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杨都督的老朋友们
蔡一中对余腾苍和谢玉宇的抓捕失败……
人家早跑了。
虽然可能还没出城,但在超过百万人口的广州,想抓出来也基本上就是大海捞针了,而且也有可能已经出城了。
毕竟广州城内也乱哄哄的。
倒是程知府的确被吓得够呛,连夜就派人去泉州报信了。
杨都督对这些并不在意,他一向不喜欢那种费脑子抓犯人的游戏,反正主谋肯定在广州城里,而且广州的世家大族肯定比他清楚,那就让这些人给他把人交出来,交不出人来他就炮制口供,挨个抓起来敲诈保释金,不想被他祸害就给他把这个主谋交出来……
好吧,这的确很蛮不讲理。
当天傍晚。
“这个奸臣!”
看着面前病榻上的黄状元,广东府学生员黎遂球怒道。
黄状元真就是十万两买回来的,虽然他其实是想说一万的,但问题是他也没说清楚啊,所以杨都督就给他定了十万两。
不过十万两很难迅速凑齐。
毕竟黄状元为官清廉,这个连后来崇祯都能被感动的。
所以第一笔保释金只有三万,剩下的一个月内凑齐,如果一个月内凑不齐那就只好请黄状元去监狱了,这时候他还被禁止离开广州,而且这个院子外面还有士兵在看着,总之这十万两是不能少了的,所以黄状元已经在卖园子了,他那个清晖园其实刚刚开始修,估计很难卖出多少。
毕竟又不是在广州。
黄状元颤巍巍伸出手……
“这个?”
旁边另一个生员陈邦彦捧起一封信说道。
黄状元点了点头。
“这是老朽字字血泪,你们有谁代我去一趟京城,敲登闻鼓,老朽已经被那奸臣害得如此,那就与他斗到底。”
他继续颤巍巍地说道。
“为何不让黄兄去?”
陈邦彦疑惑地看着旁边黄状元的儿子。
“这种蠢材去了有何用,咱们到底是远在岭南,虽然朝中也有些故人,但那杨贼亦非寻常人,若不能以才动朝中诸公,有谁肯为我岭南士绅仗义执言?你们这一辈人中,也就是你们几个才华出众,老朽这沉冤,岭南士绅的冤屈,就得靠你们了。”
黄状元说道。
“晚辈定不负所托!”
陈邦彦大义凛然地说道。
黄状元欣慰地长出一口气,倒是旁边另一个士子刘士斗目光有些复杂,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玉嵛公,只是那杨贼的三日之限?”
他欲言又止。
“还能怎样,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要银子就给他,他要四十万就给五十万,这种恶贼没法讲道理。至于主谋,这个找几个闽揽,他不是抓余腾苍和谢玉宇吗?那就赶紧把这两人弄死,不管他们后面是谁,绝对不能让他抓住,但既然是闽揽参与,那就抓几个闽揽给他,先让他打着,他审出不是就再给他抓,左右这些人已经没用了。
还有。
给他找几个闽商。
就是那些亦商亦盗的,就说是郭玉兴同党,让他先打着。
总之给他银子哄着,不管真假给他些人让他忙起来,这个狗东西不能让他闲下来,他闲下来就要琢磨着害人。
也不知道这次到底是哪个蠢货,居然想起这种蠢招,江浙那些士绅最怕的就是他上门,宁可想方设法把他引到辽东去,也不让他留在关内,这次让他出征朝鲜就是为了这个,只是没想到他玩了一把声东击西。
可他既然在濠镜就想办法让他在那里好了。
却偏偏自己蠢到把他引来。”
黄状元恨恨地说道。
一帮年轻士子们垂头听状元公训导。
不过状元公毕竟也累了,而且说话过多又动了舌头上的伤口,于是他们几个告辞离开,陈邦彦还带上了那封黄状元的字字血泪。
“令斌真要去京城?”
刘士斗问道。
“这奸臣如此荼毒广东,我等岂能缄口,无论能否成功,总得让陛下听到我广东士庶之呼喊,总得让天下知道我等非软弱可欺者。”
陈邦彦一脸坚毅地说道。
“你独自去?”
黎遂球说道。
“我去约湛若一同北上。”
陈邦彦说道。
黎遂球等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紧接着他们几个也各自分开,刘士斗带着两个家奴,迅速转入一条小巷,然后敲响了一处院门,里面的人开门放他进去,刘士斗直奔后院进了一处书房中……
“黄玉嵛伤的如何?”
一个正在作画的男子抬起头说道。
“就是滚下楼梯摔着了,再加上把舌头咬了,不值一提,他只是装重伤躲起来不敢再露面,怕被杨信再盯上而已,话说谦止兄倒是好雅兴。”
刘士斗说道。
好吧,如果杨都督看到这人肯定会开心的,因为这是失踪已久的郑。
“倒还别说,谦止兄画艺日益精湛。”
同室的另一个男子笑着说。
这也是杨都督的老熟人,当初在扬州大战杨都督的张溥,虽然用大战这个词夸张了一些,但这时候的张溥的确已经被东林党捧为年轻一代的旗帜,毕竟敢对着大炮怒斥杨信的不好找,虽然最后其实也昏迷了,但这个年轻人的勇敢和敢打硬仗的精神,正是东林群贤需要的。
尤其是在文震孟等人明显已经不可靠了之后。
毕竟一个是对着大炮依然怒斥杨信的,一个是被他一吓唬就屈服的,这两者谁更值得培养一目了然。
继续扶持文震孟,陈仁锡,王永吉这些……
东林群贤还怕他们关键时刻再屈服呢,还是张溥这些人更保险些。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
而且不只是张溥。
在和杨信战斗这么久之后,东林群贤也检验出了很多值得信赖的,比如夏允彝和徐孚远,比如张国维等人,这些真正能在生死关头撑住的都得到重视,甚至就连原本还要过些年的复社都在组建中。而这些得到检验的人里面,自然也包括宁可破家也要与杨信拼命的郑,所以这两年这个钦犯完全逍遥自在,东林群贤一些秘密的任务都交给他。
另外在杨信搞出六艺考核,导致南方士子在这一科惨败后,南方士绅已经隐然开始同仇敌忾。
如果说以前东林党只是南直隶,江西,部分浙江士绅支持的政坛联盟,现在已经不只局限于此,就连闽粤湖广等地士绅,也都开始倾向于支持东林党,这个联盟不但没有因为杨信的持续打击而削弱,反而正在扩大。
但另一方面北方士绅开始倒向阉党。
大明朝南北矛盾加剧,南北之间隐然形成对立。
“挖空了心思,居然还是一场失败!”
郑愤而把画笔拍在了桌子上。
“说不定只是开始。”
刘士斗说道。
“黄玉嵛的意思是先凑银子哄着杨信,然后借刀杀人,把杨信的目标引向闽商,这些闽商同样对他恨之入骨,尤其是那些闽揽和走私番货的闽商,还有与他们一体的夷人,如今夷人的船队就快到了,这是他们一年最重要的日子,照杨信这样折腾,他们这些人最少也得损失上百万。
上百万啊。
足够他们与杨信拼命了。
他们只是还在压着怒火,想等咱们先和杨信斗而已。
这杨信祸害的第一是官员,但这广东官员皆是一帮缩头乌龟,杨信一露面就吓得恨不能趴在他脚下,简直就是一群废物,陈邦瞻跑了,吴中伟被抓,剩下的已经没有指望了。
他们可以抛开。
再就是三十六行商人。
可这一次他们也就能做这些了,更何况还有更多人其实不想与杨信为敌,香山那些甚至还在鼓吹与他合作,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们能做的极限,再多他们也没这胆量了,这些人也根本没什么指望了。
那剩下就是闽商和夷人了。
不得不说谦止兄雇佣闽揽和闽商刺杀杨信,的确是一步好棋。”
刘士斗说道。
好吧,这次就是他们策划的。
准确说是郑和张溥布局,刘士斗挑动三十六行背后的世家大族,合起伙来进行的,不过刺杀是郑两人策划的,三十六行背后那些世家大族,只是负责让粮价暴涨,然后鼓动民变围攻府衙,把杨信引来用贫民对付他,刺客只是郑雇佣的双保险而已。
“他们,他们能做什么?”
郑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就与咱们无关,咱们只需要看热闹就行,谦止兄,你别忘了那闽商手中有遍布大明到倭国甚至南洋的海盗,光在倭国就得数万人,而夷人手中有船坚炮利的水师,咱们和杨信只能暗斗,咱们没有军队。
但他们有。
而且有足以横行海上的军队。
逼急了你以为他们不会直接进攻杨信的水师?”
刘士斗说道。
“那倒是值得期待啊!”
张溥笑着说道。
随后三人又研究了一下诗文,一直到夜幕降临差不多快要宵禁了,刘士斗才告辞,然后带着两个家奴离开这处院子,很快在初夏的夜风中转入了通向自己家的小巷。
然后……
三个麻袋蓦然套在了他们头上。
第三三二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黄很不厚道啊!”
当刘士斗再次看到光明时候,光明里是杨信那张邪恶的面孔。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锦衣卫,我会什么安排都不做,就那么把老黄放回去吗?”
杨信笑着说道。
而且他手里还拿着黄士俊的那份字字血泪。
习惯了灯光的刘士斗,这才发现陈邦彦,黎遂球也都在,不过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事情没暴露,杨信抓他只是因为他们去了黄士俊那里,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不过这个奸臣也的确太狡猾了,居然会搞秘密逮捕,一边放了黄士俊,一边安排手下在外面守株待兔,等到天黑了趁夜抓捕去见黄士俊的。
“杨都督,在下难道就不能去看望长辈了?”
陈邦彦说道。
“那这个东西呢?”
杨信举着那份控诉自己罪行的可以说控诉书说道。
“杨都督,大明天子设登闻鼓,就是要天下人有冤就去伸,在下以黄公无辜蒙冤,故此欲前往京城代其诉之天子,杨都督是想阻拦吗?须知这大明还不是杨都督一手遮天的。”
陈邦彦说道。
“陈生员,我们没有过节吧?”
杨信说道。
陈邦彦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看陈生员也是个聪明人,为何我们不能更理智一点呢?杨某行事的确雷厉风行了些,但那也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你们总说我是奸臣,可是看看我这些年为大明浴血沙场,杀敌无数,可以说辽东就靠我保住的,你们为何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呢?陈生员也是有才能的,杨某对有才能的人一向尊重,正好我手下还缺一个可用的,若陈生员有意,一个七品官就是一句话而已。”
杨信说道。
“杨都督,请把您手中的信归还陈某,陈某将进京敲登闻鼓为黄公鸣冤。”
陈邦彦说道。
“六品官!”
杨信说道。
“杨都督,请归还。”
陈邦彦说道。
“那就只能杀了你们灭口了!”
杨信说道。
“杨都督,士可杀不可辱,要杀就杀何须废话,你能灭我等之口,又岂能灭天下人之口。”
黎遂球说道。
“我不需要灭天下人之口,我只需要灭你们的口就行,把他们三个捆起来找个炮弹坠着,然后扔进珠江,还敢进京告我,你们到阎王爷那里告吧!”
杨信说道。
说话间几名士兵上前,陈邦彦和黎遂球傲然地看着他,旁边的刘士斗急了……
“都督,学生对此一无所知,学生什么也不知道啊,都督,这是他们的事情与学生无关啊,都督,您就放过我吧!”
他扑到杨信脚下哭喊着。
“起来,不过一死而已,何至于此!”
陈邦彦怒道。
“我要的是灭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灭口?
不管你是否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也不管你是否和他们同谋,既然你在这里又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你就必须得死,这就叫杀人灭口,除非你能让他们放弃进京去告我,并且发誓不再与我为敌,否则他们死你也要跟着一起死。
把他们捆起来,然后带到城外绑上炮弹沉珠江,话说这可不是我不够仁慈,我已经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抓住就与我无关了。”
杨信说道。
“令斌老弟,你就答应杨都督吧。
黄玉嵛没安好心,他明明儿子在身旁却怂恿你进京,就是知道此事必然不成,不过是哄着你当替死鬼,到时候你去敲登闻鼓,此事闹起来有结果固然是好,没有结果也能让他出口怨气。
可他知道多半不成,那时候杨都督会再对他下手的。
可你去就不同了。
你去就算不成他也可以置身事外说自己没参与,是那你自己要进京给他诉冤的,他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令斌老弟,你就别糊涂了,别被人利用当枪使了。”
刘士斗立刻转向陈邦彦说道。
“某所为者惟是非对错,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
陈邦彦说道。
“哈哈,这句话说的好,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的确算得上义士,来人,摆上酒宴,杨某与二位义士同饮。”
杨信突然大笑着说道。
好吧,这个无耻的家伙又在玩他那套挑拨离间的把戏了,不得不说他的阴险也的确令人发指了。
陈邦彦啊。
他还不至于把一个岭南文天祥沉珠江。
说完杨都督把那封信双手递给陈邦彦……
“杨都督不怕陈某进京?”
陈邦彦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
“杨某所为无愧于心,你们的确可以说我荼毒士绅,说我横征暴敛敲诈勒索,但杨某俯仰无愧,杨某顶着一身恶名,给陛下弄到的银子要么给了辽东的士卒,要么赈济灾民。朝廷收入不足,但花钱的地方太多,撤了税监就更不够了,总得有一个人给陛下弄银子,要不然难道逼得陛下给农民加赋?
杨某不想给农民加赋,那就只能出来给陛下弄银子。
但杨某的银子可不是给自己的,今年从葡萄牙人那里弄到的二十万,全都给了山东地震的灾民,数十万灾民没有人饿死,靠的全是我在这里捞钱。包税的四十万全拨给了辽东前线,二十万大军在辽东,一年耗费近千万,一年解京的税收才几百万,这个窟窿全靠我给陛下填。
我不填士兵就得挨饿。
饿着肚子的士兵是打不过建奴的。
四年间辽东战场由杨镐的一败涂地变成如今固若金汤,靠的全是杨某能给陛下捞钱,没有我顶着一身恶名捞的银子,这时候建奴恐怕已经渡辽河了。
只要士兵能吃饱饭,只要饥民不会因为受灾卖儿卖女甚至沦为饿殍。
那你们骂我就骂我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的确一进广州就勒索了一大笔银子,可我让那些买不起米的贫民都能吃饱饭了,如果能让天下人都吃饱饭,杨某倒是很乐意做这个奸臣。
至于陈老弟想去京城敲登闻鼓那就去吧,太祖皇帝立登闻鼓就是要人去敲的,如果连登闻鼓都没人敢敲,那这大明才真完了呢!你认为我做的不对要告我是你的权力,我尊重你的权力,至于刚才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如果我连你去敲登闻鼓都阻止那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
我可以做奸臣。
但我不会做小人的。”
杨信说道。
话说他也很无耻了。
那东西有个屁用,谁爱敲就随便去敲好了,反正最后还是要给九千岁的,要是敲登闻鼓管用,承天门外那面大鼓换成铁的也敲烂了。刘士斗说的很对,黄士俊就是知道敲也没用但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怂恿陈邦彦这种热血青年,去给他当炮灰发泄一下怨气,否则他干嘛不让自己儿子去敲,他儿子去敲难道不是比陈邦彦更有力度?
说白了他也知道没用。
而且他儿子去敲,还有可能招来杨都督的报复。
但陈邦彦去敲就与他无关了。
甚至需要的时候,他都可以说那信都不是他写的,
“就冲杨都督这句话,陈某与都督饮这酒,不过酒后陈某还是要进京敲登闻鼓,都督所为对与错不是陈某一介书生敢妄加评论,但陈某答应了黄公的也不敢食言。”
陈邦彦说道。
话说他也没想到这个被称为千古第一奸臣的家伙如此通情达理,很显然他还是太年轻,这时候的陈邦彦才二十岁,还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道这种老狐狸的演技。
“请!”
杨信说道。
陈邦彦行礼走向外面,黎遂球同样行礼跟随,这个人也是世家子,原本历史上自己掏钱购买军火送去支援弘光,之后自己在家乡招募军队并被派去支援赣州,赣州沦陷他和弟弟带着部下巷战身中三箭阵亡。
刘士斗尴尬地也要跟着一起。
“你不行,你不配跟我喝酒!”
杨信拦住他笑咪咪地说道。
刘士斗红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同走出去,不过看陈邦彦二人的目光却带着恨意,很显然在他看来是这两人害得他出丑了。而且杨信肯定会让人大肆宣扬,然后他也就和文震孟那些人一样身败名裂,话说此刻他都很想把这俩掐死了……
你们为什么不屈服呢?
你们也屈服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你们做英雄了。
却把我变成软骨头的小人了。
好吧,这其实是一种很正常而且很普遍的心理,他不知道杨都督就喜欢干这个,今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杨信预谋分化瓦解的一部分,他其实是中计了。
“都督。”
这时候一名锦衣卫迎着杨信走过来欲言又止。
陈邦彦二人急忙前行回避,然后那锦衣卫低声对杨信说了几句,杨都督立刻将目光转向刘士斗,刘士斗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刘生员,你的家奴说今天晚上你还去见了几个外地的朋友?”
杨信阴森森地说道。
刘士斗俩腿一软瞬间又跪下了。
“杨都督,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们干的。”
他嚎叫着。
第三三三章 你瘦了
一刻钟后。
“郑兄,我来了!”
杨信恍如饿狼般嚎叫着,然后抬脚踹飞了面前的房门。
话说这真是惊喜啊。
锦衣卫抓捕一年多却没有任何踪迹的郑,居然就这样冒了出来,而且还是刺杀他的主谋……
不过这也不奇怪。
东林群贤们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弄死他的机会,尤其是这次又被他狠狠刺激了一下,刚刚丢掉了状元的文震孟,估计早就与他不共戴天,而郑和文震孟是真正死党级别的朋友。知道他到广州后,文震孟和同样丢了探花的陈仁锡,还有那一堆被他搞得身败名裂的家伙,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而已经转为地下工作者的郑自然责无旁贷。
然后他就肩负着朋友们的嘱托前来为国锄奸了。
只可惜……
“哈,在这里!”
杨信那极好使的耳朵一下子锁定方向。
紧接着他直奔目标,刚进一道月门就看见对面一群人正仓皇而逃。
“郑兄,故人相见为何不迎?”
杨信嚎叫着。
人群中的郑抬手给了他一枪。
紧接着郑身旁那些手下纷纷举枪,跟着杨信进来的士兵急忙躲避,就在同时短枪子弹密集的打在杨信身上,杨都督拿一个小盾牌护着脸,任凭这些子弹打得自己火星飞溅,在他身后那些士兵纷纷举起火绳枪,一个个枪口喷射火焰,对面那些郑手下纷纷倒下……
后者大概二十多个。
不过这些应该是郑招募的死士了。
面对这种情况没有弃他而逃,剩下的反而迅速拔刀冲过来。
杨信站在原地不动,他身后士兵同样拔刀冲上,杨信在冲锋士兵中静静看着对面的郑。
后者也在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恍若一对死玻璃般对视着。
“你瘦了!”
杨都督诚恳地说道。
郑犹豫了一下,很显然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他毅然拔出宝剑,恍若决死冲锋的勇士般直冲过来,他呐喊着冲过混乱的战场,转眼间到了杨信面前,手中宝剑直刺这个奸臣。
后者没有躲避。
郑的宝剑正中杨信胸口。
锋利的剑尖立刻在表面硬化的锻钢上擦开,带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从杨信的肋下擦过,收不住的郑也一头撞在杨信胸前,然后杨都督的手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把他提起到了半空中。杨信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剑刃,丝毫不在意锋利的剑刃伤了自己手掌,就那么从郑手中夺过扔在一旁,然后把血淋淋的手掌举到了郑面前……
“你到底是什么妖魔?”
郑艰难地回答。
他眼前那个血淋淋的手掌上,两道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
“这个问题很复杂!”
杨信说道。
然后他把郑直接扔给了两名士兵。
“不是还有一个吗?张溥呢?”
杨信喝道。
他这才发现没看见张溥的身影。
“都督,学生真不知道,学生走的时候他还在,不过他颇好寻欢,或许此刻已经去了濠畔街的画舫。”
后面跟着的刘士斗吓得趴在地上说道。
“留下一队人继续搜,其他人跟我去濠畔街!”
杨信喝道。
他还差点忘了,这广州城内还有一个堪比秦淮河的地方。
这时候的濠畔街和旁边原本的内城护城河,已经成了号称平康十里的知名娱乐场所,那繁华旖旎之处不输秦淮河,以至于那些遗民们后来依旧念念不忘,怀念完了再哀叹一句,如今就什么都别提了。杨都督的大队人马立刻杀向濠畔街,临走时候杨都督本能般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花园,甚至抽了抽鼻子,不过他还是没闻到别的,于是便确信没有遗漏然后出去了。
他身后二十多米外的阴沟里,一个顶着满身恶臭的身影长出一口气。
张溥在这里呢。
郑是故意出来的,这一年的流亡生活让他成长许多,在东林年轻一代里他本来就是以狡计百出出名的,这座他们租下的宅院屋顶始终都有人站岗,杨信带着人明火执仗过来,站岗的人立刻就下来报告。知道已经暴露的郑,也很清楚自己很难逃走,所以干脆把张溥塞进阴沟,自己带着人明着逃跑,就算他们逃不出去,张溥也能有机会。
从这一点上说,他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
毕竟他本身就已经是钦犯,无论逃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追捕,但张溥的情况不一样。
好吧,主要是郑没想到刘士斗会出卖他们。
他还以为是其他原因走漏消息,这样并不是钦犯的张溥就需要保护,而他反正已经不在乎了。
最终阴沟里的恶臭干扰了杨信的狗鼻子……
这个真不能怨他。
他终究不能分辨出和腐烂死老鼠在一起的张溥。
五人墓碑记的作者,就这样趴在恶臭的阴沟里,伴着几只腐烂的死老鼠,看着这个奸臣走远,然后看着留下的士兵清理现场,直到后者离开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外爬。他一直爬到外面的下水道里也没敢爬出来,只是沿着下水道像老鼠一样向前爬行,好在这些下水道都是石头盖板,中间多多少少有点缝隙,不至于积聚起足够的氨气毒死他。
总之他就这样一直爬啊爬……
前面漆黑里蓦然一阵响声。
这样的夜晚,又是在一条下水道里,张溥根本超过半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本能地停下来,然后惊恐地听着那声音不断接近。
此刻张溥脑子里一片混乱。
各种怪物的身影不断浮现,他甚至试图爬出去,但头顶沉重的石板却让他的努力变成徒劳,他只能缩在那里不断哆嗦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到了他跟前,然后一个湿漉漉滑腻腻恍如怪物舌头的东西,一下子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终于控制不住了。
骤然间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后同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里面多了一点红光,然后一张饿鬼般的面孔在红光中浮现……
“干林娘,这里都能撞上人!”
一个声音说道。
张溥瞬间停止尖叫,因为这个声音他听过。
“余腾苍?”
他试探着问。
“张公子?”
后者同样愕然道。
好吧,张公子在一条下水道里故人重逢了。
“哪里有人叫?”
头顶喊声响起。
紧接着隐约的火把亮光出现。
下水道里瞬间一片寂静,然后对面的火折子迅速熄灭,在头顶的脚步声中一动不动等待着,好在没人会想到脚下的下水道会有人,头顶出现的巡逻兵很快就走过去。
“走,出城再说。”
对面同样在杨信搜捕名单的闽揽余腾苍说道。
张溥赶紧在他指挥下掉头,余腾苍后面还有不少人,这些恍如老鼠般的家伙在半积水的下水道不断爬行,很快转入一个岔口,然后进了一条明沟,并且在深夜的明沟中继续游动。好在太仓长大的张溥也会游泳,他们就这样游到了外城的水门处,余腾苍招呼两个水性最好的带绳子潜入,很快他们带着下去的绳子用力扯动几下发回信号。
“张公子哥,憋住气拽着绳子向前,头顶是城墙的水门,憋不住可就死在里面了。”
余腾苍说道。
“没有别的路吗?”
张溥欲哭无泪地说道。
“有,就是不通城外?”
余腾苍身后的男子说道。
“通何处?”
张溥充满希望的问。
“通总兵府的大牢!”
那人说道。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抓着绳索直接扎进水下。
余腾苍拍了拍张溥肩膀,紧接着也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他们后面十几个亡命徒相继潜入,最后张溥悲愤地回首后面城市,在心中咒骂着把自己害得需要钻下水道的奸臣,终于也深吸一口气钻进水下。闭着眼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就是靠着手中绳索保持方向,一边挪动双手一边拼命用双腿游动,但从没有经过这种训练的他,肺活量的差距终究不能让他真正和那些亡命徒一样,很快他就在窒息感驱使下本能地张开口……
其实没那么可怕。
整个城墙下面无非十几米而已。
就算呛也呛不了几口,而且水门里面并不是完全淹没的,过了水门的栅栏之后他就被外面的人拖出来。
被灌得半死的张溥恍如死鱼般浮在水面。
不过余腾苍等人也顾不上救治,直接拖着他游向珠江,拖行的晃动中他也开始排出水来,很快进入江水并一直游到了附近的一艘船边,那里早就有人等着,直接抛下绳梯他们爬上。张溥这时候也缓过劲来,同样在那些水手拿钩子的拖拽帮助下爬上去,然后直接瘫在甲板。余腾苍很快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到了他面前,后者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他,张溥虚弱地举起一个手掌……
“送我去太仓,五千两。”
他说道。
“张公子,我们会送您回太仓的,只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想让您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早就想结识一下江浙的贵人,只不过这个人离的有些远。”
那人笑着说道。
“在何处?”
张溥问道。
“倭国,平户。”
那人说道。
第三三四章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就在张溥潜逃出城时候,杨都督正端坐在归德门桥上。
“换一首,换王荆公的那首桂枝香。”
杨都督说道。
此刻的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这座石桥正中,正好堵死了道路,旁边桌子上摆着茶具糕点和水果,一个温婉的小美人给他表演茶艺,还有几个乐师演奏,一个怀抱琵琶的小美女轻声歌唱。
气氛相当诡异。
而在他南边一条狭窄的街道沿河而行,无数商铺林立河畔,背对着河水向两侧绵延望不到尽头,一些商铺的后面架起一道道木制拱桥,这些拱桥横跨并不太宽的护城河,然后一直通到北岸,也就是城墙与护城河之间。而在这片几十米宽的土地上,是无数小巧雅致的花园,亭台楼阁同样向两边绵延无尽,在商铺与花园间的河道上,一艘艘画舫静静停泊……
这就是濠畔街。
前面的商铺属于来自各地的客商。
后面的花园也是他们的。
这些来自整个大明无数座城市的商人,在这座最大的外贸城市,在这条最重要的商业街上建立自己的商号,然后修起横跨旧护城河的木桥,直接通到他们居住的花园。
至于那些画舫……
当然是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啦!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杨都督抽风一样高喊着。
旁边唱歌的小美女赶紧给他换上这首。
而在这丝竹与歌声中,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士兵,正在砸开一家家商铺大门冲进去在惊恐的尖叫中搜捕,同样河面上一艘艘画舫也被叫过来,在那些客人的抗议和小美女们的尖叫中登船搜捕。
整个濠畔街一片鸡飞狗跳。
“都督,这个乐户说前日的确有个松江口音的公子,在他们船上过的夜,但今夜并未再见过。”
蔡一中走过来说道。
他后面一个老鸨满脸媚笑地行礼。
杨信看了看刘士斗。
“都督,学生真不知他还能去哪里,此地知晓他们的就学生而已,张溥在广州也没别的朋友,倒是郑的熟人颇多,可张溥年纪小,此前他就是在家读书而已,若非郑连学生也不认得他。”
刘士斗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
“真是扫兴!”
杨信很不满的说道。
“都督,都督饶命啊!”
刘士斗哭喊着。
“回去把那些鼓动百姓闹事,操纵米价的家伙交待清楚,或许本都督心情好了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就等着凌迟吧,另外让你们刘家准备五万两,否则明天我把你们南海刘家一锅端。明日城门就别开了,就说搜捕嫌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还有,传本都督令,广州前后左右四卫军户正兵全部征召在营候命,按照募兵发饷。”
杨信说道。
广州可不是没有足够军队的。
实际上这里有一个都指挥使司和前后左右四卫,两万多正规军,虽然这些军户早就废了,但终究架子还在,需要的只是重新整顿而已,他目前手中可用的就带来那些,另外还有蔡一中的坐营司,这点兵力明显不足,正好把广州四卫的军户利用起来。
说完杨都督站起身。
旁边的刘士斗依然在哭泣,估计是哭那五万两。
突然间一声枪响。
“怎么回事?”
杨都督的目光立刻转向右边。
那里一处巷口正对的河岸,一名士兵手中火枪指天,枪口硝烟弥漫,一个正拿着把剑的年轻士子,愤怒地站在一个衣衫不整的小美女前面,而他对面则是几个正在登船的士兵。
“这还有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杨都督立刻来了精神。
不过英雄救美终究得看实力,就在枪声响过后,那年轻士兵在岸边一堆枪口瞄准中也老实了,然后眼看着那些士兵登船直接把他拿下,后面小美女拉着他的衣服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看得出还是有几分感情的。那年轻士子被五花大绑,昂然地随着士兵走下船,小美女依然拉着他,那些士兵很粗野地推开,然后小美女继续跟着,而给杨信唱歌的小美女同样目光盯着他,脸上露出很是惶恐的表情。
“你们认识?”
杨都督笑眯眯地说道。
很显然这个家伙在小美女间很受欢迎啊。
“不,不认识!”
小美女战战兢兢地说道。
“把这个胆敢造反的家伙就地正法!”
杨都督说道。
“啊,不要!”
小美女惊叫一声。
“啊,看来你们还是认识的,把他押过来。”
杨都督笑着说道。
紧接着士兵把那士子押了过来,后者看着他昂然立在那里,后面那个小美女还是跟屁虫一样。
“你叫什么?”
杨都督说道。
“邝露。”
后者很干脆地回答。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你倒是很多情啊。
话说嫖这种事情原本就是银钱之事,如阁下这般倒是少见,为一妓女就不怕误终生?看你也是功名在身,这眠花宿柳被抓,本都督明日就能让提学革了你的功名,更何况你还执械以武力抗拒锦衣卫,就凭这一条本都督将你就地正法都是可以的。
怎么样,如今可后悔?”
杨信说道。
“既已为之,何须后悔?更何况为己所爱者,又何悔之有?”
邝露说道。
“喜欢她就带回家呀!”
杨信说道。
“没钱,邝某虽世家子,然幼年丧父,家道中落,数千金非某所易办!”
邝露瞬间萎了。
“哈哈,原来是个穷秀才,本都督成全你们,那女人归你了,让老鸨明日去总兵府拿银子,但是,女人我可以送给你,你执械抗拒锦衣卫,这该受的罚还是要受的。功名革除,剩下你还有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你判刑,充军辽东,第二,你自请赴辽东效力,就去开原吧,两个必须选一个,不过两个都可以带着这位小美人一起。”
杨信说道。
“都督……”
邝露瞬间傻眼了。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你是执械拒捕,原本是死罪的。”
杨信说道。
“我选第二个!”
邝露恨恨地说道。
“那你就可以写一份请愿书,说你为赎罪,愿意赴开原前线效力,然后我可以给你准了,既然你是世家子,那理应优待一下,但年底前必须到开原向开原兵备道陈于阶报道,若年底前你没到开原,那就以逃犯处置。既然你是自请去效力的,那么以后若是立功,也可以做官升迁,甚至可以在得到允许情况下回来,总之那些就与我无关了。
好了,可以带着你的女人走了。”
杨信说道。
邝露带着很难说是什么表情,回头拉着小美女走了。
杨都督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反正原本历史上这家伙也是因为大街上嘲笑知县,被知县逼得远走广西,甚至据说还跑到哪个土司家招蜂引蝶,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让他去辽东吧。这个家伙据说还是个全才,民间传说中类似唐伯虎,唯一的问题在于恃才傲物比较特立独行,原本历史上跟陈邦彦等人参与抗清,兵败后回家抱着他的琴绝食而死。
这是名士级别的。
当然,杨都督对名士没什么兴趣。
名士什么的一般来讲扒皮后也就那样,自从知道唐伯虎其实是因为科举舞弊案被禁锢才名士了,杨都督就对名士没什么兴趣了。
“都督!”
一名军官匆忙赶来。
“何事?”
杨信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水师军官,他带着六艘战舰过来,两艘护送杨寰去东莞,目前还有四艘留在广州,这个是原本东江水师的军官,是毛文龙的一个亲戚。
“都督,一艘海船突然起锚离开。”
后者说道。
“蠢货,这种半夜离开的你不拦截?”
杨信无语地说道。
“末将糊涂,请都督赐罪。”
后者吓得赶紧跪下说道。
“起来,立刻起锚追击,!”
杨信说道。
不过也不能怪这个军官反应迟钝,实际上现在珠江边的码头上,大大小小的商船数百,光大型的海船就得几十艘,而且在广州港没有任何检查,根据他的新税法所有出海的船都到澳门交税,不管是去哪里的。就是去江浙的商船也要过去交税,只不过税率不一样而已,但去江浙的船上有他的押运员,这些押运员负责防止半路上转向,而且还得带着沿途所有停靠港口的卫所官印,不过不是那些船主去盖。
后者去盖肯定要花银子打点。
但杨都督的手下去盖,那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但在出珠江口之前,这片海域是没有限制的,这种情况下他的战舰指挥官很难对广州一艘海船离港有足够警觉。
也就是晚上有些不正常才报告。
不过杨信已经几乎可以断定张溥就在这艘船上。
就算张溥不在,这艘船也很有鬼,这年头除非特殊情况,没有哪艘海船敢在这样的夜晚离港,珠江航道虽然开阔,但过了广州就全是泥沙沉积的沙洲区,白天初来乍到的海船都得找人引航,载货后吃水增加,夜航搁浅的可能性极大。
这样的夜晚仓促,要说没鬼那才怪呢,现在就看能不能追上了。
(今天两章)
第三三五章 大同之世
“我们其实原本是可以做朋友的。”
总兵府的大牢里,杨都督看着对面的郑说道。
后者并没捆着,也没有戴镣铐,就那么盘膝坐在稻草中,周围不时有蟑螂老鼠之类可爱的小动物爬过。
“甚至我和你身后的那些人,也是原本可以做朋友的。”
杨信说道。
后面士兵给他搬来太师椅。
“可你们总是对我充满敌意。
这是为什么呢?我其实一直很迷茫。
我对你们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吗?我们这场持续两年多的斗争,是我先挑起的吗?
根本不是。
最初的起因无非就是光庙驾崩当日,杨涟等人跑到乾清宫抢陛下,他们与王安等人合谋,硬生生将陛下从乾清宫拖出,那是真的拖出,王安抱住陛下硬往外拽,杨涟等人在外面接着,我到的时候就已经在硬往轿子里塞了。
这是人臣所为?
这难道不是欺人孤儿寡妇?
杨某好歹也是锦衣卫,岂能坐视?
之后就是李三才与他们合谋,试图矫诏杀杨某,而这是杨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我跟踪了汪文言。
我跟着他潜入李三才在京城的宅邸,然后藏在附近看着他们进行密谋,之后才是将计就计,李三才勾结闻香教谋反的确是栽赃,但他家聚敛的数百万财富一点不假,张家湾百姓检举他的罪行也多半是真。但你们却为他跑到南京哭庙,用这种方式向陛下示威,陛下震怒才派我和衍圣公一同南下,试图对你们安抚,否则要衍圣公南下作甚?
结果叶茂才却收买清流关守军试图截杀我。
既然他都截杀我了,那我当然要报复,而他去截杀我,你觉得高攀龙可能不知道甚至没参与?
几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叶茂才能拿出的。
杨某没有放过敌人的习惯,既然他们想杀我了,那就别怪我杀他们,但这似乎与其他人无关吧?结果我去无锡那一路上,真比辽东战场还杀机四伏,先是雇佣海盗截杀,再是武进闭门不让进,还准备阖城青壮要打我,到了横林你又给我埋火药,无锡城里又阖城喊打,钱士升几个还雇佣外夷刺杀,这简直就是把我当不共戴天的敌人。
可我就是去抓高攀龙而已。
只有他是我的敌人,你们却一下子全跳出来。
你们这是为什么呢?”
杨都督坐在太师椅上很迷惘地说道。
“因为你坏了规矩。”
郑说道。
“啊,这就是实话了。”
杨信笑着说道。
“说到底你们只是因为我帮了陛下,你们只是因为我让陛下真正有了对你们生杀予夺的权力,不需要像神庙一样,对你们无可奈何,是我让陛下真正像一个皇帝一样,那么我很想问问,这就是你们标榜的忠?
这就是忠臣?
忠臣就是想方设法砍断皇帝的手脚?
忠臣就是想方设法除掉帮皇帝做事的人,然后让皇帝变成一个笼中鸟一个可以操纵的傀儡,就是被人从自己的宫殿拖出来,也只能老老实实认命?
忠臣如是乎?”
杨信鄙夷地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很干脆地说道。
“道,你们的道是什么?
或许我可以猜一猜,你们的道应该是什么样子。
第一,君臣共治。
君与臣是合作者,而非统治与被统治,就像宋朝一样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第二,或许应该恢复宰相。
以不世袭的宰相来限制世袭的君主,最好这个宰相不是君主选的,而是士大夫们选的,那么相应就得有一个推选的方式。
这就是第三,以书院议政。
由书院来共同推选这个宰相,以后国家大事都由书院商议决定,但皇帝手中依然有武力,这是你们最害怕的,故此应该有一种方式,能够让你们也掌握武力并在必要时候对抗皇帝,所以这就是第四。
第四,重建藩镇。
给地方官员更多权力,包括军权,但这个地方官不能由皇帝任命,应该和宰相一样,都是书院推选出来,最好都是大儒,士绅们喜欢的那种人,不过有了这些还不够,最好能够以书面方式确定下来,也就是把这些变成律法,而且是皇帝也得遵守的,既然皇帝口含天宪,那就叫宪法好了。
于是第五,制定这部宪法。
然后就可以开始你们那个大同之世了。
我猜的对不对?”
杨都督说道。
“对!”
郑毫不犹豫地说。
而且明显看得出心潮澎湃。
话说对他们的口味,杨都督还是很清楚的,这个用黄宗羲那套改版的大同社会绝对符合他们的胃口,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对有个屁用,你们又实现不了。”
杨都督说道。
“阁下既然明白这些,为何非要与我们作对?”
郑说道。
“因为我喜欢呀?我就喜欢看衮衮诸公们倒霉,我就喜欢看着士绅们高喊民不聊生,我就喜欢带着你们所说的刁民,打开你们的粮仓,搬空你们的粮食然后分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大同之世?
那是你们的大同之世。”
杨信冷笑道。
郑重新换上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阁下欲如何处置郑某,是凌迟还是要我尝遍酷刑而死?”
郑恢复傲然说道。
“杀你?不,我这个人喜欢把废物利用,把价值最大化,而杀了一个人就肯定无法再利用了,同样一具死尸也没有价值了,故此我准备把你流放,流放到海岛上当苦力去给我挖矿,这样就算你最后累死在那里,也能给我带来尽可能多的收益。”
杨信说道。
他已经开始筹备在钓鱼岛挖鸟粪了。
不过那里的鸟粪主要在黄尾屿,而黄尾屿是没法真正住人的,只能把住人的基地设在钓鱼岛,但首先得修蓄水池接溪流水,食物倒是很好解决,在附近海上捕鱼就行,运输也不难,但就是得在台湾北部建立基地。然后就可以把这段日子囤积的牛鬼蛇神们统统扔过去了,让他们住在钓鱼岛上,以轮班方式划船去黄尾屿挖鸟粪,挖够一船就运回钓鱼岛,然后定期从基隆一带过去把船装满再乘着台湾暖流北上,在宁波登岸走内河水运北上。
或者直接北运天津。
反正北上有黑潮及其分支的暖流充当高速公路。
而南下则走沿岸流并且横穿台湾海峡到台湾北部转过去,这条环形航线可以确保在一年多数季节都能运输。
黄尾屿的鸟粪虽然不多,但让这些苦力挖到死还是足够。
这也算是让这些家伙在劳动中改造自己了,顺便也在苦难中成长,只要累不死的估计也就大彻大悟了。
郑当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对于杨信的威胁只是嗤之以鼻。
“能给我些书籍纸笔吗?”
他说道。
“可以!”
杨都督很爽快地说。
然后他就起身离开了,至于审问没有必要,对于一个连诏狱都扛住的人,完全没有必要用刑,原本历史上这家伙在诏狱两年,最后凌迟都是抬上刑场,这样还能写出“一声铁笛下云洲,吹破江天万古愁”的人,没必要用酷刑羞辱。
这时候已经是清晨,走出监狱的杨都督感慨一下又一个义士的陨落,然后心情舒畅地去继续做坏事了。
而这时候一场战斗正在不远处展开。
虎头门。
“张溥,是张溥!”
原东江水师致远号巡洋舰甲板上,杨寰举着望远镜看着正在驶来的商船上一个青衫男子说道。
他是前往东莞抄家的。
但因为正好退潮中而且风向不对,他乘坐的致远号和随行的靖远号,不得不暂时停留虎头门等候涨潮。
从广州去东莞这时候陆路很麻烦,因为东江口错综复杂的水道都是横向,而且没有桥梁,也不可能有桥梁,这时候东江口很多陆地还没真正形成,所以陆路需要绕到上游渡江在京口一带上岸转往东莞,这样水路是最便捷的选择,只是水路在珠江口这样的环境,就必须受制于潮汐了。
而虎头门有驻军,杨寰自然来这里等候涨潮。
只是涨潮开始他驶出虎门不久,就遇上了这艘商船,原本不关他的事,却没想到在这艘船上看见了熟人。
他当然认识张溥。
作为杨信的亲信,他在无锡等地给杨信处理后续事务时候,和这些苏松士子打交道次数可不少,张溥作为首领级别的,同样给他制造不少麻烦,此刻杨寰手中望远镜对准他之后,立刻就认出来了。
“拦下他们!”
杨寰毫不犹豫地说道。
张溥出现在广东,而且这种时候匆忙离开,肯定和之前广州民变有关,这个家伙是组织民变的高手,杨寰可是领教过多次,一看到张溥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的民变。
他脚下已经乘潮而上的战舰立刻转向,而对面商船因为涨潮无法向前,也正在转向东进入一条水道躲避,三艘船迅速变成侧舷相对,并且在潮水推动下拉近距离……
“快跑,是杨信的爪牙!”
那艘商船上,终于看清杨寰身影的张溥,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第三三六章 海上公敌
就在张溥的喊声中,已经拉近到不足百丈的致远号首先开火,侧舷炮门的火光不断喷射中,一枚枚十二磅和六磅或者说九斤和四斤半重炮弹呼啸着划破海面,瞬间在这艘商船上打得碎木飞溅。
一块碎木正中张溥的脸。
虽然这块碎木还没小拇指长,但却像箭一样扎在他腮上。
张溥惨叫着倒下,他后面的余腾苍很够意思,急忙扯着他往后拖。
与此同时这艘商船甲板上几门大炮也开火。
这些实际上就是亦商亦盗,闽南海商这时候遍布从倭国到马六甲的大海,而且全都是亦商亦盗,其实在大明朝廷定义中他们就是海盗,大炮,弗朗机,斑鸠铳全都是堪称标配的,甚至水手素质还要超过沿海水师。沿海水师可没有他们的远洋航行经验,他们有机会就抢,没机会就正经做生意,能走私就走私,能弄到合法贸易的许可也做合法贸易,总之,只要能捞到钱没什么不做的,这年头所有出海的都一样。
没有良民。
只是看情况随时切换身份。
无视任何法律。
无视任何规则。
唯一能约束他们的估计就只有妈祖了。
此刻他们还击的炮弹甚至更准,紧接着就打在致远号上。
但他们是商船,人家是战舰,双方木板厚度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火炮和致远号也没法比,也就是三四斤重的炮弹直接在致远号侧舷弹开,只留下木板上一个弹痕,而就在这时候靖远号的大炮开火,一枚炮弹再次击中,在甲板上打出一片狼藉。
“快跑,逃出去我给一万两!”
张溥惊恐的尖叫着。
这个问题不用他说,如今已经开火,被抓住只能当海盗砍头。
那些水手聚集甲板上,冒着对面不断射来的炮弹,用他们那些威力不足的武器还击,同时调整船帆借助风力冲向那条水道,他们的处境很不利,因为他们是逆着潮水的。
而杨寰指挥两艘战舰不断开火,同时借助潮水推动迅速拉近距离。
“继续开火,不投降就轰沉!”
他喊道。
他话音刚落,头顶蓦然间一声炮弹的呼啸。
他愕然抬起头,然后看着一枚炮弹击穿头顶的船帆。
“他们有接应的!”
桅杆上的观察员高喊着。
就在此时那条水道内一艘同样的武装商船出现,船首炮口火光闪烁,紧接着又一枚炮弹呼啸而至。
“千斤弗朗机!”
杨寰身旁的舰长看着海面水柱说道。
但紧接着他俩全都骂了一句,因为随着位置的向前,那条水道里面已经可以完全看清了,那里有整整六艘武装商船,而且六艘武装商船都已经起锚,在潮水的推动下开始横断水道,同时一门门大炮指向这边。而张溥乘坐的武装商船上挥动旗帜,对面一艘最大的武装商船上同样的旗帜挥动,很显然他们是一伙的,这些武装商船应该昨天就已经到这里,同样也是在等待潮水。
这时候虎门并不是完全锁断珠江口的咽喉之地。
因为虎门与香山之间的陆地还没形成,香山县城外面就是大海,向北一直到沙湾,向东一直到虎门西边的两座山,中间数十公里宽全是海面,直到十全老狗时候虎门才真正变成唯一咽喉。这些武装商船肯定之前在香山一带贸易,然后转过来前往广州,不过他们同样得等候涨潮,至于为何放弃贸易转而攻击杨寰……
现在所有走私船都想弄死杨信的这些爪牙。
杨信的舰队横在珠江口,让所有走私商都咬牙切齿,二十六艘战舰加数以百计的水师战舰,无数民的渔船,在珠江口设立一道铜墙铁壁,进可以,随便进这条线,哪怕是朝廷定义的海盗也无所谓。无论什么身份,只要是做生意的就随便进,但是,如果不交税那是别想出去,无论是谁出去都得先去澳门交税,不交税敢硬闯的毫不犹豫击沉。
偷偷溜出去都不可能。
珠江口的确很大。
但却被一堆大小岛屿分隔。
像屯门这样的咽喉,两艘战舰往海面一堵,基本上不拼命是过不去的。
所以最终所有走私商,除了极少数能溜出这道封锁线的,其他都不得不跑到澳门按照货物交税,甚至一些带的银子不够的,直接被留下部分货物。
要知道随着风向改变,对倭国走私的旺季已经开始。
走私商的好日子到了。
但杨信的舰队却横在他们的好日子前面要雁过拔毛。
所有走私商都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杨信也给了他们合法贸易的权力,但这些家伙可不认为自己得到了好处。
他们本来就跟合法贸易一样。
走私只是对官方来说,但对于他们和他们在陆地的揽头来说,他们的生意与合法贸易没什么区别,而且还不用交任何税,但现在杨信却收税,那就简直是明抢他们的银子。这些家伙早就忍无可忍,但杨信的舰队并不好惹,至少珠江口那些不好惹,这种情况下这种落单的简直就是送上门了,弄死他们几乎是这些武装商船上走私商的本能选择。
就在杨寰看到他们的同时,更多火炮加入射击。
与此同时原本逃跑的那艘转向落帆。
这条水道是向南斜,水道内的潮水同样向外推,他们落帆之后立刻在迎面的潮涌推动下开始转向,而躲在水道内的六艘武装商船乘潮而出直冲致远二舰,目标很显然是依靠潮涌推动完成靠帮。
“右转!”
致远舰长顾不上管杨寰的意见直接下令。
“刘虎,带你的人上甲板!”
杨寰冲着船舱吼道。
紧接着船舱内的步兵冲上甲板,拿着火枪甚至长矛开始准备迎战。
这时候两舰正在越过水道口,而几乎一字排开的六艘武装商船在背后潮涌推动下径直撞过来,致远二舰转向中不断开火将炮弹射向他们,他们船首的大炮同样开火,两支舰队仿佛汇聚般拉近距离。不过致远二舰的火炮还是小了,十二磅炮很难打沉这种大型海船,而且十二磅炮并不多,最多的还是六磅炮,实心弹终究不是开花弹,造成重创可以,但想打沉恐怕得很多炮弹。
这些悍勇的走私商们也横下心要弄死他们,不顾自己船上的损失直冲向前。
杨寰和那些士兵躲在舷墙后,眼看着最前面的武装商船拉近到了不足三十丈。
致远号上的大炮不断在对面打得碎木飞溅。
后者在还击中继续接近。
这样的距离他们的火炮和千斤弗朗机一样发威,炮弹不断在舷墙上打出一个个缺口,带着后面士兵血肉飞溅。
“开火!”
杨寰吼道。
所有火枪瞬间喷出火焰。
对面的斑鸠铳一类火枪同样开火还击。
这时候靖远号也和一艘武装商船交火,另外四艘武装商船因为落后一些,已经无法像这样拦截他们,但却直接在潮涌推动下从后方掠过,然后绕向另一边完成夹击。
之前那艘因为位置不利,只能横在前方不断开火袭扰。
杨寰已经顾不上管别的了,他自己也拿了一支火枪,站在甲板上向着对面射击,对面的武装商船依旧在接近,两艘大小其实差不多的船上所有大炮都在不足百米距离互怼。而火枪手在甲板上几乎能看清容貌的距离互射,甚至就连各自桅杆上都有士兵互相射击,硝烟弥漫中炮声隆隆,火光喷射中碎木飞溅,被子弹击中的惨叫声中,被炮弹打断的肢体飞溅……
“这些疯子!”
杨寰颇有些惊悚地说。
这些海盗走私商比水师凶猛多了。
忽然他灵机一动,这家伙直接把火枪抛给一名士兵,然后狂奔向他的船舱紧接着怀抱一个圆筒走出,走出瞬间一枚炮弹打在不远处,吓得他一头扑倒在舷墙后面……
“闪开!”
他拽开一名开火的士兵,把那个筒子从舷墙上打出的缺口伸出,对准了也就是十几丈外那艘武装商船的船帆,在把两个撑子扎进甲板后,他夺过那士兵手中的火枪用火绳点燃引信最底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这个腰上带着火药壶的士兵推倒在甲板上。
那士兵倒下的瞬间,这个筒子后面火焰喷出。
一枚充当信号弹的火箭从前面飞出,拖着火焰的尾巴带着呼啸声,瞬间撞在那艘武装商船并没升起的船帆上,鬼使神差般被绳索挂住,未燃尽的推进药继续喷射,恍如一个喷射火焰的恶魔。伴着那些走私商们惊恐的尖叫,他们的船帆被这火焰引燃迅速变成烈焰升腾,紧接着那枚火箭炸开,熊熊燃烧的船帆化作一片火雨向四周飞射……
“轰!”
一声巨响震撼海面。
他们的甲板炮火药桶被引爆了。
巨大的爆炸横扫这艘武装商船,带着硝烟推开的气浪将甲板上一切都抛落海面。
“看看,再凶猛也不过本佥事一箭了结!”
杨寰颇为得意地说道。
“佥事,您下次发火箭时候喊小的一声,咱们的船也能被您一箭了结。”
舰长战战兢兢地说道。
“呃?”
杨寰这才发现自己旁边的绳索也被引燃,几个士兵正在忙不迭地扑灭,而他们的甲板炮火药桶距离他也就几步远。
第三三七章 海贼王
这艘武装商船的被毁,结束了这场官匪之间的海战。
主要是杨寰的增援到了。
这一带算是明军重兵防御,虎头门寨,白沙巡检司,缺口巡检司,全都集中在这里,听到炮声后肯定是要出来的,剩下那六艘武装商船在确定已经不可能干掉杨寰后立刻转向西北,进入沙湾以南的辽阔海面。这些熟悉这一带,甚至岸上还有无数合作者的家伙有的是地方躲藏,修好损伤后再出来就是合法商船了,杨信还没能力控制珠江口周围数百公里的漫长海岸线。
杨寰也没敢追击。
实际上致远和靖远也损失不小。
尽管仗着木板厚火炮重在三倍的敌人围攻中不落下风,但这只是两艘严格意义上的护卫舰而已,体型和它们的对手并无本质差距,甚至那艘被摧毁的武装商船真要算吨位还要大一些,最终这场战斗造成……
“阵亡三十二人,受伤九十六人。”
杨都督感慨道。
他面前两艘伤痕累累的战舰停靠码头。
在岸边人们的围观中,一具具阵亡士兵的死尸被抬下。
战斗结束后杨寰紧接着趁涨潮返回广州,至于抄李觉斯家的事情,由几个锦衣卫带着虎门寨的士兵过去就行,李家虽然是本地土豪,但也不可能有胆量为此造反,与抄家相比,这件事明显更更重要。倒不是说张溥的逃走,而是走私商们居然敢攻击杨信的战舰,这意味着随着贸易季节的到来,走私商们已经对这支舰队忍无可忍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弄不好是要面对一场走私商的全面反扑。
他们才是真正难对付的。
这场战斗证实了他们战斗力,这些在海上纵横多年的家伙,真正拥有和杨都督一战的能力,至少在海上他们并不输于杨信。
甚至还更强。
毕竟这只是七艘武装商船。
而从倭国到马六甲,所有闽南海商加起来,能够凑起几百艘这样的大型武装商船,他们绝大多数的贸易起点都在这里,杨都督的拦路收费,已经算是激起众怒了。所有走私商都已经忍无可忍,正在形成一股倒杨浪潮,而且这时候肯定已经和葡萄牙人合流,总之杨都督的贪婪已经把自己变成这片海洋上的公敌。
“叔父,咱们的炮还是太小了。”
杨寰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场战斗除了情况特殊,很大程度上是被伏击外,就是那些九斤炮和四斤半炮无法迅速击沉敌人,尤其是数量最多的后者,对于这种十丈级别的船几乎毫无意义。估计就算人家不还击任由轰击,想轰沉这样一艘船,也得打很长时间,尤其是这些中式商船其实都有水密舱,就算水线上挨一两枚炮弹也无所谓。
命中并不难。
但很难轰沉这样的目标。
“咱们的船足够结实,这些海寇的炮弹除非五十丈内,否则根本就打不动咱们的船,但咱们的炮太小,虽说比海寇的要大得多,但要想打沉他们仍旧很难,咱们需要一种能够迅速打沉他们的炮。”
他接着说道。
“这个已经有了,回到澳门咱们就换重炮。”
杨都督说道。
这个的确已经有了。
澳门那座被他接管的铸炮厂,正在给他铸造三十二磅短重炮。
而他的巡洋舰足以承受这种级别的火炮,英国人后期一样给小型的巡防舰上装三十二磅短重炮,他这些一艘装两门还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单独设置配套的滑轨炮架,这种东西的重量和口径差距太大,不使用滑轨炮架的话一开火能挣断绳索,甚至被后坐力冲得倒飞出去。
这个威力就足够了。
别说是这些中式武装商船,就是对上欧式战舰也有一战之力。
反正能来这里的欧式战舰,本质上也是武装商船,荷兰人给他们的武装商船也就是装十二磅炮,甚至九磅六磅都是主流,真正实力比他这些巡洋舰强不出多少,所以后来郑芝龙一艘三十几门炮的旗舰,再加上一票类似杨信这样的炮舰就逼得荷兰人给他交保护费。
但这些武装商船可扛不住三十二磅炮,哪怕短重炮在两三百米距离也是一炮一个重创,一艘巡洋舰两门三十二磅短重炮足够。
“这是俘虏的?”
杨信看着船舱押出来的几个人说道。
“回叔父,总共俘虏十二人,不过路上有四个伤的太重,侄儿索性又扔回海里了。”
杨寰赶紧说道。
“他们说是谁的人了吗?”
杨信问道。
“没有,而且一个个都很嘴硬,是否去澳门找几个兄弟来辨认?”
杨寰说道。
“不用。”
杨信说道。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程知府,我想你可以让他们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他对后面的程光阳说道。
“杨都督说笑了,下官也就是那些手段,哪比得上锦衣卫。”
程光阳干笑着说。
“若是程知府不能,那杨某就需要在闽商中展开大搜捕,张溥是被一艘漳州商船救走的,这艘漳州商船在广州同多家漳泉商人交易,那么杨某有理由怀疑这些商人牵涉其中。故此接下来需要对城漳泉商人进行逮捕审讯,甚至为了避免意外,还得暂时封锁港口,禁止任何漳泉商船离港,至于封锁到什么时候这个就很难说了。”
杨信笑着说道。
“都督,都督,他们是李旦的人。”
岸边一个商人毫不犹豫地喊道。
“那么还有更多东西吗?光这些可不够,我就算猜也能猜到他们是李旦的人。”
杨信说道。
“回都督,小的只知道他们五日前就到香山,原本今日该到广州,且约好了来装货,他们都是李旦的船,每年冬季南下一直到北大年一带装香料,春夏带着香料返回卖给咱们,在澳门或者香山等地装糖,布,瓷器之类回倭国。过去都是走私,今年都督行雅政之后才得以公开贸易,只是不知为何失心疯般攻击都督的战舰。不过此事李旦倒是未必知晓,这些人是从南洋回来的,之前他们应该是在会安候风,他们做这件事应该未曾与李旦商议。”
另一个商人走过来,趴在地上战战兢兢说道。
“你认识李旦?”
杨信说道。
“呃,略有一些交往。”
那人说道。
“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了,然后找个盒子装起来,这里还有没有去倭国的商船?不用怕,本都督自己也有几艘船在跑倭国这条线,我也不反对别人同倭国贸易,事实上只要能带来银子的我都不反对。”
杨信说道。
“都督,小的是去倭国的。”
一个船主小心翼翼地说。
“把这些人头带给李旦,另外替我告诉他,我很欣赏他这样的人,是愿意与我做朋友还是做敌人,由他自己选择,做朋友就给我把张溥送回,做敌人那无非是我自己有空过去找他要人。但不管做朋友还是敌人,他只要来这里做生意,那这税都是必须得交的,不过朋友的话,我给他一个提意见的机会,若他认为有哪些税收的不对,可以来找我谈。”
杨信说道。
他没兴趣和李旦闹翻。
这个人对他没有坏处,平户目前有数万中国人,他们都听李旦的,操作好了完全可以殖民地化。
另外他的税也的确不能说合理。
关税体系的制定,必须得考虑各方面的意见,作为目前最大的海商,李旦的意见同样需要听听,目前的税率只是杨信拍脑袋的,比如说瓷器,输往倭国的瓷器和输往欧洲的瓷器,肯定不能同样的税率。
倭国这时候也有瓷器。
他们在之前侵朝时候俘虏了一个叫李参平的朝鲜工匠,后者为倭国制造出第一批瓷器,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传说倭国人以商人身份到景德镇,然后偷取瓷器工艺的。但这个人之后并没有制造出瓷器,甚至这个人是不是真存在都很难说,因为在他之后九十多年里倭国始终没自己造出瓷器,这个人总不能活到一百多才成功吧?
而倭国真正明确制造出瓷器,就是通过这个李参平。
这也是倭国在这场输得一败涂地的战争中最大收获,几年前他在肥前藩的有田烧出第一批瓷器,这样再把向倭国出口的瓷器定百分之五十税率,这明显就是促进倭国瓷器发展了。
去倭国的瓷器税率必须降低。
但不能降低到让这些家伙转手还有利可图的地步,那样的话欧洲人会从他们手中购买。
或者……
把李参平弄死也不错。
这个家伙五年前才烧出,手下肯定没培养出几个人才,如果一下子全杀光,就可以继续维持大明瓷器对倭国的控制了。
不过这个需要点时间。
毕竟这种事情得杨都督亲自出马。
总之杨都督愿意和李旦谈判,这个时代这样的中国人不好找,不过前提是李旦懂事,李旦如果不懂事,那杨都督就只好帮他懂事了,说到底杨都督去趟平户也不是什么难事,李旦的老巢在那里,打上门教教他如何做人就是了。
第三三八章 杨都督发飙
“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冤枉啊!”
……
混乱的喊冤声中,十几个所谓的奸党被押入大牢。
“这就是张溥等人的同党?”
杨都督看着面前老者。
“正是,老朽也是没想到啊,这广州城内竟然还有这样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狗东西,被那张溥引诱,刘士斗勾结串联,竟敢为祸广州,若非都督以雷霆之势镇压,还不知道他们要闹出什么乱子!”
南海籍乡宦,万历十七年进士梁炫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我听着怎么多数是闽南口音啊!”
杨信笑着说道。
“都督有所不知,广州之米多数都是闽商运输,此辈在城内盘根错节,早已经有反客为主之势,咱们南海番禺二县都是良民,广州前后左右四卫军籍也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忠义之后,这广州城内本地人都是深明大义,对都督雅政绝对支持。只有这些闽商,对都督雅政不满,觉得都督收税是收他们银子,故此想着害死都督,这才与张溥等人一拍即合。”
梁乡宦面不改色地说道。
“冤枉啊,老东西,你别血口喷人!”
一个闽商悲愤地吼叫着。
“都督请看,这帮狗东西是何等嚣张跋扈!”
梁乡宦说道。
“此事还需慎重,杨某办案讲究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杨信说道。
“都督真是明镜高悬,都督,您看!”
梁乡宦敷衍了一句,然后转头指着他身后。
后面一辆辆手推车推进来,所有手推车上全是大木箱,紧接着一辆手推车停在他们旁边,杨寰很干脆地砍断绳索,然后打开木箱,瞬间银光四射,整整一箱子比索银币堆积着。
杨都督的脸上瞬间换了笑容。
“都督挽救广州,这是广州百姓给都督和诸位兄弟的一点犒劳,七十万枚这样的银钱,算成咱们的银子大概四十五到五十万两间。”
梁乡宦说道。
“这,这,广州百姓太客气了。”
杨都督笑得很开心地说道。
“那这案子?”
梁乡宦说道。
“结案,梁公说的还能有假?方阁老对梁公可是推崇备至,晚辈临行前还嘱咐一定要登门拜见,只是晚辈事情太多忘了,今日才想起,既然梁公说他们是张溥同党,那就肯定是张溥同党,对于此等乱党一定要严惩,梁公放心,晚辈会让他们得到应有惩罚!”
杨都督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两人继续虚情假意,而那些推着银子的大车继续进来,一箱箱比索银币抬下,不得不说广州士绅真有钱,短短三天凑足七十万枚比索银币。
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多少,目前西班牙国王给菲律宾总督的命令是,每年必须把送到这座城市的这东西控制在两百万以内。这是被逼急了的西班牙国王强行规定的,但实际上无论菲律宾总督还是从南美到亚洲的殖民地商人,统统对这条禁令嗤之以鼻。
包括菲律宾总督自己。
所以七十万枚比索看似很多,但对于广州士绅来说,其实也就是贸易季节里不到一个月的收入。
就这样此案终于了结。
广州士绅用七十万枚比索银币,很是霸气地堵住了杨信的嘴。
不过也仅仅是堵住了杨信的嘴,因为杨信依然署理广东总兵,也就是说这个混蛋还是掌握着广东军权。
“严掌印,这就是广州四卫的兵?”
杨信坐在东门外校场的阅兵台上,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瘫倒的士兵们。
旁边掌印都司严一魁一脸尴尬。
杨都督拍脑袋下令,对广州四卫进行考核,然后第一项考核就是跑步,四卫加起来名义两万,实际一万一千多士兵从大东门南边马道开始登城,然后沿着旧城墙跑圈,而且在所有马道都布置了荡寇军禁止下城墙。跑完这二十一里路在大东门北边马道下城墙,然后再出城到这个校场点名,能够在规定时间里到达的直接过去拿银子,不能到达的没有银子,最晚到的一百个抽鞭子。
然后……
“第一批到的,二十一里一个时辰啊!”
杨都督很夸张地喊道。
广州旧城墙周长二十一里,基本上相当于十公里跑。
而且不是越野,因为城墙上是平坦的,也就是城楼之类地方拥挤一些,但无论如何比越野强,而且士兵也没有穿盔甲,就是带着刀枪鸟铳之类,完全可以说是轻步兵。一万一千人是分组的,每一组间隔半个时辰,身上都带着组号,这些是第一组的,一共一千人,在城墙上拖了得四里路,最先到达的这批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十二公里轻装公路跑俩小时。
这还是最快的。
“都督,这些军户实际上都久不操练了。”
严一魁弱弱地说。
“都督,卫所废弛已久,军户都只是户籍上而已,平常与民无异,只是偶有征用也不过是些役使,朝廷早就已经不用他们打仗,广州城内实际上就是坐营司而已,四卫只是做些勤杂而已,都督突然间要考核他们,自然考核不出什么好结果了。”
旁边一个军官说道。
“羽指挥使,你是在指责我吗?”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后者说道。
“这一组是谁的兵?”
杨信说道。
“末,末将的。”
一个千户出来行礼战战兢兢地说道。
“拖下去,抽十鞭子。”
杨信说道。
“都督,都督开恩啊!”
那千户吓得趴下喊道。
他身后荡寇军迅速上前按住。
“都督,都督此举何以服众?”
羽指挥使愤而说道。
“羽指挥使,这个千户是左卫的吧?”
杨都督说道。
“正是。”
羽指挥使说道。
“那你也一起去挨鞭子吧!”
杨都督说道。
然后几个荡寇军士兵走到羽指挥使身后,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拖出来,后者愤慨地挣扎着,不过他终究也不敢真正反抗,杨都督的尚方宝剑在手,对他这样的是想砍就砍,而且他还是锦衣卫籍,在杨都督面前就更没反抗之力,毕竟杨都督还兼理北镇抚司。
严一魁在旁边不敢说话。
其他几个卫所将领同样战战兢兢……
“不考了,这还考个屁!”
杨都督愤而说道。
那些将领们全都长出一口气。
“对,这四卫两万兵力怎么就才一万一?”
杨都督说道。
然后那些将领们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回都督,有些是逃亡没补的,有些是被陈都堂调用的,目前这些只是广州城内留下的。”
严一魁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样啊!”
杨都督点了点头。
那些将领们再次长出一口气。
“从明日开始,对各卫重新编制,一万一千人打乱,重新编成四个旅,组成一支新军,原本的武器全都扔了,就跟荡寇军一样配长矛和火枪,诸位将军就不用管事了,每家出一个年轻的子孙,让他们作为这支新军的军官,跟着他们一同训练,本都督亲自训练。”
杨信说道。
“都督,那这粮饷如何解决?”
严一魁说道。
他们并不反对这样的改编,这些卫所将领在本地都已经士绅化,如果有这样一支新军保卫地方,那么他们在地方的话语权肯定增加,他们也没损失,他们的俸禄是朝廷发的,各自部下军户的家庭还在他们手中,只不过这些家庭的青壮变成这支新军。但这样的新军需要军饷,过去的卫所军户种地,变成募兵后就必须按照募兵给军饷了,还有武器采购,训练费用,这些统统都是钱,杨信拍脑门一句话,他拍拍屁股走了以后怎么办?
难道指望朝廷在广东再养着一万多募兵?
光军饷就得二十多万呢!
“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本都督在就不会饿着兄弟们,本都督在就由本都督养着兄弟们,本都督走后陛下会养他们的,以后这支新军也归入陛下的新军由陛下直接指挥。”
杨信说道。
那些将领们立刻松一口气。
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
当然,他们其实隐约也能明白,这吃谁的饭就听谁的,这样一支新军组建起来并且完全由皇帝养活,那接下来皇帝想在这广东做什么就容易多了。但问题是这与他们无关,要头疼也是广东士绅们头疼,他们虽然士绅化,终究还不能完全算士绅。相反这样却可以给他们增加更多话语权,而在广州这种商业城市,话语权就代表着财富,话说这些卫所将领谁家还没有点生意,只不过原本军籍地位低不能和那些士绅一样发大财而已。
“对了,新军里面不准有他的人,他手下的亲信一个不要。”
杨都督指着已经开始挨鞭子的羽指挥使说道。
“末将明白,不过左卫并非全是羽指挥使手下,羽指挥使手下真正亲信才一千户,就是马千户的这些,要不然羽指挥使也不会如此不懂事。”
严一魁心领神会地说。
“那就这一千户一个不要,还敢跟本都督顶嘴,这种不懂事的东西就得让他好好受点教训。”
杨都督说道。
第三三九章 残酷镇压
于是杨都督的恶劣行为,再次引发一场骚乱……
“都想干什么,造反吗?”
杨都督站在总兵府门前,怒斥聚众抗议的军户。
他的区别对待引发广州左卫部分军户的愤怒,说到底他们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他们终究也是军户,而杨都督的新军募兵化,代表着每年最少十八两银子的军饷,这是募兵的法定军饷。
而在广州这样的地方,一年十八两银子就足够养活全家,这里的米价最低时候一斗只有二三十文,一两银子都能买好几石米。
哪怕之前引发百姓闹事时候,米价也仅仅是超过一两。
在杨都督严厉打击后,目前又降到了六钱左右,但哪怕这其实也比往年要略微高一些,万历四十六年潮州遭遇台风发洪水淹死过万导致粮价飞涨,一个乡宦哭着上书哀嚎百钱九升已半载,亦只忍饥坐毙尔。
百钱九升就忍饥坐毙,这让宣大那些五两银子一石的怎么活?
百钱九升以目前铜价也不超过一两一石。
穿更不值一提。
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布。
糖价,肉价,盐价无一不贱。
广东最大产盐区就在杨寰打仗那里,所以圆嘟嘟弟弟才做盐商。
所以十八两银子就能让一个三口之家实现温饱,让一个五口之家勉强生活下去,甚至一个机户家庭一年都未必能赚十八两,这样仅仅出一个青壮就能养活全家的好事,对于广州四卫的军户来说,无疑就是梦寐以求了。但因为广州左卫世袭的羽指挥使得罪杨都督,导致他部下马千户所部一千户被排除在新军之外,这种明显挟私报复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都督,求您可怜可怜小的们吧,羽指挥使得罪您,小的们没得罪您啊!”
一个老军户哀嚎着。
然后一片跪在地上的哀嚎。
“胡说,你说话要负责,什么羽指挥使得罪本都督?简直荒谬,本都督是那种挟私报复的人吗?本都督编练新军,自有本都督的考虑,你们这些人规矩太多无法和其他士兵混编,本都督也不能为你们单独编练一军,故此你们这一部才不在整编范畴,这与本都督鞭打羽指挥使有何关系?你们不要胡闹,本都督尚方宝剑在此,再敢胡闹小心军法处置!”
杨都督义正言辞地怒斥。
“都督,求您开恩啊!”
……
哀嚎声继续。
“你们想干什么?威胁本都督吗?来人,把这些狗东西打出去!”
杨都督怒道。
他身后的荡寇军立刻上前。
此举瞬间引爆对方怒火,说到底这些军户也不是好脾气的,紧接着几个青壮站起起来试图阻挡荡寇军。
甚至还有人扔石头。
混乱中也不知道谁的石头正砸杨都督脑袋上。
“开火,简直是造反了!”
杨都督捂着脑袋怒喝道。
列阵的荡寇军火枪手立刻扣动扳机。
对面那些闹事的军户根本毫无防备,他们从没想过杨都督会开枪,结果伴随对面火焰喷射,瞬间闹事军户就倒了一片。
紧接着那些火枪手转向从中间空隙走向最后,在行走中边走边装填,就在同时第二排火枪手向前,没有得到停止命令的他们,瞄准那些混乱中的军户继续开火射击,完成射击和之前那些一样转向,边向后走边装填,而后一排火枪手继续上前开火……
十排火枪手。
反向装弹回转射。
那些荡寇军火枪手恍如机械般,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开火转向装弹的程序,十排的数量确保火力的持续性,在不断喷射的火焰中,子弹不停飞向那些闹事的军户。
后者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
但他们身后的枪口依旧喷射火焰。
凶残的镇压连严一魁都吓傻了,他战战兢兢地凑到杨都督身旁……
“都督,小施惩戒即可。”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惩戒?本都督就是要杀了这些胆敢造反的乱兵!”
杨都督捂着脑袋嚎叫着。
严一魁赶紧退到一边。
这种凶残镇压的确已经有点过分,人家就是请愿而已,完全用不着用排枪,抓几个为首的砍了就行,杨都督明显挟私报复,但这位都督行事本来就很诡异,总是搞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举动,那宛若抽风一般。然而人家抽风从一介白丁四年抽到了右都督,自己胡子都白了才是个都司,那就只能说自己的智商和人家差距太大。
既然这样……
看着就行了。
这年头这种锦衣卫特务头子,哪个不都是心狠手铐,杀人不眨眼,
一共两百名火枪手的射击持续一个回转,当第一批开火的火枪手打出第二轮子弹后,杨都督终于下令停止了射击。
然后一直躲在旁边的羽指挥使哭嚎着扑在了尸山血海中。
“奸臣,我跟你拼了!”
马千户悲号着举刀冲向杨都督。
下一刻他前方二十支火枪喷出火焰,然后马千户就像某些电影中的英雄形象般在子弹撞击中不断颤抖着。
然后倒在死尸间。
“羽指挥使御下无方,致使所部军户作乱,革职吧,马千户为乱首,意图行刺本都督被当场击毙,抄家吧,所有参与作乱军户,死了的家属分散迁移广西和贵州各卫所,活着的就免了死罪,无论之前官职为何,一律分散发往广西和贵州各卫所为兵。”
杨都督拿个手帕掩着鼻子,阻挡血腥气侵扰他那敏锐的嗅觉,同时一脸厌恶地说道。
然后他昂然返回总兵府。
外面羽指挥使哭得撕心裂肺一样。
当然,没有人知道杨都督为何如此残酷镇压这些军户,当街击毙四百多原本只是请愿的军户,只能归结于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格,不过这件事对于广州军民来说,也仅仅是一个很快就过去的谈资。对于大明帝国来说,仅仅是邸抄上一句广州左卫军户哗变,杨都督镇压,击毙数百,余众畏伏,别说是皇帝了,就是兵科那些和杨都督势如水火的给事中们也仅仅是扫一眼拉倒。
不过那四百多具死尸效果也极其明显……
“你们都没吃饭吗?”
杨都督举着喇叭筒很凶残地呵斥城墙上几个奄奄一息的士兵。
这是他的第二次考核。
考核条件和第一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骑着马亲自在城墙下督促,然后在他的呵斥声中,那几个都趴在女墙上半死的士兵全都哆嗦一下,紧接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般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前继续跑。
杨都督现在恍如恶魔一样啊。
谁也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会不会像对待广州左卫那些军户一样,心情不爽直接排枪打,排枪打了不算还把人全家扔到广西,话说那几个营的驻地如今都已经被清空,男女老幼哭着被押上船。上万口就这样被他一句话全都撵出广州,然后分散到广西和贵州那些卫所,这样的人在下面看着,就算累死在城墙上也不能停,万一他也不爽那就不只是全家倒霉了。
亲戚朋友全跟着倒霉啊。
总之城墙上已经筋疲力尽的士兵们,全都像被鞭子抽着一样加快速度。
“都快点,最先到的一百名拿银子,最后到的一百名挨鞭子!”
杨都督举着喇叭满意地说。
这支新军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时候的两广缺少一支能够真正镇压地方的精锐军团,明朝在两广实际上就依赖狼兵,两广总督所部用于大藤峡作战的就是狼兵,粤西,粤西北这些陆上防御重点,全都是狼兵驻扎。明朝对大藤峡的原则就是以狼制瑶,有瑶必有狼,但两广卫所军却全都糜烂,只有水师还勉勉强强有点战斗力,陆上的卫所军也就能镇压一下民变。
这样肯定不行。
两广必须得有一支真正的机动作战力量。
至于这支军队的军饷并不难解决,如今辽东战局已经稳定,不需要像原本历史上一样恍如填无底洞般填银子,天启有足够的财力维持这一万军队,而他们作为天启直属的军队,同样也能镇压在广州,从广州士绅手中榨取更多银子。说到底大明皇帝为什么在广州海外贸易上捞的最少,还不就是广州各卫已经不能为皇帝镇压地方,为什么咱大清可以随时逼迫十三行贡献财富,不就是广州将军拎着刀在旁边看着?
天启需要一支类似广州驻防八旗一样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就可以给天启充当这个角色。
“你,不想死就继续跑,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爬,到不了的这辈子也就不用再走路了,!”
杨都督举着喇叭继续嚎叫。
被他威胁的士兵擦了把眼泪,崩溃一样哭嚎着,然后扶着女墙挣扎向前……
“叔父!”
后面杨寰催马赶来,打断杨都督的恶趣味。
“澳门的加急。”
他把一封加急公文递给杨都督。
杨信接过之后打开……
“哈,终于来了,咱们的钱袋子们终于到了。”
紧接着他兴奋地说道。
好吧,第一批葡萄牙商船终于到达。
第三四零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澳门。
“唐.弗朗西斯科.马士达路也先生,我对您的身份很有些疑惑。”
杨都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单手托腮看着至今没有得到允许坐下的葡萄牙舰队指挥官。
后者只有三艘船。
他们从果阿的北上并不是直奔澳门。
这支舰队之所以集结起来共同行动,只是因为荷兰人的袭击,而后者的袭击主要是在马六甲海峡,荷兰人也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上专门搜寻他们,只有马六甲海峡这个特殊地方,才适合荷兰人对葡萄牙商船进行袭击。
另一个就是台湾海峡。
但这两个咽喉要道以外,葡萄牙商船是不用担心的。
所以驶出马六甲海峡之后,荷兰商船就会分散开,在整个南洋进行贸易,包括前往马尼拉,最终他们会满载货物陆续到达澳门,并且在这里装满各种货物北上倭国,同时将所有白银尽量兑换为黄金。然后他们带着这些货物和黄金前往倭国换白银,再带着倭国换来的白银回到广州采购货物并且将剩余白银尽量再次兑换为黄金,并带着这些货物和黄金返回果阿并运回里斯本。
因为各地金银比率不一样。
大明在经过了上百年的白银涌入后,目前仍然没有突破一比十,这个关键点是崇祯年间,目前依然在一比八浮动。
但倭国是一比十三。
而欧洲同样是一比十三。
欧洲商人用一两黄金在欧洲换十三两白银,在大明换一点七两黄金,到倭国换二十二两白银,再到大明换近三两黄金,回到欧洲再拿出一两黄金换十三两白银完成下一个循环,然后……
然后现在已经玩不下去了。
杨都督禁止黄金出口,实际上过去也禁止,只不过这东西极其容易走私而已。
“唐.马士达路也先生?”
杨信问茫然中的葡萄牙舰队指挥官。
“都堂阁下,请原谅鄙人的失态,我只是对您的葡萄牙语感到惊讶。”
后者赶紧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您的头衔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您的头衔这个词意思应该是总督吧?这就很令人惊讶了,葡萄牙国王的印度总督阁下向大明皇帝的土地上派遣一位总督……”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你们是要宣战吗?”
他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用他的最大音量恍如虎吼般咆哮着。
马士达路也猝不及防,惊叫一声直接坐地上。
“我在此明确警告你们,这里是大明皇帝的土地,你的同胞是在大明皇帝恩赐下才居住在这里的,他们需要接受的是大明皇帝统治,而不是葡萄牙国王的统治,这里只有大明皇帝才能派遣官员,你们没有权力,这里不是葡萄牙国王的属地。你们不要以为我是那些不懂你们语言的地方官,不知道你们玩的那些文字和语言游戏,葡萄牙国王无权向这里派遣任何官员,你们的那些同胞在这里只能接受大明皇帝的统治。”
杨信居高临下地继续咆哮着。
坐在地上的马士达路也惊愕的看着他那因咆哮而狰狞的面容,承受着他喷出三米落在自己脸上的口水。
“当然,贸易我是欢迎的。”
然后杨都督仿佛换了个人般,坐下来和风细雨地说道。
“但是,必须得遵守大明法律,另外还要交税,这里有一份税率表您可以拿去看一下,不能不交税吆,不交税会被吊死的。”
他趴在那里跟切换了状态的小埋一样补充道。
马士达路也红着脸爬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压抑一下愤怒和恐惧。
“都堂阁下,”
他说道。
“这个词不适合我,你可以用总督这个词来称呼我。”
杨都督说道。
其实这个词也不适合他,因为葡萄牙语的总督其实是统治者,首领,高官之类的。
“总督阁下,鄙人正是为了您的税率而来。”
马士达路也说道。
“您的身份呢?”
杨信问道。
“印度总督阁下的特使。”
马士达路也犹豫一下说道。
“但作为葡萄牙国王陛下的印度总督的特使,您无权对我们制定的税率提任何意见,因为这是本人作为大明皇帝陛下的广东海关总管制定的,这是得到大明皇帝陛下恩准的,你们作为外国人只能遵守,无权干涉。这是我们大明的内部政务,任何外国人都无权干涉,提意见也不行,我们制定多少税率,你们就得按照这个税率交税,无论我们制定多少你们都得服从。”
杨都督很干脆地说道。
“总督阁下,我们在这里做了近一百年的生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税收。”
马士达路也愤慨地说道。
“所以,现在我来了。”
杨信说道。
“总督阁下,若是这样我们将去别的港口。”
马士达路也说道。
“没有别的港口了,根据大明皇帝的圣旨,你们的商船只允许在澳门一地进行贸易,其他港口是不能去的,这里面包括月港,所以为了避免你们与沿海走私商勾结,任何到达澳门的贵国商船,在没有装满货物前禁止离开。”
杨都督说道。
“总督阁下,您这是绑架,我们有权离开!”
马士达路也愤怒地喊道。
“你们没有权力,我的地盘我做主。”
杨都督笑着说道。
这一点必须得防备,要不然这些葡萄牙人都跑月港去,哪怕月港那边不敢接,他们也可以跑宁波去,宁波那些商人肯定欢迎,他们就是走私也会给这些家伙想办法装满船,那样的话他的损失就大了,所以来了就直接扣下,先把银子掏出来再说,至于以后……
以后那些海关也包税了,他们一样不会便宜这些家伙。
至于明年……
没有明年。
广州士绅已经后悔了,目前正在研究合伙搞股份公司,从明年开始抢回包税权,杨都督今年就是一锤子买卖,能捞多少算多少。而且这些葡萄牙人和广州士绅都是勾勾搭搭,他们也会在私下联络,然后商议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税率,葡萄牙人也舍不得澳门。如果广州士绅在满足包税银的条件下,能够和他们达成一个互相都能接受的税率,那么葡萄牙人肯定依然会维持澳门贸易。
他们舍不得这里。
杨都督来只是作为一个搅局者让他们双方都害怕,展现出毁掉他们之前好日子的能力,都不得不接受包税制这个改革。
说到底四十万两的包税对他们来说不是不能接受。
但真正这里以后会怎样不关杨信的事。
这样当然要尽可能多捞。
“总督阁下,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我想我们需要考虑一下。”
马士达路也无奈地说道。
“可以,你们尽管考虑,不过我们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啊,对了,听说你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那么作为回赠,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吧!”
杨信笑着说。
然后他身旁的杨寰赶紧拿过一面足有巴掌那么大的镜子。
“总督阁下,我们的船舱里有很多这样的镜子。”
马士达路也傲然说道。
“但这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还是很有纪念意义,以后你们的镜子就不用再往大明运了,倒是你们有兴趣可以把我们的镜子运回欧洲,或者运到其他地方。这样的是小的,我们甚至可以制造桌子一样大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杨都督兴致勃勃地说道。
“如果您真能制造这样大的镜子我们当然非常愿意采购。”
马士达路也说道。
不过看表情他对此并不以为然。
实际上这时候法国的铸造法制造平板玻璃还没开始,那个一直到十七世纪后期才出现。
“那就一言为定,你们从倭国回来时候,我让你看到这样镜子。”
杨信说道。
至于马士达路也给他的礼物其实是六匹马瓦里马,就像杨信猜测,这东西根本不需要从印度运来,马六甲城就有不少,马士达路也只是在马六甲城顺便给他捎了六匹而已。
另外他这三艘船也的确是满载着大米而来,三艘船从会安运来近四百吨大米,这些大米不但被杨信按照市价收购,而且还让他们享受了免除一半舶税的优待。
接下来这些大米将在澳门起运,由四艘巡洋舰装载直接送往天津。
这时候北中国的灾难时代已经开始,除了持续到四月的鲁西大地震,不久前滹沱河还在晋州决口,洪水夷平整个束鹿县城。今年京城米价就没有过低于一两的时候,甚至连江浙米价都站上了一两,这些大米的运到应该能让米价有所下降,接下来所有到达澳门的大米除了少量留下吃,其他全部北运。
杨信的第二支增援舰队正在南下中,只不过风向不对走走停停,估计得一个月后才能到。
这批还是十二艘巡洋舰。
他的船厂目前建造这样十二艘巡洋舰只需要两个月,唯一的问题只是水兵不足而已,但充当运输船还是没问题的,中式硬帆本来需要的水手数量就少,接下来他将不断用这些巡洋舰运输大米北上。
等秋收就好办了。
因为天津的数十万亩稻田今年将迎来一场大丰收,这些大米肯定会将京城米价拉回一两。
第三四一章 反杨联盟
马士达路也和他的船队就这样停留澳门,他们既没有在这里采购那些需要交重税的货物,也没试图强行离开。
就是在那里和杨信耗着。
期间他倒是经常去广州,估计是寻求盟友的支持。
但那些和他们算是盟友的广州士绅,在经过了杨信的折腾后,这时候也都没有了对抗杨都督的勇气,对于马士达路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而同样也得算是盟友的闽商也对此无可奈何,而且这时候漳州和泉州士绅,也正在合伙筹划组建股份公司承包漳州海关。
他们也害怕。
杨信祸害完广州下一个肯定是他们。
如果广州士绅组建股份公司,从杨信手中接过广州海关,那么明年他和他的这些爪牙指定移师金门。
这可以说毫无悬念。
然后就像在广东一样堵住金门两边拦路收费。
漳州和泉州士绅敢反抗,他也就会像在广州一样杀上门,再制造事端敲诈勒索,最后在士绅们的哭声中满载而归。
那么绝对不能给他这个上门的机会。
而想把他阻挡在自己家门外,唯一的办法就是承包海关。
掏银子就掏银子吧!
至少海关的承包费是有标准的,而杨信上门那就不知道得掏多少了。
现在闽粤士绅也理解了防火防盗防杨信这句话的深刻内涵,那真就可以说是斑斑血泪啊!
最终马士达路也就这样徒劳地努力着。
不仅仅是他。
走私商也在徒劳地努力着。
自从虎门的交战之后,珠江口走私商们试图强行闯关的事情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过几次交战。
他们也不是傻子。
杨信的规矩看似规范了海关,给了他们合法贸易的权力,但大明的事情从来不是规矩的问题,规矩定的再合理也没用,看起来海关整理好了,以后交税就是合法贸易。
可真这样吗?
不给那些官老爷们打点试试?
你就是合法贸易,不上供人家一样有办法搞死你。
最终结果就是杨信那里的税交了,该给官老爷们的孝敬也不能少。
那些走私商都是聪明人,他们很清楚大明官员们的节操,人家想捞钱总会找到办法逼着他们掏银子的,大明的合法贸易从来没有合法可言,过去那些真正守法弄到船引的合法商人,还不是一样得靠走私违禁品牟利?相反对于这些走私商来说,真正纯粹玩走私,各自凭着本事反而更痛快些,这才是走私商仇恨杨都督的原因。
他们不是反对杨都督的税率,他们也知道这是让他们由海盗变成合法商人。
但是……
这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变成合法商人以后,他们还是得靠非法赚钱。
所以走私商们也要反抗,这些家伙本来就全是亡命徒,在需要的情况下他们才不在乎拼命呢,而且这些家伙说是海寇,实际上在自己的家乡都有亲人和宗族做后盾,在为了宗族利益的情况下,他们也敢拼命,他们都不怕死,都敢在海上谋生了哪有怕死的,所以他们是真敢和杨信拼命。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根本拼不过杨都督。
这样在杨都督到来的最初混乱过后,这片海洋上各个利益方,全都开始被迫寻找应对手段,甚至已经开始形成一个反杨同盟。
当然,杨信没兴趣关心这个,事实上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快成功了。
他的目的只是逼广东士绅包税。
当广东士绅包税后,他们会自己逐步摸索出合理的制度,没有什么改革是制定一个制度然后就一下子全解决了,改革只是逼迫利益各方接受一个原则,给他们一个必须遵守的框架。然后剩下的他们自己解决,包税商,海商,外国人,地方官员和军队等等,所有人在这个必须遵守的框架内,去互相妥协,最终建立一个新的平衡。
杨信给他们的原则就是必须包税。
必须每年上缴至少四十万的税,这个原则必须遵守。
那么在包税,必须每年交四十万这个原则下,所有这些利益方如何重新建立一个平衡,制定一个各方接受的制度,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他们总会找到这个平衡的,毕竟生意终究得做下去。四十万必须得掏,不掏就是杨信这个祸害上门搅局,那时候掏的更多,所以最终就是这四十万该谁掏,广州士绅,走私的闽商,欧洲商人,谁给这四十万买单。
而杨都督接下来继续在澳门和广州间两头跑。
一边在广州以他那种凶残的方式训练新军……
甚至在训练中还累死好几个,但因为他的军饷是实实在在一分不差,而且所有士兵大米饭鱼罐头管饱,所以尽管在训练中有猝死危险,但那些士兵依旧老老实实忍受他的折磨。
毕竟这样的待遇从未有过。
正因为他的凶残,短短半个月这些新军就已经把城墙上的绕圈跑进了八十分钟内,这就算是正常人的水平,之前的俩小时除了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从来没进行过这样的训练。
毕竟那也是十二点六公里。
没有经过任何长跑训练的人,突然这样跑撑不住是很正常的。
但只要经过适当训练,那么一个营养水平正常的普通人,跑进一个半小时内是最起码的。
当然,这是普通人。
而杨信的荡寇军是一个小时内及格。
而那些南方荡寇军,也就是那些充当翻译的前棚民,跑完这一圈通常只需要四十多分钟,哪怕全副武装也就是七十多分钟而已。
不过目前杨都督只训练新军跑步和队列。
每天都得跑,每天必须在城墙上跑一圈,跑完再训练队列,他在广州就由他亲自监督,他不在广州就由那一个营的荡寇军负责,后者明显对这项工作非常的热爱,拿着皮鞭和军棍欺负那些新军,对于这些从这个阶段走出来的荡寇军来说简直快乐的就像上头一样。
至于其他训练暂时不用。
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处于长期营养不良状态,广东士兵抢米就是他们,而且从不训练导致纪律全无,这样的士兵训练什么战术都白搭,别说火绳枪了给他们拉大栓都没用。所以先训练三个月的体能和纪律再说,什么时候能把城墙上十二公里跑进一小时内了,能够排列整齐跑起来不乱套了,什么时候再训练他们长矛和火绳枪。
骑兵暂时不需要
广东战场不会遭遇真正的大队骑兵。
而目前的实际上莫里斯方阵体系遇上小股骑兵完全能应付。
而杨都督回到澳门就是改装战舰。
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兵工厂,被他以违法为理由强行没收,然后变成了他自己的工厂,让那些绝大多数都是广东人的工匠铸造三十二磅短重炮,同时给那些巡洋舰改装滑轨炮架。
就是一个方形木台。
但这个木台前面连在船体,后面小轮子可以扇形移动,大炮底座卡在木台中间的卡槽内,两边都有绳索拉住,开炮之后沿着卡槽后坐,最后被木台和绳索共同阻挡住。说白了就是这种炮口径太大,发射药多后坐力大,但因为炮管太短本身重量不足,无法抵消这样大的后坐力,单纯过去的炮架和绳索已经拉不住它了,必须在下面加一个限制的力量。
要不然一开炮它自己就倒飞出去了。
但这个滑轨炮架本身技术上没什么高端的,就是一块大木头和一堆生铁铸件而已。
不要小看澳门这座兵工厂。
这是可以说整个远东,最大也是最先进的火炮工厂。
原本历史上葡萄牙脱离西班牙时候,为了支持布拉干萨王朝的若昂四世复国大业,澳门的葡萄牙人一次性向他赠送两百门大炮,全都在这座工厂铸造,由此可见这座工厂的实力。而杨信控制之后,所有其他业务全停止,然后把所有力量都投入到短重炮的铸造,然后开始一艘艘巡洋舰改装,每艘都是在甲板上首尾各一门,可以在超过一百八十度范围射击,确保侧舷同时开火。
其他火炮不变。
毕竟他的船太小,这样就已经堪比蚊子船了。
有这些改装的战舰,杨都督就完全控制这片海洋了。
而且不只是这些巡洋舰,他这段时间也在澳门建造了不少新船,这些船为了适应民需要,全都是排桨蜈蚣船,虽然不能装大型的火炮,但杨寰之前的战斗提醒了杨信,他完全可以把这些蜈蚣船变成火箭船。英国人最初制造康格里夫火箭就是海军用的,这种东西装到蜈蚣船上还是很吓人,如果集中多艘蜈蚣船火箭齐射,或者前面装上倒钩之类攻击船帆,那对于软帆船来说真的很致命。
一艘火箭船不够,二十艘火箭船靠近到一百米齐射,估计就是一艘真正的战列舰也得先躲开再说。
不说能不能打中。
那火箭齐射是真吓人。
总之在解决了广州事件后,杨都督就这样全部精力投入到他的新军训练和战舰的改造中,而忙碌中的杨都督,丝毫不知道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第三四二章 干妹妹
广州。
布政使司。
“李扩衷,他来作甚?”
右布政使李叔元看着手中拜帖疑惑地说。
因为左布政使吴中伟依然被杨信关押,目前由他主持广东布政使司。
至于吴中伟的处理,这个至今依然没有消息,虽然王尊德早就上奏,甚至在一帮文官围攻中,不得不以弹劾杨信的方式上奏,但他的弹劾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没说处置吴中伟,也没说让杨信放人。
总之就是留中了。
留到什么时候,这个就谁也不知道了。
反正司礼监不转给内阁,内阁就没法对此进行票拟。
好在还有个右布政使,李叔元还是可以主持工作,所以吴中伟被捕,并没有对广东政务造成什么影响。
“让他进来吧!”
李叔元想了想说道。
这个人还是值得礼遇的,毕竟他族兄是吏部文选司郎中。
这个官听着很没气魄,但却掌管天下文官的升迁铨选,真正手握重权。
很快他的老仆就带着李崇问进来,不过让李叔元意外的是,李崇问身旁还跟着一个红头发的鬼佬,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这个小匣子让他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意。
“扩衷,这位是何人?”
李叔元微笑着说道。
李崇问急忙上前行礼,同时示意后面那鬼佬行礼。
“回方伯的话,这是澳门夷人高文律,他们想求方伯能为他们奏明陛下,说那杨信横征暴敛,他们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求陛下开恩给他们条活路,这是他们感谢方伯的礼物。”
李崇问说道。
同时跟着他的一个翻译朝那鬼佬说了几句。
后者立刻上前,然后将小匣子奉上,老仆赶紧接过,放到桌上打开,李叔元看着里面的几颗宝石和一堆珍珠,立刻笑得如沐春风般。
“他们倒是有心了,这件事不用他们求,老夫也会奏明陛下,那个杨信简直就是胡闹。”
李叔元捋着胡子说道。
李崇问示意了一下翻译,翻译立刻用荷兰语对鬼佬说道:“科本洛埃先生,高官阁下说他非常欢迎您的到来,至于允许你们居住香港一事,他已经禀报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允许他全权处置。”
“太感谢高官阁下了,如果我们能够居住香港,那么还会再送给他一万银杜卡特。”
鬼佬激动地说。
“老爷,他说先谢过老爷,事成之后再送您一万两。”
翻译说道。
“他们倒也还算懂事。”
李叔元笑着说道。
“高官阁下说此事他全权负责。”
翻译回复鬼佬。
“但我们希望能够签一份书面的协议。”
鬼佬说道。
“老爷,他说想让您给他写个东西,这些都是他们凑出来的,他怕回去之后他们的人怀疑他,他们夷人对钱财看得格外重。”
翻译说道。
“贵国文字和我们的文字各一份,这样可以完成我们的协议。”
鬼佬说道。
“他说最好您盖上官印,这样能确保无疑,另外他们也会出一份请愿书,这份请愿书托您转交陛下。”
翻译说道。
“这样啊。”
李叔元沉吟了一下。
“方伯,他们就是要个凭据,再说他们也不懂,您文采风流,随便写些玄奥的东西,然后盖上官印,他们就算找人读也就是些略通文字的,根本不可能看懂您写的,再说这也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就算有人说三道四,您这是安抚他们,晓谕他们不要胡思乱想,老老实实等着别生事端而已。”
李崇问说道。
“这倒也是。”
李叔元立刻就释然了。
这确实没什么可在意的,然后他又看了看那几颗宝石,在宝石的光芒中这些夷人的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
紧接着他让人准备笔墨,然后龙飞凤舞般,迅速写了一份满是引经据典的雄文,晓谕澳门夷人不要胡思乱想,大明皇帝是圣明的,一定不会让他们活不下去的,总之就是除非博学之士,一般秀才都不一定看懂的,以李布政使的文采这小事一桩。
然后拿过官印很干脆的盖上。
而这时候那鬼佬也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上。
“这上面鬼画符般是何意?”
李叔元茫然地看着。
鹅毛笔的花体字签名还是很美观,旁边还盖着火漆印章,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意思。
“回老爷的话,这就是夷人的请愿书,这上面是夷目的签名,请愿书的意思是恳求咱们皇帝陛下把杨信撤回,重新让海道副使管理澳门,以后他们愿意每年多交一万两的助饷,帮助咱们朝廷打建奴,另外还愿意捐献五十门红夷大炮给陛下。”
翻译凑上前说道。
“算他们还有点忠心。”
李叔元笑着说道。
“高官阁下说,贵国商船现在就可以去香港岛了。”
翻译对那鬼佬说道。
一场骗局就这样完成。
而就在此时一百公里外的新安县衙里,另一个人也说出了这个地名。
“香港岛?”
新安知县愕然看着杨都督。
他这里也是杨都督的驻地之一,毕竟杨都督把海道副使抓了,而新安县和海道副使都驻扎南头城。
杨都督抓了海道副使自然也要接管海道衙门。
“对,香港岛,对了,那里为何叫这个名字?”
杨都督说道。
在他身后那晚唱歌的小美女羞怯怯地站着。
这个可怜的小美女当天晚上就被他玷污,可怜人家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别的的,却被他强行带到总兵府,然后从此落入魔爪,广州多少文人雅士扼腕叹息从此一朵清纯圣洁的白莲花,让这个恶魔给霸占了。
当然,这纯属污蔑。
杨都督明明是认了她当干妹妹的。
“回都督的话,此名都是那些走私商叫出来的,北边东莞是莞香产地,咱们大明最出名的女儿香都在寮步交易,但那些走私商为避开交税,都是走陆路运输到沿海,再用小船运到此处装那些大海船,久了就将此处称为香港。
只是都督要买还有些麻烦。
毕竟都督是北京锦衣卫籍,在此置办产业与朝廷规矩不合。”
知县陪着笑脸说道。
杨都督突然登门,要买新安县所属的香港岛。
卖给他倒是不值一提,那里根本就是一座荒岛,过去有走私商在那里接货运输沉香,但杨都督的舰队封锁珠江口之后,那些走私商也没人敢在这支舰队眼皮底下搞事情了。
总之在新安县的户籍上,那里没有任何居民,同样也没有任何人在那里拥有土地房产,按照大明制度谁去开荒就算谁的,但前提是这个人是新安县籍。他倒不在意给外地人落籍,可惜杨都督不行,杨都督是军籍,他是北京锦衣卫籍,他自己是无权换属籍的,所以杨信是不能购买这里土地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来,婉儿!”
杨都督说道。
后面小美女赶紧走上前。
“这是本都督在广州认的干妹妹,原本是的乐籍,不过已经被本都督赎为良籍了,她愿意来新安落籍,但其本人无亲无故,故此只能单独立为女户,这个应该不违反朝廷制度吧?落籍之后她愿意出一万两买下香港岛,然后雇一批工人过去垦荒种田,按照太祖制度新开荒地永不起科,另外她作为女户,也用不着缴纳赋税,不过出于对新安百姓接纳她这一个苦命女子的感激,她愿意每年交一千两用于赈济孤寡。”
杨都督搂着他干妹妹的腰说道。
“有劳县尊了。”
他干妹妹行礼说道。
曾经听过她那天籁般歌声的县尊,此刻听着她明显有些沙哑的声音,忍不住心中黯然长叹。
不过……
“都督放心,下官这就给婉儿姑娘办!”
知县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是广州府出的出籍文书,抓紧办,后天本都督来办剩下的,以后我干妹妹就是新安县籍,可不要亏待我干妹妹,谁敢对我干妹妹不敬,小心杨某请他去诏狱喝茶!”
杨都督说道。
看得出他对他干妹妹还是很爱护的。
“都督请放心,婉儿姑娘的事就是下官的事!”
知县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搂着他干妹妹转身走了,他还不知道这时候他的香港岛已经有人在抢了,心情不错的杨都督出门后,恍如一个搂着某交际花的上海滩大佬般,在部下簇拥中走出县衙,走进一辆四轮轿式马车。外面的杨寰给他叔叔和干姑姑关上门,前面车夫一甩鞭子,两匹耳朵比心的马瓦里马立刻向前伴着马车里干妹妹的娇笑直奔城外。
然后到达固戍码头。
在这里杨都督继续搂着他干妹妹登上一艘战舰。
然后在退潮的海水推动下,这艘战舰转向屯门,当天下午伴着夕阳西下停靠在了原本历史上的维多利亚港。
“你们,后天再来接我们!”
杨都督对着他的爪牙们说道。
杨寰赶紧行礼然后带着部下重新登上战舰,升起风帆匆忙赶往屯门。
“来,未来的香港之主,让我们一起去幕天席地好吗?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叫,叫的越大声越好,不用再担心被人听见。”
他们身后的杨都督抱起干妹妹说道。
第三四三章 怪兽,这里有怪兽
第二天。
“一个愉快的早晨。”
杨都督神清气爽地在摩星岭的山顶站了起来,恍如一个原始人般身无牵挂地走到一块岩石上,然后对着前方的海阔天空排出积攒已久的水和各种杂质……
而且还哼着歌。
“哥哥,咱们吃什么?”
一声很有罪恶感的娇柔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
“蛋白质。”
杨都督回过头带着邪恶的笑容说道:“大海里有的是鱼,或许我们可以去游个泳,顺便抓几条鱼吃。”
“哼!”
后面那曾经的天籁之音,带着更加严重的沙哑说道:“我可不想动,你去抓来好了,这里有些枯枝,正好生些火烤着吃,对了,顺便去打些水来喝,喉咙都干了,还有,咱们的火灭了还得重新生火。也不知你究竟如何想的,竟然跑到这荒山野岭过夜,要不是我找了足够多的艾草,这一晚非得被蚊子吃了不可。”
“哈,这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释放天性的地方。”
杨都督说道。
小美女无限娇羞地白了他一眼。
就在同时杨都督转回头……
“呃,这个旗帜很有些诡异啊!”
他一边抖一边看着对面,在大奚山附近一座小岛后面悄然驶出的一艘欧式帆船。
后者的主桅上三色旗飘扬。
这艘三桅软帆船和他的巡洋舰差不多大小,但携带的火炮较少,侧舷也就十个炮门,这样全舰加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应该是昨天晚上到达并躲在那里。
珠江口这一带岛屿遍布,大奚山是其中最大的,明军舰队通常以西边的巡逻为主,东边只要锁断屯门这边就可以,这里航道很窄,屯门驻军和十几艘蜈蚣船轻松堵死,中间大奚山横挡住珠江口。如果是从外海斜插而来,明军巡逻战舰很难发现,尤其是夜晚就更难了,这艘船应该是到达后就靠在那座小岛后面,然后躲在那里等着天亮。
“哥哥,这里怎么有夷人的船?”
后面小美女也疑惑地说。
她这时候已经穿好衣服,不过杨都督依然释放天性。
“荷兰人,他们终于到了!”
杨都督感慨地说。
实际上这时候已经超过原本历史上荷兰人入侵的时间,原本历史上他们是六月底到达,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很显然出现了一点改变,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荷兰人肯定已经知道他在这里。
“他们在向这边!”
小美女说道。
这艘三桅帆船的确正在向这边而来,而且顺风速度很快。
“留在这里”
杨都督说完套上裤衩昂然地走向了山下的海滩。
他到达山下时候,那艘帆船也到了,说到底无非就隔着那点距离,后者也发现他,紧接着在三四百米外停下,然后放下一艘小艇,载着十几个人过来。杨都督依然那么站在那里,眼看着这艘小艇冲上海滩,紧接着那些荷兰人拿着火枪上岸,依旧还是火绳枪,只有两个看起来应该是军官带着转轮打火枪。
这时候欧洲人离燧发枪时代还很遥远。
英国是内战后开始。
他们的确这时候已经造出,但造出和装备可不是一个概念,实际上英国人从造出到大规模装备,中间隔了半个世纪。
法国第一支燧发枪军队是路易十四组建的。
比英国还晚。
主要国家全部换装得十八世纪初的西班牙王位大混战,所有国家全部换装得拿破仑战争,十九世纪初还有些穷鬼小领主使用火绳枪。
这时候全是火绳枪。
苏尔式火绳枪是各国主流。
而转轮打火枪是骑兵用,他们的骑兵战术和步兵一样,也是反向装弹回转射,就是骑兵一组组冲到敌军前方冒着火绳枪射击,用这种单手火枪射击,打完立刻转向,同时第二排继续上,第一排后撤装弹在后面等候下一轮射击,这样不停直到敌人崩溃或者自己承受不了崩溃。
全都这样。
他们甚至已经不进行冷兵器作战。
就连骑兵与骑兵交战,也是这种战术。
很蠢的一种战术。
但却非常流行。
不过这时候已经开始改变。
因为正在进行的漫长战争中,唯一保留长矛的波兰人表现抢眼,以古二爷为首的欧洲军事家,正在重新重视骑兵的冷兵器冲击。
而这些荷兰人手中同样是苏尔式火绳枪,这种口径差一毫米就变现代定义中火炮的火绳枪,堪称这种武器的最终极改进型,再往后就是燧发枪了。十个十九毫米口径的枪口全都对准了杨信,那些荷兰人颇有些自惭形秽地看着他,这个家伙身上的肌肉和体型,完全达到那些所谓的古希腊雕像级别。不管那是不是真正希腊人雕刻的,那些雕像本身还是很有美感,同样现在的杨都督也是如此。
“野蛮人!”
一个军官带着羡慕嫉妒恨说道。
“你们未经我允许带着武器闯入我的私人领地,居然还说我是野蛮人?”
杨信用他们的语言说道。
所有荷兰人一片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同样语言的家伙,两个军官下意识地惊叫出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难怪葡萄牙人说你们都是邪恶的异端,都该送进地狱,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都督说道。
这年头旧教和新教可是完全堪称不共戴天的,德意志大混战依然在进行中,荷兰和西班牙持续战争近半个世纪了,站在西班牙阵营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一样,都把荷兰人视为比萨拉森人更邪恶的存在。一批批西班牙佣兵,高喊着杀光他们的口号填到荷兰阴冷潮湿的沼泽中,直到他们在那里耗尽西班牙的元气,同样荷兰人也在不择手段的击沉他们看到的所有葡萄牙商船,抓住葡萄牙人然后把他们卖做白奴。
异端更可恨。
这时候的欧洲就是这样,新教和旧教以互相杀戮为本能。
“阁下是什么人?”
一个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到山顶上那位美女吗?她是这座岛的主人,而我是她的主人,所以这座岛也是我的领地,作为这座岛的主人,我正式通知你们,立刻离开我的领地,否则我会用武力来让你们付出代价。”
杨信说道。
一帮荷兰人面面相觑,然后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的裤衩。
“阁下想用什么来让我们付出代价?”
那军官戏谑地说道。
然后其他荷兰人一片哄笑。
下一刻他们就笑不出来。
因为眼前这个家伙瞬间一拳轰在军官脸上,后者惨叫着喷出一口血水和牙齿,然后转着圈向一边倒下,但还没等他倒地,这个只穿裤衩的家伙的另一只拳头就落在另一名军官的肚子上。
那军官恍如煮熟的大虾般身体折成一个v字,同时喷着嘴里的口水倒飞出去。
同样还没等他落地这个诡异的怪人就到了两名士兵跟前,双手同时抓住两支火绳枪,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没等他们扣动扳机就甩出去,直接砸在后面另外两名士兵脸上。
那两名士兵惨叫着倒下。
下一刻这家伙到了两名手中没了武器的士兵身后,一手掐住一个的脖子左右同时甩出,紧接着另外三名士兵被从天而降的同伴打倒在地。
一名士兵尖叫着扣动扳机。
蓦然间他面前一个身影出现,然后火绳夹上的火绳没了。
还没等他清醒,那身影就到了他右侧同伴身边,那根消失的火绳,带着燃烧的火光插进后者耳朵,原本举着枪试图瞄准的这家伙立刻惊叫着往外拽火绳。而那个身影到了最后一名士兵身后,随即将他手中枪口向旁边一转,然后火焰从枪口喷射,那个刚拽出火绳的家伙,被不足三米外火枪的轰击打得倒飞出去……
“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杨都督站在那名已经傻了的士兵身后说道。
他对面拿着没有火绳的火绳枪的士兵哆哆嗦嗦地松开手,那把火绳枪落在地上。
然后杨信伸手从怀里那个同样在哆嗦的士兵手中拿过火绳枪。
“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杨都督说道。
那些士兵惊恐地尖叫着,不顾地上昏迷的同伴向小艇狂奔……
“回来,把死伤的都带上!”
杨都督喝道。
那些士兵赶紧回来,把死尸和受伤的全都抬走,以最快速度登上小艇向那艘帆船划去。
杨都督把他们的武器划拉一下捆在一起,然后扛起来回到山顶,在小美女崇拜的目光中,拿出一支转轮打火枪,瞄准前面一只倒霉的兔子就是一枪……
“烤肉!”
杨都督对小美女说道。
他面前刚刚升起的火堆上,那只倒霉的兔子已经架好,小美女过去开开心心地翻动着烤肉。
而他则拿起火绳枪一支支不断向天空开火。
这里距离屯门的巡逻舰队十几里,并不能保证他们能听到,不过杨都督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毕竟就这么一艘荷兰船而已,全登陆又能怎样,百多人上岸不够他一个人杀的,要是敢开炮那巡逻舰队肯定能听见。
“话说他们不去澎湖,跑到这香港岛上干什么?”
杨都督疑惑地说道。
而这时候那艘小艇再次返回,上面一个人不断挥动一面白旗……
第三四四章 跪下,这是大明的土地
“我们大明朝廷答应,将香港岛租给你们居住,就像葡萄牙人居住澳门一样进行贸易?”
杨都督愕然地看着荷兰使者。
“是的,我们的使者已经前往广州谈判。”
那使者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
杨都督懵逼地说道。
“阁下,我们是得到贵国官员邀请的,我们在北大年接到贵国商船转达的邀请并到的廉州,在那里你们的使者等候我们,并且带着我们的使者前往广州与你们的官员进行谈判。而我们则继续北上,目前我们的舰队正在赶来途中,我们是作为先遣队到这里等候我们的使者从广州赶来,阁下,我们不知道您与这座岛有什么关系,但我们来是受到贵国官员邀请的。”
那使者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邀请过你们?我就是这里的官员,我是大明皇帝任命的总督沿海军务,这里是我的防区,作为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我从没有对你们发出过任何邀请。”
杨信说道。
他已经有点隐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广州那些官员肯定没这个胆子,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从中捣鬼,目的是什么目前还不好说,但的确是把荷兰人骗了过来。
“阁下,您在开玩笑?”
那使者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说道。
“我没兴趣跟你们开玩笑,无论是谁把你们找来的,在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前你们无权踏上这一带任何岛屿和陆地,这里是大明皇帝的土地,我作为大明皇帝派驻到这里的军事长官,不会允许任何没有得到允许的外国人踏上这里的土地。
给你十分钟。
带着你的人立刻撤回你们的船上。
然后离开这里并且回去告诉你们的舰队指挥官停止前进,然后转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否则,
我就得把你们送进海底了。”
杨都督穿着大裤衩说道。
“阁下,我需要重申一遍,是你们的官员邀请我们的。”
那荷兰使者说道。
他身后那些士兵举枪吹火绳严阵以待。
杨信很无语地看了看他们,紧接着作势向前,那些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但下一刻他们的目标到了半空……
火绳枪正面打中杨都督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这东西扣动扳机火绳落下引燃火药的过程超过一秒钟,一秒钟以杨都督的速度都能蹿出十几米了,更何况他还是习惯跳的,在枪口火光和硝烟的喷射中杨都督凌空扑落。那些士兵还在保持举枪姿势的时候,他就已经落在最外侧一名士兵的身旁,顺手拔出了后者腰上匕首,还没等后者收枪阻挡,那匕首就割断了这个倒霉的士兵喉咙。
后者脖子上鲜血喷射。
下一刻那匕首割断了第二名士兵喉咙。
剩下几个士兵一片混乱,但在他们的四散奔逃中,杨都督还是跗骨之蛆般追上割断一个个喉咙。
眨眼间十具死尸倒下。
那使者完全看傻了,直到杨信走到面前才清醒。
然后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很显然想勇敢一些,但无论双手怎么支撑,却都无法让自己重新站起。
“不要怕,我不杀你,虽然这件事很莫名其妙,但我也肯定会查清,不过无论最后查出什么结果,你们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前,都不准踏上这里任何岛屿和陆地,否则我会视你们为入侵者并杀了你们。”
杨信低头对着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后者哆哆嗦嗦地趴在那里……
“还不快滚,顺便把这些死尸带回去,别弄脏了我的沙滩。”
杨都督喝道。
那使者连滚带爬地扑向前面,然后突然清醒般,赶紧扛起一具死尸,看了看他努力工作的场景,杨都督又悠闲地回到了山顶,和他干妹妹啃着烤野兔,看着使者把所有死尸扛上小艇,然后一个人拼命划着回到海上,那艘三桅帆船没有敢再停留,紧接着转向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候西南方辽阔大海上无数帆影出现。
“这次搞得有点大啊!”
杨都督啃着兔子头站起来说道。
的确,这次搞得有点大,因为在接下的一个时辰里,二十四艘武装商船的身影在海面上逐渐出现,其中最大的一艘体型不下他那些巡洋舰两倍,不过作为武装商船火炮数量仍旧不多,中层甲板十个炮门,甲板舷墙上八个,也就是说大小火炮加起来三十六门。其他那些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和他的巡洋舰差不多,火炮数量不等,多数都在二十门左右,超过三十门炮的有三艘,但这个实力已经不比他的舰队弱了。
这超出原本历史上澎湖之战。
原本历史上荷兰人总共十七艘战舰九百多士兵。
这些武装商船的到达,也惊动了珠江口的巡逻舰队,紧接着屯门的十几艘蜈蚣船就驶出,随即两艘巡洋舰到达,这支小型舰队直接在摩星岭下摆出了阻击的姿态。
“总督阁下,是该死的荷兰人,这些该下地狱的东西!”
萨拉查义愤填膺地说道。
他被杨信派驻到屯门,担任屯门封锁舰队指挥官。
“他们和你们信奉的难道不是一个神灵?”
杨信说道。
“不,不,总督阁下,完全不同,他们是对神灵的亵渎,神灵创造那片土地时候给了他们一颗黑色的太阳,这些被异端邪说引诱堕落的灵魂,死后只能到地狱去接受惩罚。我们是真正神灵的信徒,我们的信仰是纯洁的,和他们这些异端完全不同,我曾经到荷兰,亲手杀过四个异端,我至今将那段日子视为最光荣的日子。”
萨拉查很是严肃地说道。
“你们的异端过来了!”
杨信说道。
第三批荷兰使者划着小艇过来。
只不过这是从那艘三十六炮的最大战舰上过来,这艘很显然是这支舰队的旗舰了。
很快这艘小艇被两艘蜈蚣船押过来,而这时候杨都督已经换上蟒袍,甚至还在海滩摆上桌子,他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那些荷兰使者被同样全副武装的明军押到面前。
“你,充当翻译。”
杨信对萨拉查说道。
萨拉查茫然了一下……
“本官正式以大明总督身份接见他们。”
杨都督说道。
之前非正式的无所谓,这种正式外交场合就不能说蛮夷语言了。
懂荷兰话的萨拉查,立刻摆出翻译姿态站在杨信身旁,用高傲的目光看着走过来的异端,异端也在疑惑地看着他,很显然一身明军官服的萨拉查也让这个荷兰人有些疑惑,不过在确定这个家伙是旧教徒后,使者同样也摆出了一副高傲姿态,两人恍如两只斗鸡般,互相展示自己的高傲。
“跪下,这是大明的土地,这位是大明帝国海军上将,沿海地区总督杨信阁下!”
萨拉查很不客气地喝道。
“总督阁下,鄙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司令官雷约兹将军的使者,贵国在广东的官员派人邀请我们前来,总督阁下却阻挡我们,并且杀死我们的士兵,阁下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
使者说道。
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不过对他们来说,这件事的确很令人愤怒,他们的商船在北大年遇到了一艘李旦的商船,后者告诉他们大明在广东的地方官邀请他们北上,并且愿意像允许葡萄牙人居住澳门一样,允许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香港岛居住,一切都按照给予葡萄牙人的待遇来对待他们。他们立刻派人前往巴达维亚,巴达维亚的总督同样欣喜万分地调动能调动的所有武装商船,甚至叫停一些原本要返回欧洲的,组成这支舰队北上。
而且他们在李旦的那艘商船带领下到达廉州,在那里见到了等候迎接他们的大明官员。
这下子完全确信了。
他们立刻派出使者,携带礼物随那名官员前往广州。
与此同时舰队离开廉州北上,并且派出一艘武装商船先到香港考察环境为舰队寻找合适的锚地。
然后舰队跟随而来。
然而在这里却得到一个让他们愤怒的消息,香港岛上一个人自称是香港的领主并且拒绝他们登陆,甚至杀了他们很多士兵,而且说他是大明在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他从没说过允许他们居住香港岛。话说这些荷兰人都是从遥远的巴达维亚航行数千公里赶来的,这边派人邀请他们来的,他们来后却告诉他们根本没有这件事……
玩我们哪?
拿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当猴耍啊?
把我们后面二十四艘战舰数百门大炮当不存在啊?
“你刚才是让他跪下吧?”
杨都督对萨拉查说道。
“总督阁下,末将是让他给您跪下的。”
萨拉查说道。
“那他怎么不跪呀?”
杨都督说道。
“跪下,胡格诺,这里是大明皇帝的土地,你们这些卑贱的货色,必须向总督阁下跪下!”
萨拉查狐假虎威地喝道。
很显然他从这个使者的说话口音里,听出这个家伙是什么身份,然后曾经在法国混过一段时间的萨拉查,用一个法国旧教徒的标准语气,用法语来称呼这个使者。
后者深吸一口气……
第三四五章 我们发现了一个幽灵
然后……
使者很爽快地跪下了。
不跪不行啊,旁边一堆枪口瞄准呢,这个大明总督身边又有这个旧教奸臣在那里挑拨离间,万一真把他乱枪打死呢,这年头到东方来谋生的都是那种很懂的变通的。
跪就跪吧。
“总督阁下,据我所知您会说我们的语言,鄙人希望您能够让这个葡萄牙人离开,我们直接进行对话,这些邪恶的葡萄牙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会想方设法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之间的战争。”
使者跪在地上依旧义正言辞地说道。
“大胆,萨拉查是我的奴隶,他对我的忠心岂容你污蔑!”
杨都督怒斥道。
萨拉查赶紧给他翻译,然后一脸忠义地跪下给他磕头。
“起来吧,告诉这个胡格诺,我说的很清楚,我就是大明在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如果真邀请他到这里,并且允许他们居住香港,我不可能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邀请的他们,但这个人肯定与大明皇帝无关。他们可以回去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也会对此事进行调查,但现在他们已经进入大明皇帝的海洋,如果他们不立刻离开,那么我将视其为入侵并以武力驱逐。”
杨都督说道。
胡格诺是法国旧教对新教徒的蔑称。
本意据说是瑞士德语演化而来,但无论如何现在法国旧教称呼新教徒这个词的意思相当于说你这个贱货,很显然这个使者是逃到荷兰的胡格诺,他们也是荷兰造西班牙反的主力。西班牙国王在荷兰设立审判所,发布血腥敕令,对所有此类家伙男的砍死女的活埋,最终导致荷兰与西班牙的八十年战争,很显然此刻曾经为西班牙国王战斗的萨拉查看到他最仇视的人了。
萨拉查立刻给他翻译。
那使者无可奈何地起来,然后转身离开。
“快滚吧,胡格诺,滚回你们的沼泽里去,大明的神圣土地不是你们有资格踏足的!”
萨拉查得意地喊道。
旁边杨都督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使者返回以后,这支荷兰舰队并没撤退,他们也没地方撤,他们这一次是志在必得,必须在大明沿海获得一个贸易据点,要么想办法让大明官员兑现承诺获得香港岛,要么以武力夺取澳门,要么北上占领澎湖,但无论怎样都必须获得这样一个地方。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东印度公司在这一带没有据点,过去只能和走私商合作,要么北上倭国从那里的商人手中购买,但那样他们就必须忍受那里的商人盘剥。
他们需要一个地方和大明直接进行贸易。
这件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人欺骗他们,这并不重要,就算他们真被骗了也必须变成真的。
不行就打呗。
他们二十四艘武装商船一千多士兵过来,那就是做好了动武的准备,如果能和平拿下当然好了,如果不能和平拿下那就抢好了。
真以为他们是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啊?
“他们这些船也不怎么样啊?”
杨信看着远处的荷兰武装商船。
“回都督,那三艘大的他们称为归国海船,主要是从殖民地运输货物返回本土的大型海运船,这些船火力上和战舰差不多,不过木板比战舰薄,但比起咱们的巡洋舰仍旧强得多,咱们的巡洋舰木料不行,他们的这些很多都是用橡木甚至缅甸的柚木。
同样厚度也比咱们的坚固。
剩下那些与咱们的巡洋舰差不多的,他们称之为快船,这是东印度公司在咱们这边的主要武装商船。
咱们的巡洋舰按照他们叫法其实就应该称为快船。
还有一种是福禄特船,这个比快船大,比归国船小,但没有真正武装,只是用于载货的,只能在他们完全控制,不用担心遭到袭击的海域航行。
目前东印度公司主要就是用这三种,这三艘归国船应该是特意调来,这些异端很显然是不怀好意,他们准备好了要动武的,不然不会特意调原本不在这一带跑的归国船。至于那些快船单打独斗,都未必能打过咱们的巡洋舰,但这三艘归国船真得小心,咱们的巡洋舰单挑打不过它们,这些船也是十二磅炮的,咱们的巡洋舰木板可没它们结实。”
萨拉查说道。
“能挡住短重炮吗?”
杨都督说道。
“这个肯定挡不住,但短重炮射程近啊。”
萨拉查小心翼翼地说道。
短重炮并不是很受水师推崇,就是因为这东西打出不到一百丈就毫无用处了。
一百丈内,尤其是五十丈时候威力十足,但超过一百丈就像尿出去的尿一样孱弱无力。
还不如九斤炮。
后者至少两百丈还很有威力。
“那就靠近了再打。”
杨都督说道。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真打起来他也没底,萨拉查说的很对,因为双方造船木材的差距,他的巡洋舰真没荷兰人的船结实,人家都是橡木甚至柚木的,他的巡洋舰是樟木,松木,杉木之类乱七八糟木料的,双方的抗揍能力不一样。不是说他舍不得用橡木造,大明也不是没有橡木,辽东半岛就有的是,而是各地造船厂很少备有橡木,他用这东西得等着好几年时间才能完成阴干。
他的第一批橡木估计明年才能用呢。
倒是正好用来造战列舰。
但目前这些全都是一帮杂木的。
现在真打的话,就只能看这些士兵的本事或者说勇气了,如果他们不怕死能够冒着敌军炮弹,拉近到两百米距离上,那就可以凭借短重炮致胜了。
但中远距离对轰,这些巡洋舰轰不过荷兰人。
“那是什么人?”
杨信看着海面上突然多出的一艘小型蜈蚣船说道。
“像是那些小型走私船,最近偶尔有这样的在大鹏湾走私莞香,原本他们都是在这里装船,但如今不敢过来了。”
萨拉查说道。
杨信没有再说什么,坐在那里盯着那艘蜈蚣船,后者是从香港岛东边绕过来的,而且直奔着荷兰人的旗舰而去,以后杨信的视力,大致上能看到这艘船靠上荷兰人的旗舰后,紧接着就有人登上了这艘旗舰。
“发信号,各舰准备战斗,巡洋舰去对付荷兰人的快船,所有蜈蚣船架起火箭拖住那三艘大舰。”
杨信说道。
他感觉这事情有点不对。
他的预感很准确,因为这时候荷兰人的旗舰上,他们的舰队司令官雷约兹已经拿到了那份所谓的协议……
“这是真的?”
他很不确定地问高文律。
“将军阁下,我是直接到他们的官署,并且见到了一个穿红袍的官员,他胸前是一只很像鸡的鸟,他是广东的最高官员,他收下了我们的礼物,很和蔼地接见了我。按照他所说,我们很远到这里,路上很辛苦,需要休息并补充淡水,可以直接到香港岛,剩下的事情可以接下来再说。”
高文律说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
雷约兹指着远处已经开始备战的明军战舰说道。
“将军,我想应该是那个葡萄牙人的缘故。”
刚才那个使者说道。
“我听那个带我去见那个官员的人说,这个被他们皇帝派来收税的人手下有一个葡萄牙奴隶,在他手下非常受信任,直接为他指挥舰队,另外还说他们皇帝身边也有一个信奉旧教的大臣,这个大臣和耶稣会的人关系密切。而这个总督在都城的支持者就是这个大臣,他们是政治上的同盟,之前这个大臣还要葡萄牙人为他们铸造大炮用来在北方与鞑靼人交战。”
高文律说道。
“也就是说他是耶稣会的朋友?”
雷约兹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应该是的,如果广州的那位官员允许我们在香港岛居住,而他作为耶稣会的朋友,在葡萄牙人收买下,出来驱赶我们就很合理了。”
高文律说道。
“耶稣会,这个幽灵。”
雷约兹咬着牙说道。
这个名字在荷兰人眼中简直就是仇恨的代名词,相当于荷兰国父的奥兰治亲王威廉就是耶稣会刺杀的。
他们就这样理清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首先他们受到的邀请是真的,大明皇帝已经允许他们居住香港,广州那个官员是全权处理此事的,但是,他们居住香港就影响澳门的葡萄牙人利益,尤其是耶稣会更与他们势若水火,这样他们就收买了这个总督,这个总督在身边的葡萄牙奴隶蛊惑下,为了钱财率领舰队前来拦截……
这很正常。
他和广州那个都是皇帝的大臣。
他是海军舰队司令官,后者是地方行政官,军政不合世界各国都有,而且据说这个总督还是皇帝的宠臣,为了私利不鸟地方行政官是很正常的,最终就变成了地方行政官允许他们居住,这个总督却来阻挡的事情。现在要么花银子收买这个总督,但不知道他会开价多少,而且葡萄牙人肯定会加码,要么干脆以武力揍他一顿,让他受点教训……
“准备战斗,我们需要首先让他们学会尊敬我们!”
雷约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