地吼叫着。
在横山堡差点被炸成烂肉的他靠着命硬,居然也挺了过来,因为这桩可以说是奇功,直接被升为哨长,而且额外得到了一千两银子,这是瀛国公私人奖励他的,毕竟他一个人炸开了一座棱堡……
虽然也炸死不少同伴。
但功劳不能抹杀。
在他身后火枪兵们严阵以待。
不少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哨长,这可是全身上下近百处大小伤口都没死的猛人。
前方骑兵的洪流在加速,这不是蒙古弓骑兵,这是辽东军专门的铁甲骑兵,一水的半身甲,而且属于加厚的半身甲,传说鸟铳都打不穿,因为太厚甚至没有后背。
毕竟马的负重有限。
狂奔的战马上所有骑兵都举起了他们的短枪,最大限度靠拢成一道骑墙,仗着精湛骑术在狂奔中瞄准。
而他们前方是一片密集的枪口。
原本六排的火枪手变为三排,前排跪二排弓腰后排直立,三排火枪瞄准骑兵,骑兵们继续狂奔,很快他们最先到达开火距离,一支支转轮打火短枪喷出火焰。几乎就在同时,伴随着马进忠的吼声,他的火枪手瞄准战马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瞬间让骑兵一片人仰马翻,同时这边也有部分士兵中弹倒下。
“后撤!”
马进忠吼道。
所有士兵掉头就向长矛阵后跑。
留在最后的他,很快就面对了一名骑兵,后者在马背举着第二支短枪正要开火,他大吼一声斧枪横扫,瞬间砍断了马腿,就在那骑兵倒下的惊叫中同样掉头就跑。
几乎同时,主线列上的火枪手们扣动了扳机。
正在追击的骑兵纷纷落马。
不过这些骑兵早有准备,紧接着拔出长矛直冲向前,然后主线列的火枪手同样掉头就跑,迅速撤回长矛方阵后方,下一刻一边长矛方阵向侧面刺出,同时另一边火枪骑兵手中短枪扣动扳机。而后面那个步兵营的火枪手同样开火,三方夹击瞬间让这批骑兵死尸堆满通道,后续骑兵无法向前只能绕向一旁,然后他们就陷入了上次蒙古骑兵的尴尬。
“开火!”
马进忠的吼声中,完成装填的火枪手再次开火。
背对他们的骑兵纷纷倒下。
就在同时主线列那些完成装填的火枪手返回原本位置,而进攻的骑兵在侧翼和后方火枪射击中,迅速冲过这个边绕向侧翼。
但是……
侧翼和这里一样。
这是一个军级方阵,他们就是绕到后面,也一样要面对这种线列,唯一的收获就是原本在两翼的炮兵在他们冲击下,纷纷抛弃大炮躲进了长矛林中,若无其事地看着骑兵泄愤一样砍着自己的大炮。
那东西又砍不坏。
而且这些骑兵不敢逗留,因为旁边就是瞄准他们的火枪手。
他们就像风一样掠过,然后那些炮兵看看安全了,紧接着又从长矛林中跑出,赶紧检查一下大炮,继续瞄准对面敌军主力轰击,而那些倒霉的骑兵,在绕到侧翼的同时,却面对了后面一个军的火炮轰击,在开花弹的爆炸和实心弹的撞击中不断倒下。
他们最终选择了撤离。
而几乎就在同时,正面战线上,三个波次的长矛骑兵同时催动战马,向着正在恢复中的靖难军发起了冲击。
(三章)
第五九九章 钢铁长城
长矛冲击……
长矛冲击也一样。
三十米或者说八丈距离,所有火枪手一轮齐射……
这个距离和步兵有一定区别。
欧洲战场上无数血淋淋的生命检验出对付骑兵要早几米开火,标准应该是欧洲的三十码,因为再近了哪怕打中敌人的战马,也有可能因为后者刹不住车直接撞过来。
那时候骑兵就算想回头都没办法了。
所以三十码是标准距离。
“后撤装弹!”
看着前方的人仰马翻,马进忠再次大吼一声。
他部下士兵纷纷跑路。
他颇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前方一个从倒下的战马上跃过的骑兵,然后拎着斧枪向后。
在他前方二线一名己方火枪手举枪扣动扳机,子弹正中那名长矛骑兵。
然后这个士兵以最快速度拔出刺刀,前方硝烟弥漫中三波次冲击的长矛骑兵纷纷跃过倒下的战马,带着一片抛光板甲的反光,端着一丈的长矛恍如怪兽般直冲过来。这一次第二线列的火枪手没有后撤,他们脚下本来就遍地死尸,骑兵肯定不敢再冲,就算冲到也得停下,毕竟死尸太多已经形成堵塞,而第一排装上刺刀支起火枪,后面迅速开始装弹。
这时候长矛骑兵转向试图追杀马进忠部下……
这些家伙很气人的。
打完就跑,不管他们就会再出来。
但他们的位置却极好,三个长矛方阵品字形布置,前后之间也就是六排火枪手的宽度,长矛骑兵试图冲上去戳他们,却立刻遭遇前后两个长矛方阵的长矛夹击,这些丈八长矛都快六米了,前后夹击完全封闭通道,那些骑兵瞬间被刺得人仰马翻。
马进忠亢奋地挥舞斧枪猛砍马腿,他后面士兵们赶紧装弹。
新的火枪因为使用定装子弹,基本上不用一分钟就能完成,就在骑兵受阻的时候这些火枪手完成装填,紧接着再次开火。
另外一些骑兵则冲击长矛方阵。
但六重长矛仍旧有着足够的厚度来顶住他们的冲击,说到底当一片长矛丛林在面前时候,绝大多数战马都本能地不会硬冲,哪怕古老的具装骑兵其实很大程度上也会在撞击前停下,然后用马之类武器戳,而此刻这些骑兵也是如此,但他们的一丈长矛很难刺中这些使用丈八长矛的长矛手。
长度差距太大。
骑兵想刺得尽量向前探出身子。
但这样的话他就得面对不只一排长矛手了,当密密麻麻的无数长矛戳向自己的时候,什么武艺也都使不上了。
而且他们就算刺中,那些长矛手也没事。
所有长矛手都是半身甲。
虽然厚度不足以挡子弹,但长矛如果不是用力刺,还是很难真正刺穿这些表面渗碳的锻铁。
步兵与骑兵的长矛就这样搅成一片,不断有战马被刺中的悲鸣,和人被刺中的惨叫,还有冲的太深的骑兵被步兵从马背上拽下来,然后直接拿锥子戳死,同样也有骑兵挥舞着铁锏或者鞭砸碎步兵的头颅,他们的死尸瞬间堆积,鲜血在脚下流淌……
冷兵器的搏斗无比血腥。
甚至还有骑兵在直接冲击靖难军的那些骑兵小方阵。
不过这个最倒霉,因为骑兵方阵里面有火枪手。
这就是古二爷顶住鸟毛的诀窍,被鸟毛暴踩了多年的瑞典骑兵,之所以成功逆袭,其实就是因为他把火枪手给布置在了骑兵里面,他通过计算得出一个事实就是同样的距离内,短枪命中率和长枪比差太多。在火枪对射中,步兵火枪手的优势足以压倒骑兵,所以他干脆把骑兵和火枪步兵混编,一个个骑兵小方阵和火枪方阵间隔排列。
鸟毛拎着五米多长矛冲过来时候,先由步兵糊脸一枪,然后骑兵再负责硬怼。
同样冲向靖难军骑兵的辽东铁骑们,第一波先面对了骑兵阵型里面的火枪方阵。
还是八丈糊脸齐射。
只不过打完后第一排火枪手支起了上刺刀的火枪。
然后左右两个骑兵方阵同样举起了他们备用的长矛……
丈八长矛。
杨信对自己的骑兵格斗没什么自信。
一群总共训练了也就才半年的,原本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军户,和辽东这些精锐骑兵相比,再英勇也很难抵消人家身经百战的优势,尤其是祖家吴家这些家丁类型的,人家那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武艺,杨信这帮半年前还在地里锄草呢。
这是农夫和骑士的差距。
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如古二爷。
人家的骑兵就算不如鸟毛,那也是同样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所以瑞典骑兵有剑就足够,但杨信却只能给部下丈八长矛,然后用战马和骑兵的身体共同顶住骑兵的冲击。说白了这些骑兵方阵就是肉盾,比步兵更结实的肉盾,六排步兵阵亡了,影响不了辽东骑兵踩着死尸通过,但这些骑兵都死在这里,辽东骑兵再骑术精湛也跳不过堆积的上百具人和战马的死尸。
刚刚被糊脸一枪打倒一堆的辽东铁骑,不得不用他们的一丈矛继续和靖难军骑兵的丈八长矛对戳。
然后眼看着步兵完成装填。
而就在同时,后续增援的士兵也在源源不断赶到。
他们后面还有一个营。
这个营不够,最后面还有一个旅的后备,只要前面的死战不退,那这条战线就会一直保持……
“这如何能战胜?”
远处观战的祖大寿烦躁地说道。
这可都是他的嫡系,为了能抢这个头功,他堂弟祖大乐亲自率领祖家家丁上了,这是祖家的根基啊!这些可以说他倾尽财力培养的亲信此刻正在陷入真正的血战,不断在和对面靖难军的消耗中死伤殆尽。
“收兵!”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宜兴伯那里……”
祖宽提醒他。
“收兵再说,有这些兄弟咱们才是朝廷栋梁,没了这些兄弟,咱们算个屁!”
祖大寿很干脆地说道。
祖宽也没再说什么,作为祖家的家丁他是绝对忠心耿耿的,再说这也的确是实话,文官对武将向来用完就扔,祖家这些年捞的金山银山般,不就是因为有这些家丁,有利用价值,没有这些祖家算个屁。紧接着他从中军冲出,然后举着大旗发出撤退号令,伴随这边旗帜的挥动,战场的辽东铁骑如潮水退却,只留下了数以千计的死尸和伤兵。
不过靖难军死伤也很多,基本上一个旅折损四分之一。
说到底这也是真正的精锐骑兵,全都是百战之余,能打出这个结果已经很令人惊叹了。
“让他们过来自己清理!”
杨信说道。
李自成赶紧催马向前去通知祖大寿派人过来洗地。
“命令第一旅后撤休整,第四旅上前接替。”
杨信紧接着说道。
张献忠立刻催马上前传达命令,很快原本这个方阵后卫的那个旅,列阵向前和原本前锋的旅交换位置,就在这边调动换防同时,祖大寿派出的人来抬走了伤员和死尸,至于他们的战马还活着的当然被这边笑纳,死了的就留在那里当拒马吧!
而卢象升始终没有动,只是在对面默默等待着,双方重炮的对轰继续。
包括臼炮的。
卢象升那边也有臼炮开花弹。
有天启这个科学家,还有科学院一帮人才,他们那边技术水平并不比杨信差多少,基本上杨信有的东西他们都有,最多也就是晚一些,这属于思路问题,但目前杨信技术水平能够做到的东西,天启带着他的科学院同样也能做到。
虽然文官们依旧背地里骂皇帝奇技淫巧,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真的很有用,尤其是北直隶那些士绅,已经开始明显享受科技发展的好处,无论水泥的普遍使用,还是各种水力,畜力机械的增加,全都改变着他们的生活。尤其是天启的蒸汽机越来越完善,据说目前已经可以持续运行五分钟不坏,九千岁天天朝那些阉党吹嘘这东西的价值……
也不能算吹嘘,毕竟北方使用水力机械缺陷太大。
那些阉党士绅,对于这个据说可以完全摆脱水力,让那些机械一年四季日夜不停的东西也很好奇。
很快靖难军的重新调动和战场的清理这些都完成。
卢象升的步兵阵型终于开始向前。
连祖大寿的精锐骑兵都失败,这时候也只能上步兵了,话说这两个军可是被孙承宗寄予厚望,承载着北直隶士绅们的希望。
两个步兵军的二十四个营级阵型组成三个大的线列,在鼓声和号声中缓缓向前,一个个穿半身甲或者胸甲的士兵双手举着他们的丈八长矛,或者怀抱着他们那沉重的火绳枪默默向前。而就在同时,吴襄和祖大寿两部骑兵也同样出击,只不过他们绕开三个步兵军级方阵,估计是准备从后面攻击警卫旅,毕竟这个连长矛都没有的步兵阵型,看上去似乎更加容易欺负。
虽然杨信在后面。
但杨信也说过,他是不会亲自出手的,他说话还是算数的。
第六零零章 卢象升的淝水
“快!”
祖可法催促着他的部下。
作为祖大寿的养子,他当然不会缺席这场大战……
不过他官不高。
因为年轻,这时候的他只不过是个哨长,官衔也只是千户,当然,如果此战他能立下大功,那飞黄腾达也就指日可待,此刻的他难免有些豪情壮志。毕竟看起来这功劳并不是很难到手,因为他前面只有一群拿着手雷的掷弹兵,还有他们身后那些端着火枪的步兵。
虽然火枪上有枪刺。
但这种加起来依旧几尺的武器明显和丈八长矛没法比。
甚至还没他的长矛长呢!
“兄弟们,咱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打开敌军阵型,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他亢奋地吼叫着。
他两旁那些骑兵一片同样的吼声。
这些祖家的亲信家丁们,此刻正凭借精湛的骑术,逐渐靠拢恍如一道绵延的墙壁,他们手中一支支长矛单手握住夹在肋下,同时控制着缰绳不断加速。马蹄翻飞踏出雷鸣般蹄声踏出漫天沙尘,所以人都在拼命催动着战马,而这样的墙壁绵延在左右,同样在他们身后,相隔不远还有一道同样的墙壁,再后面还有一道,三道骑墙的波次攻击。
他们是最重要,同样也是最危险的第一波次,目的就是撞开敌军防线,撞不开就从方阵空隙绕过去。
不过那时候步兵的第一轮子弹也基本上打空了。
紧接着第二波次。
这时候步兵的子弹还没装好。
骑兵直接一波撞散,然后就是第三波杀溃散的步兵。
这还是对面那个坐在大象背上的家伙教给曹文诏的,然后曹文诏在辽东各军散播开,除了这个以外还有菱形攻击之类,不过这种战术对骑兵骑术要求很高。
因为必须要密集。
同样宽度上骑兵越多越好。
最后就像墙一样,硬生生撞向目标。
这种战术很好用。
辽东各军这些年用这种战术经常欺负小股建奴骑兵,包括这次对林丹汗,松散阵型骑兵尽管更加灵活,但只要被撞上,基本上就是摧枯拉朽一样。毕竟这种战术在和敌军相撞时候通常都是两倍与敌军数量,甚至更多根长矛在同时刺向一个敌人,至于此刻对付这些步兵……
“准备!”
祖可法大吼一声。
对面列队的靖难军突然间抛出了无数手雷,紧接着是第二轮。
然后这些家伙扭头就跑。
而就在此时因为速度太快,还没等第一批手雷落下,就已经自己冲到落点的辽东铁骑,瞬间就被火光和硝烟淹没,密密麻麻的爆炸声让他们的战马一片惊恐的嘶鸣。但好在这些战马同样久经沙场,尽管害怕但仍旧按照他们的催促继续向前,不过有不少骑兵仍旧被炸倒。祖可法顾不上看这些,因为紧接着他脚下第二波手雷又炸开,但他仍旧冲出硝烟,包括他的绝大多数部下。
不过秩序已经出现混乱。
但就在他稳住心神的瞬间,对面那道步兵线列上,突然间无数火焰带着硝烟喷射,下一刻子弹的呼啸犹如狂风暴雨般掠过。
他左右两名骑兵同时倒下。
但他仍旧逃过一劫,紧接着他就撞到了步兵的线列,他手中长矛瞬间刺入一名步兵的身体,尽管前方是一个个细长尖刺,但他仍旧控制着战马试图撞击,然而这匹战马却因为那些尖刺本能地扭头……
它的确习惯了硝烟。
毕竟它在战场多年,虽然不喜欢这种气味,不喜欢枪炮声,但却已经适应了。
可这个真没见过。
眼前无数这种又细又长的尖刺对着自己,战马又不是傻子,它是牲畜是不假,但牲畜有时候比人对危险更敏感,这些陌生的东西让它同样明显感觉到了死亡。就在祖可法奋力让它向前的同时,它却试图扭头,而全速冲锋的惯性,让这种动作一下子变得致命。在祖可法的惊叫中,这匹战马一下子嘶鸣着立起,然后对面六支刺刀瞬间扎进了它的肚子,战马悲鸣着向一旁倒下。
祖可法反应极快,瞬间离鞍并且滚落一旁。
但是……
“我投降!”
他看着面前四支刺刀惊叫着。
一名士兵看了看旁边,看了看那名被他长矛刺死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把刺刀扎进了他胸口。
在他的惨叫声中,第二波次骑兵越过那些战马的死尸,那士兵以最快速度拔出刺刀,紧接着在脚下支起,就在同时后面第二排士兵刚刚交换过来的火枪喷出火焰。
下一刻又一名骑兵撞过来,他根本没看到下面的祖可法,全速冲锋战马一下子踏在后者胸前,本来还没咽气的祖可法一下子胸口陷了进去,而就在此时那战马也被一支支刺刀硬生生堵住,紧接着马背上骑兵就被一刺刀捅下来……
然后……
没有然后了。
第三波次扭头就走。
就连第二波次那些躲过子弹的骑兵也多数没敢撞线列,反而向两旁的空隙冲了过去。
不过紧接着就是左右夹击的子弹了。
而此刻警卫旅的第一线两个方阵外围,这样的战斗纷纷上演。
与此同时吴襄和祖大寿的其他部下,也在徒劳地冲击左右两个军级方阵,但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无法冲开。
就算冲开了也没用,吴襄部下一队骑兵终于撞开了一个空心方阵,但紧接着就倒在那些重新聚拢的步兵刺刀下,这种方阵冲开也没用,只要士兵不溃散,无非也就是重新聚拢。反而那些陷入其中的骑兵,迅速在围攻中倒下,这不是过去那种骑兵一冲开就变没头苍蝇的官军,这些士兵根本不在乎冲开一个两个缺口。
精锐骑兵?
精锐骑兵遇上冲开缺口也不溃散的步兵也没招。
而精锐骑兵们再次陷入尴尬境地的同时,战场的另一边,步兵的进攻也已经开始……
“稳住!”
刘国能吼道。
他已经是营长了。
他们这批反贼升官都很快,除了罗汝才和李锦是旅长,其他几个多数都是营长哨长,毕竟杨信之前的扩军造成军官缺乏,而他们终究都是有过实战经验的中下级军官。
这是很宝贵的。
“没有命令不准开火!”
他继续吼道。
他这个营至今还没上过战场,不过军官倒多数都是杨家的庄户,但也仅仅是参加过守城战,好在这些士兵都守纪律,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此刻所有士兵都举着枪,不时吹一下火绳然后默默看着对面的敌人,后者同样在列队向前,同样也没开枪,只有双方的炮弹不时落在对方士兵中。
很显然卢象升也想复制靖难军战术,虽然齐射玩不了,但把距离拉近到精度更高的距离再开火,总比隔着二三十丈浪费子弹强。
紧张的战斗中,士兵手忙脚乱装子弹不成功,导致不能正常发射,这已经是很平常的了。
枪管里塞一堆子弹的都有。
而且打多了硝烟弥漫,甚至根本看不清敌人,所以这第一枪的确是最重要的。
然而……
“玛的,这就逃跑?”
刘国能无语地看着对面。
对面士兵明显受不了这种压力转身试图逃跑,毕竟这样不开枪,就是面对面走向一片枪口,尤其是还是一片近到开火就能击中自己的枪口,这种压力还是很大。不过这个倒霉的士兵紧接着被军官一刀砍翻,那军官一边不断催促前进一边威胁着士兵,然后明显已经有些混乱的阵型继续缓慢向前。
这边依旧稳稳地瞄准。
距离很快到达十五丈,就连对面军官都在回头看,但后面的鼓声依旧没停。
他们还得继续靠近。
十五丈的命中率仍旧很低,卢象升希望再近些,反正他知道不到七丈这边是不会开火的。
然而……
他的士兵真受不了啊!
十五丈。
不足五十米距离。
这边那些枪口都快能看清了。
都是用这个的,平日打靶这个距离命中率超过五成,那边扣动扳机自己就有一多半可能会死,然后一下子十几个士兵掉头,那些军官喝骂,甚至拿刀砍,但结果却是让混乱加剧。
“前进!”
刘国能突然喊道。
他这边士兵立刻举着着火枪前进。
他是前锋阵型,他一前进,后面的主线列上旅长也明白了,同样下达前进命令,整个庞大的线列立刻开始向前。而对面的阵型已经停下,那些军官光喝骂士兵就手忙脚乱,哪还有心情管他们是否前进,不过后面鼓声还在继续。
刘国能带着部下很快把距离拉近到了十丈……
“一!”
他突然大吼一声。
然后他猛然向前迈出一大步。
对面士兵惊恐地看着他。
而他这边士兵整齐地迈出同样一大步。
“二!”
刘国能喊道。
然后他继续迈出一大步。
那些士兵同样跟随。
“三!”
他吼道。
然后他抬腿准备迈出第三步。
“快跑啊,再不跑他们就开枪啦!”
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惊恐地尖叫。
下一刻对面所有士兵全部发疯一样转头向后拥挤着逃跑,甚至就连那些军官都绝大多数做出相同选择,几个还英勇地试图阻拦的军官,转眼间就被推倒,然后淹没在了无数大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