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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六章 终于又要开始了。

    阁老组团游诏狱的第二天,大明皇帝正式召见了蒙古贡使,紧接着以林丹巴图尔献皇宫遗宝为理由,封其为顺化王……

    郡王。

    不是藩属国王。

    直接就是大明封爵体系内的郡王。

    原本大明外姓只封公爵,郡王是死了的顶级功臣封赠,活着的只有宗室才能封郡王,但这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理论上外姓也可以封郡王,所以给林丹汗的封号就是顺化郡王。

    同样目前卜石兔的顺义王也重新确定为顺义郡王。

    但原本的市赏都停了,改成按照封爵给俸禄,也就是每年两千石,但都是折银给的,不过皇帝陛下慷慨大方,所以干脆确定就是每年一千两,也就是朝廷每年给蒙古郡王们发一千两俸禄,前提是得遵纪守法,要是有什么不遵纪守法的事情那是会罚俸的。

    双方贸易照旧。

    至于察哈尔部其他人……

    那个就不关皇帝的事了,只不过图留在京城,皇帝另外给他封官,其他那些台吉诺颜们不关皇帝的事,除非他们单独朝贡,并且另外接受册封。

    虽然按说郡王得有属官……

    可以啊!

    皇帝陛下可以给你们派属官的。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大明皇帝可以按照郡王标准,给顺化郡王派遣一堆大小的属官,话说大明还是不缺官员,但以后做什么就得接受这些属官监督,实际上内部事务基本上就是属官们代劳了。

    呃,那就算了吧!

    林丹汗又不是傻子。

    天启派一堆官员到他那里,作为他的属臣管理事务,那他还玩个屁。

    总之以后顺化郡王一年领一千两工资。

    但以后朝廷需要顺化郡王出兵参加作战,他是必须得接受征发的,比如说再对建奴开战,辽东经略要征召察哈尔部出兵,他们就必须得出兵。当然,实际上是不会的,用不着他们,但以后俄国人扩张过来,明军需要对俄国人作战时候,征召蒙古各部出兵就是必须的,这时候俄国人可是已经快到了。

    必须提前布局了。

    不过林丹汗那边对这些并不在意,他们不可能真正臣服大明,只不过是林丹汗被俘虏别无选择,至今后者还在广宁软禁,这场称臣纳贡的大戏不演完他是不会被释放的。但他只要获得自由,以后还是要追求梦想,为他那个想象中的帝国而战的,称臣纳贡只是为了能获得自由而已,回去他才不会在乎皇帝怎么安排呢!

    不过那时候对于内喀尔喀和土默特来说,他就是敌人了。

    他是大明皇帝的叛逆,而他们作为大明的忠臣当然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甚至还会站在大明的旗帜下揍他。

    这就是他称臣的后果。

    他的大义因为这次称臣纳贡荡然无存。

    他不再是蒙古大汗了。

    蒙古各部不需要再尊奉他,他和别人一样都是大明的臣属,他那个九白纛已经没用了。

    而炒花得到了顺诚郡王的封爵,一切与林丹汗一样,而且大明皇帝听说草原上以九白纛号令各方,故此特意赏赐他和顺义王一人一个,以后草原上的王都有,所有被大明封王的,也都准许他们内部以大汗来尊称他们。

    这样就可以了。

    反正蒙古各部早就一堆汗了。

    原本历史上连外喀尔喀的硕塞很快也自称大汗。

    他原本也是济农。

    另外大明皇帝亲自为他们划分牧区……

    当然,不是他们个人的,而是他们各部间的。

    医巫闾山最北端,向北到坨甸地,也就是科尔沁沙丘草原区,然后沿着这片区域边缘向东北到辽河,东边属于内喀尔喀,他们那四十多个诺颜另外分,西边属于察哈尔部,但止于经棚这个向西的出口。实际上就是辽西以西拉木伦河为中心的这片草原归察哈尔部,东边最肥美的辽河中下游平原归内喀尔喀,但再向西就是土默特的了。

    虽然土默特如今一盘散沙,但卜石兔却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大明承认他是土默特部的首领。

    而剩下没有归顺大明的那些先不管,他们只有前来称臣纳贡接受大明皇帝的封爵,才能被分配属于他们的牧区,没归顺前由三顺王负责为皇帝征讨。

    顺诚王负责讨伐科尔沁部。

    顺化王负责讨伐漠北各部。

    顺义王负责讨伐喀喇沁,永谢布这些,如果他们有错能改主动前来归顺就一样可以做大明的忠臣了。

    三顺王就这样诞生。

    至于金台吉的续顺公派人去册封就行。

    他那里很简单,又不需要划分牧区,就是派个使者过去宣旨,顺便给他一些赏赐,以后他就是续顺公,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实际上肯定加都督或者都督同知,这样海西女真被建奴吞并的各部就归他们征讨了。不过乌拉部的绰齐奈也得到封爵,接下来他将和金台吉的小儿子,布扬古的儿子,一起到京城,大明皇帝单独赐给他们锦衣卫世职,他们以后在京城生活。

    绰齐奈还要带兵呢。

    作为一个被野猪皮侵占家园的热血少年,接下来他还得为恢复他祖先的土地而战呢!

    至于金台吉两人的儿子,则是专门来在皇帝关怀下成长的,尤其是天启自己也不是很大,正好可以作为皇帝的侍卫,也让皇帝陛下多亲近一下来自蛮荒世界的气息,这对他的雄心壮志有好处。话说老朱家的子孙,除了个武宗还恢复几分祖先风采,其他有一个是一个,统统都缺乏雄心壮志。

    小皇帝需要沾染一些野性。

    然后就是内喀尔喀的伯子男们,这些人同样得到各自封爵,并且在大明皇帝的亲自主持下,对他们的牧区进行了划分,至于给他们建庙的任务,这个交给杨都督负责。

    反正他已经建了一座。

    接下来在炒花各部再建四座,而金台吉自己掏钱建他们的。

    草原遍地寺庙齐声诵经的时代就这样拉开了序幕,念经的草原才是最完美的草原,回头可以鼓励更多牧民选择去伺候佛祖。

    甚至就连东土默特的几个诺颜都得到了封爵,他们同样获得了各自明确划分的牧区,但以后不得跑到长城外闹事,再闹事就有罚俸甚至革职处罚,另外他们那里距离最近,免不了有大明商人过去,他们需要好好保护,尤其是说不定还有过去开矿淘金的……

    热河可是有金矿的。

    比如刚刚被杨信突袭过的满套儿就有金矿。

    总之大明的蒙古封爵体系就这样建立起来。

    至于以后他们的后代也可以推恩,只要愿意分,他们的儿孙也可以单独分出来获得爵位,哪怕男爵也可以分,最多没有俸禄了,但可以获得勋阶,话说武勋阶十二级,足够用的了,反正又不用给工资,就是荣誉称号而已。比如男爵的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其他儿子可以各分一部分属民和牧区,然后授予个什么柱国之类的,这个东西也有用处……

    呃,至少死了有用。

    可以让墓碑看起来好看一些。

    这场规模空前的封爵在内阁迅速得到通过,然后六科同样没阻拦,虽然有部分御史提出反对,但他们的反对毫无意义。

    至于士子们。

    他们的确喊了几声,但力度不大。

    毕竟这时候距离考试没几个月了,谁还有心情在这件事情上扯淡?

    更何况也没多少支持他们的。

    实际上朝野都很清楚,如果真能用这种方式稳定草原,那么付出每年这加起来也就是一万多点的俸禄真不值一提,大明和蒙古各部乱糟糟打了几百年,每年无数银子投入战争,最后除了造就那些将门世家,其他没有任何收获。蒙古各部不袭扰,大明也得每年投入绝大多数财力维持边防,蒙古各部袭扰,那就更是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

    这个负担太沉重。

    更何况这时候野猪皮才是主要敌人。

    如果真能让草原各部老实起来,别说一年一万多点,就是多十倍也无所谓。

    九边随便哪个军镇,每年耗费的白银也不只十万两,因为炒花的归顺,之前熊廷弼完全都不用管西边的防御,所有资金都能投入对付建奴,而如果不是这样他就至少维持三分之一的力量警戒炒花。更何况现在这些蒙古人完全是以称臣纳贡的方式,大明颜面不但没有任何损失,反而颇有当年万国来朝的荣耀,而光这些使者贡献的马和牛,就远远超出他们今年的俸禄。

    实际上天启也没那么小气。

    这些贡使都额外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赏赐。

    反正皇帝现在有钱。

    像宰赛这样的,天启大笔一挥直接赏了一万两。

    人家已经连续三次主动参与对建奴作战了,还有俘虏满旦母子的奥巴代青同样得到一万两赏赐。

    最终天启赏赐出了近十万。

    当然,都是给内喀尔喀部的,察哈尔部和东土默特肯定没有。

    就在这些贡使一个个在京城大肆采购完,然后心情愉快地踏上归途时候,衍圣公的一纸奏折终于点燃了积聚已久的战火……

第二八七章 红颜祸水

    黄华坊演乐胡同一座灯光旖旎的小楼上,伴着乐师的演奏,一个舞姬翩翩然起舞……

    “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啊!”

    华允诚笑着说道。

    旁边小美女温柔地给他斟酒。

    这可是大客户,无锡华家可是老牌富豪。

    “这些和秦淮河那些没法比,京城终究染了太多胡俗,就连这乐曲都缺少那种江南的花雨之气,倒是多了几分风沙味道,就像本来也就勉强可吃的桂花糕里混进去了沙子,不吃有些饥饿,吃起来终究是难耐。”

    徽州举子方一藻说道。

    他儿子就是平西王手下主要谋臣方光琛。

    “公子,这样说姐妹们可不答应。”

    旁边小美女娇嗔道。

    然后一帮莺莺燕燕们齐声讨伐。

    “方兄要说这风沙味道,在下可就是从那风沙里出来的,我倒是觉得那风沙里吼出的秦腔才更有韵味,倒是这京城的乐曲太软,都是些靡靡之音,听着就让人做后主之叹。”

    另一边搂着小美人的陕西平凉举子聂慎行带着醉意说道。

    那娇滴滴的小美人给他喂着胡瓜。

    “那秦淮河上的又该做何叹?”

    方一藻说道。

    两人刚才因为争同一个小美人,结果被聂慎行凭着身材魁梧强行抢去,此刻看着他这副姿态,尤其是那小美女的模样,方一藻正很不爽呢。

    “当然是叹门外楼头了!”

    临洮举子韩谦说道。

    “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聂慎行吟诵。

    然后两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只可惜咱们大明是太祖以南统北,倒是可以站在幽州台上谩嗟荣辱。”

    应天举子陈调鼎淡淡地说道。

    “诸位,今日华兄做东,我等诗酒相会,怎么变成比较起乐曲了,这乐曲乃是诸位佳丽的事情,我等难道是要越俎代庖,抢诸位佳丽的衣食,赶紧喝酒才是正理。”

    临清举子邢泰吉笑着说。

    这些日子他们这些各地士子除了读书备考,基本上都这样凑起来在教坊司三院风流快活,说到底都正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从全国各地汇聚京城,自然少不了这样的交际。而且这些教坊司的女人也都喜欢接待他们,毕竟都是喜欢做才子佳人梦的,万一自己相好的中了进士呢,那时候把她们带走,下半生就有保障了。

    今天是华允诚这个富家子做东,他家和华家有生意往来,而陕西举子里面的武献哲之父武之望是山永兵备道,他家正巴结武之望,正好一起请过来,聂慎行几个则是武献哲带来的。

    但都是这科举人。

    他这话刚说完,楼下一个人带着怒色走上来。

    “翼兴兄,出了何事?”

    华允诚说道。

    他同乡无锡举子邵名世一言不发径直走上前,把一份邸抄直接拍在桌上,甚至把酒杯都震倒,华允诚身边小美女吓得惊叫一声,然后就看见邵名世随手抄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了半壶酒。周围一帮人面面相觑,而华允诚急忙拿起那份邸抄,刚看了一眼就立刻脸色一片血红……

    “奸臣,这些奸臣!”

    他双手哆嗦着骤然发出一声怒吼。

    “恨当日不能与这帮奸臣血战到底,衍圣公?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也配奉祀孔圣?”

    喝了半壶酒的邵名世怒吼道。

    “诸位,孔胤植上奏,以江南之行见士子多文弱不堪,且除典籍外多疏漏之处,他身为衍圣公不能坐视,故此奏请陛下于今科会试之前,预先对众举子进行六艺考核,礼乐二项无需考核,书可于会试同考。但剩余射御数需额外考,御改为骑马,与射同考为骑射,数单独考,考核达不到者无论会试成绩如何都不得参加殿试,但会试所取贡士依旧赐同进士出身。

    骑射与数两项前十者,无论会试成绩如何皆赐贡士,可参加殿试。”

    华允诚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方一藻立刻站起,直接推开身边小美女过去一把夺过邸抄……

    “这个狗东西!”

    他嘴唇哆嗦着骂了一句。

    “子元兄慎言,衍圣公无论传闻如何,终究还是衍圣公,再说那些传闻多数都无凭无据,你这样说衍圣公就不对了。

    更何况我觉得这也没什么。

    君子六艺这可是圣人之教,我等皆儒生,君子六艺的确不能疏漏。

    我觉得衍圣公这个提议很好,虽说如熊忠毅公般样文武双全的确不易,但身为圣贤弟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也是圣贤所责,这个可以考,不就是骑马射箭嘛,想来也不会拿个三石弓让我等开,一石弓也就最多了。更何况以后诸位高中之后若去辽东,山陕这些地方为官,不会骑马遇到急事怎么办?

    万一有贼寇袭扰总不能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吧?

    还有这数。

    诸位做官不可能连数都不识吧?”

    聂慎行笑得很开心地说。

    熊廷弼刚刚获得了忠毅的谥号,而且赠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赐其子皆锦衣卫籍,大儿子熊兆锦衣卫千户。

    基本上也就这样了。

    说到底他那一仗其实是打输了的。

    指望封爵是不可能的。

    “在下也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同省的临潼举子武献哲很有同感地说道。

    “二位倒是文武双全啊,只是我等学业为先,骑马射箭就不怕荒废学业?”

    方一藻冷笑道。

    “子元兄是要比较学业吗?我等虽处边塞风沙之地,比不得诸位皆江南儒学世家,但这学业倒也不曾荒废了。”

    聂慎行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倒是要预先祝阁下鼎甲了,这份奏折若行,阁下鼎甲之路倒是畅通了。”

    方一藻说道。

    “阁下是讥笑聂某连会试都过不了,只能靠这个得那殿试资格?”

    聂慎行带着一丝怒色说道。

    “方某可没这么说,不过看阁下如此兴奋,想来定然骑射无双,阁下倒也如这京城乐曲一般,近朱者赤啊!”

    方一藻说道。

    “聂公子为何就近朱者赤啊?”

    聂慎行身旁小美女茫然道。

    很显然她并不知道平凉在哪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骏如兄都近朱者赤,阁下是不是该说我这个临洮人是胡虏?江南群贤诬陷衍圣公是胡元之种,妄图以衢州孔家取代衍圣公,这一手玩的很好啊,是不是以后不合你们心意的北人,都会被你们诬陷成胡虏?衍圣公一家当年的确投降过胡元,可诸位祖上当年有哪个不是献媚胡元,直到太祖定鼎还在念念不忘,想着胡虏时候你们那盛世?

    诸位觉得自己有资格嘲笑衍圣公否?”

    韩谦说道。

    “姓韩的,你敢辱及我等祖宗?”

    邵名世怒斥道。

    “韩某只是为衍圣公仗义执言,若有所辱也是诸位自取其辱。”

    韩谦说道。

    “姓韩的,你再说一遍?”

    方一藻怒不可遏地指着他喝道。

    这个混蛋把他们编排衍圣公的那些谣言一个最关键的,也是他们最不敢面对的问题揭开了,因为他们编排衍圣公的那些,如果套用下去的话,那江南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也跑不了啊,全都可以套用啊。衍圣公投降胡元,江南世家名门当然也一样投降胡元了,衍圣公有某种耸人听闻的可能,江南这些世家名门当然一样也有这种可能。

    当年这些世家名门哪个没不择手段献媚过?

    这种事情不能说开的。

    “再说又如何,你还敢动手吗?”

    聂慎行用鄙视地目光看了看他的文弱体格。

    虽然大家都是文人,但在平凉,临洮这些地方长大的文人,跟江南水乡的文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动手?刚才抢女人都没抢过你,他还敢自取其辱吗?”

    韩谦笑着说。

    这就有点过分了。

    方一藻一下子血往上撞,骤然间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抄起酒壶砸过去,聂慎行其实喝多了,反应终究迟钝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砸脑门上,瓷壶破碎血也冒出来。

    “锤子,还敢动手咧!”

    聂举人瞬间乡音就出来了,紧接着蹿过去,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方一藻胸口。

    后者体格和他差太多,一下子向后倒下,正好砸在一张桌子上,旁边邵名世和另一个无锡举子秦立刻上前,后面华允诚赶紧扶起方一藻,就在同时秦抱住了聂慎行,邵名世一拳打过去,但紧接着韩谦就拽住了他。然后另一个应天举子倪嘉庆同样加入战斗,武献哲也不能坐视了,反正都喝的有几分酒意,一时间整个房间一片混战……

    “打架了,举人老爷们打起来了!”

    龟公尖叫着。

    那些乐师舞姬小美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个个尖叫着迅速撤离。

    下面护院的迅速涌来。

    而邢泰吉在一片混乱中也不敢凑过去,再说他也怕闹大了把自己卷进去,干脆混在小美人中间往外走,结果刚到门前就撞上一个从下面直接跳上来的……

    “谁打架?”

    后者怒喝一声。

    邢泰吉愕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灯光背景中的伟岸身影。

    “玛的,老子难得逛一回东院,居然还有人敢打扰!”

    后者剔着牙骂道。

第二八八章 分化瓦解

    “,还有几个熟人啊!”

    杨信一把推开挡路的邢泰吉,两眼放光的看着华允诚。

    后者正举起一个果盘,试图朝聂慎行脑袋上砸,但同时也看到了杨信,他一脸愕然的愣在那里……

    “华三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信义正言辞地喝道。

    华允诚吓得以最快速度放下了那个果盘。

    正在混战中的一帮举人们全都停下,一个个愕然地看着他。

    “继续,继续打呀?华允诚,秦,邵名世,你们都是这一科的举人吧?那这几位也是举人了,诸位举人不读书备考,跑到演乐胡同喝花酒,而且还在这种地方争风吃醋打起来,很好,很好!”

    杨信背着手走进来看着他们边走边说道。

    那架势恍如一个抓住学生泡网吧的高中班主任,华允诚等人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个恶魔。

    “阁下是?”

    武献哲说道。

    杨信瞬间把金牌掏出来杵到他面前。

    武献哲深吸一口气……

    “西安府临潼县举子武献哲见过杨都督。”

    他赶紧说道。

    “临潼县,永平的武副使与你是何关系?”

    杨信转身看着他说道。

    他真是无意中撞上的。

    他一般喝花酒都是在西院,毕竟不用出坊门,而勾栏和演乐这两条胡同虽然最著名,但因为中间隔着整个皇城,所以他很少到这边,今天是田尔耕刚刚从扬州满载而归,而他对这里更熟悉,杨都督才会到这里。当然,杨都督和锦衣卫掌印,北镇抚司掌印是来检查消防工作的,什么喝花酒,大明朝明文规定官员不得做这种事情,不但这样不行,收妓女做妾也是不行的,违者贬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卫所去受苦。

    至于秦淮佳丽是为谁服务的……

    商人。

    肯定是为商人。

    总之她们肯定不是招待官员的。

    所以杨都督一行是来视察消防工作的,虽然这不是锦衣卫的工作,但锦衣卫这个衙门想管就可以管。

    “回杨都督,那正是家父。”

    武献哲说道。

    “令尊医术精湛,上次我还请他帮过忙,你这样对得起令尊?身为举人不好好读书准备会试,却跑到这里来打架斗殴,你们这功名是不想要了?”

    杨信一脸威严地呵斥道。

    “回杨都督,我等只是听闻衍圣公上奏要考核六艺,但平日只关心读书于乐一道都荒废了,只得临时抱佛脚,来教坊司向这些姑娘们请教,杨都督,我等真的并非前来荒唐,纯粹就是为了学习乐器。只是这里的规矩,若不点些酒菜人家不会教授,故此才摆上酒菜,但实则是为了学习乐器。”

    武献哲说道。

    其他那些包括华允诚等人,无不露出敬佩的表情。

    这真的太有急智了,连这样的理由都能想出,不得不说这脸皮之厚也是很令人惊叹的。

    “是这样吗?”

    杨信问周围。

    华允诚等人忙不迭点头。

    “你们也知道衍圣公上奏了?我就说嘛,你们一定会对这个考核支持,之前我给衍圣公提议上这道奏折时候,还有人说士子们会反对,甚至还说你们肯定会闹事,我就说你们不会。看看,果然被我猜对了,咱们大明的士子又岂会害怕考核君子六艺,那些反对的人完全就是想多了,不过这乐你们就不用学了,衍圣公上奏考核的就是骑射和算术,礼乐并不考。”

    杨信颇为欣慰地说道。

    他没看到华允诚这些人已经怒火中烧。

    不过终于知道罪魁祸首的他们,并不敢因此而做什么,这些可是都清楚杨信行事风格的,敢这时候跟他闹起来,回头就喝花酒这一条,他就能做文章把他们几个的功名给革除。

    虽然这种事情都在做,但真揪住不放还是违法的。

    “但是,为何打架斗殴?”

    杨信突然喝道。

    “回杨都督,这些南直隶举子对这项考核颇多怨言,我等是支持的,故此言语间争执起来,一时冲动就动了手。”

    武献哲说道。

    他还是留了一线的,没说衍圣公的事。

    毕竟他爹只是个兵备道,如果把事情搞大弄得这几个人革除功名,那这些人身后的家族和东林党是不会放过他家的,他爹一个兵备道而已,江南这些世家和东林党想坑死一个兵备道还不容易。所以只说起了争执,只要杨信不想故意利用这件事,那么就会把他们都放过,如果杨信想利用这件事,那他也不会在乎什么打架的理由。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喝花酒,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杨信操作,把他们这些人的功名统统革除。

    “是这样吗?”

    杨信问道。

    华允诚等人压抑着怒火点头。

    “我这个人是很开明的,我允许别人有不同意见,我向衍圣公提出六艺考核的时候,就想到会有人不理解,但是,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只要接下来陛下同意,内阁把圣旨发出了,无论如何不理解,都必须得遵守。我知道你们这些南方士子喜欢闹事,但是,我如何对待闹事的你们也都清楚,不要以为你们是举人我就会手下留情。

    只要是圣旨,你们就必须执行。

    理解要执行。

    不理解也要执行,并且在执行中理解。

    都明白了吗?

    今日的事情我可以放过你们,但再有下次,那我就要履行神庙赋予我的使命了!”

    杨信举着金牌喝道。

    那些举人们低着头一个个寂若寒蝉。

    “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你们几个留下,话说我还没跟陕西的年轻人聊过呢!”

    杨信说道。

    华允诚等人赶紧走人。

    “叔父,您怎么放过了他们?”

    后面的杨寰说道。

    他是跟着田尔耕一起回来的,之前一直在南方,完成了无锡的那些民兵营全部组建后,紧接着去凤阳安置那些荡寇军,因为大批耕牛以及北方部分荡寇军的南下指导,那里的荡寇军也已经安置完。而且那些山民又拉来了不少人口,目前在凤阳形成了六个民兵营,不过按照和内阁的承诺,这些民兵营又全部变成杨信的雇工,在凤阳垦荒种田。

    不过这时候并没有开始种地,只是在不断趁着冬天垦荒,明年开春后先种上一季地瓜再说。

    他们目前的粮食有无锡那些民兵负责。

    当然,是给钱采购。

    杨信按照当地价格采购无锡民兵的余粮然后水运到凤阳。

    杨都督示意他好侄子先闭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武献哲……

    “这几位如何称呼?”

    他说道。

    “平凉府华亭县举子聂慎行。”

    “临洮举子韩谦。”

    “西安府蒲城县举子杨应宿。”

    “西安府澄城县举子孙士髦。”

    另外四名举子赶紧上前行礼说道。

    这些陕西举子对杨信没什么特殊感情,毕竟杨信至今也没祸害过陕西,最多扬州有几个陕西籍盐商被他夹过,但这里面估计没有盐商家族的,而且聂慎行和韩谦按照后世划分,已经可以说是甘肃籍了,而剩下俩连武献哲算是三个西安府的。

    这时候陕西算不上科举大省,但也不算太差,在北方各省里排名垫底,但放到全国算中下,整个明朝出了一千左右进士,比广东还是略多,但仍旧比不上山西,北方第一的是山东,但也仅仅相当于浙江的一半,南直隶的不到一半,后者是包括安徽的。

    “都是三秦英俊啊!”

    杨信笑眯眯地说道。

    五个举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们不要害怕,我这个人名声的确不太好,但那是因为那些骂我的人都选择了做我的敌人,但我的朋友可没有一个骂我的,聂举人是华亭人,应该知道靖虏卫赵家吧?”

    杨信说道。

    “在下倒是认识几个赵家的朋友。”

    聂慎行说道。

    他这个华亭人很容易被误会是松江府的,但实际上平凉府也有一个华亭,而且直到现代也没改名,但因为塞在陇山的崇山峻岭里,反而没有松江府华亭县这个早已经不用的华亭更有名。

    靖虏卫就是靖远县。

    他们这片地方算是大明很偏远的了。

    而且人口稀少出不了多少世家大族,他们互相之间认识没什么奇怪的。

    “那就是了,赵家说过我不好吗?”

    杨信说道。

    赵率教家的当然不会说他不好。

    这几年赵率教跟着他完全是财源滚滚,同样靖虏卫及平凉府不少有志青年都被招募到了辽东,这些人跟着赵总兵同样日子过得很好,尤其是杨信强制性要求赵率教及手下将领不准吃空饷,大家可以跟着他发财,但谁也不准动兄弟们的卖命钱。而且开原的一万多明军从来不缺吃的,熊廷弼因为杨信的面子也从不拖欠他们的军饷,兵部考功的是孙传庭也给杨都督面子,开原的明军斩首从来不用担心得不到赏钱。

    年年都有士兵往家里送银子。

    平凉,巩昌两府加上靖虏卫,这片本来就穷得落泪的地方,如今到处都有人传颂跟着杨信可以靠打仗发财的传说。

    “这个,敝邑倒是颇闻杨都督仁义之名。”

    聂慎行老老实实地说道。

    (今天两章)

第二**章 大明之南北战争

    “所以说,重要的不在于我究竟是不是坏人,而在于是不是我的朋友。”

    杨信笑着说道。

    “杨都督,家父的确多次称颂都督学究天人,要晚辈多多求教。”

    武献哲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令尊我是很佩服的,咱们大明做官的有真本事的不多,都是些平时袖手谈心性的,而且还不敢说是否能临危一死报君王,但令尊算是一个有真本事的,虽说不是做官的本事。但令尊的医术我是真心佩服,咱们大明只要有真本事的我都尊敬,医术精湛的我尊敬,能打仗的我尊敬,就是会种地的我都一样尊敬。

    但我不喜欢那些只会动嘴,只会尔虞我诈的。

    故此我就喜欢亲近边塞的朋友。

    直率。

    够爷们!”

    杨信说道。

    武献哲他爹是目前大明最顶级的医学家之一,当官的确就那样,不会比别的的更烂,但医学上是真有本事的,光医书传世就好几本。

    杨信现在急需医生。

    因为毁掉大明的不只有旱灾还有鼠疫啊!

    当然,这不是他对武献哲这些人摆慈眉善目的原因,一个武之望还不值得他这幅嘴脸,大明这时候顶级医学家又不只一个武之望。

    话说这些人完全就可以说是惊喜啊,他真没想到这个奏折效果这么明显。

    立竿见影啊!

    “来人,换个房房间!”

    杨信说道。

    然后老鸨子赶紧过来,伺候着这帮大爷们换个房间,杨信让杨寰回去跟许显纯那些说一声,就直接和这五个举子坐下了。

    “你们可知我为何请衍圣公上这样一道奏折?”

    他说道。

    “请都督赐教。”

    韩谦说道。

    “为了咱们北方人呗!”

    杨信说道。

    “大明朝一科北方出多少一甲二甲,有没有总数的三成?我看未必吧?以上一科为例,一甲全是南方人,二甲前二十名找不到一个北方的,这样下去朝廷的高官岂不全都成了南方人?虽说这科举试题都一样,可南方士子本来就都是些儒学世家,北方被胡元祸害过之后十室九空,多数都是太祖时候迁来的贫民军户。就算祖籍北方的,也多数都是战火之余,和这些祖辈就吃这碗饭的没法比,这起脚就不是一条线上,如何跟这些南方儒学世家同一个卷子考试?

    这样考看似公平,实则对咱们北方人一点不公平。

    我是河间人。

    我和我大爷都是北方人。

    我们不能看着南方人再继续这样压着咱们,为了咱们北方人,我们得帮咱们北方人一把,要说两套试题这个肯定不行,我们的确很想那样,但那些南方人拼死也要阻挠,我们终究还是能力有限。

    故此只能用这个六艺考核。

    算学南北差不多。

    那些南方人的确精于算计,但咱们北方人也有西商。

    但要说到骑射,自然是咱们北方人的强项,这样用骑射把部分南方士子阻挡在殿试之外,咱们北方人进二甲甚至一甲的可能性更大些。

    要不然真的很可怕啊!

    上一科连二甲前二十都见不到一个北方人啊。

    大明考了两百多年,整个北方出的状元数量有浙江一个省多吗?”

    杨信激动地说道。

    五个举子同时摇了摇头。

    北方出个状元都得几十年一遇,他们陕西出个状元都得百年一遇,但南直隶和江西,浙江基本上几年一个,三鼎甲几乎就是他们三家轮番表演,剩下也就还有个福建能与之一较高下。两百多年里北方目前的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和山西五个布政使司,出的状元加起来不如南方三家里面第三的江西,实际上连南直隶一家的一半都不到。

    这个情况的确很可怕。

    “所以,我和我大爷都看不下去啊!”

    杨信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六艺考核,主要是骑射考核,可以把部分有能力进二甲甚至一甲的南方士子强制按在三甲,少了他们这些强敌,咱们北方士子才更有希望。而骑射考试前十名直接获得殿试资格,那些偏远临近边塞地方的进士数量会大增,过去陇右十年未必出一个进士,这样却每科最少得有一两个。

    这样才能勉强均衡一些。

    我和我大爷真是一心为了咱们北方人啊。

    照目前这样下去,一甲始终全是南方人,甚至二甲排前的也全是,高官多数全归了南方,他们在朝廷会管咱们北方死活吗?他们只会在乎南方利益,我和我大爷为何不喜欢东林党,东林党背后是南直隶那些有钱人,东林党上台只会让朝廷更向着他们。我们知道北方有一些人也被他们收买,给他们鼓吹,甚至陕西都有,但你们仔细想想,东林党那些人做了主,是照顾南方的那些富豪还是咱们北方这些种地的?

    我知道他们很会说。

    他们文章做的花团锦簇,把自己描绘成贤臣,把我和我大爷描绘成奸佞。

    可你们好好想想,李三才家抄出几百万两,高攀龙家是放高利贷的,他们这样的会是贤臣吗?”

    他接着说道。

    五个举子都会心地笑了。

    “杨都督,只是这个真能实行?”

    聂慎行说道。

    “陛下是支持的,内阁虽然方阁老不管事,但韩终究还是山西人,礼部尚书盛以弘是陕西人,他那里必然会同意,如今就看礼科了,不过我记得礼科左给事中惠世扬也是陕西人,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杨信说道。

    然而礼科……

    “荒谬,简直是荒谬,这是会试还武举,内阁诸位阁老是老糊涂了?连这样的票拟都出?”

    礼科右给事中湖广孝感人程注怒道。

    “韩阁老终究是山西人!”

    都给事中福建晋江人杨道寅叹了口气说道

    “这就是以大公无私著称的韩象云?遇到真正大事还是要有私心啊!”

    给事中浙江开化人汪庆百冷笑道。

    “不管内阁怎么做,咱们这边就得封驳,想要这种荒唐的旨意通过,除非先把咱们这些撤了!”

    给事中福建漳州人王志道说道

    “对,断不能让这样的圣旨发出。”

    汪庆百说道。

    “诸位,我觉得既然内阁出了票拟,也就是诸位阁老都同意了,若诸位阁老不同意必然有通知我等的,这样咱们没必要再封驳了。”

    给事中山西保德人陈奇瑜弱弱地说。

    “内阁有奸臣,咱们这里没有奸臣!”

    王志道说道。

    “王兄这话就过分了,韩象云公难道是奸臣?”

    陈奇瑜说道。

    “我倒是忘了,咱们这里也有个山西人!”

    汪庆百鄙视地说道。

    “山西人又如何?山西人就不能在这礼科说话了?诸位说韩象云公是山西人徇私,那诸位一群福建人,浙江人,湖广人,难道就不是徇私?这君子六艺有何不对?圣人都说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君子?衍圣公提议考核君子六艺乃是出于公心,韩象云公出票拟也是出于公心,就连内阁诸位南方籍阁老都无人有异议,诸位却反对难道就不是出于私心?”

    陈奇瑜勃然怒道。

    说话间他看着左给事中惠世扬。

    这里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给事中,分别是河南归德人周士朴和南直隶颍州人李精白。

    不过这两人位置骑墙。

    地域上的确算北方,但终究离南方更近。

    “二位不要吵,咱们都是忠臣,更不是互相针对籍贯,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李精白赶紧劝架。

    “元儒兄,你来说说衍圣公此奏到底对不对?”

    陈奇瑜继续问一直没说话的惠世扬。

    身为陕西清涧人,但却是东林党五虎将的惠世扬,此刻真得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支持自己的乡党,东林党不会放过他,话说他当然明白这种考核对自己乡党非常有利,同样对东林党的核心南方士子非常不利。可以说一旦加入骑射考核,那南直隶那些世家子就别指望一甲二甲了,而以实际学问论,这一科一甲肯定在他们中间,如果他支持加入骑射考核,基本上东林党就会把他这个五虎将扫地出门了。

    可反对加入骑射考核……

    那他也别想再回去面对家乡父老了。

    他是清涧人啊,陕北的,延安一带的,他们那里骑射几乎是所有士子都会的啊!

    这一科的延安府举人里面肯定能有人依靠这个进入三甲的。

    他要是公然阻挠,那他家都能被愤怒的士绅拆了,他家祖坟都有可能被人给扒了。

    “元儒兄?”

    汪庆百看着他说道。

    “元儒兄,你到底支持哪一边?”

    陈奇瑜很干脆地问道。

    他刚刚被任命为礼科给事中,在这里其实没太大发言权,但惠世扬是仅次于都给事中的。

    “湛我兄,咱们是否该找诸位阁老问一问?”

    惠世扬颇有些艰难地说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哀求的意思。

    “圣旨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元儒兄不觉得多此一举?问者解疑,然事在不疑,何须再问?这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问有何益,明日封驳,送回司礼监,若元儒还有异议,那就自己去问吧,我等不需要去问。”

    杨道寅鄙视地看着他,然后冷笑着说道。

第二九零章 公车上书

    “元儒兄,若明日圣旨封驳,弟当单独上奏弹劾杨湛我,兄若有意当以兄为首!”

    陈奇瑜说道。

    之前他们其实是在杨道寅住处。

    这次是杨道寅单独召集礼科一帮讨论如何应对。

    孔胤植上奏之后,杨道寅等人以为内阁会阻击,毕竟内阁现在多数都是南方籍的大学士,然而他们却没想到紧接着内阁就出票拟,然后司礼监就把圣旨送到了礼科,仓促之下杨道寅迅速召集一帮给事中讨论对策。

    然后就吵起来了。

    陈奇瑜是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一搏的。

    考核六艺的结果一眼可见,不论这个计划是谁提出的,其本意是什么,它带来的结果就是平衡南北,对几乎被南方人完全掌控的科举格局做改变,北方进士数量将明显增加,北方士子进二甲甚至一甲的可能性大增。

    这个结果对他一个山西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这种出身山西北部边塞区的士子肯定会有人因为骑射进入前十,同样山西南部那些士子也肯定会有人因为进入算术考核前十而成为进士。

    这就足够他拼一把了。

    同样朝廷的北方官员绝大多数都会支持他。

    他这个刚刚进入礼科的七品给事中,将成为北方籍官员心中的英雄。

    他家乡山西的士绅会感谢他,他的家族也将因此而或利。

    他没有不奋力一搏的理由。

    因此而成为东林党的敌人也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东林党,大不了去抱九千岁的大腿,大不了投入阉党。

    反正目前看阉党才是最得势。

    不过他需要一个盟友……

    “我再想想吧!”

    惠世扬仰起头看着夜空,多少有些失魂落魄地叹息着。

    他知道自己即将被东林党视为叛徒了,因为和东林党的特殊关系,而给家族带来的商业利益将荡然无存,而他也将由贤臣变成奸臣,但不这样他的家族在陕西也同样完了,他真得没有别的选择,他要是选择反对,那延安士绅是真能去刨他祖坟的。

    可公然与东林党为敌。

    与那些曾经的朋友们站在对立的战场上……

    他又下不了决心啊!

    他失魂落魄地上马,然后由家奴牵着向前走去。

    “竖子不足为谋!”

    陈奇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鄙视地说了一句。

    咱大明五省剿匪总督还是很果决,他站在那里想了想,紧接着上马……

    “去崔呈秀家!”

    他对跟随的家奴说道。

    目前六科也就是刑科都给事中崔呈秀是正牌的阉党,实际上因为内阁和吏部的阻击,九千岁的党羽任命多次受阻,无论六部还是六科,他的势力都依然不够强。不过六部尚书目前来讲多数是中立派,吏部尚书周嘉谟也只是亲东林,但亲的也有限,对九千岁试图限制是文官一致的原则,并不是因为属于不属于东林党而改变。

    文官和内官本来就不是一路。

    但六科就真是东林党控制,九千岁只是把崔呈秀塞进去,以便于锦衣卫和东厂抓人而已,毕竟驾贴就算可以补签,但也是需要签的。

    陈奇瑜策马向前,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对面几个士子。

    “玉铉兄!”

    其中一个惊喜地拱手喊道。

    “武贤弟,你们这是欲何往?”

    陈奇瑜愕然道。

    武献哲看了看周围,这时候已经快宵禁,初冬的街道上空荡荡的。

    “玉铉兄,衍圣公的上奏已到何处?”

    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

    “你们也知道了?”

    陈奇瑜说道。

    “何止是知道,适才还为此与几个南直隶举子打了一场,不过倒也因此知道了这个六艺考核是何人所提,同样也因此结识了一位贵人。”

    聂慎行笑着说道。

    陈奇瑜疑惑地看着他们。

    武献哲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走,去杨府!”

    陈奇瑜毫不犹豫地换了一条大腿抱。

    几分钟后,他们遇上了回家的杨寰,然后在杨寰带领下从城东穿过半个已经宵禁的城市到了咸宜坊的杨宅,紧接着被刚刚回来的杨都督请进去,话说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来杨宅做客的给事中,之前连崔呈秀都没来过,实际上杨信和崔呈秀没什么交情。

    杨都督一般不在京城。

    而他在京城也多数进宫跟天启研究科学。

    至于官场上主要朋友,其实就锦衣卫那些,其他无论文臣武将都没什么交往……

    他跟这些人又没共同语言。

    “惠世扬?”

    杨都督鄙视地说道。

    “如今你们知道之前我说的被收买的人了吧?”

    他紧接着说道.

    武献哲等人带着一脸义愤点了点头.

    很显然惠世扬的做法很令人愤慨,这种为乡党别无选择的时候,任何退缩都是可耻的,他的确是东林党,他们惠家因为他和东林党的关系,的确可以在商业上获得特殊的利益,他站在东林党一边对抗阉党可以理解,可你不能出卖自己的乡党啊!你不能因为要维护惠家和东林党的特殊利益,去牺牲自己上千万乡党的利益啊,陕西多少举子就等着因此而中进士做官呢,你这种时候必须支持,不支持就是背叛。

    “杨都督请放心,惠世扬敢背叛三秦千万父老,三秦千万父老就让他们家族滚出陕西。”

    武献哲说道。

    这一点他们很有自信。

    惠世扬敢倒向南方,那延安府的士绅绝对敢刨他祖坟。

    “但明日礼科必然会封驳圣旨,除非撤了这些人的职,否则他们是不会让圣旨在礼科通过的。”

    陈奇瑜说道。

    “撤他们的职需要足够罪名,至少仅仅因为他们封驳圣旨,是肯定不能撤他们职的,毕竟他们有这权力,但他们封驳圣旨,你们这些北方籍的科道官员可以弹劾他们,包括都察院的北方籍御史,也可以弹劾他们徇私。

    对了,礼科还有几个北方人?”

    杨信问道。

    “还有归德人周士朴,另外还有属于南直隶,但算是北方的颍州人李精白。”

    陈奇瑜说道。

    “你还得再拉一个帮手,惠世扬应该不会上奏,他无非就是想办法找东林党的至交好友们解释,最后很有可能出点意外,比如骑马摔伤什么的,以此躲开这件事,只要以后还继续给东林党冲锋陷阵,那么后者还是会原谅他的,他既然没直接答应,估计就是做这样的准备。这样你还得拉一个,李精白我记得是一个比较识大体的,你可以试试联系他,他可是南直隶的,这样也可以说南直隶也有人支持。”

    杨信说道。

    李精白啊。

    给九千岁建生祠时候高喊尧天巍巍荡,帝德难名……

    这样的人估计正缺一个加入阉党的契机呢!

    陈奇瑜点了点头。

    “至于你们。”

    杨信看着武献哲等人想了想。

    后者眼巴巴看着他。

    不得不说现在杨都督这个大明头号奸臣,此刻已经成了北方士绅的希望之光。

    “上书!”

    杨信很享受地说道。

    “上书?”

    武献哲等人面面相觑。

    “对,东林党不是就喜欢这么玩吗?咱们也可以学习,你们回去联合一批举子,数量越多越好,明天礼科封驳圣旨,你们就到承天门敲登闻鼓上书,这叫公车上书,要求朝廷考核君子六艺。然后我进宫奏明陛下,陛下肯定会再次要内阁票拟的,我去找方阁老,让他再次票拟,司礼监再发圣旨,不出意外礼科还是会继续封驳。

    这样三次。

    陛下震怒,解除礼科都给事中职务。

    反正都给事中不在就是左给事中为首,那时候就让惠世扬通过,他敢不通过就是露出真面目了,大不了咱们继续,然后陛下再解除他的职务。

    估计那时候也就可以升陈兄为左给事中了。

    陈兄通过圣旨。”

    杨信说道。

    话说他这就纯粹是玩死惠世扬了。

    “对,就这么干,我倒要看看,惠世扬有没有胆量出卖乡党,我们这就去召集举子,咱们北五省两千举子,就不信斗不过礼科几个给事中!”

    聂慎行激动的说道。

    明朝举人也是每省有明确数额的。

    其中两个直隶最多,一科乡试录取一百五十多人。

    剩下最多是浙江,江西,福建和湖广,都是百人左右,剩下各省都是一百以内,最少的贵州只有三十多个,不过参加考试的并非这些,因为还有之前落第的举人,所以一科参加会试的已经逼近五千人,而进士数量是三百来人。

    所以这个两千举子并不是夸张。

    不仅仅是这一科乡试考出来的,还有更多已经考了多次的,中举后只要没考中可以一直考,甚至有考八回到死都不中的。

    当然,对于这种毅力帝有时候也就直接给个县官做了。

    这些人一听有这样的好事那还不瞬间急了?

    虽然这种进士严格说是有水分的,可有水分那也是进士,三甲那也是正牌的进士,和举人是两个境界的,举人做官无非蹲教谕熬资历,但进士做官起步七品啊,多少举人做官一辈子都蹲在教谕上啊。那些已经考了两届三届都没成功的北方尤其是边塞区的士子,可以说一下子就看到了大门的敞开,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想再关上这扇门?

    这不纯粹是逼着大家过去抽他们吗?

第二九一章 为了北方!

    有了杨都督的亲自指导,陈奇瑜和武献哲等人就有主心骨了……

    虽然杨信是奸臣。

    甚至到这时候他们说不定依然这样认为,毕竟北方士绅和南方士绅,在对待皇权的问题上是一致的,而杨信的出现让皇权更加强势,无论哪里的士绅哪里的文官,都不喜欢一个强势的皇帝。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但是……

    有利可图就行。

    谁还有兴趣管那么多啊!

    好处到手就行,和奸臣合作就和奸臣合作吧!

    北方士绅连胡虏都合作过多少次了,才不在乎需要时候和奸臣合作呢,北方士子的进士比例增加才是实实在在的,进士数量代表着官场控制权,官场控制权代表着政策倾向性,政策倾向性就会瞬间变成真金白银。

    真金白银才是最重要的。

    总之同盟就这样确定,陈奇瑜迅速去游说李精白,杨信很清楚他一定会成功的,武献哲五人分头联络那些陕西士子,甚至包括山西士子。至于杨都督当然还得继续赶场子,不得不说杨都督也很辛苦,也就是他速度快,善于这种长途奔袭。不过也就还有一年了,方汀兰的守孝期还有最后一年,实际上下半年就可以结束了,然后郑太皇太妃会给他们赐婚的。

    后者已经在筹划了。

    这时候的郑家反而得抱杨信的大腿。

    毕竟郑太皇太妃是罩不住郑家了,实际上天启对这个长辈完全没好感,万历遗命是封她为皇后的,只不过连天启带大臣都装不知道,包括这个太皇太妃还是杨信提了一下,才和李选侍一起封的。原本历史上郑贵妃连这都没有,太皇太妃也不是说自动晋级,这个称号也得封,所以她只是作为神庙皇贵妃,凄凉地在自己的一处宫殿又活了十年。

    死的时候也是以神庙皇贵妃身份单独安葬,万历一起葬的是后来天启又挖出来的他亲奶奶。

    当然,这是必然的。

    能让她变成太皇太妃已经是天启给杨信面子了。

    第二天一早,礼科都给事中杨道寅就正式封驳了关于衍圣公所奏,在本科会试前考核举子骑射和算术的圣旨。

    理由很简单。

    科举考什么是太祖定下的。

    他们封驳的奏折连同原本的圣旨一同送到司礼监,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麻烦皇帝陛下,九千岁直接派小太监送到内阁就行。

    但紧接着礼科给事中陈奇瑜,李精白,联名弹劾礼科都给事中杨道寅罔上不忠的奏折也送到了司礼监,然后同样被九千岁扔给内阁,而就在同时六科廊房那些抄邸抄的,迅速把两份奏折全部抄录并且放出。然后这个消息被那些早有准备的别有用心者,以最快速度散播开,到下午时候整个京城仿佛被扔下一块大石头的池塘……

    “砰!”

    杨信得意地张开双臂高喊着。

    此刻的他正站在长安右门的城楼上,前面的大街上一支超过五百人的青色队伍正在走向他脚下。

    为首的正是武献哲。

    而他手中捧着一份上书。

    他后面聂慎行抱着孔夫子牌位,韩谦抱着光宗牌位,后面一帮士子抱着之前大明皇帝们的牌位。

    这支不大的队伍在两旁闲人围观中庄严地走着。

    然后两旁不断有士子们出现,有迅速加入的,也有指着他们怒斥的,甚至还有人试图阻拦……

    “把这个家伙拖到一边去!”

    杨信指着一个试图拦住武献哲质问的说道。

    他身旁杨寰急忙挥动小旗。

    杨都督专门给他们编了一套旗语,不但锦衣卫内部使用,而且荡寇军内部甚至陈于阶也学去。

    外面警戒的锦衣卫军官立刻招呼部下向前,把拦路的士子直接拖走,武献哲等人的队伍继续向前,而且加入的士子越来越多,甚至不乏几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这时候华允诚等人也出现在外面的人群中,后者一抬头立刻就看见了城楼上的杨信,再看看那些为武献哲保驾护航的锦衣卫,他们瞬间明白了这场大戏的幕后导演。

    杨信朝着他们挥手致意。

    华允诚和他身边的陈仁锡很干脆地招呼几个同伴,然后以最快速度离开。

    “叔父,他们准备做什么?”

    杨寰好奇地说道。

    “当然是打擂台了,我最喜欢打擂台了。”

    杨信笑着说。

    华允诚这些人当然不会示弱。

    武献哲这些北方举子可以搞上书请愿,那他们南方举子当然也可以。

    “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最好是懂南方话的,然后混在他们里面,找个机会把事情闹起来。”

    杨信说道。

    “见点血?”

    杨寰小心翼翼地说道。

    “也行!”

    杨信想了想说道。

    杨寰立刻离开,他这趟南下还收了几个南方手下,锦衣卫并不一定是锦衣卫籍的,实际上北镇抚司手下很多就是雇员,就跟临时工一样,无论他还是杨信都有自己招人使用的权力。

    现在这些南方手下正好派上用场。

    “闹吧,我就喜欢闹!”

    杨信像个大反派般阴险地说道。

    这时候下面的武献哲等人进入长安右门,然后直奔登闻鼓院,后面看热闹的老百姓紧接着跟进来,很快武献哲等人进入登闻鼓院,象征性敲响了登闻鼓并递交上书。随即他们退出登闻鼓院跪在了御道旁,隔金水桥面对着承天门,一个个举着孔夫子牌位和大明历代皇帝牌位,而且外面还不断有士子跑来,一个个庄严肃穆地加入跪着的行列……

    “杨都督,你又在闹什么?”

    匆忙赶来的韩,一脸凝重地质问杨信。

    “韩阁老,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这些士子会听我的?人家就是来给陛下上书,老老实实地敲登闻鼓,一不吵二不闹,与我们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杨信说道。

    “真不是你?”

    韩很怀疑地说道。

    “韩阁老,那下面一堆你的山西同乡,你要问也该去问他们!”

    杨信很无语地说道。

    韩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匆忙下去,找他的老乡们问情况去了。

    紧接着其他几个阁老也到了,这些家伙也被搞懵逼了,但这种举子大规模集结闹事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这种临近会试的特殊时候,这些老家伙不会在乎老百姓聚集闹事,但对士子们是无比重视的。这是从大明一个个府县布政使司一级级精心筛选出来的,是这时候整个大明的精英,每一个都无比宝贵,每一个都可以说大明未来的栋梁,泥腿子们闹事排枪打过去就行,栋梁们可不能委屈了。

    他们可不像杨信,无论什么人一概大炮伺候。

    阁老们以最快速度跑去做思想工作。

    紧接着六部尚书们,都察院都御史们全都跑来了,礼部尚书盛以弘一看为首的全是自己乡党,脑门上大冷天都冒出汗,赶紧堆着笑脸跑过去,话说一帮红袍在一片青色里看着还是很协调的。

    杨信弄了张椅子,悠然地坐在那里,看着下面越来越混乱的场面。

    那些知道了消息的北方士子依然不断赶来,这个机会对北方人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明朝科举的确是南北卷。

    准确说目前是南北中三卷。

    但不是考题不同,考题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各自的试卷上单独标注南北中的标记,录取的时候强制性分比例,以此来保证南北进士数量的均衡。

    但只限于此啊!

    一甲二甲没有限制的。

    而一甲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阁臣都出身翰林院,而且都是至少也得翰林院编修,翰林院编修除了从庶吉士往上爬,最简单的途径就是鼎甲,三鼎甲直接入翰林院,起步就是编修。但明朝上一个进一甲的北方人,还是十二年前,而且还是个南北分界线上的河南新野人,是榜眼,上一个状元还二十四年前,一个北方人中状元是何等艰难。

    而一甲绝大多数都落在南直隶,江西,浙江三地。

    如果骑射考核实行,那么这些地方的士子,绝大多数都会被按在三甲,北方人进一甲的可能性暴涨。

    至于那些偏远边塞之地,原本出个进士简直奇迹,江西吉安一个府整个明朝出接近一千个进士,而整个辽东两百多年出了二十三个。但徽州歙县沙溪凌氏一门出了二十一个,这些偏远边塞之地士子,如何能与这些科举机器一样的南方儒学世家同场竞争?

    争不过人家。

    绝大多数这些地方的士子,只能一趟趟来京城当陪衬,在落第的苦涩中看着人家高中。

    不甘心也没用。

    因为远离文化核心区,他们这些边塞举子除非那种天纵之才,否则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人家,人家有祖祖辈辈几百年传下的学问,再不济还有东林书院,白鹿洞书院这种专门研究八股文的学院,无数进士甚至状元亲自教导,他们这些边塞的见过状元吗?

    他们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但现在六艺考核给了他们机会,虽然名额只有十个,但却是他们稳拿的十个。

    十个也很多了。

    两百年考出二十三个,现在十个还少啊!

第二九二章 夺门之战

    “你又想闹什么?”

    方从哲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出现在杨信身旁。

    后面锦衣卫赶紧也给他搬来椅子。

    “您不要管我是闹什么,这个对咱们北方人有好处就行了,陛下已经准了衍圣公的奏折,你们也已经出了票拟,礼科某些人因为我们都明白的原因封驳圣旨是不对的,就连礼科都有人看不下去,就更别说这些士子了。

    他们敲登闻鼓是他们的权力。

    事不平自然有人鸣。

    陛下会亲自批阅他们的上书。

    内阁只要照着陛下的意思继续出票拟就行了。”

    杨信说道。

    “票拟老夫会出的,但你们就不怕这样闹大了,最后南北之间无可挽回?

    科举的事情是几百年一次次互相妥协出来的,并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拍着脑袋就一下子想出来的,从太祖时候的南北榜到后来的南北卷,再到如今的南北中三卷分别取士,这是南北之间用了两百年时间,才得出的各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办法。

    南方人的确几乎霸了一甲,但庶吉士选拔是有规矩限制的,一批庶吉士只有一个南方人时候也有过。

    我就是庶吉士出身。

    南方人并不会真的因此而控制内阁。

    南方高官的确多一些,但南方人控制着财赋。

    苏松常这些地方的确遍地科举世家,每一科都少不了几十个进士,甚至鼎甲都少不了份,但朝廷吃的饭是人家的,苏州府一个府交的赋税超过多数省。

    想让人家愿意交这些赋税,那就必须得给人家好处。

    你们这样闹他们会怎么想?

    原本我可以保证,这科一甲这些地方至少一个甚至两个,但你们搞骑射考核他们一个也出不了,那些原本能中状元的,被你们硬生生按在三甲,他们心中能没有怨气?他们的家族甚至桑梓能没有怨气?就连朝廷的那些南方官员都会为他们抱不平。

    他们的确奈何不了你。

    但他们会认为是北方人联合起来对付南方人。

    这朝廷还想和睦?”

    方从哲说道。

    此时下面已经人山人海,那些阁老尚书们在士子中劝解,甚至也有人在斥责他们,但结果却是加入跪地行列的北方士子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地喊起了口号,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几个阁老在催促锦衣卫驱赶,但后者继续无动于衷地看着。

    “但我们并不需要和睦啊?”

    杨信一脸纯洁的说道。

    方从哲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个小坏蛋比他想象的还坏啊!

    这些混蛋就是故意挑事情,挑起南北官员士绅的斗争,然后他们这些人渔翁得利,把自己扮演成北方人的主心骨,在朝廷玩拉一派打一派,用扶持北方官员对付东林党。人家根本不在乎朝廷和睦,人家要的就是不和睦,和睦了就变成南北士绅官员联合起来对付他们了,只有南北不和睦,他们才有操作余地,不得不说这个小坏蛋太狡猾了。

    他一回京城就指定会搞出事来。

    但是……

    “你们好自为之吧!”

    方阁老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走了。

    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很无奈啊!

    这个小坏蛋终究是方家的未来啊!

    他们方家是湖州籍不假,但那是祖籍,本籍是北都锦衣卫籍啊。

    方家也是北方人。

    这时候他们身后一片喧哗,杨信和方从哲同时转过头,就看见后面的街道上一支同样的队伍出现,为首的是文震孟,同样高举着一份上书,后面跟着陈仁锡怀抱孔夫子牌位,然后是华允诚,方一藻,甚至还有黄道周,李明睿等等,总之杨信在南方认识的本科举人基本上都在。

    就连卢象升也在。

    他估计是不需要在乎骑射考核的。

    但作为一个南方举子,这种事情也是不能缺席的。

    这支摆明了要来打擂台的队伍还没进长安右门,就激怒了几个正要过来请愿的北方士子,他们很干脆地堵住了城门。

    敲登闻鼓必须得走这个门。

    承天门前面这个超大号的瓮城正门是大明门,这个是不能随意开启,进出只能是走左右长安门,而大明门内的御道纵贯正中一直到承天门内,御道是不准随便走的,这样就把这片区域之间分成东西两半。两半尽管只有御道分隔,但因为不能走御道,所以是不准横穿的,而登闻鼓院在长安右门内,在一直绵延到大明门的廊房头上,所以想敲登闻鼓就得走长安右门。

    这些北方士子明显很狡猾。

    他们把这道门一堵,这些南方士子就没法去敲登闻鼓了,连门都进不了还打个屁的擂台啊。

    下面守门的锦衣卫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杨都督。

    后者摆了摆手。

    既然这样锦衣卫就不管了。

    门内的北方士子也看到这一幕,迅速就有人起身冲过去,上百名士子转眼间把长安右门三个门洞全堵死,紧接着文震孟等人到达,这些家伙也很狡猾,文震孟身子比较文弱,实际上前面几个都很文弱。于是卢象升等武力值比较高一些的士子被推到前面,除了他还有黄道周,黄道周身体到不是说强健,而是他性格比较勇猛猛。

    其他几个杨信就不认识了,这支队伍足有上千人呢。

    双方就这样拥挤在城门前面。

    门内几个阁老呵斥锦衣卫,让他们从后面把堵门的士子拉开,但锦衣卫们继续无视阁老们,而颤巍巍的阁老们也挡不住北方士子过去,这些年龄都得六七十的家伙只能无奈地看着。

    城门彻底被堵死。

    就恍如攻破城门的敌军和守门者恶战般,南北士子们在长安右门的门洞口互相推搡,互相喷口水,就像一群隔着栅栏狂吠的恶犬,不过要说打起来还是有点夸张,毕竟大家都习惯于君子动口不动手。包括卢象升也没动手,他和对面一个北方士子同样互喷口水,而黄道周明显口才极佳,一个人独战三个,那三个居然还都有点落下风。

    不过他们喷口水不代表后面能忍住,再说这样的聚集后面也不知道前面,就像刹不住的车一样,后面的士子继续向前拥挤。

    转眼间就把他们挤在一起。

    “为了北方!”

    城墙上杨信骤然间恍如抽风般嚎叫着。

    卢象升二人无语地看着他。

    这时候喷不过黄道周的那几个北方士子,看着被后面推过来的黄道周,很不客气地向外猛推一把……

    “别推了!”

    黄道周情急之下乡音都出来了。

    他的漳州话有几个能听懂,对面士子还以为他骂自己呢,恼羞成怒地直接给了他一拳,黄道周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打人啦,北方人打人啦!”

    后面一声吴语的尖叫。

    被挤得昏头昏脑的卢象升正好看见那士子收拳。

    “你为何打人!”

    他抓住后者拳头质问。

    后面几个南方士子以为他和对面打起来了,立刻涌向前帮忙,其中一个够不着的,很干脆地掏出五两银子,对着那北方士子就砸过去,话说五两银子啊,都快赶上一枚小弗朗机炮弹了,最小弗朗机炮弹才三两,这锭银子正中那人脑门,一下子就见血了……

    后者惨叫一声。

    紧接着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然后咆哮一声直冲向那南方士子。

    “救命啊!”

    后者尖叫着转身往后跑。

    卢象升一把拽住那北方士子……

    “打人了,南方人打人了!”

    对面一个士子高喊着。

    然后那些北方士子奋勇向前,卢象升紧接着被三个人拉住,他拽住那人顺利挣脱,向前一把薅住了丢银子的士子后背,抡起拳头就打过去,旁边一个南方士子同样一拳砸过来,对面有几个南方士子也醒悟,一个个迅速掏出银子充当武器投掷。北方士子连连中弹,惨叫声不断响起,但挨了银子打的北方士子反而爆发出一股悍勇,一个个咆哮着向前,抡开拳头狂殴,在身体素质上他们优势还是不小的,那些南方士子一个个被打得惨叫不断。

    可怜的黄道周身陷战场中间,因为缺乏卢象升的武力值,转眼间就挨了好几拳。

    “快,扔个绳子下去!”

    杨信喊道。

    锦衣卫赶紧把绳子扔下去。

    黄道周正在茫然无措呢,突然间眼前出现一根救命绳索,当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上面锦衣卫迅速把他提到半空,混乱中也没人关心他,他抱着绳子在半空心惊肉跳地看着下面混战。

    下面也就卢象升还有可战之力,剩下南方举子都在北方士子狂殴中惊恐地逃向两旁,不过在他们这些人的后面,那些还没挨揍的南方士子则用银子当武器进行远程攻击。银弹的威力还是很有效,所以尽管前面的南方士子多数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那些北方士子也有不少挂彩,还有几个北方士子干脆捡起地上的银子扔回去的,不过也有人偷偷揣起来。

    南方银弹与北方拳头之间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黄道周就这样冉冉升起……

    “玄幼兄,别来无恙啊?”

    杨信趴在垛口,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他。

第二九三章 逼良为奸

    “还不快把他们分开!”

    就在锦衣卫把黄道周吊上城墙的同时,韩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喝道。

    “呃,这都是些尊贵的举人老爷们,兄弟们万一没个轻重冒犯了可就是罪过了!”

    杨寰说道。

    “对,对,这个是得考虑周全!”

    杨信深有同感地说道。

    “尔等难道坐视?”

    韩怒道。

    “韩阁老,您要是坚持这样的话,锦衣卫也不是不能做这个,只是万一有个误伤了的您得负责,这可都些尊贵的举人老爷,我们可不敢冒犯了!”

    杨信说道。

    韩深深地看着他。

    这个小坏蛋歹毒的很啊。

    他要真答应的话,锦衣卫指定要打伤几个,而且肯定打伤的是南方士子,他本来就已经被东林党指责为徇私,如果再因为指使锦衣卫镇压,最终导致南方士子受伤甚至死亡,那他就完全沦为奸臣罪大恶极了。这个小坏蛋惯会这种逼忠为奸的把戏,看看衍圣公都被害得身败名裂,孙承宗也被害得已经快要从忠臣的位子上坠落,现在他祸害开自己了。

    可要不管?

    韩看着外面的混乱。

    外面的举子大混战愈演愈烈,甚至增援都开始加入。

    虽然没有使用武器……

    银子不算。

    大明朝没有法律规定不准拿银子砸人。

    但即便这样也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鼻青脸肿哀嚎的南方举子,同样也到处都是捂着脑袋惨叫的北方士子,甚至还有人扭打在一起,直接在地上翻滚,可以说斯文扫地,周围看热闹的闲人和城墙上士兵一片哄笑。再这样下去就彻底沦为笑柄了,看着那些抡着王八拳,和街头无赖一样扭打的举子,什么圣贤之道也都成狗屁了。

    “出了事老夫负责!”

    韩怒道。

    杨信很敬佩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很显然韩阁老终究还是顾全大局的。

    “快,把这些当众斗殴的家伙全部拿下!”

    他对杨寰说道。

    杨寰拿起一个精巧的小哨子,紧接着放在嘴里吹响。

    城下一处院落里,大批隐藏的锦衣卫拿着藤牌和木棍汹涌而出,恍如某些电影里的反动派般,如狼似虎地冲向那些举子,对零散的毫不客气一棍砸翻,后面跟着的紧接着拖走拷起来。对凑在一起的直接用藤牌结阵推,然后逼在中间用棍子乱抽,砸得立刻一片鬼哭狼嚎,不断有举子满脸是血的倒下,还有没参与斗殴的也一样被砸倒拷起来。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几个女学生。

    他们的出现让举子们立刻作鸟兽散,北方举子很好办,直接掉头撤回到长安右门里面就行,往跪着的那些里面一凑就可以扮无辜。

    但外面的南方举子倒了霉。

    锦衣卫埋伏的地方并不是紧靠长安右门,实际上他们是从中间靠前一点开始抓捕的,而且不只一个埋伏地点,结果就是除了前面激战的,后面那些扔银子的统统被他们堵上。而且这里另一边是城墙,这些士子跑都没地方跑,最多就是向后面逃,再说他们跑也没用。

    那些早就得到命令,抓的越多越好的锦衣卫拎着藤牌和木棍一路追杀,追上的统统砸翻拷走,而那些原本就受了伤,正在地上哀嚎的自然也跑不了。

    倒是卢象升跑了。

    因为他在最前面,实际上变成了孤军奋战,被一群北方举子直接围攻在城门口,结果后者一看锦衣卫出现,立刻放弃围攻他直接往里跑,他又不傻,这种时候自然跟着一起进去,里面朱国祚立刻就把他保护起来。另外也有不少在城门近处,准确说是冲的最勇猛的南方士子,和他一样跑到了里面,紧接着被几个阁老保护起来,包括宋应星和杨廷麟。

    他俩与何宗彦是同乡。

    何阁老当然不会让锦衣卫把他们抓走。

    倒是躲在后面指挥的李明睿和熊明遇被锦衣卫一顿棍子砸翻拖走。

    至于文震孟等人也没逃了,他们还想拿那堆牌位抵抗,结果早有准备的锦衣卫一张张渔网抛出,一帮人全罩在了渔网里面,他们手中那些牌位一落下,外面的锦衣卫就上前从底下抢过。紧接着一片乱棍就隔着渔网砸下,可怜的文震孟等人这一年遭受了两次伤害,一个个满脸血的被锦衣卫从渔网底下拖出来,伴着他们的哭嚎声拿手铐拷走。

    “象云公真有大气魄啊!”

    杨信看着韩说道。

    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制止。

    “老夫已经被你害的身败名裂,明日就封印以谢天下,既然这样就算为桑梓做些事情吧,老夫终究还是个山西人,你这个小坏蛋很阴险啊,抛出一块骨头就挑起了南北之争,让文臣原本一致对阉党变成南北对立,你们这些阉党成了北党的靠山,一下子把手真正伸进了朝廷。

    后生可畏啊!

    只是你们爷俩想过没有?

    你们如此对待他们,南方那些人会善罢甘休?

    大明是一家的,别人都是拼命维护一家人的和睦,而你们却故意挑起争斗让兄弟阋于墙。

    那你们知道后果吗?”

    韩说道。

    他很显然已经破罐破摔了。

    这种老狐狸头脑极其好使,说了刚才那话他就知道自己会身败名裂,但他一把年纪也累了,大不了回家养老,反正他在最重要关头依然做了正确选择,他家乡的父老会把他当英雄凯旋对待的。

    最多南方那些老朋友们割袍断义了。

    “我要的就是后果。”

    杨信很开心地笑着说道。

    “玄幼兄,你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紧接着对黄道周说道。

    “杨都督,你就真如此自信?”

    黄道周说道。

    “我为何要不自信呢?

    难道这样被不到两百人打得一千多人落花流水的货色,还有什么能力来对抗我们?

    南方人有钱。

    这个我当然很清楚。

    可萧衍时候那些怀金玉而饿死的南梁世家,又有哪一个没钱呢?我不是在害你们,我只是要让你们知道,没有武力,再多的银子也是给别人准备的,银子和拳头缺一不可。你们的确富可敌国,江浙闽粤豪门世家随随便便拎出一个都是几十万两起步的,可就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最后那银子还不是谁想拿就拿?

    我想拿就拿。

    流寇想拿就拿。

    胡虏想拿就拿。

    话说南方吃过多少次这样的亏了?

    为何你们还一点都不记得教训呢?为何你们始终都不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武力,有钱就是一种罪,没有足够的武力,你们的银子从来都是给别人准备,只不过别人什么时候去拿,以何种方式去拿而已,拿完之后是不是连你们的性命一起拿了而已。

    我真不是害你们。

    我只是想帮你们,我都这样煞费苦心了,你们还不理解我就真得让我伤心了?”

    杨信说道。

    “那我们是否该感谢杨都督?”

    黄道周鄙视地说道。

    “呃,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给个几万两也行。”

    杨信说道。

    黄道周冷哼一声,然后不无怅惘地看着外面,看着那些在锦衣卫追打下鬼哭狼嚎的南方举子们。

    这战斗力的确也有点悲剧啊。

    很快锦衣卫就收队了。

    “叔父,一共逮捕三百八十名斗殴举子,另外还有一些逃跑,接下来是否继续追捕?”

    杨寰走上来说道。

    “不用了,跑了就跑了吧!看这事情闹得,学学里面这些多好,看人家多懂规矩!”

    杨信说道。

    里面依然跪着的武献哲等人继续安安静静地等待,其中很显然多出来的一些正迅速整理身上的衣服,还有人在擦脸上的血迹,其他举子小心的移动着,把这些家伙围在最里面。至于旁边的锦衣卫视若无睹,总之这些公车上书的士子们,丝毫没有因为外面的混战而受任何影响,隔着一道城墙的他们仿佛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知道。

    “那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啊!”

    黄道周指着一个悲愤地说道。

    “呃,最后面那个大个子,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杨信大声问道。

    那举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回杨都督,他是适才磕头磕得狠了,在地上把头磕破了!”

    另一个举子大声替他回答。

    “这忠心可嘉,但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不要再把头磕破了”

    杨信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笑眯眯地朝黄道周一摊手。

    黄道周悲愤无言。

    “把那些逮捕的士子先送诏狱,我去向陛下请旨看看如何处置,话说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不好好温习功课准备会试,居然跑到皇城外面打架斗殴,简直是成何体统,这样的举子是怎么被解送来的?本官受神庙所托,持护圣金牌监督天下士子,断不能容这些有辱斯文的举子毁坏士子名誉,这次一定要革除他们的功名清理这些害群之马。”

    杨信站起身说道。

    说完他就直接那么走了。

    后面黄道周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去找叶台山,你们有三百八十名人质在他手里,他要做什么你们就由着他吧。”

    韩说道。

第二九四章 继续逼良为奸

    三百八十名人质……

    三百八十名人质也不好使啊,这事情闹得已经太大,摆明了就是杨信和九千岁为首的阉党团伙,又一次针对南方人进行迫害。

    这件事没有退缩的余地啊!

    再说锦衣卫还能把那三百八十名被捕举子怎么样?

    充其量就是斗殴。

    而且都是轻伤,撑死了笞五十,革除功名又能怎样,对他们自己来说的确是很严重的惩罚,但对江南士绅来说不值一提,这一科还有两千多南方士子在等着考试呢!现在已经不单纯是利益之争,而且是尊严之争,南方士绅不能任由北方人这样欺负,要斗咱们就斗到底!

    当天下午天启就对北方士子的公车上书做出答复。

    内阁再次拟旨考核骑射和算术。

    至于举子斗殴……

    先关着吧!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哪能一天解决那么多事。

    然后第二天礼科再次封驳圣旨,皇帝陛下震怒,以陈奇瑜等人弹劾的礼科都给事中杨道寅罔上不忠为理由,直接逮捕杨道寅并下诏狱,而礼科左给事中惠世扬升任都给事中……

    然后惠世扬骑马摔断了腿。

    惠宅。

    “腿断了还有手,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杨某一个右都督,亲自来给他送这份圣旨,他只要脖子还没断就得出来!”

    杨信端着茶杯说道。

    “杨都督,我们老爷昏迷不醒。”

    管家欲哭无泪地说道。

    “那就抬出来!”

    杨信说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武献哲等人涌进来。

    “元儒公,元儒公伤情如何?”

    武献哲边走边喊道。

    他后面足有两三百人,几乎陕西籍举子全到了,一下子就把这座其实并不算大的宅院塞满,其中几个一口陕北腔的吵着要见元儒公,那管家吓得慌了神,顾不得管杨信,赶紧出去拦住他们,但他一个管家算个屁,这些全都是陕西的可以说精英们,人家谁会搭理他一个管家啊。

    聂慎行直接把他推开。

    紧接着这些人也没顾上见杨信,直接闯进了后宅,然后把躺在床上的惠世扬用一张门板抬了出来。

    “,还真断了?”

    杨信看着惠世扬腿上的绷带和血迹。

    后者躺着一动不动。

    “杨都督,在下颇懂医术,请杨都督准许在下为元儒公医治。”

    武献哲说道。

    “我倒是差点忘了,令尊还是神医,武举人与元儒兄同乡,为他医治也是应该的,赶紧动手吧,治好了还得他接旨,去礼科主持大局呢!”

    杨信说道。

    武献哲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盒针来。

    他是不是学了他爹的医术的确不好说,但他肯定知道扎哪儿最疼,他们这帮其实就是和杨信串通,过来逼着惠世扬接这个都给事中,并且在礼科通过那份再次发出的圣旨。虽然天启可以发中旨,也可以任命陈奇瑜为都给事中,但一来发中旨就等于皇帝坏规则,二来任命都给事中得通过吏部,吏部那边未必会老老实实听话。

    但惠世扬是左给事中,本来就是都给事中不在时候主持礼科的。

    再说……

    欺负他对杨都督来说属于难得的娱乐。

    把一个东林党五虎将逼得走投无路,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而武献哲这帮陕西举子同样抱着恶趣味而来,惠世扬身为一个陕西人,却在这种关乎乡党利益的大事面前,选择逃避甚至出卖乡党,这样的人不欺负那简直天理难容。

    “元儒公,我给你疗伤了!”

    武献哲大声喊道。

    后面陕西举子们一片起哄的喊声。

    武献哲毫不犹豫地扎下。

    惠世扬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然后很是僵硬地挺着,看得出双拳握紧手臂不断颤抖……

    “再扎!”

    一个陕北口音地说道。

    武献哲笑着又拿起一根针,紧接着在惠世扬另一个位置扎下。

    后者依然没出声。

    “狗日的,再扎!”

    另一个举子一边撸着袖子一边说道。

    武献哲看着自己的盒子,终于精心挑选出一根特殊的针,对准了惠世扬的某个穴位狠狠扎下去……

    “嗷!”

    惠世扬骤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他就像是诈尸般,猛得从门板上坐了起来。

    “神医,起死回生啊!”

    杨信一挑大拇指对着武献哲说道。

    武献哲谦虚地拱手向四周致意。

    而坐在那里的惠世扬眼角泪水缓缓地流下来。

    “元儒兄,恭喜你,升官了,陛下的圣旨,升你为礼科都给事中,你这腿脚不方便就不用起来跪接了,另外陛下口谕,如今礼科事务繁重,缺少陛下信得过的忠臣主持,故此要你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过去,杨某就是陛下特意派来接你去礼科的,你看是给你找个马车还是直接抬去?”

    杨信说道。

    “杨都督,你们就放过我吧!”

    惠世扬哭着趴在地上说道。

    “元儒公,您这话从何说起,杨都督不过是来传旨,顺便接您过去,又不是把您往火坑里面推,何来放过不放过的。咱们都是乡党,这里还有不少举子是延安府的,也就有话直说了,您说到底也是个陕西人,您跟他们关系再好那也是隔着几千里的,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您如今没有别的路。

    您必须得帮乡党,否则乡党可不敢保证会做什么!”

    聂慎行说道。

    “元儒公,您是咱们延安府出来的,咱们延安府的都是直爽性子,最容不得那些吃里扒外的,对这种人咱们乡党要说扒了他祖坟,这也不是做不出来的,咱们两家也算世交,晚辈还得称您一声叔父,您要是做了这样的人,那晚辈可就真得大义灭亲了。”

    那个陕北口音的凑过来狞笑着说道。

    惠世扬泪流满面。

    “看来元儒兄腿脚还是不方便,诸位都是乡党,赶紧把他抬起来,这里离着长安左门不远,这么多人轮流替换抬过去就行了。”

    杨信说道。

    “来,乡党们,把元儒公抬过去!”

    武献哲笑着说道。

    一帮举子哄笑着抬起了惠世扬,然后直接举过头顶,那个陕北的士子也要伸手却被杨信叫住了。

    “你是延安人?”

    杨信问道。

    “延安府安塞县举子马茂才见过杨都督。”

    后者忙行礼说道。

    “不必如此多礼,你们延安我记得很穷吧?”

    杨信说道。

    “回杨都督,延安的确穷困一些,边塞风沙之地,干旱而且土质差,下雨就冲走,不下雨就漫天风沙,也就是些沟壑中能种粮食,但能种稻之处凤毛麟角一般,多数就是些麦粟黍之类,再就是些豆类,倒是产麻,羊绒。”

    马茂才说道。

    他们前面的人抬着惠世扬。

    后者恍如失节烈女般在半空中哭着,搞得门外围观者一片欢乐。

    “你们那里还产石油吧?”

    杨信问道。

    “延长和延川出,百姓多用来点灯治病。”

    马茂才说道。

    “帮我弄一些来,我给你们按照菜籽油的价格。”

    杨信说道。

    “这个举子孝敬杨都督即可,举子家虽不说富豪,但也不至于为几桶石油收都督的银子。”

    马茂才笑着说道。

    “不不,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再说这东西我得一直要,总之就是菜籽油的价格,你们从陕北给我运过来,运来多少我要多少,如果菜籽油的价格你们得赔本,那就再往上加,总之你们先送一批过来,若是需要重新定价钱不必跟我客气,这东西是真当生意做的。”

    杨信说道。

    他要石油当然是土法炼油了。

    虽然除臭的确没办法,但如果给皇宫当室外照明,或者那些其他宫女太监使用还是没问题,再不行还可以做武器用于守城,弄个瓷壶装上,点着了砸出去那堪比万人敌一样可怕,而剩下的沥青可以用于造船。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增加陕北的财富和粮食供应,这些运输石油的商队回去肯定带着货物的。

    从那里向京城运输只能是驼队或者手推的大车。

    这些又不可能空着回去。

    而且还可以在此期间把地瓜通过那些商队引过去,陕北那地方可是接下来大明内乱的起点,而李自成那些人造反解决不了的关键原因,说白了就是那里的大规模饥荒,没吃的自然要造反。

    有吃的就解决于无形,就算无法彻底解决饥荒……

    实际上肯定解决不了。

    明末这种饥荒不是说有地瓜就解决,咱大清有地瓜一样饿殍遍野,但有地瓜终究能够减弱饥荒的伤害,这种东西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不需要真正等收获,饿极了地瓜秧一样也能吃,实际上饥荒时候地瓜秧甚至能成为饥民最主要的食物。

    这就很有用了。

    说到底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建奴,野猪皮至少目前看是翻不了身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渡过已经没有几年就降临的这场可以说浩劫。

    陕北饥民饿到连苍蝇都吃光啊。

    养不活扔掉的孩子填满一整个山沟啊。

    “举子这就给家里写信。”

    马茂才说道。

    “写完信之后给我,我让人加急给你送到延安。”

    杨信说道。

第二九五章 民意裹挟

    和马茂才谈妥石油生意的杨信,跟着那帮举子昂然走向长安左门……

    后者在前面。

    他们近三百人举着惠世扬,恍如展览般在京城的大街上走着,两旁闲人纷纷停下围观这堪称奇观。

    而惠世扬依然在哭泣。

    实际上这时候他已经昏头了,都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撑下去的必要,像韩这样当机立断才是真正聪明人,但他很显然没有韩这样的头脑,完全处于错乱状态的他,除了哭也没别的选择了。他真不是什么聪明人,整个天启朝他自始至终就是被东林党当枪使,一个陕北人冲的比南方人还勇猛,之后在诏狱住了几年到崇祯才出来。

    不过诏狱生活让他成熟了,他也就像现在一样饱经沧桑终于浑浑噩噩了。

    李自成要他投降,他就跑去给李自成高喊天生老臣,以遗陛下,李自成兵败他就在京城投降多尔衮老老实实等着封官。

    然而……

    一等就是三年。

    多尔衮始终没垂青于他啊。

    最后他只好回家,后来绥德一个副总兵起兵反清,据说邀请他加入,但这次反清转眼失败,他之后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总之此刻的惠世扬,在短短一个时辰里,经历着恍如快进般的人生,在两旁闲人们欢乐的笑声中,被自己家乡的举子们高举在半空,一边展览着一边走向皇城内的礼科。在他们后面杨信信马而行,不时和路边问候的人打着招呼,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卢象升等人,后者和宋应星几个站在一起,宋应星依旧在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杨都督挥手致意。

    然后就那么随着陕西举子们进了长安左门。

    礼科。

    “大胆,尔等何人敢擅闯!”

    程注挡在门前,看着涌来的举子怒斥道。

    后者理论上是不能随便进承天门的,但有杨都督押送,他们就是把惠世扬抬进乾清门也能做到。

    “简直是胡闹,来人,把这些混账东西赶出去!”

    旁边兵科的都给事中福建漳州人蔡思充出来喝道。

    “蔡科道,你好大的官威啊!”

    杨信从后面上前说道。

    蔡思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干脆地回了他自己的地盘。

    六科都在这片廊房,这个机构职责很多,并不仅仅是对圣旨做最后审核,同时也包括档案管理,新闻发布之类,总之皇宫这决定政务的三大机构,司礼监相当于皇帝的私人助理,内阁相当于秘书处,六科就是办公厅了,其实还有个传达室是通政司。六科都给事中掌印,左右给事中副手,后面数目不等的给事中,数量有最多的限制,但最少这个就看缺了以后是否任命及时了,万历时候有过一科曾经短暂没有过给事中。

    惠世扬的隆重登场,让各科给事中,办事的官员,甚至抄邸报的,统统都跑出来议论纷纷地看着。

    还有和陕西举子打招呼的。

    这样的肯定是陕西人。

    也有怒斥这些举子胡闹的。

    这样的肯定是南方人。

    总之被杨信这一闹之后,大明的南北矛盾瞬间激化,甚至已经有不同属籍的给事中对这个问题展开争执。

    这种时候其实就算有北方籍的保持冷静,明白杨信其实是包藏祸心,但他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尤其是五千多各地举子已经齐聚京城时候,他们只要敢站出来给对方仗义执言,立刻就会被自己家乡那些愤怒的举子淹没。

    武献哲等人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卖力?

    这家伙是万历三十一年的举人,这是第四次考会试了!

    虽然原本历史上他其实是二甲,包括聂慎行也是二甲,但这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会考中,已经考了十年的他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包括马茂才其实也考了好几届,原本历史上他这一次还没中,一直到下一科才中。这些人真得都陷入一种狂热状态,已经十年甚至十几年都落第的人,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放过,而这汇聚京城的五千举子,真正这一科解送的只有一千多,剩下绝大多数全是这样反复考的。

    他们也一样。

    这时候那些各省官员必须站在自己家乡一边。

    否则他们家乡士绅是真敢刨他们祖坟。

    你自己考出来了,当上官了,现在却帮着外人踩自己乡亲,毁了自己乡亲们的机会?

    你这是背叛!

    刨祖坟都是轻的,雇佣土匪杀全家都有可能。

    谁敢?

    惠世扬就是榜样。

    没看见韩阁老都当机立断了!

    “放开我!”

    被举着的惠世扬骤然高喊一声。

    吏科门前原本混乱的人群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然后就看见惠世扬腿也不断了,直接在半空中一翻身掉下来,紧接着从地上爬起,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昂然地整理一下凌乱的官服,从聂慎行手中夺过他的官帽,并且一脸傲娇地戴上……

    “让开!”

    他怒喝道。

    前面的乡党们赶紧分开。

    而程注等人依旧堵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

    “诸位,不用做事吗?”

    左给事中阴沉着脸喝道。

    “元儒兄想好了?”

    程注似笑非笑地说道。

    “诸位,我等皆陛下之臣,自从殿试之后此身即陛下所有,既然是陛下旨意自然必须遵从!”

    惠世扬义正言辞地说道。

    很显然他也终于当机立断了,话说东林党终究不能保护他的祖坟啊。

    “都露出真面目了!”

    程注冷笑着说道。

    后面几个南方籍给事中一片鄙夷的目光看着惠世扬,后者义正言辞地走上前推开挡路的他们,那些士子想要跟着进去,但却被程注等人拦住,不过倒也不用担心里面出意外,毕竟陈奇瑜和李精白还在里面。惠世扬进去后,陈奇瑜立刻将那份圣旨交给他,而程注等人始终没回头,只是冷眼旁观般看着外面,很快陈奇瑜就拿着圣旨出来……

    “送通政司,交礼部。”

    他对一名小吏说道。

    后者赶紧捧着这东西前往通政司。

    外面的陕西举子一片欢呼,这场斗争最终还是他们赢了。

    杨信也满意地离开,礼部那里肯定不会有意外,礼部尚书盛以弘就是陕西潼关人,不过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实际上京城这边本来就不是主战场,皇帝坚持要做的事情最后终究还是要做的。

    真正的战场在南方。

    这些举子最多也就这样,朝廷的南方官员最多也就这样。

    他们还能抗旨是怎么着?

    真正有能力反抗的,是南方那些士绅,他们接下来会对这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杨信的目的也是这个,他得为明年天启继续不收辽饷做准备,更何况明年还有山东的大地震,他得准备足够的资金给皇帝,以便对山东的地震灾民进行救济。

    而想短时间内获得一笔横财,除了继续抄家还能怎样?

    他直接转身离开。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呢!

    诏狱。

    “诸位,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杨信看着眼前的举子们。

    三百八十名举子,已经超出了诏狱的容纳能力,反正他们这些人也都不可能逃跑,所以干脆扔在外面,一个个戴着手铐散养,顺便也让他们参观一下这座监狱和里面的住户。

    比如说汪文言之类的。

    可怜的汪文言因为受刑过重,实际上已经残废,不过和杨涟等人一样,也早就已经不再受刑,只是关在里面而已,他们没有认罪,锦衣卫又没有关押期限这种说法,所以只好一直关着。不过他想要的还是得到了,他被东林党宣传为坚贞不屈的楷模,他的儿子已经被一位名儒收为弟子,等着长大了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勇斗阉党奸臣。

    不过他的形象还是很凄惨的。

    参观过诏狱的举子们,明显一个个都冷静了许多。

    包括挨了打的那些,比如说华允诚,李明睿,熊文举这些,都一个个头上顶着胡乱包扎的绷带,笼着袖子蜷缩着坐在寒风瑟瑟的屋檐下,就像一群大街上的乞丐般拥挤着,互相用身体提供温暖,同时无精打采地看着外面已经开始零落的雪花。

    呃,这是冬天。

    哪怕初冬也已经很冷了。

    这样的天气的确很容易冷静下来。

    然后杨信的到来让他们恍如霜后的茄子般,全都皱巴巴地垂下头蔫在了那里。

    “陛下震怒,陛下对你们很失望,朝廷花钱养着你们,给你们的田产免税,就连你们坐船都不用在钞关交税,是希望你们好好读书,以后考出进士也好为陛下效力。可你们呢,居然在皇城根打架斗殴,你们对得起陛下对你们的期望,每年给你们的钱粮吗?原本陛下是要把你们功名统统革除,像你们这样的人已经不配这个举人身份,更不配让陛下拿出钱粮养着,但陛下终究还是仁慈的,决定还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做一件事,那么就可以既往不咎了。”

    杨信说道。

    说话间后面锦衣卫送上一个椅子,杨都督就坐在零落的雪花中。

    那些士子一个个全都抬起了头……

第二九六章 大义觉迷录

    “很简单,这里有一份东西,你们只要签了就可以。”

    杨信说话间向旁边一伸手。

    他的忠实狗腿子杨寰立刻将一个小折子递给他,这个折子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大义觉迷录。

    好吧,这个名字是杨都督起的。

    “我给你们念一念啊。”

    杨都督接过折子展开,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

    这份他请李精白执笔的大义觉迷录,内容自然是这些南方举子悔过的。

    他们都不懂事,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蛊惑,对皇帝陛下的六艺考核深远意义缺乏认识,妄图对抗六艺考核,犯下了严重错误,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诚惶诚恐地向皇帝陛下悔过,希望陛下念在他们年轻不懂事饶了他们,他们愿意接受六艺考核,并且对这项考核无条件支持。

    另外郑重警告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

    不要再妄图利用这件事情,蛊惑南方举子对抗六艺考核。

    皇帝陛下是圣明的,衍圣公是老成谋国的,九千岁和杨都督是公忠体国的,设立六艺考核完全是为了南方举子好,南方举子应该热烈欢迎,坚决支持,无比拥护皇帝陛下的决定。

    任何试图阻挠六艺考核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奸臣。

    希望南方举子们认清忠奸,对于这些试图蛊惑他们的奸臣,一定要迅速向朝廷检举揭发。

    总之就是类似的内容。

    杨信读完之后举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露出复杂的表情,很显然这个奸臣过于歹毒了,这个东西肯定是要走邸抄送往全国各地的,一旦他们签了名,那么整个大明将无人不知他们是一群软骨头。而南方士绅则知道,他们在紧要关头最终还是为私利背叛家乡,他们在自己的家乡身败名裂,而他们家乡以外的人则把他们当成一个笑话。

    真是笑话啊。

    没参与闹事还无所谓,可参与了又屈膝投降就可笑了。

    他们将永远被刻在耻辱柱上。

    懦夫,叛徒的名字将永远伴随着他们。

    但不签……

    他们就永远不能做官了。

    禁锢终身,永远不能考取功名,这还是禁锢终身,如果是连后代一起禁锢那就堪称万劫不复,但这个禁锢终身仍旧恐怖啊,读书人的未来一把掐断,所以是要做官还是要名誉,现在他们将作出这个艰难的选择。

    “那么谁过来签名?签完就可以离开了!”

    杨信说道。

    说着锦衣卫抬来桌子放在他面前,杨信把小折子后面的空白处摊开,杨寰把笔墨甚至按手印的印泥全都摆好。

    然后一起看着对面举子们。

    他已经挑拨完了南北,现在该挑拨南方士绅集团内部了,对待敌人就得不停地分化分化再分化,没有矛盾也要给他们制造矛盾,谁签这个名就意味着身败名裂,而身败名裂的人最容易破罐子破摔,而叛徒对待自己之前的战友,往往比敌人更凶残。既然这样就开始在东林群贤里面发掘叛徒吧,只要带头签这个的回去后肯定被唾弃,然后他们就可以做叛徒的,话说东林群贤里面又不是没有阮大铖这样的。

    那就索性再多一些吧!

    不过现在阮大铖还没背叛东林党。

    那些举子们面面相觑……

    “不签就革除功名,而且还要禁锢终身。”

    杨信笑眯眯地说道。

    革除了他们是可以再考的,但禁锢终身这个就永远不能再考了。

    举子们恐慌地对视着。

    “我,我,我签!”

    熊文举第一个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就要走过去签名。

    “公远兄双膝难道就如此软弱?”

    后面一个举子怒斥道。

    熊文举满脸通红地低着头,相距已经不远的杨信用手指敲了敲空白处。

    “禁锢终身呦。”

    这个奸臣笑眯眯地说道。

    “禁锢就禁锢,我等所争者大义也,纵然身死亦不能屈膝,更何况一个禁锢!”

    那举子怒道。

    锦衣卫打开手铐,熊文举颤抖着拿起笔。

    他当然知道签了这个名就身败名裂了,可不签的话禁锢终身啊,身败名裂无所谓了,实际上过几年就没事了,熊家好歹也是南昌数得着的世家大族,最多回家让家族出钱洗白,可禁锢终身就意味着一辈子完了。虽说家里有钱,不会过苦日子,但看着别人一个个中进士,自己却在家做庶民,这样的日子对他这样热衷功名的人来说简直生不如死啊!

    “公远兄,这就是你读圣贤书读出的?”

    那个举子依旧在怒斥他。

    “这个疯狗是谁?”

    杨信不耐烦地说道。

    “浙江东阳举子张国维!”

    后者傲然说道。

    “公远兄,别理他,签个名,按个手印就可以继续准备会试了。”

    杨信说道。

    熊文举一咬牙迅速签名,紧接着狠狠按上了手印。

    “懦夫!”

    张国维鄙视地说道。

    熊文举没敢跟他多说什么,在杨寰的示意下逃跑般冲向了大门。

    他都签了,跟他一直凑在一起的李明睿扭扭捏捏也站起来,在张国维的怒斥中赶紧签名按手印也跑了,然后王永吉起身走过去,他签完邵名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了,在华允诚惊愕的目光中站起……

    “翼兴兄欲何为?”

    华允诚茫然地问道。

    “汝立老弟,兄弟家境贫寒,非比贵府。”

    邵名世拉开他的手低声说道。

    “你家数千亩地还有脸说贫寒?翼兴兄若敢签名,你我从此割袍断义,华某羞与为伍!”

    华允诚怒道。

    邵名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毅然上前。

    咱大清首任山东布政使和不肯剃发被斩首的好友就这样割袍断义。

    “这才是聪明人,说到底咱们寒窗苦读终究是为做官的,要是禁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要一时意气用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翼兴兄说的好,家里父母辛辛苦苦供你们读书,要是因此而禁锢岂不是对不起父母。你们自己名声毁了就毁了吧,可不能让父母失望,想想你们家里翘首期盼的父母妻儿,屈膝一下就屈膝一下吧!”

    杨信循循善诱。

    邵名世哭丧着脸,最终还是在后面华允诚的骂声中签了名,然后就跟失节烈女般掩面而逃。

    剩下的面面相觑。

    “来,签个名,不要让你们家中翘首期盼的父母妻儿失望,只不过是签个名字而已。”

    杨信继续诱惑他们。

    “对,杨都督说的对,咱们这是为了孝道!”

    陈仁锡站起身说道。

    “对,孝道,咱们都是为了孝道。”

    文震孟也一脸尴尬地起身说道。

    他俩可是这些举子的领袖,他俩都这么说了,一帮举子立刻恍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起身。

    说到底他们都想签。

    他们谁也舍不得自己寒窗苦读的成绩荡然无存,而且以后一辈子再也无法出人头地,只是又都清楚签了的后果,在熊文举等人带头签了之后,其他那些都已经在动摇了,只是张国维和华允诚的怒斥,让他们又抹不开这面子。但现在有文震孟两人出来带头就行了,这俩可是他们的首领,他俩都带头了,而且还有为了孝道这种掩饰,那就别再犯傻了。

    说到底要是都签了,那也就不用怕身败名裂了。

    相反为了避免尴尬,他们的家乡士绅还得帮他们掩饰,毕竟这样就是整个南方士绅全都丢人。

    然而……

    “玉笥老弟?”

    文震孟带着尴尬招呼张国维。

    如果所有举子全都签,那么他们就不会身败名裂,毕竟都签了,没有对比当然也就没有丢人的。

    可有不签的就麻烦了。

    更何况还不只一个不签的。

    张国维和华允诚周围还有一大帮子人冷眼看着他们呢!

    “文文起亦如是乎?阁下年近五旬,难道就如此贪恋功名,那些年少者舍不得还算情有可原,如你我者尚何惜此身?”

    一个看上去比文震孟小点有限的老举子冷笑道。

    文震孟的脸瞬间通红。

    “宝摩兄此言差矣,我等也是大局为重!”

    陈仁锡说道。

    “大局?大义即大局!”

    那个老举子喝道。

    “这个老家伙是谁?简直又臭又硬!”

    杨信喝道。

    “嘉兴举子徐石麒!”

    后者很干脆地回答他。

    “文起兄,咱们不要管这些不懂事的家伙,赶紧签了就可以离开了。”

    杨信没有继续搭理他,紧接着招呼文震孟。

    文震孟却有些纠结。

    他旁边几个举子一看有些慌了神,如果文震孟带头那就无所谓了,大家跟着一起签就行,可他不签大家还怎么签,更何况徐石麒这些人如果不签,出去以后他们这些签了的算什么?这不行啊,必须得让他们签。

    “宝摩兄,若因此禁锢,兄何以回乡面对父母!”

    一个举子义正言辞地质问。

    “徐某父母早已过世,更何况就算还健在也只会为徐某而欣慰。”

    徐石麒鄙视地说道。

    那举子尴尬了一下。

    “宝摩兄,一切以大局为重。”

    一个士子劝他。

    “大义即大局!”

    徐石麒回答。

    “徐举子,圣人云……”

    另一个举子说道。

    “你都要屈膝投降了还配谈圣人?”

    徐石麒身旁另一个不肯签名的举子鄙视地说道。

第二九七章 最后的硬骨头们

    杨信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话说还能有一批真正的勇士,这个还是有些出乎他预料的。

    实际上徐石麒,张国维,华允诚这些人身边,至少还得有六七十个举子拒绝签这个大义觉迷录。

    这个比例还是可以的。

    不过儒生的节操到明末也就是这个比例了,当年有岳麓书院数百学生拿起武器抵抗蒙古骑兵,有崖山的殉国,到明末就还剩下这个比例了,而等到清末就完全是个笑话了。眼前这六七十个人,至少节操上值得尊敬,现代人可能对这个禁锢终身没有特别感觉,但这个时代对于儒生来说,真仅次于杀了他……

    这是完全剥夺他的一切理想和追求。

    活着只剩下行尸走肉,他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但这些人仍然扛住了。

    能扛住这个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扛住死亡。

    事实也的确如此,张国维南明殉国,徐石麒嘉兴城破自杀,华允诚不肯剃发被杀……

    “这个人是谁?”

    杨信指着其中一个正怒斥陈仁锡的士子问杨寰。

    后者欲言又止。

    “呃,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杨信疑惑地说道。

    “回叔父,这是浙江山阴举子祁彪佳,他新婚妻子就是原太仆寺卿商周祚的长女。”

    杨寰笑容诡异地说道。

    “呃?!”

    杨都督很忧伤。

    “不过她还有个妹妹,据说尤胜其姐。”

    杨寰赶紧安慰他叔叔。

    “不要胡说,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叔父我是那样的人吗?”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

    “你们到底签不签了,不签就算了,陛下还等着我呢,都爽快点,这些家伙愿意禁锢就禁锢,他们愿意死你们还非得一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婆婆妈妈的,赶紧的!”

    心情一下子差了很多的杨都督拍着桌子不耐烦地喊道。

    前面瞬间一片寂静。

    正在围攻徐石麒等人的举子们面面相觑。

    “快点!”

    杨信催促着。

    所有目光转向文震孟。

    文震孟目光复杂地看着徐石麒等人。

    “宝摩老弟,你们就一同签了吧?”

    他多少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

    徐石麒很干脆地后退一步,然后张国维,华允诚,祁彪佳和剩下那些不肯签的举子全部后退,和这些人划清界限,紧接着徐石麒做了个请便的动作,文震孟最终长叹一声,略微颤抖着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向杨信。而陈仁锡和那些举子明显松了口气,赶紧撇下徐石麒等人,迅速跟在文震孟身后,排着队一个个签名并且按手印。

    因为数量众多这个过程还很漫长。

    而徐石麒等人就在那边冷眼旁观,不过他们里面也有几个人最终没有坚持住过去加入签名行列。

    但加入他们的是没有了。

    这时候杨涟,左光斗,汪文言三人也被锦衣卫押出来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也不知道这三人作何感想。

    三百多举子排着队,一个个默默上前签名按手印,然后在越来越大的雪中默默离开,在锦衣卫监视下走出大门,走入外面的风雪中,直到天空中真正飘落鹅毛大雪的时候,这场签名才终于结束。一共三百八十二名被捕举子,有三百三十一人选择了签名,或者也可以说屈膝投降,他们接受并拥护六艺考核,但在这场可以说一种节操的考核中,他们实际上已经失败了。

    最后一个签名的举子黯然离开。

    在杨寰殷勤打开的伞下,杨信缓缓收起了他的大义觉迷录。

    然后他看着徐石麒等人。

    后者傲然地看着他……

    “啊,那个,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杨信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腮笑眯眯看着他们。

    “我有禁锢你们的权力吗?”

    他笑得很开心地说道。

    说完这个混蛋大笑两声,然后拎着大义觉迷录走了,留下后面徐石麒等人一脸懵逼……

    “一群蠢货!”

    杨涟骂道。

    “禁锢你们得礼部上奏,内阁票拟,礼科审核,礼部尚书,内阁首辅,礼科都给事中,有哪个敢这样做,大明朝立国至今,何时有过对上百举人同时禁锢的案例?杨信说禁锢你们就信了?”

    他怒冲冲地骂完拂袖而去。

    “诸位,打架斗殴不归锦衣卫管,故此诸位将移交五城兵马司依律处置。”

    然后杨寰笑着说道。

    徐石麒等人相视苦笑……

    好吧,杨信真没这样的权力,他只是利用这些人在诏狱被吓坏了,再加上很多都见识过他的手段,知道他从来不玩虚的,说对士子开炮就开炮,说把士子扔河里就扔河里,他说干的肯定都会干,那么他说禁锢就肯定禁锢,更何况他说的还是皇帝说禁锢他们,他们就没想过杨信会骗人。

    实际上冷静一想,首先杨信根本没有这个权力。

    其次皇帝也不可能这样做,大明朝还没有皇帝这样做,当年也只有太祖定下蒲寿庚,留梦炎两族不得参加科举。

    其他只有科场严重舞弊,才会被处以永不再考的处罚。

    比如徐霞客的高祖徐经和唐伯虎,就是因为牵扯科举舞弊被革除功名,而且禁锢终身。

    当然,真假不知道。

    他俩都有钱,在京城过于嚣张,所以引起其他举子的羡慕嫉妒恨,而且和考官往来密切,后来考官阅卷时候拿一份很好的卷子,立刻朝另一个考官炫耀说这肯定是唐伯虎的。而这东西都是封了名字的,他怎么一看就知道是唐伯虎的,那考官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于是就给检举了,后来锦衣卫也没查出结果,而且他俩其实并没在录取名单里。

    但锦衣卫却查出这两人和考官往来时候的确送过礼,那这种案子就必须从严惩处,最后他俩除名,考官罢官。

    所以不要羡慕唐伯虎的潇洒……

    他哪是不屑于考科举,他明明是被禁止考科举了,皇帝的圣旨他只能去衙门做一个小吏,而以他家的财富当然不屑于做小吏,于是就修桃花坞潇洒去了,但夜深人静时候自己是不是羡慕那些飞黄腾达的,这个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基本上是对士子的最严厉惩罚。

    但对几百个举子同时禁锢,这种事情皇帝都不会干啊!

    “遇上你,也算是他们倒霉了!”

    九千岁拿着大义觉迷录,同样笑得很开心地说道。

    有这东西就好办了,接下来就可以把它刊印出来,然后在举子间发放,让那些举子都知道,这些反对最强烈的都已经接受了考核,而且还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那你们还闹个屁啊。

    老老实实认命吧!

    而同样这东西对东林党也是凶残打脸。

    看看这些你们吹嘘的士子,一个个膝盖比谁都软,只不过在诏狱住了一晚就全都吓得屈膝投降了。

    这节操还有脸吹嘘什么忠义?

    “不过这考六艺容易,但考完之后才是真正麻烦。”

    他随即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那些士绅能做的也就是鼓动民变,而且不会像上次一样直接参与,更有可能是鼓动哪个地方土匪袭扰,就像当年的倭寇袭击一样,但无论怎样,只要出了乱子,我就带着荡寇军过去,然后在平乱的同时,对这些背后的士绅狠狠地抄一次,打疼他们,让他们真正老实一阵子。不过若想真正解决这些家伙,还是得把卫所改革完成,等卫所改革完成,各地军户重新恢复战力,那就足以为陛下控制地方了。

    说到底指望文官是没用的。

    文官就是来自于士绅,他们和士绅是一体的,只会和士绅合起伙限制陛下的权力,把陛下关在他们制造的笼子里,他们是不会动士绅的。”

    杨信说道。

    “这些兄放手去做好了,有什么需要找忠贤。”

    天启说道。

    皇帝陛下对政务越来越没兴趣。

    “还有一件事,陛下,我觉得应该成立一个科学院,就像翰林院一样,鼓励民间向陛下献上精巧的机械,甚至包括新式武器,科学理论,农业水利上的新技术,新的作物种子,总之只要献上的东西有价值,陛下就可以给他奖励,并授权他转享其利。比如说一个人给陛下献上新机械,只要这个机械的确是他想出并制作的,那么陛下给他一道圣旨,以后只有他能制作出售这种东西,别人谁造都是犯罪。

    这叫专利。

    英国人很早就这样做了。

    故此英国工匠热衷于钻研,因为一旦他们做出新东西,他们就可以凭借这种东西一下子获得巨额利益。

    而我们的工匠就算做出新东西,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贫困,最多民间的商人可以凭借这个获利,工部也就赏几两银子,但民间缺乏保护,随时可能被别人仿造出来。之前没有任何法律保护他们,别人仿造也没人管,最后那些钻研出新技术的人只能想方设法隐藏,甚至一个工匠死了,一种技术就没了。

    专利权给他们保护。

    他们的新技术报给科学院,陛下发给他们专利圣旨。

    谁仿造获利,只要他知道了,就可以拿着圣旨去告,如果地方官不管,他们可以来京城敲登闻鼓。”

    杨信说道。

第二九八章 少年近卫团

    “这个好。”

    天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皇帝陛下现在对政务一点兴趣没有,以他这个年龄,也不可能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感兴趣,说到底他今年算虚岁才十七,这个年龄除非审美特殊谁会喜欢这些勾心斗角?

    他如今对政务的关心只限于九千岁手里银子是不是足够他用的……

    够不够他搞科研的。

    他现在基本上只关心科学。

    而这个科学院明显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现在一个杨信就给他展开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要是通过科学院让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来给他打开更多大门呢?

    他的世界将无比精彩。

    “只是那帮文臣又要不满了。”

    九千岁说道。

    “那就绕开文臣,直接由陛下自己管,在皇城里面找个地方,我觉得兔儿山那里就很合适,正好陛下观测天文也在那里,就把旋转台一带改造一下,由陛下亲自主持科学院。先在全国发告示,然后有人向陛下献新东西就到西安门,而在西安门专门有人负责接待,带他演礼,搜身,甚至预先筛选,毕竟不能什么乱七八糟都往科学院送,确定无疑后再送科学院。

    陛下亲自负责审核。

    对于有价值的给他奖励发给专利圣旨。

    而那些没什么价值的,直接根据路程远近发几两银子打发走。

    对于那些真正非常有价值的,陛下任命他为科学院供奉,赏赐和专利圣旨照样给,但这个供奉没有俸禄,只是赏赐腰牌可以进宫,到科学院与陛下一同钻研科学。

    当然,饭还是要管的。”

    杨信说道。

    科学院什么的倒是其次。

    只能说撒网捕鱼,但捞到的是鱼还是水底垃圾,这个就只能看运气了,实际上欧洲那些君主们的科学院,捞到最多的也是一堆拍马屁的佞幸,但只要捞出一个牛顿之类也值了。

    这个机构的价值也就是陪小皇帝玩顺便提高民间科学热情。

    但专利是必须得搞的。

    当然,真正目的肯定没有杨都督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这个家伙纯粹为了他自己,这几年他献上了那么多好东西,结果还真就是便宜了山寨的,望远镜早已经泛滥了,南京,苏州都已经出现自己造的,而且质量还不比工部的差。

    这肯定不行的。

    这些东西他已经献出去了可以不在乎。

    但以后再有好东西可不能便宜别人,以这种方式鼓动天启推行专利法,他就可以靠专利敛财了。

    但真要说在大明推行专利法,其实没那么简单,大明连皇帝都收不上税,何况是那些申请专利的老百姓,一个人在京城获得专利,还能阻挡住江浙两广的山寨品那也未免太天真了。大明又不是英格兰那屁大点地方,这种专利圣旨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能在顺天府范围有用就不错了,至于其他地方……

    第一有山寨的,他们也未必知道。

    第二他们就算知道了,真要是敢去找人家,小心有命去没命回来。

    当然,这对于那些专利申请者来说其实也足够了,哪怕只是在顺天府有用也能让他们真正获利。

    至于杨信……

    他不是还有拳头吗?

    好吧,这才是他维护自己专利权的主要方式。

    天启对此当然没有意见,这样他以后就不缺人陪着玩了,实际上这一年多他本来就搜罗了一批人,因为皇帝陛下的喜欢,工部那些有才能的工匠地位大幅提高,几个手艺最好的甚至都能出入乾清宫。而科学院成立之后,他们正好一人先安上个供奉的头衔,另外皇帝陛下总是把皇宫搞得一片狼藉也的确不好,他那些乱七八糟正好也搬过去。

    以后科学院就是他的主要科研基地了。

    不过这样安全就很重要了。

    毕竟这也就意味着天启会大量接触皇宫以外的人,这些人里面很容易混进去别有用心的。

    小皇帝现在可不是圣主明君。

    这时候恐怕已经有无数人巴不得他快落水了,万一真有人等不及干脆自己动手,那科学院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途径,哪怕搜身也没用,小皇帝周围日常一堆各种各样的工具,随便抄起一把锤子也能敲死他,上次他修水泥塑像时候杨信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那满地都是铁锹啊!

    九千岁就没想过有人可能抄起一个给天启一下?

    那些工匠好在都是工部下属的匠户,都有妻儿老小不用担心,但以后全国各地的献宝者不断到来,很难保证一个个身份都没问题,就算身上带着路引也根本没用。因为大明朝伪造路引的产业,就像现代火车站厕所墙壁上贴的小广告一样繁荣,万一真有个死士带着查不出身份来源的伪造路引,借献宝之名混到皇帝身边随便用什么给他开一下。

    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个问题上必须足够谨慎才行。

    “臣还是之前的建议。”

    杨信说道。

    他之前的建议就是那个少年近卫团。

    在外地秘密购买一批半大小子,十四五的,然后在皇宫进行军事训练,单纯的保镖而已也不需要多么强的武力,就是给他们配上盾牌和短矛,他们只需要学会纪律化组织和保护皇帝就行,另外一定要水性好。而这些人在皇宫单独住在一处,比如说在南海一带圈出一片封闭区域,这些近卫只要进了宫,除了跟随皇帝充当保镖外不准离开这个军营。

    三年。

    一批近卫服役三年。

    三年里他们不准同外界有任何接触。

    除了训练和保护皇帝其他什么也不做,反正天启也没有出皇宫的习惯。

    三年后这批人也成年了,那时候皇帝从皇宫找一些该打发出去的宫女,一人赏赐一个离开皇宫,然后再赏赐一笔银子一块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在他们的这三年服役期里,任何他们接触外人和外人接触他们,统统都是死罪。

    这样就可以了。

    天启的安全差不多就能够保证了。

    反正他这样的,一般也就是个落水,然后吃了太医院那些不明不白的药,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刺杀行动几乎不可能,只要他不出皇宫就行,孤狼级别的刺杀或者收买宫女太监这种事情有亲卫来负责。这些亲卫哪怕都是少年,只要严格训练并且确保忠诚,也足够对付哪怕所谓的武林高手了,反正皇宫的守卫还不至于让人把手枪带进来。

    而这些亲卫不能接触的外人包括宫女太监,除了九千岁,杨信,或者九千岁指定的人,其他任何人不准和他们说话,发现直接处死。

    “这样是否太小题大做了?”

    天启笑着说。

    他和九千岁目前都还缺乏这种觉悟。

    这一点从那些铁锹就知道了,天启自己肯定不会想那么多,九千岁估计也是在这方面大意了。

    “陛下,您知道武庙是如何驾崩的?”

    杨信说道。

    天启立刻不说话了。

    这个他还是隐约能明白的,虽然他这一系是因为正德之死才得到皇位,但正德的死也绝对是个警示,是不是杨廷和干的不好说,但死得不明不白也是实实在在的。

    “不仅仅是近卫必须可靠,就是陛下日常饮食也需注意,那些不敢保证的东西尽量别吃,尤其是生病之后更要小心,太医院的药尽量不要服用,这东西容易吃出危险来。

    您这个年龄没有什么大病。

    无非就是个伤风感冒,服用什么药随便出去找个好的郎中一问就懂。

    让我大爷亲自出去抓点药,然后让奉圣夫人煎了就行,您这年龄不用服药也就是扛几天自己好了,日常勤于锻炼着点,早晨在宫里跑跑步,多喝水,勤洗手,那手上有什么您自己也都看到了。

    我在的时候找我就行。

    真有重病我在外面也可以派人给我送信。

    哪怕从辽东回来,我在驿站换马三天也够了。

    臣说话直接了些,但陛下既然之前说过与臣兄弟一般,那臣就必须这样直说。

    大明目前可谓积弊已久,外面的人都已经盘根错节,咱们不可能知道他们藏在地下的根都已经伸到了何处,咱们知道的都是明的,但明的始终都不是最可怕的,隐藏在地下的才是最可怕的。这皇宫里宫女太监无数,绝大多数都是从神庙时候留下的,短短一年多点而已,咱们能知道这么多人的底细?咱们能知道这里面有哪个人暗地里领外人的银子?

    世庙之事真就是几个宫女那么简单?

    不小心不行啊!”

    杨信说道。

    大明太医院的药真不能随便吃。

    实际上那是最容易下手的途径,另外那些太医也根本没用,太医治病的首要原则,就是治不好可以,但坚决不能冒险,一个负责任的太医开药就是最温和效果最慢,甚至有可能根本没用的药。

    指望他们本身就没什么用。

    号称京城四大没用之一,别以为太医就医术高明了。

    “那就依照兄所说。”

    天启说着看了看魏忠贤。

    九千岁赶紧点头,这件事操作起来并不难。

    (前天女儿生日,就写出一章,昨天索性没发,今天五章)

第二九九章 花钱如流水的精锐们

    这样就可以了。

    杨信最关心的其实就是天启的安全,毕竟原本历史上小皇帝的死就可以说不明不白……

    落水居然还能全身浮肿而死。

    这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尽管不能说就是被外人弄死,但天启朝发生的很多事情终究都有些诡异,包括他那个在天启大爆炸中吓死的儿子,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能知道什么,五公里外的爆炸最多也就被吓哭,因为惊吓而死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总之这个必须小心。

    “杨都督。”

    皇后殿下向着走出来的杨信行礼。

    这是天启给她规定的,必须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对待杨信。

    杨信赶紧还礼。

    话说这也是未来需要重点照顾的。

    她和客氏之间的斗争抛在一边,但她必须得给天启留下后代,不过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她那个儿子得天启三年。

    杨信不无感慨地在漫天风雪中走出皇宫。

    京城的事情就这样了,剩下那些举子的考核不需要他,礼部尚书盛以弘那里有分寸,给举子设置的考核该什么难度,这个陕西潼关卫籍的礼部尚书自己就会安排好的。如何安排考核也很简单,骑射无非就是带到武举的校场,挨个骑马射箭而已,算术考核直接在贡院和会试一样,算是他们参加会试前的一次适应性训练了。

    总之这个不关杨信的事。

    他第二天就带着黄英等人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地盘。

    而这时候野猪皮也已经攻陷汉城。

    在杨信的授意下,整场战争中毛文龙都在皮岛坐视。

    建奴虽然对皮岛进行了试探性进攻,但却被毛文龙击退,后者因为抱上杨信这条大粗腿,物资供应从无匮乏,目前已经坐拥一万五千士兵,另外还有两万多老弱妇孺,在皮岛及周围几个岛上建立多处营寨。反攻夺回镇江的野猪皮只收获一片无人的土地,尽管建奴一直向南甚至把秀岩也拿下,但终究不得不止步石城岛一带,再向前沈有容同样在金州严阵以待。

    野猪皮只能留下部分兵力警戒他们。

    而他亲自带着大军势如破竹般直奔汉城,平壤的朝鲜军选择了投降,李珲求饶无果,不得不拼凑军队在开城迎战,但他的军队不是李如松的家丁,建奴也不是倭寇,三万朝鲜军一战尽墨……

    主要是溃散了。

    总之建奴大军直捣汉城。

    这座城市的城墙明显阻挡不住建奴,李珲仓皇逃亡江华岛。

    然后他在江华岛派出信使,渡海到登州求救。

    当然,大明是肯定不会救他的。

    事实上大明也没有能力救他,包括目前从辽东出兵也没用。

    辽东明军核心就是川浙军,但这支军队在冬天已经差不多冻僵了,让他们在零下十几二十几度向赫图阿拉进攻,恐怕走不到那里就废了,不是冬天好说,但冬天真不能指望他们。剩下最适宜这种季节的,也就是赵率教部,但前提是叶赫部和蒙古人一起行动,赵率教那一万五千来人从来都不是单独作战的,没有这两家联合光他们也没用。

    但这两家谁管朝鲜人死活?

    这些刚刚获得了大笔赏赐,然后采购一堆物资回去的家伙,这时候正烤着火喝酒吃肉,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出兵朝鲜?

    开玩笑,李珲拿肉偿啊?

    再说他们还得警惕林丹汗,大明顺化王已经回到察罕浩特,据说心情非常不爽,已经在联络漠北的硕塞和科尔沁部的奥巴,向他们重申自己的地位,并且解释向大明称臣纳贡只是欺骗而已。甚至据说还在通过奥巴联络野猪皮,试图再次建立起来一个东西呼应的联盟,包括娶野猪皮家的一个女人,总之顺化王还在雄心勃勃准备一雪前耻。

    主要是被逼的。

    虽然他得了一千两工资,但损失的牛和马匹太多。

    察哈尔部正面临饥荒,而奥巴刚刚被明蒙叶赫联军暴打,损失的牲畜也很多,同样面临饥荒,漠北的硕塞一直很有野心,林丹汗放低姿态后,他们三家很可能会形成一个联盟,在这个饥荒的冬天对炒花等部动手抢粮食和牲畜。

    所以赵率教那里也真不敢动。

    而目前辽东经略高第手中还剩下能打的就曹文诏部和贺世贤部,但他俩凑起来能打的也不过一万。

    这个季节深入山林?

    那就纯属扯淡了。

    尽管目前辽东明军总兵力已达二十万,但实际能和建奴野战的也就四万,而且其中近半已经冻僵,剩下都是守城都只能说勉强凑合的,不过高第也正在仿照熊廷弼,单独训练一支类似曹文诏部的骑兵精锐。负责指挥的是祖大寿,他在义州之战表现突出,已经真正展露实力,并且得到了高第赏识,他就像曹文诏受熊廷弼信任般,成为高第在辽东最依仗的亲信。

    另外再就是山海关的王在晋,他也在以满桂为统帅训练另外一支精锐骑兵。

    这些都是能真正与建奴野战的。

    说到底明军也在战争中成长,这些真正能打的都在崭露头角,原本历史上只是失败太快,辽东战场上本来就不多的精锐迅速消耗,剩下完全是一批批炮灰往里填。但现在野猪皮接连受挫后,将战略目标转向朝鲜,那辽东这些主持军事的文官只要不傻,就都明白这军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了,必须得想法提升军队的战斗力了。

    话说杨镐至今还在监狱呢!

    哪怕只是有限的提升,也必须得让明军能顶住建奴。

    所以照目前的速度,估计明年年底这两支精锐也能成长起来,另外那时候孙元化的新军也就完成,明军可用于野战的精锐,数量将第一次超过建奴,如果拼凑起来也差不多可以决战一场。

    但唯一的问题是……

    他们都很能花钱啊!

    熊廷弼当初为了曹文诏的五千精锐骑兵,一年砸了五十万两。

    军饷是双倍的,一年三十六两,而且这是单纯军饷,其他另算的,吃饭是有肉的,敞开了吃饱,从不会缺吃的,盔甲兵器都是最优质的,马也是最好的,最终才打造这五千精锐。

    而且曹文诏还不吃空饷。

    但指望祖大寿不吃空饷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支总数两万人,实际上一万的精锐军团,短短几个月已经砸进去五十万了,估计一年得花一百万,王在晋那里也差不多,满桂同样也吃空饷,他的两万大军其实也就一万五。这比起原本历史上吴襄纸面八万实际三万能打的三千来说已经是很讲良心了,说到底明军就是这样的体系,想让将领不吃空饷那必须给他们别的财路,以至于看不上那点空饷。

    比如赵率教的确不吃空饷。

    可去年一年他们赵家赚了至少十万。

    和陈于阶,杨信勾结起来,倒卖军需,走私,甚至连火器都敢卖,有这些支撑他当然不用吃空饷。

    孙元化的新军倒是也不吃空饷,但这支新军的训练成本极高,全火器化的军队训练就是扔银子,两万人的新军到现在为止一年多时间,也已经砸进去七十万了。至于这七十万有多少被徐光启,孙元化这些松江系,通过各种方式转移到了自己的钱袋,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从广州买的那些武器价格都很夸张,而且还有工部的硫磺进口也被他们控制。

    说到底他们和吃空饷那些一样,只不过手段更隐蔽而已。

    而川浙军的费用也不低。

    他们的好处是步兵不用养马,另外只有浙军是火器,川军火器少,但问题是他们的赏赐高,白杆兵的确不吃空饷,但不吃空饷就得给将领们不吃空饷的收入才行,这支军队是石柱土司的私军,秦良玉养活的,那朝廷不能亏待她啊,去年天启一次性赏赐秦良玉五万两。

    而且戚金的浙军也在扩充,他的浙军已经扩充到五千,他的火器比例仅次于新军啊。

    精锐们是好用。

    但精锐要银子,要巨额的银子。

    相比起来倒是赵率教部最可爱,至少对于朝廷来说,这支精锐反而是朝廷花钱最少的,所以尽管他们因为搅局辽东的贸易,可以说怨声载道,而且叶赫部银矿的秘密也都尽人皆知,无数人垂涎欲滴。但就算没有了熊廷弼,换上高第依然对他们听之任之,虽然不敢得罪杨信是主要原因,但高第也罢,孙承宗也罢,都很清楚目前辽东就这支军队最省心。

    他们至少不是捞朝廷的钱啊!

    而这只是维持。

    真正打仗那就完全是扔银子了。

    上次熊廷弼出征,天启光犒军银就给他发了五十万。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出兵朝鲜,不砸下一百万能让辽东各军振奋起来?

    开玩笑,零下十几二十度谁愿意出去,而李珲这个原本就是二五仔的家伙明显不值得天启给他掏一百万,既然这样天启管李珲死活去,他在江华岛上愿意坚守就坚守,不愿意坚守就投降建奴好了。

    反正他敢投降建奴就是背叛大明。

    然后大明会讨伐他的。

第三零零章 杨都督的密集金手指

    一个月后。

    一辆崭新的四轮马车,急速行驶在直穿葛沽镇的大路上……

    一条同样崭新的大路。

    先将路基挖开然后夯实,再用人工敲出的一块块大致一立方分米左右石块铺底,中间用碎石和沙子将缝隙灌满,而上层铺的全是核桃大的小石块,不过往返车辆行人带来的泥土让它完全变成一片硬壳,尤其是这样的寒冬季节,马车跑在上面恍如行驶在一块坚硬的石板上。

    “这是杨都督修的,拉一两千斤的马车走着都嘛事没有!”

    车夫自豪地说。

    坐在软垫上的宋应星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冷哼一声。

    同时杨信那阴险的嘴脸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旁边同车的黄道周也是同样的反应。

    他们的考核已经结束。

    宋应星没通过骑射,但算术进了前三,所以事实上已经成为进士,哪怕会试失败也没事,因为殿试除非特殊情况几乎不会再被淘汰,所以他这个赐同进士出身已经几乎定了。倒是他哥哥宋应升两项都没通过,故此只能看会试成绩,但就算会试被录取也只能止步三甲,因为他没有参加殿试的资格。

    只能赐同进士出身。

    如果会试不被录取,那这次宋应升就只能落第了。

    黄道周两项全通过。

    虽然只是勉强通过,但却终于通过了,剩下只要会试被录取,那么就可以参加殿试了。

    不过这次骑射考试却爆冷。

    来自南方的举子卢象升居然在骑射考核中夺得第一。

    这个结果让北方举子很尴尬。

    但南方举子同样尴尬。

    因为包括文震孟,陈仁锡这些南方举子的核心人物在内,百分之七十的南方举子没通过骑射,虽然骑射考核的标准已经很低,只要骑着马在走马中用最低的四十斤弓,射八步距离上的靶子能有五中一就行。

    但是……

    百分之三十南方举子根本就连四十斤弓都拉不开啊!

    更别说骑在马上拉开了。

    更别说瞄准了。

    实际上有近两百举子在马背上奋力拉弓时候直接掉了下来,包括刚刚因为签大义觉迷录而身败名裂的邵名世,最终南方举子们的骑射考核场面无疑是很欢乐的。甚至还有一个举子差点把报数的鼓吏给射死,吓得那些鼓吏们纷纷穿上重甲全副武装战战兢兢。在这种情况下,卢象升这个骑射考核第一的南方举子,恍如苍蝇群里的一只蝉般突兀,同样苍蝇们迅速与他保持距离。

    至于算术考试的水平倒是南北不分上下……

    都不怎么样!

    但算术第一也是南方人。

    一个此前名不经传的湖州举子。

    茅元仪。

    这辆新式的四轮马车继续在冬日的葛沽小镇穿过,很快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是一片造船场,这样的天气依然有部分工匠在工作,一排十二艘千料以上的新式战舰正在建造,而且都已经接近完工。

    “水师营的,之前那些都给了东江水师,水兵才撤回来,这些新的明年开海就能用上!”

    车夫介绍。

    “那是何种战船?”

    宋应星终于忍不住,指着一艘特殊的帆船问道。

    这艘不再使用硬帆,而是一整张帆布做成的船帆,两根桅杆上全是这样的,从上到下恍如张开的一个个巨大白色翅膀,不过比那些千料战船还要小。实际上已经完工,一批水手正在训练操纵这些船帆,因为和硬帆完全不同,他们必须重新学习这东西的使用,甚至可以看见几个明显是红毛人的家伙在忙碌。

    “这是杨都督新造的,他管这个叫快船,据说比别的都快,而且还最善于抢风航行,以后专门用来传递消息之类。船上那些红毛人是杨都督的家奴,他们多少会用这种帆,不过听他们说这样的船他们也没有,倒是什么国的人用这种,好在他们多少会一点点,杨都督就让他们带着。

    这些红毛人里面还有个黑黑的就跟妖魔一样,据说是个公公。

    不过不是咱们大明的公公。”

    车夫说道。

    “哼,公然逾制!”

    黄道周说道。

    “上次有御史弹劾过,他说是什么昆仑奴,唐朝就有的,据说陛下准许他蓄养!”

    宋应星说道。

    “听他胡说,就是红毛人带来的黑奴,据说在海外一个地方抓的,天方那边防止污了血脉,统统都是先净身再用。”

    黄道周说道。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在船厂驶过。

    宋应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那其实就是一艘纵帆船。

    但这时候欧洲也没有,杨信纯粹造出来做试验的,这种船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快,用在这片海域可以迅速传递信息,东江镇建立以后明军的基地已经遍及了渤海和黄海北边,消息传递走陆路需要绕行一个大圈子,但海上却是直线。传统的硬帆优势是操纵简单,适宜近海多变的风向,但航行却依赖顺风,虽然抢风也不是不能航行,效率却很差,所以经常得候风。

    实际上主要靠洋流。

    北上是靠黑潮影响下从南向北的台湾暖流,南下是沿岸流,中间是黑潮和沿岸流共同作用的环流区。

    而纵帆船不一样。

    这种船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抢风航行。

    杨信先拿这艘做试验,如果好用,以后就大量建造,甚至用于贸易,毕竟这东西速度优势太明显,而他这边无非就是朝鲜倭国之类算是短途贸易,那么这种船载货少的缺陷就不值一提了。

    新式的道路继续向前。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座甚至比葛沽还要繁华的村庄……

    准确说也是小镇。

    而且这里隔着一条河流,通往里面的是一座特殊桥梁,或许因为水面太宽无法建拱桥工程量太大,所以这座桥完全是用木头和锻铁建造,一根根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组合起来,最终横跨十丈宽水面。

    不过看上去还算结实。

    这种明显经过了严密计算的结构立刻让宋应星瞪大眼睛。

    “来的可是宋,杨二位举人?”

    一个穿四品武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桥头笑脸相迎,并热情喊道。

    宋应星二人下了马车。

    “我等正是,这位将军是?”

    黄道周问道。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在下黄镇,只不过是给杨都督迎客的。”

    黄镇笑着说道。

    “有劳黄佥事!”

    宋应星两人说道。

    黄镇现在是指挥佥事,他的升官速度也是极快的。

    宋应星二人这次其实是受杨信邀请……

    当然,不得不来的邀请,锦衣卫上门的邀请,完全一副不来赴杨都督宴请就得到诏狱吃饭的架势,而且不只是邀请了他们,据说这一次杨都督连举子加在职官员邀请了十几个。都是锦衣卫一路护送而来,宋应星二人最先到达,在葛沽换上这种新式四轮马车,沿着这条实际上伴随减河开挖,同时开始修筑,几乎也是同时完工的大路而来。

    “二位,请!”

    黄镇说道。

    宋应星二人下车,跟着他走上了后面的木桥,那辆马车紧接着掉头重新狂奔向葛沽。

    它还得去接下一拨客人。

    这种新式马车也是杨都督刚刚搞出来的,目前总共才二十辆,一辆献给皇帝顺便申请专利了,一辆留在京城使用,两辆在这里充当客运,剩下全是在两地往返货运的。

    当然,制造速度很快。

    但短期仍旧只限于京城这些地方有钱人坐着舒服。

    指望它迅速承担陆路运输任务是不现实的,中国四轮马车不普及不是因为不会造,实际上清明上河图里就有。

    三头牛拉的。

    这种东西小了货运和两轮没区别,大了就得需要更多马匹,而蒙古马拉车跟夏尔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两匹夏尔马拉的四轮载重马车估计得最少五匹蒙古马。有养那五匹马的成本谁还用马车,雇一堆苦力推大车岂不是更划算,再不然弄几辆小驴车骡子车同样更划算,更何况四轮马车能走紫荆关还是能走娘子关的崎岖狭窄山路?至于四轮马车坐着舒服的问题……

    中国的有钱人有轿子啊!

    四轮马车难道还比轿子舒服?

    那些劣质弹簧减震效果难道能比得上轿子的人腿减震?

    这东西不是不会造。

    而是性价比实在太低,对于古代中国人来说毫无吸引力,再简单点说就是中国的人太多,而且马匹太贵,所以四轮马车的优势被人力优势轻松碾压了。

    当然,杨信的不一样。

    他有这种欧洲十九世纪才开始大规模修筑的道路,两地之间货运量大,而且多重型货物,四轮马车的优势就体现,至于牲畜成本对他根本不是问题。但放到整个大明,除非天启有钱修这种国道体系,同时引入欧洲的大型驮马,否则四轮马车很难普及。

    不过这的确是发展目标。

    毕竟真要是从京城修一条国道直通宣府和大同,然后换上专门拉车的如夏尔马之类重型挽马,那一辆辆四轮马车会彻底解决这两地的军需供应问题。

    一边研究桁架结构一边走过桥的宋应星二人,愕然地看着他们面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小朋友的喊声蓦然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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