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六章 掷弹兵冲锋
曾樱最终无奈地回去。
看得出他还是很想挽救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
真的。
可想而知那些士绅们知道了杨信的真正目的后会如何誓死抵抗,他们再也没有屈服的余地了,后退就是失去所有土地,后退就是失去属于他们的盛世,后退就是……
总之他们不会后退了。
杨信的表态完全打碎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战斗!
没有别的选择!
誓死抵抗!
然后第二天常胜军开始反攻头茅峰。
“放!”
原本历史上张献忠部下大将艾能奇趴在石墙上,看着沿山路而来的敌人发出吼声。
他两旁一排火枪同时开火。
子弹瞬间打在敌人中,但绝大多数只是在地面撞击出泥土飞溅,只有三个敌人中弹倒下,当然,这时候的火枪就这样,除非十丈以内,否则任何瞄准最终都得交给运气。而就在同时对面敌人手中火枪喷出火焰,子弹在艾能奇面前打得石屑飞溅,紧接着敌人后面一尊人力抬上来的弗朗机同样喷出火焰,一枚小型霰弹瞬间打在他部下一名士兵脑袋上。
不过没打穿头盔。
后者哆哆嗦嗦地摘下头盔看着上面打出的弹坑。
“戴上!”
艾能奇吼道。
那个愚蠢的家伙茫然一下,蓦然间一颗子弹正中他脑袋。
在他脑袋上血肉飞溅的同时,艾能奇已经从脚下的木箱里抄起了一截麻绳,当然,麻绳另一头还有一个比拳头还大一圈,实际上比现代铅球小点有限的铁球。
他将缠绕在左手的火绳前端,迅速杵在这东西伸出的一截香烟头似的引信上,火药燃烧的硝烟和火星立刻喷射,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扬手拼尽全力甩出。从小放羊练就的打石头本事在这时候派上用场,沉重的手雷拖着麻绳一下子飞出十丈,准确落在了一群冲锋的敌军中。后者明显是知道手雷的,吓得惊叫着四散奔逃,但紧接着那颗手雷就炸开,两个敌军士兵立刻被炸得扑倒在地。
“再来一个!”
艾能奇亢奋地吼叫着。
就在同时他身旁几个手下也同样掷出了手雷。
他们就是掷弹兵。
全是身材魁梧,双臂有力,而且还都是放羊出身,会使用投石索之类武器……
这个真是武器。
戚继光编练的蓟镇军里面,就专门有一支扔投石索的,不过他的投石索带木柄,至于艾能奇这些是纯粹从小放羊练出来的。
这些手雷紧接着在敌军中炸开……
当然,也有没炸开的。
虽然杀伤不多,但却让进攻的常胜军士气锐减,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山地仰攻,面对在石墙后的敌人本身士气就不高,他们迅速趴在地上,或者躲在树木岩石后。但就在同时,他们后面的弗朗机再次开火,而且几门虎蹲炮架起,迅速向着山顶守军喷射霰弹,两名正在投弹的士兵被霰弹击中倒下。
艾能奇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以最快速度抓起掉落的手雷扔出。
紧接着他从腰上拔出三棱锥。
“兄弟们,装铳刺!”
他吼道。
那些掷弹兵纷纷拔出三棱锥,然后装在自己的火枪上。
他们的火枪不是斑鸠铳。
斑鸠铳是没法拼刺的,这鬼东西十几斤重,抱着这个拼刺还不如拎起来当大棒好使,而且在目前步兵清一色丈八长矛的时候,拿斑鸠铳装枪刺跟人家对刺纯属自杀。
刺刀装上枪不是因为谁脑洞大开想出的妙计,而是因为燧发枪时代射速大幅增加之后,火枪本身已经足够支撑战场,需要的长矛兵数量下降到了近乎没有的地步。目前标准配置是长矛和火枪一样多,到一六五零年时候步兵线列中长矛手只剩下火枪手的一半,沃邦式刺刀发明前,线列里只有五分之一是长矛手。
这才是火枪普及刺刀的主要原因。
它只是给了本身就临近淘汰的长矛最后一脚,但实际上一六四零年就出现了刺刀,明朝同样也往鸟铳里塞过。
掷弹兵是轻型火绳枪。
实际上是杨信自己造的苏尔式火绳枪,虽然也有支架,但重量减到了八斤左右,已经勉强可以接受了,所以杨信也为他们配备刺刀。
枪刺。
毕竟这个制造容易。
合格的刺刀科技含量其实一点都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随随便便一把现代刺刀在这时候都是宝刀,所以还是一根锻铁锥子廉价。
这时候对面敌人恢复进攻。
因为地形限制常胜军并不能结阵向前,而且丈八长矛在这种进攻中也不方便,所以就是火枪和刀,另外还有小弗朗机和虎蹲炮。
“准备!”
艾能奇喊道。
他缩在石墙后拿起一枚手雷。
他那些掷弹兵部下也同样拿起了手雷,然后一人拿一根火绳在那里默默看着他,此时四周一片混乱的枪炮声,子弹不断在头顶飞过,硝烟弥漫在四周。这座不大的小堡垒,正在遭受四个营的敌军围攻,而且外围还有援军在与他们交战,整个头茅峰乃至二茅峰,全都是战场,他们这里只是这片战场的一部分而已。
“点火!”
艾能奇喊道。
紧接着他点燃手雷,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所有部下同时扔出手雷。
混乱的爆炸声骤然在石墙外面响起。
“冲!”
艾能奇抄起自己的枪大吼一声紧接着翻了出去,落地之后端着枪冲向前方弥漫的硝烟,他后面数十名部下蜂拥着跟随。
他转眼冲进硝烟,对面一个敌人刚刚站起,他直接一下刺进其胸膛紧接着拔出,旁边一个敌人惊愕地举起枪,还没等开火被他一枪托抽歪,火光喷射中,他抬脚踹在这人胸前,后者立刻倒下,他随即低头刺穿其身体。势如猛虎般的他,在这片恍如浓雾的硝烟中,不断刺倒一个个敌人,直到突然而来的风吹散了硝烟。
对面那弗朗机的炮口赫然在目。
他吓得一头扑倒。
“趴下!”
他没忘了提醒手下。
下一刻前方火焰喷射,霰弹在头顶横扫而过,他甚至能听到几声部下的惨叫,但也就在同时,他从地上猛然跃起,端着上刺刀的火枪凶猛地冲向那尊弗朗机。
那些常胜军慌乱地重新装弹,虽然弗朗机装填快,但还是没赶上顺着山势向下的他。
他几乎是连人带枪一起撞在了这些常胜军士兵中,就在他转眼刺翻两人后,剩下几个吓得一哄而散,就在同时另两名手下赶到,艾能奇以最快速度调转炮口,不远处两组虎蹲炮手这才发现他,慌乱地调转炮口,但可惜艾能奇的最先开火,密集的霰弹横扫这两组虎蹲炮手。
紧接着他带领手下完成装填,对着前方逃跑的敌军打出一轮霰弹,然后几个人抬起这东西直接扔了出去,看着它沿山势滚落向下才赶紧抬起死伤的同伴返回。
然后他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堡垒的地上,很显然这场战斗也让他们几乎耗尽了力量。
而此时堡垒周围依旧激战正酣。
整个惠山上硝烟弥漫。
在这座堡垒的中心,另外一圈护墙保护中是这场攻防战的核心。
十二尊臼炮。
这些体型短粗恍如水桶,架在一个个方木底座上的臼炮,正在以几分钟一轮的速度,不停地将一枚枚开花弹射向天空。这些造价昂贵的开花弹拖着一道道烟迹,飞到弹道顶点然后以抛物线落下,在不到两里外的锡山炮台化作爆炸的火焰。
这座炮台已经一片狼藉。
不过因为十八斤开花弹终究威力有限,所以仍旧保持着战斗力,那些隐藏在壕沟和炮堡的守军,仍然在不断向远处开火,与对面忠勇军的惠山堡继续着炮战。
很显然要轰开它并不容易。
“这东西要大点就好了,要是能有一百多斤重的炮弹,就这样从天上砸下去,恐怕不用装火药也能把炮台给砸烂!”
靠在石壁上休息的掷弹兵们欣赏着开花弹的尾迹,其中一个颇为遗憾地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很聪明了。
这时候欧洲人玩臼炮轰棱堡,起码也得是六十八磅,甚至还有打几百斤重炮弹的,扣除那些传奇级别如奥斯曼帝国铸造的,目前欧洲各国也都能拖出几门打百斤甚至几百斤重炮弹的大家伙,甚至为了省钱都舍不得打铁炮弹而是石头炮弹,目的就是从天而降砸毁棱堡。
“打一百斤炮弹的,你用什么把它抬上来?一百斤重的炮弹,你让那些民兵怎么从山下背上来?”
艾能奇说道。
突然旁边警戒的士兵一声惊叫。
“快看,那塔要倒了!”
他喊道。
艾能奇以最快速度爬起,愕然地看着远处锡山炮台,那座标志性的龙光塔摇摇欲坠,就在此时一枚开花弹正好落在了塔下,紧接着一团火光炸开。在爆炸中龙光塔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摇晃了一下,然后仿佛终于支撑到最后一口气耗尽般,向右急剧倾斜并在倾斜中解体,变成几块砸落在炮台中间。倒下的塔顶甚至砸在了一座炮堡上,直接将这座炮堡砸塌,连大炮带里面的士兵一起掩埋。
“玛的,这塔终于倒了!”
艾能奇带着一脸如愿以偿的满足说道。
第五二七章 十二道金牌
轰然倒塌的龙光塔,最终摧毁了锡山炮台守军的意志……
事实上他们已经很顽强了。
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头茅峰上的十二尊臼炮,向着这座棱堡倾泻了近三千枚开花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种东西轰击的守军,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爆炸的折磨中。炮台的建筑全部被毁,还能坚持下去只是因为这些开花弹威力不足,而炮台上有完善的壕沟和炮堡体系,十八斤开花弹的威力无法摧毁这些。
但是。
他们也没能力反击。
尽管他们有十八斤加农炮这种可以说真正的巨炮,但无法在海拔七十米处轰击海拔两百米的目标。
仰角不够啊!
而且那炮兵阵地其实并不是在头茅峰的峰顶,而是峰顶最高点略微向后一点,实际上在锡山炮台除了能看到硝烟外,根本就看不到臼炮,就算能把仰角提到极限,可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攻击?
锡山炮台守军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己方对头茅峰的反攻了,但当反攻并不能阻挡臼炮轰击,甚至连反攻都已经失败后,守军已经处在溃败的边缘,龙光塔的倒下,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没等这座七层高塔倒塌的尘埃散开,守军就已经开始了溃逃。
“终究还是不行啊!”
杨信感慨道。
不过他利用这座炮台上大炮轰击惠山堡的打算也落空,因为守军溃败的太突然,并没有荡寇军迅速冲上去攻占它,所以紧接着最后撤离的守军引爆了炮台的火药库,整个炮台此刻正化为一团壮观的烈焰,甚至蘑菇状烟柱正在冉冉升起。
就在他说完这话的瞬间,传递了十几秒种的巨大爆炸才终于到达。
这爆炸声恍如天崩地裂般在整个惠山战场扩散式横扫,所有正在交战中的,甚至连横山堡下面正在挖掘的民兵,全部被惊的仰起头看着锡山上升起的蘑菇云。
这道壮观的蘑菇云越升越高,在蓝色天幕的背景上,恍如一只腾空而起的黑色魔龙。
“看什么?继续!”
杨都督说道。
他面前的民兵们赶紧继续。
这时候已经挖到了平行壕,在杨信身后第一尊大炮被拖入,沿着特意夯实后铺了圆木的道路,一点点缓慢向前移动,前面八头耕牛拥挤在壕沟随着鞭声向前,大炮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奋力推动。
他们还得继续打开横山堡。
就算锡山炮台被毁,也仅仅是解决了惠山堡的侧翼,最多同样把臼炮拉过去轰击惠山堡,但强攻这座棱堡仍然很困难,而打开横山堡,就可以直接对后面的无锡城进攻,那时候就算不进攻惠山堡也一样。实际上真要打开了横山堡,也就不需要进攻惠山堡了,因为无锡城的贫民不可能让常胜军在无锡坚守,只要荡寇军到达无锡城下,那么城贫民会解决其他是问题。
强攻惠山堡难度太高。
但强攻横山堡却已经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就是这些大炮。
杨都督把身上蟒袍脱了,直接扔给他侄子,然后亲自走到这些民兵中间。
“一,二,推!”
他高喊着。
加入了他的力量……
其实没多大改变。
他的确力大无穷,但那是对于人类来说,真要算起来他未必能有一头耕牛更管用,不过杨都督亲自下手对于那些民兵来说,明显就像身体了注入了什么,所有人精神大振,推着的大炮仿佛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五千斤重的大炮,在狭窄的战壕不断向前。
很快就进入横山堡的火力覆盖。
炮弹呼啸而至。
但可惜它在地面高度下,而且挖出的土全都堆在一边,炮弹仅仅是在头顶激起泥土落下,对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影响。
在炮弹的呼啸中,杨信和民兵们一同推着大炮,就这样一点点向前,最后终于将这一尊十八斤加农炮推到了预定的炮位。而炮位前方射界已经清理开,甚至就连护墙都已经堆了起来,而且为了避免被横山堡的大炮轰开,护墙的一部分还干脆使用麻袋装土垒起来。两道护墙之间只有一道狭窄的缺口,而缺口远处正对的就是横山堡,这座建在海拔近百米处的棱堡正在不断向外喷射火焰,甚至炮弹都能打在护墙上。
“装弹!”
杨信拍了拍就位的大炮说道。
旁边炮兵立刻开始装填弹药,丝绸包裹的火药包放入,十八斤重的沉重炮弹放入,炮手开始调整炮口,旁边士兵拿锥子刺破药包,然后插进去一截引信。
炮手起身后退,拿过点火杆。
“开炮!”
杨信说道。
炮手点燃引信。
所有人迅速后退到旁边挖出的防护壕……
这年头大炮可很喜欢炸膛。
尤其是这种级别的大炮,里面都是装填十几斤火药的,一炸膛基本上周围全完蛋,所以才使用引信点火并在旁边挖出防护壕,实际上欧洲的炮兵开火前都会祈祷的,不是祈祷炮弹击中目标,而是祈祷开炮后不会因为炸膛把自己炸死。
好在这次没有。
伴随惊天动地的炮声,这尊巨炮在凶猛后退的同时,十八斤重炮弹以超音速飞出,几乎眨眼间撞击在了横山堡的外墙上,巨大的力量让没有包砖的外墙立刻塌落一大块。战壕立刻一片欢呼,紧接着那些炮兵蜂拥而出迅速将大炮推回原位,然后开始清理炮膛并重新装填。
就在同时剩下三尊十八斤加农炮纷纷就位。
不过战壕的挖掘依然在继续,之字前进的壕沟已经延伸到了山下,因为不需要把大炮推过去,这些战壕更深更窄,甚至都已经挖出了水。
但士兵在战壕完全避开了高处的火炮直射,可以轻松推进到最前沿的平行壕,然后从平行壕开始发起最后的强攻
挖掘并没停下。
之字壕依旧继续向前延伸。
沿着山势恍如一条地面的曲折裂纹一样向上逼近横山堡……
“常胜军骑兵!”
杨寰突然喊道。
杨信转头看着远处,横山口方向大批骑兵汹涌而来。
“不是常胜军,是天雄军!”
他说道。
这些骑兵是拿长矛的。
常胜军骑兵和常安军一样都是纯粹的火枪骑兵,就算冷兵器格斗也是马刀之类,只有天雄军和虎威军骑兵是保留长矛的,尤其是前者,更是和辽东骑兵一样的训练。卢象升依然在沈阳当兵备道,天天跟曹文诏部混在一起的他很清楚后者的训练,所以卢家的天雄军骑兵也是一样的训练,同样荡寇军也是如此训练。
“可他们怎么穿常胜军的军服?”
杨寰疑惑地说道。
“看来天雄军不想公开卷入,只能穿常胜军的军服参战。”
杨信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
天雄军类似虎威军,他们的地盘并不在杨信这一轮祸害范围,但作为一个同盟,他们也不能坐视这边战局崩溃,派出一支援军换常胜军的马甲就算失败也有退路。
也就是说这个联盟的人心已经开始散了。
面对失败都开始想后路了。
“终究还是个十八路诸侯联盟啊!”
杨信感慨道。
这时候天雄军已经开始冲锋,他们的目的是袭扰这边的挖掘,不过就在同时,一直在外围结阵警戒的荡寇军骑兵也开始向前。而横山堡上的大炮立刻转移目标,开始对荡寇军骑兵进行轰击,但这并没什么用,这时候的大炮还不至于能真正玩遮断,很快两支战术完全相同的骑兵就撞在一起展开混战……
“怎么了,又来圣旨了?”
杨信一边欣赏着这场骑兵间的大战一边说道。
刘时敏就站在不远处。
“侯爷,圣旨也有,九千岁的信也有,兵部的行文也有,您要先听那一份。”
后者苦笑着说。
“兵部的扔了,圣旨不必念了!”
杨信说道。
“九千岁信上说,让咱们还是别再逼他们了,他们已经承诺可以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另外还同意各地重新清丈田产,对他们的隐田进行清查,这样咱们也就见好就收吧。而且咱们此举正引起各地督抚愤慨,几个督抚已经上奏,说地方士绅皆不安,甚至有人同样开始号召组织团练,另外孙承宗要调辽东祖大寿部南下平叛,另外调回都督去辽东。还说若都督不肯听令,他就下令南直隶的官军前来无锡隔绝两军,想来他还不知道这边已经打起来了。
另外江西士绅还上万民书,指责都督置江西百姓于不顾,迁延逗留不去江西平叛,还说若淮益二王有险,都督就有陷藩之罪。
各省巡按御史都有上奏,说都督此举乃祸乱天下,欲行王莽收买民心之举,意图不轨,要求万岁爷解除都督职务召回京城治罪。在京城的南直隶籍官员已经伏阙多次,要求万岁爷出面释疑,是否要夺天下士绅田,九千岁那里也快压不住了,顾秉谦还跑去见九千岁说要上吊。”
刘时敏说道。
“呃,他为何不干脆吊起来呢?”
杨信无语道。
第五二八章 东南互保
“咱们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刘时敏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最初是真没想过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就是觉得事情不大,无非杨信就是过去把那几家的地民兵化,士绅不满又能怎样?尤其是在刚刚被忠勇军打败的情况下,他们还能为了这几家真得拼命不成?杨信既然说要这么干,他当然不能反对,再说这样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可现在一看真玩大了。
“怕什么!”
杨信冷笑道。
他看了看远处的战场,这时候天雄军骑兵已经撤退,他们的目的是袭扰又不是决战,就是试探性的,一看荡寇军骑兵真不好打,当然不会继续拼命。
“给我大爷回信,这次我这个做侄子的就任性一回!”
他紧接着说道。
刘时敏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他又不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传话的而已。
这样也好。
杨信就是什么都不听了。
反正别人也奈何不了他,兵部的一切命令全扔到一边,圣旨接了但不听,只要皇帝没有下旨解除杨信的总督军务,那这里就是他说了算,至于皇帝解除他的总督军务……
皇帝又不傻。
杨信真要把苏松嘉湖杭五府全都民兵化,皇帝一年得增加超过一千万的收入,而且还拥有超过一千万人口的民兵区,几百万后备役,几十万随时可以征召的精锐。杨信所做的这一切终究最后都是皇帝得利,现在只不过是有点顶不住文官士绅的压力,但皇帝现在已经阻止杨信了,不是皇帝不阻止杨信,而是阻止了但杨信根本不听啊!
那就再继续阻止吧!
照目前荡寇军的进军速度,估计京城和这边消息往返个三五回,杨信也就打进苏州城了。
那时候……
那时候阻止有什么用?
难道皇帝还把杨信分了的地再还给那些士绅?
别逗了。
“就怕他们和许都合伙啊!”
杨寰小心翼翼地说道。
的确,士绅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彻底放弃对皇帝的幻想,转头拥抱许都的大同国,然后借助大同国的实力来对抗昏君奸臣,这时候许都已经有十万大军,而且坐拥半个浙江,依靠完全自由的经济模式,工业正在疯狂发展……
真的。
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买军火了。
他们从大炮到火枪,再加上火药统统都能自己造,在自由采矿和自由工商业的刺激下,大同国控制区的士绅正狂欢一般开采各种矿石。虽然浙江资源少,但也不是没有,必须得明白,过去采矿是受限制的,明朝工商业存在大量限制,虽然事实上有限无制,但终究不是放开的。可现在士绅当家做主,自然什么限制都没有,完全自由式的工商业,最终肯定带来狂飙式发展。
短短不过半年多时间,各种工厂矿山就跟雨季开始后的野草般在大同军控制区萌发出来。
现在大同军真成气候了。
而江浙士绅本来就向往他们,再被逼到走投无路,豁出去就是不伺候这些昏君奸臣了,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合伙才好呢!”
杨信说道。
然而……
人家已经合伙了。
“你们败局已定!”
梁溪河的一艘小船上,郑遵谦举着望远镜看着横山堡说道。
“真没想到,这个奸贼还真有些本事啊,咱们怎么就没想到,棱堡居然还能这样进攻,之字型壕沟向前,人在地下避开炮弹,平行壕布置大炮抵近到可以轰塌棱堡,甚至一直挖到棱堡前,士兵就在几十丈外等待,什么时候轰垮棱堡什么时候强行攻入。
这招真妙啊!
一下子这种让人头疼的棱堡就不再无法攻破了。”
他紧接着说道。
他身旁的何刚却一脸凝重。
远处的横山堡正在十八斤重炮轰击下不断垮塌,虽然这种堡垒墙厚得可以说吓人,但只要这些大炮一直这样轰击,终究会把它轰出缺口的。
剩下就是强攻了。
而曲折向前的壕沟,正在让那些荡寇军士兵安全地穿过横山堡火力覆盖区,一直抵近到棱堡前面,他们在这里就能看到山坡上不断向前堆起的土堤。那下面肯定是正在奋力向前挖掘的荡寇军,这时候最前面距离横山堡已经不足八十丈,估计到天黑就能一直挖到棱堡下方。而那时候横山堡差不多也在大炮轰击下垮塌出一个足够的缺口,然后那些在壕沟中等待的荡寇军会从壕沟钻出,在最短时间狂奔到缺口涌入,剩下就是棱堡内的混战了。
不过也可能没有混战。
从锡山炮台的崩溃可以看出,守军的意志终究有限,真要是被轰垮那里面守军早跑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当初你们不是畏首畏尾,干脆与我们一起共建大同国,合我们江浙之力,难道还怕什么杨信?我们有十万大军,抽出五万北上,足够帮你们守住,你们如今有来复枪,不用再害怕杨信,他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统帅而已,靠着指挥军队来打仗,只要能打败他的军队,他一样要落荒而逃。
可你们非要自己对付他?
结果如何?”
郑遵谦说道。
“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就算我们加入大同国?你们也不可能赶到增援我们,再说京城那边还在活动,若皇帝能下旨召回杨信,我们这里仍旧有机会!”
徐孚远说道。
“皇帝?”
郑遵谦忍不住笑了。
“你们至今还没明白,最想要把你们的土地民兵化的是谁?杨信?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搞这些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真正得到好处的是谁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你们指望皇帝,皇帝才是最想要你们地的,的确,皇帝会帮你们,他会一遍遍发圣旨给杨信要他回头,但杨信只需要继续拿着尚方宝剑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可以继续在这里对付你们。
然后再如何?
皇帝再发圣旨,他再抗旨。
皇帝不是不管你们,他给杨信发了圣旨,杨信不听啊,难道皇帝还会因此把杨信抓起来?但他只要不把杨信抓起来,杨信就会继续,直到他把想做的做完。
你们呢?
谁会再管你们?
地都已经变成民兵区了,你们还想再夺回来吗?你们这些年里可曾从民兵手中夺回一亩土地?
至于杨信。
他为皇帝带去每年至少多一千多万石的岁入,皇帝会惩罚他?胜利者是不会受惩罚的,他是为皇帝捞钱的饿狼,他做的很好,说不定他会以此功劳加官晋爵,一个国公已经在等着他了。”
郑遵谦说道。
这时候战败的天雄军骑兵也已经撤回。
常胜军在惠山下另建大营,而且派兵在锡山和惠山之间布防,阻击荡寇军夺取锡山,虽然锡山炮台已经被炸毁,但如果荡寇军把臼炮阵地转移到锡山,仍旧可以轰击惠山堡。现在常胜军,常安军残部,增援他们的天雄军骑兵,甚至部分从别处调来的常捷军,总计一万大军集中在梁溪河畔固守无锡城的侧翼。他们也知道不能让杨信兵临无锡,现在无锡城就已经需要镇压了,一旦杨信兵临无锡那就真得无力回天了,那些早就等待已久的贫民会替杨信打开城门的。
他们坚守的依仗就是横山堡,一旦这座棱堡被攻破,他们就只能在这片地方与荡寇军决战了。
但是。
决战肯定失败。
常安军没打赢,他们现在一样也不可能打赢。
可以说战局真得很危险了。
“二位,别犹豫了,加入我们,咱们共建大同国,这是目前你们唯一的选择。”
郑遵谦说道。
“但加入你们又能怎样?”
何刚说道。
“加入我们,我们就会立刻向东出钱塘江,然后杭州,绍兴,宁波等府全部加入,绍兴和宁波士绅已经在等着我们,只要我们出山,他们就会加入。然后我们连同宁波团练会北上增援你们,台州士绅也会加入,至于江西那边根本不用理会,福建那边也一样,他们乐见我们成功,甚至广东士绅也一样。徽州的张可大同样不足为虑,随便一个军就能盯死他,我们至少可以出动八万大军,杨信就算在昭义市调动红巾军参战,我们仍旧有绝对的优势。
只要我们能击败杨信,那么就能逼迫皇帝接受我们的条件,处死杨信以谢天下。
我们也不是造反。
我们不是反对皇帝,我们只是在奸臣逼迫下走投无路,既然皇帝不能阻挡奸臣夺走我们祖传的土地,那我们就联合起来自保。
但我们仍旧尊奉皇帝为君,只不过我们不接受奸臣统治,这种统治是无道的,不符合圣贤之道的,我们都是圣贤弟子,不会接受不符合圣贤之道的统治。若皇帝能够处死杨信以谢天下,以圣贤之道治理天下,那么我们仍旧会接受皇帝统治,但若皇帝不能以圣贤之道治理天下,我们仍旧有权拒绝无道统治。”
郑遵谦说道。
好吧,他的思想很有超前性,他已经玩东南互保了。
第五二九章 趁他病要他命
午夜。
马进忠站在拥挤而又狭窄的壕沟,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在他头顶炸雷般的炮声不断响起,炮弹的凶猛呼啸声几乎一直不停歇,炮口的火光让整个壕沟明暗不定……
“精神着!”
他踢了一脚打瞌睡的手下。
后者赶紧睁开眼,然后同样看着头顶。
此刻在这道两边都望不到尽头的壕沟,是无数等待的士兵,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望着头顶的天空,不断有炮弹激起的泥土落下。
这里是整个壕沟进攻体系的最前沿,实际上在他们三十丈外就是横山堡,在他们身后一道曲折的壕沟,从三里外开始一直延伸到这里,然后变成一道和横山堡几乎平行的弧形壕沟,长度大概有半里左右,他和整整一个营的同伴作为主攻就在这里等待着。
而在后面还有整整一个旅,拥挤在向后的壕沟一直绵延。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横山堡被轰开的那一刻。
马进忠踏着前面挖出的土台阶悄然探出头,看着前方这座已经承受了上千枚十八斤重炮炮弹的棱堡……
在棱堡上大炮射击的火光中,可以清楚看见它的真容。
实际上它并不是完善的棱堡。
毕竟这是在山上修建,实际上就是在山上铲平周围树木,然后用夯土和圆木,甚至石头堆起了一个四角的棱堡,没有三角堡,没有护堤,同样也没有外围的壕沟。
它在山上也不需要这些。
但因为山势的缘故,实际上是两层棱堡,重炮在第二层,在下沉式的露天炮位上,而轻型火炮在第一层,第一层部以圆木为支撑掏出一个个炮堡,大炮随时可以通过里面的坑道推出开火。甚至守军也是全部藏在地下的坑道中,堡内几乎没有露在外面的建筑,所有一切全在地下,准确说就是用圆木和砖石撑起一个个通道然后外面堆土。
大炮在炮堡,士兵藏在坑道等待,上面有一个个出口,一旦外面进攻者到达,这些士兵会以最快速度出现在上面并扔出手雷。
团练也有手雷。
甚至他们还大量使用万人敌呢!
绝对的易守难攻。
外面的进攻者甚至除了炮口以外都看不到别的东西,就连棱堡顶部供火枪手射击的射口,都是在圆木和土层的保护中。
但是……
再完善的设计,在暴力的硬砸下也都一样是渣渣,此刻在十八斤重炮弹硬砸下,整个棱堡都已经面目全非,在集中轰击处甚至第一二层之间都已经无法区分,塌落的泥土制造出一片斜坡,让第一二层间多出一条通道。
不过第一层还在顽强屹立。
尽管也一样大片坍塌,说到底它是土的,是土都撑不住这种重炮一点点硬啃,高速撞击的炮弹面前,没有什么能始终屹立,就算还屹立那也只是因为炮弹不够多,炮弹不够大。十八斤的需要硬啃,上六十八斤的估计一炮就得下去半边,在持续不断轰击下厚厚的土层早就大片垮塌。
“饿就稀罕大炮!”
马进忠满意地说道。
然后很不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武器。
几乎就在同时,他头顶一声凶猛的呼啸掠过。
他正前方原本坍塌一大块的横山堡上泥土飞溅,仿佛整个城墙都随之抖动,下一刻恍如泥石流时候垮塌的山体般,那城墙上好几丈宽一段轰然塌落。甚至里面原本在泥土保护中的坑道显露出来,同样也随之塌落,几个原本扛着火药桶的身影一闪随即消失在泥土中,他们的惨叫声刚刚响起就被掩埋……
“打开了,准备冲!”
马进忠惊喜地吼叫着。
战壕内他这个队的士兵纷纷踏上台阶准备冲出,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也响起了进攻的号声。
“杀啊!”
他第一个冲出了壕沟。
他甚至没管身后有没有同伴,手里拎着那个造型特殊的武器,撒开双腿发疯一样狂奔向前,还没等两旁守军的炮口瞄准这边,他就已经恍如脱缰的野马般撞进了那片还没散开的尘埃。但他冲得太急了,这时候尘埃和硝烟弥漫,而且还是夜晚,他冲进尘埃后立刻两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好仅凭着脚下的感觉,开始向上不顾一切地攀爬。
头顶的炮声响起。
身后的喊杀声同样如海啸般响起。
总攻开始了。
这时候他什么都不管,就是拼命向上不停地攀爬,因为脚下是松软而且陡峭的土层,他的攀爬很困难,而且很快就实在爬不动了,只好站在那里试图看清四周,但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就连身后有没有人都看不见,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玛的,跑得太快也不好!”
他忧郁地自言自语着。
右侧突然响起混乱的喊声,应该是守军从坑道钻出。
他立刻向右走。
刚走出几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一下子栽倒在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面上,他随即爬起来,这时候右侧不但说话声,甚至火枪射击声都密集的传来,下面紧接着还响起爆炸声。而且就在同时他头顶半空中右侧火光骤然一闪,巨大的炮声震耳欲聋,很显然那是二层的一尊重炮。他立刻从腰间袋子里掏出一个手雷,然后引信向上塞进了他的武器……
这是一支转轮打火枪。
但不同的是枪管仿佛一个短粗的杯子。
而手雷正好装在杯子里。
这就是所谓的火枪手雷,现代枪榴弹的雏形,实际上欧洲攻城武器里不但有这个,哪怕就连火枪发射的燃烧弹都有,用重火绳枪发射带着油包的箭,而且里面还塞有毒的东西制造毒烟。话说欧洲人为了攻克堡垒,也算是想尽了办法,甚至还有人进攻临近海岸的棱堡身后,把一艘战舰通过木头轨道硬生生拖到棱堡对面然后对轰,他们的脑洞也是很大的。
而他们的宝贵经验全都被杨都督顺手拿来。
马进忠随即掏出火折子吹着迅速点燃手雷的引信,然后完全听天由命般举枪瞄准刚才那位置,他其实根本无法确定,不过反正就是蒙,他就是知道准确位置也是听天由命。这鬼东西完全没有精度,打到哪里全凭信仰,落到自己头顶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最终他一咬牙扣动了扳机,随着枪声,那手雷拖着引信燃烧的火星飞出消失在了尘埃中。
他紧张地等待着。
然而手雷的爆炸没有响起,但他前面的惊叫声却响起,很显然枪声惊动了那里的守军,紧接着几个隐约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刀
但下一刻头顶天崩地裂的爆炸声骤然响起,仿佛他刚才打出的不是一枚小手雷,而是扔出了一座火药库,这巨大的爆炸让他眼前的整个世界一片火红。然后狂暴的气浪把他直接了起来,他在半空中本能般尖叫着,和那些准备攻击他的守军一起向外飞出……
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么回事?”
而此刻远处观战的杨都督,愕然看着横山堡上升起的蘑菇云。
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让这座棱堡第二层重炮台上,整个一个棱角完全被炸烂,甚至第一批冲上去的荡寇军都惨重池鱼之殃,被爆炸的气浪直接扫落。而爆炸激起的泥土仿佛被扔了一枚重磅航弹般冲天而起,紧接着向着四周溅落,无论下面正在进攻的还是一层棱堡上正在阻击的,统统被砸得一片混乱。
“火药库爆炸!”
身旁指挥战斗的孙应元说道。
“他们的重炮是露天炮位,这样的战斗肯定在附近堆放大量火药,应该是被什么引爆了。”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解释很合理,这样的爆炸只能是火药库爆炸,不过棱堡的火药都在地下,都是随用随取,实际上如果在平地的话,这些火药都会存在最底层的地窖。不过这是在山上,下面是岩石,很难挖出地窖,只能在棱堡的土层里面,即便这样被意外引爆也并不容易,但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继续进攻,全线进攻,趁他病要他命!”
杨信说道。
这时候当然要全线进攻。
实际上就算轰垮棱堡,如果守军坚决抵抗,想要顺利攻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场爆炸却帮了大忙,刚刚从棱堡里面钻出,在第一层棱堡顶部抵挡的守军几乎完全被爆炸的泥土和砖石覆盖。
“敌军开始逃跑了!”
突然另一边的杨寰惊喜地喊道。
杨信和孙应元立刻将望远镜转向他看的方向,然后就看见月光和火光映照下,大批守军正在从棱堡右侧蜂拥而出……
横山堡守军溃逃了。
他们能坚持到这时候已经算得上很英勇了,刚才那场意外的大爆炸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面对蜂拥而来的荡寇军,守卫这座棱堡的一千多士兵最终还是选择了溃逃。就在他们逃离的同时,进攻的荡寇军蜂拥着登上横山堡,仅仅半个小时后这座棱堡便彻底易主了。
第五三零章 神兵天降
第二天清晨。
“这就是那个最先登上横山堡的?”
杨信饶有兴趣地看着抬过来的马进忠。
原本历史上的南明汉阳王这时候已经快要不成人形了。
他那枚纯属听天由命的手雷,鬼使神差般落在了重炮台上火药库的地道口,然后弹起来直接从台阶滚了进去。
不远处一个团练士兵亲眼目睹这一幕,吓得直接转身从炮台上跳下去,然后在一层顶上摔断了腿,又因为掉进一条交通壕这才逃过一劫,之后被攻入横山堡的荡寇军俘虏,才解释清楚了大爆炸的原因。但人力投掷手雷不可能投那么高那么远,所以只能是火枪手雷,而当时最先登上横山堡,又使用这个的只有马进忠,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场炸死一百多团练和十几个荡寇军,以至于摧毁守军斗志的爆炸就是他干的。
不过他也被炸成重伤。
这种级别的爆炸没粉身碎骨已经是奇迹了。
他在爆炸点二十米外,但幸好是在低处,被爆炸的气浪撞飞后,砸落在棱堡下面坍塌的松软泥土中,刚刚才被扒出来。
“这得给他记头功啊!”
杨信说道。
当然,马进忠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实际上他能不能活下来依然还是得听天由命。
紧接着杨信挥了挥手,担架队把这个都快成烂肉的家伙抬走,杨都督站在横山上看着远处的无锡城,而在前方的梁溪河畔,原本驻扎在横山东边的常胜军已经看不到了,在昨晚横山堡被攻克后,所有团练全部匆忙撤回无锡城,他们不敢留在这里和荡寇军野战。
他们知道也打不赢。
现在他们能够依赖的就是无锡城墙和惠山堡。
不过要是死守他们仍旧有很大优势,因为无论惠山堡还是无锡城墙,全都是被水网环绕,前者三面环水,但本身也是在一块四面环水的地方,而无锡城周围甚至不只一圈环形水网,所以挖地道也罢壕沟也罢,这些统统都别想了。剩下的手段只有炮轰然后强攻,但炮轰是肯定不行的,那样会造成大量百姓伤亡,强攻同样也不可取,因为这两处同样是互相够到的交叉火力。
不得不说无锡这个防御体系拿到欧洲,也是足以让那些将军们头疼的,水网和棱堡构成严密的防御。
但是……
堡垒都是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叔父,这样太冒险了吧?”
杨寰说道。
在他身旁一架热气球刚刚被组装起来,已经鼓足热气在绳索拖拽中漂浮在半空中,甚至吊篮都已经离地,不过这个和给天启那个不一样,在这个上面多了一具木制螺旋桨,但没有动力,只是通过一组齿轮连接手柄……
这人力的。
实际上没什么卵用。
只有在今天这样的微风天,才能有一点点效果。
“为了无锡百姓,冒险也值得。”
杨信说道。
说完他直接进入了热气球。
这时候周围那些打扫战场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逃走的俘虏,全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东西,这还是这具热气球第一次亮相。
杨寰立刻指挥士兵解开绳索,紧接着热气球载着杨信缓缓升空,因为今天几乎就是个无风天,热气球以近乎垂直的姿态不断上升,四周立刻一片惊叹,不过也就是惊叹而已,毕竟谁都看出这就是个超大号的孔明灯。
杨信随即摇动手柄。
虽然他摇动速度不算快,但经过了齿轮变速后,那具很大的木制螺旋桨还是迅速转动起来,这一点小小的动力,已经可以让热气球缓慢前进,至于方向调节同样简单,只需要把齿轮箱搬动一下就行。它本来就不是固定的,它是直接插在吊篮内一个木制底座上的,杨信必须一手扶着它一手转动手柄,才能让它保持稳定的方向。
热气球在前进中继续上升,而且上升的速度远比前进快,在飞离横山上空时候已经到了三百多米高空。
当然,这是估计的。
不过也差不多,因为旁边的二茅峰是海拔三百。
杨信随即停止了上升,这个把炉火关小点就行,他的炉子类似于一个巨大的美孚煤油灯,通过调节灯芯获得不同大小的火焰,不过最大也不算太大,所以目前来讲制造的热气球只能载两三个人在低空。
不过他也不需要太高,这样几百米高度正好。
这个热气球就这样保持着高度,在他的人力螺旋桨驱动下缓慢向前,飞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已经进入了团练的防区,下面巡逻的骑兵全都仰头看着,然后惊叫着跑动跟随,而远处无锡城墙上布防的守军,甚至城内那些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百姓,也同样看到了天空中这个巨大的孔明灯……
“这就是天车?”
沈廷扬举着望远镜愕然说道。
“玛的,孔明灯就孔明灯,一个大号孔明灯居然吹的成了天车!”
他紧接着说道。
好吧,这东西经过了漫长的谣言传播后,在这一带民间已经变成了河间侯为皇帝制造的天车,皇帝陛下经常乘坐着遨游天际,搞得那些士绅还颇有点惴惴不安,还真以为这对昏君奸臣连这么玄幻的东西都能做出,要知道这俩制造天雷的消息可是在民间已经传播开。
“不过这个奸贼的确奇思妙想不断,咱们放了一辈子孔明灯,怎么就没想过把它做大乘着上天?看这东西似乎就是绸子的,里面无非就是个大的油灯,再加上一个竹编的筐子。”
何刚说道。
就在同时他们身后一阵喧闹。
沈廷扬毫不犹豫地拔出抢,紧接着转身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都想干什么?造反啊?”
他吼道。
城内的一条条水巷里,那些撑着小船聚集的百姓停止鼓噪,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和那些警戒的团练。
“别以为杨信来了,你们就能翻天了,这城里还有一万大军,那奸贼还没打进来,我告诉你们,谁敢趁机作乱统统格杀勿论,我倒要看你们脑袋硬还是炮弹硬,从此刻开始,城内戒严,所有人全部各自回家不得出门,有出门者以盗匪论处,格杀勿论!”
他喝道。
但那些老百姓明显没人理他。
一万大军又能怎样,都已经被打开横山堡了,锡山炮台也完了,野战又不敢跟荡寇军打,一万大军?这城里有十万青壮,等荡寇军一攻城就动手,那时候谁怕谁呀!
“乡亲们,咱们都是乡里乡亲,那杨贼祸国殃民,你们不要跟着他胡闹,老老实实回去等着,让你们回家也是为了你们好,要不然打起来容易误伤,咱们无锡是圣贤礼仪教化之地,你们都是懂纲常道德的,不是那些刁民,别被那些无君无父的东西给骗了!”
他身旁的华允谊很软弱无力地喊道。
下面一片嘘声,所有百姓全都鄙视地看着他。
就连沈廷扬都鄙视了他一下,这种时候扯什么道德,就是拿出一箱银子一人发一锭都比圣贤管用。
然后沈廷扬手一挥,旁边那些团练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枪声响起,一道道火焰对着天空喷射,但下面的老百姓没有散开,反而一起仰起头看着天空,沈廷扬随即同样仰起头,然后就看见那具热气球缓缓进入视野,而热气球上一张隐约可见的面孔探出头,紧接着又多出一个喇叭筒……
“咳!”
一声咳嗽响起。
“分田啦,分田啦,都准备好分田地啦。”
紧接着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下面的老百姓们一片激动,一些人甚至开始行礼。
沈廷扬毫不犹豫地夺过一支短枪,对着那张脸扣动了扳机。
“来复枪,打死他赏黄金千两!”
他吼道。
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打不中。
他身旁一个穿常胜军军服的荷兰人,用德语喊了几声,六名一直在那里看热气球的鬼佬立刻举起手中的枪,开始对着天上的杨信瞄准,这是一种短管的转轮打火枪,实际上全长也接近四尺,枪管是锻造的八边形,长度两尺半多点,但口径明显比斑鸠铳甚至鸟铳都要小一些,而且带有准星和照门。
这就是他们的线膛枪。
六名实际上是德意志新教猎人的雇佣兵,就这样举着他们的来复枪,小心翼翼地瞄准一千两黄金。
这是一笔巨额财富。
巨额到堪比一个领主的全部财产。
“打死他!”
“打死他,我给一百两黄金!”
“我加一百两!”
……
那些饱受杨信祸害的无锡士绅们,同仇敌忾地挥舞拳头吼叫着。
杨信拿着喇叭趴在吊篮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就在同时六名来复枪手也扣动了扳机,六枚子弹呼啸飞出,但可惜却连三分之一的高度都达不到,这东西有效瞄准射程也就是一百米,但对天射击高度恐怕也就剩下不到一百米了,根本不可能够到三百米高的他。实际上这时候也没有武器能够到他,斑鸠铳也没用,重炮射高应该能勉强够到,但可惜没有大炮能打这么高。
“你们打完了吗?那现在该我了。”
杨信笑着说道。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雷……
第五三一章 杨氏土改法
看着下面爆炸硝烟中一片混乱的城墙上,杨信满意地又扔了一个手雷,这才重新拿起了他的大喇叭。
“在此我宣布。”
他对着城那些哄笑中的百姓喊道。
后者立刻停下。
就在同时那颗落下的手雷也紧接着炸开,下面的沈廷扬等人继续表演着他们的惊慌,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东西还能用来干这个,他要是一直这么扔下去还防守个屁……
“第一,释奴。
无锡,江阴两县,所有蓄养奴婢者一律按照太祖制度清查,无权蓄奴而蓄奴者,奴婢一律释放为良人,有权蓄奴者超出太祖制度部分,一律释放为良人,所有释放之奴婢,由原主每人发放五两银子安置,愿意继续留在原主家中者以雇工论,不愿意者可报名由本官另行安置。”
杨信喊道。
太祖制度就没人蓄奴了。
太祖制度一品大员才十二个,这无锡城里估计也就曾知府和无锡知县有权蓄养几个奴婢。
士绅是没权力了。
那些士绅们悲愤无言地看着他。
老百姓中立刻发出欢呼……
倒不是说这里面有太多奴婢,而是大量的奴婢释放后,光棍们立刻就有希望了,说到底在男女比例差不多的情况下,士绅后宅那些几百上千的小丫鬟们害得多少人打光棍啊,士绅们的后宅可永远女多男少。
尤其还有那些歌女舞女什么的,毁了多少小伙子的媳妇梦。
“第二,清查田产。
无锡,江阴两县所有田产重新进行清查,每户超过三十亩者,超出部分一律没收,原耕种者无论奴籍还是佃户一律改为民兵,一切依照昭义市目前所行制度处置。另外,对于三十至一百亩间超出部分的没收,按照市价发放粪券作为补偿,粪券可以用于购买鸟粪。超过一百亩部分的没收,给予开荒证作为补偿,开荒地自择,无论四川,广西,台湾皆可,新开荒地以太祖制度永不起科。”
杨信接着喊道。
这次紧接着就是疯狂的欢呼了。
至于士绅们捶胸顿足的咒骂,这个完全被淹没了。
三十亩的标准线就可以了。
这时候江南一户十几亩地就算是正常人家,三十亩顶多算是富农,对于这些人就没必要去折腾了,而三十到一百亩之间就换鸟粪吧,虽然他现在的鸟粪刚刚够自己用,但他又没说现在就兑换,没有当然也就没法换,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他们,一百年换完也是兑现承诺。
也不会太晚的。
他已经准备去东沙群岛挖了。
至于垦荒证……
象征性给点补偿而已,愿意去更好不愿意拉倒。
实际上原本镇江,武进等地流亡士绅已经有去四川开荒的了,那些大地主的确宁死不屈,但那些小地主们可耗不起,去四川开荒至少还能吃的上饭,留在镇江又没别的生计。所以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去了四川,虽然成都平原的良田是不可能了,但川东丘陵区垦荒收成也还是不错的,种水稻不行还有别的。
这些小地主们不是那种什么农业都不懂的,实际上他们一样精通耕种。
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逼着他们分家,比如那些有几个儿子的,一部分种留给他们的三十亩,一部分就可以去开荒了。
这样也可以减轻抵抗。
自耕农不会抵抗,富农不会抵抗,小地主捏着鼻子也就忍了。
真正倒霉的也就是那些大地主,尤其是那些控制数千上万几十万亩地的世家豪门们,但他们想抵抗也没人跟着一起,说到底杨信现在精力有限,主要是干部队伍有限,真正的土改他玩不了。只能这样迅速完成,然后让这片原本苏湖熟天下足的土地,重新成为这个国家的粮仓,最大限度增加粮食供应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天灾。
“都督,那我们机户怎么办?”
下面一个人高喊着。
这个问题也是需要认真面对的,因为无锡并不完全是农业城市,这里还有大量的机户,包括大量其他的非农业人口。
“第三,对于两县非农业人口,一切依旧,但取消苛捐杂税,只保留丁银和徭役折银,其他一律取消,当然,商人的商税还是得交的,若有生计无着者,报名由本官另行安置。
你们可以放心,有本官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们饿着,昭义市过去也有很多机户,船工,各行工匠,他们如今哪个过的不好?本官自己就在昭义市开了一堆工厂,哪个工厂不都是敞开了收人?别的不说,到现在我在昭义市的那些罐头厂还一直在招人,据我所知无锡一些生活无着的也已经有去那里的。
那么你们还需要担心吗?”
杨信说道。
当然,他就没说这些年杨家往里面填进去了多少。
实际上这个问题最初就存在。
昭义市并不是真正土改,只是单纯将原本佃户变为自耕农,但本地非农业人口并没有因此分到土地,只不过得益于杨家带动的内部工商业,所以绝大多数非农业人口都没怎么受到影响。机户的确受到了影响,但原本镇江和武进不是纺织基地,机户数量相对较少,而且杨信带来很多新的工商业,尤其是他那个毫无节制的罐头加工,吸纳了大量工人,机户因为本地不再种棉花而失业的,统统被吸纳进了罐头加工及配套行业。
但罐头加工至今还是杨家往里赔钱而不是赚钱。
也赚钱。
但赚的还是没有赔的多。
单纯陶罐罐头赚钱,但赚的钱不够往铁罐罐头填的。
好在杨都督赚钱手段多,还有贪污受贿抄家敛财支撑,所以杨家还能养得起这只堪称吞金兽,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实际上今年九千岁在北直隶赈灾时候,就已经开始购买杨信的那些战略储备罐头,甚至辽东的粮食供应里面,也已经开始加入这些罐头。
很快那些战略储备罐头就会收回成本并大赚一笔,而未来几十年杨信还必须不停扩大罐头产业。
大明未来几十年都得靠这东西支持。
但这个与这些老百姓无关。
他们只需要知道,杨都督不会不管他们就行了,而且昭义市的非农业人口生活的确也很不错,因为本地粮食便宜,他们的收入同样能保证衣食无忧,甚至还略微强于那些农民。
“那么现在,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一切,你们该如何做?”
杨信喊道。
“打开城门恭迎都督!”
一个人高喊着。
“打开城门恭迎都督!”
“打开城门!”
……
然后无数喊声响起。
“你们……”
沈廷扬怒冲冲地举枪吼道。
旁边何刚一把拉住了他,他看了看何刚,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声,然后带着悲愤放下了枪,现在什么挣扎都是徒劳,他们终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守住这座注定守不住的城市,虽然现在这些百姓没有动手,但荡寇军正式开始攻城时候他们会蜂拥而出的。
“撤,撤退!”
沈廷扬咬着牙说道。
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无锡已经守不住了。
如果在这里死守不但没有任何希望,反而会被杨信把各军一锅端,然后他会畅通无阻地南下,那时候就算许都出兵增援,他们也等不到了。
唯一的选择就是撤退,然后在望亭,浒墅关一带固守待援,那里是他们设计中的第二道防线,望亭一座棱堡前出,后面浒墅关还有一个棱堡群,在那一带继续阻击直到许都的大军赶到,另外也希望京城那里能有好消息。总之不能被一锅端在这无锡城里,那样的话苏州就完了,而苏州一完,接着杨信就分兵去解决松江了,然后苏松两府全落入他手中。
何刚点了点头。
“撤退?你们撤退了我们怎么办?”
华允谊傻眼了,他愕然地看着这俩人。
“龙超兄,我们还会回来的。”
何刚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你们回来?你们拿什么回来?难道你们不知道那些佃户分了地之后会怎样?你们回来?连湖溪堡都打不开,野战根本打不过他们,你们还怎么回来?我们跟着你们坚守三年,银子花了无数,如今事到临头,你们却要把我们丢给他们?”
华允谊爆发一样高喊着。
那些无锡本地士绅全傻眼了,一个个原本就哭的捶胸顿足的,一听沈廷扬他们要撤退,立刻就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沈廷扬两人低着头,向部下一挥手,那些士兵立刻举着枪推开那些士绅,后者崩溃一样咒骂着,向他们吐唾沫,还有脱下鞋子砸他们的,沈廷扬两人自知理亏,低着头迅速挤进了部下中。
而华允谊站在那里哭得两眼泪汪汪。
突然他抬起头。
头顶杨都督正在笑眯眯得看着他……
“河,河间侯,华某是被他们裹挟的。”
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这个,本官需仔细调查一下。”
杨信说道。
“五万,五万两犒军银,五万石稻谷!”
华允谊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只手说道。
“成交!”
河间侯很干脆地说道。
第五三二章 王师北定中原日
五万两银子,五万石稻谷。
其实也没多少。
至少对于家大业大的华家来说用这些换取不抄家还是很划算,他家一年收租四十五万石……
以后没有了。
华允谊悲愤,屈辱,无奈地接受了华家的命运,有他带头无锡其他几家也只能掏银子掏粮食,换取杨信不会对他们清算,至于地被收走就收走吧,好在像华家这样的已经不仅仅是依靠土地为生,大明目前最大的出版商家族啊!
他们的确不甘心,不想失去田产。
可他们又能怎样?
华家最宝贵的财富是那一堆堆的藏书,是印刷业的工厂,是在外地甚至国外的销售渠道。
有这些华家依然还是世家。
再说了,无锡士绅也累了,他们和这个奸贼仿佛有什么孽缘一样,从他开始祸害江南,无锡就始终在他的阴影笼罩下,无锡士绅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经抵抗了快六年了。六年了,他们战斗在抗杨第一线六年了,结果却只收获了不断的失败,他们累了,既然沈廷扬这些人抛弃了他们,他们也就索性两腿一分吧!来吧,快点,你随便吧!我们放弃抵抗了,我们任由你摧残了!
不要把我们当人!
就在杨信心满意足地摇着他的手摇螺旋桨返回横山时候,无锡城团练各军黯然撤退。
而且还是伴着无锡士绅如丧考妣的咒骂哭嚎和城百姓的哄笑。
杨信没有袭击他们。
他也没法袭击。
这些人在无锡城登上一艘艘运河船直接就南下了,甚至都没顾上带走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也没来得及毁掉,只是把城墙上那些实在搬不走的大炮炸毁,而惠山堡守军就很干脆了,他们把火药库直接点燃,让这座棱堡在爆炸中化为废墟。
至于青阳,南闸等地驻守的常捷军在徐霞客率领下,同样炸毁这些棱堡然后撤往常熟。
沈廷扬等部撤往望亭。
据说他们撤退途中一片哀鸿,甚至还有士绅不惜以自挂阻挠,但终究没什么用处,团练们最终还是抛弃了他们。
新的抵抗线是望亭,而望亭向东北的漕湖,鹅真荡一直到虞山的一连串湿地沼泽就是天然屏障。
不过现代的望虞河这时候还不能算存在,苏州向北是直插常熟的运河,再由常熟向北的福山浦最终在福山进入长江,所以常熟方向其实在到常熟城前几乎无险可守,甚至常熟士绅连棱堡都没修。他们只有一座常熟城和撤到他们那里的三千团练能够保护他们,一下子整个常熟完全陷入恐慌,如果杨信这个恶魔放弃沿运河南下,转而沿长江而下,那时候他们可就傻眼了,不仅仅是常熟,后面的太仓,嘉定,昆山等地士绅同样陷入了恐慌中。
好在很快他们得救了。
“北伐,清君侧?”
杨信惊愕地说道。
“玛的,我喜欢这调调!”
紧接着他一脸无语地说道。
许都加入战场了,张名振率领五万大军打着北伐清君侧的旗号一举攻克建德,浙江总兵王良相在建德兵溃,和巡抚潘汝桢在乘船向杭州逃跑的途中翻船一起殉国……
好吧,他们真倒霉。
“根据已经得到的情报,应该是潘汝桢带头为九千岁修生祠,故此被士绅视为九千岁亲信,遭到浙江士绅一致仇视,在撤退途中被一艘团练的船故意撞沉,王总兵纯属池鱼之殃。而且建德陷落,也是城士绅做内应打开城门,张名振的前锋趁夜在士绅接应下直接入城,王总兵所部都是在浙江招募的新兵,几乎没有抵抗便全部溃败投降。”
杨寰说道。
“他们都急不可耐了!”
杨都督感慨道。
的确,看得出浙江士绅们已经对大同盛世急不可耐了。
这时候其实已经是荡寇军攻克无锡半个月后了。
这些天他们一直停留无锡。
同时杨信直接下令调忠勇军渡过锡澄运河,并接收江阴,无锡两县的各处乡村,依照昭义市的方式进行土改,在这期间那些地主们没有做太多抵抗,毕竟连徐霞客都逃了,他们抵抗也没什么意义。
徐家的地可一样丢了。
更何况按照杨信定的规矩,自耕农,富农,统统不会受真正影响,小地主们有粪票也不是没有补偿,这时候鸟粪的神奇效果早就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这就相当于杨都督花钱买了他们的地,不舍得归不舍得,但反抗也不可能,不反抗财产可保,但反抗可就连财产都没了,连华家都老老实实交出了几乎所有田产,他们难道比华家损失还大?
总之各地的接受顺利。
整整一个军的忠勇军已经进入无锡和江阴东部各地驻守,完全推进到常州府和苏州府的边界,只剩下顾亭一个棱堡作为伸进来的突出部。
这时候顾亭属无锡。
而杨信借口等待补充弹药,就一直在无锡盯着。
另外他其实也需要休整。
荡寇军尽管连战皆胜,但各处战场加起来伤亡也一千多,总共才一万两千五百人,这个伤亡也不小,那些士兵也很疲劳,总之他就是找了一堆理由故意不走。他就是从华允谊口中得知郑遵谦来过,而且双方已经达成同盟,才故意拖延时间等待,给团练们留出加入大同军的时间。如果团练不加入大同军,那么他就必须面对一道道阻止他前进的圣旨,孙承宗也会不停阻挡他,但如果团练加入大同军那他的南下就没什么不对了……
哪怕是被他逼得。
“那咱们怎么办?”
杨寰小心翼翼地问他叔叔。
“什么怎么办?咱们人困马乏,弹药耗尽,当然是继续休整了,更何况如今正是秋收,不管什么都先等秋收结束再说,以后得定个规矩,农忙时候不打仗!”
杨信说道。
好吧,这个理由很正义。
不过他现在的确最关心的就是秋收。
因为他得在接下来尽可能向北方输送更多粮食,今年因为河北旱灾和山东蝗灾,辽东旱灾,北方已经严重缺粮,倒是南方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收成很好。但浙江的赋税已经不可能再输往京城,接下来若苏松等地加入大同国,那么他们也不会再向京城交税,这里面苏州府可是大明第一大税仓。
他得保证北方的供应。
所以秋收是万万不能耽误,为了确保秋收他宁可不打仗。
“这样的话杭州就不保了。”
杨寰提醒他。
“那就给他们好了。”
杨都督若无其事地说道。
“都督!”
孙应元突然走进来一脸凝重地行礼说道。
“怎么了?”
杨信问道。
“都督,江阴守军报告,提督操江熊明遇率领水师到达江阴,要求守军放行进锡澄运河,另外同行还有新任江南总兵杨肇基。”
孙应元说道。
“他们来干什么?”
杨信问道。
“说是奉兵部调令,前来接替都督。”
孙应元说道。
“呃,接替我?兵部有权没有圣旨就任命总督军务?”
杨信愕然道。
“叔父,圣旨早就有了。”
杨寰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好吧,圣旨的确已经有了,而且还有不只一份呢,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杨信已经接了三道圣旨,第一道是让他返回走江西,第二道也是,第三道就是让他走江西,原本总督江南军务改总督江西浙江军务。但任命提督操江都御史熊明遇为总督江南军务,并启用老将杨肇基为江南总兵,率领官军沿运河南下增援杭州,留荡寇军归属总督江南军务指挥。
只不过三道圣旨他都没看,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直接无视了。
但是……
他说人家没有圣旨是不对的。
人家是根据兵部的调令,奉旨前来接替他的职务,他不理圣旨是他自己抗旨不遵,人家是奉旨行事,人家是有全套合法手续的。只不过现在是他赖着不走而已,按理说这时候他就应该准备好移交指挥权了,当然,这很显然也是不可能的,熊明遇接手那肯定是立刻拨乱反正。
“这样啊!”
杨信揪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
“传令江阴,别让他们进来。”
他随即说道。
他没见到就不用理会了,他没见到当然也就不用移交权力了。
“回都督,据江阴守军报告,熊明遇态度强硬,而且率领包括部分湖广军及山东军在内,近一万大军,若他们欲强行通过,当如何处置?”
孙应元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当然是开炮了,熊明遇不怕死他就硬闯好了!”
杨信说道。
现在这种时候是不能出意外的,至于这样做的后果……
他都已经置三道圣旨,兵部一堆命令于不顾了,难道还在乎这个?
孙应元没敢再说什么。
开炮轰击已经获得任命的总督江南军务,话说杨都督的行事总是这么刺激,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是杨都督的部下,只需要听杨都督的,剩下的没必要操心。
杨寰同样没敢说什么。
很显然他叔叔最近的风格越来越狂暴了,已经越来向那些文官所描绘的方向发展。
第五三三章 大家都来玩造反
江阴君山。
这座小山已经被改造成了棱堡,而且不是那种临时性的夯土堡,而是真正进行了包砖的永备堡垒,整个君山上原有的庙宇全部迁移,在周围挖出壕沟,堆起了护堤,甚至都不是目前最常见的那种四角棱堡。
而是五角的。
所有外墙全部包砖,甚至部分还大量使用了水泥,尤其是利用君山本身的高度优势,甚至还有第二层棱堡,实际上第三层也有,毕竟这座小山头虽然不大但也五十多米,只不过第三层很小,就是一座单纯的炮台。
这是一座真正的岸防要塞。
就连君山堡的主炮都不是十八斤而是三十二斤。
也就是四十二磅。
这里可是长江的咽喉,江阴北边是长江主航道,而且这时候的江面范围还要向南一些,也就是说距离君山更近,不过因为北边靖江是个岛,所以实际江面宽度还不如现代,这种三十二斤巨炮射程完全可以覆盖整个江面,所有试图通过的敌舰都会遭到这种巨炮轰击。
实际上不仅仅是君山,杨信还在向东的黄山等沿岸建立一连串永备堡垒,最终在江阴打造真正的铜墙铁壁,目前只不过受资金限制,刚刚完成了对于忠勇军来说最重要的君山堡。这时候短期不用考虑外敌入侵,事实上放眼周围乃至整个世界,也没有谁有能力进攻这里,江阴守军的主要任务是防止团练在江阴登陆然后沿着锡澄运河南下,所以同样控遏锡澄运河的君山堡就是重中之重了。
此刻这座棱堡正在面临建成以来的第一次战斗。
但是……
对手是长江水师。
“大胆,你们想造反吗?”
前来下令放行的参将怒斥道。
“将军,我们是忠勇军,不受南京兵部节制,也不受京城兵部节制,更不受提督操江节制,凭什么你们让我们放行就放行?”
忠勇军君山备御,兼第四军第一旅旅长杨时鄙夷地说道。
他是无锡民兵出身。
也就是杨信第一次祸害无锡时候建立的民兵区第一批营长,杨信变杨丰时候,作为军官加入红巾军,之后无锡民兵区整体并入昭义市,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忠勇军将领并且率领一个营驻防君山堡,但本身还是预备役旅长,这次忠勇军全军备战后手下迅速变成了一个旅。
官方职务就是君山堡备御,这是明朝地方武官,但官很低,类似于澳门那个提调官。
和参将没法比。
“混账东西,熊副宪已经被圣旨任命为总督江南军务,南直隶江南各军皆受熊副宪节制。”
参将怒道。
“抱歉,我们只知道目前的总督江南军务乃是河间侯,熊副宪是怎么回事与我们无关,在没有河间侯命令要我们接受熊副宪节制前,别说熊副宪了,就是兵部尚书来了也没用,我们只听河间侯的命令。”
杨时很干脆地说道。
“圣旨你们敢违抗?”
参将怒道。
“圣旨是发给我们的吗?
您也是挺大的官了,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就算圣旨任命熊副宪为总督,那也得先去跟河间侯完成交接,再由那里给我们发来命令,那时候我们自然听。但在熊副宪和河间侯完成交接前,他就还不算接任,目前的总督江南军务依然是河间侯,河间侯没有下令我们放行,我们自然也就不能放行。
我虽然几年前还是大字不识的农夫,但这些年也学了不少东西,至少朝廷的规矩还是懂的。”
杨时颇为得意地说道。
“你们不放行我们如何去无锡?”
参将说道。
“那就与我们无关了,我们的职责是守卫这里,你们怎么去无锡关我们屁事呀!”
杨时说道。
参将气得脸都青了。
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杨时,后者一脸纯洁地看着他,然后参将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带着亲兵走了,杨时目送着他到黄田闸登上来时乘坐的小船返回江面。
此时长江上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船云集,甚至还有不少新式炮舰,这些是原本隶属吴淞副总兵,现在隶属江南总兵麾下的水师营,都是些小型巡洋舰,带十几尊九斤以下级别大炮。不过绝大多数仍旧是操江水师的旧舰,包括大量的蜈蚣船,虽然数量众多,但战斗力……
“垃圾!”
杨时鄙夷地说。
的确是垃圾,哪怕水师营的小型巡洋舰也扛不住他的三十二斤巨炮哪怕一发炮弹。
唯一能与这些巨炮抗衡的,也就只有两洋水师那六艘战列舰,但后者的二十四斤短重炮,在这些三十二斤长炮面前也一样居劣势。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大明还没有什么大炮,能在炮战中轰得过这些超级巨炮,实际上就算目前欧洲也没有战舰能承受它的轰击,一炮下去战列舰也得重创。
“旅长,真打啊?”
他身旁副手说道。
“他们敢硬闯咱们就打!”
杨时说道。
“可这是朝廷的官军,这不是团练啊!”
副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团练再装备精良也是民间武装,打起来顶多算民间冲突,甚至团练的官方性质还不如忠勇军,忠勇军至少是正规军。但这些哪怕装备再差,那也是正牌的官军,无论什么原因,进攻官军都可以用造反来形容了。
更何况还有个总督军务。
开炮的结果,就是必然被套上一个造反的帽子。
“官军又如何?咱们以前没打过官军吗?记住了,咱们是河间侯的兵,咱们的一切都是河间侯给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官军也罢,团练也罢,只要是河间侯让咱们打的,那咱们就要打,咱们只听河间侯的。
官军?
皇帝?
记住了,皇帝不会真正和咱们站在一起,皇帝要的只是钱粮。
只有河间侯才是真正和咱们站在一起的,如今看这情形很明显皇帝已经开始退缩了,既然皇帝这次能退缩,那要是河间侯输了,地主们反攻倒算的时候,他也一样会退缩。咱们不能指望皇帝帮咱们保住目前的好日子,要想不被地主反攻倒算,咱们必须毫不动摇地与河间侯站在一起,河间侯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敌人。
都打起精神来!
皇帝被士绅地主吓得退缩了。
那咱们也要告诉皇帝,士绅地主不好惹,咱们一样不好惹,士绅地主逼急了敢动武,咱们逼急了也一样会动武。
有枪有炮,咱们怕谁?”
杨时说道。
周围士兵一片激动的吼声。
他们都不傻,既然皇帝要换掉河间侯,那么就意味着皇帝退缩了,熊明遇要是接过总督江南军务,目前刚刚开始分田的无锡,江阴两地立刻倒退回过去。然后团练们杀回来,重新回到过去的对峙,熊明遇会用各种手段对付忠勇军,甚至命令官军和团练一起进攻忠勇军,夺走他们目前的好日子。
这些士兵都很清楚,忠勇军在文官士绅眼中是什么。
就是贼。
而昭义市是什么?
就是必须石头也要过三刀的贼区。
这种情况下没有别的选择,士绅能用武力吓唬皇帝,他们也一样能用武力吓唬皇帝,逼急了士绅能搞出大同国来,逼急了他们一样也不是不敢造反的。
有枪有炮,谁怕谁呀!
打呗!
士绅敢造反,难道民兵就不敢了?
而就在此时,那名参将也回到了江面的舰队中。
“这是真要造反了。”
熊明遇冷笑道。
“副宪,咱们怎么办?”
他身旁的新任江南总兵杨肇基说道。
他也算是军中老将了,原本的大同总兵,江南原本就一个副总兵,也就是驻吴淞口的,这次是为了对付大同军新设立。当然,只是说为了对付大同军而已,实际上是兵部尚书孙承宗被杨信搞得有点无计可施,干脆设立这个总兵,率领官军前来以官方阻挡杨信。
“怎么办?熊某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敢造反,立刻命令士兵登岸占领黄田闸!”
熊明遇说道。
“副宪,要是他们还击……”
杨肇基欲言又止。
他也看出目前局面了,这位熊总督似乎是故意的,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南下在福山进入福山浦,然后换小船运输直抵苏州,从苏州进太湖一样可以北上梁溪河到无锡。甚至一开始他们就不坐船,直接走陆路到湖州再过太湖北上,只要绕开忠勇军控制区怎么都好办,但熊总督却非要直接穿过忠勇军控制区。
这就明显有问题了。
“还击?还击就是造反,杨总兵难道不想杀贼立功?”
熊明遇说道。
杨肇基赶紧闭嘴了。
他已经明白了,熊总督就是故意的。
“立刻登岸控制黄田闸!”
他紧接着吼道。
说完他走向船舷的绳梯。
“真打?”
他身旁跟随的军官低声说道。
“你能打得过人家吗?”
杨肇基说道。
“咱们的炮跟人家的比起来就像根牙签。”
军官忧伤地说道。
“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行了,他们神仙打架,咱们凡人遭殃啊!”
杨肇基叹息着。
第五三四章 杨都督谋反啦
杨肇基下了熊明遇乘坐的大舰,登上旁边自己的座舰准备前出指挥,而就在同时那些蜈蚣船开始向前,很快第一艘蜈蚣船进入黄田闸的通江水道,而远处的君山堡上,准备战斗的钟声立刻敲响,所有士兵迅速就位,一尊尊四十二磅加农炮昂起了炮口。
熊明遇依然端坐在他的帅舰上,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默默看着这些指向自己的炮口。
第一艘满载士兵的蜈蚣船缓缓驶向黄田闸。
所有人都在看着君山堡。
那里一个炮口火光骤然一闪,紧接着硝烟升起,几乎同时炮声震撼江面,带着呼啸划破空气的炮弹,瞬间在蜈蚣船前方激起一道水柱,因为落点太近,水花甚至落在船头,正在划船的水兵毫不犹豫地弃船,纷纷跳入两旁的河水。
他们又不傻。
“我真傻,真的,我知道这趟鬼差事没好事,还鬼迷了心窍!”
杨肇基恍如祥林嫂般絮叨着。
他转头看着熊明遇的座舰……
那里的旗帜挥动。
熊明遇端坐甲板的太师椅上,一脸威严地看着他,用凌厉的目光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什么。
“开炮!”
杨肇基咬咬牙喊道。
他后面一列纵队排开的十二艘小型巡洋舰侧舷火焰喷射,最大也不过九斤的炮弹呼啸飞出,但这里距离君山超过一里,虽然炮弹能打到,也基本上没什么力量可言了。
顶多溅起点尘埃。
不过君山堡的大炮并没有立刻还击。
杨肇基不无幻想地望着这座五角型的棱堡……
然后幻想破灭。
两个棱角上四尊重炮,几乎同时喷出火焰,四枚炮弹的呼啸瞬间传到杨肇基耳中,杨肇基本能地转头,然后在他后面的一艘巡洋舰上碎木飞溅,一枚巨大的三十二斤炮弹,从尾楼甲板上直接砸入。凶猛的力量完全超出这种小船的松木板承受能力,下一刻带着无数碎木又从另一边的船舷飞出,但飞出的位置正好贴着水线,撞出的大窟窿甚至一部分在水线下,江水立刻开始灌入船舱。
巡洋舰上水兵惊恐地跑出纷纷跳船逃生。
其他巡洋舰吓得掉头远离。
杨肇基转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那里的熊明遇。
后者的手一挥。
然后那面大旗再次挥动。
杨肇基和副手面面相觑……
“都看什么,登岸进攻!”
副手带着哭腔对着前面的蜈蚣船队吼道。
蜈蚣船上士兵们面面相觑,几个军官咬着牙催促上前,虽然那些士兵很不情愿,但在军官催促甚至踢打喝骂下,只好战战兢兢地上前。
然后君山堡上大炮再次开火。
这些重炮都有完整的射击表,整个射程覆盖范围内,哪个点是什么角度什么方向多少发射药,全都测试出来并且编成表,每个点都在地图上同样排出编号,只需要找到对应的射击参数就行了,那精度可是很高,这样四炮齐射几乎没有落空的。一枚炮弹正中一艘蜈蚣船,巨大的力量甚至在瞬间把细长的蜈蚣船打掉了半边,船上残余水兵吓得同样毫不犹豫弃船,紧接着后面其他几艘纷纷调头,甚至两艘还撞在了一起,其中一艘被撞出一个大窟窿同样开始下沉。
整个蜈蚣船队一片混乱。
熊明遇端着茶杯,在甲板上满意地看着这场面。
“立刻回南京禀报商公,就说杨信公然谋反,指使忠勇军阻击官军,造成官军伤亡……”
他顿了一下。
“伤亡近千!”
他紧接着说道。
说完他将茶杯递给身旁亲兵,然后站起身拔出佩剑……
“进攻,全军进攻,杀贼平叛立功的时候到了!”
他抽疯一样吼道。
一个时辰后。
“这是要逼我造反啊!”
杨信说道。
他面前是匆忙骑马赶来报告的杨时。
至于熊总督的全军进攻……
那个说说而已。
一群最大十二磅炮的,和一堆四十二磅炮对战,那简直就搞笑了,这种战斗说白了就看谁的炮大,四十二磅炮一炮能把蜈蚣船打两半,能把松木的小巡洋舰打对穿。而他们的十二磅炮都不一定打掉块砖,这样的战斗简直是单方面殴打,至于登陆进攻同样笑话了,君山堡后面江阴城里还有一个忠勇军军部呢。
实际上在又损失三艘船后,熊明遇的大军就溃散向下游了。
他也没真想打。
他就是挑起战斗,然后把杨信带着忠勇军造反的帽子扣上,他根本就不是去接替杨信的,想想就知道杨信也罢忠勇军也罢,都不会允许他接手然后拨乱反正的,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头脑都没有。什么去无锡,什么进攻君山堡,统统都是演戏,目的只是逼得忠勇军开火,然后以此作为杨信和忠勇军造反的铁证,过去他们的确害怕杨信造反,可现在他们不怕了。
因为他们有许都的大军。
上次他们手中没有可用武力,不但不敢逼反杨信,反而需要小心翼翼地安抚他,那时候一旦杨信造反,整个江南士绅就完了,他们只能忍着,只能委曲求全暂时哄着他。
但现在不用了。
现在他们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武力,而且找到了对付杨信的有效手段,那就没必要再忍了。
说白了江浙士绅已经受够了。
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了,必须得和杨信来一场决战了,这些年里他们被这个奸贼一次次欺辱,他们忍让,他们退缩,甚至连给九千岁歌功颂德这么恶心的事情都肯干,结果最后杨信还是步步紧逼。
还想着他们的田地。
那他们还忍个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他们选择爆发。
先把造反的帽子给杨信扣上,然后许都的大军北上,他们这边招安许都让许都的大军与江浙团练合伙,最终组成一支近十万大军的军团,并且与杨信决一死战。反正就算不和他决一死战,最后也逃不过他魔爪,还不如趁此万众一心的机会,和他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
总之紧接着熊明遇就带着溃散的部下顺流而下前往常熟,他的真正目的就是去常熟,到那里去保护目前缺少保护的常熟士绅,避免杨信转而祸害那一带。
“都督,小的给都督闯祸了。”
杨时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回去继续做事好了!”
杨信说道。
“都督……”
杨时欲言又止。
“不要胡思乱想,你们要相信皇帝陛下会明辨是非的。”
杨都督说道。
旁边的高监军一脸的无语。
话说你才是非好不好?
这件事怎么算都是摆明了的你抗旨啊!
人家官军才是合法,人家熊明遇才是那个是,你是那个非,人家拿着圣旨,拿着兵部的公文,前来接替你的职位,你的爪牙们不但闭关不纳而且还公然以武力阻击。这完全已经可以套用当年李惟岳了,话说接下来按照正常程序不是皇帝陛下明辨是非,而是调动大军前来讨伐……
“你不相信陛下?”
杨信一脸纯洁地说道。
高监军之前被他扔在武进,实际上也可以说软禁,总之为了避免他在自己耳边絮叨,杨信把他扔给了刘时敏看着,顺便带他四处逛逛,看看昭义市的美好生活。
这是刚刚才到的。
“河间侯,高某这些天也的确看到了昭义市的情形,高某也承认,您做的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但对您的手段不敢苟同,此刻我不是站在一个同样的世家子的位置上,而是站在一个忠于陛下的大臣位置上,我很郑重地劝您一句,适可而止吧!
您收手吧!
再不收手就天下大乱了!
您既然说自己忠于陛下,那就不应该置陛下于不顾一意孤行,陛下信任您,是为了让您帮他治理好大明江山,而不是为了让您把他推到士绅公敌的位置。
陛下是皇帝。
天下万民的皇帝。
既是佃户农奴的皇帝,也是士绅的皇帝。
他不能夺一人的给另一人,他必须不偏不倚,您想让百姓过好,想让朝廷岁入增加,那可以,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增加商税,摊丁入亩,重新清丈,这些都可以。但您不能夺士绅之田分给他们,这些田产都是士绅祖祖辈辈留下的,您不能一下子全都夺走,陛下也不能支持您这样做,陛下得保证公平。
若您肯就此收手,那么我会写信给孙阁老,劝朝廷诸公接受目前已成之事实。
无锡,江阴两县地并入昭义市。
但您带领荡寇军撤离,接下来官军进驻无锡,此后团练不得越界,另外对大明目前制度做一些改革,张江陵又不是没改革,他能改咱们当然也一样能改。
这些都可以商议。
但这种夺士绅田分给佃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了,再这样下去不只是江浙士绅,就是其他地方的士绅都不答应,整个大明都要分崩离析。您应该很清楚,是士绅撑起朝廷,撑起大明江山,撑起皇帝陛下,没有哪个皇帝不是依靠士绅统治天下,您毁了士绅,陛下的江山如何维系?”
高弘图说道。
第五三五章 回不去的主圣臣贤
“我真的毁了士绅吗?”
杨信说道。
很显然高弘图这些天在昭义市的参观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他正视这片土地上的改变了。
当然,这主要因为他是北方人。
他对于江南士绅的那种切齿之恨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一千多里的距离让他可以站在客观的角度上面对这个新生事物,如果下次轮到分胶州高家的地他就不可能这样了。不过这仍旧算得上是很难得,他能够说出这些话证明他对得起胶州已经都降清的情况下,一个孤老头子在江南沦陷后,把跟着自己的小孙子托付给门客谈迁,然后绝食殉国的最后结局……
他原本可以回老家的。
高家是胶州世家望族之首,他是高家之首,他又是清流名臣,像他这样的人只要回去肯定会受到咱大清欢迎的。
但他还是绝食了。
他对大明朝算得上是忠心的。
“难道不是?”
高弘图说道。
“华家,秦家,邹家这些无锡的顶级世家难道都没了?
的确,我分了他们的地。
可我分他们的地,本质上仍旧是在保护他们,大明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华家一年收租四十五万石,就算一亩收一石半,这也是三十万亩地,无锡在籍的耕地总共有多少?
一百多万亩而已。
加上隐田也就两百万亩顶天了。
他一家就至少七分之一。
剩下邹家丝毫不比他家差,而那几个世家豪门没有一个少的,最终恐怕整个无锡八成的田地都在他们几家的手中,整个县一多半的人口是他们的佃户或者农奴,整个县的人都在用血汗供养他们?这就是所谓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东汉那些覆灭在黄巾军洪流下的世家地主们会告诉我们最终结果,既然知道必然的结果,为何不提前解决?
我并没有毁了他们。
华家失去了土地,但他们还有做书商的产业,邹家失去了土地,还有棉布的生意,纵然完全靠土地的,同样也有家传的学问。
他们还能考科举。
他们有钱。
他们在官场和外地有人脉。
甚至他们还都有工商业,没有了土地他们依然是豪门,他们依然可以锦衣玉食,但却安全了。那些分了地的农民都能吃饱饭了,就算遇上饥荒也能撑住了,他们不会造反了,相反民兵可以确保这一带不会遭遇流寇土匪的袭击,这些世家豪门可以在他们的富贵荣华中安安稳稳地一直享受下去。
你看。
两全其美!”
杨信说道。
“河间侯,你这是在狡辩。”
高弘图笑着说道。
这纯粹侮辱他智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杨信居然还准备了这样一套歪理。
“时间会证明的。”
杨信说道。
其实这对于这些家伙的确不能说是坏事,对于无锡这种工商业城市的士绅来说,都可以在离开土地的情况下保持富贵荣华,相反分田后的民兵会保证这一带的安全。同样分田后的内需市场会增加这里工商业繁荣,那些士绅在工商业上的利润肯定会大幅增加,说到底他们都有遍及全国的人脉和商业网络。
土地的确失去了。
但这些不会失去,相反失去土地后他们别无选择,为了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会专注于工商业。
当然,像过去那样在园林里面吟咏风月是没工夫了。
“但纵然河间侯有如此志向,也改变不了你逼反江南士绅的事实,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整个浙江都已经落入大同军的控制,同样苏松嘉湖杭等地事实上也在团练手中,若高某没猜错的话,张名振北伐军到达苏州之时就是他们加入大同军之时。
不仅仅是浙江,就连大明赋税支柱的这几个府,也同样会加入大同军然后停止向朝廷交税。
陛下会坐视否?
河间侯就不怕做晁错?
此刻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就此停止,高某愿意做这个说客,去劝说他们接受现状,甚至高某可以去劝说许都和张名振交出浙江,以此换取陛下的赦免。
他们会接受的。
君臣重新开始,此前的种种都揭过,大明重新恢复安宁,难道这样不好吗?”
高弘图说道。
“你以为还能回到过去吗?”
杨信说道。
“为何不能?”
高弘图说道。
“我不想回答你,不过我给你一个提议,你可以先去大同军的地盘上走一趟看看,然后再回来告诉我,你自己觉得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过去?
大明没有过去可回了。
这里有本书,不是大同国,那个你肯定看过了,这一本是黄尊素几个回家后写的,据说他那个被称为神童的儿子也参与了,另外还有刘宗周,还有绍兴的一堆大儒,他们凑在一起搞了个证人社,这是他们写的。实际上就是对大同国的研究,另外还有对许都控制区的考察结论,你拿起好好看看吧,看看大明还能不能再回到你说的过去。”
杨信把一本书扔给他说道。
这可不是他编的。
这是浙东这些大儒们凑在一起搞出来的一个类似政治纲领的东西,准确说就是他们根据对许都控制区的考察,打着解读儒学为旗号搞的高清版大同国。
书名是圣学宗要。
但和原本历史上刘宗周的圣学宗要没有共同之处。
这纯粹就是把儒家典籍里面那些符合大同国思想的东西找出来,然后根据目前许都在控制区实行的制度进行详细解读,可以视为比郑那本更详尽,更现实版的,完全已经堪称政治纲领的。
要知道这些家伙在儒学上是超过郑的,刘宗周那是什么人,明末儒学两大宗师级的,他和黄道周,不过现在黄道周名气还不如他,他是公认的浙江儒学之首,而黄尊素更不用说。他俩,其实还有一堆参与的,这些家伙齐上,那写出的东西就不是郑能比了,不过刘宗周是顽固派,所以他把郑思想里与荷兰有关的东西剔除,把大同国变成了纯粹儒家的。
或者说古典儒家。
但无论他们怎么往上涂抹,最终骨子还是大同国那个地方自治,虚君内阁,书院议政。
所以……
大明真回不到过去了。
思想的种子早已经经过了萌芽期进入了茁壮生长阶段,甚至已经结出了第一个果实,尝到甜头,展现出了光明的前途,除非学咱大清把这些家伙统统杀光诛九族,此后再有此类东西一个不留统统烧掉,否则终究阻挡不住人心中的野草。
“叔父。”
杨寰走进来说道。
“张名振到杭州了?”
杨信说道。
“张名振率领五万大军攻陷杭州,不过其实是杭州士绅自己打开城门迎入城的,另外许都率领两万大同军攻陷绍兴,同样也是绍兴士绅自己打开的城门,宁波海关缉私队将镇海城留守的官军缴械,然后迎降许都,台州士绅礼送台州知府乘船离境。”
杨寰说道。
“也就是说浙江全完了?”
杨信说道。
“呃,暂时还有嘉兴府和湖州府还没投降大同军,不过应该也快了,而且常安军之前已经打着抵御大同军的旗号南下杭州,他们在杭州已经向大同军投降。常安军统制钱士晋就是嘉兴人,接下来肯定带着大同军直接北上嘉兴,至于湖州不好说,他们是否投降大同军,得看天雄军那边,毕竟要是天雄军不投降,肯定会被南京兵部调到湖州布防。”
杨寰说道。
“舟山呢?我的罐头厂怎么样?”
杨信多少有些急切地说道。
他们闹归闹,可不能影响了他的罐头产业,如今舟山的罐头产量已经超过了新城,主要是舟山渔场的鲸鱼数量多,每年他的捕鱼队在那里猎杀无数鲸鱼,这个因为肥油多,可是被他寄予厚望。
“都如此危急了,你还惦记着自己的罐头厂?”
高弘图愕然道。
“当然了,罐头厂怎么了,罐头厂是咱们大明朝的未来!”
杨信说道。
“舟山倒是没受影响,正好一队运输船南下路过舟山,另外舟山本地士绅也都靠罐头厂赚钱,所以击退了去接管舟山的缉私队。”
杨寰说道。
舟山是杨信那些乱七八糟快船南下主要的补给站,目前杨夫人给他造了整整三百艘快船,也就是双桅纵帆船,无论去南洋贸易,从南方运输粮食北上,甚至于运输鸟粪,统统都是这些快船。
它们的航线就是乘着沿岸流南下转台湾走台湾暖流北上,正好是一个环形航线,本身就是可以抢风航行的,再加上洋流辅助,哪怕满载货物从台湾到新城也用不了几天。而且都是编队航行,通常一队快船都得几十艘,而且都配有火炮,这样一堆快船到舟山,缉私队那十几艘小型巡洋舰真不敢招惹。
“那就好,那就好。”
杨信说道。
“河间侯,你现在应该是赶紧南下平叛。”
高弘图忍无可忍地说道。
“那好啊,你去望亭让团练放行啊!”
杨信一脸纯洁地说道。
“呃?”
高弘图傻眼了。
第五三六章 听说你还有个女儿
高弘图当然没有能力让望亭的团练们让开道路……
张名振的北伐军高歌猛进。
他们一路之上完全兵不血刃,从杭州向北沿途无一抵抗,各地士绅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然后以最快速度或礼送或赶走那些地方官,甚至还有把那些阉党官员吊死以谢天下的。
然后各地迅速组建起自己的乡贤会,并推选出地方官,取消过去那些被他们深恶痛绝的制度。
主要是工商业税。
至于田赋这些当然不能取消。
说到底大同军也是要花钱的,团练们同样也要花钱,过去是士绅凑钱养活团练,现在正好把原本交给天启的税收拿来养活团练。
至于老百姓……
该咋样还是咋样!
他们有大同盛世就够了,用不着要求太多。
就这样张名振势如破竹般进了苏州城,苏州的应天巡抚毛一鹭因为是阉党所以被团练逮捕,不过他本人又是浙江人,所以最终还是被释放。苏州织造太监李实化妆潜逃,苏州织造府一堆太监跑的跑,被抓的被抓,还有不少民愤极大的被吊死了,苏州知府寇慎虽然是陕西人,但因为爱民如子,被苏州百姓礼送出境。
应天巡按徐吉因为到任之后贪赃纳贿,虽然化妆潜逃但仍旧被认出并吊死。
苏州卫将领纷纷选择加入到清君侧的旗帜下,反正他们早就已经士绅化,和士绅们在利益上没有什么区别。
转眼间大同军兵临望亭。
不过湖州士绅最终还是没有加入到清君侧的旗帜下。
主要是天雄军选择观望。
再说他们也不傻,张名振北上是对着杨信的,又不会向他们那里,他们暂时没必要做决定,最终天雄军按照南京兵部的命令,进驻湖州打着阻击旗号坐山观虎斗。
熊明遇同样坐观。
他带领杨肇基所部,在此之前就到达常熟,并且分兵向松江,然后在战场侧翼按兵不动。
松江士绅也没加入。
尽管他们的常胜军加入了,但是以兵败投降方式,虽然这个兵败只是对着天空打了一阵子排枪,然后沈廷扬就带领常胜军投降大同军。而松江士绅则选择观望,毕竟大同军又不走他们那里,他们在一旁等结果就行,不过对于大同军的军需,松江那些军火工厂可是敞开了供应,什么枪炮弹药随便买。
其实他们也卖给杨信,松江人民的基因终于觉醒。
地方官员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而南京兵部尚书商周祚除了继续象征性催促各部立刻进军围剿,其他就什么都不做了。
反正也没兵可调。
而杨信那里同样继续按兵不动。
据说杨都督说了,在秋收期间不打仗。
不过荡寇军的确到达前线,并且在望亭以北布防,同时忠勇军第一军自武进增援,使得无锡前线荡寇军加忠勇军总兵力也超过三万,但其他方向上忠勇军继续保持防御,依靠着各地的棱堡,他们不用担心什么,同时各地迅速展开秋收……
“河间侯倒是稳坐钓鱼台啊!”
商周祚说道。
“等轩公家在沦陷区,都能如此镇定自若,杨某只不过是欲效法等轩公而已。”
杨信拎着钓鱼竿说道。
好吧,他的确是在钓鱼,而且还是在太湖的鼋头渚钓鱼,这家伙煞有介事地打着遮阳伞,摆上茶具,坐在折叠马扎上,拎着根竹竿,在深秋的瑟瑟秋风中伴着落叶钓鱼。
张名振也没进攻他。
张名振的确带领五万大军,另外加上那些团练实际达到六万,但他的军队全都是仓促扩充,不到一年时间扩军十万肯定就没什么质量可言了,实际上就连火枪都没配齐。而杨信所部兵力现在虽然只有他一半,可无论荡寇军还是忠勇军,那战斗力都是有目共睹,尤其是背靠家园的忠勇军,那绝对不是好惹的。
没到之前张名振或许还存在一鼓作气的想法,但向团练们了解了之前的战斗后,他已经不可能这样轻视对手了,实际上他的大同军真要说战斗力还赶不上团练,他手下是骨干军官本身就是团练里的。
可以说团练是大同军的老师,老师都被打得惨败,学生自然要慎重一些了。
他也在整军。
一边迅速完成全部武装。
一边按照团练战术,以及之前交战的经验,对自己的军队进行全面的整训,说到底江浙士绅们目前想的并不是跟杨信算账,而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迅速把自己的地盘完成大同国化。
他们邀请大同军过来,真正的目的不是反攻倒算。
而是保护他们不被分地。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至于和杨信决一死战,这种事情暂时还不在他们选项,更何况是在决一死战还不一定会胜利的情况下,他们同样很清楚忠勇军保卫家园的决心,进攻忠勇军的控制区,就算打赢也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些士绅要的只是自己的田别被分了而已。
“大同军又不会分商某的地,商某自然无需担心什么。”
商周祚说道。
“令爱可好?”
杨信突然说道。
“呃,小女夫妻琴瑟和谐,还不劳河间侯惦记。”
商周祚说道。
“听说你还有个小女儿吧?”
杨信说道。
商景兰的确已经嫁给祁佳彪,后者还中了进士,但她妹妹商景徽好像至今还没嫁人,而且据说商景徽比她姐姐更漂亮。
“河间侯,难道你不知道,熊良孺已经上奏,说你率领忠勇军谋反?”
商周祚忍无可忍地说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杨某又没造反,何必在乎这种小事,熊明遇说我造反就是造反了,他又不是大明皇帝,杨某相信陛下不会冤枉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再说了,说我造反的人多了,三年前就一堆说我造反了的,可杨某造反了吗?作为一个忠臣要相信陛下,陛下是圣明的,不会冤枉我这样的忠臣,若连陛下都不信任,杨某如何以忠臣自居?”
杨信说道。
商周祚默默地看着他。
“若南京六部尚书和都察院一起上奏说河间侯谋反呢?”
他说道。
“相信陛下!”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河间侯,那加上各地督抚呢?”
商周祚说道。
“相信陛下!”
杨信说道。
“若我们不但一同上奏说你谋反,而且一同上奏,要求陛下招安许都并以大同军讨逆呢?”
商周祚说道。
好吧,这才是张名振等待的。
杨信笑咪咪地看着他,很显然张名振就是在等招安,大同军终究需要洗白,他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而且他们自始至终的旗号,都是清君侧而不是反天启,所以正好一边把造反的帽子给他扣上,一边逼迫天启下旨招安大同军讨伐他。
他完了就该轮到天启了,那时候大同军在江南再无敌手,他们想要天启怎样,天启就得怎样。
“我当然是继续相信陛下了。”
杨信说道。
“河间侯,你非闹到如此地步?为何就不能退一步?身为一个拥有百万亩田产的大地主,坐拥千万财富的富商,位极人臣的侯爵,你为何非要为了那些穷人与天下为敌?
你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何非要往悬崖下面跳?
你觉得陛下会为了保你,冒整个天下皆反的险?陛下心中第一位的终究是皇位,在皇位动摇时候,没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你觉得自己与陛下情如兄弟,但需要保住皇位时候,亲兄弟一样也可以抛弃,这才是真正的帝王。皇帝陛下的确不是昏君,相反他很懂为君之道,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在需要抛弃你的时候,管什么兄弟之情。
此刻或许还没到时候。
可当天下皆反的时候,你觉得他还会做别的选择?”
商周祚说道。
他现在说的已经很直接了。
可以说这是最后摊牌了,要不然不会说这种明显对皇帝不够尊敬的东西,甚至他连他们接下来的计划都有恃无恐地说出来,很明显对局势已经算是稳操胜券。
“河间侯,你醒醒吧?原本你可以安安稳稳地享受富贵荣华,为何非要为了一群与自己无关的人,押上自己已经得到的一切?
你就不为自己家人想想?
这天下的确颇多不公,可自古以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甚至这样子已经几千年了,但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日子,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所有人都没有起来与天下为敌,那么为何你非要跳出来?你想像那个孙猴子一样大闹天宫?孙猴子不也一样没逃过如来佛的五指山?在这天下大势面前你最多也不过是车轮前的螳螂,你挥舞着手臂试图对抗一个自己根本对抗不了的庞然大物。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商周祚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小女儿真得比她姐姐还美?”
杨信很突然地说道。
商周祚深吸一口气。
“河间侯若对小女有意,商某也不是那种拘泥世俗之人。”
他缓缓说道。
“还是算了,我怕家里那群女人拿刀追着砍我,你知道的,陇孝祖就喜欢拿刀砍人。”
杨信不无遗憾地说道。
第五三七章 最后通牒
“看来小女是与都督无缘了。”
商周祚冷笑着说道。
杨信的意思很明白,你们就别想我收手了,要玩就玩到底,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好,至少对于商周祚这些朝廷大员们来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用些好处换取杨信适可而止。
大同军那里好办。
只要杨信罢手,商周祚有信心劝说那边也罢手。
说到底大同军那里也终究需要个结果,朝廷已经容忍了一个昭义市,无非就是再容忍一个超大号的特殊省份而已,浙江士绅想自治也行,只要把税交足甚至比过去多一些,那皇帝那里也就忍了。皇帝并不在乎别的,他要的只是钱粮,只要继续交税,那么一切好商量,其实浙江一年那点税不值一提,整个浙江的田赋仅仅比苏州府多一点。
而工商业全面放开后,就算再加点也无所谓。
说到底真没多少。
再说皇帝不忍又能怎样,除非把辽东的精锐军团都调来,否则是解决不了大同军的,甚至就算调来都未必能赢,大同军加上团练,背靠那一堆军火工厂,还有无数棱堡,辽东的边军又能怎样?杨信不上,这大明几乎没有能打败大同军的军队,这样也就可以恢复和平,而浙江士绅也可以继续他们的快乐好日子,包括商周祚的族人亲属们……
他可是绍兴人。
实际上这件事对士绅来说,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士绅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未来已经在向他们展开。
以后皇帝再不听话,大家还是可以再接着玩的,无论大同军的所向披靡还是团练的强悍实力,都已经证明了士绅有能力以武力对抗皇帝,说到底手中有枪就有发言权,而皇帝手中旧的军事体系已经毫无意义。
真的。
官军在面对大同军时候,没有取得哪怕一场胜利。
包括以能打著称的土司兵。
湖广的土司兵在大同军的火枪长矛方阵面前完全被赶鸭子,他们的确很骁勇敢冲锋,但面对斑鸠铳十轮射敢冲锋有什么用?骑兵都撞不开的阵型何况是些步兵,而拼凑的卫所兵更是望风而溃,就是那些将领的家丁,也一样是被暴打。鲁钦的五百家丁连一个营级方阵都无可奈何,这些原本精锐的骑兵,在方阵面前完全被吊打。
只要没有杨信。
只要这个让人很无奈的家伙不插手。
张名振都能打到京城。
这样以后士绅们在面对皇帝时候就很有资格提条件了,宗室要的太多,需要减一减,不减我们地方士绅就要搞民变,朝廷敢派兵我们就玩团练,官军打不过团练就得听士绅的。
贪官勒索士绅?
让你有命拿钱没命离开。
税监下去横征暴敛?
过去还只能鼓动老百姓拿着大棒子上阵,这次直接团练把枪炮摆出来说不。
真的。
过去对付皇帝靠吼。
靠着东林党那些嘴炮,靠着他们在朝中玩那些勾心斗角,现在想想真是好笑,早他玛练出几万团练还用得着那么麻烦?事实上此刻的士绅们还得感谢杨信和忠勇军,要是没有他们也不会让士绅们这么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现在刘宗周这些人连思想体系都打造出来了。
当然,前提是杨信不下手。
只要这个家伙下手,意外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然后让一切成功瞬间付诸东流。
可惜啊!
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士绅的对立面。
“河间侯,好自为之吧!”
商周祚说道。
这时候一艘小船靠岸,船上一个太监走了下来。
“李公公怎么来了?”
商周祚说道。
“圣旨到,河间侯接旨!”
南京守备太监李明道捧着圣旨堆着笑容说道。
“李公公,你就直说吧!”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这倒也是,河间侯的确无需这些繁文缛节,那小的就直说了,恭喜侯爷,不对,得称公爷了。
万岁爷有旨,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总督江南军务,提督操江熊明遇诬陷忠良离间君臣,革除一切职务并削籍,以南京兵部尚书商周祚督师江南,统帅各军剿灭逆党。河间侯平叛有功,晋爵瀛国公,辽东经略孙承宗奏报,建奴意图进犯辽东,以瀛国公总督蓟辽军务,讨伐建奴。
另外裁撤常州府,以宜兴县并入应天府,无锡,江阴两县并入昭义市。
裁撤镇江府。
公爷,小的恭喜公爷。”
李明道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将圣旨捧到杨信面前。
商周祚也看着杨信。
这可以说是皇帝那边能够给出的标准答案,包括熊明遇自己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上奏的时候就知道,天启肯定以处罚他来安抚杨信,指望天启直接定杨信造反是不可能的,皇帝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不可能直接定杨信一个造反。
那么就只能处罚熊明遇。
天启何时真正定杨信造反,那得看官员士绅们给他的压力。
但现在只是开始。
“河间侯,不对,应该是瀛国公,您不准备接旨吗?”
商周祚说道。
“这个真不能接。”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你想抗旨?”
商周祚说道。
“为了大明,我就抗旨一次吧!”
杨信一脸大义凛然地说道。
“理由呢?”
商周祚说道。
“很简单,我对你不放心啊,你是绍兴人,此刻不但绍兴已经降贼,而且据我所知,等轩公族人中,颇有一些还加入了逆党,这样江南战区就不能交给你了,万一你和许都同谋,岂不是整个江南危矣?这圣旨杨某是万万不能接的,杨某受命讨逆,当以社稷安危为重,遇到特殊情况也只能特殊对待,杨某会另行向陛下禀明情况的,想来陛下会理解的,总之是不能接旨的。”
杨信说道。
好吧,这个理由算得上充足。
“那么商某可以避嫌,南京有的是可充此任者,阁下觉得这南京还有何人可任此职?”
商周祚说道。
“这个哪是咱们为臣者能决定,得交给陛下来决定,不过若是陛下任命之人与逆党有旧交,那杨某还是不会接旨的,毕竟当以社稷为重,万一他勾结逆党卖了江南百姓呢!”
杨信说道。
商周祚很干脆地拂袖而去。
这个混蛋就是个疯子,跟这种疯子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李公公,你留下来陪我钓鱼吗?”
杨信问捧着圣旨的李明道。
后者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小的,小的还是不打扰公爷雅兴了。”
他说道。
然后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商周祚的扫兴而归,代表着官绅集团与杨信谈判的彻底破裂,紧接着返回南京的商周祚,和南京的一帮官员联名上奏,弹劾杨信抗旨,拥兵自重等等数十大罪状,并称其包藏祸心意图谋反。要求皇帝招安大同军,并以大同军讨伐杨信,而且还附带一份许都等人的上书,在这份上书里面许都自称对炸皇宫一事毫不知情,参与其中只为锄奸而已。
自己祖父兵备道,叔祖南京兵部尚书,可谓世荷国恩,不能坐视奸臣祸乱朝纲,故此参与锄奸。
但绝无弑君之心。
组建大同军也只是不想死于奸臣之手而已,大同军也非造反,只是无缘直达天听,故此欲效法先贤清君侧而已,若皇帝陛下能赦免其罪,麾下十万大同军愿为皇帝陛下擒拿杨逆以谢天下。
这份奏折直接以五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紧接着引发轰动。
虽然奏折进宫后再无下文,甚至就连内阁都没收到,直接在司礼监石沉大海,但在京城却恍如地震。
这是撕破脸了。
杨信是不会造反的。
这一点大家都清楚,虽然这些年大家骂他奸臣,骂他祸国殃民,甚至也说他造反,但事实上无论朝野都知道杨信不会造反的。虽然都不愿意承认,但哪怕是那些士绅,也都清楚杨信是忠臣,在忠于天启这一点上估计整个大明也就比九千岁差一点,说他造反简直扯淡。但这份奏折却等于向天启摊牌,是要他还是要江南士绅甚至江浙籍的大臣,是保这个宠臣还是保江南的江山。
这不是奏折。
这是下给天启的最后通牒。
这是在逼着他做出选择,现在玩别的都没用了,就是直接挑明。
皇帝还想要江南士绅,还想要江南士绅的忠心,那么就给杨信定一个谋反罪名然后招安许都去对付他,要是不这么做,那么就等着失去江南吧!
就在奏折送到京城的同一天,张名振的大军转头攻陷湖州,卢家的天雄军在略作抵抗之后,立刻从湖州撤往宜兴,紧接着大同军西进攻陷广德。就在此时天雄军内部分裂,卢家退守宜兴仍旧拒绝投降,陈名夏率领天雄军主力在溧阳迎降。张名振兵分两路,一路向西迅速攻陷宁国,在他攻陷宁国之后,此前退守徽州的张可大所部兵溃,徽州士绅正式投降大同军。
而张名振率领的大同军主力连同陈名夏部天雄军,浩浩荡荡越过茅山。
在他们和南京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溧水。
(今天两章)
第五三八章 终于可以干票大的了
南京。
“都疯了!”
南京守备武臣,南京五军都督府掌府事怀远侯常胤绪,站在聚宝门城楼上看着外面千军万马叹息道。
真得都疯了。
杨信第六次抗旨,以新任总督江南军务张鹤鸣年逾七旬,恐一旦猝死军中将贻误军机为理由,再次拒绝移交总督江南军务一职,同样也拒绝率领荡寇军转往辽东……
野猪皮已经开始进攻了。
在饥荒驱使下,野猪皮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出山。
他还是习惯性地玩声东击西,以佯攻沈阳将孙传庭从辽阳吸引过去,紧接着集中八旗满洲精锐突袭攻破鸦鹄关。
都快饿疯了的建奴汹涌而入。
在孙传庭得到消息迅速返回时候,他的大军已经到达辽阳,不过却被阻挡在外围,这些年在孙承宗支持下,辽东几任经略几乎都是以修棱堡为主要工作,像辽阳种级别的城市外围当然不可能没有。实际上辽阳外围一共八座棱堡,不包砖的夯土棱堡又不值钱,锻造熟铁膛再浇铸生铁炮同样也不值钱,在杨信主持下分了地的辽阳一带民兵早就修的遍地棱堡。
然后野猪皮就被其中一个挡住了。
他曾经横扫女真各部。
他曾经摧枯拉朽般,接连攻陷开原和铁岭。
他曾经打得朝鲜俯首称臣。
但是,这次他被一座简易的夯土棱堡和几百明军阻挡超过二十四小时,以至于错过了突袭辽阳的宝贵机会,最终他用一千多八旗朝鲜的尸体打开这座棱堡到达辽阳城下的时候,孙传庭已经从沈阳返回并进城组织起防御了。
然后野猪皮不得不面对孙传庭亲自坐镇的辽阳城。
他正和孙传庭玩攻防战。
而杨都督的再次抗旨,让原本停留溧水的张名振最终兵临南京,在时隔两百年后,常胤绪脚下这座堪称坚不可摧的城堡再一次面临战火。
此刻站在这座仅仅下面城台就高二十多米,甚至不是夯土包砖,而是纯粹用二十斤重城砖和千斤重条石垒砌的城堡最高处,面对着初冬的扑面寒风,这位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代,心情真得很复杂啊!
这他玛都是什么事啊!
一场完全令人无语的战争,一个疯子和一群疯子的战争。
杨信疯了。
江南士绅也疯了。
一个疯到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天下,掀翻延续几千年的秩序,对抗大明朝所有士绅。
一个直接造反,以武力逼迫皇帝做出决定。
本来这不关他的事。
可你们和杨信斗,那就直接去和他打啊,你们十万大军呢,有枪有炮去摆开阵势和他打啊!你们却不,你们不打他,却跑来打南京,你们打南京让我这个南京守备怎么办?开门投降?我们是勋贵啊,我们不是士绅怎么投降?
还有杨信。
人家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在钓鱼?还在鼋头渚钓鱼?高攀龙的冤魂没去找你索命?那地方可是他最喜欢的,你钓鱼归钓鱼,可你不能坐拥大军按兵不动啊!他们有十万大军,你也有五万忠勇军加一万荡寇军啊!你怎么也不打啊!你不打,我这里怎么办?
“打什么打,都是杨信闹的,当初就看他不像好东西,如今惹出这祸事,难道还要咱们给他擦屁股?随随便便放几炮就行了!”
徐弘基说道。
其他一帮勋贵们纷纷附和。
他们打个屁,外面张名振至少带了五万大军呢!
城里有什么?
一帮卫所军户,而且能打的都被张可大给带走南下了,原本唯一还有点战斗力的水师,也被熊明遇当初带走如今还在常熟,剩下全是一帮维持治安都不一定管用的。
守是肯定守不住的。
真要是抵抗,张名振打进来再报复怎么办?大家都家大业大的,本来就容易被惦记,虽然和江浙士绅也都有交情,比如徐弘基的女婿就是顾锡畴,但问题是大家都太有钱了,就算有交情也架不住钱多啊!一旦真正抵抗,那么张名振打进来,那还不是正好顺水推舟直接抄了,人家可不会在乎他们是什么与国同休的勋贵,安上一个阉党奸臣的罪名就行了。
不能打。
必须得笑脸相迎才行。
“咱们终究还是与国同休,能抵抗到何时就算何时吧!”
常胤绪说道。
“杨家那女人呢?”
赵之龙忽然说道。
“倒是有几天没见了,想来是逃了吧,这个毒妇没那么傻,留在这里被抓住还不得被吊死,倒是这些天他们家的那些工人都撤到了城里!”
汤国祚说道。
陇孝祖早就算是恶名昭彰了,这几年南京勋贵也罢士绅也罢,包括那些文官,全都没少被她祸害,他们的确不怕杨信,因为杨信不暗杀,这个女人不一样,她从不顾忌什么,需要杀人时候直接弄死。
尤其是还喜欢下毒。
天天拿着条毒蛇当宠物,别的女人抱着猫当宠物,她天天手腕上缠着一条剧毒的白头蛇。
而且手底下还有一堆死士,南京周围随时还能召集几万青壮,不光是南京周围工厂铁矿的,包括凤阳的屯垦区也归她管,加上那里,她一声令下能召集五万能打仗的青壮。这还不算她娘家的,因为生意上的联系,她几乎就是川贵那些土司们在南京的代言人,连秦良玉都听她的,秦良玉那里的烟草也靠她收购。仗着背后有这一堆撑腰的,在南京横行霸道,一言不合就让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告状都没人敢管。
毕竟她是真敢杀人的。
所以汤国祚说她一旦被抓住会被吊死倒也不是夸张。
就在这时候,城外列阵的大同军开始了进攻。
张名振绕开了正阳门和朝阳门,以此避免误伤皇城,然后直接列阵聚宝门外,而且没有进行炮击便直接进攻……
炮击也没用。
他自己就是江宁人。
他很清楚南京城的强度,别说他带着的九斤炮,就是十八斤巨炮也轰不开聚宝门,这不是轰一炮塌一块的夯土,也不是凿开硬皮里面软芯的包砖城墙,这纯粹就是一个实心的青砖坨子,炮弹打上就崩几块碎砖,想靠实心弹凿开,就他目前带着的九斤炮估计轰到春节都没戏。
再说他同样清楚城情况,士兵扛着梯子一鼓作气就行。
“准备开火!”
常胤绪拔出剑吼道。
他下面的城台上,亲自带兵的儿子常延龄立刻催促那些匆忙召集起来的卫所兵瞄准。
“别装炮弹,打空炮!”
徐弘基喊道。
常延龄愕然抬起头。
“魏国公,咱们得对得起孝陵!”
常胤绪说道。
“怀远侯,咱们更得对得起自己,打空炮,敢以实弹对着大同军射击者杀无赦!”
徐弘基对下面喊道。
他很有李自成进北京时候守军的觉悟。
下面徐家的家丁立刻拔出刀威胁那些士兵,常延龄拔刀驱赶他们,但赵之龙和汤国祚等勋贵同时示意自己的家丁帮徐家,倒霉的常延龄迅速被他们逼到了一边。常胤绪瞪了徐弘基等人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城楼下,赵之龙等人看着徐弘基,徐弘基则默默看着下面,然后朝一个家奴招手。
这时候外面的大同军已经开始逼近护城河,因为这边始终没开火,整个一百多米长的城堡上,其它各处大炮也没开火。
常胤绪紧接着出现在下面。
他一脸怒色地推开那些家丁,后者终究不敢拦他,紧接着他走到一尊大炮面前,自己抱起一枚炮弹塞入,然后夺过炮手的点火杆,看了看炮口指向,立刻就要点火,但就在同时,一支箭骤然从城楼上飞出正中他胳膊……
常延龄惨叫一声,手中点火杆掉落。
他回过头看着徐弘基,后者把手中的弩还给家奴。
“怀远侯受伤了,还不快把怀远侯请下去医治。”
徐弘基说道。
那些家丁们一拥而上,在常胤绪父子的怒斥声中,迅速把他们抬起,不顾他们的挣扎抬向城下,而此时大同军已经冲上长干桥,城墙上那些守军如释重负地看着他们蜂拥而过,并且在城墙搭上梯子。
很快第一个大同军士兵便踏上了城墙。
徐弘基很随意地拿把短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这样就把太祖打发了?”
杨信端坐在太师椅上,啃着苹果饶有兴趣地说道。
好吧,他就在城。
而且他就在镇淮桥边,坐在一座园子的小楼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着马道上正在被强行抬下来的常家父子,同样登城的大同军,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还吃,还不快去干活,再玩下去他们就进城了!”
陇孝祖不满地说道。
杨信把苹果往地上一扔,紧接着站起身来……
“干活,老子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干票大的了!”
他说道。
说完他随手在陇孝祖身上某处拍了一把,伴着响亮的声音和后者的痛呼,拿起镀金面具扣在脸上,然后甩掉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的镀金板甲,接着顺手抄起一柄特制陌刀,恍如劣质大片里的机械战士般昂然地走向楼下。
但他刚踏上楼梯,那木板就因为承受不了三百多斤的重量塌了。
后面的汪晚晴瞬间笑出声来。
陇孝祖无语地看了看他一闪而过的掉落身影,随手点燃了身旁一支火箭的引信……
第五三九章 金灿灿
“快,进城!”
天雄军副统制陈名夏,在洞开的聚宝门前跃马而立,手中短枪在头顶一挥高喊道。
紧接着他身旁骑兵的洪流汹涌而过。
“百史老弟远来辛苦!”
头顶城墙上,徐弘基不惜折节下交。
话说算起来陈名夏还得属于晚辈,小陈和顾锡畴平辈论交,但顾锡畴可是他女婿,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管了,徐家的家业可是人家说了算,为了家里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一座座园林,外面百万亩良田。
脸皮还是得厚一点的。
实在不行再招一个女婿都行……
话说徐弘基看着陈名夏那张被炮弹崩起碎砖贯穿后毁容的脸,一时间竟然也有了几分气质。
“魏公,诸位,学生甲胄在身,咱们改日再叙。”
陈名夏拱手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徐弘基身后的城楼上空,伴随一声尖厉的呼啸,一道火箭的烟迹冲天而起,紧接着在半空炸开一团红色烟雾,在陈名夏诧异的目光中,徐弘基等人急忙回头。不过高耸的城楼阻挡了他们的视线,赵之龙赶紧跑向一旁,但这座城楼横亘五十多米长,哪怕从中间开始,他也得在混乱的城墙上跑二十五米才能绕过。
陈名夏顾不上多想,随即催马进入聚宝门。
而在他前方是一道十几丈长的门洞,因为所有骑兵和步兵都在涌入,他只能看到无数的旗帜和长矛,还有盔甲的反光,此刻他那张毁容的脸上,那枚火箭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腔豪情壮志。自从毁容后自知在科举之路上很难有希望,毕竟殿试也得看脸,就他目前那张脸很容易吓着皇帝,他索性走上文武兼修的道路,迅速成为天雄军的核心。
过去他进入这道城门,不过是一个普通秀才,而今天他事实上以征服者身份带领着大军接管这座城市。
这种感觉很好。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他亢奋地高声吟诵着。
在他身后全副武装的步骑兵源源不断涌入。
这是作为主力的天雄军,全都是半身甲或者胸甲,拿着长矛或者斑鸠铳,绝对堪称精锐,而兵源全是山里的矿工,在经过了多年训练之后,更是步伐整齐队列森严。虽然因为卢家拒绝投降,使得最精锐的骑兵多数没来,但仅凭着剩下这些,仍旧能让陈名夏在大同军中有足够的发言权,同样也成为他梦想的起点,凌烟阁,万户侯什么的真不是梦啊!
很快他们就随着陈名夏走出门洞,前方高耸的箭楼下,城门已经被打开,汤国祚正站在城门前。
“灵璧侯!”
陈名夏下马拱手说道。
“百史兄!”
汤国祚同样拱手说道。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请!”
汤国祚说道。
“灵璧侯请!”
陈名夏说道。
然后两人再次相视一笑,很干脆地手拉着手一起进门了。
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聚宝门就是现代中华门,他们其实就是在中华门那个巨大的瓮城里面,四周都是最矮也得十几米的高墙,进城的大天雄军主力随着陈名夏进入,城墙上的走两侧马道,马道是墙外向下的,墙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就是四周一圈高耸的城墙,前面一道道洞开的城门。
很快他俩在步骑兵的簇拥下进入第二重城门,然后是同样打开的第三重。
这城门必须从另一边打开。
汤国祚就是给他们开门的。
他在见到陈名夏时候,就已经把这些城门依次打开。
然而……
“怎么回事,谁给关上了!”
汤国祚愕然看着最后一道城门。
陈名夏同样有些疑惑地看着关闭的最后一道城门,此刻刚才那种阴霾再一次升起。
“去!”
他对一名士兵说道。
后者立刻扛着一个木桶上前。
“灵璧侯勿慌,或有些许杨贼亲信趁乱所为,然我等大军已入城,又岂是一道城门能阻挡,炸开就是了,各军准备,防止有贼党作乱。”
陈名夏说道。
他后面大批步兵迅速上前,在这片宽五十多米长二十多米,恍如井底一样的广场上列阵,一支支斑鸠铳在面前支起,在枪口前方那名士兵扛着木桶走进门洞然后拿出一个火药包。现在大明各军都已经会真正的爆破,跟荡寇军学的用层层丝绸和石棉包裹专门配制的爆破用火药,像过去那种扛一桶散装火药的事情已经没有了,毕竟各军之间很难有保密这种事情。
荡寇军的爆破法是从新军就开始的,新军又和援朝的浙军混杂,甚至杨信自己的陆战队一样与浙军混杂,浙军这些年又不断有伤残士兵回乡,团练训练时候肯定雇佣这些经验丰富的。
说到底也没法保密。
杨信对这些也没兴趣保密。
那个爆破手迅速点燃引信然后撤出门洞。
“灵璧侯,请!”
陈名夏拉着汤国祚走到一边。
紧接着伴随巨大的爆炸声,硝烟火光碎片一起从门洞喷出。
“看,小事而已!”
陈名夏矜持地说道。
“贵军真是威武之师啊!”
汤国祚感慨道。
同时心情也有些复杂,话说他老祖宗可是汤和,可惜现在他们这些开国元勋之后再也没有了祖先的武勇,只能用献媚来保住家业。
“请!”
陈名夏说道。
两人立刻走向正对城门洞处,看着里面完全阻挡了视线的硝烟,但硝烟里面很明显有一片亮光,很显然城门已经被炸开,陈名夏和汤国祚手牵手向前,两旁火枪手继续瞄准,但刚走出几步他们就停下了。陈名夏疑惑地看着门洞,这时候硝烟更淡了,他从硝烟里面隐约看到一个黑影,这个黑影在亮光的正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石头。
“开火!”
陈名夏毫不犹豫地说道。
两旁火枪手立刻扣动扳机,伴随枪口的火光和硝烟,子弹呼啸着飞入。
紧接着就像打在一尊大炮上,密集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起……
“继续!”
陈名夏说道。
前排火枪手立刻收起支架向后,第二排上去插上支架举枪瞄准开火,紧接着收起支架转向后,第三排上前开火,就这样源源不断,而对面的门洞内,那金属的撞击声同样不断。很快一个十轮射完成,就在原本的第一排重新回到开始位置时候,陈名夏叫停了射击,这时候硝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已经能够分辨出那是一面巨大的盾牌。
一阵风蓦然刮过。
盾牌突然向前倒下,盾牌后面一个金色身影,双手扶着一柄铡刀一样宽的巨剑低头站立……
下一刻他抬起了头。
一张金灿灿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同时出现的,还有他身后密密麻麻堵塞街道,并不断涌向镇淮桥的士兵,不过这些士兵没有统一的军服,甚至很多都没有盔甲,明显是临时武装起来。
“灵璧侯,阁下身为南京守将,开门迎敌与逆党携手并肩,这该当何罪?”
那金灿灿的面孔下一个声音响起。
汤国祚吓得瞬间甩开了陈名夏的手,这个声音对他来说恍如噩梦……
“开火!”
几乎同时陈名夏的吼声响起。
枪声再次响起,但就在同时那身影化作一道金色光芒……
虽然有些夸张,但他的确在眨眼间冲出了门洞,带着身上子弹撞击的火星飞溅瞬间撞在了火枪手中,一下子撞飞了两名火枪手,紧接着手中巨剑横扫,四周一片血雨,被腰斩的身体混乱倒下,惨叫声立刻响起。然后他的金色身影恍如陀螺般在火枪手中间不断旋转着移动,所过之处一片血雨,腰斩的身体,切断的肢体混乱地倒下。
下一刻火枪手们崩溃了。
再下一刻对面城墙上一个个士兵的身影不断出现。
就在第一个士兵冲到箭楼前的同时,他手中一个带着引信火光的手雷飞出,落在下面的骑兵中炸开,然后更多士兵从城墙上出现,一个个同样的手雷飞出,雨点般落在城墙内。伴随着火光的炸开,那些原本就已经被吓得一片混乱的天雄军士兵更是成了没头苍蝇,混乱冲撞的骑兵甚至把步兵踏在马蹄下。
他们甚至逃都没地方逃。
这是一个近乎完全封闭的竖井,除了两道门根本没有别的出口。
这是瓮城,就是为了把敌人困在里面的,当然不可能有别的出口,实际上城门洞里面还有千斤闸呢,而且不只是千斤,实际两吨,这些城门洞全都有。
“杀了他,杀了他赏万两!”
陈名夏却在失去理智般吼叫着。
那身影瞬间到了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拔出短枪开火,子弹准确命中那遍布弹痕的胸前,但却只是打出一点火星,他以最快速度抛开短枪,然后伸手拔出佩刀砍落。后者根本没理,直接举起巨剑就砍,但却在砍落马头的瞬间转向一旁砍在了地面,还没等陈名夏清醒,一只手就到了他的脚上,紧接着伴随一种扯了蛋的力量他从马背坠落……
第五四零章 战争践踏
“降者免死!”
金灿灿的杨都督一脚踏住咱大清陈大学士,抬起头大吼一声。
他的声音在四壁回荡……
那些正在手雷爆炸中一片混乱的天雄军愕然看着他,有几个下意识地想扔掉武器。
“别听他的,大军已经进城!”
一个声音响起。
杨信意外地看着汤国祚,后者刚刚捡起一支短枪,正在不远处向着他瞄准,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那枪口喷出了火焰,子弹正打在他肩膀,不过他连晃都没晃一下,全副武装后三百多斤的重量,让这种武器的威力完全不够看的。
杨信抬脚向下一踩,战争践踏的威力让原本还在挣扎的陈名夏瞬间昏迷。
然后他狞笑着走向汤国祚。
很显然灵璧侯是聪明人,要是杨都督活着,那他们这些开门迎降的勋贵就完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杨信布的局,目的就是把勋贵团卷入。目的就是勋贵团的财产和田产,这种时候必须让他死,他不死恐怕除了常家剩下全得完蛋,反正后面大军正源源不断涌入。
有本事他就面对五万大军。
汤国祚扭头就跑。
杨信如何面对五万大军不是他该操心的,但现在他就得面对杨信,他本来距离城门洞就近,一下子跑进了后面的门洞。
就在同时外面的天雄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汤国祚立刻挤进去,后面这些天雄军并不清楚里面,事情发生得太仓促,他们本能地在门洞对着杨信开火。不得不说这些士兵的素质很高,说到底也是三年训练,而且都是高额军饷和优越待遇,对陈名夏还是有一定忠心,后者就躺在杨信后面,他们本能地试图救援。
而里面那些这时候也壮着胆子开始反击,甚至还有人重新向杨信开火,说到底他们也知道自己外面有五万大军,而且已经事实上进入南京。
他们似乎稳操胜券。
但头顶上的那些士兵可不会给他们机会。
那些掷弹兵继续抛下手雷,很快就有人冲到了第二道城墙上,同样对着后面的天雄军扔下手雷。
这个堪称壮观的防御体系,是由主城墙也就是城楼所在那个长五十多米宽四十多米的城台,和后面一个七十多米的长方形瓮城构成。城台高而瓮城低,前者高出部分是一排可以容纳大批士兵的藏兵洞,瓮城和城台之间以马道的上半截连接,但瓮城又被两道城墙分成三格。
城墙上是互通的。
就像一个巨大的目字。
这些掷弹手从城的梯子源源不断爬上去,居高临下对着瓮城里扔手雷,下面几乎没有任何反击之力,转眼间被炸得一片混乱。
而就在同时城集结起来的士兵也开始沿着两侧马道向上,城墙上的天雄军很少,他们只是象征性攻上去然后打开城门而已。实际上也根本没用他们打开,汤国祚早就带着手下去开门了,登上城墙的只有极少天雄军士兵,面对突然杀出来的这些强悍士兵迅速被清理。
而那些卫所兵当然不会参战,他们直接一哄而散,甚至还有胆大的加入,倒是徐弘基等人傻眼了。
真得傻眼了。
这些突然冒出的士兵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实在不明白,自己掌控两百年的城市里,怎么会突然多出这样一群悍勇的士兵?
他们是从地下钻出的吗?
更重要的是勋贵团刚刚投降,而且还给陈名夏打开了城门,如果天雄军被赶出去,他们这个降贼甚至引贼入城的罪名可就坐实了,相反如果张名振真正占领南京,他们却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业。
帮谁?
肯定帮天雄军了。
只要天雄军或者说后面的大同军赢了,逼迫皇帝处死杨信,那么他们的一切都可以保住。
不帮天雄军,这些人把天雄军赶出去,那剩下就是抄他们家了,这个选择题很简单。
然后在徐弘基的命令下,那些各家的家奴反而和天雄军并肩战斗并且向瓮城上进攻,试图阻挡那些掷弹兵继续向瓮城投弹,甚至还有不少人登上城楼向下射击。但这些掷弹兵都极其悍勇,那些扔完手雷的,直接摘下肩头上枪刺的火枪,然后对着那些家奴和天雄军发起冲锋。
狭窄的城墙上他们势不可挡。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一个只有几米宽,两边都是十几米高悬崖的通道上,谁不怕死谁就是胜利者,这些端着火枪的士兵呐喊着勇往直前。
转眼他们就冲到了城台之上。
但另一边的天雄军也在沿着梯子源源不断爬上,一些甚至试图调转炮口向里射击,但悲剧的是这种守城火炮多数都是固定炮位的,虽然有一些可以移动的,但问题是还有一座横亘五十米的城楼……
不得不说大了也不好。
还没等他们把大炮推过去,马道上进攻的刺刀兵已经到了。
城台上混战开始。
不过也不能说混战,毕竟天雄军和勋贵家奴数量有限,但城涌出的是数以万计士兵,他们不仅仅是这里,包括附近其他几条登城马道上,全都有汹涌的士兵在登城。甚至就是其他几处城门,包括其他几个面,这样的士兵也在不断登城,他们从城一处处宅院涌出,在街道上汇聚起来,按照布置各自冲向自己的位置。
这些就是杨家那些工人。
杨家所有的佃户和工人全都是军事化管理和训练,南京附近绝大多数都是之前在徐州接纳的灾民。
他们主要是在马鞍山的铁矿和南京的冶铁厂,镀锡厂,制罐厂,沿江的罐头厂等等,光马鞍山的铁矿就五千多家,这次因为大同军打来,这些杨家产业肯定倒霉,所以全部被集中到城安置,他们由杨家负责饮食,甚至一部分还是借用千步廊安置。
城的勋贵根本没想过,这些被视为难民的居然还是军队,而且还是战斗力丝毫不输团练的军队。
实际上此刻在南京城内总共有一万五千杨家家丁,他们在一座两百万人口的城市根本就不起眼,更别说其中很多本身就是在南京城工厂的。
至于武器……
杨家自己在南京城内就有兵工厂呢!
甚至忠勇军的部分军火都是在南京制造的,在自己的仓库里备用几千支火枪算得了什么?
这些可是正牌杨家家丁。
训练水平的确不如团练,毕竟他们准确说是民兵性质,但要说战斗意志那吊打所有军队,哪怕忠勇军也赶不上他们,这才是杨信真正王牌,天津屯垦区,凤阳屯垦区,还有沿江工厂带,光这三处他就能拉出超过六万士兵。
不过轻易不动用而已。
这些人的价值比用在战场上要大得多。
现在也是逼不得已。
但这支军队用到战场上,一样也是无敌的,几乎转眼间他们就扭转了聚宝门的局势,登上城墙的天雄军在他们摧枯拉朽般的反击中毫无抵抗能力,甚至一些干脆投降,很快他们就已经控制了那些大炮,开始瞄准外面还正在懵逼中的大同军开火。
尤其是长干桥上的。
几尊以霰弹集中轰击的大炮几乎瞬间让长干桥上死尸堆积。
而此时瓮城的依然在忍受着手雷的轰炸。
他们依然无法反击。
这些天雄军都是斑鸠铳,实际上现在也没人用鸟铳,鸟铳根本打不动普遍使用的新式板甲,哪怕在欧洲这时候也开始完全向重火绳枪过渡。之前欧洲也是轻重混用,轻型的称之为火绳钩枪,实际上就是鸟铳,重的就是火绳枪,实际上就是斑鸠铳这类支架火绳枪。
这东西很难对高处射击。
它必须靠前面的支架,也就是一个丫字叉托前面,否则士兵是无法用手托着十几斤火枪射击的。
但这样想打高处的就不容易了。
要知道这东西准确射程就四五十米而已,超过这个距离就靠人品,这是指在战斗中,而城墙本身就得十几米高,想在下面射击这样的目标,恐怕得坐在地上才行。但上面的掷弹手可以轻易把手雷扔到每一个角落,而且炸了一阵之后,封闭的瓮城里面全是散不开的硝烟,恍如置身于早晨的浓雾中,一些天雄军甚至都被呛得喘不动气了。
至于杨都督……
好吧,他已经杀到主城门了。
至于汤国祚……
杨都督也忘了自己砍没砍死。
当时都杀得一塌糊涂了,而且硝烟弥漫中也看不清,无非看到周围有人就砍死,这瓮城里面全都是敌人也不需要分辨敌我,灵璧侯是不是也被砍死,现在杨信也不是很清楚。
包括徐弘基等人。
他们这时候也在混乱的战场上冲得生死不明。
“放千斤闸!”
杨信吼道。
原本金灿灿的他,这时候已经完全血淋淋了,只不过没有他的血。
头顶上一队刚刚占领这里的杨家家丁立刻冲进城楼,紧接着放下了千斤闸,两吨重的闸门瞬间将城门洞隔断,外面的天雄军完全进不来了……
“降者免死,暂停投弹!”
杨信转身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