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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六章 跟咱们斗,他还嫩点

    杨都督的缉私队第一天就堵了两艘商船,一艘前往吕宋一艘说是去浙江实际上也是去吕宋……

    毕竟这个季节只能南下。

    两艘商船为杨信的拦路收费事业开了头彩,一天进账两千多两,而这仅仅是大明商船出海的出口税,接下来汹涌而来的南洋商船,已经把一座银山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然后……

    然后广州就炸窝了。

    “杨佥事,老夫怎么未曾听说此事?”

    两广总督陈邦瞻阴沉着脸问道。

    他旁边吴中伟等人正围着那份新税法,一个个满脸阴郁,目光中全都隐含着仿佛被抢了骨头的恶狗一样的杀气,尤其是李叔元和洪纤若这对福建人,明显可以看出在不断吸气,仿佛两台需要降温的风冷发动机。

    他们终于明白杨信这个奸贼来广东干什么了。

    这是来明抢的啊!

    这是来抢大家口袋里银子的。

    “陈都堂,这广州包税的圣旨去年就下了吧?”

    杨寰端着茶杯一脸淡然地说道。

    陈邦瞻没有回答他。

    “既然这圣旨下到广州,都快一年了你们也没包出去,那就别怪我们另外想办法了。”

    杨寰说道。

    “广州一年舶税不过四万,圣旨却要以四十万包出,如此巨额的承包费如何会有人包,总不能包税商自己往里填吧?”

    吴中伟说道。

    “我们不嫌多呀。

    我叔父愿意掏四十万承包一年的广州海关。

    你们嫌四十万太高,但我叔父觉得四十万还有利可图,既然广州这边没有人包,那他老人家为了大明的税收事业,就舍己为国一回,不远数千里来承包广州海关。

    而根据之前的圣旨,包税商有权自行制定税法,所有自广东出海商船,都由广东海关制定税法,收税,缉私,故此我叔父制定了这份,并且让在下来知会诸公。既然这税法已经制定实行,广州这边原本的引税,水饷,吕宋船的加征饷,三十六行的出口税,这些乱七八糟都停了吧,原本在海道副使处的盘验也就不必了。

    以后番舶再到澳门,也就用不着香山县,海防同知,海道副使再派人去查验并抽分了。

    总之原本海外贸易的税都停了吧!”

    杨寰笑着说道。

    “停了?杨佥事说的倒轻巧,这些停了水师谁养?靖江王府的银子从哪里出?”

    李叔元怒道。

    “水师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杨寰说道。

    “我叔父好歹还是总督沿海军务,这水师也是我叔父部下,他不会饿着水师的兄弟们的,至于靖江王府的银子,让他们找我叔父商议吧,总之这海关的事情就不需要各位操心了。另外在下这里还有几份给诸位的东西,我叔父说这些东西他是不信的,不过既然有这个东西,我们锦衣卫终究还是不能无视,总之诸位请放心,我们锦衣卫都是秉公执法,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杨寰说着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个小匣子,然后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放在桌子上,这才在一帮大员们阴沉的目光中起身扬长而去。

    “都堂,这如何是好?”

    周光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急忙问陈邦瞻。

    “都堂,咱们广东上下可都指着这海关呢,让这个奸臣一闹可就全完了。”

    李叔元说道。

    他也有一大堆货在澳门啊。

    虽然他是晋江人,但泉州不能出海贸易,只能就近到月港,可月港没有澳门这样的好地方啊,福建商人多数都是在澳门做生意的,那里的福建商人甚至比广东的都多,倒是工匠,小贩,雇员多广东的。

    他家在澳门也有商号,货栈,囤积着货物等葡萄牙船来。

    而且是走私的。

    澳门的福建商人全是走私的。

    不走私就走月港了,何必要跑到澳门去。

    实际上最早开拓澳门的不是葡萄牙人,而是在海禁期间亦商亦盗的漳州人严启盛,这家伙从天顺年间就在澳门走私,从某种意义上说澳门最早就是从福建商人的贸易基地发展起来,所以现在控制澳门的其实是葡萄牙人和福建人,这就是为什么郑芝龙的舅舅会在那里。

    泉州漳州的走私商其实全在那里。

    可现在怎么办?杨信要收税啊,就那税率还不如走月港呢,可问题是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都堂,您得给这广东百姓做主啊,这个狗东西一闹,三十六行的人还怎么做生意啊。”

    吴中伟说道。

    他其实是想说这样三十六行还给咱们钱干什么?

    大明朝从广州一年出口几百万两的货,法定十抽一的税,最后一年抽了两万两,而且还是强制性摊派出来的,那剩下的几十万都去哪儿了,当然不是牙行的利润。三十六行充其量也就是啃个骨头喝点汤,那肉都在从上到下这些各级官员手里,哪个两广总督干上三年不卷个几十万两回家?

    可现在……

    人家凭什么给他们银子?

    他们又不负责收税了,人家要贿赂也得贿赂杨都督。

    不过杨都督是包税的,所以杨都督不需要贿赂,交的税就是他的,可他那边是爽了,广州这些上上下下的官吏全哭了。

    “诸位,既然杨都督肯代劳,我等何乐而不为,老朽年逾六旬,自从接了陛下这包税的圣旨,那是夙夜忧虑,就愁着如何把这事办了,却不想杨都督大公无私,不远数千里来承包这海关,我等正应当欣慰。至于杨都督这税率合理与否与我等无关,既然海关已为其所承包,他自然有这权力定税法,我等需要做的只是做我等该做的事情。

    不该我等管的就不要管了。

    至于之前收的那些税,与海关有关的自应取消,与海关无关的也就不关杨都督的事了。

    总之诸位议一下。

    老朽年纪大有些困顿,就不陪诸位了,至于这箱东西,先放到老朽那里吧。”

    陈邦瞻说道。

    说完他拿起小匣子,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向外。

    “都堂……”

    李叔元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吴中伟拉住了。

    陈邦瞻就那么走了,然后李叔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中伟。

    至于小匣子里面是什么,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徐如珂咬他们的,陈邦瞻是副都御使,他有权处置这种东西。

    “都堂说的很对,这与海关有关的的确该取消,可这与海关无关的,那杨都督也不能胡乱要求。”

    吴中伟说道。

    “可哪有与海关无关的啊。”

    周光燮说道。

    他明白吴中伟的意思,杨信收杨信的,这边收这边的,最后逼得商人走投无路去跟杨信拼命,或者加大走私力度,最终只要今年杨信在海关的收入达不到四十万两,他自然也就玩不下去,更何况他养着那些手下的成本,也是要在海上贸易里出的。

    四十万两的承包费啊。

    再加上养活那支舰队的,恐怕最少也得六十万才能回本。

    只要让他收不到这些税就行了,杨信也不是做善事的,赚不到银子他也不会继续自己往里填。

    “他说取消牙行,取消船引,所有商人自由贸易那就取消了,他可没有这个权力,另外那些出海的商人在澳门以外收购货物,这税也是要交的,这广东说到底不是他说了算的。就给他把这份税法贴出去,另外跟那些靠海外贸易的士绅说一声,今年的船引重新发,原本已经发的取消,跟三十六行的人说一下,三十六行照旧,派人在虎门和各处关口严查,除了三十六行的人,谁向澳门运货抓住以走私论。

    让三十六行的人明白,杨信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若他们不懂事,那咱们就只好换人了,三十六行又不是说非他们三十六家做。

    这广州有的是想做的。

    另外他不是说让靖江王那里找他吗?那就把今年运靖江王府的银子停了,让他们去找他要吧。

    还有。

    让米行的人停止对澳门的官籴。

    就说广州缺粮,顾不上管夷人了,他们自己想办法吧,知会各府县严查白艚,知会各地士绅,杨信不赶走谁都没好处,切不可贪一时之利,此时需精诚团结齐心协力把这个狗东西赶出广东,谁再敢向澳门走私粮食,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吴中伟说道。

    “高,实在是高!”

    周光燮说道。

    这就是给杨信断粮了。

    一边是断粮,一边是靖江王府的人闹,还有那些商人疯狂走私,看杨信如何应付这些。

    三十六行就是三十六家有特许对外出口权的商号,但是否给这个特许全看市舶司,然后外国商船来了把银子交给市舶司,他们在市舶司主持下谈好价格和数量领银子给货。过去有税监太监时候,税监太监控制整个程序,但太监召回后布政使司控制整个程序,三十六行全靠布政使司赏饭吃,叫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得怎么做。

    “跟咱们斗,他还嫩了点!”

    方中伟冷笑道。

    “可我怎么办?”

    李叔元在一旁焦急地说道。

    “端和老弟,些许银钱损失而已,只要我们把这个狗东西赶出广州,以后还不是照旧。”

    方中伟说道。

    “天祸大明,怎么生出这么个奸臣!”

    李右布政使悲愤地叹息着。

第三一七章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香山小榄何宅。

    “这还怎么做生意?”

    匆忙赶到这里的佛山例监李崇问,一脸怒色地拍着桌子。

    “扩衷兄,我们都忍了,你也就咽下这口气吧!”

    此地主人,原本历史上绍武帝内阁首辅,目前的翰林院庶吉士何吾驺之子何准道摇着扇子说道。

    “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李崇问怒道。

    “我的一船货也就卖几千两,船引我买了,县尊,府台,布政使司,甚至海道和水师,各处都是年例,也都交了,如今还要我交什么出口税,况且还是那么丧心病狂的出口税,谁听谁过税和货值一样的?百分之百的出口税,我那几尊大炮交的税和进价一样高,我这是卖的货吗?我这卖的是税,就这个价我运出去能卖给谁?”

    他说话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又能怎样?”

    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李孙宸之子,荫监李果植说道。

    “那杨信一手尚方宝剑,一手锦衣卫牙牌,腰间还带着块护圣金牌,我们又能拿他如何,再说他又不是不让做生意,相反他那边还让人敞开了做,不需要再担心任何限制,无论什么只要交税就能过去卖。的确,他的税是颇高,可这个最后还不是夷人给银子,他收三成税,咱们就加三成价,还不用再给海道和各处衙门交例钱,这样算算其实亏不了多少。”

    他接着说道。

    “你们家卖米当然这么说!”

    李崇问鄙视地说道。

    实际上广东商人们对杨信的反应,远没有那些大员们想象的那么夸张。

    若之前始终没有过海外贸易控制,突然一下子他跑来抢钱,那些商人们的确受不了,可问题是税监太监刚走才一年多点不到两年,后者在的时候每年同样能给万历从这里捞几十万,这还不包括中饱私囊的。杨信四十万包税,就算他还要赚一半,那也无非就是这些商人每年需要付出的多二三十万,但问题是杨信一切明码标价,一切自由贸易,那些商人会省下一大笔打点费用。

    别的不说光海道衙门每年在船上烙一下,商人得额外付出多少银子?

    更何况还有船引。

    每年船引就一百一十张。

    引税的确就六两银子,可那就是个手续费,谁家做特许经营办一张证就他玛交个手续费呀?

    那打点请客送礼全是成本。

    杨信直接取消船引,谁愿意往外跑直接装满货过去交税就行。

    一不用打点海道衙门,二不用一箱箱往布政使司大小官员家送银子,跟抢食的狗一样争那一百一十张船引。

    这个东西省下的可就多了。

    大家每年的确就交几万两的各种税,可不代表商人们为了海外贸易付出的就这几万两,光两广总督一年捞十万起步,整个广州三司那些大大小小官员加起来哪年不得卷走上百万?这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商人们出,而且还没保障,因为付了钱有可能办不了事,比如船引,礼送上了,最后因为送礼不够船引没到手的事情还不是很正常。

    但杨信的规矩不一样。

    他是包税的,这些乱七八糟根本不考虑,只要把税交了,剩下爱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呀。

    孰优孰劣?

    反正香山这边世家大族立刻感受到了不一样。

    之前香山县,雍陌营的海防同知,前山寨的参将,那一道道需要打点的关卡全消失了,大家做生意不用一路提心吊胆,只要把货送到澳门,然后该交的税交上了,那就爱怎么交易跟谁交易全不用管了。

    世家大族也一样。

    世家大族这也是走私。

    因为和澳门贸易只有广州三十六行有资格。

    但现在谁爱做谁做。

    杨信的税率是高,可他做事明明白白啊,他没有那么多潜规则,他那里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当然,李崇问不一样。

    他其实主要是靠出口大炮火枪牟利的。

    至于其他铁器只是凑数的,实际上他主要是给沿海海盗提供武器,另外他也大量走私大米,但大米也是给海盗做补给的,毕竟澳门有提调之类,海盗们过去也得额外掏一笔银子,还得小心提防,李崇问的生意就是提供一个更安全而且廉价的补给服务,然而现在杨都督给军火收百分之百的出口税啊。

    他这就很恼火了。

    “不过我得提醒诸位,方伯那里已经说了,这种时候广东士绅必须齐心协力把这个奸贼赶出去,澳门以后一粒粮食也不准运过去,要是谁再贪图小利坏了大事,那就别怪他老人家不客气了。”

    李崇问冷笑着说道。

    他就是在吴中伟授意下来警告香山士绅的。

    而这些是给澳门走私粮食的主力,同样也是小规模走私的主力,这些士绅家家都养着大量这种小规模走私商,买通沿线关卡向澳门运输各种货物。

    想饿死杨信必须截断这条线。

    “既然连扩衷兄都支持,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果植说道。

    “那就请二位代我转告各家了。”

    李崇问说道。

    他也听出李果植很不满,既然这样没必要再扯淡,紧接着他就告辞。

    “真停啊?”

    他走后,何准道急忙问李果植。

    “谁爱停谁停,我是不会放着银子不赚,吴中伟有本事就抓我,我一个堂堂荫监还听他一个例监的?”

    李果植鄙夷地说道。

    的确,谁不知道例监是国子监最没人权的。

    “可……”

    何准道犹犹豫豫。

    他爹上一科才中,现在才只是个庶吉士啊。

    “可什么可,我是荫监你是生员,吴中伟能抓咱们哪个?这种事情又不是咱俩亲自去做,告诉手下人,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咱们不能放着银子不赚!我觉得杨信的规矩很好,下一个月我也买艘船,雇一批人往倭国跑生意,一船白糖就是一船银子,一成的税而已,往常一份船引到手花的都不比交税少!”

    李果植说道。

    他不知道出去后的李崇问也变了一副面孔。

    “这些狗荫监!”

    李例监啐了口唾沫说道。

    “老爷,老王来了。”

    他身旁家奴说道。

    李例监抬起头,对面一个中年男子正看着他。

    他径直走过去。

    “李老爷。”

    后者说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例监说道。

    两人紧接着到了附近一处茶馆。

    “李老爷,夷人说照这样下去,咱们谁都没有好处,按照杨信的税率,夷人也只能换地方了。”

    老王说道。

    “他们能换哪儿?”

    李崇问没好气地说道。

    “月港,宁波,松江都开关了,去宁波买更便宜,五成的税啊,那瓷器又不是只广东产,说到底广东这边瓷器还是江西的,那他们何不直接去宁波,人家几万里跑来,还在乎多走那点路?”

    老王说道。

    “夷人有何良策?”

    李崇问放软口气说道。

    这个老王叫王明起,和葡萄牙人关系密切,甚至都能指挥葡萄牙人一起走私。

    “他们是不能动了,那杨信就在澳门,做什么他们都忍着,但你们可以联络外面的那些人,让他们袭击杨信的船队,他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无非就是靠着手下那些战舰。只要给他打沉几艘,让他的海上封锁形同虚设,所有人都能把船开出来,那他也就收不到税了,咱们无非换一个交易地点,沿海又不是只有澳门可以交易。”

    王明起说道。

    “但倭国那些人也打不过他呀!”

    李崇问纠结地说道。

    “倭国那些人不行,但红毛人可以。”

    王明起说道。

    “红毛人不是夷人的敌人吗?”

    李崇问疑惑的说。

    “如今杨信才是最大敌人,更何况让红毛人和他两败俱伤不是更好?夷人的意思是,咱们通过倭国那些商人与红毛人联络,就说只要他们能为咱们除掉杨信这个祸害,那么就仿照澳门的例子,让他们在香港也获得一块地方。但他们来之后咱们就不承认了,那时候红毛人肯定要抢,这样就会和杨信打起来,最后红毛人赢了也损失惨重,澳门这边的夷人就动手弄死他们。

    杨信赢了结果肯定也损失惨重。

    他就没有足够的实力继续封锁这边的商船了。”

    王明起说道。

    “那你们找我作甚,你又不是不认得李旦。”

    李崇问说道。

    “红毛人也不傻,不见着咱们的官,他们能信吗?李旦或者颜思齐都能把荷兰使者送来,但如何让荷兰使者到广州见到咱们朝廷的大官,而且这个大官还同意给他们香港,那这个就得您想办法了。”

    王明起说道。

    李崇问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玩一石二鸟,葡萄牙人借刀杀人,只不过双杀,想法挑动杨信和荷兰人打起来,最后无论谁赢了他们都得利,荷兰人损失惨重打赢,那么贸易季节到澳门的葡萄牙舰队就会给他们一击,清理这个海上主要敌人,杨信惨胜打赢,葡萄牙人大不了雇佣海盗再给他致命一击,干掉这个跑来搅局的家伙。

    但是……

    对他和广州的官员们有利啊!

    (两章,不是因为限免,而是我得去老丈人家送礼)

第三一八章 引寇,引寇!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首先直接跟杨信对抗是很难的,广东的士绅能齐心协力还可以,问题根本不可能齐心协力。

    杨信的税法受害最主要是谁?

    第一官员,但问题是官员手中掌握权力,他们有能力把这种损失硬推到别人的头上,没有海上贸易的控制权,他们一样也是会捞钱,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捞而已。

    有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第二牙行,也就是三十六行这些特许经销商。

    他们夹在杨信和广州官员中间很倒霉,既不敢对抗那些官员,也没能力抗拒杨信的大炮,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下游供货商转嫁,但杨信又取消了特许经营权导致所有商人都能直接贸易,那么这些供货商大不了不伺候呗。

    牙行算是完了。

    第三合法海商,就是李崇问这样的。

    他们花费大笔银子才获得船引,得到了出海贸易的权力,但杨信的新税法取消船引,谁有能力谁就出海,直接在澳门交税时候领个完税的牌子,就能做为合法商人出海贸易,那李崇问这样的还有什么优势?原本他家其实是靠出口武器发大财,杨信倒是不禁止出口武器,可百分之百的税啊,当然,也不是说真就卖不出去,毕竟佛山武器质量那是没得说。

    但是,把税全加上就不好卖了。

    所以杨信收百分之百的税,那李崇问只能降低利润,少赚点银子然后把这些武器卖出去。

    损失的是他。

    但是……

    对上面这些以外的士绅来说无所谓啊。

    最多杨信打击走私他们受影响,可走私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得不到船引没有出海贸易权吗?现在杨信取消船引,大家都是合法的海外贸易,大不了过去交税买个心安。而那些不是出海的小额走私也一样,交税给杨信和因为不合法必须贿赂各处关卡所付出的,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杨信的明码标价还不用害怕被抓起来。

    至于给杨信断粮更是笑话。

    那些白艚卖的粮食又不是海外贸易,无非就是在澳门交一点很少的市场税和契税而已。

    但他们合法了。

    原本都看着米行官籴财源滚滚上火呢!

    现在大家都可以合法向澳门卖米,杨信现在正撒出银子买米,养活他搜刮的那些民,这白花花的银子看着不赚,那也未免太高估周围那些士绅节操,至于吴中伟的发狠有个屁用,他什么时候说话管用过了?

    他敢得罪谁呀?

    李果植家就卖米了,他敢抓吗?杨都督都说了,以后大家都可以,吴中伟敢抓别说杨信的诏狱张开大门,李果植他爹也不答应,左春坊左庶子,翰林院庶吉士出身,说不定哪天就是尚书了。詹事府这些官职,本来就是翰林院那些升迁备用的,目前朝廷最炙手可热的孙承宗,徐光启,全都是詹事府出来的,吴中伟敢这样明着欺负人家?

    开玩笑!

    他一个左布政使还不是杨信那样可以只手遮天。

    其他哪个敢搞这些的士绅身后没有点这样那样的背景,李崇问做生意是靠着信誉卓著吗?明明是因为他有一个吏部文选司郎中的族兄,为何走私最猖獗都是广州而不是其他地方?

    环境因素当然很重要。

    可真正最重要的,是上一科广东出了十一个进士其中九个广州府的。

    谁在朝廷还没有点背景啊。

    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圣旨都未必好使,更何况是个布政使。

    所以这真没什么用。

    身为士绅中的一份子,李崇问很清楚大家都是什么节操。

    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确实很有搞头。

    “李旦的一艘船在徐闻装糖,你去找他们的人,给他们银子,让他们送你南下,红毛人估计已经准备开出爪哇,你们去北大年等他们,一同去廉州,我安排人在廉州等着你们。”

    李崇问说道。

    这时候荷兰人控制北大年。

    他们的船队从爪哇北上,先到北大年完成补给,然后继续北上,目前荷兰和葡萄牙在南洋势如水火,互相之间遇上都是互相搞沉,所以荷兰商船不可能在澳门停泊,其他沿海港口又不准同外国贸易,所以荷兰人迫切需要一个到日本平户的补给点,这也是当年他们试图抢澎湖的原因。

    但澎湖肯定不如香港。

    如果能和澳门一样获得一座港口,荷兰人绝对不惜一战的。

    那就忽悠他们来吧!

    让他们和杨信的封锁舰队打一场,最后无论谁赢都是惨胜,然后葡萄牙人和海盗会给他们致命一击,至于大明官员的接见,那个完全不值一提,大明官员又不懂红毛话,红毛人又不知道大明官员是谁。无非就是带到广州,然后带到布政使衙门给吴中伟送礼而已,吴中伟只要有银子可收,他才没兴趣管这个红毛人究竟是个什么鬼,至于给他们香港那就完全这边翻译随便说了,反正事后直接不再承认就行。

    红毛人还能怎样?

    都打起来了,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还重要吗?

    两人商议妥当立刻分头行动。

    杨都督当然不会知道,这边的一部分人已经和辽东那些人一样,开始计划以引寇的方式来对付他,更不知道这些天表现恭顺的葡萄牙人,其实也已经在设计阴谋了。

    他正在面对讨债的。

    “给你们银子?”

    正在指导那些民女人搞水产加工的杨都督,疑惑地看着面前一个中年人。

    他现在已经紧急改装出几艘拖网渔船,至于拖网是早就准备好的,然后由那些熟悉拖网捕捞的北方水兵带领,连同民在珠江口拖网捕捞。这地方鱼的数量多得令人发指,这种专业的拖网渔船一出,立刻就在澳门堆起一座座鱼山,为了避免快速腐烂,只能以最快速度清理内脏,然后加上一堆盐香料和辣椒甚至糖煮到烂无可烂,再装进罐子密封起来。

    这样至少一个月内没什么问题。

    放在地窖就更久了。

    这些家女就干这个。

    毕竟随着越来越多民被吸引过来,每天光吃饭也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杨都督,王府今年还有两万两需广东藩司从解京银拨付。”

    后者行礼说道。

    “就才两万?”

    杨信说道。

    “呃,若是都督有银子,亦可将往年拖欠一并拨付,自万历四十八年至今尚有四万两,因辽东开战朝廷用度吃紧,故此一直拖欠,若都督能一并拨付,我家大王感激不尽。”

    后者明显有些小激动地说道。

    “没有,本都督是承包广东海关,承包费在京城直接给了我大爷,如今收的每一锭银子都是姓杨的,既然是我的银子就与广东应解税银无关,既然无关那你们也就不应来找我,愿意要就到京城找我大爷吧!”

    杨信说道。

    “杨都督,吴方伯说由您支付。”

    后者立刻急了,情绪激动地喊道。

    “吴中伟说的与我何干?”

    杨信说道。

    “他说是您侄子承诺的。”

    那人高喊着。

    “你承诺过吗?”

    杨信问杨寰。

    “没有,从无此事!”

    杨寰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看,我侄子从没这样承诺过!”

    杨信说道。

    “杨都督,在下从桂林跑到广州,又从广州跑到此处,你们一个推一个,是拿我们靖江王府当猴耍吗?须知我们大王也是天潢贵胄,岂容如此欺辱,今日都督若不能给在下一个说法,在下只好回去禀报大王,那时候就是大王直接上奏陛下了。”

    那人怒道。

    “来,来!”

    杨信一脸和蔼地对他说道。

    那人昂然地走到他身旁,然后杨信就像老朋友一样揽着他。

    “这广东海关是我花四十万两承包的,我自己掏四十万两给内库,然后养着这一大帮子,上万口人衣食也是我的,工钱由我发,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为这件事掏了五十万了,而收入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两。若这一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在这里收六十万,我才能勉强回本,如果收不到也没人给我补,这里接下来收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我的。

    你们来找我要银子?

    你们要的这都是我的血汗钱啊!”

    杨都督很煽情地吼叫着。

    当然,他纯属扯淡,他至今一两银子承包费也没给,至于舰队是葛沽水师营的正规水师,他也就花了点饭钱。

    “杨都督,在下不管这些,在下奉命前来领银子,广西藩库给我们的还缺着两万两,这两万两由广东解京税银拨付,广东海关税收是解京税银,我们的银子从这里面拨付,往年一向都是如此,这是规矩。都督要么照规矩给银子,要么在下回去禀报大王,只是那时候大王上奏,阁下就不怕一个欺凌宗室的嫌疑?”

    那人傲然说道。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后面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紧接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趴下,然后前面那些家女杀鱼扔出堆积的鱼内脏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尖叫一声。

    然后一头扎进了那堆已经开始堆满苍蝇的鱼内脏……

    “好好跟你说个话你不听,非得逼着爷发飙!”

    杨都督一脸无语地说道。

第三一九章 澳门女主

    “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看着恍如遭受某种摧残般,号哭着离开的靖江王府属官,杨寰一脸鄙视地说道。

    “天高皇帝远,还不知道咱们是什么人。”

    杨信说道。

    实际上这个属官是故意的。

    大明朝的这些藩王也就能吓唬人,实际上一点威胁没有,上次他把楚王府的那家伙船轰沉,没过俩月楚王给他送了一万两。

    这时候宗室就这样,基本上属于大明食物链底层,虽然不能说最底层,但面对文官和内官,还真就一点脾气没有,以他目前的凶名,一个王府属官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懂,应该是有人授意他,激怒他然后挑动靖江王和他的矛盾。

    这些王府属官身份低微……

    虽然这样说有点过分。

    但在官场这个食物链中他们就是渣渣。

    而且是一群无人问津的渣渣,早期王府属官的确和其他官员差不多,甚至还有升迁到尚书级别的,但现在就是一群几十年考不中的老举人,还有因为小罪被免了的知县又觉得撵回家太可怜的。现在没有进士出身做这个的,而且真正有门路的举人也没有做这个的,因为这些王府属官永远不会升迁,理论上可以,但吏部却有这样的不成文规矩。

    王府属官就是做到致仕。

    而且藩王有罪首先还会严惩他们。

    一个官场食物链最底层的渣渣,挑衅一个最顶层的猛兽,这里面要没有隐藏的东西那才见鬼呢!

    “不管他们!”

    杨信说道。

    “去,把香山知县放出来!”

    他紧接着说道。

    杨寰赶紧去把知县拎出来。

    可怜的知县被关了这么久,一没人审问二没人搭理,就每天啃几个混着野菜的米糠团子,整个人都憔悴了,被拎过来后趴在地上哭的成了个泪人。

    “你们怎能这样对待嫌犯呢,快给林县尊端碗鱼糜!”

    杨信义正言辞地怒斥手下。

    杨寰赶紧招呼一声,旁边一个家女端着一碗吃剩的鱼糜过来。

    林知县就恍如饿虎扑食般扑过去,双手夺过碗一头扎进了这个很大的粗瓷大碗……

    “慢点吃,不要急!”

    杨信拍着他肩膀说。

    双手端着大碗蹲在地上的林知县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根鱼刺,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僵住了。

    “杨都督,下官冤枉啊!”

    他委屈地哭嚎着。

    “别哭,别哭,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们已经查清楚了,那些对你的诬陷都是捕风捉影的,你是清白的,你的冤情已经查清楚了。”

    杨信说道。

    林县尊终于控制不住又哭了。

    沉冤得雪的煽情场面最终还是过去,那些家女清理出一张桌子,然后给他们摆上几个小马扎,用同样的粗瓷大碗端来茶水,今年才刚到任的香山知县林震元恍如隔世般坐在那里看着女工杀鱼。

    这些家女都是常年做这个的,在配上专用的杀鱼刀之后,一个个手法极其干净利落,一条鱼拿过来几乎眨眼间连头带内脏清理干净,然后扔进旁边清洗的水槽。几个不同的水槽分别进行清洗,最终扔进装满浓盐水的大桶泡着等候进一步加工,看着那一个个锋利的小刀对鱼进行斩首开膛,林知县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忧伤……

    “林县尊是福建人?”

    杨信笑眯眯地问道。

    “下,下官莆田人,万历三十七年举人。”

    林震元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记得刑部有个莆田籍的员外郎叫林咨益,与林县尊是否同族?”

    杨信问道。

    “正是下官堂兄。”

    林震元说道。

    “这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不是外人嘛,快,赶紧给林兄换好茶,这种粗劣茶水哪是招待林兄的。”

    杨信说道。

    林震元毫不犹豫地起身,直接趴在了他脚下。

    “杨都督,您就开恩放过下官吧,您要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

    林知县哭嚎着。

    “其实也没别的事情需要劳烦林兄,就是兄弟见此地风景颇佳,故此想买下来作为一处别业,不过这种事情还得林兄处理。”

    杨信扶起他说道。

    “都督是说濠镜?”

    林知县疑惑地说。

    “对。”

    杨信说道。

    “可这里是夷人居住啊?”

    林知县说道。

    “对呀,但夷人只是租住啊,他们又没有这土地所有权,他们居住并不妨碍我将这块地买下来,至于他们每年五百两的租金,那个我就索性直接以一百年的租金买下来,以后这片地作为杨某的私产。”

    杨信说道。

    把澳门这片地买下来,他立刻将租金提高十倍,而且以后还可以在这里搞房地产开发,逼迫以后来这里的外国人租房,不只是葡萄牙人,现在只不过葡萄牙人不让其他国家商人来居住而已,但他买下澳门之后,其他国家商人也可以来居住,只不过还得租他的房。什么商铺,仓库,包括喝水也得给他交费,当然,这种事情不能是他自己的,得回去跟他大爷分,五五开呗,租金一人一半,而且不但是澳门,其他几个开放的港口也是如此。

    港口开放不代表允许外国人居住。

    只是准他们贸易。

    为了能够让他们有一块歇脚之地,可以给他们划定一块类似澳门这样租住的区域,然后跟他大爷研究好哪几块地方,杨信提前去买下来,他大爷再批准这块地方剩下就是杨信去收租了。

    不能是澳门这样当地官员收租。

    那些官员有的是手段中饱私囊,就像澳门这样五百两明显太低。

    一年五万两都可以,反正葡萄牙人也没得选择。

    这样保守估计,一年光租金之类就可以收入十几万,而且以后看人多更繁荣了无非就是加租呗。

    不得不说杨都督对外国友人太不友好了。

    为了能从他们身上尽可能多的扒皮,那简直就可以说不择手段。

    不过……

    “都督,要说这银子无足挂齿,随便给一些就行,可都督要买这地仍旧有些麻烦。”

    林震元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

    杨信的目光立刻变了。

    “都,都,都督,下官没别的意思,只是咱们大明土地不是随意买卖,都督籍在北京锦衣卫,是不能在这里买地的,任何官员都不得在本籍外购置任何地产或者房产,哪怕民间也只能是买本籍的。想买外地的土地只能寄籍或者落籍,否则买了也不算数,太祖时候甚至不能出都,本都以内土地才能买卖,外都的土地就不能买了,后来实在行不通才出都,但到本籍以外仍旧是不行的。”

    林震元赶紧解释。

    杨信明白了,也就是说他受户籍的限制。

    之前他在凤阳和天津没遭遇这个问题,只是因为那些地是卫籍,而且是赐田性质的,这里没有赐田,那就只能按照法律,最终作为一个官员,他一不可能跨籍买地,二不可能落籍或者寄籍这里。

    他也是军户。

    他也没有自己改变户籍的权力。

    “办法肯定有吧?”

    杨信说道。

    “办法是有,濠镜这片地在县里就是无主荒地,过去海盗盘踞,后来夷人过来租给他们,但地还是荒地,故此可以依照招募流民垦荒的方式,都督找一个身边的人,让他来此垦荒并落籍香山县,那么下官就可以给他造册。只要造起册来这块地就是他的了,太祖制度,新开荒地永不起课,不过其实后来都收,但这个只要登记成芦地就可以了,无非就那一点想来都督也不在乎。”

    林震元说道。

    “那之前租给夷人的问题呢?”

    杨信疑惑地问。

    “那个不值一提,就是口头上准他们住而已,一没立契二没造册,就跟荒地一个样子,他们盖房子也是下官过来准了才盖,可准也是口头准,又没给他们房契,您就是给他们平了他们都没处说理。”

    林震元说道。

    “女人可以吗?”

    杨信说道。

    “入您家的籍了吗?”

    林震元说道。

    “没有,河间任丘商籍。”

    杨信说道。

    “那就好办了,商籍最简单了,寄籍也行落籍也行,原籍开出路引,拿到下官那里就行,不过还有一条,如果是女人的话,她得是单独的女户,否则她的籍仍旧在其父兄那里,除非她爹一起落籍。而大明女户除了朝廷一些特别的,寻常女户其实是寡妇,剩下也就是死了父母的独女,不过寡妇再嫁田产由前夫家同意才能带着。”

    林震元说道。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杨信偷偷把黄英变成寡妇再嫁,回京之后她会挠杨都督啊。

    操作倒是不值一提,去任丘县衙给她虚构一个绝户的前夫,然后她就可以作为无儿无女的寡妇变成一个户籍上女户,并且落籍到香山县,在林知县招募流民垦荒的善政支持下,来开垦澳门这片荒地,再以澳门女主的身份嫁给自己。

    做妾。

    应该可以,只要以后把这里继续算她的就行。

    唯一的问题是澳门女主哪天不高兴,有可能带着澳门这片土地另外找个男人……

    好吧,这个问题可以忽略,毕竟像杨都督这样强悍的男人没有第二个了。

    (今天还是两章)

第三二零章 殖民大业的起步

    可怜的林知县就这样在杨信的淫威下,选择了同流合污或者说甘为走狗……

    他又能怎么样?

    他也很无奈呀!

    他就一个举人出身的七品知县,面对这种权倾天下的奸臣,不同流合污难道继续去啃那糠团子?他可不想再过那噩梦一样的日子,他一个香山知县又跑不了,也不是广州那些大员们隔着远,可以在杨信的魔爪外表现傲娇。

    既然无法抗拒,那就索性闭上眼享受吧!

    反正阉党目前看还是很有前途。

    总之他沉冤得雪,重新回到香山县衙。

    然后他紧接着对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联合发出的严控走私命令,恍如强项令般严辞驳回,在杨都督已经以总理广东海关身份发出新税法后,无论粮食还是其他商品向澳门的销售,都已经成为了合法的贸易。

    既然是合法那还严控个屁!

    两司发出的这个命令完全就是莫名其妙。

    林知县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会执行这样的命令。

    就在同时香山以外各地士绅同样对此阳奉阴违,一个个当着地方官员的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一粒米进澳门,但就在同时白艚船继续蜂拥向澳门,就连福建的白艚船都加入。至于沿海的驻军更视若无睹,哪怕南海卫,广海卫,碣石卫甚至虎头关,等等沿海卫所体系的明军,也同样无视自己防区的所谓走私,话说杨信手中尚方宝剑要斩文官的确不行,可砍他们的脑袋就一句话啊。

    甚至这些卫所军官干脆加入贸易。

    他们也不会傻到看着银子不赚,以前的确也可以捞一点,但作为官场食物链的最底层,他们能捞的很有限,毕竟权力在文官手中,他们顶多也就是跟着喝口汤而已。杨信的确让他们连汤也喝不到,但问题是杨信把吃肉的机会也摆在他们面前,原本广东卫所上下就都参与走私,如今干脆光明正大地干,反正杨信对他们还是很给面子的……

    澳门总督沿海军务,兼总理广东海关衙门,春天的暖风中杨信伴着海风阵阵和几个被叫来的将领喝酒赏海景。

    “严兄也是辽东出来的吧?”

    杨信说道。

    “回都督,末将之前是辽东都司。”

    广东掌印都司严一魁陪着笑脸说道。

    “我说怎么像是在哪里听过严兄之名,至于方参将是武状元吧?”

    杨信对另一个将领说道。

    “回都督,末将万历四十六年武举第一。”

    海防参将方仪凤赶紧回答。

    “那就是武状元了,回头我向陛下上奏,以后咱们武举也得殿试,他们文科举殿试出状元,咱们武举也得有武状元,总不能咱们武举就低他们一头吧?”

    杨信说道。

    “都督英明!”

    潮州副总兵俞咨皋激动地说道。

    “俞兄,杨某真心佩服的人不多,令尊武襄公算一个!”

    杨信说道。

    好吧,俞副总兵他爹是俞大猷。

    至于本事……

    这个肯定和他爹有不小差距,再说他爹都死四十多年了,俞副总兵其实都一把年纪了,总之俞副总兵原本历史上是被海盗殴打,兵败逃跑后被砍头的,而殴打他的那个海盗此刻正在三十米外跟税吏研究他的税收过重问题。

    好吧,他是被郑芝龙打败的。

    “诸位,咱们都是一家人,杨某对自家兄弟如何,想来你们也知道,但凡和杨某做朋友的,目前无一不是平步青云。

    比如张神武,原本只是戴罪之身,如今已经是援朝军参将了。

    比如曹文诏,三年由小旗到总兵。

    比如戚金,蹉跎一辈子,跟着杨某后直接节制一方。

    我这个人很简单的,谁把我当兄弟我就把谁当兄弟,我把谁当兄弟那就跟谁有福同享,银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又不缺银子,我来广东也不是为了银子,我掏四十万承包广东海关,又花几十万养活这些战舰和缉私队,只是为了给陛下解决广州海关的问题。

    你们都很清楚这里一年进来多少银子。

    同样你们也很清楚这些银子都去哪儿了。

    一边朝廷没钱九边的兄弟们受苦,一边是那些文官和士绅捞的金山银山,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说海外贸易是块饼,那么这块饼他们分的太多,这肯定不行。必须得重新分,分的更公平,海关包税就是这个目的,我们要的不多,就才四十万而已,我认为这个数额已经很低,至少相对于文官和地方士绅得到的已经很低了。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我来。

    如果之前广东有人出来包这个海关,那我根本不会来广东。

    但他们太贪心。

    他们连四十万都舍不得给我们。

    既然他们连四十万都舍不得给我们,那我就只能亲自来拿,可我既然来了那么拿的就不是四十万了,我包了一年的广东海关,如果明年还没有人包,那我就继续包下去,直到这个本地包税的人出来,我不怕和他们玩十年,如果我真在海关一年捞个百多万,那还不一定舍得走呢。

    至于诸位,我知道诸位多多少少都受到一些波及……”

    杨信说道。

    “都督言重了,都督为陛下不惜破家,我等一点小事无足挂齿。”

    俞咨皋赶紧说道。

    其他几个也纷纷表示他们毫不在意。

    “但我在意啊!”

    杨信说道。

    “我觉得兄弟们属于池鱼之殃,故此我得给诸位兄弟做出一点补偿,我想邀请诸位,共同组建一家商号专门跑南洋的贸易,我正在建造一种新式帆船,速度更快,而且更适宜抢风航行避开贸易季节限制,可以一年在任何季节南下或者返回,这样就可以赚大钱了。

    但我觉得有这样的好事可以与诸位分享。

    不仅仅是诸位。

    广东这些卫所的将领都可以加入。

    知道红毛人是怎么来东方吗?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个投资者合股,共同组成一家商号,这家商号不但可以贸易,而且可以养着自己的舰队,在海外占领那些小国,抢掠他们的国库,抓他们的人当奴隶贩卖,甚至自己在海外建立堡垒。既然他们可以做,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也可以组成这样的商号,我去找陛下要许可,陛下许可我们在海外讨伐不臣。

    大不了我们向陛下贡献一部分收入。”

    他紧接着说道。

    这时候大明与南洋的贸易很简单,就是冬天南下,夏天北上,一年可以跑一个来回,无论大明的硬帆船还是欧洲的软帆船,都是是遵循这个原则,因为商船对风向要求太高,虽然不能说逆风无法航行,但效率非常低,可以说没有航行的意义。但他的纵帆船可以避开这个限制,这样他就不用非得限制在一年跑一个来回了,尤其是去巴达维亚的,从广州一年两个来回毫无压力,葡萄牙人从果阿都能一年一个来回。

    然后就可以开启大明的殖民时代。

    但他自己肯定不行。

    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愿意往外跑的人手,他手下这些船员走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但广东本地卫所有的是人。

    尤其是俞咨皋部下,他这个潮州副总兵实际上就是南澳岛那个,而这个家伙本身就是搞走私的,而且和李旦关系密切,他有个算是黑手套的合作者就是李旦的把兄弟许心素,虽然这时候许心素并没真正成为他手下,但至少也已经是合作者。

    明朝沿海驻军走私同样严重。

    甚至还有扮演海盗袭扰朝鲜的……

    好吧,这是真的。

    浙江水师战舰在总兵指使下,假扮海盗袭扰朝鲜,而当时处置这件事的就是旁边的掌印都司严一魁。

    但这些明军走私危害不大。

    因为他们之所以走私,只是因为无法用别的办法分蛋糕,如果有合法贸易的权力他们何必冒这个险,广东沿海走私都是被逼出来的,是因为每年船引数量有限又控制在文官手中。而和葡萄牙人贸易是三十六行和市舶司垄断,别人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葡萄牙商船到澳门,完成抽分后把他们需要的货物清单报给市舶司同时把银子送到市舶司,市舶司叫来三十六行根据各自行业领银子给货,外人想插手也不可能。

    尤其是军队。

    文官不会把这种好事便宜他们的。

    那他们就只能利用自己权力走私,而且是从上到下的走私,哨官,把总,守备们全都参与。

    杨信的确可以震慑他们。

    他手中尚方宝剑和他杀神的凶名还管用。

    但却没必要把他们逼到敌人中,相反应该引导他们,把他们的优势利用起来变成真正的海上开拓集团,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值得肯定,俞咨皋的确没打过郑芝龙兵败逃跑被斩首,但他却是澎湖之战的主力,是他把荷兰人打出澎湖的。而方仪凤后来战死在与荷兰人交战中,应该说明朝这些海防将领走私归走私,在恪尽职守方面还是值得肯定。

    所以杨信更愿意改造他们,尤其是这种与文官恶斗的时候,不能把他们逼到敌对的行列中。

第三二一章 广州民变

    几个将领们面面相觑。

    “都督之意是?”

    游击陈九德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也是名门之后,他爹就是援朝时候的水师统帅陈,露梁海战的明朝联军最高指挥官,陈九德原本历史上这时候应该率领广东援辽军北上,顺便还参加了对徐鸿儒的作战。

    他们的红夷大炮令朝廷官员印象深刻。

    不过现在辽东不需要他们,他只好老老实实在广东当游击。

    “我的意思很简单,首先广东守备以上将领,诸位给我单独列一个名单,其次各卫镇抚使以上军官,诸位也给我列一个名单,然后我在京城组建一个南洋公司,由陛下授权在南洋拥有讨伐不臣,并且为大明开拓疆土之权,并仿效红毛人的做法,在大明公开募集股票。

    也就是做一些类似会票的股票,一张股票多少银子,谁买这种股票回去以后每年年底可以以此根据公司收益分红。

    赔钱肯定就不分了。

    但赚了钱就可以分红,赚的越多分的越多。

    不过公开募集只是个意思,很难说有几个人会买,故此第一批募股实际上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我会把部分股票赠送给名单上诸位,根据官职不同数量也各不相同,另外再拿出一部分作为陛下的投资。不过不是白送,诸位的股票算是我借给诸位银子购买,以后从南洋公司收益里扣除,当然,要是没有收益也就不用扣除了。

    然后诸位提供人。

    熟悉南洋贸易的人,懂南洋航线的人,能够在南洋作战的人,总之把这些人给我,而我负责提供这种新式帆船。

    接下来他们进行一年的训练。

    等训练差不多就可以南下了,先进行贸易,看哪些地方适合下手,比如说看看哪个番邦有钱,然后就可以去揍他们,逼着他们向大明称臣纳贡,同时要他们向咱们缴纳赔款,毕竟咱们揍他们也是要花钱的,这钱必须得他们出才行。他们掏赔款的同时,再逼他们跟咱们签协议,以后无论卖什么买什么,都必须得找咱们,尤其是香料之类的,敢卖给别人小心咱们再去揍他。

    不要觉得这样不好。

    荷兰人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爪哇那些土人敢把香料卖给别人,荷兰人会直接打过去灭门的。”

    杨信说道。

    那些将领们迅速清醒过来。

    这哪是什么贸易公司,完全就是一个海盗集团嘛!

    不过……

    “这倒是颇有前途。”

    俞咨皋很有兴趣地说道。

    “要说人倒也不缺,谁家还没有几个懂这些的家奴,只是这样做就难免和那些泰西蛮夷起冲突了,如今红毛人和佛郎机人就在为此打仗,咱们要过去就免不了与他们打仗了。”

    陈九德说道。

    “那就打呗,令尊威震露梁,难道陈兄还怕这个?

    更何况咱们是大明皇帝恩准的贸易公司,他们敢打咱们那就是与大明皇帝开战。

    佛郎机人敢打?

    那就驱逐出澳门,以后别在这里住了。

    红毛人敢打咱们,那大明水师封锁台湾海峡,以后他们也别去倭国了。

    这东方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要他们怎样他们就得怎样,咱们也不是抢他们占领的地盘,南洋那些还没被他们占据的地方有的是,咱们去这些地方,他们有什么资格管?南洋如今的确是他们说了算,但咱们要去分一杯羹他们也得忍着,不忍就让他们以后什么生意都做不成。”

    杨信说道。

    “咱们的水师?”

    俞咨皋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的意思是,咱们的水师目前是什么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诸位觉得我那些战舰如何?”

    杨信说道。

    “都督船坚炮利!”

    俞咨皋说道。

    他就是混了一辈子海防的,一看就知道杨信的战舰不好打。

    这些船丝毫不输于佛郎机人和红毛人的战舰。

    “以后水师全换这个,我在天津的造船厂今年能造几十艘,铸炮厂也能铸造出足够的铁炮,陛下很快就会下旨,以后闽粤浙及登莱,水师的旧式战舰全部逐步淘汰,海防以这种巡洋舰为主,另外单独建造泰西式主力舰,要带超过五十尊重炮的,最小的也得和我那些最大的一样。”

    杨信说道。

    这倒是真的。

    毕竟他这种巡洋舰的价值已经展现。

    而且天启本人也一直对大型战列舰充满渴望,要不是杨信拦着,皇帝陛下都想直接造胜利号了,不过造胜利号的确纯属好大喜功,但建造一批三级舰还是很有必要的,只要有十艘双层火炮的战列舰,基本上亚洲的这些欧洲殖民者就全都老实了。这时候欧洲也没有太大的,海上君王号还早呢,就连瓦萨号这时候都才刚刚开始建造,无论英国人还是荷兰人,最大也就是四五十门炮的,目前英国已经建成最强的也就是皇太子号,同样没超过六十门炮,后来改装才增加的九十门但紧接着被荷兰人俘虏了。

    而且这些镇国之宝也不可能为此从欧洲跑到东方来。

    五十门炮的战列舰足够镇压东方。

    一帮将领很是兴奋地面面相觑,作为将领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水师的扩充代表着皇帝对海上的重视,而皇帝对海上的重视,代表着他们这些长期远离权力核心的将领地位提升……

    当然,主要是银子更多。

    一支强大舰队的组建,战舰建造,以后的维护,统统都是这些将领们的一个个钱袋子。

    “叔父!”

    这时候杨寰突然走进来。

    “何事?”

    杨信说道。

    “广州民变,数万百姓抗议米价上涨!”

    杨寰说道。

    “呃,他们抗议米价上涨,那就该地方官员平易米价啊,广州府,布政使司都是干什么的,朝廷给他们俸禄难道是让他们尸位素餐的?”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回叔父,他们说都是因为咱们在这里大量收购大米,才导致了广州米价暴涨的。”

    杨寰说道。

    “简直莫名其妙!”

    杨信怒斥道。

    “对,都督不过几千人驻扎澳门,如何会使广州米价上涨,更何况都督这边都是打鱼自给,那大米才吃几个?这些刁民就是胡闹,明明是奸商囤积居奇才使得米价上涨,广州府不打击奸商,却诬陷都督,简直是无理取闹。”

    俞咨皋义愤地说道。

    话说往这边运大米的他可是也有份。

    “广州奸商囤积居奇很严重吗?”

    杨信说道。

    “这些奸商什么做不出来,平常哪怕没有都督在,这广州城的粮价也是时常暴涨的。别说是百姓了,就是兄弟手下官兵都深受其害,毕竟军饷是不变的,粮价一涨他们就得挨饿,甚至还有饿极了不得不抢民间粮食的。都督是从辽东回来的,想来也知道这些,其实不只是辽东兄弟们挨饿,就是广东官兵也时常要挨饿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些囤积居奇的奸商们。”

    严一魁说道。

    实际上广东官兵抢粮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而且都是普通士兵,抢的数量通常也不会太多,说白了就是吃不饱饭,在军官纵容下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明朝后期军饷折银是一个很大的弊端。

    这的确简化了朝廷的运输负担,但却让士兵的温饱控制在奸商手中,而指望后者管什么大局就纯属扯淡了,他们只会想方设法从士兵手中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个铜钱,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对他们来说是最基本操作。而士兵的不满很容易转移到朝廷头上,在他们看来是自己军饷太低而不是粮食太贵,最终在江浙哪怕歉收之年也很难涨到一两的米,到了辽东就五两起步。

    是粮食运输艰难吗?

    那就纯属笑话了,一船一千石大米从浙江运到辽东,走黑水洋的台湾暖流航线只需要半个月而已,海运损失率也就百分几,这样还能涨超过五倍,最终全都被中间环节捞去。

    广州也一样。

    辽东的奸商能做的,这里的当然不会更有节操。

    当然,这个奸商不只是商人,哪个粮商不是地方上真正的世家豪门?

    “还有这种事情?”

    杨都督拍案而起。

    “命令第二营集合,码头上六艘战舰准备,本都督倒要看看,这广州米价究竟是因为本都督到来而上涨还是奸商囤积居奇而上涨。”

    他紧接着喝道。

    俞咨皋等人互相看着,露出很有深意的笑容。

    很显然这个结果就是他们想要的,这些天陈邦瞻虽然没什么动作,但吴中伟这些人却多次对他们进行威胁,试图逼迫他们配合文官对杨信的打击,甚至还动用了巡按御史王尊德这把很有威慑力的铡刀。如果杨信不闹一场,给这些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这些说不定还真就撑不住,别的不说,光王尊德一道弹劾就能让他们罢官下狱。

    但杨都督发飙就好办了。

    紧接着外面一个步兵营集合,甚至额外配上一个炮队,而码头上回来休整的六艘战舰也做好准备,杨都督带着一个步兵营和炮队,迅速完成登船然后起锚扬帆,乘着开始涨潮的海水,在潮水推动下直发广州……

第三二二章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第二天,广州。

    “能睹此景,也不枉我冒险海道返乡了。”

    一处酒楼的窗口,刚刚返回的举人李觉斯端着酒杯一脸激动。

    窗口下面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数万补丁摞补丁的贫民堵在府衙门前,挥舞着拳头愤怒的吼叫着,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穷秀才,一个个抱着孔夫子牌位带着满脸正气喷着口水。

    他们前方是焦头烂额的知府。

    只是广州知府程光阳那微弱的声音,完全淹没在百姓愤怒的吼声中。

    突然间暴涨了四成的米价,在这座已经晋级世界上最大工商业基地之一的城市迅速掀起一场风暴,早就已经习惯了喊出自己不满的大明市民阶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早就习惯了的方式。一处处工厂,商号,码头,那些几乎可以说家无隔夜粮的贫民,在某些人带领下堵了府衙,要求知府出来做出解释……

    这是第二天了。

    昨天规模还小点,但今天随着更多市民加入,已经可以用声势浩大来形容。

    好吧,这并不夸张!

    大明没有对市民阶层武力镇压的习惯。

    这座城市没有咱大清的广州将军和八旗军的刀枪,所以原本历史上两年后因为同样问题,遭到市民们狂殴的程知府,只好提前面对市民的愤怒。

    好在暂时还没人打他。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福建晋江籍的程知府也只能擦着脸上的汗劝说……

    “父老乡亲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买不起粮食都是因为杨信,米都被这个奸臣卖给鬼佬了!”

    李觉斯吼叫着。

    下面的贫民纷纷抬起头,然后瞬间一片咒骂杨信的怒吼。

    “痛快!”

    落第举子李觉斯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顺手把酒杯扔出去紧接着转回身,仿佛那杯子已经落在杨信脸上把这个奸臣砸得满脸开花一样。

    “这下子北人可以满意了!”

    同席一个老文士看着手中邸抄,带着一脸冷笑说道。

    殿试结束了。

    这一科状元是北直隶故城人张天锡。

    至于榜眼倒是浙江遂安县人方逢年,但探花是山东蒙阴人秦士桢,北方几乎可以说破天荒出现一回两个一甲,而就在北方各地士绅欢庆时候,则是南方士绅的怒火。因为会试的前三名是文震孟,傅冠和陈仁锡,但他们三人却被六艺考核阻挡在了三甲,连殿试资格都没获得,倒是此前骑射第一的卢象升,位列二甲第十名,但如果以会试成绩算,他只能排到三十以外。

    南方举子惨败啊!

    罪魁祸首就是杨信和他的六艺考核。

    如果不是六艺考核,这一科状元几乎可以确定是文震孟的,同样这一科一甲也全都是南方人,甚至就连二甲都会一多半南方人。

    但现在,二甲南方人的数量不足一半。

    一大堆原本会试排名靠后的北方人,因为在前面的南方举子六艺考核不合格而在殿试中得以进入二甲,同样因为骑射和算术考核前十自动进入三甲,北方进士数量比上一科多出十几个,辽东破天荒的出现三名进士。

    这都是杨信搞出来的。

    “这个奸贼,我与他不共戴天,若非六艺考核不过,我又何至于连会试都不过!”

    李觉斯怒道。

    他其实连会试都没过,但他认为这是六艺考核不过,最终影响他心情临场发挥不好导致的。

    “玉嵛公,您就继续蛰伏,坐视这些奸臣肆意妄为?”

    同样失败而归的举子梁士济说道。

    “奸佞满朝,老夫羞与同列。”

    那老文士说道。

    这是去年辞官的前太子洗马黄士俊。

    他和左光斗等人关系密切,左光斗入狱后东林党和阉党持续恶斗,他作为一个广东人并非东林党核心,但因为和左光斗的私交被裹挟里面,只能一次次跟着东林党共同进退。但后来越看情况越不妙,东林党明显要撑不住,可不跟着又会影响感情,或者也可以说影响利益,所以很聪明地选择傲娇一下,以不屑于和奸臣同列为借口辞官回家……

    反正他就是个太子洗马。

    虽然有入阁的可能,但他都五十多了估计也没戏。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躲开,原本历史上他也在阉党与东林党战斗的最关键时刻以礼部侍郎这样临阵脱逃,但却因此博得一个清名,保持住了忠臣形象,等到崇祯上台立刻召回。然后这一招被他玩的炉火纯青,一到朝廷斗争激烈时候就立刻跑路,最终从天启朝开始大明二十多年党争白热化,这个老家伙全是以这种方式躲开,就这样一直活到八十多降清。

    甚至始终保持好名声。

    可怜的崇祯还以为他居官清廉怕没钱回家,辞职时候还给路费呢!

    也不知道崇祯地下有知,知道他还有座广东四大名园之一的清晖园,皇帝陛下有没有掀棺材板的冲动。

    “玉嵛公真是晚辈楷模!”

    李觉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本历史他是下一科的进士。

    他在崇祯朝做到刑部尚书,固守滁州阻挡高迎祥和张献忠,广州沦陷张家玉起兵抗清,在他家门外哭求三天向他借粮,结果他丝毫不为所动,后来愤怒的义军干脆不顾张家玉阻拦抄了他家。

    而他则挖张家玉祖坟毁其家庙以报复。

    甚至清军找到张家玉遗体时候还是他去验明正身。

    而黄士俊端着酒杯表情毫无波动,尽管他其实听出李觉斯的不满,不过他这种人都是好脾气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恍如浪涛撞上岩石般,外面传来一片更猛烈的喧哗,李觉斯急忙再次探出头去……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他亢奋地喊道。

    这下子连黄士俊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探出头去。

    外面那些愤怒的百姓终于失控,一下子冲开衙役的拦截,直接撞向了程知府,被吓坏的程知府惊恐地往大门里面逃,后面百姓汹涌向前追打,其中一个顺手夺过一个穷秀才手中孔夫子牌位,照着程知府砸过去然后正中他脑袋。

    程光阳官帽立刻落下。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捡了,程知府捂着脑袋冲进大门,那些衙役赶紧撤进去在一片乱石纷飞中混乱地关门,终于抢在百姓到达前关上府衙,但外面数万愤怒的百姓依然堵在外面,还有人直接朝里面扔石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三司和察院都没有人出来干涉,倒是大批卫所兵堵在这些衙门大门外,甚至还架起来鹿角之类阻挡百姓骚扰。

    “这不行,这很容易被杨信利用,得去找吴方伯想法阻止。”

    李觉斯说道。

    他可是在京城听说了太多杨信的套路,说完他就要往外走,但却被黄士俊直接拉住了。

    李觉斯疑惑地看着他。

    “你觉得去年收成如何?”

    黄士俊神神秘秘地说道。

    “听说尚可。”

    李觉斯说道。

    “那往常此般年景可曾有过此等乱子?”

    黄士俊说道。

    “不是说杨贼带着人到澳门,让原本运到广州的大米减少吗?”

    李觉斯说道。

    “他总共加起来一万人,最近还在那里一船船捕鱼,昨日还有回来的船带着那里产的鱼糜至此出售,那你觉得他会造成广州缺粮?有些人想赶他走,但却不敢公然与他斗,那就只好让百姓当炮灰,可要让百姓当炮灰,这首先得让百姓恨他才行,闹吧,就是要这些百姓闹的。”

    黄士俊笑着说道。

    李觉斯毫不犹豫地再次扑到窗口。

    “父老乡亲们,你们在这里堵着有何用?都是杨信害得你们,那杨信把你们的粮食都抢走,你们不去找他,在这里堵府衙有何用?那杨信就在濠镜,他把运到广州的粮食都抢去了,他让你们饿肚子,那你们还等什么,出去坐上船到濠镜去,把他们赶出广东,让他们滚回北方去!走啊,别让这些外省人欺负咱们广东人!”

    他高喊着。

    下面的人们纷纷看着他。

    “对,去濠镜把这些外省人赶出去!”

    人群中有人高喊。

    “走啊,抄家伙出城,去把那奸臣赶出广东!”

    另外一个声音高喊。

    “走啊!”

    “抄家伙!”

    ……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再次汇成激荡的浪涛。

    然后就变成所有人的吼声,与此同时堵在府衙门前的人群开始转向,汹涌的洪流开始重新涌动。

    “看看吧,这就是刁民,话说他们懂什么?一群蠢货而已,咱们喊几句他们就信了,这就是民意,咱们想怎么操纵就怎么操纵,话说那杨贼在北方惯会玩这一套,一次次驱使刁民对付士绅,如今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办,咱们如今就用刁民来对付他!”

    李觉斯得意地张开折扇说道。

    蓦然间天空中一道刺耳的呼啸,他带着凝固的得意转过头,愕然地看着一道烟迹划过蓝色天空,紧接着在广州上空炸开,红色的烟雾在一片蓝色中分外醒目,下一刻天空中爆炸声传来,而伴随天空中的爆炸声,大炮开火的声音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大东门,是大东门!”

    梁士济惊叫道。

第三二三章 嗨,请问你们幸福吗?

    大东门。

    “再打一炮!”

    杨信跷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在一顶青罗伞盖下,一边吹着杯中茶水一边说道。

    “开火!”

    杨寰狐假虎威地喊道。

    他们旁边两门大炮骤然喷出火焰。

    实际上重量两斤半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瞬间击中前方紧闭的城门,而城门上此前已经有了两个窟窿,这两枚炮弹正打在中间,伴随包铁的城门上两个窟窿出现,大门立刻向后推开一道很宽的缝隙。

    门洞前一队士兵立刻进入,迅速推开了实际上是瓮城的城门。

    而对面的主城门依然关闭,不过城墙上倒是看到人了,一边朝这里挥手一边匆忙跑下去,很显然已经在杨都督的狂暴风格下屈服。

    “这位纪大帅很不给面子啊!”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广东总兵纪元宪始终也没见他,之前邀请人家也婉拒,很显然是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的。

    这个总兵是镇守总兵,可以称呼为大帅了。

    广东目前算是俩总兵,一个镇守总兵,一个实际防区跨闽粤两省的漳潮副总兵驻扎南澳岛,也就是俞咨皋,但这个总兵和副总兵之间没有隶属关系,实际上就是个主防和协防而已,总兵是镇守总兵,副总兵自己一块防区协防。原本广东甚至没有总兵,和广西由一个总兵统辖,而且这个总兵还驻梧州,然后两广各一个副总兵。

    嘉靖晚期才分设总兵。

    明朝在两广主要作战目标其实是大藤峡。

    也就是粤桂之间山区的那些山民,这些山民时不时造反,而且这种造反持续很长时间,严重影响西江水运的畅通,所以才设立总兵镇守梧州,甚至最初两广总督都驻扎在梧州,加上一个太监总镇,三总同时坐镇梧州对付山民,后来山民老实了,但沿海倭寇和欧洲殖民者接踵而至,于是海防又成了重中之重。

    “回叔父,纪元宪是池州人,隆庆年间武进士出身,之后跟随戚武毅,这些年一直在两广,挂平蛮将军印,以都督佥事镇守广东。”

    杨寰说道。

    杨都督很有阉党风采地冷哼一声。

    杨寰赶紧招呼一声,然后周围十六个轿夫迅速抬起杠子,杨信屁股下面的太师椅立刻离地,十六个轿夫迈着整齐步伐,抬着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总督沿海军务,总理广东海关,兼理锦衣卫北镇抚司,提督荡寇军……

    总之就是杨都督昂然向前。

    “末将广东镇守总兵标下坐营游击蔡一中参见都督!”

    就在同时对面大东门主城门打开,一个将领擦着脸上汗,带着一群军官跪倒在城门前迎接杨都督。

    “拖下去!”

    杨信很随意地说道。

    “都督,都督,城内乱民闹事,堵塞了道路,不是末将故意来迟,只是要在城内先为都督驱赶开乱民,求都督明察啊!”

    蔡一中看着走向自己的锦衣卫,然后朝着杨都督哀求。

    杨都督昂然走过。

    他侄子替他扛着尚方宝剑,走到蔡游击面前示意了一下,同时做出一副拔剑的姿态,蔡游击瞬间瘫软在地,然后两个锦衣卫迅速把他按倒拷起来,其他跟随而来的军官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伏两旁……

    “把城门修一下。”

    杨都督端着茶杯对一个迎接的军官说道。

    “末,末将遵命!”

    后者赶紧说道。

    “然后去把你们游击挂起来,就挂在城门正中间,要从城门洞垂下来,就像挂着的一口钟一样,也不用挂太久了,就随随便便挂到你觉得我会满意为止,若是我不能满意的话,就只能由你来替换了。”

    杨都督和颜悦色地说道。

    “末将遵命!”

    那军官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无非就是挂到他离开广州了,这个军官用歉意的目光看着蔡游击。

    适当地表现一下杨都督的威风还是必须的,话说纪元宪无非就是玩不知道他过来,然后关闭城门不让他进的游戏,这样就可以向文官们显示自己清白,这位大帅已经习惯给文官当狗,而且看起来当的颇为愉快,既然这样杨都督就满足他好了。至于纪总兵是戚继光旧部的问题,那个忽略就好了,戚继光最多时候统帅半个大明的野战军呢,他的旧部多了,不过这个纪元宪确实有几分才能,一直就在两广福建三地镇守。

    就这样杨都督昂然进入广州。

    而在他身后是蔡游击冉冉升起的身影,在阳光照耀下恍如一个殉道者。

    “这场面很壮观啊!”

    进入广州城的杨都督,立刻直面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这时候的广州城核心就是现代中山路,这条大道就是东门到西门,而绝大多数官衙全在这条街道北边,然后坐北朝南一字排开,而府衙的位置大概就是这条大街的正中间,数万愤怒的百姓就密密麻麻拥挤在这条大街,而且因为刚才他炮轰城门的声音,都转过头准备走向这边。

    然后双方一下子就这样面对面了。

    一边是仿佛淹没了城市的洪流,一边是杨都督那嚣张的十六抬肩舆,在大东门内宽阔的街道相隔三十米面对面。

    一身大红色蟒袍的杨都督恍如林阿姨版东方不败

    “嗨,你们幸福吗?”

    杨都督举手致意对着前方无数目光说道。

    后者茫然中。

    毕竟这些老百姓都不认识他。

    而且数万的百姓,实际上从这里向前一直绵延出好几里,其他还有大量纯粹就是凑热闹的,实际上这种事情往往多半是凑热闹的,这年头老百姓日子过得都很苦闷,严重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真正抗议的的确是为了大米涨价,但后面多数只是别人闹也跟着闹而已,但在一座目前已经超过百万人口的超级都市,这样的聚集本身就是可怕的,就像火药桶般,随便一点火星就有可能引爆。

    一个不经意的推搡甚至仅仅一句咒骂。

    然后就是一场灾难。

    杨信身旁的杨寰一看这场面脸都白了,仿佛对面不是无数补丁摞补丁的贫民而是一群洪水猛兽。

    “嗨,你们幸福吗?”

    杨信没有丝毫面对危险的觉悟,依然在那里挥手致意。

    “快,保护都督!”

    杨寰毫不犹豫地吼道。

    后面跟随的一个营立刻向前……

    “停下!”

    杨信喝道。

    杨寰疑惑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原地不准动!”

    杨信放下纯属装逼的茶杯,然后拿起同样纯属装逼的鹅毛扇,切换形象如孔明在世般轻摇着。

    这种时候可不能刺激对面,恐慌很容易造成局面失控,杨信倒是不怕这些百姓冲过来把自己踩死,关键是这样很容易酿成踩踏,万一踩死个千把人那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要安抚住的。

    那些士兵只好停下。

    不过这些士兵仍然展现出一股肃杀之气,毕竟整齐划一的队列,那如林的长矛和他们怀抱的火绳枪,气势上完全压倒广州百姓见过的明军,同样也压倒澳门那些偶尔武装起来的葡萄牙人。后者虽然没有军队,但来东方的却有很多萨拉查那样职业佣兵,那些习惯于西班牙方阵作战的佣兵,在武器上倒是和杨信这些荡寇军很像。

    不过佣兵纪律性差太多。

    毕竟这支荡寇军已经是真正纪律化军队。

    那些百姓一个个紧张地看着杨信,看着他背后那如林的长矛。

    “为何没有人回答我呢?我只是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只是在问你们幸福吗?或者说你们的日子过得还好吗?不过我想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好,过得好谁会在这里呢?过得好的是那些官员,地主,富商,人家都在自己的园子里,听着曲看着舞姬跳舞,喝着美酒吃着山珍海味。

    而你们呢?

    你们只能在码头当苦力,扛着一百多斤的麻袋,在烈日下晒得一步一个汗水的脚印,而且还因为没吃饱饭看着脚下的跳板都在转,然后你们就这样被累到昏死在码头上,紧接着被工头的打手拖走。

    说不定他们把你们往边上一扔,你们也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或者你们在纺纱作坊里,在闷热潮湿的梅雨季节,烤着缫丝盘下的炉火手足并用一刻不停,就像你们已经变成了一个蚕,也在像吐丝一样不停吐着你们的血肉,直到你们的血肉被榨干。可蚕还能吃饱,你们却连吃饱都不可能,蚕至少还能做个饱死鬼,你们就算死也只能是个饿死鬼,而且你们的子孙后代一直都这样被榨干血肉然后做一个饿死鬼。

    你们当然不幸福。

    话说这样的日子谁会认为自己幸福?

    看看吧!

    米价才涨了四成啊。

    米价涨了四成你们就已经吃不上饭了。

    可米价不涨四成,你们就能吃的上饭吗?甚至米价现在就跌四成你们也一样吃不饱饭,每年新米下来时候,你们就能一天三顿,顿顿干的了?

    那简直是做梦。

    那时候就该雇主们减工钱了。”

    杨信说道。

    他的嗓门还是足够的,就算没有铜皮喇叭加成,传个百多米也是毫无压力的。

    对面立刻一片寂静。

第三二四章 玩火者必**

    “别听他的鬼话,就是他害得你们吃不饱饭!”

    蓦然间一个声音响起。

    杨信看着五十米外一个窗口,那人以最快速度缩了回去,杨都督鄙视地一笑然接过杨寰递上的喇叭筒。

    “那么我来之前你们吃饱饭了吗?”

    他举着喇叭筒喊道。

    人群明显有些情绪低落地面面相觑。

    “我来之前你们也一样吃不饱饭,那么你们想没想过你们为何从来都吃不饱饭?

    你们赚的太少。

    可你们的雇主,那些地主豪商们赚的很多呀。

    看看这广州城里,看看城外,有多少士绅的园子?哪一个园子不都是你们用自己的血汗给他们换来的?你们在一个个作坊流干汗水,饿着肚子给他们换来这一切,而他们只是拿出一点点就像喂狗一样给你们,甚至他们家的狗吃的都比你们好得多。

    还有粮价太贵。

    可粮价真的很贵吗?

    你们很多人都是失去土地的农民,那么你们告诉我收获季节一石谷子能卖出多少银子?你们如今吃的米又得多少银子?中间差的有几倍?那么你们多支付的银子归了谁?就算加上运输之类成本,你们哪怕粮价没上涨前,是不是依然要付出几倍的银子才能买到原本不值钱的米?你们的雇主把你们的血汗榨干,给你们低到不能再低的工钱,那些粮商把他们从乡下收购的米,再以几倍的加价钱卖给你们。

    你们居然还会相信吃不上饭是因为我?

    我是那些压榨你们的雇主吗?我是那些囤积居奇用粮价榨干你们最后一个铜钱的奸商吗?

    冤有头债有主。

    你们不找他们居然来找我?

    你们不去找那些用你们造出来的布匹,瓷器,糖,在海外换来一船又一船银子却连让你们吃饱饭的工钱都舍不得给你们的雇主,不去找那些把廉价粮食翻了几倍卖给你们的奸商,却来找我这个刚来几个月的。他们说我的到来让你们吃不饱饭了,那我没来前你们也吃不饱饭是怎么回事?”

    杨信举着喇叭吼道。

    就这点水平还和他斗,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无非就是借着粮价上涨,强行把仇恨往他身上引而已,但这本来就是很勉强的,只是老百姓怒气无处发泄,是不是先抓住一个再说,既然这样那就讨论讨论根源问题,要扒皮就扒的彻底一些,要引仇恨就让老百姓的仇恨引到根源,看看谁更狠。

    跟他玩?

    小心他把真正大杀器放出来。

    而那些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又不傻,这种事情只是捅开一层窗户纸而已,只是以前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会往这种问题上想,或者知道想也没用,索性就不去想了,但要说这些百姓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的根源,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们了。那些工厂主们一年能赚多少,过的什么样日子他们又不是看不到,同样都是失去土地而不得不进城谋生的农民出身,什么年景米价应该多少自己也不是没数,两者一合起来,自己吃不饱饭的根源一目了然。

    但是……

    “别听他的,都是这个奸臣带着人到濠镜,又招了那么多民,把粮食全弄到了濠镜,才让广州粮食不够的,乡亲,把这些外省人赶出广东。”

    人群中一个穷秀才高喊着。

    “对,把这些外省人赶出广东!”

    “抄家伙上啊!”

    ……

    几个声音零零星星响起。

    但那些老百姓绝大多数却都逡巡不前。

    这时候还不清醒那就是真傻子了。

    “你们认识他们吗?他们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吗?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他们是和你们一样,在码头扛麻袋,在工厂当苦力的吗?

    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

    你们不一样。”

    杨信说道。

    那些百姓纷纷将目光转向那些喊话的。

    后者身上就算有补丁那也是青衫,而他们身上只是短褐而已。

    很好分别的。

    “乡亲们,圣人云……”

    一个穷秀才垂死挣扎。

    然后四周一片嘘声。

    “都闪开,本官此来正是为解决广州粮价问题,今日天黑前必然让粮价降回之前价格。”

    杨信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广州这些家伙水平太差,根本不懂这种事情的玩法,这一点苏州士绅就很会玩,就是找一个普通织工当炮灰,让葛成这样的带头,出了事无非就是丢出来而已,广州这些居然还是老脑筋,让青虫充当组织者。

    当然,也可能这些青虫真是穷秀才。

    就像范进那样的。

    实际上也不是说青虫就有钱了,毕竟单纯秀才来说,如果不是世家子出身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卵用,无非就是免税,要是家在农村,或许可以丰衣足食,可在广东这种工商业城市就过得不一定愉快了。他们这种人也很难有商业头脑,做生意赔本的可能性极大,如果一直无法进学,最后也就是潦倒一生,或者做个私塾先生之类。

    但是,他们依然是士。

    而这些贫民却是庶。

    他们身上的青衫,自己就把自己分隔出来。

    一边是代表着庶民身份的短褐,一边是代表着士子身份的青衫,老百姓们听他们?

    他们自己就没把自己放到老百姓中啊。

    “都督如何解决?”

    一个人壮着胆子问道。

    所有短褐们的目光都望着杨都督。

    说到底如果不是米价太高,他们真的受不了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忽悠起来甚至围攻官府,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们终究无法撑下去。

    “这还不容易,广州官仓又不是没有,打开官仓平价售米,那些米店仓库同样有的是米,逼着他们同样价格出售,敢囤积居奇者,本都督手中尚方宝剑砍他狗头!要是还不够那就让那些士绅打开他们的仓库,征用他们的存粮,敢不答应本都督亲自带着你们去吃大户,看看本都督手中尚方宝剑,这是御赐,谁敢不听就砍了。”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把喇叭筒扔给杨寰,然后接过尚方宝剑拔出。

    话说真要是有必要,他还真就带着这些贫民去吃大户,反正尚方宝剑在手谁敢武力阻挡就是造反,而广州的明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插手这种事情,甚至如果可以的话,那些明军更乐意跟着他一起吃大户。杨都督这方面可是很出名,所有那些跟着他行动的,无论将领还是士兵,无不都会过上好日子,这是经过了很多次证明的。

    不过还是尽量克制一下吧。

    毕竟广州这座城市还是要尽量维持稳定的。

    尤其是那些葡萄牙商船已经快要到达,这时候他们应该从果阿,再有最多两个月就会到达。

    “走,去最近的米店!”

    杨都督尚方宝剑一指,恍如指挥冲锋的将军般高喊道。

    那些百姓瞬间一片欢呼声,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后方一群穿着和荡寇军一样红色衣服的人突然横插而入,一个个举着藤牌拎着大棒狂砸,猝不及防的百姓一片混乱,惨叫声不断响起,整个队伍立刻向前挤压……

    “乡亲们,他骗你们的,那是他的打手!”

    一个青虫惊喜地吼叫着。

    “快,打死这个骗子!”

    ……

    那些同伙立刻在人群中高喊着。

    那些老百姓也乱套了,毕竟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和杨信部下一样,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紧接着就开始向前,虽然真冲向杨信不太可能,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要躲避的,甚至一些人开始互相推搡拥挤……

    “肃静!”

    杨信大吼一声。

    几乎同时他在那张太师椅上腾空而起,混乱中的百姓惊愕地仰起头,看着这个红色身影掠过自己头顶,紧接着杨都督恍如一片红云般,笼罩或者说砸在了一个青虫身上。在后者恍如被踩了一脚的蛤蟆般惨叫中,再一次腾空而起,半空中一蹬路边小楼的柱子,在楼上一个小美女惊愕的目光瞬间折转,几个起落之后一下子从天而降落在那些红衣打手中间。

    一名打手正举着大棒砸一个百姓,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突然多出的身影。

    “玛的,还敢装老子的手下。”

    杨信狞笑着说道。

    下一刻杨信一脚踹在他胸前。

    然后这个打手惨叫着倒飞出去,一下子撞在后面的同伴中,将三名红衣打手同时砸翻在地,口吐鲜血眼看着不活了。

    剩下那些惊悚地看着杨信。

    然后下一刻这家伙就撞在他们中间,一双拳头抡开的杨都督,鬼魅般在这些红衣打手中穿行,一拳一个转眼打得遍地惨叫,而周围那些原本已经乱起来的百姓立刻停下,一个个看着他的表演,甚至很快就有人喝彩,原本濒临崩溃的秩序迅速稳定。

    说到底老百姓就爱看这个。

    无论是孤胆英雄还是行侠仗义,亦或尚方宝剑斩坏人,统统都是老百姓最爱幻想的戏码,反正他们也没别的可幻想,而杨都督则是所有正义加身,恍如老百姓心中完美的英雄。此刻看着他的身影穿行那些打手间,一拳一个把他们轰得倒飞出去,然后砸在地上惨叫着,周围那些老百姓仿佛肚子都不饿了,叫好声恍如沸腾。

    就连刚才那个小美女都从楼上探出头,挥舞着小手来为杨都督助威。

第三二五章 煽动闹事者杀无赦

    在杨信的狂殴中,那些红衣打手惊恐四散奔逃,仿佛被恶虎追赶的鸭子,但杨信的速度比他们快太多,无论他们怎么逃跑都只能眼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如跗骨之蛆般出现在他们身旁,紧接着一拳将他们打飞出去。而且这时候那些百姓也反应过来,迅速在周围组成密密麻麻的人墙,将这些倒霉的家伙圈禁在里面,甚至不断向里挤压。

    那些红衣打手尖叫着,绝望地看着他们的铜墙铁壁。

    然后杨信鬼魅般出现。

    然后就是一个恐怖的拳头。

    这场欢乐的战斗持续几分钟,打倒最后一个打手后,杨都督气定神闲地停下了。

    他四周是一地惨叫翻滚的红衣打手。

    “把这些胆敢假扮荡寇军的狗东西捆起来,押到澳门去严加审讯,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

    杨都督傲然说道。

    这明显是有组织的,这时候他也有点明白这场民变的真正目的了。

    这明显是有人蓄谋,以此将他引入广州城,然后挑起百姓的愤怒,让这数万百姓给他来一场人民战争,而这些人只不过是备用,万一老百姓没失控,那这些人就出来引爆火药桶。

    但应该不只有这一招。

    恐怕广州的官员士绅还给他准备了更多。

    不过他们很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对手,话说玩这个他们真是自取其辱,杨都督是什么人,那是大明头号会玩这个的,就他们那点手段真不够看啊。

    那些刚才挨打的百姓立刻上前,一个个扒下那些人的衣服,迅速将他们捆绑结实,还有人拎起地上的大棒蓄意报复,那些红衣打手全都被杨信打得躺地上爬不起来,这还是杨都督手下留情,要不然他们早变死尸了,此刻面对这些百姓毫无抵抗力,不断在后者大棒的殴打中惨叫着。

    杨信直接走向自己的肩舆。

    那些百姓一脸崇拜的自动向两旁分开。

    楼顶窗口的小美女热情尖叫着,杨都督抬起头邪魅一笑,小美女小脸红红地继续看着他……

    “把这个煽动闹事的家伙拖过来!”

    杨都督走到一个刚才喊的欢的青虫身旁,而地上那个被他踩了的家伙已经断气了,话说他这一身铁甲再加上本身重量,从四米多高带着速度落下,别说是一个人了,换头牛这时候也砸瘫了。

    更别说他紧接着还跳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广东府学生员!”

    那青虫色厉内荏地尖叫着。

    两名锦衣卫毫不客气地把他按倒在地上,那青虫惊恐的挣扎着,周围那些百姓还没明白过来,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看着,包括那小美女也瞪大眼睛,用**的目光看着杨信。杨信从自己的肩舆上拿过尚方宝剑走到那青虫身旁,抬起头再次对着小美女一笑,然后在一片毫无防备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犹豫地手起剑落,伴着四周响起的惊叫,一颗人头在鲜血喷射中坠落。

    整个街道一片沉寂。

    窗口的小美女骤然尖叫一声,紧接着向旁边倒下。

    “再有煽动闹事者杀无赦!”

    杨信喝道。

    “还他玛府学生员,老子的尚方宝剑还斩不了你一个生员?”

    紧接着杨都督一边擦着剑上鲜血,一边鄙视地说道。

    下一刻人群中那些青虫瞬间作鸟兽散……

    杨信在广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这样瞬间完成逆转,由害得他们吃不上饭的奸臣,一下子变成传奇英雄,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然后伴着欢呼声他再次坐上肩舆,在百姓簇拥中,一手尚方宝剑一手鹅毛扇,形象诡异地继续向前,不过遗憾的是小美女再也没露面。

    估计是被他吓坏了。

    不得不说杨都督太不解风情。

    “这是米店?”

    不解风情的杨都督对着街旁紧闭的木板门说道。

    “回都督的话,这是本地曾家的米店,曾家的曾老爷在江西当布政使,是这南海县一等一的高官。”

    一个贫民说道。

    “曾元鲁啊,我和他熟的很,就跟自己兄弟一样,跟他不用客气,打开门,直接排队进去扛就行,一人只准扛一袋子扛完为止,我会给曾元鲁兄写信解释的,他身为南海人如今桑梓遇上这种事情自应责无旁贷,打开门直接进去扛,不用给钱了!”

    杨都督鹅毛扇一指说道。

    那些贫民瞬间一片欢腾,紧接着就砸开了门板。

    “你们想干什么?抢粮吗?”

    一个掌柜模样出来,叉着腰恍如泼妇般怒斥着,然后立刻就被锦衣卫给拖到了一旁,看着杨都督一身蟒袍吓得赶紧闭嘴。

    “拿纸笔来!”

    杨都督在肩舆上说道。

    杨寰立刻从柜台取来纸笔递给他叔父。

    杨都督在肩舆上笔走龙蛇,转眼写了一封给江西右布政使,南海籍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曾道唯的信,向他诚恳解释因为广州粮荒,不得不征用他家米店存粮以赈济百姓,曾元鲁公也是三朝元老,向来急公好义,想来就算身在广州也会主动这样做的。反正曾道唯在江西也没法反对,实际上他应该算中立派,不能说是东林党,但也不能说是阉党,当然,这并不妨碍杨都督坑他,写完之后杨都督还拿出他的总督沿海军务官印,往嘴上象征性呵了口气迅速盖了一个不太清晰的章……

    “给你们老爷,要是他不满意可以去京城找我大爷要钱!”

    杨都督亲自递给那掌柜说道。

    不得不说他也很不要脸……

    找九千岁要钱?

    曾道唯还不想去诏狱住几天。

    这时候那些贫民已经扛着一个个米袋子从里面走出来了。

    那掌柜哭得跟泪人一样,都已经激动到抖的无法接杨信手中的信了,杨寰干脆替他接过,然后直接塞进了他怀里。

    “走,去下一家!”

    杨都督鹅毛扇一挥说道。

    下一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掌柜已经带着打手涌出,一个个拿着刀守在门前和同样堵在外面的贫民对峙,看得出还是很英勇。

    “这是谁家的?”

    杨都督说道。

    “回都督,这是陈家的,陈家的老大是上一科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呢!”

    一个贫民说道。

    “这怎么都是当官的?”

    杨都督说道。

    “回都督,米店不是当官的谁家能开起来,这个都得家里有万亩良田,要不然从哪里来那么多米卖?当官的又不交税,只要收起租子送过来就行,连路上关卡都不收税,那些贩米卖的如何与这样的竞争,最后可不是都当官人家开。陈家不但大公子一个探花,就连陈老爷自己也是进士,据说也在京城做官,他家还算好的,至少米里面沙子掺的比别人家要少一些。”

    那贫民说道。

    杨都督手中鹅毛扇和尚方宝剑同时向前一指……

    “你们选哪个?选鹅毛扇,那就打开门做生意,但米价恢复到之前,而且不准掺沙子,不准有米不卖,今年三个月内米价不准变,如果选尚方宝剑,别以为陈子壮是翰林院编修,陈昌熙是给事中,本都督就会给你们陈家面子,本都督一样给你们砸开然后搬空你们的大米赈济百姓。”

    杨都督说道。

    那掌柜一脸屈辱地看着他。

    然后无可奈何地挥手,那些打手和伙计默默打开了原本关闭的店门。

    不过暂时没人进去买米,毕竟前面说不定还有更多免费的,而也算给了陈昌熙父子面子的杨都督,带着他们继续向前。

    陈子壮还是值得尊敬的。

    这个和张家玉,陈邦彦并列的岭南三忠,抗清兵败被锯死,行刑还怒斥刽子手连锯人都不会。

    当然,杨都督的尊敬仅限于此。

    实际上陈子壮和他爹陈昌熙都是杨都督敌对行列的,陈昌熙是吏科给事中,与魏大中这些人都是死党,原本历史上因为陈子壮挑衅九千岁,父子俩都被九千岁撵回了家。不过广东籍官员在阉党和东林党之间,也不是说真就是完全支持东林党,毕竟他们就算支持,也不可能成为东林党核心,总的来说也就是些外围角色,甚至还不乏阉党呢。

    杨信继续向前。

    前面那些原本向这边走的贫民也纷纷掉头。

    不过最前面的府衙那里,此时仍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

    毕竟隔着好几里路呢,这段距离相当于从中山路和越秀路交叉口,一直到北京路口西边,长度超过两里,不可能那么快知道。

    不过那里的人也在走向这边。

    这次聚集起来的的贫民超过五万,从这里向前或疏或密的散布着,也不仅仅是府衙,就连布政使,按察使衙门外也有人堵着和士兵对峙,甚至城南的察院那里也有不少人。这件事的确是有人幕后操纵,但这种事情一旦引发,就很难真正按照操纵者的意图发展了,实际上这些家伙就是在玩火,一不小心甚至能把他们自己烧了。

    原本历史上两年后的米价民变,不但程光阳挨了暴打,就连巡按御史都没能幸免。

    好在杨信已经完全控制了他这边的局面。

第三二六章 杨都督,你好大的威风啊

    杨信坐在肩舆上一手尚方宝剑一手鹅毛扇向前。

    所有遇上的贫民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立刻转变立场加入他的阵营,然后在杨都督亲自指挥下,堵到一座座米店外面。

    要么开门按照之前的价格正常营业,要么直接给抄了,不过那些米店掌柜也都不傻,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老老实实开门按照正常价格卖呗,反正他们也不是不赚钱。

    就是赚的少点而已。

    要说广州城内粮食不足就纯属扯淡了。

    米店,士绅家的仓库,官仓,到处都是米,甚至这座城市其实也的确少量进口番米的。

    这座城市不会缺粮的。

    这片地方只要不出现战乱,那就根本不可能缺粮。

    原本历史上哪怕崇祯年间大旱,也没让广州真正出现大的饥荒,倒是广州沦陷后饿到人吃人,但那是因为清军四处杀掠导致农田荒芜,而且外地粮食因为运输断绝也运不过来,最后饿到公开卖人当粮。但和平时代这里出现饥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本地因为种桑养蚕导致水稻种植面积减少,但发达的商业网络和便捷的水运条件,让这里的粮食补充非常容易。

    而且两广的地瓜和玉米种植也已经开始。

    和平时候这里缺粮?

    那只不过是奸商们囤积居奇而已。

    而平抑物价也很简单……

    “这叫官方指导价。”

    杨都督和颜悦色地对一个米店掌柜说道。

    “都督,小的这么卖就赔了啊!”

    后者哭嚎。

    “进去扛!”

    杨都督很干脆地拿尚方宝剑向里面一指。

    然后那些贫民欢呼着冲进去,掌柜惊恐地上前阻挡,但却一下子被冲倒,转眼间好几只大脚踩过去,其中一只正踩在他脸上,而且还向旁边滑了一下,都能看着掌柜脸庞的扭曲,旁边锦衣卫把他扶起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个脚印,站在那里哭得恍如梨花带雨。

    呃,菊花带雨。

    “那么现在你可以接受这个官方指导价了吗?”

    杨都督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道。

    “小的生意大不了不做了!”

    那掌柜咬着牙说道。

    很显然他还是有些骨气的,也可能是气昏了头。

    “他是谁家的?”

    杨信问道。

    “回都督,这是黄家的米店,他们家老爷是顺德的黄乡宦,听说原本是在京城洗马的官。”

    一个贫民说道。

    “洗马的官是什么鬼?呃,堂堂一个从五品的太子洗马,居然被你说成洗马的官简直是荒唐,人家也就比你们知府低一点点而已,黄士俊吧,差点把这个家伙忘了,他老朋友左光斗还在诏狱呢,他倒是溜得很果决啊。原本还想着也让他到诏狱住几天,没想到转眼就跑了,杨寰,回去让徐副使写一份供词,就说黄士俊家通匪,这个家伙叫什么?”

    杨都督说道。

    “回都督,他叫黄良贤。”

    后面有人喊道。

    “那就他了,先把他抓起来带回去严加审讯,给他上夹棍,让他招供,回头带着他去黄士俊那里把老黄抓起来,让老黄交两万石米的保释金,好歹也是京城的老熟人,随随便便两万石就行了,要不然他就去跟左光斗团聚,还敢威胁不做生意了,本都督让你们的生意以后也就用不着做了。”

    杨都督说道。

    “观音菩萨啊,您就开开眼吧!”

    黄掌柜仰天悲号。

    估计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忠仆义奴之类的了,不得不说这种人也很悲哀,不过说不定也会有文人歌颂他的伟大事迹。

    话说文人们就喜欢这种好奴才,最好为奴一百年坚决不动摇。

    至于广州粮商的确可能以这种方式来对抗。

    不过杨信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这些粮商又不傻,这一带就广州这个最大市场,他们不在这里卖还能运到哪里去卖?其他哪里还有一座百万人口级别的工商业城市,就像广州依赖他们的大米一样,他们也依赖广州这个市场,没有这个市场他们的米只能烂掉,这可不是带皮的,卖到广州的都是不带皮的。更何况接下来那些商船都会涌来,这些肯定载着大米,另外杨信那边的渔业产量正在暴涨,话说珠江口这种地方,在没经过现代渔业野蛮摧残前,那拖网走一趟收获都能让人疯狂……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些民和卢亭们都对这东西顶礼膜拜了。

    毕竟一船船巴浪鱼如山般堆积在码头的场面,对于这些穷得只能扒蛤蜊吃的赤贫来说真就如做梦般。

    而这些澳门本地消化不了的海鱼,全都做成廉价的罐头直接送广州,那里的运输条件太便利,珠江口一涨潮就是直接推到广州城下,基本上乘潮而进不用二十四小时就到。实际上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人贩卖罐头到广州,只不过因为陶罐本身成本不低,故此价格上没有优势,而且那些加了太多辣椒的罐头也不符合本地口味。

    接下来杨信正在推出罐子回收和口味改良,比如说增加糖的使用量,反正这地方糖更不值钱,甚至都快和米差不多了。

    这可不是夸张。

    实际上这时候广州是世界第一大蔗糖出口地,至于第二大估计就是隔壁的徐闻了。

    这地方就不缺糖。

    总之杨信有足够手段确保广州的食物供应。

    就在杨信恍如星宿老仙般,在贫民欢呼簇拥中走到布政使司门前时候,吴中伟和一帮文官终于出现了。

    “杨都督,你好大的威风啊!”

    吴中伟沉着脸喝道。

    “,这不是王御史吗?”

    杨信看着他身旁的王尊德说道。

    后者尴尬一笑。

    “杨都督,身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不但公然违制乘轿,而且公然僭越乘十六抬轿,杨都督是有不臣之心吗?”

    吴中伟喝道。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信问杨寰。

    “回叔父,朝廷制度武官非特许不得乘轿,文官乘轿最多四抬,不过叔父这不是帷轿,亦非肩舆,只是一张太师椅而已,无论多少人抬着,它都是一张随便拿来的太师椅。侄儿见叔父为国操劳,身心俱疲,故此命人抬着这张太师椅送叔父至广州,若有人颠倒是非蓄意诬陷,侄儿愿担其责!”

    杨寰义正言辞地说道。

    “以后注意点影响,咱们还是要保持低调!”

    杨都督说道。

    “杨都督是把这广州阖城官员当傻子吗?”

    吴中伟冷笑道。

    杨信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这个老东西是谁?”

    他问道。

    “老夫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吴中伟。”

    吴中伟傲然回答。

    杨都督把手向旁边一伸,他侄子心领神会地打开一个小匣子,然后从里面拿出几张纸,杨都督接过看了看……

    “据广东通倭案嫌犯,前布政使司参议署理海巡道徐从珂供述,广东左布政使吴中伟勾结在倭商人李旦,颜思齐等人,私通倭酋德川秀忠,并欲使倭军泛海南下以为内应,攻取广东以其为南越王。虽其言疑点颇多,未可尽信,然事关重大不可忽视,故此先行逮捕以待圣旨,来人,把吴布政使铐起来,送到澳门临时监狱等候圣旨。”

    杨信正气凛然地说道。

    杨寰一招手,几名锦衣卫立刻上前。

    “杨都督……”

    王尊德义正言辞地喝道。

    “王御史,你有什么意见吗?”

    杨都督说道。

    王御史瞬间泄了气。

    “那个,那个,吴布政使染了时疫,恐受不了牢狱之苦。”

    他讪讪说道。

    “这个容易,杨某也不是要让他死在监狱,只是防止出现意外,让他在监狱等着圣旨而已,既然有病就让他家准备两万两保释金,只要把保释金交了,就用不着进监狱,可以在家等候圣旨,不过不能逃跑,至于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大胆说出来,放心,我们锦衣卫是最通情达理的。”

    杨信笑着说道。

    其他几个官员全都低着头闭嘴了。

    这个奸臣逾制就逾制吧,大家装什么也没看见就行。

    虽说杨信肯定做不到凭那些纯属虚构的供词给他们安上通倭罪名,但问题是这里天高皇帝远,他就是把人抓进监狱,等京城那边的结果过来也得最少一个月后。这一个月里要是不交保释金赎出,那进了监狱以这些大员们的身子骨,恐怕是撑不过去的,如果京城再拖一下就不只一个月了,在监狱里可就是任他宰割了。

    大员们可都是熟悉监狱里基本操作的。

    更何况澳门那里的监狱,一到夏天恐怕不用动刑也撑不了几天。

    除非掏保释金。

    为了点意气之争,完全不值得损失几万两。

    “哈哈,这就是衮衮诸公啊!”

    杨信嚣张地笑着。

    那些官员们继续装什么都没听到。

    至于吴布政使此时已经被铐起,他也同样充满失望和悲哀的看着这些家伙,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包括李叔元在内的官员们把头低得更低了。

    “走!”

    杨信得意地说道。

    然后他的十六抬肩舆,不对,应该是十六抬太师椅,径直对着衮衮诸公们走了过去,衮衮诸公们默默后退,站在布政使司门前,看着他的队伍昂然走过,然后是仿佛无穷无尽的贫民洪流。

第三二七章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个狗东西!”

    李觉斯趴在窗口遥望着杨信发出悲愤的咒骂。

    他的幸福就这样飞走了,随着端坐太师椅上的杨信不断向前,所有那些贫民们全都转头跟随。

    局势完全逆转。

    什么广州义民关门打狗,群殴奸臣,统统都成了笑话。

    杨信就像是一个散播妖氛的邪魔般,带着蛊惑人心的妖法,走到哪里改变着哪里,他的妖氛笼罩之下原本草芥一样的百姓立刻变成洪水猛兽,正义善良的士绅们纷纷倒下,忠臣们纷纷缄口无言……

    他恨啊!

    他恨那些官员为何就不能勇敢些?

    这个奸臣都这样欺负人了,简直把他们的颜面踩在脚下了,他们为何就不能勇敢地抗争,平日一个个作威作福,收银子时候肆无忌惮,怎么面对这个奸臣就全哑巴了?就那么看着吴中伟被抓,看着杨信荼毒士绅,居然一个个全都躲在一旁缩起脖子,简直就是一群废物,他们对得起皇上的托付,对得起广东士绅一年打点的银子吗?

    那银子都喂狗了?

    他更恨那些愚民无知,身为广州人居然不帮着本省士绅,不帮着那些给他们工作机会,给他们衣食所在的老爷们,居然被这个奸臣三言两语蛊惑,转眼间全都为虎作伥起来。

    果然还是刁民。

    此等刁民简直人人皆可杀。

    “走吧,让杨信看见就麻烦了!”

    黄士俊催促说道。

    他可是深知杨信的行事风格,真被看见那就说不定会怎样了。

    可怜黄前太子洗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黑名单,杨信设在澳门的临时监狱正在对着他敞开大门,而且这个大门还是他最忠心的家奴,因为过于忠心而给他打开的。

    “怕什么,咱们就是喝酒而已!”

    李觉斯色厉内荏地说道。

    黄士俊懒得再理他,和梁士济迅速向楼梯口走去。

    李觉斯很不甘心地看了杨信一眼,这个奸贼已经快要到府衙,他后面漫长的长街上,全是狂欢一样的贫民,甚至很多还扛着一个个米袋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的米店抢的。很显然这个奸贼完全丧心病狂,已经纵容刁民们公然在城内抢劫了,不过他又能怎样呢?

    李举人很清楚自己做不了什么。

    他敢出去阻止,不用杨信动手,那些老百姓就能把他踩死。

    作为一个在诏狱短暂居住,而且在杨信面前签过名的,他也知道万一被认出的后果,所以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转身……

    骤然间枪声响起。

    已经离开窗口的李觉斯惊叫一身,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探出头。

    几乎就在同时,他斜对面的一座小楼上,恍如齐射的炮台般,十几道火焰在一个个窗口不断喷射,在密集响起的枪声中,子弹的呼啸划破天空,弥漫的硝烟瞬间笼罩了这座小楼……

    李觉斯下意识地欢呼一声。

    他迫不及待地向杨信所在处望去,不过这时候那里已经彻底乱了,就连杨信的十六抬太师椅都被扔在地上,跟随的士兵纷纷举起枪还击,那些老百姓尖叫着四散奔逃,哪怕李觉斯瞪大眼睛,也没看见杨信的踪影。但也就在这时候,那片硝烟中几个带着引信的东西抛出,李觉斯眼看着它们坠落在地,并且瞬间化作一团团烈焰,下一刻爆炸的气浪扑面而至,李觉斯尖叫着向后倒下。

    “伯铎!”

    紧接着黄士俊的喊声响起。

    李觉斯一下子清醒,毫不犹豫地推开返回的黄士俊扑到窗口。

    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那其实是一堆大号的火球,威力虽然有限,根本炸不死几个人,但仍旧让以杨信所在位置为中心的几丈长街道上所有人都倒下。

    包括不少荡寇军士兵。

    这些士兵也在混乱地爬起寻找自己武器。

    而那些被爆炸惊吓的百姓都在像没头苍蝇般混乱的跑着,跟随杨信的士兵被他们冲得根本无法进攻,整个街道一片混乱,就在同时那小楼上的刺客们完成装填,一支支斑鸠铳从窗口伸出,甚至他们也有人探出头寻找杨信。

    蓦然间硝烟弥漫中一点红色出现在李觉斯视野。

    “那里!”

    他不顾一切地尖叫着。

    十六支斑鸠铳瞬间喷出了火焰。

    重型支架火绳枪的子弹再次划过天空,然后打在那点红色上。

    不过那点红色并无反应。

    “装弹!”

    对面一个人吼道。

    “火球啊,继续扔啊,炸死那个狗东西!”

    李觉斯激动地吼叫着。

    蓦然间一张恐怖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说我吗?”

    杨信一脸纯洁地问道。

    此刻的他已经脱了蟒袍,露出里面的锻钢甲。

    这样的偷袭是不会伤到他的,毕竟他还有一个灵敏的鼻子,火绳燃烧的烟味顺风隔着几十米他都能闻到,十几支斑鸠铳的火绳一起燃烧,对他来说就像朝他喊着这里有伏击一样。只要提前发现对方位置,剩下无非就是盯紧而已,在对方开火的瞬间他就跳了下去,然后脱了蟒袍扔在地上,至于自己则直接躲到了一边等待时机。

    不过这场刺杀规模还是很惊人的。

    十几支斑鸠铳啊。

    到底是广州不是北方啊。

    “啊!”

    李觉斯身后黄士俊尖叫着转身就跑。

    李觉斯则傻了一样看着杨信,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不过就在同时对面几个引信燃烧的火球飞来,仓促之间那边的刺客已经来不及完成装弹,好在他们还有这个。

    然后李觉斯木然地看着杨信飞进来,一下子把他扑倒,紧接着一个火球飞进来,然后那个骑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很不要脸的向旁边一翻,直接把他当盾牌护在旁边。倒霉的李觉斯眼睁睁那个比拳头还大的火球带着引信落下,在木制地板上弹起,然后落下并向着门前滚动,而门外甚至还能看见正在下楼的黄士俊脑袋,下一刻它化作爆炸的烈焰……

    “玛的,还会玩手榴弹了!”

    杨信推开昏迷的李觉斯,然后起身在弥漫的硝烟中说道。

    楼下蓦然一声惨叫。

    很显然正在下楼的黄士俊被气浪冲击滚了下去。

    实际上明军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榴弹,这种被称为火球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明军防守中最常用装备,有生铁铸造也有陶瓷的,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神火混元球,毒药烟球等等,不过都不是以爆炸伤人为主。因为这种初级手榴弹威力很弱,能有个三四块碎片就属于效果极好了,指望它们真正炸死敌人完全不现实,但是用来吓人还是很有效果的。

    同时用爆炸的硝烟还能制造烟幕弹效果。

    这时候的黑火药就是这样。

    爆炸威力不值一提,但爆炸后的硝烟惊人。

    至于毒药火球就是缩小版万人敌,实际上应该说万人敌是它的放到版,明军此类火器一大堆,光地雷就很多种,水雷也有,茅元仪的那本《武备志》里面光地雷之类就单独列了一个专门的章节。

    真用好了也不是没有效果。

    比如杨信放大后的万人敌,在守城中就已经成为真正利器。

    杨信迅速将目光转向对面,对面的装填同样完成,十六支斑鸠铳对着这边再次喷出了火焰,超大号子弹甚至轻松击穿墙壁的木板,带着飞溅的碎木飞进房间打在他身上。这时候的楼房都是木制,墙壁木板是阻挡不住斑鸠铳这样近距离射击的,不过威力已经锐减,根本不会对杨信构成威胁,但问题是这间屋子里面并不只有他啊。

    其中一枚准确打在了李觉斯腿上。

    可怜的李举人身上当然不会有锻钢板保护,哪怕击穿墙壁木板后威力锐减,这颗巨大的子弹依然打得他腿上血肉飞溅……

    “嗷!”

    李觉斯惨叫一声。

    然后恍如诈尸般坐起来。

    很显然那枚火球也没给他造成致命伤。

    在没有被碎片击中的情况下,那点火药爆炸的冲击最多也就是昏迷,而且那枚火球爆炸时候都快到门口了,距离一丈多远呢。

    “啊,我的腿!”

    李觉斯抱着他血淋淋的腿惨叫着。

    “啊,我的腿!”

    杨信回音般重复着。

    李觉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杨都督冲着他露出灿烂笑容。

    “快,装弹,他受伤了!”

    对面的吼声响起。

    然后外面火球的爆炸继续响起,估计是有荡寇军试图强攻。

    李觉斯立刻明白了。

    “杨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悲愤地嚎叫着。

    很快对面的斑鸠铳再一次开火,巨大的子弹撞开墙壁的木板,这次有两枚打在杨信身上,但却被锻钢板弹开,却有三枚打在李觉斯身上,一枚打在他肩膀一枚擦掉他一个耳朵,但另一枚却打在他正中,原本坐着的李举人,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然后带着满身鲜血二次昏迷。

    而就在他昏迷的一刻,外面大炮开火的声音骤然响起,两枚炮弹划破空气,瞬间打在对面小楼上,里面的惨叫声随即响起。

    杨信这才探出头。

    而下面汹涌的荡寇军已经淹没这座小楼。

第三二八章 夺权

    “程知府,这广州府的治安堪忧啊!”

    杨都督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看着惊慌地跑过来的程知府说道。

    后者哭丧着脸擦了把冷汗。

    这场袭击造成了两名荡寇军和一名锦衣卫死亡,另外还有十二名百姓死于爆炸和混乱中的踩踏,至于受伤者超过两百,好在都是些轻伤,但仍旧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而知府难辞其咎。

    毕竟大明民间是不允许持有火器的。

    虽然实际上民间一样火器泛滥,广东民间海船斑鸠铳都是标配,就是弗朗机和大炮也有的是,乡村士绅家同样如此,实际上广西士绅早就已经把斑鸠铳架在自己的园子里了。但出现在城里仍旧可以说知府严重失职,更别说还是让这么多刺客埋伏在府衙几乎隔壁了,说知府有同谋嫌疑都行,程光阳这个广州知府,无论怎么算都是做到头了。

    “玉嵛兄!”

    程知府这时候也看到了抬出来的黄士俊。

    “黄士俊有主谋嫌疑,先押到澳门严加审讯。”

    杨都督说道。

    可怜的黄士俊在担架上举起一个手指。

    “十万两?”

    杨信说道。

    黄士俊瞬间瞪大眼睛,举着那个手指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因为被爆炸气浪撞得从楼梯滚落,结果把舌头咬伤了,再加上是仰面被绑在担架上,所以他说话很不清楚,根本表达不清自己的意图。

    “那就十万吧,通知黄状元家准备十万两保释金。”

    杨都督说道。

    好吧,黄士俊其实是万历三十五年状元。

    黄状元悲愤地挥舞着他那根手指头,眼角流着悔恨的泪水,就那么挣扎呜咽着被士兵抬走了。

    后面是李觉斯。

    “主谋之一,抄家!”

    杨信说道。

    昏迷的李举人对此情绪稳定。

    “这不是刺客打的?”

    程光阳看着他的满身鲜血愕然说道。

    “刺客企图灭口,被我抢下了,他这个证据确凿,本都督亲耳听到他在指挥那些刺客开火扔火球。”

    杨信说道。

    “草民也听到了!”

    ……

    几个在现场的百姓义愤填膺地喊道。

    既然这样程知府也就干脆闭嘴了,然后李觉斯被抬走,至于他的抄家由杨寰负责,这时候已经带着一队荡寇军启程,估计已经出了广州城,李觉斯家是东莞的,现代还有纪念馆呢,这样算起来明天杨都督的横财就可以进账了,这种事情必须得快,不能给他家人留出卷财逃跑的机会。

    坚决不能出现抄圆嘟嘟家那样的错误。

    紧接着押出的是梁士济,不过他没有受伤,实际上他已经到下面等着黄士俊二人了,杨信是因为他在下面接黄士俊才一并拿下,他是本地人,这时候家里人已经拿着会票等着,所以押出来之后直接回家,只不过五千两会票直接揣进杨都督钱袋。

    不得不说这个保释金真好。

    实际上除了杨都督抄家,这项制度已经成了九千岁主要财源,到现在实行不到一年,光田尔耕和许显纯就给他捞了五十多万保释金。

    只不过搞得官不聊生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对于九千岁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到手,再说做这种事情田尔耕那些人都有数,他们很清楚哪些人可以下手,哪些人油水最多,京城豪门勋贵无数,没有人比他们这些更熟悉了。百十万两银子对这些家伙算不了什么,毕竟那也是抄出七千万的地方,至于放到整个大明就更不值一提,总之这项恶政正在成为大明内库的重要支柱。

    以至于户部都眼红了。

    户部尚书亓诗教多次提出应该分赃。

    就像万历时候的矿税之类一样,户部,内库,皇帝的小金库,三家定一个瓜分的比例,甚至要求和万历时候一样户部拿五成。

    当然,这是肯定不行的。

    九千岁可不是卢受那么好对付。

    总之这个问题还在纠缠中,不过杨信估计着九千岁最后还是会意思一下,毕竟吃独食总是不好的。

    而且接下来还有那些税监给他捞的,这些税监早就已经放出去了,而且九千岁总共给了他们一百万定额,也就是说这些类似巡视员的税监必须给他带回总计一百万两,谁完不成任务一律吊死,反正内官的生死就他一句话。不过算起来并不多,这年头当官的都有钱,海瑞那样的才是不正常存在,官不聊生就官不聊生吧。

    银子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紧接着押出的是那些袭击者,总共四十名刺客,十五名死于战斗,另外还有包括十四名轻重伤员在内二十五人被擒,缴获斑鸠铳十六支,短铳四支,还没用完的火球二十枚。这些家伙在荡寇军的押解下,一个个满身血的走出,还有几个是完全被拖出来的,随着他们的出现,外面那些百姓一片骂声,甚至还有人扔石头砸的……

    他们可是被吓得不轻。

    这广州城差一点就变成战场啊。

    “纪总兵。”

    杨信看着刚刚赶到的一个老将似笑非笑地说道。

    后者沉默无言。

    “杨某与戚金将军关系不错,看在戚武毅公的面子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交出官印待罪,广东防务交给杨某署理,第二,那你就只好去澳门的监狱里待罪了。”

    杨信说道。

    他有足够的权力这么做。

    因为他和纪元宪算是一个系统,后者是都督佥事,而他是右都督,在明军体系内他高后者两级,更何况他有尚方宝剑,总督军务,还是锦衣卫,无论等级还是职权还是军队内部纪律,他都是压着纪元宪。

    后者叹了口气。

    “末将无能,致使贼人潜入广州作乱,已属失职,既然有都督在此,末将也就可以放心等待处置了。”

    纪元宪很干脆地说道。

    事实上杨信这是帮他,他本来就夹在这场斗争中很尴尬,与其死撑着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还不如躲开这个是非圈,至于什么待罪就是说说,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他获罪,顶了天就是回家养老,他一个隆庆年间的武进士,这时候也完全可以养老了。

    就这样广东总兵的官印到了杨信手中。

    杨都督正式署理总兵。

    以总督署理总兵。

    理论上广东总兵是两广总督节制,不过既然他和陈邦瞻都有尚方宝剑,而且都有总督军务头衔,那他署理广东总兵,就意味着广东总兵暂归都督沿海军务来节制了。

    至于陈邦瞻那里……

    他还能怎么办,选择承认现实呗。

    实际上陈总督这时候早就跑到肇庆躲着了。

    陈总督虽然知道自己这一趟差事很难捞钱了,但他这个年龄基本上也都已经捞足了,没有必要在快退休的年龄,冒着得罪杨信被这个奸贼抄家的危险,所以他同样选择了躲避。这种老狐狸不会傻到跳出来的,最多也就是私下给别人支个招而已,真正冲在前面是不可能的,再说他还能怎样,还能调集两广的军队跟杨火并?

    走程序他又管不了杨信。

    尚方宝剑大家都有,他一个副都御使也管不了锦衣卫,最多也就是向皇帝弹劾一下,可弹劾要有用杨信也不会横行到现在了。

    那东西都出不了司礼监。

    总之杨信算是夺权成功,广东军权暂时落入他手中,至于那些将领就不用在意了,谁不知道跟着杨都督有肉吃,跟着纪元宪只能给文官当狗,跟着杨都督至少也能滋文官一脸。而且跟着他那些欠饷,吃不饱饭之类,统统也就不可能发生了,杨都督就是带着他们吃大户,也不会让手下兄弟饿肚子的。

    “程知府,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

    杨都督说道。

    “下官,下官不知。”

    程光阳一脸尴尬地说道。

    他就算猜到了也不能说啊,不过他也不敢肯定谁这么大胆子。

    “那么就请程知府帮我个忙,把广州三十六行主事的,广州城内主要世家大族主事的,都请到总兵府,顺便把番山,禺山两书院的山长也请来,告诉他们必须得去,不去的话他们就得去监狱,另外请程知府把城内损失,尤其是伤亡的百姓全都统计一下。”

    杨信说道。

    程光阳没有再多说话,赶紧按照他的要求做事去了。

    而杨信也没再耽搁,带着他的部下直接去总兵府,这座总兵府并不在内城,而是在南边的外城。

    这一部分还是嘉靖末年的提督两广军务吴桂芳修筑。

    这个名字需要记住,因为大明朝有两座超级城市的最终定型,都是这个并不出名的人干的,另外一座是扬州,扬州东西二城的新城也是他修的,他在当扬州知府时候主持修筑扬州新城,将扬州的商业区圈入城墙。而在提督两广军务时候修筑广州南城,将广州主要商业区也是走私重灾区濠畔街圈入,最终变成了广州南北二城里面的南城。

    至于总兵府在南城的西南角对着镇海门。

    一边是税课司,另一边不远是坐营司……

    “蔡游击还挂着吗?去把他放下来吧!”

    杨都督说道。

第三二九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总兵府。

    “都到齐了?”

    杨信斜倚在他的太师椅上,一边剔着指甲一边说道。

    “回都督,目前在城内的应该多数都到了。”

    蔡一中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抖什么?”

    杨都督斜了他一眼说道。

    “末将,末将得睹都督风采,一时激动难以自己。”

    蔡一中继续哆嗦着说道。

    他能不抖嘛,在城门上挂了那么久,刚放下就得过来伺候着,也就是他身体还算强健,否则这时候就该躺着了,那实实在在地吊着,虽然那些军官都是他部下平日也算交情不错,但这个问题上还是不敢弄虚作假,要不然就该换他们吊上去了。

    “你很有前途!”

    杨都督满意地说道。

    说完他把腿往桌子上一搁,很没有礼貌地看着前面。

    此刻这间总兵府大堂内已经站满了人,绝大多数都一把年纪,而且几乎都有功名,正凑在一起傲然地看着他,很显然对他这种嚣张粗俗行为很鄙视。不过也有人对他明显露出畏惧的表情,甚至不乏仇恨的,这个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那些恶行还是很令人发指的……

    “咳!”

    杨信咳嗽一声。

    那些人立刻停止了互相交流。

    “怎么没有人行礼啊,看不起本都督?是不是先让你们去监狱学习学习?”

    杨都督沉着脸喝道。

    这些人赶紧向他作揖行礼。

    不过他们应该是故意的,私底下约好了的,就是想给这个家伙一点难堪,很显然杨都督还没真让他们感到畏惧。

    他们还需要加深教育。

    “今日发生的事情很令我失望,我原本以为广州是一座文明,守序,在大明皇帝教化下富庶祥和的城市,但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用斑鸠铳迎接我,简直是丧心病狂,要不是杨某身手敏捷,这时候已经横尸街头。杨某为了陛下征战多年光建奴杀了无数,没想到战场上毫发无损,却差一点把命丢在广州,我的要求很简单,广州士民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我死了三个兄弟。

    他们的遗体就在外面那些棺材里。

    锦衣卫小旗韩虎,祖上还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世世代代为国效力,居然就这样横尸广州。

    荡寇军士兵李忠,秦丰,祖上也都是跟着成祖爷征战沙场的,之前反攻镇江还打死过不少建奴,没想到没死在建奴手中,却死在了广州死在血战保卫的土地上。

    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在哭泣啊!

    简直是丧心病狂。”

    把腿拿下去的杨都督,挥舞着手臂咆哮着。

    “都督,既然都督已经抓住凶手,该杀杀该剐剐就是了,此乃公务与我等何干?”

    一个老青虫说道。

    “对呀!”

    “都督找小的来有何用?”

    ……

    一帮人吵嚷着说道。

    这些家伙估计嚣张惯了,广州三十六行一开始的确都是地位不高的商人或者手工业者,但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世家化,然后通过科举晋身士人,每个家族都在朝廷有人,几乎每科这些世家大族都会有人中进士。广东的进士几乎一多半集中在广州府,南海,番禺,顺德等地,而这些进士几乎都少不了黄,梁,李,曾等几个主要大姓。

    尤其是黄,梁两姓。

    几乎每一科都会出一个甚至不只一个进士。

    刚刚结束的这一科,南海,顺德,新会梁氏各出一个三甲。

    地方上做官的那些举人更不计其数,可以说每一个世家都盘根错节,然后再加上姻亲就更盘根错节了。

    他们真不怕当官的。

    黄家族长出去喊一嗓子,上到朝廷的高官,下到地方的小吏,从著名大儒善人到海上的海盗,可以说立刻完成集结让广东颤悠,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是真世家大族一言九鼎。崇祯初年发生过一个案子,一个千户带着一个把总在内九人带着公文到东莞捕盗,却被乡宦邓云霄指挥家奴抓了,然后以盗贼名义送进县衙,尽管有公文但知县在这些土豪逼迫下仍然把九人枷了,但示众时候却被群殴给活活打死了。

    把带着公文的捕盗公差诬告成盗贼并在县衙群殴打死。

    这是东莞。

    不是哪个山野蛮荒之地。

    邓家在广州府世家豪门还排不上前面的。

    这就是广东的世家大族胆量。

    而这些多数都是程光阳按照杨信要求请来的此类人物。

    另外还有几个是闽商的首领,这时候闽商对广州的渗透已经很严重,因为临省互相熟悉,广东官员里面福建籍的比例最高,比如现在这位广州知府,之前的香山知县,右布政使李叔元,这些都是福建籍。当然,也有可能是专门为此花了银子的,总之福建籍官员外放尽量广东,然后福建商人大肆走私到澳门和葡萄牙人贸易。

    官商勾结确保这条福建士绅的堪称生命线。

    这属于公开的秘密。

    最终结果就是广州城内大量闽商,这些闽商又是走私的主力。

    “闭嘴!”

    杨都督大喝一声。

    他的声音在这种封闭环境效果极佳,所有人全都吓得本能般哆嗦了一下。

    “本都督还没让你们说话呢!”

    杨都督喝道。

    说完他把尚方宝剑拔出来直接往桌子上一拍。

    “本都督召集你们来训示,不是来问你们话的,这里只有本都督说话然后你们老老实实听着,本都督没让你们说话就统统闭上嘴!”

    杨都督喝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本都督的兄弟在广州死了,你们就得给我一个交待。

    第一,这件事必须有人给我的兄弟偿命,那些动手的不算,他们只是受雇而已,主谋是谁你们必须给我交出来,别跟我扯那些废话,主谋就在你们中间,别以为我不知道。故意制造粮价上涨,鼓动民变把我引来,先是煽动百姓用百姓淹死我,不成功就安排刺客刺杀我,主谋就是你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不交出人就别怪我清洗广州。

    那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

    第二,三个人,三十万,另外加十万抚恤城内死伤者。

    三天后也给我送来。

    否则我就自己取,那时候捎带造成点别的损失,那就别怪我没提前警告。

    我要说的就这些。

    你们最好清楚我是什么人,我都干过什么,我面前这柄尚方宝剑砍了一千多颗人头,也不差你们几颗,别以为有人能救你们,东林党都没救了高攀龙和钱士升,你们以为在朝的那些广东官员能救得了你们?

    是你们把我招来的。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我很好奇,陈熙昌那些人就没告诉过你们,想要过安稳日子,一定要防火防盗放杨信?江浙士绅说我是妖魔,我的周围带着妖氛,所有我踏入的城市都会有人被灭门,你们就没想过广州也一样?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三天后我要得到我想要的,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杨都督嚣张地吼道。

    他前面那些人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反了,简直是反了!”

    那个老青虫嘴唇哆嗦着说道。

    “把他塞进站笼!”

    杨信喝道。

    两名士兵立刻走进来。

    一群年轻些的青虫立刻试图阻拦。

    杨信直接抄起尚方宝剑,然后一下子砍在他面前桌子上。

    那几个青虫立刻萎了,只好悲愤地看着那些士兵把老青虫拖走,不过总兵府没有站笼,那些士兵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个装动物的笼子,然后直接把那个老青虫塞了进去……

    “还有谁?”

    杨信看着他面前剩下的。

    然后他拔出尚方宝剑,一边砍着桌子一边吼道:“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没有了。

    这些实际上是各世家大族主事者的家伙全被他吓坏了。

    真得吓坏了。

    大明朝至今两百多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官员,尤其还是武将,这是朝廷的右都督吗?这简直就是土匪,土匪都没这样的,完全就是一个野蛮的蛮夷一样,蛮夷其实也没见过这样的,来广州的蛮夷都老实的很,至少他们没见过这样的蛮夷。

    “神庙就是把你们惯得没个体统了,杨某这一次要让你们好好知道一下什么才是尚方宝剑。”

    一片沉默中杨信叫嚣。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这些家伙可以滚了。

    这些家伙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至于接下来如何应对,这个还得召集宗族研究再说,不过这件事真得很难办,银子倒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四十万对这座城市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但这口气真得咽不下去啊。

    但是……

    总之很难办啊。

    “呃,蔡游击,你怎么哭了?”

    在大堂上都走干净后,杨信愕然地问一旁立着的蔡游击。

    后者眼角一行泪水正像大内密探里的皇帝般缓缓流下……

    “都督,末将浑浑噩噩半辈子,终于见着真正能让兄弟们挺起胸膛的大帅了。”

    蔡游击哽咽着说道。

    “跟着本都督好好干,本都督从来不会亏待兄弟,那银子到手,坐营司的兄弟们先一人二十两。”

    杨信拍着他肩膀说道。

第三三零章 宛若恶魔

    “招了吗?”

    恐吓完一帮土豪劣绅的杨都督,紧接着到了总兵府的大牢,然后看着那一排被挂着的刺客问道。

    “回都督,卑职无能。”

    旁边锦衣卫羞愧地说道。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总是依赖酷刑,你们要知道疼痛会麻木的,打成这个样子毫无意义,这种人都是些亡命徒,脑袋掉了就当碗大个疤的。”

    杨都督说道。

    然后他走到那个为首的刺客面前。

    “抬起头来!”

    杨信说道。

    后者奄奄一息般抬起头看着他。

    “我觉得你们肯定会招供的。”

    杨都督说道。

    “要杀要剐遂你们便,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人鄙夷地说道。

    “听出来了吗?”

    杨信问后面的蔡一中。

    “回都督,不像真是广州本地的,倒是听着有几分闽南腔,他说的的确是广府话,可腔调更像是泉州一带的。”

    蔡一中毕恭毕敬地说道。

    “闽商。”

    杨信说道。

    “都督真是明察秋毫。

    实际上同澳门夷人的贸易,如今多数都是闽商,虽说规矩是夷人带着银子到市舶司投银,市舶司找三十六行代买,但真正走市舶司的只是那些初来乍到不懂的,像澳门夷人都是找揽头,而这些揽头替他们在广州联络商号交易,再以走私的方式直接运到澳门。

    都督的新税法允许自由贸易,商号直接去澳门设店即可,这些揽头也就没了牟利之处。

    这些揽头要么本地土豪要么闽南无赖之徒。

    这些人最恨都督。”

    蔡一中说道。

    目前广州走私体系里面,这个揽头极其重要,他们连接澳门的葡萄牙人和广州的一大堆走私商人,明朝官方是不允许民间和澳门直接贸易的,所有贸易必须走市舶司,外商投银到市舶司,市舶司找来三十六行代买。而这个三十六行并不是说就三十六家,最初可能是三十六家,因为明朝商号都是各司其职,什么行卖什么都是固定的,发展到现在实际上并没有三十六家,但都是市舶司指定,市舶司让谁来就谁来。

    但这些人以外的没有资格参与。

    然而这样的肥肉谁不惦记?那是真正的金山银山,曾经有一个官员写的文章记载一次三艘吕宋船,实际上就是西班牙商船到广州,在市舶司每一艘投银三十万两。

    三艘商船每艘三十万。

    广州乃至广州以外无缘于此的商人想加入,澳门的葡萄牙人想避开市舶司买更廉价的货物,于是这样一个中间人就出现了。

    这就是揽头。

    一开始的确都是些无赖。

    但当他们财源滚滚后地方士绅立刻坐不住了。

    现在已经完全被土豪劣绅们控制,甚至有授权的也找他们,但随着闽商向广州渗透,闽南籍揽头也开始加入这个行业。

    “来,给你看个东西。”

    杨信对那个刺客首领说道。

    说话间他的手按在了旁边一个刺客的脑袋上,那刺客首领茫然地看着他,包括蔡一中等人也都茫然的看着他,然后紧接着随杨信手指的收紧,那个刺客就跟上了夹棍般惨叫起来。那刺客首领本能般哆嗦起来,很快那刺客的惨叫也变得撕心裂肺起来,而杨信依然保持着他的淡然,那手指继续不断收紧,甚至他手中那颗脑袋都隐约开始变形,那刺客的耳鼻开始流血,看上去极其恐怖……

    “我说,我说。”

    那刺客首领崩溃一样尖叫着。

    杨信随即松开了收。

    不过那个刺客紧接着脑袋垂下,蔡一中赶紧试探一下鼻息。

    “回都督,这贼人已死。”

    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拖出去!”

    杨信看着那刺客首领说道。

    后者看他的目光真就像在看一个恐怖的恶魔。

    “说吧,说实话我可以放过你们的家人,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知道就算死了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杨信说道。

    “小的都是跟随海商郭玉兴几个的,一向在闽粤间往来,将番货运上岸或给岸上商人将货运到澳门,这次是揽头余腾苍找的我们,以每人两百两雇我们,另外五千两给郭玉兴几个,要我们当刺客刺杀都督。事成之后还有三百,死了的也一样给我们家人,小的和郭玉兴等人都是泉州的,船上剩下也都是同族,这些人会给我们把银子送回家。

    至于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一切都是余腾苍跟郭玉兴谈妥的。

    余腾苍是受何人指使,这些小的也都不知道,他是常年在广州的揽头,但这么多银子也是出不起的。”

    那刺客首领战战兢兢说道。

    杨转头看了看蔡一中……

    “快,去把余腾苍抓来,还有和他一向在一起的谢玉宇。”

    蔡一中急忙对自己的亲兵喝道。

    “都督放心,这个人末将还是知道的,他和谢玉宇是把兄弟,都是闽籍揽头,只要还没逃出广州,末将就一定给都督抓来。”

    他回过头说道。

    估计他以前也没少跟这些揽头合作。

    实际上他这样的明军将领,也一样要利用揽头联络澳门走私。

    “把他们先关起来。”

    杨信说道。

    说完他直接出了牢房。

    余腾苍背后肯定是三十六行商人,另外葡萄牙人说不定也有份,郭玉兴既然是干走私的,那与葡萄牙人关系肯定密切,后者正急得抓耳挠腮,毕竟他们的船队正在乘风破浪而来,但他们囤积在澳门的那些货,却已经变成需要交大笔出口税才能装船的了,据杨信估计光这些交税就能让他收回那四十万。

    他的突然袭击搞得所有人都很狼狈,这时候葡萄牙人想向外转移这些货物都不可能了。

    这样算算他刚才的威胁也没搞错对象。

    “去告诉程知府,本都督已经查明是广州的闽商主谋,另外在泉州和漳州本地的商人也有多人参与,希望他作为朝廷命官,不要包庇这些同乡,本都督已经向陛下请旨,顺便将月港也包了,正好过去一并查明,把那些敢于谋刺本都督的歹徒一概抄家灭门。”

    他对蔡一中说道。

    “呃?”

    蔡游击茫然了一下。

    “还不快去?”

    杨信喝道。

    蔡游击赶紧去告诉程光阳这个噩耗了。

    这就可以了,晋江人程知府肯定会以最快速度,把这个噩耗通知泉州和漳州的世家大族,然后这些家伙还能怎么办?肯定要迅速阻击杨都督,也就是抢在杨都督前面,由某个家族出面把月港关税包了,上次定的月港海关包税十五万两,和把杨信引过去,然后搞得像广州这样鸡飞狗跳相比,明显掏十五万给皇帝更划算的多。

    就算某个家族包不了,也可以由漳州和泉州士绅合伙,无非就是大家搞个股份公司来承包而已。

    这种事情他们都懂。

    这些家伙是大明最有生意头脑的。

    反正杨信控制澳门,他们再走澳门走私也不可能了,相反月港包税之后就可以同任何国家自由贸易,与这相比付出点税款就付出点税款吧。

    毕竟杨信一去那就很难说会怎样。

    这样漳州的包税就解决,剩下的福州,宁波,松江三海关还能怎样,肯定是跟着效仿呗,反正广州士绅是如何在杨都督践踏下哀嚎的,其他那些还在观望的士绅也都看见了,他们不包税就是杨信上门,杨信上门就是噩梦降临。福州十万宁波十五万松江十万,这点银子都在他们承受范围,哪怕福州过去只有琉球的贸易,但开关后武夷山的茶叶也一样汹涌而出,和那一箱箱漂洋过海的红茶相比十万两真不多。

    这时候武夷山红茶已经诞生并且出口了。

    红茶最早到欧洲的记载是十年前,这时候葡萄牙商人的货物清单上已经出现了这种东西,而根据杨信掌握的情报,福州走私商也已经开始把红茶运输到荷兰人的手中,杨信也正在澳门喝加糖的红茶,不少葡萄牙人也已经开始喜欢这种喝法。

    可以说福州的财富大门已经敞开。

    剩下宁波的十五万不值一提,那里每年一堆偷偷往倭国和朝鲜跑的,而松江开关的意义就更不用说,杨信制定的这个包税额可是经过认真计算的。

    甚至还咨询了回去的税监太监们。

    这样整个大明的海关正式进入包税时代。

    而他的税法是最科学的,同样也是最容易带来大笔税收的,那么那些包税商们肯定会跟着学。

    这样大明的海关体系也开始进入正轨。

    然后就是在皇帝主持下,各地包税商坐到一起协定关税,以避免互相拆台最终便宜别人,不过有那包税额在那里,他们会有底线的,这样大明的海关税收也就真正合理化。以后随着贸易的繁荣,目前的包税额显得太少的话也很简单,杨都督再次加入搅局就行,不得不说这些家伙就得用鞭子抽,不用鞭子抽他们是不会往前走的。

    杨都督就是这个鞭子。

    至于杨都督自己,其实就是想要天津和登州。

    之前他也已经拿下了登州海关,未来有这两个海关在手就足够,而南方的生意则靠他计划中的那个殖民公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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