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章 一锅端
十分钟后。
“死了,我还想把这些逆党献俘阙下呢!”
杨信不无遗憾地说道。
陈名夏死了。
倒不是被杨信的一记战争践踏给踩死的,而是他抛弃了人家后,昏迷在地上的陈名夏因为无人照管,被那些混乱的步骑兵给踩死了,毕竟整个瓮城硝烟弥漫,那些被手雷炸成了没头苍蝇的天雄军士兵,连自己对面的人都不一定能看得清,哪还顾得上管脚下啊!
混乱中都不知道多少大脚和马蹄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咱大清陈大学士就这么没了。
带着未酬的壮志,带着凌烟阁与万户侯的梦想,最终被踩得恍如一个遭到无数野狗蹂躏的布娃娃……
“送去溧阳吧!”
杨都督不无唏嘘地说道。
这时候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他的突然袭击让进入瓮城的一千多天雄军全军覆没,死伤六百多,剩下四百多只好投降,不过受伤的绝大多数都是被手雷炸伤,真正死亡的也就才三百来个。
手雷的威力很悲剧。
真正炸死的其实也就一百多,被骑兵混乱踩死了上百,剩下全都是死于杨都督的巨剑。
包括汤国祚。
他是什么时候被杨都督砍死的连杨都督自己都不知道,清理死尸时候找到的就是两半,而且哪怕两半也和陈名夏差不多,都已经被踩得不成人形了。可怜大明灵璧侯,就这样像一堆烂肉般,死在了城门洞里的一堆烂肉当中,因为实在没法抬,已经去通知他家人,自己拿个洗衣盆什么的过来抬回去了。
而城墙上战斗同样结束。
连同城外长干桥上的,天雄军这支老牌团练精锐,损失超过一千五,而这支原本五千人的团练,跟随陈名夏加入大同军的总共才三千,另外以骑兵为核心的两千人跟着卢家兄弟在宜兴自保。估计是卢象升要求自己族人必须这样做,反正他们也知道大同军不会进攻宜兴,而这样北边的忠勇军也不会打他们,所以这样宜兴反而是最安全的。
至于陈名夏是急于报毁容之仇,另外溧阳也是张名振进军南京的主要路线,他是肯定要投降的,甚至主动请缨担任主攻,结果却被杨信给坑了。
被坑了的不只是他。
“找到了!”
头顶城墙上士兵们兴奋地高喊着。
紧接着大批士兵从藏兵洞里拖出十几条大鱼来……
“魏国公!”
杨信抬头看着徐弘基。
“瀛国公,逆党攻破聚宝门,幸亏瀛国公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赵某愿出五万两,以犒赏瀛国公部下将士!”
徐弘基身后的赵之龙陪着笑脸说道。
“对,张某愿出五万两!”
“我也出五万!”
其他几个勋贵纷纷出价,而且很快连最初的尴尬都没有了,那声音喊的越发大义凛然,虽然心中恨不能把这个奸贼碎尸万段,但此刻也只能虚与委蛇,想办法哄着他别下刀……
至少下刀轻一点。
“诸位,杨某喜欢自己拿。”
杨信笑着说道。
“瀛国公,何必呢?
有什么咱们都好商量,银子,粮食都好说,说起来瀛国公率领援军解救我等,出些钱粮也是应该,十万八万我等都还拿得出来,何必非要揪着不放?
我等终究与旁人不同。
算起来瀛国公此时与我等才是一家人,咱们都是勋臣,若瀛国公对我们动手,恐怕首先就过不了朝廷这一关,陛下不会准,京城的勋臣们同样人人自危,我徐家可不只一家。我等的确失守南京,但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罪,再说我等都有铁券在手,这铁券纵然陛下也得认,既然如此何必闹大?
瀛国公需多少请直说。
我等绝不还价。”
徐弘基说道。
其他勋贵们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其实并不怕杨信在朝廷的框架治他们的罪,因为这些家伙家家都有铁券,就算真是打不过敌人临阵投降,这种情况下天启也不可能抄他们的家,最多就是革除本人官爵然后流放。
但家族可保。
这一点是毫无悬念的。
可就怕……
“好像如今朝野都说我造反了吧?”
杨信笑着说道。
“诬陷!”
“纯属诽谤!”
……
一群勋贵们纷纷义正言辞地说道。
杨都督怎么会造反呢?
绝对不会的。
杨都督要是造反了,不就得砍他们的头抄他们的家了,所以无论杨都督干了什么,都绝对不能是造反。
杨信笑了笑。
“那你们能给我证明,并且当着城各卫将士们解释一下吗?也就是下令南京各卫全部在承天门外集合,然后诸位向他们为我作证,证明我是清白的,从没想过谋反。”
他紧接着说道。
“某愿以铁券为证,担保瀛国公乃忠臣!”
赵之龙第一个喊道。
然后其他勋贵也都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剩下就是召集城军户.
话说城内的军户可不少,永乐迁都时候在南京留下十八个卫,另外还得加上南京锦衣卫,再加上南京周围的,实际归属南京五军都督府管辖的南京卫所常操军,屯军,运军加起来十八万,而常操军就是专门打仗的,总员额是十二万多一点。不过并不是全在南京,比如广武卫就在滁州,江北浦口还有很多,而且这些年调走的也有,逃亡也是很普遍的,别以为南京军户就不逃亡,最可怜时候员额近四万的屯军就剩下一万多点。
不过逃亡也会补充。
当然,补充完了还会继续逃亡。
目前军户早就不指望了。
基本上除了户籍上其他与这些勋贵的农奴无异,而这座城市真正的驻军其实就是三大营。
南京也有三大营。
大小教场和神机营三家,另外还有城外的新江口水师营和北岸浦口营,最终拱卫南京的就五大营,城就三大营,但人数就很难说多少了,有太监给万历报告总共就两万。
新江口水师编制一万多,实际上目前也就六千。
当然,这不关杨信的事。
他要的就是城所有军户,不管哪个卫的,哪怕是跑到这里的流浪军户,只要是军籍,就都到千步廊那里集合,这个交给这些勋贵们去,没有比他们更熟悉这些的,也不用怕他们逃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都家大业大的跑个屁。
跑了不是正好欢迎杨信抄家?
勋贵们仿佛逃出生天般在士兵陪伴下各自回家,满怀喜悦发出命令安排手下去召集军户,而杨信则笑容诡异地登上依然遍地鲜血的聚宝门,站在巍峨的城楼下,站在依旧没有散尽的硝烟中,看着对面雨花台。
在那里有个人也在看着他……
“这个奸贼。”
张名振举着望远镜,看着那金灿灿的面具冷笑道。
大同军已经后撤了。
张名振很明智地下令停止了这一轮进攻。
他也同样被杨信的这一记重拳给打懵了,他同样没想到杨信突然出现,而且还带着这样一支军队,原本在他预计中轻松夺取的南京,立刻就变成需要一场真正血战了。
这就搞复杂了。
这座城市真的很不好打。
不过目前来讲他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而且他有足够时间。
杨信不会得到援军,天启就算依然不想抛弃这个打手,也没有能力为他提供支援,地方官更不会配合,尤其是野猪皮已经开始进攻辽东的情况下,和杨信交情好的如曹文诏,满桂等部都不可能南下。而同样和杨信交情好的那些土司们在本地或许不太好对付,但到了外面不值一提,而且各地官员也不会允许土司的军队离开他们的地盘。
杨信真没援军。
最多还有凤阳屯垦区的庄户。
但凤阳总督和江北各地的地方官和士绅会阻挡住他们。
还有天津屯垦区的庄户。
那些同样也不可能南下,且不说距离遥远,就算他们想南下也根本不可能,朝廷的官员们会为大同军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剩下就真没有了,忠勇军和荡寇军动不了,因为虎威军在西边盯着,东边还有沈廷扬的三万大军,而且许都亲自率领另外两万大同军也已经到达。
六万大军盯着那里。
虎威军这边还有一堆棱堡。
虽然虎威军没投降大同军,但在对付忠勇军这一点上,他们会和大同军并肩作战的。
而张名振有足够的援军。
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天下士绅都会支持他们,实际上这时候江西和福建士绅也都已经开始办团练,他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机会,是时候和昏君奸臣们算总账了。他们会源源不断为大同军提供支援,甚至干脆出兵加入对南京的进攻。无非就是换马甲,而只要能弄死杨信,就目前士绅的团练实力可以说想怎么玩天启就怎么玩,就是逼着这个昏君退位都行。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也!”
张名振默默念着郑的名句。
望远镜的视野落在杨信脸上,后者掀开脸上的镀金面具,用手指做手枪状向着他虚点一下。
“开炮,轰开南京!”
张名振喝道。
他前面的雨花台下,一尊尊九斤野战炮骤然喷出火焰,炮弹呼啸飞出撞击在聚宝门那仿佛坚不可摧的城墙上……
第五四二章 十万人公审大会
张名振的炮击毫无意义。
九斤炮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城墙上崩碎几块城砖,但聚宝门这个巨大的城堡估计得上千万这样的城砖,现代专家估计整个南京城墙,用了好几亿块这样的二十斤重青砖……
他慢慢凿吧!
有本事他就这样像拿掏耳勺挖煤矿一样,用那拳头大的小炮弹凿开这座屹立六百年,经历日军炮火都没倒下的要塞。
杨都督暂时没兴趣陪他玩了。
紧接着城的军户们就开始向着承天门前汇聚。
“数量有点多啊!”
杨信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
整个承天门前迅速就变得人山人海起来,这片巨大的广场在之前那些土兵居住期间,得到了认真清理,不但两旁原本破败的千步廊都得到了修缮,就连御道的杂草都被除去,破碎的石板也换了新的。甚至承天门等各门的城楼也进行修缮了,南京皇宫在作为备胎的两百年里,曾经遭遇过多次火灾台风冰雹之类损坏,但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认真修缮。
正好杨信的那些土兵居住期间闲着没事,在杨信提议下由太监们组织起来,用水泥之类进行了大规模修缮。
也算是焕然一新了。
“公爷,其实城里不仅本地的军户,还有大量游荡于此谋生的,最多时候五六万呢!”
李明道说道。
“文官都哪儿去了?”
杨信问道。
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等系统的文官始终没有露面的,之前在聚宝门上也没露面。
“回公爷,兵部尚书商周祚之前就已经去了常熟总督各军,在那里一直就没有再回南京。
剩下户部尚书去了扬州督饷,吏部尚书去了安庆安抚,礼部尚书董其昌回松江安抚,而刑部尚书得了重病,已经封印乞骸骨自己走了,至于工部尚书去凤阳巡视中都皇陵。
至于都察院右都御史右佥都御史,一个去太平府召集义勇,一个去淮安督促淮北各军南下增援江南。
右副都御使还没补缺。”
李明道说道。
“都跑得很快啊!”
杨信感慨着。
这些家伙就是摆明了故意让张名振攻陷南京的,他们预先出城,然后控制住南京外围军队,为张名振的攻城清场。
主要是阻挡可能的救援。
忠勇军,荡寇军,杨信的凤阳屯垦军,这些都是防范对象,包括杨信控制的水师,虽然南洋水师主力已经护送李之藻下西洋,但北洋水师却在威海卫一直没动,他们随时可以南下进入长江。
那四艘巨舰可很吓人。
这段时间甚至松江那边甚至已经开始在吴淞口修炮台了,就是怕杨信调动北洋水师南下,以陆战队强行在上海登陆威胁大同军侧翼,虽然对外声称是防御大同军接收宁波海关缉私队的那十几艘轻型巡洋舰。
不得不说他们为了让大同军心无旁骛攻陷南京也是操碎了心。
他们就是用南京陷落来逼天启做选择。
不过很显然他们想多了,杨信不认为目前局势还需要别的增援,不就是几万大同军吗?他眼前不就是一支庞大的军团吗?这可是大明朝正牌的国防军,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们用长矛将异族赶出这片土地,为朱家打下了两百多年的江山,现在重新净化这片土地也要由他们来负责。
他拿过一个大喇叭。
“肃静!”
他吼道。
他的声音在城墙间回荡着。
下面所有人全都闭上嘴,抬起头看着他……
当然,他不是在承天门。
那里还不是他应该随随便便去装逼的,他现在是在长安左门,这里和京城的皇宫完全一样,只不过南边的洪武门在京城变成大明门。
杨信向旁边一招手。
徐弘基等人赶紧上前,不过没有常延龄,整个南京勋贵团就常胤绪和刘孔昭不在,后者没参加是因为太年轻刚刚袭爵不久,在勋贵团属于小字辈的,顶多和常延龄同级,他当时在城墙上巡逻警戒其他方向,根本不知道聚宝门的情况。在士兵的推搡中,徐弘基一帮在城墙边站好,他们至今还被这些士兵看着,就像一群受审的犯人,不过都这时候也不好计较什么礼貌问题了,只要杨信能放过他们受点屈辱就受点吧!
家产最重要。
杨信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里面总共一个公爵,八个侯爵,八个伯爵,包括原本历史上娶了寇白门的朱国弼,不过他其实是抚宁侯,保国公是弘光封的。
“肃静!”
他再次吼道。
刚刚因为这些人出现而再次躁动的人群赶紧闭嘴。
“你们都是军户,你们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忠良之后,你们的祖先曾经横扫天下,他们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荡平群雄,为朱家打下万里江山,那么我很好奇,当这座城市遭遇敌人进攻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的血脉里是否还流淌着你们祖先的血?”
他吼道。
下面的军户们一片寂静。
“锦衣卫,留守五卫,横海卫,天策卫,飞熊卫,听听你们这些曾经威震敌胆名字,你们是否觉得愧对自己的祖宗?啊,还有应天卫,你们是否对得起这个名字?还有孝陵卫,你们抬起头是否觉得愧对孝陵?面对敌人的进攻,你们要么事不关己般在城内过自己的日子,要么登上了城墙也一炮不发,甚至还有人下去给敌人打开城门?
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你们不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祖宗吗?
现在面对叛逆你们不抵抗,下一次是不是面对异族来让你们剃发易服,你们也不抵抗?你们的祖先驱逐鞑虏,你们敞开大门跪迎鞑虏?”
杨信继续吼道。
“公爷,小的们冤枉啊,小的们饭都吃不上,就靠着做工养家,一日不干活全家就得挨饿,小的也想为国效力,奈何不能不吃饭啊!”
下面一个不满的声音立刻响起。
“大胆!”
李明道喝道。
“李公公,让他说,杨某今日就是让他们有什么说什么,咱们要依靠诸位兄弟抵御逆党,就得让他们说话,有什么就说什么,今日都在这里,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把兄弟们的难处解决了才能齐心协力,然后共同御敌。
这位兄弟说吃不上饭。
那么你们的田呢?军户又不是没有地,据我所知南京各卫一个正军至少也得三十亩良田吧?按照每亩交五斗算,也不过十几石,而以南京的亩产,三十亩恐怕得收六七十石,难道还不够养家?余丁授田减半,但交的粮食也减半,别说是养家糊口,就是比昭义的民兵也差不多少。”
杨信说道。
“回公爷,小的一亩地也没有。”
那人喊道。
“那你的地呢?”
杨信问道。
“在魏国公府上,如今是魏国公家的民田,种地的是他的家奴。”
那人喊道。
“胡说,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你是哪个卫的,话不要乱说!”
徐弘基瞬间急了,毫不犹豫地喝道。
“公爷,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公爷可以详查,而且不仅仅是小的,小的卫里良田大半都被魏国公府侵占,同卫的军户要么给魏国公府当佃户,一亩地交六成的租,要么如小的这般在城内做工谋生。而且不仅是小的卫里,其他各卫良田也多半被他们这些家侵占为民田,军户要么给他们做佃户,要么做工,要么逃亡去外地谋生。
小的卫如今在籍军户不足原额四成。
兄弟们,魏国公这些人临阵降敌,引寇入城,有瀛国公在,少不了要绳之以法的,咱们还怕他们作甚,这些年咱们也被欺压够了,有什么冤屈都对瀛国公说出来,瀛国公会为咱们主持公道,以后咱们跟着瀛国公也能过上民兵那样的好日子。
想过好日子的,就把魏国公这些家的罪行说出来!”
那人振臂高喊。
“我说,瀛国公,小的女儿被魏国公抢到府中给折磨死了,至今还死不瞑目啊!”
又一个人哭喊着。
这个带头效果很好,当然,主要是那句过上民兵一样好日子太有杀伤力了。
紧接着那些军户的情绪就被调动起来,纷纷开始控诉这些勋贵的罪行。
其实也不能说是什么爆料,毕竟都是些尽人皆知的,南京五军都督府下属各卫就是这些勋贵盘子里的蛋糕,剩下就是个吃相好看不好看而已,但很显然这些勋贵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就是吃相不好看又能怎样,反正也不会有人管。
侵占卫所田产属于基本操作。
私自役使军户当奴隶给自己家干活同样是基本操作。
朱国弼娶寇白门时候,可是直接命令军户从妓院一直列队到他家。
至于欺男霸女……
抢是看得起你,不漂亮的谁稀罕。
但是,当有人故意带起节奏后,那些军户的仇恨之火就开始燃烧了,别说是这些主要罪行,就是些平日的小事,比如执法不公,贪污受贿……
好吧,这些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真是小事。
很快一场数以十万计青壮的声讨大会就这样开始。
第五四三章 太祖的裁决
徐弘基等人傻了一样回过头,用惊慌的目光看着杨信……
他们又不傻。
杨信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简直丧心病狂!”
杨信一边看着他们,一边举着喇叭筒义正言辞地喝道。
“求公爷为我们申冤啊!”
下面最初那个人演技拙劣地高喊着。
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有聪明的军户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这几个带头的的确是军户,也的确是南京各卫的,他们的遭遇也的确是真的,这又不是什么特例,几乎所有军户都多多少少有他们类似的遭遇。大明世袭军职将领都是这样对待军户的,以各种手段役使压榨军户,逼得军户不得不逃亡以躲避迫害,然后他们抛弃的土地就被将领侵吞成为私人的民田,整个大明到处都一样。
没有区别。
勋贵也罢不是勋贵也罢都一样。
杨信说的没错,这一带军户在太祖时代就是一个正兵三十亩,一亩交五斗粮食,家中余丁减半,所有军户日子都能温饱,丝毫不比现在那些民兵差。
但现在早就被侵吞干净。
所有良田全都到了这些实际控制他们的勋贵手中,他们除了一个坑爹的军户身份几乎什么也没有,甚至一些连地都没有的,依然还得向卫里交钱粮。要不然怎么出现四万屯军就剩一万多的可怜情况,不跑根本活不下去,整个大明都一样,要不是嘉靖后期和万历初期整理了一下,连现在这些人都没有。但整理完过不了几年还是得逃往,因为这些勋贵就是寄生在军户身上的,补充的军户还是让他们压榨到逃亡。
那是真暗无天日。
但这几个英勇地站出来撕开这层遮羞布的人没那么简单,他们是杨家的雇员。
杨家在南京雇佣大量工人。
而南京有大量失去土地的军户就靠做工为生,杨家雇员里面有的是这样的人,他们是故意在挑起仇恨,故意在带节奏。
但是……
这更好啊!
这就意味着杨都督就是奔着弄死这些勋贵来的。
他偷偷潜入南京,又将杨家的家丁悄悄武装起来,一直等到徐弘基这些人降贼,这才突然杀出来逆转局势目的就是弄死这些勋贵,然后接下来肯定是南京周围民兵化,那些被勋贵当农奴的军户,立刻过上昭义那些民兵一样的好日子。
多么美好啊!
知道了真相的军户们,完全陷入了一场狂欢。
“吊死他们!”
“吊死这些吃我们肉喝我们血的!”
……
吼声在高墙内回荡。
徐弘基等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片愤怒的海洋,此刻已经明白中计的他们是真得腿都哆嗦了。
“肃静!”
杨信喝道。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魏国公徐弘基等,罔顾大明累世之恩,辜负陛下信任,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更兼临阵降贼为逆党前驱,此等为臣不忠,于民不义之辈,留之实有辱孝陵,今日逆党围城,无由上达天听之时,杨某以尚方宝剑代天行诛以谢南京各卫将士。
各家家产抄没。
所有田产一并抄没,并依昭义市例改南京各卫为民兵。”
杨信吼道。
然后他煞有介事地拔出尚方宝剑举过头顶挥舞着。
下面一片疯狂的吼声。
“杨信,我们有铁券,你不能杀我们!”
徐弘基转过身尖叫着。
其他那些也纷纷转身挣扎着试图逃离,但后面的士兵立刻把他们抓住,几个反抗过于强烈的,立刻就遭到士兵的暴打,这一幕让下面那些军户更是完全陷入了疯狂中。
“杀了他们!”
“砍头!”
……
吼声如海啸。
不仅仅是南京本地的,那些外地的流浪军户也一样,虽然他们没有土地被这些勋贵夺走,但这种事情只要是军户都感同身受,他们背井离乡跑到南京当流民,不就是家乡连土地都没有了吗?此刻心中的仇恨被调动起来,眼前这些勋贵就是家乡侵占他们土地的那些世袭将领们,砍死他们是这些军户心中最想要的。
杨信举起手示意肃静。
人群逐渐寂静。
“我们有铁券,你没权杀我们,我们有太祖赐的铁券,我们有铁券!”
徐弘基的尖叫继续突兀地响着。
“铁券。”
杨信扛着尚方宝剑沉吟一下。
“我们徐家铁券乃太祖所赐,你们谁敢杀我?”
徐弘基继续。
下面军户们沉寂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杨信,他们都知道杨都督对太祖很尊敬的,言必称太祖,做什么事情都先把太祖搬出来,徐家的铁券的确是太祖所赐,万一杨都督对太祖太忠心怎么办?他们是不在乎太祖,虽然太祖就在头顶天天看见孝陵,但南京各卫早把他和其他那些皇帝们一个待遇了,可瀛国公不一样,万一他真的对太祖尊敬到不敢违抗铁券的地步怎么办?
“瀛国公,你可知杀了他们就形同谋反?各家都有铁券,唯有陛下能决定其生死,你的尚方宝剑也不行,你敢杀他们就是谋反!”
常胤绪的声音响起。
他其实一直躲在一旁,不过他原本没准备干涉,毕竟刚刚徐弘基射了他一箭,让这些家伙吃些苦头也是应该得,可杨信杀他们就不一样了,他要不出面阻止,以后他也就别在勋贵圈子混了。
这些家伙和京城那些勋贵全都有姻亲关系,杨信杀了他们,就留下常刘两家,以后京城勋贵还不得迁怒他们,再说了,杨信杀了他们那就是真得谋反了。尚方宝剑杀不了有铁券的,尚方宝剑最多就能斩副将以下而已,这他玛一堆都督,都督同知级别的,别说尚方宝剑,那铁券捧出来就是天启都得好好考虑。
当年徐家可是敢用这个直接怼成祖的。
成祖都怼回去了。
“这的确有些麻烦啊!”
杨信扛着尚方宝剑一副便秘得表情看着天空。
下面所有的人都继续眼巴巴地望着他,静静等待着他的抉择,包括徐弘基这些勋贵们同样也眼巴巴的看着他,很显然他们的生死就看铁券的效力了,此刻这些早就已经把太祖抛到九霄云外的家伙,也开始默默向着太祖祈祷了。
“这也很好办,既然是太祖给你们的铁券,那就让太祖来裁决吧!”
杨信突然说道。
徐弘基等人茫然地看着他……
“太祖在上,臣杨信恭请太祖圣安,今有逆臣徐弘基等,乃中山武宁王之后,不思祖宗教诲,不顾太祖圣律,勾结逆党欲危社稷,实乃罪大恶极。并于罪行败露之时,欲以太祖所赐铁券逃脱惩罚,臣杨信不敢冒犯铁券,欲请太祖明示!”
杨信煞有介事地跪倒说道。
然后他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就那么仰望天空,闭上眼做倾听状,而且煞有介事地点头,搞得仿佛真有什么人在跟他说什么一样。
紧接着他睁开眼……
“这就是太祖的裁决!”
他骤然间大吼一声。
下一刻他纵身跃起,凌空一脚踹在了徐弘基胸前。
倒霉的魏国公胸口瞬间就凹陷进去,然后惨叫着倒飞出去,带着内脏受重击喷出的鲜血,直接飞出了十几米,这才从半空中坠落,而此时他早已经远离了城墙。下面就是正在仰望的人群,但就在他坠落的同时,人群以最快速度向两旁分开,他就那么从十几米高坠落,然后硬生生地拍在了地面的石板上,紧接着鲜血就从他脑袋下面涌出。
常胤绪傻了一样看着杨信……
其他勋贵们同样也傻了般看着杨信。
下一刻后者那条右腿以踢出残影般的速度,一刻不停地落在了他们的胸前。
这些根本没反应过来的勋贵们惨叫着口喷鲜血,一个接一个不停地从城墙上倒飞出去,然后和徐弘基一样拍在下面的石板上,他们那肋骨折断胸口凹陷,平拍在坚硬石板上的身体一点也不高贵,只能说像是一个个被摔死的死狗,
下面那些军户发疯一样吼叫着。
他们眼看着这些公爵侯爵们的身体从天而降,带着摔死蛤蟆的声音一个个摔死在自己脚下,然后看着他们的鲜血在自己的脚下流淌,看着他们那曾经高高在上的面孔对着自己得脚上的泥污。
两百多年了。
这些面孔恍如大山般压在他们头顶两百年,让他们世世代代都不得不忍受其奴役,但今天,这些的世袭贵族,终于从他们的头顶落下了。这一具具摔死在他们面前的死尸,仿佛一道道在他们身上粉碎的枷锁,他们真得恍如做梦,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最单纯的吼声,疯狂的吼声,来欢呼自由的降临。
杨信转眼踢飞了最后一个。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然后把双手平放自己胸前,一边下压一边长出一口气,恍如一个刚刚打完太极拳的假大师。
然后他转头看着常胤绪。
“怀远侯,这可不是我要杀他们的,这是太祖皇帝的裁决,可惜怀远侯没有请神的能力,要不然就可以一睹太祖风采。”
他对常胤绪说道。
第五四四章 十万青年十万兵
常胤绪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他还能说什么?
反正人都已经摔死了,他还能保住常家已经算运气好了,其他这些爱咋样咋样吧,而且至少目前看,杨信还没公然造反,这已经算最好了,不过他也承认这家伙真会玩,一下子就收获了这些军户的绝对支持。
看看下面狂热的欢呼声,就知道杨信一声令下,这些人会立刻变成一支强大的军团。
“留守左卫的来一个!”
杨信吼道。
紧接着下面人群中一个壮汉走出迅速登上城墙,然后走到杨信面前行礼,后者拿过一面留守左卫的旗帜递给了他。
这人拄着旗帜站起身。
“所有留守左卫的,无论官还是兵都去站到这面旗帜下。”
杨信吼道。
那人随即重新回到下面。
人群中大批青壮立刻走出,跟着他到一旁集合,不过这些绝大多数都早就已经不再训练,实际上也没队伍可言,就是单纯凑在一起而已。
这不要紧,因为紧接着几个杨家的家丁就跟了过去开始整队。
这些人也将是他们未来的训导官。
不要小看这个,这些训导官都是杨都督的狂信徒,同样也都是有文化有足够军事知识,甚至就连基础的救护知识都懂的,他们在军中不但可以起到骨干作用而且会迅速把更多人变成杨都督的狂信徒。
“留守右卫的来一个!”
就在同时杨信也拿出了第二面旗帜。
很快又一个青壮登城,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本卫的旗帜,紧接着返回城下召集本卫军户,并且在杨家的家丁帮助下整队。
就这样一个卫一面旗帜,一面旗帜一个军团,在承天门前这片巨大的广场上逐渐排列起来。
而杨信准备了三十多面旗帜。
永乐迁都的时候,从南京带走了原本的亲军上直十二卫,然后将留守五卫南北各一半,不是卫数各一半,而是各卫抽一半北上组建另外五个卫,神策等十三个卫调守北京,不过同样是抽调部分在北京组建新的,所以南京也有,而包括孝陵卫在内十三卫留守南京,这个就是全部留下。
再加上南京锦衣卫,最终南京所属城防卫实际上是三十二。
但并不是全在南京城。
比如广武卫就在滁州西北清流关外,而江北浦口城足有五个卫,南京城防是一个体系,南京城为核心,但外围要地同样也算在内。
不过三十多面旗帜还是必须的。
毕竟在张名振到达前,常胤绪肯定已经搜刮兵力,就像浦口这样的地方驻军肯定抽调到南京,那里是防御江北入侵者的,又不是防御从江南的进攻者,当然没必要继续留守,这样浦口的五卫肯定也有的是在城的。
不过南京锦衣卫不算。
南京锦衣卫是勋贵的养老院,富商的镀金牌子,这样的完全没必要理会,而且南京锦衣卫里面还有不少不符合杨都督审美的,甚至需要在以后清理的,这样的肯定不能混入队伍里面。
包括目前这些以后也要慢慢进行纯洁化,毕竟大明皇帝有把那些内附的乱七八糟,往南京这些卫所里塞的传统,现在都在心情澎湃的时候不能做这个,但以后可以慢慢解决。比如打仗时候让他们当炮灰,找借口调出去坑杀,他在广州就做的很好,总之有的是办法,说到底他们就算有,在军户里面也只能说是极少数。
就这样三十个军团迅速组建。
但这些旗帜下的人数差别很大,实际上这时候各卫究竟有多少人,早就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将领都未必能清楚。
不过满员是不可能。
好的能有一半多点,差的估计也就三分之一,但没有过三分之二的,还有些家不在城的也就几百人,不过这也好办,因为还有一大堆外地的流浪军户在等着,他们除了自己以外,估计没什么人知道他们来自哪个卫,于是杨都督一声令下都补进这些卫。
最终使每个卫至少三千兵力。
三十个卫。
九万大军。
很快就已经组建起来。
不过还得经过淘汰,杨信的目标是三十个旅,步兵旅也就两千多,把一些老弱病残再淘汰下去,这里面肯定有一大堆不适合上战场的。
不过现在先不急。
“看看,这才像样子,这才是你们祖宗们的风采。”
杨信吼道。
下面那些士兵也很新鲜地互相看着。
话说这些理论上的大明国防军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气势,甚至像这样列队站在一起,也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此刻看着身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象着各自祖先们这样聚集起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场景,难免也有些壮志豪情。
“留守左卫,立刻包围魏国公府及所属产业,那些店铺,仓库,就是魏国公家的一片菜园,也得给我看管起来,但都不准动,有自己捞钱偷偷揣起来的格杀勿论。这是咱们十万兄弟们的军饷和口粮,接下来咱们就吃大户,吃他们这些勋贵的大户,吃完大户等贼军溃逃咱们再分他们田。
还有。
不准进去骚扰女眷。
毕竟也是中山武宁王之后,咱们吃大户归吃大户,对中山武宁王还是要保持尊敬,毕竟你们祖宗过去也都跟着中山武宁王打仗过。”
杨信说道。
下面一片遵令的喊声,然后那个扛着大旗的立刻开始向外走。
至于他们怎么做……
这个杨信就不管了,这些人比他更清楚城里有那些徐家产业,他们会把所有徐家的看管起来,然后他会安排人过去清点,金银什么的拿出来给军队当军饷,粮食牲畜什么的拿出来当军粮。他得为长期固守做准备,毕竟他就一万五千家丁,这些人守勉勉强强能够,但想击退张名振的大军就很难了,必须得依靠这三十个旅,但他们终究都是没打过仗的,必须得进行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行。
而且武器也不够。
好在这个不难解决,因为旁边的昭义市和他的船队可以,但这样就需要银子采购了。
杨信把这些勋贵打土豪分田地的目的,就是在于用他们的银子来武装这些军户,用他们的田地保证这些军户的战斗意志,然后用他们的粮食支撑一定时间的防御,给这些军户留出足够的训练时间。
当他们训练完成,就是杨都督的全面反攻。
至于以后灭徐家是肯定不行。
好歹徐达的祭祀还得有人,杨都督对于大明这些开国元勋还是保持着足够敬意的,杀徐弘基是必须的,但徐达的面子还是得给,无非就是给他们家留下房产而已,徐家在南京有的是宅邸,这些宅邸就是收租也能保证有钱人的生活,昭义市也是这样,那些士绅宅邸都还给了他们。
而在南京也一样。
而且天启也不可能废掉魏国公。
徐弘基犯罪又不是全家犯罪,杨都督抄他们家是特殊情况,毕竟想要调动起城军户的斗志守住南京城,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们来献祭,不把这些家伙给献祭了,是别指望南京军户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但灭徐家就不需要了。
以后再从徐家找个小孩继承魏国公的爵位就是了。
反正就是一年领点俸禄。
他们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权力了。
以后这里就是民兵的地盘了。
像南京五军都督府什么的也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徐家的田产也基本上都被分了,最多也就是守着那些房产当包租公,另外从朝廷领他家的俸禄,也算是有钱人。但仅此而已,就和无锡那些世家一样,如果会经营肯定能过好日子,不会经营也不至于饿死,但想做锦衣玉食的寄生虫是不可能了。
欺男霸女就更不可能。
当然,这是在杨都督不造反的情况下,如果杨都督造了反……
朱家天子都没了,还有什么魏国公?
不过……
“这是公然造反了!”
后面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响起。
“荒谬,本都督对皇帝陛下一片赤胆忠心,造反?谁说的,哪个敢说本都督造反?”
杨信回过头怒斥道。
后面一帮太监,军官甚至包括被拎过来的地方官,全都赶紧低下头。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要乱说。”
杨信说完转回了头。
“你们说,我是不是忠臣?”
他对着下面喊道。
“忠臣,都督是大忠臣!”
下面一片欢乐的喊声。
“你看,他们都说我是忠臣,你们谁说我是奸臣?这里有十万人说我是忠臣,你们有谁敢说我是造反?”
杨都督又回过头说道。
“都督当然是忠臣,咱家跟都督认识多年,除了九千岁,就没再见过比都督对万岁爷更忠心的,都督的忠心可昭日月,谁敢说都督对万岁爷不忠咱家第一个不答应。”
李明道义正言辞地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对杨都督忠心的吹捧之声纷纷响起。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留守右卫,立刻去将抚宁侯家及其产业全部看守起来。”
他紧接着喊道。
然后留守右卫的三千大军浩浩荡荡跟在留守左卫后面,去将抚宁侯朱国弼家产看守起来,可怜的朱国弼,估计以后再想买寇白门是很难了,他以后也就告别寇白门这个档次的了。
第五四五章 南京公社
随着一队队士兵从长安左门涌出并奔赴城的勋贵府邸,一场打土豪的狂欢正式拉开序幕。
先包围起来。
然后清点他们的家产并登记。
紧接着开始抄没,金银珠宝全都送到杨都督的临时指挥部……
就是夫子庙。
杨信终究还是得离前线近一些。
张名振的主攻就是聚宝门,而且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选,无论进攻朝阳门还是正阳门,都少不了将炮弹打进皇城,哪怕正阳门也一样能有打高了的炮弹落在洪武门,朝阳门就更不用说了。
而他是从溧水方向过来,也只能进攻南边,想要进攻北边各门得绕过整个钟山,他也不可能把重炮离开水路拖到城北并且在此后持续不断为其提供后勤。从长江上绕过去同样也是不可能的,别说秦淮河水路得从南京城墙根走,就是出了秦淮河,阅江楼上也还有锁断长江的重炮,那可是十八斤巨炮。
所以战场只能是聚宝门。
同样杨信的指挥部也只能是离聚宝门最近的夫子庙。
金银珠宝全送过去。
在这些勋贵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他们的两百多年积累,就这样伴着那些运输金银的马车烟消云散,他们那些几十斤重一个的大元宝,他们那些成箱的金钱,他们那些光彩夺目的珍珠宝石……
什么都没了。
堆满仓库的绫罗绸缎啊!
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啊!
就是花园里养的珍禽异兽都被这些混蛋给抢走宰了吃肉了。
“人人有份,都别急,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杨信喊道。
他就像个大减价的摊贩般,手举喇叭站在魏国公府门前高喊着。
而在他旁边摆满了绫罗绸缎,棉布,甚至成捆的棉花,各种珍贵兽皮,全都胡乱堆积着,在这些东西前面一排桌子排开,那些杨家家丁拿着笔低着头记录着。
而在他们前面是那些排队上前的本地百姓,每个人都拿着保甲开出的户籍证明,然后根据他们家中的人口数量,在这里领取自己份额的棉花和布匹,包括丝绸,杨都督要实现人人有衣穿,所以在这个冬天就先一人来一身棉衣吧!丝绸也有用,这个可以做里面穿的,兽皮可以回家做鞋子。
至于在本地没有户籍的,那个到杨都督那里报名,同样会得到新的户籍……
民兵。
不仅仅是布。
人人有衣穿还得人人有饭吃。
所以同样在不远处另一个人头攒动的地方,刚刚从徐家搬出的一麻袋一麻袋大米白面摆在那里,所有人拿着户籍证明,一口人先来一斗,正好都刚刚发了布,拿这些棉布包起来然后抬着就回家了。
“还要有肉吃!”
杨都督高喊着。
分米的地方顺便一人一块肉。
“还要有酒!”
杨信继续高喊。
这个就不用带回家了,前面最终的出口处摆着,谁想喝倒上碗,不过要是带着容器的也可以带走,实际上杨都督不支持喝酒,或者说不支持喝米酒。要知道江南米酒消耗粮食的数量惊人,甚至每年都数百万石,不过也有说这数百万石只是淮扬一带,总之每年浪费在酿酒上的粮食远远超过漕运的。
这是肯定不行。
他准备把这些酒都喝完,然后开始收重税。
当然,这些老百姓不知道这个。
他们狂欢一样领着布领着粮食拎着肉喝着酒,仿佛一步就直接跨入了盛世。
至于徐家……
他们还能怎样?
难道还敢反抗?
别逗了,他们的老祖宗的确是英雄,横扫天下所向无敌,但他们就是一群废物,除了躲在自己的府邸里战战兢兢地哭嚎再也没别的本事。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其他那些勋贵家没有一个反抗的,他们就像一群肉案上的猪一样,任由杨信拎着刀宰割,或者说就像二十年后任由异族宰割一样。没有人反抗,甚至连骂都不敢高声骂,没有面对屠刀时候他们的确是不可一世的世袭贵族,高高在上仿佛掌控众生的神灵,但被杨信一脚从神位上踹下来之后,原形毕露的他们其实就是一群外面刷满金漆的泥胎而已。
贵族?
他们还不如那些士绅呢!
至少士绅还敢真刀真枪地跟杨信干。
“库烧成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我就喜欢这调调!”
杨都督满意地说道。
不过这首诗应该已经失传了,现在还没发掘出来,只有五代文人笔记中提了现在这句,但整首诗失传千年,直到后来在敦煌古卷中发现,据说是因为作者写的太真实,遭到官员们一致谴责故此自己都没敢留在诗集中。
不得不说这句诗的威力真狠。
“瀛国公倒是博学,连这句诗都知道。”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诚意伯,你是来给魏国公吊丧的吗?”
杨信说道。
他旁边是刘孔昭。
刘伯温的这个后代虽然在弘光朝被一致评价为奸臣,但他主要是上书崇祯要后者搜刮民财激怒士绅,再加上和马士英勾搭,但就其本身而言对得起老朱家,他是南京勋贵团唯一逃走并坚持抗清的。
直到落水淹死。
“下官是来向瀛国公请令的,下官身为守将,此时责无旁贷,然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杀敌,故此愿与怀远侯公子一同出城为都督求救。”
刘孔昭说道。
他其实是吓得想赶紧跑路。
这的确太吓人了,杨信摆明了已经准备造反,这要是哪天反旗一树说不定要拿自己祭旗的,南京可就剩下他和常家了,他今年才二十,还有大好时光,可不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等死。不仅仅是他,还有常胤绪的儿子常延龄,他们的借口就是出城求救兵,毕竟他俩年轻,真要是有杨信对着他们举起屠刀的一天,常刘两家还能留下条根。
他们已经坚信杨信是要造反了。
不造反不可能杀徐弘基等人,现在只不过时机还没到,还在等待,但反迹已露,这是毫无疑问的。
都杀勋贵啦!
铁券都无视了,还弄个请神这种令人无语的方式,不准备造反哪有这么干的?连皇帝杀之前都得顾忌几分的人,他一次杀了一堆,这样的大臣还说自己不造反,那简直就是侮辱人们的智商。
所以必须得赶紧逃离。
绝对不能等着他的屠刀落在自己头上。
“去吧,注意安全!”
杨信爽快地说道。
他们爱跑不跑的去,出去最多也就是说他造反了,但本来现在天下都说他造反了,也不在乎多这两个,只要天启还没说他造反,那他就还不是造反……
天启说了也无所谓。
这时候杨信又没什么可怕的,就算他真被定为反贼,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家,天津的杨家庄子完全就是攻不破的堡垒,就朝廷在京畿的军队,别说是进攻新城,新城的杨家家丁凑起来估计都能攻陷京城。所以别看天下都说他造反了,但真要是天启下旨讨伐他这个逆贼,孙承宗这些人估计反而会阻拦,要知道新城那边屯垦区能拉起最少三万杨家最核心的家丁,就目前朝廷在京城周围的军队,会被这些家丁吊打的。
至少解决完野猪皮之前,孙承宗绝对不会让天启下这样的旨。
南方士绅是南方士绅。
他们没有危险,可以尽情干,他们的实力足够,在江南他们对杨信是占优势的。
但北方士绅只敢说杨信造反,绝对不能干,至少在辽东战争结束,能够把关外精锐调入关内之前,孙承宗反而必须阻挡住天启正式下旨给杨信戴上反贼帽子。
万一真激怒杨信就麻烦了。
别说杨家家丁进攻京城,就是杨夫人一怒之下给京城断粮,估计京城就得大乱,这些年京城的粮食供应几乎被杨夫人掌控,她不高兴了是真能让京城爆发饥荒的。尤其今年北方普遍遭灾的情况下,杨家今年丰收的粮仓已经成了京城粮食安全的支柱,所以在确定有能力攻破新城那二十座棱堡前,只能雷声大雨点小。
说他造反可以。
无论官员,士绅都可以说。
但在有能力攻破新城的杨家老巢前皇帝绝对不能说,不但不能说,甚至必要时候还得施恩安抚,比如给杨夫人加诰命什么的。
刘孔昭喜出望外地赶紧行礼,然后匆忙转身就要走……
“诚意伯,我觉得这句诗写的不够大气!”
杨信突然说道。
刘孔昭愕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很显然对于杨都督突然跟他讨论诗句这种事情很茫然,这个奸贼什么时候关心起诗来了?
“我觉得应该改一改。”
杨信很诚恳地说。
“瀛国公请赐教?”
刘孔昭笑容勉强地说道。
“应该改成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挂遍权贵头!”
杨信说道。
刘孔昭吓得哆嗦了一下。
“诚意伯,这样改如何?”
杨信说道。
“甚佳,甚佳。”
刘孔昭战战兢兢地说完,赶紧以最快速度走了。
“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挂遍权贵头,好诗,好诗,这样改才够大气,哈哈……”
他身后杨信那恍如大反派在被正义勇士背刺前的邪恶笑声响起。
第五四六章 杨信,你这个反贼
伴着杨信那邪恶的笑声,南京城勋贵官员迎来最黑暗的日子……
这里又不只有那些爵臣家。
事实上并不是说有爵位才算得上勋贵,爵臣只是最高等级,但爵臣之下还有一大堆世袭官职,光南京锦衣卫系统,就一堆这样的。同样徐家也不仅仅是徐弘基一家,事实上徐家繁衍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庞大家族,这些家族每一个分支,都多多少少有点世袭的官职。
世袭指挥使。
世袭同知。
……
一直到世袭千户百户。
他们全都是寄生于军户身上的毒瘤。
曾经他们的祖先的确是大明的开国元勋们,跟随朱元璋横扫天下,为朱家开创万里江山,但现在他们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毒瘤,寄生虫,既不能为国家出力,也很难真正为国家尽忠。事实上也真没几个,二十年后异族攻陷这座城市时候,同样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倒是郑成功和张名振的大军试图来光复它的时候,反而遭到了抵抗,最终功败垂成。
那时候掌握这座城市的人,和这时候掌握它的基本上还是一批人。
所以需要清洗。
需要把这些已经变成垃圾的东西统统清理干净,让这座城市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然后就像两百多年前它支撑朱元璋一统天下时候,让它同样变成这个国家脱胎换骨的起点。
既然要扫,就扫的彻底。
在迅速完成对徐弘基等十八家勋贵的抄家之后,杨都督紧接着下令展开一场大检举,要那些军户们检举世职军官的罪行。
而那些卫所军户这时候当然不会再顾虑什么,毕竟连魏国公这样的都被杨信弄死了,杨都督这是铁了心要玩到底,那还等什么,就直接展开一场新的狂欢吧!紧接着那些军户就涌向负责接受检举的那些训导官们,一桩桩检举那些各卫世袭将领的罪行,而训导官们毫不犹豫地带领他们去把这些人逮捕,然后送到杨都督那里进行处置。
于是杨信的大棒再次举起……
说屠刀过分了。
除了真正罪大恶极,杨信极少真正杀人,但有罪就得处罚,所以他们可以献出田产赎罪……
财产就算了。
抄了十八家勋贵的杨都督如今肥得很,已经看不上这些次一级的,而且这些人财产和十八家勋贵也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要知道光徐弘基家他就抄出金银近两百万。而南京的十八家勋贵加起来,早就已经突破了一千万这个恐怖的数字,不得不说这才是真正的世家。
真正的富可敌国。
毕竟他们和那些士绅不同,士绅不可能每一代都是高官,但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
世世代代都有俸禄,世世代代都有军权,世世代代都有特权,像他们这样的,就是贩私盐都比民间的走私商更容易,因为他们本来就掌握着数万运军。
贩私盐太容易了。
两百多年时间,足够他们积累下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而且这还不算其他的东西,加上那些珠宝,各类货物,甚至他们的粮食,目前情况估计这一波保守也得两千万以上。不过算起来还是不太理想,要知道老李在京城可是夹出据说七千万两,绝大多数都是京城那些世袭勋贵的,而且都是金银。南京勋贵数量虽然少,但一千多万的金银仍旧还是有些偏少了,所以肯定还有藏在地下的没挖出来。
但这也足够用了。
坐拥这笔几乎令守诚钱庄存银翻了一翻的财富,杨都督有足够条件展现一下慷慨……
但只是在银子上。
在田产,粮食上一点宽容的余地都没有,所有世职军官的田产必须交出,最多再根据他们家人口,和普通军户一样一家分一块,毕竟也得给他们吃饭的口粮田,这些人和那十八家勋贵还不太一样。而杨信的恶行依然没有遭到反抗,那些世袭军官就像原本历史上面对建奴时候一样,默默地忍受着,就像被迫剃发易服时候一样老老实实被他荼毒。
不得不说杀过人之后就是不一样。
手上拎着屠刀真有效。
尤其是这把屠刀还正在不断滴血的情况下。
徐弘基等人的死尸,让这些军官放弃了一切幻想,他们不再心存任何侥幸,他们知道反抗就是死,连徐弘基这些都杀的杨都督,是不会在乎再把他们从城墙上踢飞的。过去那些勇敢反抗杨都督的,其实就是知道他不喜欢杀人,抄家,流放,这才是杨信喜欢的,但他真不嗜杀,哪怕郑这些被扔去挖鸟粪的,也一样在海岛上活得很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杨信真的开始杀人了,那就需要考虑考虑反抗的后果了,不得不说咱大清那套就是管用。
就这样在勋贵完蛋后,剩下的世袭将领们也完了。
然而……
杨信的恶行继续扩大。
勋贵被他荼毒了,世袭军官们被他荼毒了,那剩下的正牌士绅们当然也不可能幸免,他们可是杨都督的真正老朋友,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忘了他们的。
上元县顾宅。
“杨信,你这个反贼!”
顾起元咆哮着。
“不要诋毁我的名誉,杨某忠心可昭日月,太初公,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胡说,就是你年纪大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老夫何罪,尔等抄没顾家田产?”
顾起元怒道。
“这个?”
杨信一时词穷。
“我想抄就抄,何须罪名!”
紧接着他恼羞成怒地说道。
顾起元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很显然对杨都督的这幅嘴脸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然后杨信突然笑了。
“太初公,是不是很意外啊?
你们其实都知道,我是个讲道理守规矩的人,所以你们敢和我斗,你们知道我哪怕抄家,也都必须得找到符合大明律的罪名,甚至都不会真得草菅人命。你们知道我遵守规则,而你们只要在规则里面跟我斗,就不用担心什么,所以你觉得我抄没你家田产肯定也得有罪名。
没有罪名我就不能抄。
可是,你们却从没想过我会不再遵守规则。
过去你们都习惯于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下棋,用棋局来定输赢,而你们自认为棋艺都很高超,能够和我对弈下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虽然你们总是输,但至少输的都不算惨,你们觉得有能力和我斗下去。
可是。
我要掀桌子了呢?
那你们还怎么和我玩?我不再和你们博弈了,我直接把桌子掀了,那你们还怎么和我玩?
我要是不守规则了,你们还怎么和我斗?
你问我以何种罪名抄没你们顾家的田产,我的确暂时还没有,虽然真心去找肯定也会有的,我却没兴趣费心费力地去寻找,更没兴趣审问确定罪名。我想抄就抄,我愿意这样做就这样做,我想抄没你们的田产,然后分给那些佃户组建民兵,那么我就直接这样做。
罪名?
需要什么罪名?
我都不讲规则了?我还需要按照规则做事吗?”
他说道。
顾起元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张面孔,但紧接着就无力地长叹一声,整个人都仿佛戳破的气球般萎缩下去,眼看着脸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然后他转过身挥手示意自己的那些子侄,要他们不要再做徒劳地挣扎了。
“瀛国公,请便吧!”
他黯然说道。
“太初公,其实你很清楚,我已经很仁慈了,至少我只要地,既没要你们的财产也没要你们的命,而此刻的我就是把你们全家都杀了,把你的孙女弄回去当姬妾,你也一样没有能力抗拒。所以接受现实是你们唯一的选择,我的确不太喜欢杀人,毕竟都是华夏一脉,又不是异族,除非必须否则没必要杀人,但如果须要杀人了那么我也不会手软。
你最好劝告你那些朋友。
认命吧!
这天已经变了。
这片土地,也已经不是你们主宰的了。”
杨信说道。
这时候他的士兵已经抬出了一箱箱的地契,那些顾家的子侄在那里悲愤的看着,但面对着士兵手中那些上了枪刺的火枪,他们也只能看着,毕竟这东西是真会把他们钉死在地上的。
“瀛国公,你还没赢。”
顾起元强做镇定地说道。
“哈,那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张名振能打赢我,不过看看外面这些士气高昂的军户,你觉得最后的胜利者是你们吗?你们赢不了,因为我的身后是人民,不是你们所说的民,你们口口声声百姓,你们口口声声为民,可你们真得知道人民是什么吗?你们的民不过是士绅,你们的目光太高,看不到更底下的人,但我的民却是他们,是这些你们所说的刁民暴民,那么你们的民有几个人,他们有多少?
商周祚说我是螳臂当车,说我在延续数千年的大势面前,不过是一只挥舞手臂的螳螂。
然而现在呢?
看看外面,看看那些狂欢的人民。
谁才是那只螳螂?”
杨信说道。
第五四七章 砸碎旧世界
然而螳螂们不会承认自己才是那只螳螂的……
“知道当斜阳低垂的时候什么最大吗?”
杨信说道。
“瀛国公请赐教。”
常胤绪笑容僵硬地说道。
“影子啊!
当然是影子了!
正午的阳光下,影子就那么点,但当日薄西山的时候,那影子一下子就拉长了许多,这时候哪怕就是一只螳螂,看着自己的影子,也会以为自己是一只强大的霸王龙。
可惜,螳螂终究是螳螂!
影子就算再长,那也不过是日落前的虚幻。”
杨信说道。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了对面。
他此刻站在秦淮河南岸,而对面就是夫子庙,在庙前的广场上,聚集着此刻南京城里几乎所有遗老遗少们,官员,乡宦,国子监生员,本地秀才,总之完全称得上群贤汇聚。而他们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趴在那里哭,也不用念什么祭文吟什么诗,就是在那里单纯的哭,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向他示威而哭的,他们也知道示威没用,所以这次是真心在哭泣。
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毕竟家里的地都被这个奸贼给抢走了。
这些遗老遗少们此刻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他们抱着孔夫子的牌位,抱着大明历代皇帝的牌位,一下子数千人痛哭的场面何其壮观,还有不少都哭得晕了过去……
“瀛国公此言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那霸王龙为何物?”
常胤绪说道。
“霸王龙?我就是霸王龙!”
杨信说道。
说完他抄起了身边的大喇叭,然后放到了嘴边……
常胤绪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庶民们,拿起你们的棍子,让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家伙,让这些曾经奴役你们,欺压你们,榨干你们最后一滴血汗,还把你们像野草般世代践踏在脚下的家伙们见识一下你们的力量。去用你们手中的棍子,打断他们的腿,打碎他们的骨头,打碎属于他们的旧世界,让他们的惨叫声,为属于你们的新世界降临吹响震天的号角!”
杨信抽疯一样吼叫着。
然后下一刻无数拎着小板子,也就是笞刑用的毛竹片的青壮,从两旁的街巷蜂拥而出,瞬间淹没了那些遗老遗少……
“看,这才是霸王龙!”
杨信转头对常胤绪说道。
后者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看着那些在竹板暴打中惨叫的遗老遗少们。
而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杨庆完成了他掀桌子的最后一步,因为这些被狂殴的遗老遗少们里面,还有此刻南京的绝大多数地方官员,
应天府尹在里面。
江宁和上元两个县的知县也在里面。
甚至就连南京六部,都察院,各寺,总之所有衙门,还留在城里的主要官员也都在里面,在被打得血头血脸之后,这些理论上依然管理着这座城市的官员们统统被逮捕候罪。
不是治罪。
杨都督是忠臣,得按照程序来。
他们身为南京的官员,受大明皇帝所托为他管理这座城市,但面对逆党的进攻,却坐视那些勋贵开城迎降背叛皇帝陛下,虽然不能说同谋,但这个失职也是少不了的,所以统统滚到一边去待罪吧!然后杨都督担负起原本他们的责任,为了更好的整合力量保卫这座城市,他不得不进行一些改革。
在南京城内打破旧的两县制重新划区,就按照过去的五城制划五区,户籍上也不再有限制……
过去南京城的户籍很繁琐。
本地民籍,匠户,尤其这个的数量极多,朱元璋是传统思路,匠户分区居住,每行都在自己的坊,南京城内手工业十八坊。
还有军户。
还有商户的聚居区。
在他那时候的确井然有序,但到现在两百多年过去早一塌糊涂了,大量流民涌入这座城市,早已经冲垮过去的秩序,而民间工商业的极度发达,让坊的界线名存实亡,此前也一直在不断地改革,一直改到现在开始实行保甲制。
但原本的坊也没取消。
想要真正建立有效行政体系,而且还是军政合一的,那就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区对应军,一个区组建一个民兵军,区以下把旧的坊也罢,字铺也罢,保甲也罢,统统都推了。然后从县衙拿出图来,也就是县衙户籍册里的原始档案,大明的户籍管理就是画地图,多少户在一幅地图上,这个图就是最基础的划分。无论城市还是乡村都是如此,城市多少图构成坊,郊区多少图构成厢,乡村则多少图构成都,说白了就是一个地图集一个基础行政单位。
那么这个图就是最明白的。
然后根据各区的图数,再继续分为五个都,一个都组建一个民兵旅。
然后再继续分。
都下面就是街,以临近的街道来命名,一个街一个民兵营。
然后是队。
到队一级就不再往下分了。
最终五区二十五都一百二十五街六百二十五队,但过去的军民商匠甚至乐户乃至奴籍统统取消,无论过去是什么,现在都是一个统称……
公民!
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
区长兼民兵军长,都长兼民兵旅长。
这个杨信直接任命。
街长和队长自己推选,先推选出队长来,再由队长们凑在一起推选街长或者民兵营长,不过杨信会给他们派训导官,训导官配属到队。主要是教他们军事知识,救护甚至救火等基础知识,当然,还有一个杨信不公开支持但默许的,就是给他吸收那些狂信徒。
于是在原本的三十个旅……
实际上很快经过筛选,最终保留了五个军五万多人,在这五个军的基础上,杨信又得到了五个民兵军。
他自己的家丁不算。
家丁们主要任务是配属到这些军和民兵军里面做骨干。
五个正规军负责守城。
五个民兵军负责城秩序和后勤支援。
这不算多。
这时候南京城内的市民数量保守估计也得超过一百五十万,甚至很可能突破两百万,十万青壮算不了什么,尤其是现在属于围城期……
当然,这样说有点夸张。
实际上张名振那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围城,而且因为阅江楼的重炮锁江,长江航道实际上在城的控制下,另外钟山方向有玄武湖阻隔,张名振同样围不了,五万大军如何围一座如此巨大的城市?所以刘孔昭和常延龄才毫无危险地出城,但南京各处城门在杨家家丁控制下,想出城也是得杨信允许的。
不过这种情况下,城的确很多行业都已经停滞,就靠杨信手中的银子和存粮生活。
当民兵也是谋生手段。
而剩下的各行各业,也全部转入战争状态。
这座城市可是有数十万手工业者,而五万正规军需要的武器军服之类,包括守城消耗的弹药,这些统统交给城工匠了。
没有原料?
刨厕所土制硝。
硫磺先用库存,以后会从外面运来,实际上这东西用不了太多,南京这样的城市都有大量储备,包括火药的储备量也很高,但就是那质量不忍直视。
做万人敌可以。
但用作枪炮弹药就差多了。
没有足够的铜铁?
拆!
去那些府邸,官衙,不够还有皇宫里面的,能拆的都拆了,就是寺庙的大钟都拆下来,然后砸碎了重新回炉冶炼制造枪炮。
没有足够的燃料?
拆!
把那些豪门贵族家的亭台楼阁都拆了,那些高档家具也拆了,楠木就不能烧木炭吗?黄花梨就不能烧木炭吗?再不够把他们家的树都砍了,实在还不够就去皇宫拆那些不重要的建筑,一切都要为守城服务!当年金军围汴梁时候,守城军都能把五国城地窖主人的花石纲拆了当弹,咱们去皇宫拆几座不重要的房子,太祖在天之灵会支持的。
实际上也拆不到皇宫。
毕竟外面还有那些勋贵府邸,勋贵府邸不够还有士绅的园子,他们那些坐着吟咏风月的凉亭,拆了那也是好大一堆木炭。
总之一切为守城服务。
包括那些原本制作宫廷刺绣的女工也改成做军服绣军旗,她们的技术堪称巧夺天工,所以绣出来的军旗肯定比别人更威武。包括那些乐户也有用处,组织起来每天在军中巡演,反正杨都督有一千多万现银,请那些训练了一天的士兵们看戏放松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那些才子佳人就不用了。
要演喜闻乐见的。
比如说什么窦娥冤之类,旧的不够就写新的。
写现实点的。
杨都督手下也不是没有文采风流的创作班子,他提出创意这些人负责写,什么白毛女之类的,这些统统要变成大明版然后搬上舞台。
那些秦淮名妓也别吟诗了。
都改成唱歌。
同样创作新的教她们唱。
可惜杨都督音乐水平差,要不然让她们唱国际歌也不错,想想秦淮佳丽们在民兵面前高唱国际歌,杨都督就感觉有一些久违的激动。不过即便如此她们也有的是可唱,什么满江红之类的,还有辛弃疾,张孝祥这些人的词,更何况民间小曲也有的是。
整个南京城,就这样迅速被打造成一台开始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用隆隆的轰鸣声,迅速掀开一个全新的时代。
(今天两章,第二章晚点,昨天家里来客人,没写)
第五四八章 大力出奇迹
“这是被榨出的奇迹啊!”
杨信站在聚宝门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雨花台。
那里一片繁忙。
无数被附近士绅亲自率领家奴驱赶来的壮丁,正在默默工作中,不时可以看到监工扬起的鞭子,而在他们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大同军,一个个支起火枪拎着长矛,确保这些壮丁不会偷偷溜走……
他们在修一座堡垒。
不过准确说其实是一个巨大的三角护墙,部分利用雨花台本身,部分采用就地堆起夯土和木头,最终形成一个很厚的,仿佛回旋镖的东西……
张名振已经想出了攻破南京的办法。
他当然不会真得就想拿那些九斤级别的重炮轰开这座城市。
那东西毫无意义。
第一天他就是纯属泄愤而已,他愤怒地向聚宝门打了数百发炮弹,唯一的收获也只是城墙上打出一个个坑坑洼洼,就仿佛脸上长出的麻子,甚至都不一定算的上麻子,相对于这座铜墙铁壁一样的城堡来说,更像是雀斑。
这样肯定是没有意义的。
他需要更重的大炮,能够真正轰塌南京城的大炮,他的九斤炮的确轰不开南京城,甚至就连十八斤都够呛。
所以他必须重新铸造真正的超级巨炮。
万斤巨炮。
南京之战无比重要。
只要能攻破南京城,杨信在江南也就玩不下去了,不仅仅是他,同样清楚这一点的江南士绅和官员,也在竭尽全力帮助他打赢这一战,所以各地士绅搜集了最好的工匠和大量的铜,源源不断运到他这里。就在南京城外,就在雨花台上就地铸造十二尊超级巨炮,炮弹重达四十斤的万斤巨炮,实际上不只万斤,而是一万五千斤。
不仅仅是这些,甚至还在上游筑坝引走秦淮河的河水。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秦淮河的水量本来就在不断减少,他们在上游筑坝挖掘一条水道,将秦淮河的河水引入另外一条入海水道,这样剩下很浅的河水会被寒冷冻成足以通行的冰盖,彻底解除它对攻城的阻碍。
毕竟这条河也很宽。
等到万斤巨炮铸造出来,就可以用那些巨大的炮弹硬生生轰出缺口,然后全军越过秦淮河直接压过去强攻,所以在大炮还没铸成和秦淮河引水工程还没完工的情况下,张名振是不会真正发起进攻的。
进攻也没用。
他太清楚这座城市的防御能力。
但这些巨炮需要堡垒,也就是他们现在正在修筑的。
这道更像是堤坝的堡垒保护后面的铸炮工地,里面是十二个青砖和水泥砌筑向前贯通的洞窟,里面夯实的地面铺设木制轨道,铸造好的大炮通过轨道一点点推到洞窟里面架好,然后就在里面向南京城射击。主要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大炮太沉重了,根本不可能在外地铸造,然后再运到这里搬运到雨花台上,而且还得是在城墙上大炮的射击中。
只能就地铸造。
而且接下来的炮击,一样也得在城火炮射程。
毕竟这东西想凿开城墙,必须得尽量靠近,万斤巨炮的确很夸张,但万斤巨炮也不过四十斤炮弹,咱大清的万斤炮其实都是三十多斤弹,如果距离远还是没什么用,四十斤也不过是两块城砖,动能不足凿不动城墙,那不是表面一层然后里面夯土,那是纯实心的砖砣子。
如果缩短炮管增加口径,的确可以打百斤弹,可那样射程就更短了。
想增加射程也可以。
但那样还得继续增加炮管长度。
十九世纪早期英国六十磅以上级别的岸防炮都能打三公里以外,但重量达到九吨级别。
而且这时候射程增加也没用。
因为这时候大炮的射击技术支撑不了太远,在雨花台上射击城墙,两里多就是极限了,这个距离可以保证准确性,威力也还可以,可以说是均衡。唯一的问题是城的大炮肯定也能够到他们,杨都督的臼炮可让团练记忆犹新,虽然南京城没有臼炮,但有的是工匠,杨信难道不会铸造啊。
最终结果,就是逼出了这个拿到欧洲也堪称壮观的攻城战术。
“打一炮调戏他们一下!”
欣赏着这壮观场景,杨信心满意足地说道。
他身旁八尊从杨家兵工厂刚刚拖过来的十八斤炮,立刻对着远处正在修筑的堡垒喷出火焰。
炮弹转眼就在那里打得泥土飞溅。
那些民夫惊恐地四散逃跑,但那些大同军立刻开火警告,他们只好在监工的皮鞭威慑下,继续回去战战兢兢地工作。而就在同时,雨花台下壕沟连接的大同军炮兵阵地上,反击的炮弹紧接着射出,徒劳地撞击着聚宝门那铜墙铁壁般的城堡……
“哈哈!”
杨都督得意地狂笑几声走了。
而此时的上海码头。
“等轩公,求您快想法子救救南京百姓吧!”
刘孔昭很夸张地扑倒在商周祚脚下,把后者吓得赶紧同样趴下,搞得就像是拜天地一样……
“诚意伯,您这是折煞下官。”
他惶恐地说道。
然后刘孔昭悲从心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诚意伯,世子,你们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商周祚茫然说道。
他后面一帮大小官员,包括礼部尚书董其昌,全都一起趴在那里疑惑地看着这两人,他们并不知道南京的情况,因为南京全城封闭,除了刘孔昭二人,至今也没别人逃出,而刘孔昭二人出城后直接登船顺流而下,中途根本也没在别的地方停留……
也没必要停留。
镇江城被忠勇军包围了。
之前天启已经下旨镇江归昭义,虽然杨都督没接旨,但忠勇军接旨啊,所以他们包围镇江城,要求接管镇江,虎威军正在和他们对峙中,这也是虎威军不敢加入大同军的原因。不加入就是和忠勇军之间防区争端,最多对峙,加入就是敌人了,毕竟大同军还没得到圣旨招安,南京兵部尚书虽然下令不许攻击,但忠勇军又不受南京兵部尚书节制。
刘孔昭除非去江北,否则沿途没有救兵可求。
但江北能搜罗的军队都在凤阳警戒,那里可是还有数万家杨家庄户,随时能拉出超过三万精锐。
江北士绅可都提心吊胆呢!
刘孔昭能求的救兵,只有商周祚这边,江南总兵杨肇基,松江及常熟,太仓甚至通州等地士绅,再次拼凑起来的新常胜军,原本的常胜军已经在苏州投降大同军了。而新常胜军以之前辞官回籍的御史沈犹龙为统制,他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这支新常胜军扩充至万人,虽然水平和沈廷扬部差距很大,但依靠着松江强大的工业实力,装备上丝毫不逊色。甚至就连杨肇基所部官军,在松江士绅饥不择食地支持下,也都得到全面换装,所以目前商周祚手下也有两万多迅速武装起来的新军。
他还有舰队呢!
除了操江水师的,还有上海海关缉私队水师。
可以说这是文官在江南掌握的最强武装,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保住松江和苏州北部各地,另外防止忠勇军越过长江。
“等轩公,杨逆血洗南京!”
常延龄悲号一声。
“那逆贼屠城了?”
董其昌惊悚地说道。
“也差不多了,魏国公,抚宁侯等人都被他残杀,南京爵臣就只剩下了怀远侯和我刘家,其他全都被他杀害,家产抢掠一空,最惨的是灵璧侯甚至被他一刀砍成两端,受尽折磨而死,死尸都是拿盆抬回去的。”
刘孔昭擦着眼泪说道。
“丧心病狂!”
商周祚一巴掌拍在地上怒喝道。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趴在地上,赶紧起身把诚意伯二人扶起,后面那些很敷衍地怒斥几句奸贼……
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信这么干属于日常操作,他要是不这么干才见鬼呢!
但这不关这边的事,他就是真把南京屠了,也不关这边的事,出兵救援什么的就扯淡了,松江及各地士绅凑钱,武装起这两万多军队,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田地的,又不是为了保南京的勋贵士绅。
“诚意伯放心,我松江百万之众,断不能容此逆贼荼毒百姓!”
董其昌义正言辞地废话。
其他官员士绅纷纷同样义正言辞地废话。
“诚意伯,世子请放心,下官这就将杨逆恶行上奏,另外做露布以邸传布告天下,使天下皆知此贼残害魏国公诸公事实,并行文各省督抚,约会共同上奏请陛下发兵讨伐,须知这天下还有正义,下官就不信了,大明两京十三省衮衮诸公还敌不过一个逆贼!”
商周祚说道。
然后群情再次激昂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名军官骑着马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人群外面,一同迎接的杨肇基随即走过去说了几句话,紧接着又同样焦急地推开人群走到商周祚面前,后者疑惑地看他……
“督师,北洋水师要进长江。”
杨肇基低声说道。
“拦住!”
商周祚很干脆地说道。
“操江水师拦不住,那四艘战列舰在里面。”
杨肇基低声说道。
商周祚深吸一口气……
“请出尚方宝剑,我倒要看看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他说道。
第五四九章 银弹攻势
吴淞口。
“黄提督,别忘了你的身份!”
商周祚怀抱尚方宝剑,一脸正色地看着面前将领。
后者则一脸纠结。
这是北洋水师提督黄胤恩。
北洋水师虽然在杨信控制下,但终究不是杨信的私军,水师提督还是得朝廷任命,这不是过去葛沽海防营的水师营,那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编制而已,原本葛沽海防营就是水陆两军加起来两千多人,但杨信接手前水军的战船都没了,他自己的拖网渔船还是从那里买的。他可以尽情把水师营上下全换成自己人,北洋水师虽然是从水师营发展起来,但水师提督是总兵级别的,必须得天启任命,而且按照规矩最少得挂都督佥事。
九千岁让孙承宗提供些人选然后他从里面挑。
杨信挑了黄胤恩。
原本登莱总兵下属副将,挂都指挥使衔,升一级挂都督佥事衔,副将变提督也无所谓,提督就是职务而已,并不是什么官衔。
太监还一堆提督呢!
这个人原本是沈有容手下,主要就是负责海运的,懂事,老油条,不指望他指挥打仗,北洋水师上下舰长全是杨信的人,打仗哪需要他,杨信选他就是因为他懂事,不会做蠢事,真打仗他就靠边。
反正北洋水师在目前东方海洋上完全是无敌的。
四艘战列舰呢!
但现在……
“督师,末将是奉总督沿海军务的将令运输一批物资送南京,这里还有瀛国公手令。”
黄胤恩低声说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身旁的副将,后者面无表情地拿出杨信手令,然后对着商周祚展示了一下,上面总督沿海军务的印章赫然在目,甚至还有杨信那一直让人嘲笑的签名。
“杨信已谋反,你还奉什么将令?”
商周祚冷笑道。
“督师,末将未接到圣旨。”
黄胤恩说道。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属于杨信直接下属,两洋水师都直接隶属杨信的总督沿海军务节制,皇帝又没承认杨信造反,这边爱怎么说都没用,在皇帝没下旨之前,杨信就依然是总督沿海军务,同样他就得归杨信直接指挥。其他除非圣旨,否则谁的命令也没用,因为两洋水师不归五军都督府节制,同样也就不归兵部调遣,别说南京兵部,孙承宗的命令都没用,只有圣旨,或者杨信的命令可以指挥。
但是……
这次不一样啊。
“督师,北洋水师只认圣旨和瀛国公手令,没有圣旨,督师说瀛国公谋反就谋反了?
若末将说督师谋反呢!”
那副将说道。
商周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据说当年和杨信一起贩私盐的水手,后来一同前往辽东并立功被神宗赐锦衣卫籍,从杨信创建葛沽海防水师营就在水师中作为主要军官。这些年在杨信手下一直升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并以锦衣卫指挥同知充北洋水师副将,也就是说这是杨信的亲信。
嫡系中的嫡系。
类似黄镇那样的,这时候黄镇都是都督佥事了。
不过,这又能怎样呢?
北洋水师本来就是杨信嫡系,黄胤恩只是个摆设而已,商周祚当然不会连这都想不到。
“胡闹,陛下远在京城,岂能尽知江南,杨信在南京残杀魏国公在内一公九侯八伯,南京勋贵还没遭其毒手者仅怀远侯及诚意伯,诚意伯及怀远侯世子冒死逃出,如今就在上海,难道这还不够?
黄提督,你要明白自己身份!
你是朝廷的武将,不是那杨逆的家奴。
你的确是杨逆旧部。
但如今杨逆公然造反,你需要的是与其划清界线,本官也不为难你,这里有松江士绅备下三十万犒军银,速速带着你的舰队,带着三十万两银子回威海卫待命。
否则即为附逆!”
商周祚喝道。
后面亲兵迅速捧过一个小匣子然后打开。
里面是一摞银票。
这时候因为守诚钱庄带动,本来早就大量使用会票等汇兑票据的各大钱庄,同样开始打造专门的银票,毕竟这种东西又不难,守诚钱庄建立正规的汇兑体系,肯定会引起其他钱庄效仿。商周祚的法宝就是银弹,以北洋水师的实力,拦截是肯定拦不住的,但炮弹不行有银弹,军队不行有银票,真金白银的威力有时候同样强大。
黄胤恩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看了看副将,他说话不算,这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不过后者的目光中也露出了一丝贪婪,但却向着他微微摇了一下头。
他立刻心中就有数了。
“督师,末将说了没用,水师所有舰长都是瀛国公的人。”
他说道。
商周祚微微一笑。
后面又一个亲兵捧着小匣子上前。
“一样多,他们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一指身后的黄浦江上……
“告诉北洋水师的将士们,回威海就拿银子,若还想继续进长江,那么就是附逆,这里的战舰和大炮会让他们后悔的。”
他自信地说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副将,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位兄弟觉得的如何?”
商周祚笑着问道。
“末将一切听提督的。”
副将说道。
而黄提督则抬起头看了看黄浦江上那些小巡洋舰和蜈蚣船,然后再回头看看远处那四艘恍如山岳般的战列舰,那里侧舷两排炮门打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伸出……
“督师,再加四十万凑个整数呗。”
他回头微笑着说。
“黄提督!”
商周祚怒道。
“督师,末将觉得值这个价!”
黄胤恩说道。
的确,他值一百万两,四艘战列舰和十六艘大型巡洋舰,对操江水师和缉私队那些小型巡洋舰拥有绝对的优势,后者上面最大的炮几乎是他最小的,后者是廉价的松木,而他的战舰全是橡木甚至部分柚木,双方开战的结果,完全就是单方面碾压。虽然前面还有吴淞炮台,那里刚刚装上了八千斤巨炮,的确可以对他的舰队造成很大威胁,但问题是他进长江根本不需要走前面。
这时候长江口最主要深水航道是海门水道。
他来这里只是因为杨信的命令就是让他必须先到吴淞口走一趟。
但如果吴淞炮台不放行,他大不了转头走海门水道,操江水师这些破船在没有炮台支援下和他海战……
黄提督唯有一笑而已。
哪怕他不是以水战擅长,也知道自己一艘战列舰就能灭这一堆。
那就得讨价还价了。
“一百万就一百万,若黄提督能加入讨逆,别说一百万,两百万都有!”
董其昌说道。
两百万而已,这些年疯狂涌入的海外白银,让松江士绅真不是太看得上这个数字。
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家中坐拥百万亩田产的董大师,这种时候比谁都慷慨,毕竟他是松江府头号大地主,杨信不除,他家早晚会被分田地了。
黄胤恩犹豫了一下,不过旁边副将依旧低着头。
“末将终究是瀛国公提拔起来的,瀛国公对末将有知遇之恩,纵然瀛国公辜负圣恩,黄某亦不敢与之为敌,黄某当退归威海,解甲以待圣裁。”
他说道。
“随黄提督便。”
董其昌带着一丝鄙夷说道。
说完他向商周祚点了点头,后者一挥手,那俩亲兵把匣子递给了黄胤恩的亲兵,不过副将紧接着拿过,亲自抱在怀里,紧接着董其昌身后一个人走上前,同样拿出一个匣子给他摞上去,很显然他们就是准备了一百万。他们不怕黄胤恩反悔,这是银票,需要到发票的钱庄兑现的,而发票钱庄是江浙士绅开的,这么大数目兑现也需要时间,黄胤恩反悔的话,大不了到时候不兑现就是了。
实际上最后是不是真兑现还两说,如果他们还需要黄胤恩就兑现,如果以后黄胤恩没用了……
那还兑现个屁!
黄提督贪婪地看着副将手中的匣子,一百万两啊,大不了拿出一半收买军官和士兵,然后一半自己和副将分,就算后者拿大头,他也少不了二十万,说到底银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狗屁。
至于那些舰长和水兵会不会答应……
谁会拒绝银子?
副将都没扛住,他就不信那些人能扛得住银弹。
“督师,末将告辞!”
他说道。
说完他向商周祚二人行礼,然后转身返回岸边等候的小艇,那副将脱下披风把匣子包起来,背在背后一言不发地跟着,黄胤恩想说些什么但却被他阻止。
黄提督也没废话。
这种事情还得召集各舰舰长商议。
不过有副将带头,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说到底银子人人爱,杨信的嫡系又如何,还不一样是倒在了银弹面前。
紧接着他们二人返回旗舰,沿着绳梯一前一后爬了上去。
“传令,召集各舰舰长……”
黄胤恩说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面前的官兵们表情不对,他茫然地看着他们,紧接着下意识地转回头,一支短枪蓦然顶在了他脑门上,而这支最新式燧发枪的龙头正在落下……
(今天和昨天一样。)
第五五零章 讨逆,全国讨逆
北洋水师副将,当年黄镇那艘船上的水手之一,后来改姓的杨益,看着地上黄提督的死尸,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还敢背叛瀛国公?”
他鄙夷地说道。
前面那些水师官兵很自觉地拔出了枪,然后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黄胤恩的几个亲兵。
后者以最快速度扔掉武器,一脸尴尬地举起双手。
“传令,各舰瞄准岸上这些大老爷们自由开炮!”
杨益收起枪说道。
这时候水师军官及陆战队,已经开始换装燧发枪,这种东西在技术上完全没问题,就是成本比较高,毕竟那些压板弹簧需要锻造,而且还得经过复杂的热处理,必须得是真正技艺高超的工匠才能做出。但两洋水师的陆战队因为特殊性,设计中就是要时不时出去欺负人,所以杨都督很豪爽地给他们配上了这个,法国最早的燧发枪军队也是海军的陆战队,毕竟火绳枪登陆作战很不好用。
伴随他的命令,这艘拥有双层火炮甲板的战列舰上,所有军官和士兵全都忙碌起来,一尊尊二十四斤炮的炮口从炮门伸出。
短重炮。
长炮。
甚至甲板上还有专门用于发射开花弹的四尊二十四斤臼炮。
这艘战列舰所有大炮瞄准岸边。
就在同时伴随桅杆上水兵发出的旗语,后方另外三艘几乎一模一样的战列舰上所有炮口同样瞄准岸边,而他们炮口指向的,正是一身红袍的商周祚和董其昌,不过后者明显没有意识到危险,在他们看来自己的银弹攻势不会失败的。
“收起来!”
杨益把他背上的包裹扔给舰长。
后者随即接过然后打开,看着里面的银票立刻发出一声惊叹……
“咱们黄提督就被这东西迷昏头的?”
舰长惊叹道。
“他太年轻了,这家钱庄是苏州几个世家合伙开的,京城的确有分号,甚至登州也有分号,但京城的钱庄总共存银也就五十万,登州的不足五万,北直隶和山东所有分号加起来,都未必能支付这一百万,难道他还想自己去苏州取银子?”
他看着头发花白的黄提督,紧接着说道。
“他取不出,但咱们公爷可以!”
杨益笑着说道。
“那倒是得收好了!”
舰长说道。
就在同时,他们脚下的一个个炮口喷出了火焰……
“这些狗东西!”
岸边的商周祚,看着仿佛火山爆发般的战舰,愕然发出了悲愤的惊叫。
几乎同时炮弹呼啸落下。
岸边那些官员和团练士兵一下子炸了窝,巨大的炮弹在他们中间恍如陨石般落下,哪怕实心弹也依然砸出一片血肉飞溅。而远处另外三艘战列舰侧舷火光和硝烟同样喷射,更多炮弹从这些一下子被硝烟笼罩,仿佛带着妖雾的巨兽般的战舰射出,然后狂风暴雨般落在他们中间。
在炮弹激起的泥土和血雨中,也算饱经风霜的商尚书惊恐尖叫着,丝毫没有形象地跌跌撞撞狂奔,然后一下子和同样没头苍蝇般的董其昌撞在一起。
董大师满身泥污,头上的官帽也掉了,那双能够画出传世名作的手上还有几道划伤。
“跳到水里!”
商周祚拽着他喊道。
下一刻一声怪异的呼啸在头顶响起。
他俩愕然地看着一个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不过威力很弱,落地后弹了一下,然后在地上缓慢滚动着,一点火光随着它滚动隐现……
“虚,虚惊一场!”
董大师擦了把脸说道。
下一刻那炮弹化作一团爆炸的烈焰,巨大的力量带着硝烟和泥沙撞击而来,商周祚眼看着董大师的身体飞了起来,直接撞在自己身上,两人一下子倒进旁边泥水。不过好在终究是黑火药开花弹,哪怕二十四斤炮弹威力也有限,紧接着商周祚第一个挣扎着爬起,而董大师却被一块弹片打在腿上……
这条腿是废了。
好在腿废了影响不了他作画。
在董大师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商周祚愤怒地看着那四艘战列舰。
后者依旧在不断喷射火焰。
哪怕只有一侧对着这边,四艘战列舰上也是一百多尊大炮,它们齐射的场面足够壮观,同样它们每分钟投射出的炮弹也足够凶残,整个码头上那些官员和团练恍如被野狗追赶的鸭子。
还有人在向水师呼救。
但无论操江水师还是缉私队,全都在黄浦江上老老实实看着。
没有敢上前的。
很显然他们也被吓傻了。
这还是这些新式战列舰在建成后第一次发威,原本对它们只是感觉船大炮多的旧水师将领们,这次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等级的差距,完全没法打啊!这里的确有一百多艘乱七八糟的战舰,甚至还有二十多艘算得上新式的巡洋舰,但面对这四艘战列舰真打起来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估计人家一轮齐射就能打沉好几艘。
“思白公,咱们也得造这个!”
商周祚说道。
可怜的董大师只能以惨叫回应他。
肆虐了十几分钟后,北洋水师调头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般,带着满足感扬长而去,它们紧接着乘潮转入海门水道,在崇明士绅惊恐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进入长江,然后畅通无阻地驶往上游。
就在同时,返回上海的商周祚再次上奏杨信已反,在南京残杀魏国公在内一公九侯八伯,并且上奏北洋水师叛乱炮轰吴淞口,重伤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上奏很难有下文,至少目前来讲,就算天启真抛弃杨信也不会动手,毕竟杨信的屯垦区直接威胁京城。
就连北洋水师都不会有下文,威海卫一带同样已经被杨信控制,这些水师军官都是杨家庄户出身,士兵多数都是登州一带渔民和军户,刘公岛新建的要塞堪称铜墙铁壁般。
朝廷治罪?
派去的官员估计想活着踏上刘公岛是不可能了。
但商周祚也没指望这些。
就在上奏的同时,他也开始鼓动苏松甚至浙江士绅,迅速开始建造类似的战列舰。
不就是银子嘛!
这时候是在乎银子的时候吗?
至于技术不值一提,那些在各地贸易的荷兰人什么不懂?甚至他们在巴达维亚还有自己的造船厂,葡萄牙人在果阿同样也有,就找他们帮忙建造呗,虽然时间上来不及,但必须从长远考虑,万一这场战争真得旷日持久下去呢?
北洋水师时不时炮击一下,甚至封锁一下贸易,那损失就不是那点造舰的银子了。
实在不行干脆直接买。
从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甚至西班牙人那里购买,总之江浙沿海必须有一支能够阻击北洋水师的舰队。
另外他就像对刘孔昭所说,在上奏的同时,以露布也就是公告的方式向各地描述杨信在南京的恶行,而且以公文形式邀请各地督抚共同讨逆锄奸,这算是正式抛开天启了。皇帝爱怎样怎样,你不是始终不肯承认杨信造反吗?那我们不用你承认了,我们自己来解决他,但解决完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认你这个皇帝,那就真得很难说了。
我们能解决杨信了,干嘛还要继续忍受你这个昏君。
大明又不是就你一个选择,随便找个符合审美的藩王就是了,正好桂王那些也已经就国了。
你不好好干?
你叔叔们都在等着呢!
而且商周祚的邀请立刻就得到了福建巡抚朱一冯响应,泰兴籍的朱巡抚第一个在福州宣布讨逆。
福建士绅坚决支持。
他们迅速找来正在与李国助争夺李旦遗产的郑芝龙,由后者组建福建团练……
这时候郑芝龙已经夺取李旦在倭国的绝大多数产业,他得到了荷兰人的全力支持,另外还有颜思齐等主要海商做同盟,他们更渴望回到过去那种随便走私的时代,杨信的插手毁了他们的好日子。过去李旦的威信足够压制他们的不满,但李旦死后,继承人李国助肯定没这本事,而且南洋公司逐渐挤压他们的份额,他们对南洋公司早就怀恨在心。
李家无所谓,因为李旦的亲信许心素就在南洋公司当总办,李国助早就是股东之一。
但颜思齐等人不是。
包括郑芝龙。
李旦一死,这些过去被李旦以积威控制的海商兼海盗,迅速结成同盟夺取李家在倭国的产业。
李国助则与南洋公司结成同盟,尤其是和台湾的杨家势力合伙。
这段时间一直明争暗斗。
朱一冯就是看到这一点,才拉拢郑芝龙,颜思齐集团,借助他们讨伐杨逆。
而福建士绅的目的同样是毁掉杨信建立的海关体系,尤其是逐渐做大的南洋集团,然后让沿海贸易回到大家最爱的走私时代。说到底福建士绅暂时还不用面对分田,原本不需要和朱巡抚一样着急的,没有足够的利益,尤其还得是核心利益驱动,他们原本不需要这么早跳出。
可李旦死后失控的海上贸易格局,给了他们足够的动力。
随着朱一冯举起讨逆的大旗,一场整个大明范围内的讨逆浪潮,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五五一章 分崩离析的大明
朱一冯的讨逆大旗举起后,紧接着归德籍江西巡抚田珍同样举起讨逆的大旗。
之前那个已经撤职。
毕竟哪怕是九千岁的党羽,一连失败那么久也不能继续用,田珍不是九千岁党羽,准确说是中立派,但这种时候中立派也不行,就连阉党都一片讨逆声……
毕竟杨信太招人恨了。
他贪赃枉法,时不时抄个家,哪怕在各地垄断金融,就是那些商号在各地招诱刁民,这些大家都能忍,说到底谁也不想招惹他,只要不是逼急了,没必要惹这种疯狗。可杨信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这个就真得忍无可忍了,哪怕无锡式的也不行,北方士绅其实更害怕,南方士绅好歹还有工商业,还有退路,但北方士绅除了土地还有个屁。
之前的确不敢干。
毕竟大家都知道杨信的战斗力。
可现在江南士绅已经把他包围在南京城内了。
打落水狗谁不干?
实际上他们很大程度上也是被商周祚坑了。
商周祚宣传时候当然不能说打开南京很困难,也不会说北洋水师的大炮多么狠,他只会描述江南的形势尽在掌握,不日即可光复南京,用万斤巨炮将那逆贼万段。
外地士绅很难知道真实情况,他们除了商周祚的露布外,也就是自己的信息渠道传播。
传播过程中肯定有夸大。
而且目前看事实的确就是大同军包围南京,将杨信困在里面,而忠勇军和荡寇军则被虎威军,大同军,朝廷的官军,共同包围在昭义,杨家在凤阳的庄户被漕运总督吕兆熊拼凑的两万江北军和淮安庐州等地团练盯死,杨家在北方的庄户同样也动不了,可以说这个逆贼完全孤立在南京城内。
唯一的问题就是天启不承认杨信造反,还在继续保这个爪牙。
但现在顾不了他了。
再说这个昏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没必要指望他,实际上传说皇帝陛下已经根本不管外事了,因为他的那个什么蒸汽机已经到了关键阶段,甚至别说是外事了,就连乾清宫他都很少回,完全吃住都在科学院。
就跟中了邪一样。
外界事务全是魏忠贤在管,而魏忠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杨信造反的。
这个昏君完全没指望了。
紧接着郧阳巡抚毕懋康就在郧阳举起了讨逆大旗……
就是造自生火铳那个。
不过这时候用不着他了,现在大明转轮打火枪多如狗,燧发枪都已经在两洋水师成为制式武器,毕巡抚专心讨逆就行,他在郧阳挑选官军精锐迅速组成一支三千人的讨逆军,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南下荆州。
然后是总督湖广江西军务兼湖广巡抚蔡复一。
他在武昌举起讨逆大旗。
而且还逼迫楚王,荆王等境内一堆藩王,联名上奏为徐弘基等人诉冤,他在武昌集结包括郧阳巡抚和随即加入的偏沅巡抚派出的,总计两万大军誓师东下浩浩荡荡前往安庆。他不会参与进攻南京的,就是和吕兆熊一起盯住凤阳的那些杨家庄户而已,毕竟吕兆熊的两万人有点不够,那些庄户真造反,指不定是谁灭谁呢。
而总督四川云贵军务朱燮元逼着蜀王上奏,而黔国公则主动上奏,同样为徐弘基等人诉冤,他和贵州巡抚王三善紧接着下令川贵滇各军进入警戒状态,缺饷的发饷缺粮的发粮,严防境内土司支援杨信。
至此几乎大半个大明,都已经完全脱离天启自行其是。
“这何止是东南互保,简直就是要玩各省自治啊!”
杨信还挺得意的。
“公爷,您就收了神通吧!”
王体乾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他是奉九千岁命令,前来拉住杨都督的,这个阵势把九千岁也真得吓坏了,整个大明几乎可以说正在面临着分崩离析。
实际上已经算了。
浙江完全落入大同军掌握。
南直隶六部已经完全不管京城六部开始自己发号施令,现在就连其他各省也开始卷入,福建巡抚朱一冯以讨逆为理由,截流部分税款,湖广及江西等地,同样以讨逆为由停止向藩王支付俸禄用于军务,再继续下去这样的会越来越多,那时候皇帝就该号令不出京城了。
“王公公,我如何收神通?”
杨信说道。
“公爷,九千岁的意思是陛下下一道大赦的圣旨,此前种种全都一笔勾销,大同军赦免,许都和张名振同样得到赦免,各地官员擅专之罪全都不予追究。公爷杀魏国公等人之事,无论对与错也同样不再提,重新从各家选人承袭,之前所分田产也依旧按照所分归民兵,另外在别处为魏国公等家重新赐田。
各家抄没的金银算是陛下借用,剩余的归还,其他的以后由陛下以库归还。
但南京士绅的田产得归还。
左右也没真分了,魏国公等人的自然不能失信军户,再说不少的确也是他们侵占的官田。
但士绅的不能再分了。
至于水师炮轰吴淞口打伤董其昌那个就算在黄胤恩头上,是他下令炮轰吴淞口的,至于水师副将杨益是阻止他,但他反抗被杨益击毙,至于其他各舰属于不明真相,根据旗舰命令行事,这个没什么可追究的。”
王体乾说道。
“王公公觉得他们会听吗?”
杨信笑着说道。
“他们若不听,那解决了建奴之后辽东十万边军南下。”
王体乾说道。
很显然九千岁也有全套计划,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收场,不过也的确有一定可行性,毕竟皇帝手中还有一支强大的军团,如果辽东十万百战精锐南下,同时以归还南京士绅的田产,向天下士绅显示不会继续搞分田,那么士绅们会接受的。
不过想真得回到过去也是不可能了。
士绅们不会交出武装,最多停战,但大同军也罢,那些团练也罢,都会继续存在,然后在江南建立一个个自治政权,并且在需要的时候继续对抗皇帝,甚至其他地方士绅也会效仿。最终还是要打的,只不过晚些年而已,士绅们会在需要的时候,真正掀起一场类似英国内战一样的战争,彻底把皇权锁进笼子。
尝到了甜头的他们,忍不住那种诱惑。
火已经烧起来,想灭掉可不是十万铁骑能解决。
天启有十万铁骑,人家也有一支支团练,真要算起来,目前的辽东军能不能打得过大同军都难说,更别说那些士绅还有一堆棱堡。
而且没有了这些士绅交的税,天启恐怕也没有能力继续养活辽东军团,一年近六百万两啊,九千岁的内库最多也就维持一年,甚至没有了这些人交税,就连官员俸禄都不够。而且很快天启就得面对西北的饥荒了,那时候没了江南赋税支撑的他,更无法解决饥荒,最后的结果还得是造反的饥民席卷而出,但这次江南士绅更不会管他死活。
所以,杨信不会这么干的。
他要趁着这一次战争,完成对江南的平推,用民兵体系和征粮制毁掉这里的棉田,然后把那些土地全部用来种粮,让这片土地重新回到农耕时代,回到苏湖熟天下足的时代以对抗未来的天灾。这片土地的确正在开始资本主义萌芽,正在开始向着工业文明迈出第一步,但可惜杨信要的是农业,他要开倒车,双方这属于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是路线之争。
但天启肯定不会继续支持杨信闹下去了。
所以,杨都督这个忠臣已经越来越演不下去了。
“辽东战况如何?”
杨信问道。
“辽东没什么大不了的,建奴继续围攻辽阳,孙传庭被困城固守。
但他已经交待好了,他在里面固守拖得建奴筋疲力尽,外面以卢象升统帅辽东各军固守,并等待时机给建奴最后一击。
这些天建奴不但打不开辽阳,反而损失惨重。
不过没见退兵的迹象。
有逃到沈阳的朝鲜兵说,建奴这次主要驱使八旗朝鲜和绿旗攻城,目的不仅仅是攻辽阳,攻下固然好,若攻不下辽阳也大量消耗八旗朝鲜和绿旗,这样回去还能省下粮食。甚至目前他们在辽阳城下就开始以死尸为粮,朝鲜军都想逃,可他们的家人都在建奴手中故此不敢逃。而建奴向辽阳外围抢粮的都被卢象升挡住,曹文诏部骑兵这些天在辽东与建奴骑兵几乎无日不战,但胜多败少,可以说目前的建奴已经不足为虑。
另外孙元化和祖大寿驻辽西抵御西虏。
此前顺化王已经寇边。
但孙元化和顺诚王再加上续顺公及开原兵备道陈于阶,牢牢阻挡住了他的据说十万铁骑。
另外顺义王和满桂所部从宣府出击,正在与被顺化王招来的漠北蒙古骑兵交战,这些天报到京城的也多数都是捷报,尤其是满桂部的斩获已经数千级。不过那些漠北骑兵都饿疯了,据说也都开始吃死尸,他们看来真得到了绝路,这次不抢到粮食估计也不会罢休。
孙阁老的意思,不如招降他们转而打顺化王。
左右就是点粮食而已。”
王体乾说道。
(今天两章,大概明天能恢复三更)
第五五二章 忠臣演到头了
孙承宗的目的很不纯洁,他是想迅速结束关外的战事,然后转头调动辽东军团南下。
至于对付谁……
这个恐怕就不用说了。
辽东军团里面的确有一堆和杨都督关系密切的,比如曹文诏,满桂及陈于阶和赵率教,但也有不是杨信这个系统的比如祖大寿,吴襄,孙元化这些人。
孙元化家可是松江的。
到时候大不了留下前者然后调后者南下。
辽东军团的确是皇帝的,但孙承宗通过这些年的做蛋糕,同样得到那些将领们支持,包括曹文诏这些人都对孙阁老充满敬意,毕竟他真得很会做蛋糕,支持大规模棱堡建设,支持换新式武器,就连辽东军奢侈地用汽油烧荒他都支持。每一笔巨额的军费支出后面,都是整个利益链狂欢,曹文诏这些的确不吃空饷,可孙阁老的慷慨让他们根本不用吃空饷。
真要的孙承宗下令调辽东军入关,然后强行接管天津屯垦区,曹文诏这些人最大可能就是中立,而祖大寿这些人肯定会为孙承宗充当马前卒。
还有贺世贤。
孙承宗已经重新起用贺世贤为蓟镇总兵,并且支持他在蓟镇重新编练新军,这支新军肯定不是为了防备关外蒙古部落,那些部落目前恭顺的很,真正目的就是警戒杨家家丁。
一旦杨家家丁真要威胁京城,这支新军可以迅速南下。
再就是拉拢关外蒙古和女真。
炒花,金台吉两人和杨信的确关系密切很难会站在杨信敌对面。
这不是感情。
而是他们内部上上下下都敬畏杨都督,但这种敬畏同样也最多让他们中立而已,除非杨都督公然造反称帝然后给他们更多利益,否则一个中立就对得起双方的交情了。
但顺义王系统和杨信没什么交情。
漠北的硕垒更没有。
通过收买硕垒先按下林丹汗,解除关外的战争,然后调这些蒙古骑兵南下,一举解决所有问题,孙承宗不喜欢杨都督搞事,同样他也不喜欢江南士绅自立。杨信的问题不用说,江南士绅自立的结果,肯定就是减少向北方的输送,大明终究是以南方来养北方,都像大同军那么玩,京城那一堆人谁来养?
北方一堆藩王的俸禄谁出?
北直隶士绅还能悠然自得的原因是南直隶每年六百万石,而北直隶每年五十九万石。
孙承宗不会忍受杨信打土豪分田地同样也不会忍受东南互保,甚至南方士绅玩自治,那样的话北方士绅就倒霉了,京城的一堆大爷们,就得在北直隶搜刮财富来养活。北直隶士绅再想一年交五十九万石是不可能了,以目前北直隶的人口和耕地数量,恐怕得交五倍以上的,可以说让南方,哪怕仅仅浙江和苏松士绅自治的危害,甚至不亚于杨信在北方也打土豪分田地。
他当然不能接受。
他这段时间无所作为,目的就是想玩卞庄刺虎。
让杨信和南方士绅恶战。
无论最后谁输谁赢,他以辽东军团一举荡平,然后大明恢复过去,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过辽东军团镇压江南士绅没问题,镇压杨信这就很难说了。所以他才想拉拢蒙古人,炒花的确不可能了,但卜石兔,硕垒甚至林丹汗,都在他拉拢的范围,不过首先他得解决野猪皮,毕竟他很清楚后者的危害。
好在这已经快要成功了。
从现在辽东战局看野猪皮已经根本不足为虑了。
他已经现了原形。
在苏醒的巨人,甚至还没完全苏醒仅仅是伸了伸懒腰的巨人面前,他终究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在巨人沉睡中时候他猛然咬了一口,但现在他只能算一只徒劳的小泰迪。
想想也挺让人唏嘘的。
咱大金抚育列国英明汗当初也是叱咤风云,攻陷开铁之时整个辽东都在他的阴影下,甚至连辽阳都已经开始出现逃往的,但现在却饿得连死尸都吃。曾经搅得大明上下胆战心惊的建州勇士们,此刻只能在饥寒中为了活下去徒劳地撞击着棱堡和大炮,真是一把辛酸泪啊!原本还想着必要时候亲自出手的杨都督,现在已经对他提不起兴趣了,毕竟打这样一群用大明官员的形容,穷饿之虏,完全有失杨都督身份。
就让孙传庭玩去吧!
有他坐镇辽阳,有卢象升在外控制局势,野猪皮的惨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王公公,你回去告诉我大爷,我还是以前那句话,这江南的事情就容我这个做侄子的任性一回吧!”
杨信说道。
“公爷,再这样就乱了。”
王体乾哀求道。
“王公公,乱则斩!
你可以出去看看城那些军民的斗志,看看他们为国杀敌的热情,有此十万雄兵,外面不过一些幺么小丑何足为惧?
退让?
此时已无退让余地。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咱们退让就是失去江南,此刻纵然杨某解甲归田,难道大同军就解散,浙江士绅重新解散乡贤会,让朝廷重新任命地方官员了?他们会这么傻?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重新套上笼头,重新养活那些贪官污吏?
那些地方官是怎样,王公公不会不清楚吧?
士绅喜欢他们吗?
王公公,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要是还不信,那就自己去浙江看看,看看那里如今是怎样,看看咱们退让后他们会不会也老老实实交出权力。
这里还有本书你带给我大爷。
让我大爷交给陛下。
这本书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看看吧,看看他们都写的是什么,这才是乱臣贼子,他们要从根子上毁了太祖留下的江山,他们要让这大明彻底变天。看看这个,他们都已经把皇帝视为天下的祸根,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那这江山姓什么,还姓朱吗?
这才是真正无君无父呢!
让他转告陛下,大明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一个妖魔已经在大明的天空游荡,我不会坐视下去,我受神庙知遇之恩,陛下待我如兄弟,那我就要对得起神庙对得起陛下。我不会允许神庙留下的江山,被这些乱臣贼子给就这样毁掉,以后你们也不必再来一次次劝我了,我也不会再奉什么诏,不把江南彻底平定,我不会回去见陛下。
我知道外面都说我造反。”
杨信慷慨激昂地说道。
“公爷别听这些谣言,万岁爷从来不信这个。”
王体乾赶紧说道。
“这个我知道。”
杨信摆了摆手说道。
但这个只是说说,任何皇帝都不会容忍他这样的大臣,双方亲如兄弟也不行,别说亲如兄弟,就是亲兄弟这样也不行,杨信都抗旨六回了,加上这回七回了,还把南京勋贵几乎一锅端了……
这放到哪朝,都已经可以派兵讨逆了。
天启终究是个皇帝。
这种事情上没有什么温情可讲。
“总之陛下等我的消息即可,不用到明年开春,我就还给陛下一个完完整整的江南,那时候我再返回京城向陛下请罪,但在这之前纵然陛下以圣旨阻拦我也不会停下,擅专就擅专吧!
这次我的确有点冒失了。
但既然祸是我闯的,我就得给陛下解决了,不解决此事,我没脸回去见陛下。”
他说道。
王体乾忧伤地叹息着。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什么了。
杨信也很忧伤地叹息着。
他知道自己的忠臣快要扮演到头了。
不过天启还是会等下去。
因为这时候天启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哪怕辽东战事结束,他依然不会动自己的,以天启的智商,看看刘宗周的这本书,就知道他即便退让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江南士绅已经尝到了自治的甜头,不会那么容易放手,有目前自治的好日子不过,重新迎回那些朝廷任命的贪官污吏,谁会那么傻?
以前是没有尝到自治的甜头,但现在已经尝到了,而且还有了保证自治的武力,建立起了自治的机构,拥有了自治的指导思想……
什么都有了。
有枪有炮有棱堡,还重新交出权力任由贪官污吏盘剥?
他们傻呀?
但对于天启来说,当然也不可能接受他们继续自治,这不是昭义,昭义的确某种意义上自治,刘时敏和那些太监只是监督,但昭义自治的前提是让天启比过去每年多几倍收入。
士绅自治呢?
恐怕他们连税都不再交了。
天启宁可各地像民兵一样自治也不会容忍士绅自治的,那么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继续坐山观虎斗,在这次战争中继续旁观,直到分出胜负来。所以此时不是杨信最危险的,相反在他即将战胜江南士绅时候,才必须真正提防朝廷对他背刺,那样的话他解决了士绅也解决了。
然后就可以逼着士绅恢复过去。
毕竟他们那时候没有资格和天启谈什么条件了。
但现在,天启需要他先为自己解决这些同样的乱臣贼子,这些乱臣贼子对天启来说同样是心腹大患,不把这些人解决,他同样回不了过去。
第五五三章 南京保卫战
老王的黯然离开,明确告诉外界可以彻底放开手干了。
朝廷不会再管了。
紧接着南赣巡抚,云南巡抚,甚至黔国公,之前没正式讨逆只是警戒凤阳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就连遥远的广西巡抚,统统都加入到了讨逆的行列。
不过广东没加入。
毕竟南洋水师就驻香港岛,而广州最强的军队就是当初杨信编练的那支新军,另外香港岛和澳门还有大量杨家家丁,两广总督要是敢讨逆,估计第二天南洋水师就兵临虎门。虽然主力南下护送西洋宣慰使,但留守香港岛的南洋水师仍旧是这片海上的老大,更别说还有那些家丁,因为发达的罐头产业,这些年杨家招募了大量雇员,仅澳门和香港两地就能拉出两三万青壮年。
而且都有武器。
而且都进行日常的军事训练。
广东官员又不傻,别人可以举起讨逆大旗是不用担心危险,但他们举起是真要冒生命危险的,没看见连朝廷都不敢动吗?
但除了广东以外,整个南方全部举起讨逆的旗帜。
不过没有进攻南京的。
毕竟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拼凑的那些士兵,最多也就是江西前线水平,江西前线明军之前都被大同军暴打,也就是说双方战斗力存在巨大的差距。
所以进攻南京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同军好了。
其他各省讨逆军,需要的仅仅是看住杨信的党羽,防止他们造反前往南京增援,各地讨逆归讨逆,但更多是一种态度,那些杨家的庄户不动手,他们同样也不敢进攻。真正动手的只有郑芝龙的福建团练,他们和杨家的船队在海上开始互相攻击,甚至郑芝龙还试图进攻台湾,但在澎湖遭到杨家和李家的联军阻击。
在许心素命令下,部分南洋公司的武装商船参战帮助杨李联军。
包括俞咨皋也加入同盟。
他和手下南澳岛武将集团是南洋公司三大股东之一,杨信,李旦家族,以俞咨皋和方仪凤为首的武将集团共同组成这家公司,这几年靠着海上贸易早就赚足银子,他们同样必须保住这个堪称银山的生意。
东南海上的战斗其实已经与杨信造反没什么关系了,就是闽商集团和南洋公司矛盾的总爆发,杨信什么的只是个借口,这场战争就是李旦病死引发的海上贸易争夺战。郑芝龙背后是荷兰人和福建民间海商,包括部分广东的民间海商,他们试图一举解决抢走越来越多蛋糕的南洋公司,还有越来越重要的黑潮航线控制权。
至于北边爱怎么打,反而跟他们没什么真正关系。
原本历史上也差不多。
就是郑芝龙在李旦死后与李国助,许心素争夺李旦留下的一切,原本历史上后者拉拢俞咨皋为首的官军,但结果是俞咨皋战败,许心素被郑芝龙所杀。
紧接着郑芝龙接受招安。
然后他依靠巴结文官,反而做大甚至开始垄断海上,又激怒荷兰人扶植刘香等人,最终就是料罗湾双方的总决战,但荷兰人战败,从此不得不承认郑芝龙的海上控制权。现在只不过是原本历史上一六二七年俞咨皋和许心素对郑芝龙那一战的新版,根源并不是杨信造反,而是李旦的病逝,杨信造反只是给了郑芝龙足够的胆量动手而已。
不过那里对杨信来说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因为南洋舰队两艘战列舰返回后这些都是渣渣。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年底。
“终于开始了!”
寒风中的城墙上,杨都督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
而城墙外的秦淮河已经露出了冰冻的河床,只有不多的几处积水,同样也已经被严寒冰冻,在上游一道水坝阻挡河水并且引向西,整个内外秦淮河都失去了水源。
而雨花台上那座堡垒屹立。
在这道恍如巨大回旋镖的堡垒下面是一个个不大的洞口,一个个炮口隐藏其中,哪怕以他的视力,也必须依靠望远镜才能看见。
张名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铸造了十二尊重达一万五千斤的巨炮,按照欧洲的标准大概得接近六十磅级别,绝对堪称奇迹一样。而支撑这个奇迹的,是整个江南士绅的齐心协力,甚至就连湖广士绅都为他送来最好的工匠,江西士绅更是送来大批紫铜,而最近的太平府士绅甚至连家里的宣德炉都拿来给他熔了铸炮。
颇有招核时代倭国人民勒紧裤腰带支持战争的风采。
锡也是最好的。
知道此事的黔国公特意派人用马匹驮运最好的锡锭,然后用驿道接力的方式送来,能不能赶上不说,至少这个心意到了。
依靠着整个江南之力,张名振最终两个月铸造出十二尊巨炮,然后在无数苦力的推动下,从铸炮工地沿着轨道一点点推到了这座堡垒,从里面伸出炮口对准了南京城……
“不逼我都不知道咱们大明还能搞出这种级别的巨炮!”
杨都督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远处堡垒的一个洞口火光喷射,下一刻炮弹的呼啸在左侧掠过,杨信紧接着转头,这枚打高了的炮弹掠过城墙后,一下子撞在夫子庙。尽管已经飞了两千多米,但仍旧仿佛推土机般,瞬间把半个大成殿撞塌了,而且那炮弹依旧撞穿正在塌落的瓦砾,直接贯通了整个夫子庙。
杨信回过头举起喇叭。
“张名振,你敢亵渎孔圣,你把大成殿轰塌了!”
他吼道。
下一刻第二个洞口火焰喷射。
伴着炮弹的呼啸声,这枚四十多斤重的巨大炮弹,一下子撞在左侧半里外的城墙上,在炮声和撞击声中,杨信探出头愕然看着巨大的弹坑……
“这城墙真他玛结实!”
他惊叹道。
四十多斤重生铁球,以超音速撞击南京城墙的结果,只是把自己撞了个粉碎,然后在城墙上留下一个直径一米多点,深度也就半米多的弹坑,不过周围一圈城砖明显有些松动。但这道当年朱元璋费尽心血的城墙,哪怕经过了两百多年风雨,仍旧真正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足以轰塌夯土城墙的四十多斤炮弹,只是在它身上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伤痕。
万斤巨炮说起来挺吓人,但真算起来还没一零五炮威力大,也就能打出这种效果了,现代南京城墙上一堆各种各样的弹痕。
其中最多恐怕就是这个级别的。
“公爷,咱们是否还击?”
旁边手下问道。
目前守城的还是他的家丁,新军还在训练中,两个月而已,也就是让他们学会列队并使用武器,暂时守城还得靠家丁。
“全部撤到城墙下,随便他们轰,不要浪费炮弹,什么时候他们轰开再说!”
杨信说道。
他反击也没什么用。
他那些十八斤炮又打不动堡垒,虽然有大量臼炮,尤其是北洋水师还给他送来大量臼炮,但这个对于藏在堡垒内的大同军也没用。那些开花弹可是很宝贵,至少用来干这个还是太浪费了,那是轰击步兵用的,而且杨都督从来就没准备和张名振炮战。后者就算用万斤巨炮轰塌城墙,结果也还是得冲进来步兵交战,然后这里会严阵以待等着他们的。
巷战而已。
杨都督最喜欢巷战了。
至于这些炮弹造成的损失不值一提。
南京城足够大,这片区域的百姓都已经疏散到射程外,剩下就是一片无人的民宅而已,就算被炮弹击毁也无非就是盖新的。
重要建筑就是夫子庙。
如果张名振的炮弹夷平夫子庙……
杨都督会谴责他的。
义正言辞地谴责他。
“撤下城墙!”
那军官立刻吼道。
周围正在探出头看着弹痕惊叹的士兵们赶紧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个系留气球在城缓缓升起,气球的吊篮,那些裹着厚厚皮草的士兵们开始警戒,但原本守城的士兵却全部撤离城墙并且退向了那些藏兵洞。而在他们背后,两里外的雨花台上,大同军的堡垒,一尊尊万斤巨炮加入轰击南京城墙的行列,巨大的炮弹呼啸飞出撞击着预定的攻击点。
当然不是聚宝门。
哪怕有万斤巨炮,张名振也知道轰开一个长十几丈宽十几丈的几乎实心砖砣子,是完全不现实的。
这东西恐怕得上一枚钻地弹。
但城墙的宽度只有不到四丈,他的目标就是聚宝门东边一里多的一段,在那里轰开一个缺口,然后集结精锐突入城,同时其他等处强攻牵制,只要攻破城墙,这座城市也就差不多算是攻破了,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座城市目前最强的防御力量,并不是他正在轰击的城墙……
“小胡子百万大军都被淹死在了斯大林格勒,就这几万人还想扎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天真!”
杨都督鄙夷地说道。
下一刻一枚炮弹正中不远处的箭垛,那箭垛瞬间化为无数碎块,紧接着炮弹撞击城墙顶部,巨大的力量一下子犁开触目惊心的沟壑,然后带着无数碎砖飞出城墙。
下面立刻响起士兵的惊叫。
杨都督却转过身,径直沿着马道走向城下……
(恢复三更)
第五五四章 好男儿热血洗沙场
黎明。
闷雷般的炮声依旧响彻南京,雨花台上火光不断闪耀,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恍如怪兽的嘶吼。
在火光映照中巍峨的大报恩寺塔恍如染血。
南京今夜无人入眠。
从昨天开始的炮击持续至今,虽然因为需要冷却已经减慢射速,但随着最坚固的外层被轰开,大同军的其他重炮也加入轰击,在集中轰击处此刻每分钟都有多枚炮弹落下,这道守护这座城市两百多年的城墙,最终还是没能挡住万斤巨炮的轰击。
破城的一刻已经临近。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杨信吼道。
在他面前是无数列队等待的士兵。
事情有些变化,他对南京城墙的估计过高,朱元璋修城墙时候偷工减料了。
南京城墙是砖砣子的确不假。
但里外两层的粘合剂不同。
朱元璋没有那么多糯米把所有砖块全部用糯米汁混石灰粘合,那样的糯米消耗量实在太大,这可是粮食,他那时候乱世初定,粮食还是能节约就节约,城墙外面的确是糯米汁混上石灰来做粘合剂,但里面的砖是却用黄泥粘合起来的。虽然它不是硬壳软芯的夯土包砖墙,但也不是实实在在的纯砣子,在被大炮轰开外层糯米汁粘合的城砖后,里面承受炮击的能力有限。
甚至被炮弹击中后,很快出现了大块的塌落。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朱元璋不可能想到,两百多年后这座城市要承受四十多斤重生铁球以超音速持续撞击。
他那时候有什么呀?
碗口铳就算炮了,也就是投石机扔个百十斤大石头,那东西根本破不了防,里面也不需要太夸张,但现在却搞的杨信有些尴尬了,在白天持续的轰击造成外壳大面积被摧毁后,城墙的坍塌开始加剧。说到底这也是真正的巨炮,六十磅级别加农炮,就是在欧洲这时候也是灭国级别的,哪怕棱堡也顶不住,实际上对荷兰式棱堡攻击用二十四磅就足以。
真正棱堡到完全体,得这时候还没出生的沃邦。
但现在西班牙人在欧洲战场上,就是以二十四磅为最有效重炮,再大的确更有效但机动性悲剧。
而这是六十磅级别的。
在杨信身后不远处,被炮弹集中轰击处的城墙正在不断轻微颤抖,甚至可以看到被激起的碎砖飞上天空。
炮弹正在不断凿碎这屹立了两百多年的城墙,两百多年前的倾国之力终究无法对抗两百多年的科技进步,实际上外面城墙已经塌了大半,甚至形成了一片明显的斜坡,只是还剩下最后几米厚还顽强地屹立着。而城外冬日的旷野上,大同军已经开始列阵,他们在上游筑起的堤坝引走秦淮河的河水,此时外秦淮河早就露出了河床,而且在严寒中冻得坚实。
他们面前没有了阻碍。
他们在等待城墙被轰开的一刻,而同样,城内的军民们也在等待着城墙被轰开的一刻。
“你们准备好了吗?”
杨信吼道。
“准备好了!”
那些士兵吼叫着。
“你们准备好迎战敌人了吗?
他们已经在磨利刀剑,他们的战马已经在嘶鸣,下一刻他们将冲向这座城市,冲向你们的城市。
他们要来夺走你们刚刚得到的好日子。
那么你们答应吗?”
杨信吼道。
“不答应!”
士兵们吼道。
“那就拿酒来,咱们痛饮之后再杀敌!”
杨信吼道。
紧接着家丁们抬来一坛坛米酒,然后开始给这些士兵一碗碗倒上。
这些是接下来堵缺口的,基本上相当于敢死队。
张名振的进攻就是以大炮轰开缺口,然后在聚宝门两侧这片向前突出的三公里城墙展开全线强攻,没有了秦淮河的阻挡,他的士兵可以直接冲击城墙,哪怕用梯子爬也足够,说到底他有五万大军……
甚至更多。
这段时间太平府,宁国府甚至徽州等地士绅,都相继组织起团练增援他,此刻他手下最少也得十万兵力,包括在解决了南线后,直接从徽州北上的两万留守大同军,他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可以用最奢侈的方式进攻。
但两侧对城墙尤其是聚宝门的强攻属于牵制,真正的关键在于从缺口突破。
毕竟不能真靠梯子攻破南京。
同样对于防御一方来说也是如此,这时候两侧城墙上那些守城的士兵已经登上城墙,在箭垛后等待着,而这些本地军户中挑选的精锐,就是负责堵住缺口真正进行血战的。
不过不只是他们自己,杨都督将亲自带领他们。
就在此时被炮弹轰击处,伴随巨大的撞击声城墙剧烈晃动,甚至一块城砖都从那上面坠落下来。
而此时天边也终于露出一丝血红。
“兄弟们,干!”
杨信吼道。
然后他一饮而尽,紧接着摔了碗……
“准备迎敌,好男儿热血洗沙场!”
他嚎叫一声。
紧接着转身抄起了他的巨剑。
这东西就是他的尚方宝剑放大版,但比陌刀略微短一些,却比陌刀更宽更厚,重量倒不是很夸张,就三十斤左右而已,毕竟他一身已经很重了,再玩太重的影响持续作战。武将真正上战场的武器不会太重,挥舞一把百斤大刀有的是人能做到,但换一把二十斤的肯定能战斗更久,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在战场上自己需要持续奋战到何时。
而在他身后那些士兵同样全都一饮而尽,然后摔碎他们的碗,拿起了他们的武器。
这些是真正精锐了。
他们甚至不是四分之三甲,而是清一色的全身甲,恍如一个个铁罐头般站在黎明的第一缕朝霞中,而且都是彪形大汉,甚至武器都是清一色的苗刀,巨大的双手战刀扛在肩头。而在他们后面是列队的火枪手,也不是火绳枪,而是北洋水师送来的一批燧发枪,但不是长枪,而是燧发短枪,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三支,一共三百火枪手,他们的任务是混在战场打黑枪。
张名振的第一波冲击肯定也是类似的冷兵器重步兵。
登城都是这样的,不可能让火枪手第一波次,这样这些打黑枪的就很有用了。
杨信站在最前面,双手握着他的巨剑。
一千敢死队员站在他身后,一个个肩扛着双手的苗刀。
而在他们身旁的城墙上,无数士兵沿着女墙排开,手中拿着他们的武器,火绳枪,燧发枪,射雷枪,手雷,甚至轻型火炮,燃烧瓶,这个必须得有,而且效果肯定很好,另外万人敌也少不了。而在女墙的另一边,是大同军的各类火炮不断轰击,不时有重型炮弹击毁女墙,然后用碎砖收割生命,但这些士兵依旧在默默等待着。
打高了的炮弹不断从他们头顶掠过,然后在城内制造一片新的废墟。
至于夫子庙……
那个已经是废墟了。
张名振的炮轰必须避开大报恩寺塔,毕竟他还是以清君侧而来,不可能毁掉这座永乐纪念马皇后的高塔,但这座堪称大明标志性建筑的巍峨高塔又正好挡住最佳射界。而轰击聚宝门西侧城墙太远,轰击东侧就得最大限度避开,他倒是选了个两全其美的位置,但他却忽略了这个位置正好就和夫子庙在一条直线上。
好在距离远炮弹因为居高临下的角度问题,极少会打到那么远,但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会有意外的。
总共三次这样的意外。
但三次已经足够,这种级别的炮弹哪怕距离超过两千米,在夫子庙来个贯通也是毫无压力的。
四十多斤啊。
在地上弹起来都能撞塌大成殿。
最终三枚炮弹把夫子庙打得惨不忍睹。
此刻所有人都这样默默等待,甚至在炮弹波及射程外,一个个新军营和民兵营也都同样严阵以待,一旦敌军突破防线涌入城内,他们将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用巷战埋葬敌人。
骤然间一声恐怖的呼啸,就在同时那城墙上碎砖飞溅,紧接着大量的砖块从城墙顶上直接塌落,甚至城墙上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但几乎就在同时又一枚炮弹命中,原本就已经被震出大量裂纹的城墙上,突然间就像被大风刮过的木板般晃了一下……
杨信静静看着。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朝霞如血中等待新的一击。
呼啸再次响起,然后那片城墙就像被人推倒般,猛然向后倒下,紧接着在四分五裂中坠落。
城墙上一个一丈多高的缺口赫然出现。
“这个墙砌的不科学!”
杨信很肯定地说道。
很显然内外两种粘合剂的城墙之间,缺少一种抵抗纵向力量的结构,最终导致了里面出现剥离,要是加上钢筋就肯定不会出这种事情了,话说他背后的孝陵里,朱元璋要是能爬出来该一脚踹他背上,还要钢筋呢,老子做兵器都他玛得用锻铁。
而炮击仍然在继续。
但就在同时,闷雷般的鼓声从外面隐约传来。
“敌军进攻了!”
天空中的热气球上,观察员举着喇叭高喊着。
第五五五章 主公万岁
城墙上。
“准备!”
伴随着军官的吼声,杨家家丁刘新宇立刻从女墙探出头,几乎同时一枚小型炮弹正中旁边箭垛,尽管被坚固的城砖弹开,但崩飞的碎砖仍旧差点打在他脸上。
他本能地躲向一旁。
而就在这瞬间,他已经看到了汹涌而至的敌军。
下一刻万斤重炮炮弹那特有的呼啸响起,他立刻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缺口,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那里的无数城砖崩飞,紧接着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一段城墙残骸向后轰然倒下。而此时在那城墙下面,早已经堆积出一片近一丈高的碎砖,随着这段城墙倒下的尘埃散去,一个向下的斜坡几乎形成。
“开火!”
军官的吼声响起。
他急忙转回头,就在同时眼角的余光里金色闪过。
他紧张的心情迅速平定……
那金光就是信仰。
作为一名原本湖广山里挖矿的棚民,他已经跟随这道金光四年,四年来无数关于这道金光的神迹,和四年来的幸福生活,让这道金光成为了他的信仰。
这就是他的神灵。
在杨家的庄户中,这道金光就是真正的神灵。
他在与神灵并肩作战。
在炮弹的撞击声中,密集的枪炮声骤然在城墙上响起,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燃了射雷枪里手雷的引信,紧接着按照训练的角度,枪口斜指天空扣动扳机。颇有些沉闷的枪声响起,伴随硝烟和火光,一枚手雷从杯子一样短粗的枪口飞出,拖着一点烟迹瞬间飞出十几丈,一下子落在刚刚踏入秦淮河的敌军中,还没等落地就在几乎头顶高度炸开。
他眼看着两名敌人随着爆炸的火光倒下。
他以最快速度装药。
他这支是燧发枪,不需要麻烦着管什么火绳,纸包定装的火药迅速完成了装填,他从胸前兜子里掏出一枚手雷塞入枪口并点燃引信……
这套动作很危险。
因为他胸前的兜子里还有好几颗手雷。
不过此时的他顾不上多想,紧接着对准外面敌军密集处,再次扣动了扳机,手雷坠落在河床的敌军中炸开并炸翻最近的敌人,
但此时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冲过了没有水的秦淮河,而整个绵延望不到头的秦淮河上,不计其数的同样敌人正抬着梯子蜂拥而至,踏着同伴的死尸冲进冰冻的河床淤泥,迎着城墙上阻击的火力奋勇向前。在这些敌人后面是同样不计其数的敌人,他们从雨花台两侧仿佛汇流的洪水般淹没了视线的旷野。不知道有多少,仿佛无穷无尽,他们手中的长梯仿佛漂浮在一片银色的汪洋,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他,甚至都有一些失神。
他都忘了继续射击。
这是十万人的进攻,什么武器在这个恐怖的数量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炮弹,子弹,手雷,统统都像徒劳的挣扎。
太多了。
人海淹没了一切。
此时整个城墙也同样化作了喷发的火山,之前那些隐蔽在女墙后的士兵全部起身,用他们手中的枪炮射向涌入秦淮河的敌人,后者此时在一片数十丈宽,而且没有任何遮蔽的空旷河床上,脚下是冰冻的淤泥,甚至还有封冻的积水,可以说就像一片移动的靶子。
火绳枪。
燧发枪。
射雷枪。
甚至那些小型火炮。
硝烟瞬间笼罩了城墙,枪炮开火的响声淹没了一切,所有人的身影都在硝烟中模糊起来。
然后是密集的爆炸声。
那些掷弹手正在拼命向着敌人扔出一枚枚手雷,之前的北洋水师送来最多的就是手雷,而且是大号的防御手雷,甚至城墙下面还有一团团恐怖的烈焰不断炸开,然后就是浑身烈焰的敌军惨叫着向后奔跑,但紧接着就倒在地上。
那是有人投下了燃烧瓶。
不过这种守城武器很危险,因为很容易把自己烧了,所以只能间隔很远一个,而且投掷的士兵身旁还有专门砌出的单间。
失手也烧他一个。
还有万人敌也在短暂制造火海。
而在他背后城内的臼炮阵地上,炮声不停响起,一枚枚臼炮开花弹恍如礼花般腾空而起,紧接着坠落在远处的敌军中,用十八斤重开花弹爆炸的威力横扫四周。而在聚宝门方向,那些十八斤重炮也在发出怒吼,直射的炮弹仿佛撞进庄稼的野猪般制造着杀戮。
不过这些依然没什么用。
十万人的进攻,这些顶多也就激起水花。
甚至城墙上已经有一张张长梯搭好,进攻的敌军开始攀爬,不过紧接着从头顶落下的手雷,也在不断将一架架长梯炸断。
而在敌人后面,是无数喷射火焰的炮口,十八斤,九斤,四斤半甚至两斤炮,江南士绅为这场进攻,总共调集了超过五百尊大炮,全是最近这些年铸造的新式大炮。就连那些万斤重炮都没停,只不过轰击的目标开始转向了聚宝门上的那些重炮,它们的每一枚炮弹都能在聚宝门上造成重创,甚至就连城楼都快被夷平。
不过守军依然在还击。
因为他们的大炮隐藏在用沙袋堆起的炮堡里面。
这是到现在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炮战。
一枚炮弹呼啸而至。
紧接着击碎他不远处的箭垛,那炮弹带着碎砖向后喷射,附近所有守军全都血肉飞溅着倒下……
“快开火!”
军官的吼声响起。
刘新宇瞬间清醒,就在同时他面前一个梯子冒出。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两个手雷,迅速用手腕上缠着的火绳点燃一颗的引信,然后引信一对引燃另一颗,这时候下面一个人头从女墙后面露出,同时两只手攀上女墙。他很干脆地把一个手雷塞进了那人脖子,后者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尖叫着双手松开试图向脖子里面掏,但却随即向后倒下。然后刘新宇将剩下一个随手向外一抛,两颗手雷的爆炸几乎同时响起,外面立刻传来一片惨叫。
“打缺口那边!”
那军官吼道。
说完他瞄准墙头一个探出的敌人扣动扳机。
后者惨叫着向后倒下。
刘新宇立刻将目光转向缺口,在那里一队重步兵已经冲过了秦淮河开始踏上碎砖堆积的斜坡,而他们后面的大炮则集中轰击缺口两侧,甚至在秦淮河对岸,大批火枪手正在列阵轮射,为他们压制两边城墙上的守军。
他迅速明白过来,紧接着背靠女墙开始装弹,那军官和两旁其他士兵在炮弹和子弹的呼啸中,不断阻击着外面的敌人。
刘新宇迅速完成装填。
这时候第一批敌军重步兵冲上了缺口。
这些都是半身甲。
他们得考虑速度,而且还得攀爬这个缺口,但同样是双手苗刀,毕竟这是混战中最好的武器。
“杀!”
蓦然间身后响起一声怒吼。
刘新宇瞬间热血直冲脑袋。
他同样大吼一声,斜端射雷枪对着那些敌军重步兵扣动扳机,飞出十几丈的手雷一下子落在这些敌军中,紧接着爆炸的火光闪烁,向外撞开的硝烟中几个敌军倒下。
然后他迅速装填。
不过他的手雷仅仅是向激流中扔了一个石头,就连那几个倒下的敌军都迅速被汹涌的洪流淹没,紧接着最前面的敌军挤过缺口,开始冲向城墙下。但就在这时候,那道金光再次出现在了刘新宇的视野,然后就看见那柄高举起的巨剑划落,最前面的四名敌军瞬间被腰斩……
“是主公,主公万岁!”
刘新宇疯狂地尖叫着。
看起来就像那些为偶像欢呼的脑残粉。
“主公万岁!”
然后几乎所有守军都发出了吼声。
这个称呼还是很形象的。
他们是杨家的家丁,杨家的佃户,虽然杨家不收他们租,但按照大明的标准,已经近乎杨家的家奴了,杨家就是他们的主人,而杨信已经是瀛国公了,那么主人加国公,这个主公自然就可以了。
事实上过去杨信的狂信徒们最早是称他仙尊的。
但后来被禁止了。
而此时那金色身影依旧恍如神灵般砍杀着。
但那些汹涌向前的敌军已经止不住了,因为他们后面是无数人在推着,哪怕知道前面就是一柄可以腰斩他们的巨剑,他们也无法停止向前的脚步,只能自杀般上前,幻想着能用他们的武器打倒这个恍如噩梦般的敌人。甚至有敌军拔出携带的短枪几乎面对面射击,但他们的子弹在那一身重甲上毫无用处,依旧只能惊恐尖叫着,被后面的人推着向前撞进死亡的绞肉机,被那柄巨剑在瞬间斩为两段。
然而……
这段城墙的残骸并不高。
而且杨信能够挡住的宽度有限。
紧接着那些不敢面对这个身影的大同军士兵,就在后面同伴的拥挤中从两旁跳下,尽管最早跳下的都摔倒在地上,还没等爬起就被那些跟随杨信而来的城敢死队员砍杀,但后面的依旧在源源不断跳下。
死尸源源不断堆积。
很快死尸就多到形成了新的斜坡。
纯粹血肉的斜坡。
紧接着就有人踏着死尸站稳,然后真正和守军开始搏斗。
血战就这样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