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龙的巢穴
在小朋友的热情欢迎中,宋应星二人昏头昏脑地穿过人群,一直被黄镇带着穿过了这座小镇,眼前赫然杀气扑面……
堡垒。
而且还有大炮。
在他们前方的海河弯曲形成的半岛上,一座并不算大,但样式却颇为怪异的堡垒矗立。
没有城楼。
没有绵延的垛口。
实际上连城门他们都看不到。
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三个类似城墙角楼城台的东西,一个在前两个靠后,靠后的两个尖角外八字指向两旁,中间靠前的尖角正对着他们,不过因为前面还有一片人工堆起的斜坡,故此看起来似乎很矮。
而这片斜坡环绕整个堡垒,外围同样有一圈壕沟,但因为有这些尖角,故此整个壕沟也形成一个个尖角,封冻的水面反射一片阳光。
“这,这……”
宋应星站在壕沟前皱着眉头。
忽然他直接踏上冰面,一直跑到斜坡底下,很没形象地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向前方看,黄道周疑惑地跟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向对面看,却发现这样正好看到对面一排炮口对着自己。
“这是算计好了的。”
宋应星站起身不无敬佩地说道。
“在这里安上一尊大炮,根本没法打中城墙,咱们这样正好看到城墙顶,但大炮得半人高,跟这个斜坡一样平着,炮弹会从城墙顶飞过,炮口下压正打在这个斜坡的顶,还是打不到对面的城墙,除非费力推到最顶上,但对面城墙的高度正好让大炮的炮弹沿着斜坡从上扫到下。”
他紧接着说道。
黄道周对这个问题没有他那么敏感。
紧接着两人沿着斜坡走到坡顶……
“这厮真会玩!”
黄道周惊叹道。
他站在这里才真正看清这座堡垒的真面目。
外面的壕沟不是护城河,护城河在他们的脚下,坡顶下面是直下的峭壁,而且分成两级,第一级只有不到一人高,下面是一道砖砌的台子,肯定是站在上面放铳的,这个台子另一边还是近乎直下的峭壁,峭壁下面是宽阔的水面,而在水面的另一边才是真正的城墙……
这个堡垒的确很小。
他们正前方那个尖角是孤立的。
这个三角形的实际上炮台后面才是横着的城墙。
但正好被这个炮台挡在后面,而且只有十几丈长,然后就是那两个类似角楼城台的炮台,而他们前方是一道之前那种木架桥通到三角炮台,三角炮台另一边还有一道桥通到城墙,城门就在那城墙上,但因为是从三角炮台通过去的,所以开在了城墙的半悬空,而且城门很小……
“二位,欢迎光临寒舍!”
杨信站在那很小的城门正中就像个山洞口的野人般高喊着。
“看来这就是开原修筑的那种棱堡了。”
宋应星没理他,只是看着前方三角炮台和两边尖角炮台上的一尊尊大炮说道。
杨信当然也要修一座。
这东西没那么夸张,他总共也就用了不到一年。
修筑那种大型的棱堡化城市的确是一项大工程,但一座对角才一百七十来米的小型要塞就完全不值一提,这座四角棱堡单纯算两个尖角之间的距离,才一百四十来米,把所有曲折部分展开,也不到这时候一个县城的周长。另外还有四个三角堡这个更不值一提,也就是堆外面的斜面,挖周围的壕沟工程量稍大,但无论如何工程量也大不到这时候一个县城级别。
县城周长起码还两公里呢。
这是葛沽水师营的基地,所以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这里也叫新城。
这里控扼海河,后面一直到葛沽都是杨信的工业区,葛沽是商业区,从这里沿着新挖出的减河向南然后折向西南,沿线都是已经开始用淡水冲刷盐分的农业区,而且都是稳定灌溉的水田,小站稻明年就能出来,是不是和原本历史上的小站稻一样不好说,但亩产四石谷应该毫无压力,基本上一季的亩产就能养活大半个成年人。
两亩地保证吃饱饭。
而这些地全是他的,那些荡寇军这两年总共垦荒二十多万亩,未来这片区域可改造的盐碱地还有三四十万亩。
这全是杨信的。
而且这些荡寇军不用向他交任何地租。
至于税……
目前还按照芦地来收。
也就是一亩交大概一捧多一点。
不过杨都督高风亮节,从来不占国家的便宜,所以未来这里的杨家佃户们还是要按照民田的上田交田赋,人头税也交,但其他巧立名目的比如说火耗,这个地方官爱定多少定多少,杨都督就交百分之二。而且不是这些佃户交,这些地是他的当然他交了,哪个地方官敢收他三钱火耗,估计第二天就可以到诏狱里去和杨涟讨论人生了。
不过也没那么简单。
杨信对这些佃户的确不收租,但后者的余粮必须卖给他。
这些粮食不能自己出售,必须把余粮都出售给他,数量倒没有限制,但自己敢私自出售立刻收回土地。
这里相当于京城的专门战略储备粮基地。
宋应星和黄道周走过桥走上三角炮台,然后看了看这座炮台上的一尊巨炮。
“不用看了,这是神威无敌大将军炮,陛下赐名的,以后辽东城防重炮全都是这个,虽然价格贵了点,不过的确物有所值。”
杨信在对面说道。
这实际上按着炮弹重量得算二十四磅炮。
不过这是岸防用的,实际上他这座棱堡总共才八门,一个炮台一门,但真正给辽东使用的是小型,按照炮弹重量算十二磅,目前这座棱堡有十六门,另外还有一种专门的野战炮,按照炮弹重量算三磅,目前这座棱堡有二十四门,总共这样屁大点小棱堡装四十八门大炮。
别说倭寇了,英法联军来了都有一战之力。
真的。
英法联军的三级舰又开不进海河,无非就是几艘小炮舰,轰不过二十四磅炮,剩下也就是步兵登陆,然而他们的轻型火炮和燧发枪,指定轰不过这里的一堆大炮,哪怕守军用火绳枪也一样能揍他们……
当然,如果不逃跑的话。
不过这些大炮全是青铜的。
所以这个成本还是相当的高。
好在杨都督从来不考虑成本问题。
接下来他的铸炮厂将继续为兵部铸造这种新式大炮,报价和徐光启采购的澳门大炮一样,毕竟不能显得好像老徐和他后面那些松江士绅,广州的那些大小官员都是吃回扣了,但他的大炮质量比那个好,相比起这两种大炮,工部自己用吕宋回来的工匠铸造的那些就是渣渣了。
除了铜炮之外杨信也大量铸造铁炮。
这个是战舰上用的,他那些新式战舰必须得用这个。
反正也是天启花钱。
毕竟他那不是自己的私军,那是正牌的葛沽海防水师。
“杨都督,您天天不务正业,是如何完成这些东西的?”
宋应星不无嘲讽地说道。
“长庚兄,这你就错了,这些根本不需要我,我们大明有的是真正有才能的工匠,只是咱们工部的制度让他们根本没有做好的动力,但跟着我不一样,给我铸造这些大炮的工匠们,最高的月薪一百两,哪怕就是普通的翻砂工人,月薪也有三两,纯粹卖力气的搬运工月薪二两。
但有严格的奖惩制度,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检验。
出了问题无论是谁,该受罚就受罚,但做的好了该奖励都有奖励,最高的一年光奖励达到五百两。
那么剩下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两百年前我们的工匠就能铸造永乐大钟啊。
现在你告诉我,他们铸造不了一门铜炮?那未免太小看他们了。”
杨信说道。
他真没管这些大炮的铸造,就是把图样以及技术上需要注意的告诉那些工匠而已。
剩下人家自己就解决了。
至于棱堡本质上与中式城墙没有区别,就是夯土包砖而已,只是它的造型和防御理念不同,另外墙更厚,剩下真没什么了,建造都一样。
就连皮尺大明都有。
当然,不是皮的,实际上是程大位的丈量步车,用加工过的竹篾使用铜丝一片片连接,体型比较大一些,但原理和卷尺没有区别,竹篾也没有伸缩性,他这种城墙修筑完全够用。他这里本来就有大量工部和自己招募的工匠,减河开凿本身就少不了这样的人,甚至还得修闸门之类附属设施,这些工匠这两年靠着他的高薪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给他修个变形的城墙而已。
多大点事。
宋应星没有再多话,默默走过他身旁。
黄道周同样走过去。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里面的宋应星紧接着惊叫一声。
黄道周赶紧加快速度,沿着一条坡道直接进城,然后一片刺目的阳光淹没了他的视野,他同样惊叫一声,然后赶紧用手挡住,很快调整位置,这才避开反射的阳光,就在同时一座用木头做成无数网格,所有网格都用玻璃镶嵌,整个恍如一座水晶宫的房屋出现在他视野。
“烧玻璃而已,日常操作,不要大惊小怪,颜神孙家都造了几百年,别告诉我你们连这东西都没见过。”
杨信鄙视地说道。
第三零二章 群英(奸)会
杨信坐在自己的玻璃暖阁里,悠然地看着那些被震撼了的客人。
玻璃而已。
大明都造了两百多年了。
颜神镇或者说博山孙家世代为宫廷制造玻璃。
不过大明的玻璃发展走了条岔路,不是发展透明玻璃,而是走专门的艺术品路线,不但不喜欢造透明的,相反还故意往里面胡乱加材料,以便使玻璃保持浑浊和各种颜色,使其更加向玉石化发展。
不是不会造透明的。
颜神镇玻璃工艺品的底料都是透明的,但他们在这个透明底料上故意加乱七八糟。
而杨信只是造正常玻璃而已,至于平板更不值一提,早期平板玻璃价格昂贵只是因为不会铸造,所以造平板都是吹成管子趁热割开,这样就很难保证玻璃的均匀,而且想造大几乎不可能。但后来法国人也就是在这个世纪,研究出了玻璃铸造技术,从此平板玻璃和镜子廉价化。
他这些就是铸造的。
往铁板上浇铸就可以了,就是这么简单,法国人所谓的发明,就是往一个铁桌子上浇。
“诸位。”
他端着茶杯说道。
正在欣赏反季节蔬菜的客人们纷纷将目光转向他。
今天受到杨都督邀请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实际上堪称大明未来二十年的群英会……
当然,也包括奸。
“杨都督这间暖阁可是价值连城啊!”
刑部主事洪承畴笑着说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
“那边工厂里一天造好几十块这样的玻璃!”
杨信指了指远处一个十几米高的大烟囱说道。
洪承畴倒吸一口冷气。
“那西洋镜岂不是也能造出?”
他愕然道。
“很快就可以了!”
杨信说道。
“那杨都督可就财源滚滚了!”
陈奇瑜笑着说道。
他已经自认为是杨都督亲信了。
惠世扬升任都给事中后,他跨过程注直接升左给事中。
“发财什么的我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你们也知道我其实不缺银子,我的银子是花不完的。”
杨信说道。
“杨都督倒是坦诚。”
张国维鄙视地说道。
他旁边一个举子则拿着纸和笔,自顾自地画棱堡的图。
这是茅元仪,《武备志》的作者,同样也是世家子,他家是江南有数的几个藏书世家,原本这一科并没考中,之后也没有,但这次因为算术考核第一实际上已经把三甲收入囊中,他和宋应星是这一科主要惊喜,宋应星原本这一科同样落第的。
由此可见明朝科举还是很公平。
这些喜欢杂学,因为杂学而分神的人真考不过钻研八股文的。
“我知道你们仇视我,这样我真的很伤心。”
杨信说道。
一边欣赏一棵小黄瓜的孙传庭忍不住一笑。
“伯雅兄有什么意见吗?”
杨信说道。
孙传庭赶紧示意他继续表演。
“我之前的确做了很多让你们不满的事情,比如我喜欢抄家,我喜欢栽赃陷害,还喜欢拿大炮轰士子,甚至还喜欢敲诈勒索,总之有时候想想这些我都悚然一惊,原来我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完全十恶不赦啊!”
杨信说道。
“杨都督真有自知之明。”
黄道周说道。
“今日既然是欢宴,咱们何必纠缠这些往事。”
户部主事杨嗣昌笑着说道。
他和洪承畴一样,对于自己的受邀请也很莫名其妙,不过他是朝廷里面的中立派,虽然因为六艺考核对杨信同样不满,但因为跟户部尚书亓诗教关系密切所以也不会站在杨信对立面。
毕竟真算起来杨信又没祸害过湖广。
他爹杨鹤在都察院也是中立派。
杨信摆了摆手。
杨嗣昌只好略带尴尬地闭嘴。
“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让自己十恶不赦。”
杨信说道。
“因为我的十恶不赦,换来的是国家的安宁。
我的确喜欢抄家,但我抄家的银子变成了辽东的军费,让朝廷的二十万大军可以吃饱饭,能为朝廷守住辽东保护大明万万百姓的安宁。我的确喜欢敲诈勒索,可我敲诈勒索那些豪门世家的银子让陛下免了辽饷,老百姓能多吃几顿饱饭了。当然,我自己的确也多多少少捞了一些,可我用银子把江西的棚民吸引出来安居乐业,从此江西不用再担心棚民作乱。
我还用这些银子把这片盐碱不毛之地变成了良田。
最少五十万亩。
每年最少可以向京城供应一百万石米。
江南可以少向北方送一百万石漕粮。
你们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
他接着说道。
“那枉死的李三才呢?”
张国维说道。
“他是枉死的吗?高攀龙是枉死的吗?你们相信一个放高利贷的会是一个正人君子吗?我弄死的那些有哪个是干净的?要不要我把这几家的一些事情给你们讲讲?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像我当初对付李三才的,这天下的世家豪绅有谁能经得住那样的考验?包括诸位和我,你们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干净的就跟张白纸一样,我是十恶不赦了,我自己都承认了。”
杨信说道。
没有一个接他话的。
谁都知道接了他这话的后果。
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正人君子,但问题是不敢保证家里亲属,也不敢保证家里办事的奴仆啊。
“但这样总归不好吧?”
洪承畴略带尴尬地说道。
“那么请文弱兄说说,没有我这两年带给陛下的银子,朝廷会怎样?辽东军队能不能吃饭,陛下修皇极殿的银子能不能供上,是不是又得继续加辽饷?各地的灾荒是不是会酿成乱子?”
杨信说道。
杨嗣昌尴尬地闭嘴。
“朝廷的收入就那些,像神庙一样派出税监你们不答应,那银子不够怎么办?给老百姓加税加到他们造反?就这都闹出闻香教造反了,徐鸿儒那套东西为什么有人信?不就是老百姓日子过得太苦,想找个念想?徐鸿儒造反时候鲁西多少士绅被灭门?
连亚圣之后都没逃了!
这样不行,老百姓造反的结果就是一拍两散,朝廷的确可以镇压下去,但死了的那些人不会再活过来。
我们只能抄家。
朝廷派税监收税你们不答应。
我们又不敢继续给老百姓加税逼他们造反。
那不抄家还能怎样?
除非你们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既能保证朝廷用度,又不用给老百姓加税的办法?”
杨信说道。
“宗室每年花那么多,为何不能减?”
张国维说道。
“可以啊,比如说实封,把诸王的封地都划给他们,朝廷从此不再给他们一两银子的俸禄,如果你们这样向陛下上奏,那我保证全力支持,甚至我还可以让我大爷也支持。总之诸王一家一块实封的土地,这片封地上的人口变成他们的佃户,如果你们有人上奏,我绝对举双手支持。”
杨信说道。
“这个,这个还是从长计议。”
杨嗣昌赶紧说道。
张国维还想说话,洪承畴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个问题太刺激啊!
而且宗室问题还很复杂,远不是那么简单,目前宗室的俸禄一般是每年笼统给一笔银子,比如江西三藩总共二十万露头,但经常性拖欠,最夸张的韩王府实际上曾经连着六年没给,拖欠高达六十万两。不过这种情况会给些盐引之类补偿,但这东西在大明疯狂的私盐面前也就是给了藩王也贩私盐的权力,话说大明都七成私盐了,多他们几个也不多。
干这个就凭本事了。
第二就是赐田。
这个分自己管理和代管,自己管理就是收租,但必须得说明,藩王赐田自管的地租并不高。
绝对比地主少。
比如德藩收过两三斗,就已经被文官攻击了,而且皇帝专门以圣旨强调过不许收多了,但地主收五成都已经很良心了,不过这个事情实际上也难说,毕竟皇帝也就是意思一下,他也不可能真派人查。
代管的就是地方官给收,然后每年给部分银子。
第三是自己扩的。
也就是王府兼并的,这个情况的确都很严重,所谓蜀王府抢了四川七成土地就是这么来的。这个朝廷实际上是不允许的,偶尔也会清查,而且蜀王府抢了四川七成土地好像也没耽误四川老百姓生活仅次于江浙。所以必须得明白一点,这个其实真相是地方士绅和藩王勾结诡寄田产的,也就是挂到藩王名下然后不用交税了,绝大多数都是这个情况,真正藩王自己抢的,那文官能放过他才怪。
所以张国维要是傻乎乎把杨信这个提议上奏,各省士绅能把他变成晁错,那样大家还诡寄个屁啊!
杨信明显是在找替死鬼。
他想向宗室下手,但自己不可能出头,所以想找个替死鬼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
“那杨都督就欺负士绅?”
张国维怒道。
“你说的完全正确。”
杨信笑着说。
“我和我大爷的职责就一个,给陛下弄到足够的银子,但不能向农民继续加税,向士绅加税你们又不干,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总得想法把陛下要的银子弄来,这样除了时不时抄家和敲诈勒索,我真想不出别的了。”
杨信说道。
第三零三章 抄家,我就是要抄家
这是耍无赖啊!
一帮未来大明的栋梁……
真是栋梁。
且不说个人品行节操如何,崇祯朝真正的能臣都在这里,陈奇瑜尽管因为风格问题被坑了,但他的才能没有问题,他只是不够杀伐果决而已,换洪承畴估计直接就把李自成和张献忠坑杀在车厢峡了。
这只能说陈奇瑜心不够狠。
而洪承畴不管后来怎样,但才能真没的说。
至少比起圆嘟嘟来要强得多。
而杨嗣昌的确臭名昭著,但必须得承认他的才能,崇祯一辈子做的正确决定不算多,但重用杨嗣昌绝对算是,至于说他后来坑了卢象升,这个属于大明朝官员们的日常操作,大明朝的官员不就是互相坑来坑去,真正精诚团结的反而恍如凤毛麟角一样。
剩下孙传庭,卢象升就不用说了。
而其他几个的确不像他们一样在明末恍如明星,但宋应星这个科学百科全书的作者和茅元仪这个军事百科全书的作者,对于杨信来说反而比名臣的价值要更高一些。
后者没什么名气。
但那只是他的著作过于专业化。
武备志全书两百多万字七百多幅图片,系统介绍了从冷兵器到火器,从野战到防御,从战阵到山川地形,尤其还有珍贵的郑和航海图,可以说对明末为止整个军事体系的全系统记录。虽然他只是一个写书的文人,不是什么军事家,这本刚刚刊行的军事著作和他本人军事水平无关,实际上茅元仪打仗水平一样停留在纸上谈兵级别……
但价值依然可以用无可比拟来形容。
此刻一帮大明未来的栋梁们就那么全都无语地看着杨信。
看着这个无赖!
“我就耍无赖了。”
杨信很坦诚地说道。
“杨都督,您不是帮陛下做了些改革,尤其是海关包税,印花税,遗产税,甚至税监巡视这些都已经施行了吗?”
陈奇瑜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有锦衣卫的那个保释金!”
黄道周没好气地补充。
这个的确已经开始搞得官不聊生了.
“但包税没人包啊!除了天津海关我自己包了,其他各地都没有包的,至于印花税遗产税那就是个意思而已,一年能收多少谁能知道,税监派出去了,但这个效果如何仍旧不好说。再说就算有用,一年多收百十万顶天了,但这百十万完全杯水车薪,辽东一个总兵所部一年消耗都不下百万,大明需要一个能够真正彻底解决财政的办法,而不是这些修修补补的。”
杨信说道。
“杨都督,今日是朋友相聚,有什么请直说。”
洪承畴索性说道。
这些家伙都听出来了,杨都督或者他身后的皇帝,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今天把他们召集起来,先试探一下反应而已。
他们都是各地的代表了。
卢象升是这一科举子里面最耀眼的明星,本身又是南直隶世家子。
基本上算南直隶的旗帜。
杨嗣昌,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这都是文臣里面目前新星级别,算得上少壮派官员的核心。
而张国维因为拒签大义觉迷录,和徐石麒等人正在成为江浙士子心目中的英雄,至于原本最有号召力的文震孟等人,这时候则丢人现眼了,不过也有声音在说他们其实是忍辱负重来着,毕竟少了他们会让这一科南方举子实力削弱,但不管怎么说张国维这些已经足以成为英雄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不会在关键时刻做叛徒。
而其他人会啊。
至于黄道周……
他其实是叶向高的私人代表。
而茅元仪……
他其实是孙承宗的私人代表。
尽管他是这一科举人,但实际上已经被孙承宗预定为手下。
他因为武备志的刊印,再加上官宦世家的出身,在京城名气很大,不仅仅是孙承宗,王象乾也在招揽他,不过已经被孙承宗这个兵部尚书抢到手,甚至给他预留了一个兵部主事的职务。他的算术第一,实际上已经等于三甲到手,一个赐同进士出身是起码的了,剩下就看他能不能进二甲或者一甲而已,他要是进一甲当然不可能到兵部做主事,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孙承宗特意考过他的八股文,认为他很难进入二甲。
可以说杨信邀请的这些,都是后面有各自背景,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文官系统现在和未来少壮派的核心人物。
“这个,让士绅一体纳粮好不好?”
杨信说道。
整个暖阁里面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很显然这个刺激有点大。
“我现在不需要你们做出回答,你们可以都回去仔细想想,总之大明目前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行的。
我们必须得做出改变。
要么动宗室这一块,要么动士绅这一块。
反正农民不能继续压榨了,再榨也榨不出东西了,目前能动的要么宗室要么士绅。
如果谁都不能动,那我就只好搞歪门邪道。
我和我大爷就一个原则,陛下那里的银子不能缺了,无论是军费还是三大殿的修建,宫里的用度,赈济各地灾民,这些需要的时候必须有银子,没有银子陛下就得惟我们是问。我们不想被陛下降罪,就只能搞歪门邪道,抄家,锦衣卫的保释金,各地税监对贪官污吏的检举,这些统统都是选择,实在逼急了就像上次拿夹棍对付盐商,或者在辽阳这样的,也是在选项范围内的。
你们可以说我们是坏人。
说我们爷俩恶贯满盈也好,十恶不赦也罢!
但需要这样时候我们还是要这样做的,不这样就是我们爷俩倒霉。”
杨信说道。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逼着文官对付宗室。
宗室这个累赘必须想办法减轻,俸禄无所谓,本来就是拖欠成惯例,赐田这个可以不动,赐田数量是有标准的,这个都是定额的,此外宗室还有一个很大的消耗是给他们盖房子,新的封爵都得朝廷给他们盖房子,这个是肯定可以想办法削减的。
还有真正的重头戏就是赐田以外宗室的田产,而这里面真正的大头是士绅诡寄的。
这个必须动。
当然,这个不需要杨信操心。
他需要的只是不断给文官压力。
说到底大明目前的情况谁都知道必须得改革,无非就是动哪一块,宗室,工商业士绅,土地士绅,农民,割谁的肉?原本历史上天启朝的恶斗本质就是这么回事,九千岁知道割农民的很危险,所以他和支持他的土地士绅把刀子对准了东林党的工商业士绅。然后双方恶斗一场,最终以九千岁失败告终,刀子变成了对准土地士绅,但土地士绅很干脆地踢向农民……
毕竟他们也不能自己受损失。
而农民是最容易欺负的。
最终结果就是农民逼急了和他们来个一拍两散。
但现在杨信以武力硬生生在农民这边竖起一道墙,维持着目前这个已经快到临界点的底线,然后逼得外面这些牛鬼蛇神另外想办法,要么动工商业士绅要么动土地士绅,如果你们都不想自己受损失,那就合起伙来去欺负剩下那个。宗室相对来讲还是好欺负一些的,只要文官敢这么干,那杨信绝对会支持,并且在后面推波助澜,但如果工商业士绅和土地士绅做不到,那就别怪他时不时跑出去抄家了。
反正他得给皇帝把银子弄来。
而且不能动农民的。
另外也不能从军队身上克扣,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其实也一样靠着军队和辽东的战争捞钱。
动这方面实际上是动官员们自己的。
这样就剩下工商业士绅,土地士绅,宗室三家。
他们怎么恶斗就不关杨信的事了,他只负责在后面不断施压,一个个被抄家的官员士绅,会让他们最终别无选择的。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诸位可以回去想想,总之我是不急的,你们想不出办法无非就是我继续抄家,咱们大明朝有钱人还是很多的,一年抄十个八个也就差不多了,想来你们也不会回去想个十几二十年。”
杨信说道。
然后一片鄙视的目光,
“来人,上菜,如今天寒地冻也没什么好招待诸位的,今天刚杀了一口猪,猪肉炖粉条还是管够的。”
杨信说道。
然后黄镇赶紧带人过来摆上饭桌之类,并且端上了一堆硬菜。
说猪肉炖粉条就猪肉炖粉条,再上一堆玉米饼子,拔丝地瓜,还有目前给矿山苦力吃的鱼罐头之类,在那些吃惯山珍海味精致菜肴的家伙愕然目光中,迅速堆满了桌子。
话说杨都督的请客还是很有气魄的。
也就在这时候,风尘仆仆的杨寰急匆匆推开门走了进来。
“叔父,陛下召您立刻进京。”
他说道。
“何事?”
刚刚摘下一个小黄瓜的杨信说道。
“朝鲜有变,李珲投降建奴,大臣李贵等人拥立绫阳君李,奉仁穆大妃意图反正,遭建奴与李珲联手击败,目前率领残部南逃全州,并遣使求救,内阁诸位阁老皆赞成出兵,陛下召叔父回京商议。”
杨寰说道。
“呃,这朝鲜倒是还有忠义之士啊。”
杨信说道。
第三零四章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李是肯定要救的。
匆忙返回京城的杨信,进宫和天启打了个招呼后直接去了内阁。
朝鲜的使者这时候还在舟山,因为是冬天,他们从木浦港后直接顺风斜插宁波。
求救的内容是当地官员五百里加急送来的。
不过内容也有限。
只知道李珲在野猪皮攻破汉城后,很快就扭扭捏捏地选择投降,正式改成向野猪皮称臣纳贡,将包括平壤在内的平安道,咸镜道献上,另外每年贡献大量的粮食,派自己的儿子去赫图阿拉当人质,而他的军队尤其是水师,以后必须接受建奴的指挥,和建奴共同对明军作战。
主要对付皮岛的东江镇水师。
必须承认,朝鲜的水师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而李珲的选择激怒了朝中的南方系大臣,毕竟以后向野猪皮贡献的粮食肯定得由南方出,以顺天也就是全罗南道人金鎏为首的南方大臣,干脆以大义号召拉拢一批少壮派抢出被软禁的李,然后拥立李突袭刚刚返回汉城的李珲,并抢出同样被软禁的仁穆大妃试图控制汉城。但逃出汉城的李珲迅速跑到开城叫了一批还没撤走的建奴,后者一出现在汉城外面,李一帮就失去抵抗的勇气,赶紧弃城南逃。
就那么一直逃到全州。
而全州,罗州等地官员迅速选择倒向李。
目前李就是靠着这一带的军队支持,再加上部分反正南逃的水师和李珲隔着山区对峙。
双方已经多次发生交战。
不过野猪皮没兴趣管这个,他已经撤到平壤,将朝鲜北部的那些世家大族强行收编并且就像八旗一样,给了他们绿旗作为标志,另外盔甲也是绿色,最终变成不属于八旗,但也是大金军队的绿旗军。
“盔甲也是绿色的?”
杨信兴致勃勃地说道。
“应该是吧?”
孙承宗说道。
这时候他已经入阁。
而韩已经辞职,虽然皇帝陛下并没有批准,他却自己封印走人,大明朝官员经常这么干,上奏辞职,然后皇帝不准,然后把官印一封,自己飘然离去,韩也是这么干的。
方从哲只能站最后一班岗,直到皇帝任命新的首辅。
他不撑也得撑。
因为明年的山东大地震还得他主持救济。
他就是主持上次山东饥荒救济成名,有他和他的真正亲信亓诗教,就足够确保明年对山东的救济正常进行。
后者是齐党首领。
但内阁引入了孙承宗作为预备的首辅。
直接做首辅有些过分了,孙承宗的资历差太多,他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目前的阁臣都是万历十几年或者二十年出头的,所以先在内阁熬一下资历,而且还是以兵部尚书兼大学士。虽然不是首辅,但实际上已经是内阁真正的实权人物,同样也让他的名声进一步变坏,已经有人说他是靠献媚阉党才入阁,原本东林群贤认定的忠臣就这样堕落。
但他也没办法。
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北方人,而因为六艺考核事件,北方士绅已经感受到了阉党热情的召唤,开始向九千岁和杨信这个中心靠拢,尽管部分北方籍东林党依旧在垂死挣扎,但也无法改变这个大的趋势。
尤其是陕西人彻底倒向了九千岁。
目前陕西士林舆论正在急速转折,甚至已经开始给九千岁唱赞歌。
不得不说杨信的毒计还是很好使。
杨都督在那里想象一下绿旗军的风采,忍不住悠然神往了一下。
“那诸位阁老如何商议的?”
杨信说道。
“诸位阁老们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对李就不能置之不理,该救还是要救的。
但目前朝廷钱粮窘迫,仅仅维持辽东各军已经不易,更兼陛下还要修皇极殿,故此最好只派遣少量军队,诸位阁老的意思是戚金将军之前参加过平倭之战,所部也都是精锐,而且不少军官也都到过朝鲜,就将他们调往朝鲜,另外辅以部分白杆兵。
这样五千浙江,三千白杆兵,再配上两千骑兵海运朝鲜。
但由杨都督亲自统帅。”
孙承宗说道。
“让我去朝鲜?”
杨信愕然道。
“杨都督,你去最省钱!”
孙承宗很坦诚地说道。
的确,杨信去最省钱,别人去很难迅速解决,但杨信去基本上就势如破竹了。
当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阁老们的目的还是把他支开,要不然杨信在京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搞出幺蛾子来,这个混蛋只要回来就生事,把他赶到朝鲜去,他就算是生事也只能祸害朝鲜人,如果能在战场被大炮轰死无疑就完美了。总之阁老们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不过孙承宗说的也很对,他去是最省钱的,要想少花钱只能他去,而对于大明朝廷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行啊,我去就我去吧!”
杨信说道。
“不过我有额外条件,把水师都归我指挥。”
他紧接着说道。
“这个好说,目前朝廷在北方的无非沈有容部,东江水师,还有葛沽水师营及山海关的水师营,只要你想征用,无论哪支水师都行,这边命令送到辽东,戚金所部准备妥当然后南下,至少也得一个月后才到金州。咱们说是救李,又不是说立刻就出兵,他们那边也不是说转眼就覆灭,这样一个月后启程,就连大沽口也解冻你的水师营正好可以开出海了。
那时候各军汇聚登州再启程直发朝鲜。”
孙承宗说道。
这就可以了。
“唉,我也算为大明东征西讨了。”
杨信感慨地说道。
“杨都督已经是右都督,此役之后一个伯爵怕是少不了了。”
孙承宗笑着说道。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杨信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吟诵着。
然后他出门就直接跑去找他大爷了。
“成了?”
他大爷笑着问道。
“成了,那些老家伙估计正开心呢!”
杨信说道。
“这些老家伙还想跟咱们爷俩耍心眼,简直是笑话,不过你手下的船不太够吧?我记得之前你给了东江水师十二艘,目前葛沽也是十二艘,再加上你的那两艘才二十六艘,运不了多少士兵,咱们的兵都是北方人,这点人到了广州未必镇得住啊!”
九千岁说道。
好吧,杨信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去管李的。
再说那里还有戚金呢。
戚金就是在朝鲜打出来的,他熟悉朝鲜,现在有五千精锐浙军加三千一直配合作战的白杆兵,除非野猪皮的建奴主力压上,否则仅凭李珲手中那些伪军,就算加上绿旗军也没用。全州那地方类似朝鲜的四川,就是一块三面山一面海的平原,地形上最适合自保了,只要有戚金部的增援,李在全州撑住毫无压力,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杨都督出马。
那些阁老们估计也清楚。
他们就是为了把杨信支走,省得他留在这里搞事情。
但殊不知这样正方便了杨信搞事情。
话说明年的银子还没着落呢,他和九千岁早就惦记去广州抄家,之前在广州寻找包税商,然后设立广州海关的圣旨早就已经发了过去,但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广州士绅明显脑子很精明,他们目前皆大欢喜一起发财就很好,相反一旦实行包税制,那么不但意味着他们以后得交税,而且包税者自己也未必能得到比目前更多的好处。
如果有那种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世家豪门的确可以干,但目前广州的世家豪门实力反而很均衡……
没有谁自认能压倒其他各家。
这样谁包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其他世家豪门视为叛徒而遭到围殴,说不定哪天就被土匪海盗灭门。
而且还开了个坏头。
这种包税制一旦真正实行开,那么广州士绅就被朝廷牵着鼻子走了,只要敢包税了,那肯定是要捞钱的,无论多么危险他都会拼尽全力,狠狠在包税期内捞足油水。而一个包税的捞了钱,其他人就会看着眼红,然后就会想方设法夺取下一季包税权,为此他们会出更高的价,最后就变成广东世家豪门为了争夺包税权竞赛般给朝廷送银子。
不开始好说。
但一开始就止不住了。
所以广州士绅很聪明地达成默契。
咱们谁都不包,看皇帝还能怎么办,惹急了恢复当年的大家都走私。
总之坚决不让朝廷控制。
这样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就得杨都督出马,由他去开这个头,由他去建立起真正的海关税收体系,然后通过包税狠狠捞一笔,反正又没说非得本地人包。这样第二季包税权广州士绅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得到了,最终被迫跳进他的这个套子,从此被朝廷牵着走,让广州海关真正成为皇帝的提款机。
不过这样就需要动武了。
“差不多,实际上有我一个人就足够!”
杨信说道。
这件事情只能用他自己的人,在当地雇佣肯定不行,至于气候不适应,这个无非就是注意卫生防疫。
“你办事,我放心!”
九千岁说道。
“还有,准备一份斥责葡萄牙人的圣旨,叫刘时敏过来,我告诉他如何写,把龙华民带上,怎么着还不用他捞个一两百万。”
杨信紧接着说道。
第三零五章 杨都督的远征
杨信接下来就一本正经准备他的抗建援朝。
也没啥可准备的。
无非就是找孙元化强行要走了一千火枪兵,都是上次参加过镇江之战熟悉和长矛兵配合的,然后又从他自己家的佃户里面招募了一千两百名家丁……
四个营就这样组建。
然后再加一个使用八门三磅炮的炮兵营。
总共两千五百人。
这是杨都督的亲兵队,这次可不是上次镇江之战,那纯粹就是应急而已,而这次是杨都督真正以方面统帅的身份出征,而且获得了一个总督沿海军务的头衔。大明朝的总督并不是只准文官做,李如松就以武将多次总督军务,杨都督圣眷之隆远远超过李如松,武总督也很正常,而且和上次一样赐尚方宝剑。
还是上次那柄。
这柄已经砍了一千多颗人头,以至于严重变形的宝剑,经过重新锻造又可以使用了,据说锻造时候出现过灵异现象。
毕竟是千人斩啊!
那上面的煞气都足以辟邪了。
因为这个灵异现象,这柄宝剑还有了各种传说,虽然不像那些传奇宝剑一样声名显赫,但在民间也已经算得上真正名剑,外号断魂,只是不知道这次随着杨都督出征,又会砍下多少颗人头。
很快时间进入天启二年。
元月十五时候,朝鲜使者李贵和沈器远到达京城,在得知是杀了野猪皮两个儿子的杨都督亲自带兵后,几乎是涕泪横流地叩谢天恩。
不过虽然现代棒子奇葩,但这个时代朝鲜人上层对大明倒是真心的,至于说之前跟建奴不清不楚,那个真没法对他们有什么苛责,毕竟大明自己的官员将领都一堆跟野猪皮不清不楚的。但朝鲜上层把大明当老大的心是真诚的,这次李珲投降建奴后,南逃的李立刻获得了全州,罗州,甚至清州等地官员毫不犹豫地支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李珲失去了大义。
利益的确是最关键的,但口号喊的理直气壮也很重要。
大义。
这个词很重要。
而在朝鲜,尊奉大明就是大义。
大明天启二年二月初二。
登州。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戚武毅公若复生,见此军威亦当无憾矣!”
杨信站在上次相同位置,看着面前的蓬莱水城,不过此刻他面前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帆樯如林,大明在黄海北部和渤海上绝大多数战舰此刻都齐聚这座水城。最醒目的是二十四艘几乎一模一样的新式战舰,不过十二艘崭新,十二艘历经沧桑,但样式没有区别。
包括之前给东江水师的,此刻也同样汇聚于此。
二十四艘巡洋舰。
杨信给这些新式战舰起的名字就叫做巡洋舰。
另外则是三百多艘各类大小战舰。
“都督,戚公并无谥号吧?”
像上次一样站在他旁边的沈有容疑惑地说道。
“现在有了!”
杨信说道。
旁边再次跟随他的狗腿子杨寰立刻端上笔墨和空白奏折,杨信提笔迅速给天启写了一份追谥戚继光武毅的奏折,然后拿过他的总督沿海军务官印直接盖上……
“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杨都督说道。
杨寰端着托盘躬身退下。
“都督大恩,戚家一门没齿不忘!”
另一边戚金一脸庄严地躬身行礼。
戚继光至今没谥号。
虽然万历对他的几个儿子的确也算是凑合,但对戚继光却始终没什么表示,原本历史上戚继光的谥号是崇祯给的,不过这次因为戚金所部在战场的抢眼表现,给戚继光追谥的声音早就有了,更何况受杨信影响,天启本来就对戚继光的成就很赞赏。
这次杨信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戚公无需客气,戚武毅公之功就是封侯也是应该的。”
杨信说道。
这时候沈有容被部下叫走。
“都督真不去朝鲜?”
戚金看着已经开始登上一艘战舰的李贵和沈器远低声说道。
“朝鲜那点破事还需要我吗?”
杨信说道。
“要说仅仅李珲部下,末将倒是可保无虞,末将当年也是在朝鲜与倭人打出来的,对朝鲜军的本事还是有所了解,只要末将这一万人到全州,那么李珲是绝无打过清州的可能。
只是末将怕他再次向建奴求援。
朝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将咱们这一万人扔在那边的。
援军肯定难以指望。
若李珲真带着建奴南下,那末将也只有带着李退守罗州,这一万人马是抵挡不住建奴主力的,没有援军很难正在坚守,甚至必要时候还得撤到济州岛。”
戚金说道。
“真那样你就撤过去就行。
咱们援朝的目的,只是确保李不会离开朝鲜土地,不会被建奴抓去,至于朝鲜打成什么样子,那个对咱们来说并不重要,清州能守住就守,守不住就撤到全州,全州守不住就撤到罗州,罗州也守不住就到济州岛。
但兄弟们注意点,在战场上能打则打不能打就撤,尽量不要做无谓牺牲,左右咱们最后还是会反攻的。
一个打烂的朝鲜对咱们有利。
李家在这场战争中削弱得越狠对咱们同样越有利,我们的目的只是保护李,但不是保护朝鲜人,他们就算死光又与咱们何干?
李在就行。
李在那就意味着朝鲜还是大明之臣。
至于他失去的土地,那个最终剿灭建奴还是会给他夺回的。”
杨信说道。
这是他对朝鲜战场的原则。
战火烧到哪里并不重要,只要李这个朝鲜国王,还在朝鲜的土地上就行。
至于朝鲜人民……
当然是死的越多越好了。
朝鲜人口目前官方数字应该是一百五十万。
实际肯定更多,但应该不会超过四百万,不过目前并不能算一家的,北方之前大量并入八旗成为八旗朝鲜,这一次又加入了收编的绿旗军,而李珲和李又分了两家,总之算是四分五裂。
但总数应该是差不多四百万的。
这还是之前和倭国战争削减后的,原本之前官方就得近四百万。
战后汉城官方就剩几万户,这又养了多年才缓过来,然后又遇上了胡扰,不得不说他们也是很悲剧,目前很多地方已经可以用十室九空形容,估计再打几年就该真的千里无鸡鸣。
而对杨信来说,朝鲜的人口当然是削弱的越少越好,不怕李完全复国后就剩几十万人,这样就可以命令李珲开放朝鲜,打着各种幌子,把大明人口塞进朝鲜半岛。这片土地并不差,尤其是朝鲜南部,基本上和江淮地区纬度相同,全都是稻米产区,光全州一带这片平原的水稻产量就足够养活数百万人,而且境内还有大量矿产。
这样的好地方当然要殖民地化。
而李留在以后印度土王化就可以了。
至于他是否乐意……
所以才要让战火燃烧在朝鲜。
朝鲜的人口越少代表着李越听话,而且印度土王化对他自己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土王们可是对大英帝国无比眷恋,以至于试图刺杀蒙巴顿和尼赫鲁这些奸臣,就跟某些贱骨头一样。
“末将明白了,只是此前没有文官是否合适?”
戚金说道。
杨信当然不会要个文官添堵,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派监军太监,也就是说援朝军纯粹是武将统帅,有他在当然无所谓,但他半路溜走后剩下戚金这样就严重不符合规矩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到朝鲜后就说我准备在侧翼登陆,故此不随你们一同过去,我一向喜欢这样,也不会有人怀疑的,朝鲜和咱们这边消息传递又慢,就算朝鲜向朝廷奏报,那些文官们最初也不会怀疑,等他们发现不对开始怀疑,并且调查我到底去了何处的时候,我也该到地方了。”
杨信说道。
他就是要突袭广州,带着他的这两千五百手下,趁着这时候风向及洋流都还没改变,一路全速南下直达广州。
这时候依然是东北风为主。
而中国自北向南的沿岸流在台湾海峡是一个关键点,冬天因为南下的寒流作用一直向南越过海峡,但夏季受北上的季风流影响,就很难再继续南下,所以这个季节他可以顺风顺水的一路被推到广州。在广州世家豪门猝不及防中降临这座城市,以最快的速度趁着风向还没改变,南边的各国商船还没北上,完成对广州海关的组建,然后等着那些送银子的。
“走吧,登船!”
杨信看着他面前已经完成登船的各军说道。
说完他直接跳了下去。
戚金当然不可能和他一样,就在戚总兵匆忙走到下面时候,杨都督已经站在了一艘巡洋舰上,而两千五百亲兵分别登上另外那些巡洋舰。
而戚金和沈有容同上后者的座舰。
“诸位,封侯之业就在前方,!”
杨信煞有介事般,举着尚方宝剑很像某个电影画面般高喊。
他的大嗓门立刻回荡在蓬莱水城,然后满载一万两千五百明军精锐的三百多艘战舰就这样鱼贯驶出水城,驶向前方辽阔的大海……
第三零六章 噩梦降临
封侯之业……
这个还是让别人去争取吧!
大明援朝军最高统帅刚过成山头就神秘消失了,连同他的那二十四艘巡洋舰和两千五百名士兵。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但却不是在朝鲜。
而是……
澳门。
清晨海上的雾霭中,一艘三桅硬帆战舰恍如幽灵般,悄然钻出了仔岛与横琴岛之间狭窄的水道,在涨潮的海水推动下,无声地驶向前方,就在同时对面一片朦胧的暗影出现,仿佛隐藏在浓雾中的一头沉睡巨兽。
“海军上将阁下,那就是卑拿山,澳门港的入口。”
萨拉查说道。
而在他右前方杨都督负手而立。
他是在长江口带着定镇二舰和一百多名南方籍家丁与杨信会和的。
后者其实是配属给那些北方家丁的翻译和向导,毕竟杨信的两千五百家丁到广州纯粹两眼一抹黑,正好南方的那些棚民家丁有不少是广东人,所以干脆挑出来当翻译。虽然广东方言乱的让人头疼,但好在终究比那些北方家丁更容易和别人沟通。而且里面的确也有不少广府的,江西棚民来源复杂,什么逃奴甚至逃犯都有,有几个广府的没什么稀罕。
“这叫西望洋!”
杨信说道。
“呃,好吧,它不叫卑拿山,它叫西望洋!”
萨拉查赶紧说道。
他们脚下的战舰继续向前直冲西望洋西边的航道,而在后面一艘艘战舰不断从狭窄的水道涌出。
那些已经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从登州奔袭到澳门的士兵们,纷纷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雾中隐约可见的卑拿山,这座堪称澳门港大门的小山上,至今还没有修筑任何防御工事。根据萨拉查所说,别说这里,整个澳门实际上都是不设防的,自从获准居住这里开始,葡萄牙人就以各种方式抗争,试图在这里修筑城墙和堡垒,包括给大明官员贿赂,但问题是大明官员经常换,所以他们靠着贿赂修好,紧接着就被下一任官员强行捣毁。
最近的捣毁是在去年。
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共同下令,由一个布政司参议亲自带着明军过来把他们刚刚修好的城墙捣毁。
必须得说明,这时候的澳门不是什么殖民地。
葡萄牙人在这里只是居住而已,类似一个外国人居住的社区,但大明在这里行使一切主权,这里有澳门提调司作为最高长官,另外还有备倭司和侦缉司,专门收税的抽分所。行政上归香山县,但作为海防重地由驻扎雍陌的广州府海防同知和驻南头城的广州海道副使多重管辖,简单点说就是海道副使,海防同知,香山县都可以来把葡萄牙人拎出打板子。
就连广东巡按都管。
但管不管就看他们给的银子是不是到位了。
只要银子到位,这些家伙闲得蛋疼了也不会费这个闲心,于是葡萄牙人内部犯罪都是他们自己管,只有涉及大明百姓了,这些大明官员才会管,不过只要他们管了,无论怎么处置,就是砍死,葡萄牙人也得听。
至于防务由明军负责。
澳门提调就是武官,而且北边的南头寨有个参将和一千士兵。
所以葡萄牙人是不准在未经许可情况下修城墙的,包括他们在这里盖民房也得由香山县核准。
否则民房也不准盖。
实际上澳门的葡萄牙人,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在殖民地,他们不向葡萄牙国王或者也可以说西班牙国王交任何税,但向大明交,抽分所对所有在此地贸易的商品十抽一。之前这个税由广东市舶太监,也是广东税监太监负责,但万历死后泰昌召回天下税监,这个任务移交广东海道副使,这个相当于海防兵备道的文官兼管市舶司负责收税。
一年四万两。
纯属侮辱皇帝智商的数字。
这个税收居然还比不上广东的几个陆路关卡。
保守估计大明在这个海关,每年流失四十万以上。
从上到下,从官到民,包括军队,所有人都在走私,无数民间走私商以各种方式把货物运到这里,在当地官员的无视下和葡萄牙人交易,所有官员都堂而皇之地把走私货物运到这里,甚至还有军队干脆抢民间商人的。原本历史上崇祯年间唯一一个真正为国家考虑,对走私进行真正打击的官员,广州推官郑俊彦明说这里有三大贼窝。
香山县衙,香山参将,海道副使控制的市舶司。
而且他还想出解决办法。
然后他满怀忧国忧民之心上报领导。
海道副使说,你说的真对,就这么办,巡按御史说,海道副使,你赶紧把这事办了,两广总督说你们都照着办,不准推诿,然后……
然后郑俊彦被罢官了。
广州的走私是完全糜烂的体系化的,所有官员,没有一个清白,前前任两广总督何士晋平均一年进账十几万。
这里同样需要清洗。
杨信不无唏嘘地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西望洋山……
蓦然间山顶两点火光闪烁。
“炮击!”
他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炮弹的呼啸伴着炮声而至。
在他的战舰旁边两道水柱立刻升起……
“还击!”
紧接着他吼道。
说完他直接走向了船舱。
萨拉查傻眼了。
“海军上将阁下,我发誓我走的时候真没有炮台!”
他在杨信后面边追边惊慌地喊着。
“还击,把它们轰掉,否则我把你塞进大炮打出去!”
杨信没好气地说道。
“还击,右舷开火!”
萨拉查赶紧喊道。
不用他喊那些士兵也已经开火,不但是这艘战舰上,后面正在进入航道的二十五艘战舰上士兵全都匆忙进入船舱,然后一个个炮口推出,对着第二次开火的西望洋山顶两门大炮射出炮弹。好在这座小山就六十来米高,距离他们还得六七百米,就两门大炮根本无法压制这边两三百门大炮,就在打出第四轮炮弹并且造成一艘战舰轻微受损后,两门大炮在近三百门舰炮狂轰中再也没了动静。
“叔父,炮弹四斤半。”
杨寰看着那艘受伤战舰上发出的旗语说道。
“不是岸防炮,是警戒的哨兵!”
杨信说道。
这时候他也大致能看清山顶了。
那里的确没有炮台,只有一片估计是想修筑,但修了半截被捣毁的残迹,开炮的应该是葡萄牙人在山顶的警戒哨,直接用大炮向澳门报警的,六磅炮不可能当岸防炮。
“将本都督的仪仗打出来!”
杨信说道。
这可是送上门的借口啊。
竟敢公然炮轰大明的总督沿海军务,这澳门的葡萄牙人完全可以用造反作乱来形容了。
紧接着那些士兵把他的仪仗一个个摆出,作为大明最高等级的方面大员他的仪仗数量可是很多,各种旗帜,各种牌子,官衔灯笼,转眼间就把甲板摆得几乎没地方站人了。然后杨寰双手奉上尚方宝剑,人家是怀抱尚方宝剑,杨都督明显觉得这样拿不够霸气,所以干脆扛在肩头……
毕竟有点大了。
大明总督沿海军务,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兼理北镇抚司,重新加上的提督荡寇军,朝鲜经略使,就这么肩扛着尚方宝剑,穿着一身蟒袍,伴着初升的阳光出现在澳门港。此时岸边的葡萄牙人已经武装起来严阵以待,一个个端着火绳枪或者拎着斧枪,甚至还摆出十几门各种口径大炮,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随阳光照射而清晰起来的舰队,看着海面上指向他们的近三百门大炮。
他们中间还有好几个大明官员呢!
其中一个青袍武官惊愕地看着杨信船上那一堆仪仗。
当然,还有他的蟒袍。
“放下,放下,快放下!”
还隔着上百米杨信就听见了他那惊恐欲绝地喊声。
伴着喊声,这个青袍武官转过身,拼命挥手示意那些葡萄牙人放下枪,其他几个官员和他们的手下,也可以说屁滚尿流地扑到那些大炮上,连踢带骂催促那些葡萄牙人掉转炮口。
几个熟悉大明制度的葡萄牙人也一样。
就在岸边的一片鸡飞狗跳中,杨信的座舰缓缓靠上码头……
“卑职濠镜提调李元叩见都堂。”
那青袍官趴在码头上,带着后面一帮跪倒的官员高喊着。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这是谁,因为仪仗在船上他也看不清字迹,但总督军务的仪仗他是认识的,他一个芝麻官刚刚又冒犯总督,这种时候还是赶紧跪下,不说别的光这身蟒袍就吓死人。至于都堂是对总督的尊称,总督都是以都察院都御史的头衔充当,所以都尊称都堂,不只是大明官员,实际上这时候澳门的葡萄牙人也这样称呼两广总督。
下一刻李提调前方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杨都督,还有这家伙身上的正版蟒袍。
然后赶紧低下头。
杨都督倒是没有在意他,扛着尚方宝剑的杨都督,正威严地看着那些还在茫然中的葡萄牙人。
“这些蛮夷为何不跪?”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今天两章)
第三零七章 我不喜欢银子,我喜欢杀人
“快,快跪下叩见都堂!”
李元毫不犹豫地回头,挥着手朝那些葡萄牙人喊道。
后者……
后者同样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叩见都堂!”
为首的一个葡萄牙人用标准的叩首礼,对着杨信毕恭毕敬地高喊道。
好吧,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实际上英国人和咱大清的跪拜之争,纯粹就是人家来走一趟之后,发现这个传说中文明富庶强大的帝国,完全就是一个渣渣,对十全老狗这个他们称呼的鞑靼人大酋长充满了鄙视,根本就不屑于给他跪,人家觉得跪这样一个货色完全是一种耻辱。
但大明的欧洲人可没这种高傲。
葡萄牙人不但跪,而且跪的非常干脆,后面所有的全跪倒了。
扛着尚方宝剑的杨都督,目光威严地在这些人身上扫过,后者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比较远的几个还在窃窃私语,而就在同时杨信身后更多士兵登上码头,包括萨拉查也走下跳板。那些之前在附近一个小岛上已经休整了几天的士兵迅速在码头列阵,而其他战舰也纷纷靠岸,还有一些排不上码头的干脆放下小艇……
“刚才是谁开炮的?”
杨信阴森森说道。
李元立刻开始擦头上冷汗。
“都堂阁下,是我们的哨兵误以为是海盗,无意中冒犯了都堂阁下,我们愿意对都堂阁下的损失进行赔偿。”
为首那个葡萄牙人看着远处受损战舰,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赔偿?”
杨信冷笑一声。
“检察官阁下,请将开炮的罪犯交出,交由我的主人处置!”
萨拉查狐假虎威地说道。
“主人?”
澳门议事会检察官,也就是大明正式封的未入流官员,或者说夷目愕然抬起头看着他。
“是的,我在战场上被主人俘虏,作为一个骑士,既然我没有能力为自己支付赎金,那么就必须用忠诚来作为被饶恕性命的报答!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海军上将,这个国家的所有海军战舰都由他统帅。同时他也是大明皇帝陛下的顾问,皇家卫队指挥官,钦差大臣,如果用大明的语言称呼,我的主人是总督沿海军务,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兼理锦衣卫北镇抚司……”
萨拉查就像给神罗皇帝报头衔一样,切换语言报着杨信又臭又长的头衔。
后面那个官衔让趴在地上的李元猛然颤抖一下,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而后面两个官员的冷汗也瞬间涌出,趴在那里恍如支撑不住般颤抖着。
“把人带过来!”
那个葡萄牙人立刻转头说道。
他不一定懂杨信的身份,但这些官员的反应让他明白这个人地位高到吓人。
至少比两广总督更高。
紧接着四个葡萄牙人,两个黑奴,两个吕宋奴被押过来。
“都堂阁下,我们可以为他们对您的冒犯支付五千枚黄币峙,但请求您能开恩让我们自己处置他们。”
那葡萄牙人说道。
“杨都督,那是差不多四千两。”
突然又醒了的李元擦着冷汗谄媚地说道。
黄币峙就是八里亚尔的西班牙银币,重量二十七克,广东民间就是称为黄币峙,这东西就是西班牙比索,这种八里亚尔的银币专用称呼就是比索,大航海时代财富的象征,加勒比海盗里都用它做法,此外还有四里亚尔叫英唇,两里亚尔叫罗料厘,一里亚尔叫黄料厘。
“四千两?”
杨信冷笑一声。
下一刻他手中寒光一闪,尚方宝剑出鞘,还没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双手握剑的他以极快速度在站成一排的八个人面前掠过,伴随他的掠过八颗人头在鲜血喷射中坠落。他的速度实在太快,那些人连躲闪都没想起,包括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也没反应过来,其中一颗人头正落在那夷目面,他懵逼一下,才骤然间发出惊恐的尖叫,下一刻血雨从天而降。
“我不喜欢银子,我喜欢杀人!”
杨信接过杨寰递上的手帕,擦着尚方宝剑上的鲜血,对着那些吓傻了的葡萄牙人用葡萄牙语说道。
混乱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然后一位夫人直接晕倒在地。
“快,把这些胆敢冒犯杨都督的狗东西拖到一边,别污了杨都督的靴底。都督,您旅途劳累,不值得跟这些蛮夷生气,快请到小的那里歇息。你们几个,快安排人手给诸位将军找地方休息,立刻派人去陈都堂,王巡抚,徐副使处报告杨都督驾临的喜讯,赶紧去前山寨,雍陌营,香山县,告诉诸位都赶紧来拜见杨都督。
杨都督,您这一来濠镜澳都一下子风和日丽起来,小的虽然远在广州,杨都督威震辽东的赫赫战功也是如雷贯耳一般。”
李元瞬间切换状态,一脸谄媚地上前伺候着。
杨信没理他。
“你是这此处的夷目?”
杨都督看着那明显畏惧了的葡萄牙人说道。
“回都堂,小的正是。”
后者趴在地上说道。
杨信向后面一招手,紧接着龙华民被押过来。
“那这个人你们认识吧?”
他说道。
那个夷目点了点头。
后面的葡萄牙人虽然看到德高望重的龙司铎被镣铐加身,都多多少少有些情绪不满,但八具无头尸体还在前面,地上的鲜血还在流淌,这时候也都没人敢说话,甚至都没人敢站起来。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有点反抗之力,现在随着那些士兵不断登陆,后面战舰上一个个炮口指着,可以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了,更何况他们也不敢反抗。
一反抗什么都没了。
他们的一切都寄生在大明的海外贸易上。
他们带着银子,带着南洋的香料,硫磺,宝石之类过来。
当然,主要是带着银子。
然后广州的三十六行和那些走私商,带着他们想要的一切到这里交易,至于他们是不是被允许前往广州,这个得看大明皇帝的心情,不过今年因为军火交易已经被允许了。
总之他们被允许贸易。
然后把这国家出产,被欧洲人狂热追捧的一切销售到欧洲,以赚取更多的财富。
他们是唯一被允许同大明合法贸易的欧洲国家,就像是获得了大明皇帝的专营许可一样,而且这个皇帝仁慈到根本不管他们,无论他们赚取多少财富,大明皇帝都仿佛没看到一样,他们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最终毁了目前可以说美好的一切,至于龙司铎……
“给他们读一下圣旨!”
杨信说道。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此前已经被大明皇帝下旨遣送回澳门,交由夷目严加管束的西夷龙华民,潜入大明勾结逆党,刺杀钦差意图谋反作乱并被擒,虽然是他贼性不改,但也是因为夷目管束不力。未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必须对夷目及澳门夷人进行严惩,必要的话全部驱逐出大明。当然,皇帝陛下仁慈,念在澳门夷人不远数万里来到大明,之前也还算驯顺,故此可以网开一面,只要澳门夷人缴纳两百万两的罚款就可以赦免。
“多少?”
夷目茫然了一下。
“两百万两!”
杨信很肯定地说道。
“都堂,都堂,小的都是些小商贩而已,一年所获无非温饱,哪里能有如此多的白银!”
那夷目瞬间扑到他脚下抱着他的腿哭嚎。
“来,你跟我说实话。”
杨信蹲下一脸和蔼地说道。
那夷目茫然地看着他。
“去年一年从阿卡普尔科运到马尼拉的白银,有没有一千万比索?
我想应该不止这个数字吧?”
杨信说道。
那夷目瞬间瞪大了眼睛。
“据我所知波托西银矿一年就得出上千万比索,你别告诉我这些白银运到欧洲了,它就算运到欧洲最后也是送到这里,欧洲的白银难道不是一样要送到这里进入大明?更何况你们还有倭国运来的白银,虽然还有走私分流,但去年一年依旧至少一千万两从这里进入大明。你们作为唯一合法的贸易者,一年就算只做转手贸易,恐怕也能落个两百万,而去年你们总共交了四万两的税。
啊,还有五百两租金。
那么现在我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能力支付两百万的罚款。
看看他们,我这个人的脾气不好,不喜欢被人冒犯,冒犯我的人通常都是这个下场,知道我这把剑是什么吗?这是尚方宝剑,你可以理解为皇帝陛下赐给我的,代替他执法的佩剑,就像你们国王的权杖,这个东西代表着我可以不经过任何核准,直接处死从前山寨参将开始往下的任何军官。
包括奸民。
那你知道它砍下过多少人头吗?
加上这八颗,一共一千一百三十八颗,都是我亲手砍的。”
杨信用胳膊硬生生夹着夷目的脑袋拎起来,然后逼着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人头,同时炫耀着手中的尚方宝剑。
后者哆哆嗦嗦的都快不会走路了。
“那么我给你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二十四小时后告诉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答案,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再砍一千一百三十八颗人头。”
杨信晃着他的尚方宝剑狞笑着说道。
第三零八章 这是块说你有罪你就有罪的牌子
杨都督就这样以一种堪称凶残的方式,登陆澳门并完成对这里的控制,他的两千五百士兵迅速接管这座城市,然后强行控制葡萄牙人的各处机构,包括他们的兵工厂也被一个营接管……
“都督,这里的铁真好。”
营长韩安看着一个个半成品的铸铁炮说道。
一群铸炮工匠趴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不过这些工匠绝大多数其实都是大明的。
葡萄牙人就靠大明工匠铸造铁炮。
这时候欧洲人对于火炮设计和使用的确超过大明,而且铜炮的铸造技术同样要好一些,但冶铁和铁炮的铸造反而差一些,葡萄牙人在澳门的这个兵工厂不但为他们自己铸炮,甚至就连印度的殖民地也使用。
包括卖给天启的。
“佛山的。”
杨信说道。
这时候的佛山已经是大明最大的钢铁基地。
粤西,粤北等地士绅开采优质矿石,就地用木炭冶炼成生铁,然后走水路运输的佛山,在那里的冶铁商把它们变成各种铁器,这些铁器远销整个南洋甚至远达印度。这时候大明民间工业实际上已经完成对周围控制,大明不但是最大的种植业出口国,也是最大的工业品出口国,甚至已经事实上对周围形成了倾销。
吕宋已经没有纺织业了。
因为廉价的大明纺织品倾销,让吕宋人忘记了怎么织布。
而大明的麻纺织品在运到南美后,价格只有欧洲品的三分之一,而且质量还更好。
所以印第安人也不会纺织了。
西班牙商船往返马尼拉与阿卡普尔科,而南美的白银直接运到大明。
西班牙国王严令他的总督,在马尼拉控制白银流向大明,甚至强行规定了每年两百万比索的限额,但无论殖民地官员还是商人,统统无视这个限制,以至于最高一年向大明运输了一千多万比索。而且限制也没用,因为运到欧洲的白银多半还是要跨越数万里运来,既然这样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运到大明便宜的是美洲殖民地官员和商人,绕个圈子好处全归了国王和本土商人。
话说西班牙的殖民地官员和商人并不比大明的同行更有节操。
都是一丘之貉。
都是便宜谁也不能便宜国家的。
最终海量的白银涌入大明,摧毁了大明的原有货币体系,但理论上坐拥这个财富源头的西班牙本土却每况愈下。
最后大明完了。
但西班牙同样也完了。
美洲白银完成双杀,同时干掉东西方两个最强国家。
但是美洲白银的错吗?
白银是没错的。
至少对于大明来说,白银的涌入根本不是坏事,因为这些白银并不像西班牙人一样只会用于买买买,白银在大明实实在在地刺激了经济,并且造就了一个个繁荣的工商业城市,每一个城市的实力都超过欧洲一个强国,仅仅一个广州府无论人口财力还是工业实力,都丝毫不比英格兰差。但这些却没能让这个富裕得令欧洲人仰望的帝国,逃过一场毁灭的浩劫,因为广州府的富裕与帝国无关,在西班牙人那里记载,光最高一年就送到这座城市的上千万两白银,到帝国皇帝那里就分了四万两。
还不如两广总督每年一个人捞的。
而且就这还到不了他手。
广州市舶司的四万两关税一部分给了地方驻军,一部分送到靖江王府养活这群广西财政已经养活不了的猪。
不只是广州的。
实际上靖江王府每年还得从湖广补缺口。
最终帝国皇帝什么也没得到,但他却得为这座城市提供保护……
“这就很尴尬了。”
杨都督感慨道。
“叔父,前山寨参将候见。”
杨寰说道。
“把他拿下,先关进监狱。”
杨信说道。
“呃,这个以何种罪名?”
杨寰说道。
“来的太慢,我心情不好,先拿下再查他包庇走私。”
杨信说道。
好吧,这个罪名很强大。
但作为总督沿海军务,杨信手中尚方宝剑可以对副将以下先斩后奏,更别说他的兼理北镇抚司,可以对任何官员进行逮捕审讯,而且驾贴可以回到京城再补签,这两个官职赋予了他想抓谁就抓谁,无论文武,而对于副将以下武将直接有先斩后奏权。
“都督,广州府海防同知候见!”
一名军官进来禀报。
“也抓起来,以锦衣卫的名义抓!”
杨信说道。
“都督,广东海道副使徐如珂候见。”
另一个军官进来禀报。
“呃,他的速度很快啊!”
杨信意外地说道。
广东海道副使驻南头,按说这时候也就刚接到消息。
“回都督,徐副使是得知咱们来这边,以为是海盗,故此带着水师过来,结果在海上遇到去报信的船。”
那军官说道。
“走,这个需要我亲自出马!”
杨信说道。
几分钟后。
“杨都督,下官身犯何罪?”
广东海道副使徐如珂在士兵的控制下,一边挣扎一边义正言辞地质问。
好吧,这个得杨都督亲自拿下。
“罪名,包庇走私好还是贪污好?”
杨都督问他侄子。
“叔父,我觉得最好是谋反,他是海道副使,主要职责就是备倭,如果他和倭寇勾结,意图谋反作乱就可以杀头了。”
他侄子说道。
“那就勾结倭寇意图谋反吧!”
杨信从善如流地说道。
徐如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对,我是文官,你们无权抓我,这是两广总督辖区,要抓我也是两广总督抓!”
他惊恐地尖叫着。
“看看这个!”
杨信举着他的牙牌凑到他面前说道。
“这是一块说你有罪你就有罪的牌子,本官的确不能以总督沿海军务拿你,但本官可以锦衣卫北镇抚司拿你,还两广总督,就是两广总督来了,我想拿也一样可以拿下,把这个勾结倭寇图谋造反的家伙关起来,严加审讯一定要让他供出所有同党。”
他紧接着说道。
士兵立刻把徐副使拖走。
然后杨信举着牌子笑眯眯地看着那些随徐如珂而来的军官。
后者吓得全都战战兢兢,连看都不敢看他,话说杨信的恶名早就已经传遍大明各地,谁都知道他的那些恶行,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完全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千古第一奸臣。既然他真和传说中的一样,那大家就不要和这种奸臣硬抗,还是把他交给传说中的正义吧,正义会审判他的,就算正义可能迟到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只抓徐如珂是不是有点少啊?”
杨信突然说道。
“是有点,他一个人很难做成铁案,最好能有三五个手下,而且这些手下要有兵马。”
杨寰说道。
那些军官吓得瞬间全趴下了。
“都督明鉴,事情都是徐如珂自己做的,小的们什么都没做过啊!”
其中一个尖叫着。
“呃,你也知道他做过的事情?赶紧出来检举揭发,否则知情不报就是同党!”
杨信说道。
那人立刻就傻眼了。
“快点,你是不是想知情不报?”
杨信沉着脸喝道。
那人只好膝行上前,不过他也是个狠角色,紧接着停下回过头,后面那些军官瞬间清醒,一个个用或哀求或威胁或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都督,他们都知道。”
那个无耻的家伙回过头毅然说道。
“那就都过来吧!”
杨信笑着说道。
那些家伙一个个面面相觑,一边暗自骂着刚才那个,一边犹犹豫豫地上前,杨寰立刻把他们带到旁边一间屋子,然后摆出笔墨纸砚,这些家伙开始纷纷检举徐副使的罪行。就在这时候,远处一艘小船匆忙转过,一个青袍官擦着汗踏上码头,附近几个葡萄牙人赶紧行礼,他也顾不上管,直接小跑着奔向杨信,然后杨都督挥了挥手。
后面几名士兵立刻迎上前。
那青袍官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紧接着被这些粗野的家伙按倒。
“杨都督,杨都督,下官香山县,下官香山县……”
他惊恐尖叫着。
杨都督才不会搭理他呢。
那些士兵直接铐起他,然后拖着去跟海防同知作伴了。
提调李元惊悚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赶紧切换状态,堆着满脸谄媚的笑容走到杨信身后。
“都督,您今晚下榻何处?小的也好早做安排。”
他行礼说道。
“就在那上面即可!”
杨信把目光转向炮台山。
不过这座小山上的炮台也刚刚开始修建,只不过去年也一同被捣毁,不得不说这一点大明官员表现还可以,但主要并不是为了维护国家主权,而是捣毁之后葡萄牙人再修还得给贿赂。要是直接让他们修,那就没法继续捞钱,大家收了银子默许他们修,然后给他们捣毁向朝廷请功,这也是地方官员对朝廷负责任的表现,然后他们再掏银子贿赂,再默许他们修再捣毁……
这个游戏可以一直玩。
目前那里只有一座完整的建筑。
“呃,那时候夷人拜他们神的。”
李元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刻我就是他们的神。”
杨都督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安排。”
李元说道。
第三零九章 不要拿银子来侮辱我
“你们想好了?”
当天晚上杨信就已经背对着那副受苦受难的形象,恍如梵蒂冈的教宗般俯视跪伏脚下的夷目。
后者就是澳门葡萄牙人的首领。
这时候澳门并没有总督,虽然西班牙国王已经任命了一个,但后者并没有来赴任,而第一任赴任的总督是明年到达……
也不能说是总督。
这个称呼纯粹是后来的翻译问题。
实际上澳门本地葡萄牙人蔑称为兵头,队长,上尉,总之就是这样的,汉语中很多欧洲称呼都是翻译的锅,清末的翻译总是套用咱大清的很多词语,包括澳门这个兵头变成总督,如果是清末正式变成葡萄牙殖民地后,总督这个职位算是名副其实,但明朝时候就是葡萄牙人都厌恶的兵头。
目前这里葡萄牙人就是议事会。
而议事会权力最大的就是检察长,他本人也是大明封的夷目,不过每年都会有葡萄牙战舰在贸易季节到达,然后从这里前往日本。
实际上就是商船,最初葡萄牙人到东方是自由贸易,但后来成为国王授权的特许,所以每一艘从果阿的商船,都必须得总督签发的许可,这个实际上就是国王捞钱,因为一份许可甚至高达数万比索。然后这些商船推选一个首领,后者被临时任命为国王的舰队司令,每年四五月带领船队,两个月就能到澳门,再从这里北上日本,然后十一月返回澳门,紧接着乘着冬季的洋流和季风南下返回果阿。
而按照葡萄牙法律他们驻扎期间,舰队指挥官就是本地长官。
不过这是在大明不知道的情况下,大明这边看来他们就是商人,实际上这里的葡萄牙人也不喜欢这个家伙,总之这时候的澳门,在西班牙国王看来是他的殖民地,但当地葡萄牙人从来没这样认为。
“都堂阁下,我们愿意为龙华民之事缴纳罚款,只是我们希望都堂阁下能够给我们一点时间。”
夷目小心翼翼地说道。
原本他还想着花钱打点,请那些熟悉的官员帮忙,可杨信居然把周围一圈所有主要官员全抓了,而后者连反抗的胆量都没有,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除了老老实实忍着,再也没有其他反应,这立刻让他明白了现实。
这个凶残的大明官员身份高的吓人。
至少广东没有人能对付。
要知道他们之前和广东税监太监相处数十年,那些税监太监据说就已经权力极大了。
但税监太监也没这么凶残啊。
两百万并不多。
相对于这座城市每年的白银流入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个不能由他们掏,第一龙华民是教会的人,而东方的保教权属于葡萄牙国王,当然,实际上是西班牙国王,两家原本为这个问题争斗多年,葡萄牙最终牢牢控制保教权,但可惜葡萄牙王冠却戴在了西班牙国王头上,不得不说这真得很令人尴尬。
那么这件事西班牙国王得负责。
而澳门这些商人只是中转商,他们后面真正依赖澳门的,是马六甲,马尼拉,果阿这些真正殖民地上的无数商人,理论上他们目前还归果阿管呢。所以掏两百万绝对不是大数字,他们掏得起,但不能他们掏,至少不能全他们掏,一旦他们遭到驱逐,倒霉的是整个葡萄牙和西班牙在东方的贸易网络,所以这个钱得大家凑。
不过这样就需要足够时间了。
毕竟掏钱这种事情是需要扯皮的,估计今年是扯不出结果的,但想让澳门这些自己掏这笔钱是肯定不行的。
“可以。”
杨信很爽快地答应了。
“都堂阁下,感谢您的仁慈。”
夷目说道。
“但是,我为何要帮你们呢?”
杨信笑着说道。
“我们愿意给阁下两万比索作为感谢。”
夷目说道。
他还是很懂事的.
“不,我不要银子,我说过,我对银子并没有兴趣,我是一个廉洁而且公正的人,银子是对我的侮辱。”
杨信说道。
“呃,那我们该如何感谢您?”
夷目说道。
话说这幅嘴脸他见多了。
大明官员,果阿的殖民地总督,教会的主教,东西方这种大人物都是这样一副嘴脸,不要银子就是要别的,宝石,黄金,甚至美女,不过最后这个肯定有点困难。倒不是说他们舍不得把某个女同胞送给这家伙,而是澳门的年轻葡萄牙女人本来就没几个,而且多数丑陋不堪,至少他不认为这个家伙会对那些女人感兴趣。
实际上他们自己也都多数娶大明的女人。
这里大明百姓数量远超过葡萄牙人,还有不少是南洋女人或者倭女,甚至还有朝鲜女人。
之前还有大量倭奴呢!
不过被大明官员们强行驱逐了,这时候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有大量奴隶,黑奴和吕宋奴,倭奴,朝鲜奴都有,大明官员不在乎他们养别的,但养倭奴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最终澳门的葡萄牙人在大明官员威胁下,把他们的倭奴全都送到了别的地方。
“我需要马匹,给我从印度运一百匹马,要一半公一半母,必须得是马瓦里马或者阿拉伯马。”
杨信说道。
大明的战马必须换了。
而除了中亚以外剩下最近的选择,无疑就是印度的马瓦里马,虽然欧洲那些更加漂亮,但引入的成本也太高了,就这时候的海运效率,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但马瓦里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都堂阁下,海运马匹死亡数量极高。”
夷目说道。
这比两万比索贵多了。
一百匹马活着到这里未必能剩下一半,所以最少得运两百匹,这样的运力哪比得上运几船香料来。
“我不管这个,总之我要一百匹马,然后你们必须准备二十万两,这是罚款的第一笔,剩下在两年内支付,逾期就把你们驱逐出澳门。
不要有侥幸心理,离开大明你们就完了,但你们对大明来说可有可无,大明不缺来购买货物的,如果我们把你们驱逐,大不了让荷兰人取代你们,广州每年涌入的白银不会因此而减少,相反马尼拉和果阿的商人会哭泣的。
不要以为我是其他大明官员。
他们的确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你们很容易就可以欺骗他们。
但我知道你们的一切,我还知道你们在欧洲算什么,没有了东方的贸易,葡萄牙人会饿死的,一百年前你们或许有资格说自己是强国,但可惜现在欧洲随便拎出一个都比你们强,就连你们的国王都成了腓力。而海上现在最强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你们只不过是因为大明皇帝的恩赐,获得了和大明的贸易权,你们的生存靠的是大明皇帝的恩赐。
葡萄牙的生存都靠大明皇帝的恩赐。
如果你们不懂感恩,那么大明皇帝随时可以收回他的恩赐。
荷兰人,英格兰人,都在后面排队等着呢,甚至荷兰人都等的迫不及待了。”
杨信说道。
夷目趴在地上沉默不语。
他知道杨信说的对,他们孜孜不倦地修城墙,就是因为荷兰人随时会以武力抢夺这里的一切,而以他们对大明地方官员的了解,后者是不会为他们提供什么保护的。
除非荷兰人进攻澳门以外。
“都堂阁下,但如果我们对大明皇帝足够恭顺,大明皇帝是否能够为我们提供保护?”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是说荷兰人吧?”
杨信说道。
“知道我的职务吗?总督沿海军务,大明沿海都由我来保护,这是大明的海岸,澳门是大明的土地,任何没有经过大明允许,试图以武力侵占这里的行为都代表着与大明的战争,而我作为这片战区的最高指挥官,会把任何入侵者送到海底喂鱼的。短期内我和我的舰队,将继续驻扎在澳门,至于你们和商人的贸易继续,但必须遵守大明的法律,该交的税必须得交,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们管了,如果荷兰人入侵澳门,我的舰队会对付他们。”
他紧接着说道。
他选在今年南下就是针对荷兰人的。
因为今年就是第二次澎湖之战,第一次是万历三十二年,占据澎湖的荷兰人被沈有容驱逐,但今年夏天荷兰人再次北上,占领澎湖并引发持续到天启四年的战争,最终以荷兰人兵败撤出澎湖结束,甚至还被俘虏了一些送到京城砍头传首。
“多谢阁下的仁慈,我们会尽快凑出第一笔罚金,您要的马匹需要专门派一艘船去印度采购,最少也得几个月后才能运来。”
夷目说道。
“可以,但年底前我必须见到它们。”
杨信爽快地说道。
这个季节还能赶上冬季的尾巴。
赶得紧些还能抢在风向转变前跑到新加坡,实际上这些家伙不需要去印度,在马六甲城拼凑一下,应该就能凑出足够的马匹,实在不行也就是去孟加拉采购而已,他们的贸易网络遍及印度。
而这时候马瓦里马早已经遍及印度。
第三一零章 惊天大案
“徐副使。”
那夷目离开后杨信紧接着转到了隔壁,然后坐在一个正以同样姿势受苦受难的人面前。
后者倒是还没受刑。
实际上杨都督是文明人,从来都不把人打得血肉模糊。
这样太有**份,无非就是一份供词而已,他亲自出手的犯人一般供词都是别人代写,只要签个名就行了,而这个签名有很多种方式获得,严刑逼供是最初级的手段。
广东海道副使徐如珂抬起头。
“你是苏州人吧?”
杨信看着手中一摞写满字的纸说道。
后者没有回答他。
“苏州吴县人,你们还是同乡呢!”
杨信转头对他侄子说道。
“回叔父,侄儿是北京锦衣卫籍,至于吴县是祖籍,徐副使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以布政使司参议署理海道副使,另外徐副使与杨涟交情甚好,此前还上奏为杨涟鸣冤,不过那时候像他这样的太多,爷爷也就把他给漏了,不想今日他自己送到叔父手中了。”
杨寰说道。
“不要这么说,我们锦衣卫办案要公正严明,不能因为徐副使和杨涟交情好就针对他,这样是不对的。”
杨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
“呃,侄儿知错。”
杨涟赶紧说道。
“杨都督,有话请直说。”
徐如珂深吸一口气说道。
“看看,这都是你手下检举你的,走私,贪污,勾结倭寇,话说这怎么还有和夷女苟且呢?简直是胡闹,徐副使岂是这样的人?人家苏州佳丽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又岂会看得上那些臭烘烘的夷女,一个个满嘴烂牙,还知道多少年没洗澡了,看着就恶心。这个是谁胡说八道的,撒谎都不知道怎么撒,出去把这个狗东西抽一鞭子。”
杨信愤愤地划掉这一项。
当然,他这就纯属胡说了,虽然澳门的葡萄牙女人都是歪瓜裂枣,但要说不洗澡是不可能的。
在这里不洗澡?
那恐怕一个夏天都撑不过去。
徐如珂冷眼旁观他的表演,作为一个苏州吴县人,这些年他从那些亲戚朋友的书信中,早就知道了眼前是个什么人,而且他还是杨涟的好友,后者至今还被这家伙关在诏狱里,而且苏州这一科的举子,都被他害得止步三甲。这时候会试已经结束,会试成绩已经通过邸报到了他这里,会试第一文震孟,第二傅冠,第三陈仁锡,如果不是这个恶贼作梗,这一科状元极有可能就是文震孟。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文震孟和陈仁锡的六艺都没通过。
他们连殿试都不能参加,最后只能落个被赏赐的赐同进士出身,可以说苏州府一个到手的状元飞了,甚至还同时飞了一个探花,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奸贼。
作为一个苏州人,此刻徐如珂完全可以用怒气郁积形容。
“徐副使,你看看,你这些手下其实都很聪明,虽然他们做的过分了点,但他们都很识时务,我给你看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和他们一样识时务。我这个人喜欢怎么做,想来文震孟这些人肯定跟你说过,你只要配合我一下就行,我这里有一份刚刚写好的供词,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个名,那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杨信说道。
然后那份他亲手炮制的供词被杨寰拿到徐如珂面前。
“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陈邦瞻,巡按御史王尊德,左布政使吴中伟,右布政使李叔元,按察使周光燮,布政使司参议洪纤若,汤启烨,提督学政樊王家,副使詹士龙,蔡侃,驿传道瞿溥,岭南道冯盛典,惠潮道周维京,北海道黄于郊,广州知府程光阳,杨都督,您这是要灭广东文官满门吗?要不要徐某给您把武官名单添上,也算您把广东文武来一场清洗?”
徐如珂气极反笑地说道。
“这就不用了,我对武将的忠心还是了解的。”
杨信说道。
“那文官就是尽皆反贼了?”
徐如珂说道。
“徐副使,你这就不好了,我给你机会你不把握,这个就很令我失望了。”
杨信说道。
“徐某倒很想去诏狱与杨文孺为伴,这大明朝廷有尔等奸佞横行,的确很令人失望。”
徐如珂傲然说道。
当然,他知道杨信奈何不了他。
总督军务的尚方宝剑只对武将而言,根本管不了文臣,甚至武总督就连逮捕文官的权力都没有,文总督有这个权力是因为带都御史的衔,这就是武总督与文总督含金量的巨大差别。前者没有插手文官职权的资格,后者的都御史有权管辖区内无论文武,但文总督对文官也只有逮捕弹劾权,因为都御史只能逮捕,先斩后奏的权力是没有的。
当然,杨信是以锦衣卫逮捕的。
但锦衣卫逮捕审讯可以,锦衣卫对他也没有定罪权。
最多也不过把他抓到诏狱,但他这个和杨涟不一样,虽然他也承认检举内容部分属实,但问题是敢查他一个,后面立刻带出整个广东官场,甚至这些官员后面的人,广东上下的确都捞的金山银山,但这个是得和别人分享,否则怎么可能都对这里视而不见。只要杨信深入地查下去,那真就是清洗,但他只要不屈服那这些人就得救他,防止他哪天招供大家全被拖下水,这样就成了广东官场上下及他们背后的人,在外面与杨信斗法了。
他在诏狱等着就行。
相反如果他屈服于杨信……
那他就真完了。
杨信一脸神秘的笑容看着他,徐如珂傲然地对视着。
“你知道钱士升是如何屈服的吗?”
杨都督说道。
徐如珂的脸色瞬间变了。
“来,签个名字,你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签个名字就行。”
杨信指着供词说道。
“钱士升签了,王化贞也签了,你又何必呢,签个名字,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意气用事,你以为杨涟在诏狱待到今天,他的家人在外面平安无事是因为我不敢吗?我只是觉得他们还是条汉子,能扛住锦衣卫的严刑拷打,这样的人留着可以鼓舞你们的士气,然后让更多人跳出来跟我斗,如果没有你们出来前赴后继,那我还如何在陛下面前立功呢?
可他们的顽抗有意义吗?
李三才还是被我抄家了,高攀龙一样被我抄家了,我可以留着他是为了哄着你们继续跳出来,可你们跳出来的我放过哪个了吗?”
他接着说道。
徐如珂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的确,杨信是留着杨涟等人,他们都没有招供,可他们没有招供并没阻挡住杨信把他们要保护的人抄家灭门啊。
李三才可是死了。
高攀龙也死了。
高家,顾家,叶家统统完了,东林书院也被封了。
“我想弄死谁,我想把谁抄家,根本不需要讲那么多,有口供最好,没有口供就能阻挡住我?
我可以去吴县收买人告你家谋反,然后让锦衣卫抓你全家押往京城审讯,那么你猜猜你全家有几个能活着到京城?到了京城又有几个能在许显纯那些人手底活下来?诏狱里畏罪自杀的人多了。就算我找不到人诬告你家,那么太湖水匪可以有吧?夜里失火可以有吧?全家中毒可以有吧?
徐副使,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来,把你的名字签上,把你的手印按上,不要让我为难。
放过我们彼此好吗?”
杨信指着供词说道。
徐如珂的手已经被解开,他颤巍巍地向前伸去……
几分钟后。
“叔父,您真是让侄儿佩服的五体投地。”
杨寰一脸崇拜地说道。
“记住,这个世界上除非有坚定的信仰,否则没有真正的硬骨头,宁死不屈?那就找对他们来说比死更可怕的。”
杨信拿着供词说道。
“那他如何处置?”
杨寰看着里面仿佛掏空般瘫在椅子上的徐如珂说道。
“他?再记住一点,当一个人做了叛徒后,他对自己过去的战友,会比敌人更凶残,他以后就是我们的恶犬,我们想让他咬谁他就会疯狂地咬过去,对他好好安置,咱们接下来在广东行事少不了他这样的。”
杨信说道。
“叔父真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杨寰好奇地问道。
话说这可是清洗广东官场了。
广东没有巡抚,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不过不是驻广州,而是肇庆,广州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份名单上包括左右布政使,按察使,广东三司除了都司的全都在。还有以按察使副使或者布政使司参议充当的各地分守道或者兵备道,还有提督学政,甚至还有巡按御史,广州知府,可以说广东最高级别的文职一网打尽。
“这个,话说这可是惊天大案啊。”
杨信拿着这份供词笑了笑。
“找个刻板印刷的,把这东西照着上面名单刻印,然后一人给他们送一份。”
他说道。
“呃,抄还快些吧?”
杨寰说道。
“不,抄的太不正规了,就要印刷的,就给他们一人印刷一份。”
杨信笑着说道。
第三一一章 他来了
清洗是不能清洗的。
杨信此行目的只是海关改革,建立一个真正的海关税收体系,然后逼迫广州本地豪强接过包税的担子。
清洗官场对他此行没有任何用处。
他就是震慑而已。
当然,真有那些不开眼的跳出来,那也就只能拍死了,但如果这些官员都还算懂事,那么从他们身上榨出些油水就行了,现在对杨信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以最快速度捞银子。
山东的地震已经发生。
以郓城为中心的这场六级地震,目前在广东只是得到邸报上的寥寥几笔,具体破坏程度并没有提,不过这个时代的房屋结构,在这个级别的地震面前完全就是渣渣。而且邸报上说的只是第一场地震,接下来的近两个月时间里,冀鲁豫交界这一带持续地震,直到四月底才终于停下,虽然九千岁和方从哲肯定会进行救济防止出现造反,但是……
他们手中也得有银子才行。
而杨信就是给他们来筹集救灾银子的。
进驻澳门的第二天下午,在杨信的催促下,澳门的葡萄牙商人终于给他凑齐了第一笔罚款。
这里又不缺银子。
实际上他们一共凑了二十八万比索。
紧接着杨信就从徐如珂的广东海道副使衙门发出五百里加急,将这个消息通知九千岁,告诉他已经到手一笔银子,而这笔银子由守诚钱庄在京城向户部直接支付,作为葡萄牙人的第一笔罚款。山东莱芜人的户部尚书亓诗教,直接就可以用这笔银子救灾了,虽然具体天启会批准多少救灾款暂时还不知道,但方从哲和亓诗教肯定会尽量让这二十万全部用于救灾。
至于官员贪墨……
这个杨信暂时也无可奈何。
但好在亓诗教那里会尽量控制的,说到底他家就在那里,出现造反的他家跟着倒霉。
总之第一笔罚款顺利到手。
而同时他的部下彻底完成对澳门的控制,甚至从铸炮厂拖出四门已经完工的十八磅重炮,直接拖到了西望洋山架起,而东望洋和炮台山同样架起了大炮,四个步兵营分别驻扎三处和兵工厂,舰队的二十六艘巡洋舰开始巡弋珠江口,就这样澳门迅速被杨信打造成了要塞。
至于其他一切照旧。
因为并不是贸易季,其实这时候澳门并不算繁忙,主要就是些跑来交易的走私商而已,而且不是什么大宗走私,就是广州周围乡民,驾驶小船,甚至还有挑着担子的,把各种货物送到这里,由葡萄牙人收购并入库,等待贸易季节的商船到达。
这是广东走私的一种很重要方式。
不要小看这些小走私商,他们甚至能在官府的人到达前,把葡萄牙人的一整船香料瓜分殆尽。
他们原本是不交税的。
他们就不是合法贸易交个屁,大明就三十六行可以贸易。
但现在他们的三大保护者全在杨信的监狱。
香山县,驻军,市舶司这三大贼窝的老大都在监狱里受苦呢,这里完全被杨信控制,那么他们也就只能交税,虽然这些家伙都很恼火但也没用,毕竟那八颗人头就挂在码头,这些小走私商还是没能力对抗大炮的。
不过让杨信意外的是,这里面大米居然也是走私品,而且还是重要走私品。
广州官方严禁民间把大米卖到这里,有销售许可的只有三十六行的商人。
实际上广州同样缺粮。
这个原本大明最重要稻米产地之一,情况和苏州差不多,因为种桑养蚕及大量种植甘蔗榨糖,导致水稻种植面积越来越少,粮食完全依赖外部补给,这样运到澳门的米多了,广州的米就少了。这里的葡萄牙人的确不多,但这里也是海上走私商和海盗的重要补给站,他们也得在这里买米,所以广州官方严控向澳门的大米运输。
但这样就便宜了走私商。
被称为白艚的运粮船不断把大米运到这里。
而且这些船并不一定是广东的,甚至就连福建的都有,这些白艚船甚至会造成粤东一带粮食紧张,因为大米是这一带运出的。
“这才叫赚钱不要命呢!”
杨信无语道。
李元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话说这种走私盛况都是在他无视下的,杨都督只要想治罪,现在就可以拿尚方宝剑砍他,他可是军职,杨信想砍就砍的,不过杨都督对军方明显比对文官好得多,虽然抓了前山寨参将,但对其他的却都没动手,甚至对这种走私盛况也没有太多表示。
除了必须交税,就算对白艚走私粮食也不管。
“这里为何不打鱼呢?”
杨信说道。
“回都督的话,打鱼捞的太少,远不够吃的,都是些民在做,这里都是找他们买。”
李元说道。
“萨拉查,带着舰队在这附近转,把所有打鱼的民全赶过来,不听就开炮,告诉他们,想过好日子的就过来,不想过好日子的,那也就不必继续过日子了。”
杨信说道。
这样的人正好可以当海上的打手。
不过在这之前,首先得让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或者说先揍一顿。
这年头要想收手下就得这样,先揍一顿甚至杀一批,然后再给剩下的美好的未来,不听话就再继续杀,讲道理只会被当傻子,这个时代拳头最好使,所以杨都督现在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毕竟比拳头还没人能比过他,在这个时代他可以肆无忌惮。
萨拉查立刻冲向码头。
而这时候广州的各处官衙已经陷入黑云压城的恐慌中……
广州察院。
“存思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布政使海盐人吴中伟一脸凝重地说道。
“这个魔头怎么到澳门了,他不是去朝鲜了吗?”
右布政使晋江人李叔元一脸忧伤地说道。
“存思老弟,你倒是说句话呀,他不是去朝鲜援朝了吗?这邸报才刚到,他怎么就突然跑到澳门了?”
按察使永康人周光燮说道。
而他们中间的巡按广东监察御史泗州人王尊德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手中香山县刚刚送来的报告,不过这是最早的,因为效率问题,后续更多更精彩的内容还没送来,这只是香山知县临走前发出,至于知县到澳门后就被关进监狱,这个这里的诸位大员们还不知道。
但这已经足够了。
杨信啊!
这个奸臣,妖魔,恶贯满盈的刽子手,他来了,他来到了广东,话说都到这时候了,谁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腥风血雨,他的妖氛笼罩到哪里,哪里就日月无光,官不聊生。
无锡官绅的斑斑血泪。
扬州城下被炮弹轰死的士子冤魂。
还有辽阳世家大族的一千多颗人头,一个人拿尚方宝剑亲手斩下的一千一百三十颗人头啊。
这广州城瞬间黑云压城了。
“诸位,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离开京城快一年了,我知道的东西还能比你们更多?”
王尊德说道。
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广东的官员。
大明朝这个传说中的八府巡按是都察院监察御史,以监察御史巡视某省,巡视期一年,这个不算路上的时间,也就是说从京城南下,从他踏入这个省开始算一年,这个巡视期他有权弹劾这个省的所有军政官员。
但无权治罪。
他只有对这些官员的弹劾权。
一年结束必须离开,在他离开的同时,另一个监察御史替换。
“方伯!”
一个官员突然带着惊慌小跑进来。
“时育老弟,何事惊慌?”
吴中伟说道。
“杨信在澳门接连逮捕徐副使,前山寨参将,香山县。”
进来的布政使参议,同安人洪纤若说道。
“逮捕?什么罪名?”
周光燮怒道。
“说徐副使勾结倭寇意图谋反。”
洪纤若苦笑着说道。
“干林娘!”
李叔元一激动乡音都出来了。
“这个狗东西想干什么?”
紧接着他赶紧恢复官话,在洪纤若惊愕的目光中怒道。
“诸位,他这是要对诸位下手了,这个恶贼路数一贯如此,无论到哪里都是先捏造罪名抓一个官员,再炮制牵连甚广的供词,逼迫这个人签字画押,以此为由对地方进行清洗,然后大肆抄家灭门。他这又是在搞这套,先抓徐如珂,再让徐如珂在他炮制的供词上签名,以此掀起对广东官场的清洗,抓捕尽可能多的官员抄家。
诸位,祸事临头了。
王某立刻乘驿传回京面圣,断不能容他在广东荼毒忠良。”
王尊德毅然起身说道。
然后还没等他迈步就被吴中伟给按了回去……
“存思老弟莫慌,这广东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咱们一同去见陈都堂,这广东还是有人主持大局的。”
吴中伟带着鄙视说道。
“呃,诸位去见陈都堂,在下进京面圣。”
王尊德说道。
“何须如此,有陈都堂足矣,咱们这就去肇庆!”
李叔元同样起身说道。
王尊德尴尬地跟着这俩起身,就这样被一帮大员们簇拥着出去……
第三一二章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倒霉的王巡按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他被一帮子大员们裹挟着前往肇庆去见目前广东的最高军政长官。
不过很快半路就遇上了。
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江西高安人陈邦瞻同样是得到这个消息才紧急赶往广州的,不过他是顺流而下,比逆流而上的大员们快的多,汇合后一帮人当天傍晚又一同回到广州,而这时候广州附近更多官员,尤其是世家豪门也都得到消息齐聚布政使司……
后者更怕啊!
那个奸臣可是走到哪里都灭门无数啊。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般,广州士绅头顶立刻缭绕着辽阳士绅们的哭嚎。
他们如何商议对策就不关杨信的事了,这时候杨都督正在码头看着前方一片浮动的垃圾。
只能用垃圾来形容。
恍如水世界里的道具般,一艘艘用各种能找到的材料拼凑起来的破船,在战舰驱赶中拥挤在码头,全都是朽烂的颜色,甚至就连船上的居民都是。这些绝大多数包括女人都衣不蔽体的民们,在后面不时响起的炮声驱赶中,战战兢兢地走出这些属于他们的垃圾……
“这个草和花是怎么回事?”
杨信问道。
这些破烂小船上不少船头摆着一盆花或者草。
如果说摆着花是因为他们很有生活情趣,但摆盆子草就明显不对了。
“回都督,草是有男未娶,花是有女未嫁,摆在船头别人看见了,就是隔着船互相唱歌,唱着唱着凑近了就直接动手抢过去。”
李元说道。
“呃,给我也摆上一盆草!”
杨都督跃跃欲试地说道。
然后忠诚的士兵赶紧在他脚下摆了一盆草。
对面被赶上岸的民茫然地看着他,不少晒得黝黑的少女目光羞涩。
“我该说什么呢?”
杨信问李元。
“都督是想让他们作甚?”
李元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看他们可怜,准备赏他们一个好日子,本都督奉旨总督沿海军务,但这些人在沿海容易被海盗引诱……”
杨信说道。
“回都督的话,用不着引诱,他们就是时常为盗的。”
李元说道。
后面杨寰直接踹了他一脚,他这才醒悟自己打断了都督的话,吓得赶紧冒着冷汗请罪,好在杨都督很大度地摆了摆手。
“这就对了,对付这种亦民亦匪的要以安抚为主。
他们为何为盗?
还不就是穷得吃不上饭,若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也不会冒杀头危险。
本都督一向慈悲为怀,对于这样的人都是以招抚为主。
看看这些士兵,他们有的是当年跟着徐鸿儒作乱的闻香教徒,有的是江西山林亦民亦匪的棚民,如今经过本都督的招抚之后,不但都过上了好日子,而且还上战场为国杀敌,上次在辽东他们可是面对建奴铁骑也死战不退。
故此,本都督要以同样方式感化招抚这些民。”
杨信说道。
“呃,回都督的话,他们都是有户籍的。”
李元说道。
“民也有户籍?”
杨信愕然道。
“有,不但有户籍,朝廷还收鱼课呢,每年都要交银子的,这里最近的就是香山的河泊所,这些民有籍,您看他们的船上都有字,他们泊于何处就依何乡,二十船为一甲,有甲长甲副各领十船,人数不管,惟以船计,那些字就是某县船某甲长下某人,这就是他们的籍。”
李元说道。
杨信这才注意到这些垃圾上居然真有黑字标注。
这一点的确有点出乎他意料,原本他印象中民是无户籍,就像棚民一样属于海上的流民,但很显然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这都跟现代一样,给他们的渔船编号了,这完全就已经是大明的编民了。
“但你不是说他们时常为盗吗?”
他问道。
“沿海有船的都时常为盗,打鱼的衣食不像种地的那么稳当,这沿海年年风暴不断,说不定一场风过去什么都没了,故此谋生艰难些,也就没什么讲究,只要能吃上饭他们什么都干,左右都驾着船,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抢了再回来还是本分渔民。”
李元陪着笑脸说道。
这时候一个中年民被带过来,路上遇到几个葡萄牙人,还跟个老熟人一样互相行礼问候,看得出在这里熟人颇多。
“香山县船民徐义叩见老爷,不知老爷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他趴在地上陪着笑脸说道。
“把他吊死!”
杨信说道。
两旁士兵立刻上前。
徐义茫然了一下,因为杨信说的是官话,他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李元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但徐义明显很精明,还没等那些士兵靠近,立刻从地上跳起,向后倒纵出一米多,就在两个士兵扑空的同时,他猛然转身向后狂奔而逃。但下一刻杨信到了他背后,从后面伸手掐住他脖子,带着向前的惯性一下子按在地上,徐义被摔得惨叫一声,就在同时对面那些民一阵混乱,上百青壮立刻向前。
但紧接着停住了。
因为对面上百支火枪瞄准他们。
“知道我为何杀你吗?”
杨信用家话说道。
“小,小的不知!”
被他提到半空的徐义挣扎着说道。
“因为我不需要你这样的。”
杨信说道。
紧接着两名士兵上前,杨信把徐义扔给他们。
“都督明察秋毫,此贼乃是香山民之枭黠,与海盗勾结走私,抢劫,甚至还贩卖人口,这些年时常把咱们的良民绑了卖给海盗,据说都卖到南洋给红毛人为奴。”
李元说道。
杨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李元吓得立刻跪下了。
“都督,小的该死,小的胆小怕死不敢多管,且做这种事的不只是他……”
他闭嘴了。
这没什么可惊讶的,事实上东南沿海海盗都干这个,尤其是荷兰人在爪哇修筑巴达维亚城,当地土著不堪用,就靠华人负责建设,但大明百姓去南洋的除了海盗就是走私商,这些人的确会给荷兰人招募工人,可招募数量不足也就只能绑架。而且这种沿海的绑架式奴隶贸易,从明末开始一直延续两百年,直到清末才算结束,因为那时候不需要绑架了,直接合法化了,而做这个的岸上没有合作者是不可能的。
不过杨信吊死徐义倒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他不需要这样的,他要收编这些民,当然不会留其首领,而既然民已经编户化,那么这种类似士绅的角色肯定也有了。
当然,他们和士绅不一样。
但这个地方既然走私猖獗,而民又是以船为生,那这样的人只能是走私团伙的首领。
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
他的目的就是毁掉这一带的走私体系,这些大大小小的走私集团,全都要最大限度清洗干净,普通民可以留,这些首领不能留,清理干净他们然后再重新以他的方式整编民,任命忠于他的人建立管理体系。给他们居住的土地,给他们新的渔船,建立和北方一样的水产加工工业,再用这些熟悉当地情况的民对付地方士绅控制的走私团伙。
这就是他的沿海民兵。
但首先得毁掉他们旧的组织体系。
“你,带着两个营去香山,把剩下的民全抓来,无论男女老幼,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像徐义这样的直接就地斩首,跑了一个我让你挂第二根绞索。”
杨信对李元说道。
“小的这就去,小的保证一个不漏!”
李元擦着冷汗说道。
旁边杨寰朝两个军官一招手,他们赶紧集合自己部下然后跟着李元走了。
“至于你们,是不是恨我?”
杨信对着剩下那些民用家话说道。
那些青壮都没说话,但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包括原来那些羞涩少女也变成了愤怒的野猫。
民女人也很有战斗力。
历史记载虽妇女亦能跳荡力斗。
“我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给你们一人一把刀,你们可以来杀我,但逃跑者乱枪打死,只要你们只攻击我,这些士兵就不会动手。”
杨信说道。
那些青壮面面相觑。
就在同时杨信吩咐一声,那些士兵立刻拔出佩刀,然后直接扔在了那些青壮们的脚下,后者面面相觑,不过这些家伙的野性终归还是有的,紧接着一个看起来最强壮的家伙就捡起来一把刀,有他带头其他那些不再犹豫,上百青壮迅速各自捡起刀……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杨信一脸装逼的淡然,背着手站在那里说道。
最先捡起刀那个看了看左右同伴,紧接着吼叫一声直冲向前,他两旁同伴立刻跟随,看着恍如一群疯狗。
为首那个转眼到了杨信面前,手中刀当头砍落,但就在刀落下的一刻,对面原本一动不动的杨信骤然蹿出,几乎同时一只大手糊在他脸上,按着他的头斜向后推。这家伙惊叫一声立刻向后倒下,但因为双腿依旧在向前,整个人甚至都向上翻起,然后一下子在后背砸在地上,伴着砸落的沉闷撞击瞬间昏迷。
而此时杨信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三一三章 郑芝龙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杨信站在一地哀嚎的民青壮中,摊着双手一脸鄙视地说道。
不过后者倒是没有被打死的,也没有真正受太重伤的,基本上养个三五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但即便如此也让周围一片寂静。
无论是那些葡萄牙人,前来交易的商贩,还是被赶过来伺候杨都督的前山寨守军,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堪称非人类的家伙。
“男女分开关押,先清醒几天再说。”
杨信说道。
那些士兵迅速上前,把地上的民青壮拎起来,而另外一部分则去把剩下那些男女强行分开,直接驱赶到几个仓库,那些民没人敢反抗,毕竟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恐怖的家伙并不想杀他们。而在他们不远处,一座简易绞刑架正在迅速树立起来,然后徐义被拖过去套上绞索,在那些民默默地注视下,几名士兵拽着绳索把他吊起……
“叔父,这些家伙野性难驯,真好用吗?”
杨寰问道。
“野性?就是野兽在我手中,也一样变成最忠心的狗!”
杨信接过手巾擦着手说道。
“一官!”
一个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
杨都督立刻转过头,就看见码头上一艘福船正在靠岸,甲板上一个年轻男子正愕然地看着这边。
“一官,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葡萄牙人朝那个年轻人喊着。
杨信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你,过来!”
他指着那年轻人说道。
杨寰急忙喊了一声,码头上的士兵瞬间把枪口对准那人。
“都督,都督,这是小人的外甥,刚从福建运货过来。”
人群中一个大明商人急忙走出,走到杨信跟前堆着笑容行礼说道。
“福建运货至此?”
杨信看着他说道。
那人脸上冷汗立刻冒出,紧接着腿一软跪下。
“你们是三十六行的吗?只有广州三十六行的人获准和葡萄牙人贸易,你们运货也应该去广州,那么你们把货运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杨信说道。
那人趴在那里哆嗦着。
“哈哈,跟你开个玩笑,起来吧。
本都督不管你们那些事情,只要你们照着本都督新定的税法交税,你们爱跟谁交易跟谁交易,爱把货卖给谁就卖给谁,不过要是敢不交税,那么我就得把你们挂到这里了。本都督的规矩很简单,生意可以随便你们做,你们有本事把船开到泰西去,本都督还要送你们一块匾额,但税一分不能少。”
杨信说道。
“谢都督开恩。”
那人擦着冷汗起身说道。
“你叫什么?”
杨信问道。
“小的泉州商人黄程,在此做海上生意,这是小的外甥郑芝龙。”
黄程赶紧说道。
说话间现在只有十八岁的郑芝龙被带过来,在他舅舅的示意下行礼,杨信看着这个原本历史上的海上枭雄,后者被他看得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低着头一动不敢动。不过这时候的郑芝龙对杨信没什么价值,毕竟他还没去日本,原本历史上应该是明年去日本,然后作为李旦的亲信以翻译身份参与了明军与澎湖的荷兰人交涉。
就这样开始了他东亚海上霸主的大业。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商人而已。
“带着你的货去交税吧,另外这些年你们应该偷漏不少税款吧?补交一千两,以后老老实实交税。”
杨信说道。
“小的这就去准备银子。”
黄程说道。
杨信点了点头然后走向自己的临时衙门。
“郑芝龙。”
他走过郑芝龙身旁时候,笑容诡异地说了一句。
后者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第二天下午,前往香山一带扫荡的两个营,和配合行动的本地驻军,驱赶着上千民返回,双方很显然并没有发生战斗,毕竟这些民目前来说仍旧是大明的良民,至于那十几颗人头,估计是被哄着拿下然后砍了的。这些民同样被男女分开关押,之前那些只是关押而已,每天三顿饭还是管饱的,所以情绪都很稳定,毕竟他们吃饱饭的日子不多,尤其是杨信是敞开了让他们吃饱的,很多人明显心情还不错。
但这一天杨信依然没见到广州官方的人。
也没有书面的联络。
就仿佛广州的大小官员,肇庆的两广总督,这些大明在广东的地方官员们全不知道他的到来,也不知道他已经把一个海道副使,一个同知,一个知县和一个参将关在大牢。
总之没有任何反应。
“叔父,他们这是向您示威啊。”
杨寰说道。
“随他们便,明天把这份告示张贴出去。”
杨信说道。
这是他设计的新税法。
此前明朝在这里收的就是抽分税,目前的做法是根据船的大小,一共分不同等级抽分,每艘外国商船到达之后本地提调报香山县,香山县报布政使司,然后就是目前杨信监狱里的香山知县,海防同知,海道副使安排人过来验船,验完之后按照大小收税。过去是按照货值抽分的,但这些船在查验前就被走私商把载的货物瓜分一空,等查验官员到的时候也就剩下点渣渣,所以最后改成了直接按照船的大小来收。
一年四万两。
无论来了多少外国商船,大明官员一年就给皇帝收四万两。
已经几十年这个数字了。
这就是大明朝廷收的海关税,或者叫舶税。
至于针对本国出海商船征收的,一是引税,也就是出海许可证,这个税忽略不计就可以,因为一年总共几百两,每引六两,最初才三两,一年额定发一百一十引,六百六十两,税监太监在的时候他不按限额发,可能一年收的多一些,但额定就是一年六百六十两。
二是水饷。
也就是本国商船货物进口税。
这个同样忽略就可以,因为税率低得令人发指,百分之二,这种是针对合法商船收的,每年一百一十引就是一百一十艘,而且绝大多数在外海逃税提前就接货了,甚至后来水师就跟护送哪个高官显贵一样,回来一艘船就一路押送到广州防止半路卸货。
不过问题是大明水师也走私啊,水师战舰也接货啊。
就这税率还能收几个钱?
至于不合法的商船……
不合法的谁他玛进港交税啊!
三是一项附加税。
而且是一项脑残的附加税,因为变成了美洲白银的中转站,那些大明商船的船主把货运过去就能换大量白银,所以都往马尼拉跑,但那里回程根本没有值得运回来的东西啊。这样广州的官员收的之前那个水饷就减少,所以强制性每艘加一百五十两,这样那些商船干脆装大米,本来这是一个补充广州本地粮食不足的好办法,但官员们加了限制,最多五十石,多出的按照贩运番米收税。
本来广州大米就不足,还为了那点不够官员一桌酒席的银子限制商船往回运大米。
明明该鼓励才对啊。
对于大米进口最聪明的办法是给补贴,反正那些船回来空着也是空着,一年怎么还不得运回十几万石大米,这些海船都是千石起步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大明的进口从来都不是大头,大明朝廷海关收入流失真正的大头是出口税,大明海外贸易的真正核心是出口。
一部分是通过澳门的出口,这是最大的一块。
但这个税不是澳门的外国商人交,而是本国的出口商,也就是三十六行来代交,理论上是外国商人交,但大明官员觉得一船船检验之类太麻烦,干脆三十六行自己报吧,就像现代海关专门的报关代理一样。但现代海关报关代理就是代理,而三十六行本身就是出口商啊,这些全都官商勾结的老油条,他们自己报那不是搞笑吗,结果只能越报越少。
最后实际上也不得不实行包税,但就两万,大明每年从这里通过葡萄牙人出口数百万的货物,而交的出口税就两万两。
之前的舶税四万,这个出口税两万。
这就是大明朝廷在广州这个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港口收的主要税款。
至于本国商人的出口,那个就是国内商税,不算出口,就是出海时候到海道副使那里查一下引,用烙铁在船上烙个标记,这样就算经过检验,是合法的商船而不是走私了。
不过商人需要付出的仍旧很多。
因为烙这一下子并不容易,不烙就是走私,哪怕就是合法的,但官吏不给你烙你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得给官吏大笔孝敬,所以就算是真走私的,给了孝敬也一样可以烙上,反正有这个缉私的水师就不查了。
总之国内商人的出口是便宜不了朝廷的。
最终这些总的加起来,关税,出口税,进口税,附近税,特许经营税,这些全都加起来,广州这个海外贸易给朝廷的税收,每年不会超过七万两。而与这个数字做对比的是,广东三个陆路关卡,粤北太平关,潮州,肇庆,分别是一年四万,六万,四万,也就是说广州一年的海外贸易税收,仅仅比潮州一个陆路关卡略微多一点点。
第三一四章 战争这就开始了
至于杨信的新税法里面舶税依然不变,但根据船上载的货物种类进行不同程度的减免。
粮食,马匹,硫磺。
这三样全都享有减免舶税的优待。
但传统的进口货物如香料之类,这个仍旧必须根据货值交税。
这个与舶税无关,舶税只是允许你靠港贸易,但你带来的货物该交税还是得另外交税的,而且税率也不一样,比如说带着奇珍异宝来的,这个税肯定就得重一些了,单纯的胡椒可以低一些,至于空船只带着银子来的,这个就只交舶税可以了。
不过这些改革不会增加税收。
因为绝大多数欧洲商船其实都是空船来的。
他们就算带着货也卖不出去,原本历史上崇祯年间英国东印度公司第一批商船到广州结果就是这样,他们自己哀叹什么也没卖出,就是在这里扔出了七万枚西班牙银币,而且还因为最初的冲突,缴纳了两千多两银子的赔偿。这个时代的大明真没有什么需要进口的,也就是些香料和硫磺,但这两样根本不可能填满蜂拥而来的欧洲商船,还有同样蜂拥而出的大明商船。
最终这项税收改革的结果,只是让以后的欧洲商船全都改成大米压舱,然后廉价的南洋大米涌入大明。
继而从这里北上。
杨信会在这里以低廉的价格收购,然后直接海运遥远的辽东。
在那里他甚至可以赚十倍的差价。
这里的大米就几钱银子,但辽东哪怕今年也依然是五两,这个生意还是很有搞头的。
但对舶税本身来说,不但不会增加,甚至有可能减少,毕竟都带着大米压舱的话舶税会减的,如果有谁能带着一船马瓦里马,那甚至他们的舶税会直接免除的,所以这项改革不会增加舶税。但杨信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舶税,他的税法改革最重要是出口税,而且是税率惊人的出口税,最大宗出口品蔗糖直接加税到百分之十,棉麻布百分之二十,丝绸百分之三十,瓷器百分之五十……
“叔父,这有点狠吧?”
杨寰惊悚地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在欧洲是什么。”
杨信拿起身边一个明显克拉克瓷风格的茶壶说道。
“这对于我们来说,的确就是普通生活用品,但对于泰西人来说,这是宝贝,是可以拿来炫耀的奢侈品,是值得用黄金把它镶嵌起来的。再说他们几万里历经无数艰险跑来,会因为这点税而回去吗?百分之五十的税率是一个很合理的出口税,之所以定这样的税率,还是因为葡萄牙与荷兰正在进行战争,荷兰人会在海上抢劫或者打沉它。”
他紧接着说道。
“但咱们的商船也往外卖。”
杨寰说道。
“他们的税率不一样,他们的百分之四十,对于国内的商船必须鼓励,但不能鼓励得太狠。”
杨信说道。
鼓励的太狠这帮家伙就直接做二道贩子了。
“但漳州那边也在出口瓷器,这里就有不少那里运来的,月港同样开港,这些瓷器很多都是景德镇出的,甚至可以从宁波向外出口。”
杨寰说道。
“那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
杨信笑着说道。
那的确不是他们的事情,那是广州的士绅们需要操心的。
他们肯定不会自己受损失,最终这笔暴涨的税款只能转嫁,但因为那些官员已经无法控制海外贸易,他们不需要再向这些人送钱,最终结果肯定是减少对之前控制海外贸易的那些官员贿赂,另外提高出口价格。
当然,也可能加大走私的力度。
至于降低成本……
那个恐怕已经没有再降低的可能了,广东士绅干了几百年,早就把成本压榨到最低了。
如果他们降低成本导致工人闹事,那杨都督正好进广州镇压清洗。
这座城市工人闹事可是很频繁,原本历史上两年后就有一次,但杨都督进了城那想把他再送走就难了。
而杨信的目的是什么,真正整理海关建立合理完善的税收体系?都不是,他来广东的目的只是搅局,然后逼迫广东士绅自己接过包税,真正建立合理完善的税收体系是他们的事,现在只是因为他们不干,所以杨信才来广东,他从来就没想过以后的问题。
他只是逼迫广东士绅。
那当然是搞得越狠越好了。
最终税率多少需要各海关的包税商商议决定。
但首先得有人包,这些士绅不包,那杨都督就逼他们包,但指望改革一下税法解决海关问题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
可想而知一旦这份新的税法公布,接下来得面对一场何等疯狂的走私。
“战争这就开始了!”
杨信看着手中这份新税法说道。
“命令舰队从明天开始,连同本地水师战船,一同封锁整个珠江口,另外调六艘战舰封锁崖门,所有出海商船无论有无船引,无论是否已经在广州缴税,统统到这里来重新计税缴纳出口税。你去将这份税法送广州布政使司,另外刊印出来在广州向三十六行分发,通知他们,本都督已经承包广东海关,之前所有税法全部取消,一切以新税法缴纳。
另外取消船引。
所有海商只要出海的都到这里来另外领牌。
原本三十六行的海外贸易专营权取消,所有民间商人只要依法纳税,就可以和任何外国商船交易,但必须来澳门进行交易,以后外国商船禁止越过屯门,澳门和崖门这条线,违者直接轰沉。
广州商船可以出海。
崖门的商船同样可以出海。
但所有出海商船都不需要在广州交税,一切出海税收都到澳门来交,广州地方官员有阻挠者,本都督以兼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身份,在此接受他们的检举揭发,顺便把这些也告诉广州的那些官员。告诉他们海关被咱们承包,他们敢继续收这些商人的税,那就是抢咱们的银子,如果是武将那最好想想总督沿海军务的尚方宝剑,如果是文官,最好想想诏狱里的那些人。”
他接着说道。
杨寰赶紧接过税法前往广州。
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同样也是北镇抚司理刑官,这个身份哪怕放到京城也能让一帮文臣武将心惊肉跳了。
至于杨信……
“都还吃的好吗?”
杨信搬了张椅子,坐在那些民男人面前用家话。
后者全都惴惴不安的看着他,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之前那场一个人殴打一百人的战斗,让他们的心灵受到严重打击,当时的画面至今还在那些看到过的人脑海历历在目。
“我知道你们都很害怕,曾经我身后这些人和你们一样,也在我面前瑟瑟发抖。
他是过去造朝廷反的,我杀了他们的首领,准确说是他们的神,但现在他们更相信我才是神,过去他们没有地,只有几间破草屋,给别人当佃户,一年吃饱饭的日子屈指可数。但现在他们有了地,而且是最好的水田,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妻儿每天都能吃饱,每年都有新衣服,他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就算他们生了病也有人医治。
而他过去是棚民。
每年在山林里与野兽相伴,住在破棚子里风餐露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野兽咬死,掉下山崖摔死,甚至睡觉都有可能被毒虫咬死。
但现在,他们和他们一样。
我给他们的。
如果你们愿意忠于我,你们也可以得到这样的日子。
我会给你们造一堆新渔船,给你们在陆地上的家园,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土地,而且不用再交鱼课,更不用被陆地上的人驱赶,不用担心哪天一场大风卷走你们的一切,掉在海里连尸骨都找不到。只要你们忠于我,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那么你们就会从此过上好日子,甚至你们的孩子还可以读书做官,就像那些陆地上士绅家的孩子一样。
如果你们不愿意……”
杨信笑了笑。
“我会把你们全杀光。”
他紧接着说道。
“老爷,小的自然愿意听老爷的,只是小的都只会打鱼,不知道能如何为老爷效力啊。”
其中一个赶紧跪下说道。
后面那些人纷纷跪下,反正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出去驾驶你们的小船,跟随着那些战舰,分散开在海上,拦截所有试图驶出屯门,澳门,崖门这片海域的商船,然后让他们到这里来,另外去告诉附近几个县的民,如果想过上同样的好日子,那就全都到澳门来,无论来多少我都会接纳。”
杨信说道。
“回老爷,民分渔,卢亭,珠,木,虽说都是民,但其实也不一样,老爷都收吗?”
那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还有这么多分别?”
杨信说道。
“小的是渔,这沿海和各条江上,一直到安南那边,所有水上船民都叫民,打鱼,采珠还有在山里放排的,都是民,向北一直到福州一带也都是。”
那人说道。
“这些老爷我都要。”
杨信说道。
这都是些人才啊,采珠的可是一口气下去几分钟不带出来的,木也是内河运输的高手啊。
第三一五章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不过卢亭是什么?”
杨信疑惑地问。
“回老爷的话,就是住在周围海岛的,他们虽说也打鱼,但更多在海边退潮后采蚝为生,垒壳为屋。”
那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个也要。”
杨信说道。
“老爷,那小的们……”
那人欲言又止。
“明日你们就可以出去了,那些女人就留在澳门,我会安排人在海边给你们把房子盖起来,你们也不用担心她们的衣食,我会养着她们,另外给她们安排更适合她们的事情,你们安心在海上做事就行。”
杨信说道。
那些女人就是人质。
话说他还怕这些人出海后一哄而散呢!
这些家伙相当于海上游牧民,驾着小船往岸边浅水一跑,找个河口水汊钻进去他再想找可就难了,既然这样就把那些老弱妇孺当人质,反正澳门这地方也足够容纳她们。回头搞几艘拖网渔船,在珠江口拖网捕捞,捞出的鱼就在这里制作成罐头,甚至把这种罐头做的细心点,那些商船都可以带着在海上当食物,这样这些女人也就定居下来。
但她们也是杨都督的雇工。
她们和她们的男人都是为杨都督工作的。
谁敢欺负她们,那就做好到诏狱去住些日子的准备吧。
实际上未来杨信就是准备把这些手下安置在澳门,另外还有至今属于荒岛的香港岛,这样正好夹着珠江口一边一个,以后无论向南向北都在他控制下,另外还有一个扩张目标就是海南岛了,那里的铁矿得做开采准备了。还有就是台湾也得准备开发,不过最关键的不是台湾,而是得去东沙岛挖鸟粪了,大明周围两个最近的挖鸟粪选择,第一是钓鱼岛的黄尾屿,第二就是东沙岛。
总之这些民很有用处。
后者也没有再废话,剩下就是把他们进行编制,杨信的办法还是和其他手下一样军事化,不过他们是以船来编制,十艘船一个队,自己推选一个队正,后者任命一个副手。
五十艘船一个营,给他们配上军服武器。
包括船也会在接下来逐渐更换,澳门本来就有造船厂,实际上这里是周围最重要造船基地,有大量的木料储备,而在这一带进行海上缉私最合适的无疑就是蜈蚣船。同样以后拖网捕捞最合适的也是蜈蚣船,所以就给这些人配一批小型蜈蚣船,杨信直接掏银子在这里的船厂订购,像那些几十个人的小型排桨蜈蚣船建造速度快的很。
就这样杨信的缉私舰队骤然膨胀。
原本还只是二十六艘巡洋舰,加上五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水师战船,现在一下子膨胀到了近四百艘船。
民的破烂也一样能用。
他们军事化组织起来,对付那些散户走私商足够了。
而那些女人第二天也释放,先强行征用部分葡萄牙人的房屋,把这些老弱妇孺安置在他们家中,然后招募工匠给她们盖房子,澳门虽然小,但如果单纯居住的话,以目前情况容纳五万人口还是可以的,目前加上大明百姓也就是一万多而已。
唯一的问题就是食品全部依赖外部供应。
但好在这个有那些白艚船解决,杨都督有银子就行,葡萄牙人已经紧急派出一艘船南下,他们会在马六甲和前来贸易的船队相遇,然后告诉后者这边以粮食减免舶税的消息。那些原本空载的葡萄牙商船,肯定会在那一带装上大米,毕竟原本无利可图的变成有利可图……
不要以为他们真就一年交四万的税。
四万舶税是给大明皇帝的,但这些葡萄牙人真正在这里支付的,其实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只不过没给大明皇帝。
而他们到来时候,拖网捕捞也已经开始,这样澳门的吃饭问题彻底解决,但在这之前,也就只好杨信自己掏钱养自己的那些手下了,好在这里粮食终究不是五两一石的辽东,这总共也就不到一万手下的养活,对于杨都督这样身价数百万的巨富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只是投资而已。
杨都督的缉私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开出澳门,开始对珠江口和黄茅海进行封锁并拦截出海商船。
广州出海就屯门,澳门,崖门这三门。
屯门和澳门隔着珠江口对峙,这边锁断南来那边锁断北去,崖门是走私商喜欢走的,剩下那些港口都不成气候,这年头那交通条件,也不可能让其他港口成气候,甚至沿海很多地方还未服王化。虽然这样说夸张了些,但比如香港岛及周围这些乱七八糟岛屿及沿海真还有些卢亭,据说是东晋造反的卢循旧部,逃散在这些地方世代繁衍生息……
恍如生番。
好在不是食人生番。
“这就是卢亭?”
第二天下午,杨信的扫荡大军就给他抓来一帮传说中的鱼人。
这些黑瘦明显长期营养不良,而且连衣服都穿不起,只能在身上披着些草编的赤贫们傻呵呵地看着他,手里端着刚刚给盛的白米饭,因为平日吃生鱼习惯了干脆下手抓着吃。
“他们听的懂咱们说话?”
杨信问道。
“回老爷,他们和咱们渔说话差不多,不过他们见人少,笨嘴拙舌说的不是很好,多数就是这样冲着人傻笑,不过水性都好,传说进了水都能变成鱼。”
刚刚被杨都督任命为营长的渔罗七说道。
“把你们的人都叫来,以后大米饭管饱,另外给他身衣服,话说衣服都穿不起的确得吃蛤喇。”
杨信说道。
衣服都穿不起哪来渔网?
哪怕鱼线鱼钩那也是要花银子的啊!
那几个人继续傻呵呵看着他,不过目光明显亮了许多。
“一边是这个时代最繁华的都市,正在迈入资本主义时代的最主要工商业中心,一边是都快退化到原始人的赤贫,这他玛真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杨都督日常感慨着。
就在同时一艘商船在战舰大炮威胁下停靠码头,码头上等待的士兵立刻上前示意船上的人下来。
“我们是李家的船,我们有引,你们凭什么拦我们!”
甲板上船主愤怒地吼叫着。
下面的士兵也听不懂,所有火绳枪全都举起来,两旁四门三磅炮更是炮口直指。
那船主赶紧闭嘴,一脸委屈地走了下来。
“李提调,你得为小的做主啊!”
他看到李元后又开始嚎了。
然后他就跟见了亲人般,奔着李元跑了过来,李元的脸色瞬间变了,毫不犹豫地冲上前,迎着他抬脚把他踹翻在地上,后者肯定和他熟悉,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倒在地上还愕然地看着他,然后李元抬脚一顿狂踩。
“你个狗东西,你们李家怎么了,李家就不用交税了!”
他一边踩一边骂着。
“好了,随随便便踩几下就行,他说李家,莫非是你的兄弟?说实话,我会给你面子的。”
杨信说道。
“都督说笑了,小的就一个芝麻官而已,哪有钱做这样的大生意,这厮叫梁国伦,是佛山李家的人,佛山李家的老五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他族弟李崇问是个例监,负责打理李家的生意,梁国伦就是给他做事。”
李元赶紧撇清自己。
“吏部文选司郎中,是叫李待问吧?”
杨信说道。
“回都督,是叫李待问。”
李元说道。
“那就多踩他几下吧!”
杨信说道。
“呃,小的遵命。”
李元继续踩梁国伦。
这时候负责检查货物的士兵已经登船。
“都督,船上都是铁器,多数都是铁锅,农具,铁钉,还有铁炮和不少斑鸠铳。”
一名军官出来喊道。
“运到哪里去的?”
杨信问地上抱着头挨踩的梁国伦。
“吕,吕宋!”
后者抱着头哀嚎着说道。
“他说的是真的吗?”
杨信问李元。
“回都督,李家的确是跑吕宋这条线,铁锅铁钉之类都是卖到那里的,但铁炮和斑鸠铳肯定不是,这东西多数是在外面哪个岛上和海盗交易,然后把这些铁炮卖给他们,不过这些海盗其实多数都是在倭国的商人,咱们朝廷不准和倭国做生意,都是这些海盗在做。”
李元回答。
杨信抬头看着那艘押送过来的战舰舰长。
“回都督,那边的火炮的确多数都是在这边购买。”
曾经的这种海盗之一说道。
“查验数量,军火按照百分之一百交税,铁器按照百分之十五,话说我又不是不准你们卖军火,你用得着这样吗?别踩了,让这位兄弟起来,给他一份新的税法回去好好学习,顺便替我转告那些海盗,如果他们愿意做生意,这边可以随便过来,但前提是必须得交税。
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海盗。
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袭扰大明,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但是,哪怕他们是海盗,只要来做生意,那就必须得交税,不交税就是我的敌人,陈衷纪就是我杀的,如果他们不想做下一个陈衷纪,那就最好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别以为我不敢到平户去抄他们的家。”
杨信蹲在梁国伦身旁给他擦着脸上的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