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你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曹文诏疑惑地问道。
跟着杨信这一路,他已经有点适应自己把兄弟的套路了。
这个家伙最喜欢干的就是点火,先把火烧起来。
或者说抓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无辜的,都先抓起来,然后把一个最大的罪名扣上,摆出一副要扩大化,搞一场大狱的架势,逼着地方上的世家大族跳出来。
因为他是锦衣卫,而且是真正在皇帝那里受信任的锦衣卫,所以正常手段无法对付他,弹劾也罢检举也罢,就算地方官员出面都没用。
地方官又管不了锦衣卫。
哪怕都察院最多也只能弹劾他而已。
但弹劾他毫无意义,九千岁那里直接就扣下了。
调动军队最多虚张声势,但只要他玩硬的那就得让步,因为敢用军队武力阻挡锦衣卫就是公然造反。
哪个地方官和军队将领也不敢。
最终走投无路的地方世家要么掏银子哄着他,要么就是采取非常手段,鼓动民变,伪装盗匪,刺杀,总之就是这一类非法手段。但这种手段一用那原本无罪也就有罪了,同样原本只是伪造口供的讹诈,也就变成证据确凿的办案,最终那些世家大族也就该抄家了。
很显然他又在给广宁这些世家大族挖坑跳了。
“军户制度为何糜烂?”
杨信看着王化贞的背影问道。
“军户养不活自己。”
曹文诏说道。
他也是军户,而且是最底层军户家族,否则也不用出来当募兵谋生。
“军户为何养不活自己?按照朝廷的制度,以辽东为例,每正军一名授田五十亩,纳子粒六石,就算亩产低一些,每年一份屯田收获五十石粮食,上交六石之后也能剩下四十多石。更何况余丁同样也有地,按照国初制度余丁垦荒永不起科,哪怕后来开始起科也只是亩收一斗,这个标准的确比民田高,但相比起那些需要交最多七成租的佃户,一斗并不算多吧?”
杨信说道。
明朝军户授田标准各地是不同的,但辽东军户就是一个正军五十亩。
也就是说一个军户家庭就五十亩地,交六石粮,而这个军户家庭剩下的成年男人称为余丁,余丁自己垦荒,最初朱元璋定的永不起科,也就是无论开垦多少永不交税。到宣德时候就把他踹一边了,重新核定是这种田地一亩一斗,这个标准远超民田,但仍旧足够养活余丁,因为这是塞外,有的是荒地,只要愿意开垦几乎就是开垦不完的。
而真没有地可开垦的,官府两个余丁给五十亩。
这样一个五口之家的军户为例,五十亩是必须的,然后他家肯定还有一个成年男人,后者还有二十五亩,最低就是七十五亩。
在营服役期间妻儿有月粮。
当然,数量很少。
少的差不多也就能养耗子。
但无论如何,辽东这样的地方,一个五口之家的军户理论上仍旧足够养活自己。
七十五亩啊!
就是种一季麦子怎么也能收一百石粮食。
交六石正田加两石半余丁田的,最终就是交八石半,扣除种子,养牛的费用,剩下依然足够全家衣食所需。
但是……
“咱们就以一个五口之家算,父母,一对夫妻,一个小孩。
首先良田肯定全归世职军官,普通军户种的肯定是薄地,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普通军户有良田,军官也会想办法夺去,就算军官的原本是下田,他也有办法变成良田。无非就是把原本通往普通军户田里的水渠改自己田里,这是各地通行的做法,谁敢跟他们理论直接就行军法了,甚至这改渠道还得受害军户参加呢!
最后膏腴之田全归军官。
只有那些他们不稀罕的才归普通军户。
而辽东上上田才能达到一石以上亩产,上田勉强一石,但普通军户得不到这些,能得到的也就是些中田和下田,这些薄地亩产平均起来正常年景也不过五斗而已。五十亩也不过二十五石,去六石还剩十九石,种子以每亩四升算去两石,还剩下十七石。
再算余丁田。
二十五亩余丁田也不会是上田。
上田不可能留着等余丁去开垦,中田都没有,余丁田几乎全是下田,亩产三四斗算好的,咱们就还是按照五斗算,产十二石半,扣一石种子,交两石五斗,剩下九石。
总计二十六石。
一丁吃最少七石半,两丁去十五石,一个小孩至少三石半,十八石半,剩下还有不到八石归两个成年女人。
实际上已经有吃不饱的了。
女人比男丁吃的少不了多少。
这还不算穿衣,生病,天灾之类的。
但若真是如此,也不是不能撑住,毕竟我说的是勉强吃饱,但实际上哪有真正吃饱的,况且平日瓜菜之类都是要吃的,谁家还不挖野菜凑合。
但作为军户是要服役的,就算没有敌人进攻,军官也是有权调动,哪怕他调动了不是打仗,哪怕他是调动这些军户给自己家田地挖水渠,给他家修房子,甚至农忙时候给他家收庄稼,他家宴客时候去端盘子。
实际上卫所世职军官全都是这么做的。
这还仅仅是军官私役,还有军中的公差,巡哨,割饲马的草料,修缮城池,使者往来的护送,时常一年间十之六七不能耕种,就靠着家里妇孺。
那么耽误收成怎么办?
没人去管。
这还是没有战事时候,若有战事就别提什么收成了。
原本就是正常年景也仅能糊口的日子,再有任何一点意外,就必然会出现吃不饱饭的,更何况是这样天天有意外,月月有耽误耕种的,最后军户们几乎没有哪年不饥寒。而且这还是累积的,今年遭了灾,收不到粮上交,那时候要记着账来年补上的,更何况将领还会巧立名目,今天收这个明天收那个,军户是他们手下的兵,他们不满意是可以行军法的。
最后军户们实在撑不住就只有跑了。
但一家军户跑了,他们的那份粮就得别人平摊,正军的地没人种,那就别人家的余丁顶种,但辽东这样的一份得交谷八石,豆四石,还有二两半草料银。
于是逃跑的越来越多。
对于军官来说跑的越多越好,因为军户跑了,这地就完全是他们的了,改一改军屯变民田,这就是他们自己开垦的荒地,最后卫所的土地没了,全都变成了他们的民田。
卫所制度彻底完了,卫所再也不能御敌了。”
曹文诏说道。
“然后就改募兵了。”
杨信说道。
“卫所兵完了,当然最后改募兵。
但结果还是一样,那些将领还是这些人,他们祸害完了军户,把卫所的所有良田全收到了自己手中,变成了世家将门,最终朝廷无御敌之兵,只能改成募兵抵御敌寇时候,还得用他们这些世家将门。
最终就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曹文诏说道。
“也就是刚才这些。”
杨信说道。
“对,这些都是世家将门。”
曹文诏说道。
“那就对了,我们的原则是,吃了我们的给我们吐出来,拿了我们的给我们还回来,辽西将门用土地兼并,毁掉了卫所,用吞了的军户土地,把自己变成了了一个个大地主,那我们就让他们吐出来。他们用吃空饷,贪墨等手段,毁掉了募兵,用募兵的军饷,军功奖励甚至死了的抚恤,让自己一个个家财万贯,那咱们就让他们还回来。
然后咱们重新在这里换一番天地。
你的人估计何时能到?”
杨信说道。
他当然不会去向山海关的王象乾调兵。
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搀和这种事情,再说他也没必要,有曹文诏的五千精锐哪还需要调别的,这时候曹文诏部正在返回,而且是走边墙外南下,包括陈策的川军也在沿辽河南下,他们已经不需要在开原,而林丹汗的突然寇边,却需要他们转到辽西来。
不仅仅是他们,宰赛和德尔格勒的骑兵也在南下。
炒花那里已经非常危险,林丹汗纠集的数万骑兵号称四十万,虽然堵在边墙外打出的旗号是进攻广宁,但却不断在向炒花和额布德格依施压,要求内喀尔喀各部诺颜都去朝见他,同时各自带兵前来助战。甚至北边的科尔沁部已经和钟嫩等部发生交战,所以上次战斗只有宰赛,暖兔等部万余骑到开原,这种情况下作为盟友的金台吉当然也要出兵帮忙。
实际上林丹汗肯定和野猪皮约好了,他俩一边一个一起动手。
只是他们没想到杨信又横插一杠子,而且野猪皮还在开原撞上了川浙军这个明军里面的异类,最终不得不匆忙撤退,结果把林丹汗给坑了,刚刚通过联合作战加强了同盟的明蒙叶赫联军转头来对付大汗陛下了。
杨信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曹文诏的军队调过来。
“最多再有四天。”
曹文诏说道。
“那就看他们这四天能不能下定决心了。”
杨信说道。
“但要真无法收拾呢?”
曹文诏面色凝重地说道。
这把玩的有点大,弄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放心,有我在,没有收拾不了的,咱们要玩就玩大的,越大越好,话说我早想在这里好好清洗一下了,现在就怕他们没有这胆子玩大。”
杨信说道。
第二五七章 汉奸,汉奸与汉奸
“杨佥事。”
丁文盛略显尴尬地笑着说道。
“丁老弟有话直说,你我一见如故就如兄弟一般,不要如此的不爽利。”
杨信端着茶杯说道。
同时用满意地目光看着前面一个美婢。
后者明显带有几分异域风情,但仅仅是有几分,应该串了不只一代,还是很有几分韵味的,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弄的。
“在下想问那些贼人的供词……”
丁文盛欲言又止。
“此乃机密,你我交情好归交情好,这种公事上还是要分开的,杨某一向大公无私,哪怕就是自己的亲兄弟,犯了法也要公事公办,若丁兄弟与这些逆党没有勾结,完全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不会冤枉你的。若丁兄弟的确与逆党有些瓜葛,那我这个做朋友的,绝对不会看着你一错再错,放心,若你真犯了这千刀万剐的罪行,我会给你争取一个绞刑的。”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丁文盛腿一软,直接趴在茶几上。
杨信端着茶杯,用很凌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丁文盛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几张会票,然后就那么颤巍巍地伸过去,同时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一万两?”
杨信惊叫道。
“给兄弟们吃酒的。”
丁文盛嘴唇哆嗦着说道。
“你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在镇江打赏士兵都能出这个数。”
杨信鄙视地说道。
“杨佥事,广宁是僻处穷塞之地,比不得关内富庶,小人也只是有点薄产免于饥寒而已,一万两已经是倾家荡产了。”
丁文盛哭着说道。
“那你就不用倾家荡产了,把他扔出去,一万两银子,这是拿老子当要饭的打发呢,以后没有十万两不要在我面前拿出来,这广宁世家跟蒙古人做了几百年生意,哪个不是富可敌国?老子在扬州还捞了两百万呢,老子抄一个李三才家还几百万呢,石佛口王家几十年都能攒上百万,你们这些几百年的世家就好意思拿一万两出来?
没有两百万别想把这事摆平了。”
杨信怒斥道。
紧接着士兵进来,把丁文盛拖出去。
当然,拖到外面意思一下就行,毕竟这是人家的家。
可怜丁文盛被扔在自己家的这间房门外,一脸屈辱地走出门,刚出了旁边的月门,郎载熙就第一个迎上前,其他那几家的主事人也迅速把他围起来……
“怎么样,他收了?”
郎载熙急切地说道。
“他要两百万。”
丁文盛忧伤地说道。
“这个奸臣,他倒真敢开口,两百万,他怎么不去抢啊!”
郎载熙怒道。
其他几个同样一片骂声。
“走,咱们去找王参议,这是要把咱们逼上绝路啊,我就不信没有人能对付这个奸臣了。”
郎载熙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们一帮怒气勃发地走了。
“两百万就受不了,这还有什么脸称世家。”
里面杨信鄙视地说道。
实际上两百万这些世家绝对能掏出,广宁马市从永乐初年设立,至今仍旧是辽东最大的贸易市场,当然,并不是在辽阳城,而是在北边的马市堡,那里承接整个辽西乃至于远达贝加尔湖的广袤区域的贸易。这里所有世家全都是重要的出口商,他们通过每月开放两次,持续十天的互市,与蒙古,女真等部贸易,后者用马匹,兽皮等各种特产,在这里交换所有能交换的。
就是连锅都得在这里买。
没有这里的贸易,整个草原都会陷入焚无釜,衣无帛的尴尬境地。
这里的互市每天平均交易额都能高达数千两……
开原马市有明确记录是日均交易额四千两,而这里的规模比开原大得多。
这样两百多年了。
说这些家伙没钱那是假的。
当然,有钱也不会掏,换杨信也不会掏的。
所以,接下来就看他们的胆子是不是够大了,要是他们的胆子够大,那么杨佥事的心情会很愉快的。
“哈,哈,哈!”
杨佥事像个奸臣一样大笑三声。
然后他去找那个美婢了。
而这时候他丢了的介休商人范永斗,正在四名全副武装的保镖护卫下,狂奔着冲进大清堡,在守门士兵愕然的目光中,径直冲向城堡正中的官衙,还没等走到就看见孙得功从里面冲出来……
“范老弟,到底出了何事?”
全副武装的孙得功一脸焦急地喊道。
“杨信进城抓了你全家,纵火烧了你家,把所有金银财宝全部抢走了,而且把你弟弟正在严刑拷打,要他招供是你暗杀熊廷弼,我也被他抓了,幸好曹文诏审问的我,他听我是山西口音而且有路引就没在意,之后被我的保镖从火里救了出来。
孙游击,你快逃吧。
那杨信不出意外明日就能过来抓你。
落在锦衣卫手中就算你能扛住,那杨信也一样会伪造口供。
他这次不会善罢甘休,不但是你,就是广宁各家都跑不了,昨晚王参议鼓动各家出家丁想给他个教训,结果被他杀了一百多号,而且抓了上百活口,这个奸贼惯会玩株连。他在扬州就是借口闻香教刺杀他,一气把扬州所有数得上的盐商全抓起来上夹棍,最后勒索出据说近三百万,如今得着这个机会,不把广宁各家榨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范永斗说道。
“这个奸臣,兄弟们,我孙得功待你们如何?”
孙得功对着周围士兵悲愤地喊道。
“将军放心,咱们为皇上为大明浴血奋战,岂能任由奸臣欺凌,我等这就去求姜总兵,让姜总兵上奏皇上为将军伸冤。”
一名军官义正言辞地说道。
“对!”
“将军是无辜的,咱们找李公公,请李公公奏明皇上。”
……
周围一片义愤填膺的吼声。
“好兄弟!”
孙得功一抱拳说道。
说完他带着范永斗紧接着返回,刚进后宅的客厅,他就瞬间换上了一副面孔……
“这些狗东西,枉我平日把他们当兄弟。”
他恨恨地说道。
这他玛一听就明白,还找姜弼上奏,姜弼奏个屁,连都御史,总督,巡抚这些大员上奏都屁用没有,就算姜弼真上奏又能如何?更何况姜弼闲得蛋疼了也不会管这破事,他只是配属给姜弼的,姜弼是凉州总兵,跟他辽西将门八竿子打不着,又怎么会为他得罪杨信。至于李公公是管马市的太监,平日倒是嚣张跋扈得很,可在杨信面前他得跪着,谁不知道杨信的大爷是内官的老大啊。
这些手下就是敷衍一下,随随便便说几句而已。
“都是一帮墙头草而已!”
他客厅坐着的黄澍说道。
好吧,真是黄澍。
“还不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我能落得如此地步?”
孙得功说道。
说完他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孙将军,扬州各家的银子您可是收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银货两讫,扬州盐商给您二十万两,您干掉熊廷弼,输掉这一仗,您收了银子,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范永斗说道。
“可你们说你们能保住我的。”
孙得功咬着牙说道。
“是王参议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再说您也没做到我们要的,您的确是干掉了熊廷弼,可野猪皮还是输了啊,若此刻野猪皮已经攻下沈阳,然后大军兵临辽阳,那时候杨信当然顾不上管您了,可您没做到啊。野猪皮别说兵临辽阳,他就是沈阳城都没看到,当初您可是拍着胸脯保证,除了曹文诏那五千骑兵和那五千白杆兵,这辽东无建奴一合之敌,只要您带头一撤各军立刻崩溃。
可崩溃了吗?
倒是代善那边溃了。
我们说保住您,首先您得让杨信顾不上这边才行,可没等杨信过来,野猪皮倒是先仓皇而逃了,你这样让我们还能怎么办?”
黄澍说道。
“我哪知道浙军那帮步兵那么能打。”
孙得功怒道。
“二位,咱们不要吵了,如今之计孙将军还是赶紧逃吧,去西虏那边先躲些日子再说,我陪您一起过去,虎墩兔憨会给面子的。”
范永斗说道。
“我孙家就让你们给毁了!”
孙得功欲哭无泪地说道。
“未必,将军为何不索性来一个死中求活?”
黄澍说道。
孙得功立刻盯住了他。
“既然二位与虎墩兔憨相识,那为何不索性放他入关,只要他的四十万大军入辽西,那杨信必然出来应战,若虎墩兔憨的大军能弄死杨信,那这天下立刻就是朗朗乾坤。若虎墩兔憨杀不死他,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将军还是继续去西虏那边躲着,西虏不容大不了投奔建奴,左右不会少了你的活路,你跟那野猪皮也都是旧识,不说比得上李永芳,至少也能给你个官职。”
黄澍说道。
话说他已经有几分忽悠左良玉清君侧时候的风范了。
“玛的,就这么干,我孙家完了,别人也别想好过,不得不说你们读书人的心肠就是歹毒。”
孙得功咬着牙说道。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黄澍傲然说道。
然后他和范永斗诡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第二五八章 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
大清堡实际上就是清河门,边墙外面就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骑兵游弋,当天晚上范永斗就悄然出了边墙,第二天中午蒙古骑兵的洪流就汹涌而至,早就准备好的孙得功直接下令弃城而逃……
至于黄澍当天就跑了。
然后整个边墙防御瞬间全线崩溃。
察哈尔部骑兵的洪流,簇拥着他们的大汗,仅仅一个时辰后就包围了义州。
驻守在义州的姜弼还没搞清这场混乱的本质,对刚刚逃到义州的孙得功缺乏警惕,他还在布置防守时候后者就带着亲信家丁打开了城门,然后姜弼感觉自己作为一个榆林人对辽西仁至义尽,直接带着他的本部凉州兵弃城而逃。
好在祖大寿还撑了一下。
他实际上去年才参军,但作为将门世家子,一参军直接就是游击。
姜弼弃城而逃后,他带着祖家的家丁收拢一下城内残兵,然后英勇地抵抗一下,但最终还是在涌入的察哈尔骑兵面前败退,而且头脑足够清醒的他,也没有在南边几个小城堡停留,直接追着先跑了的姜总兵逃往锦州。
不过林丹汗在义州并没有收获多少。
实际上他在万历四十三年就扫荡过这座城市,要不然义州大户人家在他到来后都果断跑到广宁呢。
于是第二天他继续南下。
而这时候孙得功已经正式加入了他的队伍。
数万骑兵的洪流沿着大凌河席卷向前,当天下午就逼近了锦州,逃到锦州的姜弼和祖大寿,一边向各地求援,一边焦头烂额的组织防御……
“看看,看看,我就说这狗东西不是好东西。”
杨信愤愤地说道。
他面前桌子上是祖大寿送来的急报,至于内容当然是昨天孙得功打开义州城门导致义州陷落。
“杨佥事,锦州危急,还得杨佥事出马才行。”
王化贞说道。
“我又不是辽西镇守之军,就是来查案而已,更何况那虎墩兔憨号称四十万大军,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还是等各路大军云集之后再说,四十万啊,拿马蹄子踩也把我踩死了。”
杨信说道。
“虚张声势而已。”
石廷柱陪着笑脸说道。
“那西虏惯于虚张声势,虎墩兔憨手下也就三四万骑,他若真有四十万骑那这关外别人都不用活了。”
他紧接着说道。
“那三四万骑还用得着我?
不过是给兄弟们送人头的,辽西将士立功受赏的机会就在他了!
杨某自认既不缺银子也不缺官,就不去分兄弟们的功劳了,更何况这广宁城内逆党潜伏,这才是杨某职责所在,抵御西虏,拿西虏人头换银子这种好事还是让给石将军和众兄弟了。不瞒二位说,这逆党我已经快要查明,就等大军一到把他们一锅端,你们杀敌立功,杨某在城内杀这些逆党立功,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
哈哈……”
杨信抽风一样狂笑着说道。
王化贞阴沉脸和石廷柱交换着目光。
很显然这个恶贼是不会上当,如果他出去就好办了,战场上由蒙古人负责把他弄死,实际上王化贞和林丹汗交情很好,这次林丹汗入寇,本来也是在他们计划中的,边镇上这些官员将领为了某种目的,出去招这些家伙寇边可以说是日常操作。
只不过计划中并不是真正攻破关墙。
林丹汗的目的是炒花,这位大汗的目的是炒花的真正臣服。
他本身也没有攻入边墙的计划。
而王化贞或者说他背后的东林党,目的是辽东局势糜烂,将杨信拖在关外并且想办法在战场上解决,原本计划是野猪皮干这个,可没想到野猪皮居然在开原吃了不小的亏,再加上杨信背后捅一刀,不得不匆忙撤退。那么这个重任就只能交给林丹汗了,反正只要杨信上战场,那其他就好说了,他再能打也不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林丹汗只要银子,给他足够银子他就会把这事办了。
而他肯定不会要两百万。
可杨信不出去啊!
两人无可奈何地起身告辞。
“王公,这怎么办?”
石廷柱说道。
“去,召集各家,他们得掏一笔银子了!杨信不是不上战场吗?我看西虏兵临城下了他还上不上,这个祸害一日不除,以后咱们谁都没好日子过,看看这几年他都干了什么!”
王化贞冷笑着说道。
石廷柱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是广宁的,但他作为辽阳世家这些年走私受影响,也损失很大啊。
当然,他们怎么干就不关杨信的事了。
这家伙正在忙着对孙家和那些被俘的大刑伺候,搞得丁家恍如魔窟,这些人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实际上孙得功的弟弟昨天就把所有他知道的招供,只不过他知道的有限。他只知道范永斗是来送银子的,而且是整整二十万,除了范永斗外还有一个南方口音的,他们用二十万托他哥哥办事,什么事就不知道了,他其实是个一门心思读书考进士的书生。
对于他哥哥的很多事情并不参与。
不过他还交待了一点,就是范永斗的背后是盐商。
而另一个很有学问,还指点了一下他的八股文,至于名字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姓黄,目前跟着他哥哥当监督。
孙家其他人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杨信已经可以确定是孙得功暗杀的熊廷弼。
背后肯定是东林党和扬州盐商,后者被夹出那么多银子,不可能不报复,因此和东林党合作很正常。
至于那些被俘的则交待,他们其实都是各家养的打手。
当然,不是公开豢养的家丁,准确说这些人真是土匪,有不少还是刚从医巫闾山下来的,这些家族都有干脏活的需要,谁家都少不了养这种人,广宁周围山区,草原,辽河下游的水网,本来都是各种土匪的乐园。逃亡军户,潜入边墙谋生的牧民,有钱人家的逃奴,日常为匪,需要时候给这些世家杀人放火,这种传统到处都一样,甚至历朝历代也都一样。
不过单凭这些人的供词,仍旧不足以抄家。
证据不够充足。
之前可是跟内阁刚谈判完成。
所以杨信需要他们给自己一个确凿无疑的谋反证据。
广宁的世家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杨信在南方是怎么用这种手段荼毒士绅的,他们只知道这个奸臣正在罗织罪名,然后等他要的军队到达再把自己一锅端。除非给他两百万,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两百万足够让这些世家铤而走险,反正这里是辽西,他们引寇,玩寇都是日常操作。
而王化贞应该知道杨信很难再像在南方一样。
内阁和杨信的谈判结果他应该知道,可王化贞的任务是把杨信弄死,而且实际上也必须弄死,否者一旦杨信抓住孙得功,范永斗,那他的死期就到了。
他可是主谋。
黄澍,范永斗分别代表东林党和盐商,而他做中间人,孙得功接这个活是因为他的保证。
此刻他必须利用广宁这些世家当炮灰。
就在杨信搂着小美婢,在孙家的花园里享受生活时候,一个使者悄然离开广宁然后狂奔一百五十里,出现在了林丹汗的大营,紧接着第二天后者的大军突然撤离锦州,然后浩浩荡荡渡过大凌河直扑广宁,沿途城堡吓得全部闭门,不过林丹汗也没管他们,狂奔一天后,当天下午四万蒙古骑兵包围广宁……
“杨佥事,求杨佥事以广宁父老为重,这城里如今就不到三千兵马,无论如何是挡不住西虏的。”
石廷柱恳请道。
“广宁四卫正兵两万,余丁加起来恐怕四万青壮可得,城内人口繁茂真要召集恐怕不下十万青壮,怎么非得杨某出战?城外西虏也不过三四万骑,更何况锦州的姜总兵必然已北上,开原各军也在南下,最多守个一两天,各路大军就云集广宁,这么多青壮怎么还撑不了一两天?”
杨信说道。
“杨佥事,若广宁城破,杨佥事如何面对陛下!”
王化贞说道。
“王参议才是第一个需要考虑这种问题的吧?”
杨信说道。
“杨佥事,这是广宁父老的一点心意,退敌之后加倍奉上。”
郎载熙把一万两会票奉上。
“你也侮辱我的人格?”
杨佥事怒斥道。
“杨佥事,我们要见杨佥事……”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阵混乱的喊声,紧接着突然涌来一群老头子。
这些全都是七八十的,而且不全是有钱的,也有不少破衣烂衫,毕竟这个时代这样的老人并不多,甚至里面还有几个老太太,一个个白发苍苍颤巍巍哭着就那么涌进来。曹文诏的那些士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毕竟这一个个风烛残年的模样,说不定他们碰一下就倒下起不来了,然后就那么手足无措地眼看着他们汹涌而入,一个个拄着拐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哭着直奔杨佥事。
杨信赶紧站起身迎上前。
“杨佥事救救这满城百姓啊!”
一个不下八十的老头子一下子抱住了他,一边号哭着一边往他身上抹鼻涕……
第二五九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瓮城内。
“诸位父老,但教杨某一息尚存,就不会让西虏踏入这广宁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信慷慨高歌。
他终究还是被那些耆老请……
或者也可以说是恶心出来了,毕竟一帮老不死往他身上抹鼻涕,这还是很他考验他的承受力,于是杨佥事终于在耆老们的恳求下,为保卫广宁拿起了他的青龙偃月刀。
而且就他自己。
杨佥事要单刀于万军中取那虎墩兔憨的首级。
“杨佥事此去如探囊取物般,谈何一去不复返,在下及广宁父老已然备好美酒以待,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杨佥事温酒斩敌酋,壮哉!”
王化贞说道。
“对,杨佥事,我等就在城楼上为杨佥事助威!”
石廷柱说道。
然后一帮官绅们齐声喝彩。
“那,那我就去了?”
杨信颇为犹豫地说道。
前面丁文盛等人迫不及待地亲自为他打开城门。
“呃,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杨信看着护城河另一边仿佛无边无际的蒙古骑兵,立刻换上一副骇然的表情说道。
“杨佥事,虎墩兔憨就在那边,你就快去吧!”
王化贞说道。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推了杨信一把。
“杨佥事,广宁十几万妇孺的性命,就交给杨佥事了!”
那些老家伙赶紧上前,连同那些官绅们齐心协力,推着杨信向外,拎着青龙偃月刀的杨佥事,看着外面的千军万马,一边犹豫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很快就这样被推着走出了城门。后面众人瞬间消失,就连那些拄着拐杖的老家伙们都跑的跟兔子一样,其中一个因为跑得太急甚至是直接摔进去的,而且一进门就以最快速度关上了城门。
“这帮不要脸的。”
杨信无语地说道。
然后他扛着大刀站在城门洞内,看着对面的敌军。
这可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
因为广宁城外这片地方都是平原,骑兵不会像山区一样不得不分散,在他一河之隔的前方旷野上,至少两万蒙古骑兵在列阵,一个个诺颜各自率领自己的部下,完全覆盖了原本大地的绿色。而在他的正前方,一个代表着蒙古大汗的九白纛树立在专门的马车上,白纛前方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战马上静静地看着他。
林丹汗。
或者用大明的官方称呼虎墩兔憨。
这个和崇祯堪称难兄难弟的悲剧人物,此刻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正雄心勃勃试图一统各部,尽管他的梦想早就不具备实现的可能,一盘散沙的蒙古各部早就已经没有了统一的可能。别说是整个蒙古各部,他就是连漠南蒙古这一小块都没能一统,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察哈尔部,实际上都分了一堆鄂托克,每个鄂托克都自行其是。
察哈尔部虽然习惯称八部,但实际上不止八个鄂托克。
这个数字只是一个习惯称呼,因为这些鄂托克都是各自诺颜统治,而作为游牧民族很难说有固定范围,所以经常有诺颜带着自己的鄂托克去别的地方,也有别的鄂托克跑到大汗这边。
而林丹汗呢?
他就是在察罕浩特竖着他的九白纛,抱着他的那颗玉玺,默默看着这些混蛋们的来来去去。
后者有时候给他上贡。
但有时候也不上贡。
有时候看他顺眼了,就会到他那里听他指挥。
有时候看他不顺眼了,人家就赶着牛羊骑着马离他远一点。
这是他自己直属的察哈尔部。
至于剩下的十二土默特,内喀尔喀五部,外喀尔喀,科尔沁等等,除了尊他一声大汗之外对他没有任何义务,他管不着人家,人家也不伺候他,就像春秋时候楚国这样的诸侯对待周天子。
一统蒙古?
周天子敢一统诸侯会怎样?
“林丹巴图尔!”
杨信用蒙语吼道。
对面列阵的千军万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
他扛着大刀走出城门洞,但却没敢再继续向前走,这时候城墙上指不定有多少枪炮准备好了瞄准他的后背,城门洞口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城墙上有人偷袭也找不到可以攻击的角度。
“林丹巴图尔,咱们像个男人一样,一对一单挑如何?”
杨信吼道。
林丹巴图尔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在他两旁千军万马的阵型缓缓向前,很快他就消失在了这些骑兵后面,而列阵的骑兵控制着自己的战马,保持着一致的速度,仿佛一片移动的陆地般在绿色中向前推移,很快到达了护城河边。城墙上没有攻击,尽管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所有火器射程,但那些守军在王化贞等人呵斥下,就那么默默看着这些蒙古骑兵拿出弓箭瞄准射出。
下一刻一片阴影从天而降。
恍如站在夏季骤降的冰雹中一样,几乎眨眼间杨信就被利箭淹没。
“我擦!”
他下意识惊叫一声。
然后对面射击完的骑兵迅速向两旁分开。
“大汗身份何等尊贵,你有何资格与大汗单挑?”
一个首领模样的上前喝道。
但下一刻杨信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骤然飞出。
这家伙反应也是极快,来不及掉头的他直接扑向马下,几乎同时伴随一声恐怖的呼啸,一百二十斤重大刀砸在他的马头,那马头瞬间化作迸射的血肉,然后无头战马带着喷涌的鲜血倒在他脚下。
这人骇然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周围突然响起了手下的惊叫。
他愕然抬起头,就看见天空中一片红色落下,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杨信就站在了他身旁,他急忙拔刀同时跳起,但刚跳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按在了脑袋上,然后仿佛被大象蹄子踏落般狠狠撞在地面,整个脑袋一下子消失在了其实还有些硬度的泥土中。
“呸,不敢就说不敢呗,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杨信啐了口唾沫鄙视地说。
那人留在外面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紧接着没了反应。
“林丹巴图尔,有没有胆量像个男人一样,出来与我单挑!”
杨信吼道。
紧接着就在周围骑兵的呐喊冲锋中,他右手抓住了插在马尸上的刀柄,然后纵身跃起,拖着青龙偃月刀到了四米高处,看着下面汇聚的骑兵,大吼一声抡起刀一起砸落,在一片血肉飞溅中落地,同时开始他那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这,这个妖孽!”
城墙上的王化贞嘴唇哆嗦着说道。
就在同时他将目光转向远处,然后冲着林丹汗做了个手势。
后者身边一个大臣同样做了个手势,如果是马市的牙子立刻就会认出,这是他们揣在袖子里用来谈价钱的。
很快王化贞放下了手。
然后他一脸阴郁地看着已经到了五十多丈外的杨信。
后者被无数骑兵团团包围,但这些悍勇的骑兵完全就像自杀,就像飞蛾扑火般在他的杀戮中不断变成死尸堆积着,甚至一些骑兵已经在逡巡不前,不过刚刚谈妥价钱的林丹汗依然在催促他们。此刻别说是王化贞了,城墙上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看着这一幕,战场上的死尸堆积太多,杨信甚至已经站在尸山上,恍如一尊冉冉升起的神灵。
“王公,他再能打终究是个人,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样。”
石廷柱脸色苍白地说。
“对,看他能撑多久!”
王化贞很肯定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正激战中的杨信突然把青龙偃月刀向前一扔,紧接着跳上旁边一匹无主的战马,顺手摘下一柄小蒜头锤朝最近的骑兵砸落。
石廷柱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脸狂喜的表情。
“他力气不够了!”
他几乎是欢呼着喊道。
“对,他力气不够了,我就说嘛,谁能一直不停使那么重的刀!”
王参议恍然般欣喜地说道。
“这奸贼败了!”
郎载熙欢呼道。
的确,外面的杨信正在往回跑。
“王参议,看在皇上的份上,快拉兄弟一把,快把城门打开!”
杨信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着。
这时候他已经凭借速度和灵活冲出包围,不过后面骑兵的洪流依旧在汹涌着追杀,那些骑兵不断向他射箭,朝他扔梭镖,还有拿蒜头锤丢他的,他就像被追杀的杰克船长般在前面仓皇而逃,边跑边这样不断朝城墙上喊着,转眼间就已经快到了护城河。
“敢开城门者杀无赦!”
王化贞恶狠狠地命令道。
“王参议,快开门啊!”
杨信喊道。
“杨佥事,你就不要跟王某开玩笑了,杨佥事神勇无敌,何惧这些区区西虏?你赶紧回头继续杀敌,王某还给你准备好了庆功酒呢!”
王化贞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这些天的阴郁一扫而空,此刻看着这一幕心情无比舒畅,仿佛已经看到了杨信死城下的场景。
他会上奏皇上为杨佥事请功的。
“姓王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信悲愤地高喊着。
“大炮,瞄准,别误伤了杨佥事,咱们开炮给杨佥事助威!”
石廷柱笑着说道。
第二六零章 王参议,原来你才是造反的主谋啊
“对,对,开炮,别误伤了杨佥事!”
王化贞同样得意地喊道。
对呀!
这时候可以开炮啊!
误伤什么的很好解释啊!
当然,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指望那些普通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广宁四卫的军户,是肯定不会为他们杀一个锦衣卫的,好在城墙上更多是各家的家丁,紧接着反应过来的郎载熙,就首先推开了身边一名还在战战兢兢的士兵,同时招呼自己的两名家丁上前,直接将一门弗朗机的炮口对准了下面……
“姓郎的,你想干什么?”
杨信边跑边喊道。
后有追兵前有大炮的杨佥事很显然陷入绝境。
“杨佥事,在下给您送银子了!”
郎载熙得意的喊道。
现在他的心情同样无比舒畅,两百万啊,这个恶贼也有今天。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点燃大炮,伴随炮口喷射的火焰,数十颗霰弹飞出,很明显其中一颗命中,杨信的身体被撞得猛然一晃……
“王化贞,你就眼看着他们杀我?”
杨信悲愤地怒吼着。
“杨佥事,这叫恶有恶报!”
王化贞得意地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太开心了,开心到忘记了伪装,他这话说出,周围那些原本就已经看出情况不对的士兵和军官全都面面相觑,很显然这些人也不傻,官员将领引寇也不是什么太夸张的事情,这些从小在边塞长大的官兵,对于这种事情一看就明白。
这哪是西虏入侵啊!
这明明就是王化贞和石廷柱这些人引寇杀杨信的。
几个明白过来的军官悄然后退,那些士兵和召集守城的青壮纷纷后退,把前面完全交给那几家的家丁。
但他们却不敢阻止。
“兄弟们,快给杨佥事送银子了!”
丁文盛快乐地高喊着。
紧接着他也带领家丁将一门小弗朗机瞄准杨信,其他那几家主事的也都各自指挥自己家奴,用各种火器瞄准杨信,一个个快快乐乐的准备轰死这恶贼,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反应速度,还没等他们炮口的火焰喷出,已经到护城河边的杨信,就纵身跃起然后一头扎进了一丈半深的河水,在炮弹和子弹的攒射中消失了。
紧接着蒙古骑兵们也冲到了河边。
然而城墙上却并没有向这些理论上的入侵者射击,双方目标一致地全都盯着护城河寻找着杨信的踪迹。
“那儿!”
石廷柱突然喊道。
“快,继续给我打,打死这奸贼!”
王化贞喊道。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抛开了伪装,丝毫不顾后面那些士兵和青壮复杂的目光。
只要能把杨信弄死,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就算这些士兵和青壮知道是他故意招来的西虏又如何?他们谁敢出来指证他吗?就算他们有人傻到出来指证检举他又如何?谁会搭理他们?只要杨信一死,小皇帝的手臂立刻被斩断,朝政还不是衮衮诸公们说了算,那时候他就是锄奸的头号功臣,是不是他招来的西虏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弄死杨信是最重要的。
这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敢捅出这件事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他自信自己和这些世家对广宁的控制力,他当这个广宁分守道已经多年了,这些军官多数都是他提拔起来,而且这些军官要么出身这些世家,要么和他们早就形成利益上的共同体。
他们不会背叛这些人。
广宁这种地方不是关内,上次万历时候派人清查官田,结果直接被这些世家鼓动兵变赶走,最后万历只能杀了清查官田的,这些世家将门就是土皇帝,这里的军队也罢百姓也罢,没什么人在乎真皇帝,土皇帝才是老大。所以王化贞根本不会怕出事,小皇帝只是恃杨行凶,没有杨信他就没了武力,他没有武力只能学他爷爷,他要是真敢查杨信死因,这边直接就给他回敬一场兵变,然后皇帝陛下立刻就得老实。
所以他根本不怕。
同样这些世家也根本不怕。
所有人都清楚,杀了杨信立刻就是朗朗乾坤。
现在可以说是他们生死存亡的关键,什么伪装之类完全不需要管,都已经开炮了就得硬干到底。
“开火!”
石廷柱亢奋地吼道。
那些各家的家丁迅速瞄准河面上一点移动的泥沙印迹开火。
就在同时林丹汗也在部下簇拥中上前,王化贞立刻满脸堆笑地拱手,林丹汗对着他傲然点头,同时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大汗放心,王某不会失信的。”
王化贞笑着说道。
他当然明白林丹汗在等什么,他不支付佣金人家是不会撤军的。
林丹汗点了点头,对于王化贞他还是信得过,双方交往也不是一年了,实际上广宁这些世家和他多少都有些交情,这些人不会违约的,他们敢违约那这支大军会时不时来溜达一趟的。前些年他就来过一趟,围城半日然后撤军,辽西将门立刻从朝廷弄来大笔银子,至于私下有没有给他好处那只有天知道了。
然后孙得功从他后面走出来。
“给我送一门弗朗机出来,老子要亲手轰死这个狗东西!”
他朝城墙上喊道。
话说他现在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王化贞笑着向旁边示意了一下,丝毫没考虑这个家伙已经是事实上的叛将。
丁文盛立刻指挥家丁,抬着一门百斤弗朗机走下城墙,他们同样也没考虑孙得功是叛将的事实。
“诸位将士,这个杨贼乃是奸臣,在关内祸乱大明,害死了无数忠良,就连状元钱士升都被他害死,而且以妖术迷惑皇上,与阉党狼狈为奸,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这短短两年光他自己就贪污了几百万两。
这次借熊经略阵亡,又跑来广宁制造冤案,不但陷害孙家,把孙将军搞得家破人亡,而且还用酷刑拷打,伪造供词陷害丁,郎,于等家,试图将广宁各大家族一网打尽,逼迫各家给他两百万两贿赂。王某历事三帝对大明忠心耿耿,断不能容此奸臣荼毒广宁,只是此贼有阉党之助,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故此不得不借大汗之手诛之。
诸位将士无须惊慌,大汗之军并非真正进攻广宁,只是受邀来此助我等除此奸贼,事了将即刻撤出边墙。
至于惊扰百姓,王某已募集十万两补偿!
此刻在此处者,每人赏银百两。”
王化贞对那些士兵说。
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的,也就是这座城门的守军,总共不过几百人,林丹汗是四面包围广宁,城内守军和青壮分散各门,这里他们故意只留少量,而其他各门守军根本不可能知道这边的事。
几万两银子一撒就完全可以做到封口了。
说到底银子最管用。
“王公如此就是瞧不起我等了,我等虽是粗人也都知道忠义,王公在广宁多年,广宁军民谁不念王公厚恩,像此等奸臣人人得而诛之,王公为国锄奸我等岂能坐视?王公放心,此刻这城墙上都是自家兄弟,皆深明大义之辈,绝对不会有人出卖王公,有谁敢出卖王公末将第一个不答应,这广宁还不是这种阉党奸臣可以撒野的!”
一名军官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些士兵和青壮们纷纷附和,完全一片赤胆忠心的模样。
王化贞满意地捋着胡子。
这时候那门弗朗机已经送出去,孙得功带着家丁杀气腾腾地接过,直接架在护城河边,然后在河面上寻找杨信踪迹,不过城墙上混乱的射击,让整个河面就像开锅一般,而这段护城河至少一丈半深,别说是火枪子弹,就是弗朗机换独头弹也打不到底下的人。
“停下!”
他朝上面吼道。
石廷柱立刻下令停止射击。
水面的动荡逐渐稳住,然后他们全都紧盯河面搜寻。
但河面一片平静。
“会不会憋死了?”
丁文盛疑惑地说道。
他没有回城,就在孙得功身旁,俩人还是把兄弟呢,而这时候距离杨信入水已经很长时间,平常人这么久不出来早就死了,说不定挨了炮弹或者子弹因为一身铁甲直接就沉底了。
“等着,我就不信这狗东西不出来了。”
孙得功恨恨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后面的蒙古骑兵却一片混乱。
孙得功立刻疑惑地转回头,就看见原本同样在旁边观看的林丹汗,正在一脸凝重地转身奔向他的九白纛。
而那些蒙古骑兵则匆忙重新列阵。
很显然他们的背后出现了敌人,而且规模不小,已经不得不整军迎战。
“快,援军到了!”
他立刻明白过来,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回过头。
骤然间前方河面炸开,紧接着一个身影恍如神龙出水般,带着满身河水撞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就掐着他的脖子撞进后面的蒙古骑兵中。孙得功挣扎着被以极快的速度拖行,他在懵逼中眼看着城墙上炮口的火光闪耀,然后一枚霰弹打在他的腿上。
而两旁蒙古骑兵纷纷坠落。
被掐着脖子的他发出恍如鸭叫般的惨叫。
然后他又眼看着林丹汗出现在自己身旁,同样眼看着那身影抓住林丹汗拖到了马下……
“王参议,原来你才是造反的主谋啊!”
杨信一手林丹汗,一手孙得功,同时掐着脖子举到半空,然后看着城墙上的王化贞笑道。
第二六一章 佛祖慈悲,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
城墙上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快,拿下这些反贼!”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曹文诏的喊声,紧接着原本在西门,听到炮声迅速赶来增援的曹文诏策马冲上了城墙……
“快,拦住他们!”
石廷柱惊慌地喊叫着。
“你们想找死吗?”
外面的杨信举着孙得功和林丹汗,在周围蒙古骑兵慌乱地合围中,看着城墙上那些家丁说道。
后者立刻犹豫起来。
“曹总兵的五千骑兵已到,陈总兵率领的两万川浙军也已到镇武堡,这些人的满门抄斩已经定了,你们愿意给这些反贼陪葬吗?”
杨信说道。
刚才那名军官突然拔出了刀。
“兄弟们,抓住这些反贼!”
他用刚才一样的义正言辞高喊道。
然后他带着士兵和青壮随着曹文诏等人,立刻扑向已经傻了的郎载熙等人,后者惊恐地催促着自己的家丁,但那些家丁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默默看着他们被这些士兵拿下。只有石廷柱和身边的几个家丁拔刀反抗,可惜紧接着他就被曹文诏一刀砍翻,转眼间就被蜂拥而上的士兵捆起,倒是王化贞一直木然地站在那里。
“神宗皇帝,臣为大明尽忠了!”
他突然高喊一声,就在士兵冲向自己时候急忙爬上女墙……
“王参议,你不想保住自己的家族吗?”
杨信说道。
他周围无数蒙古骑兵弯弓搭箭。
但却不是瞄准他。
而是瞄准城墙上的那些家丁。
话说大汗可在他手上,而且被他举在面前,如果城墙上有哪个开炮轰他,那大汗就是第一个死的,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不是偷袭杨信,反正他一身重铠箭也没用,相反还要保护他,确保城墙上不会有人开火。实际上林丹汗手下那些大臣们也乱做一团,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后面曹文诏部骑兵已经到达并列阵,这原本五千现在四千五的骑兵是熊廷弼两年心血打造,战斗力就是和同样数量八旗满洲精锐单挑都毫无压力。
绝大多数蒙古骑兵都在匆忙列阵准备抵挡他们的冲击。
就在这样千军万马一片混乱的背景上,杨信笑看着站在女墙上的王化贞。
而且还示意曹文诏停下。
王参议脸色不断变化着,站在女墙上纠结挣扎着。
“王参议,你我都知道谁才是主谋,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杆枪,当然,你的确免不了一死,可你想过自己的家人吗?你的确可以用一死保住后面的人,可我还是会去把你家抄家灭门,你是谋反,证据确凿,谁也保不了你,不要以为那些人可以保住你的家人
就算三堂会审你不会抄家也没用。
知道钱士升为什么死吗?
因为我告诉他,如果他不认罪的话,在押解他全家进京审问途中,会有土匪把他全家都劫杀。
你是山东诸城人。
你们那里土匪好像也不太稀罕吧?”
杨信笑着说道。
他不信一个为求生背叛东林党投入九千岁手下的人会跳下来。
那些为东林党洗白的总会以王化贞是阉党为借口,然而王化贞在下狱前可是正牌东林党,叶向高的弟子,他跟熊廷弼捣乱背后也是东林党支持,只不过广宁之败被抓以后,他为了保命才转投九千岁而已。
这样的人会用自杀来保幕后的那些吗?
王化贞站在女墙上纠结着……
他终究还是没跳。
但问题是也没人上前把他拽回去给个台阶下啊!
王化贞悲愤地看着杨信,杨信笑看着他,然后始终也没人靠近他,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自己无可奈何地从女墙上爬下去了。
“这才是聪明人,对王参议要以礼相待!”
杨信笑着说道。
这可是条大鱼,后面能咬出一堆呢!
不过还得看情况,这个大案要办下去,估计得牵扯出半个朝廷,这规模实在有点太大,所以最终还得小皇帝拍板,但总之有王化贞在手,这明年的军费基本上就有着落,甚至可以鼓动天启适当减一下辽饷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不完全取消,只是减少一部分也行。
城墙上的混乱迅速结束。
王化贞为首的勾结西虏谋反集团就这样落网。
然后……
“林丹巴图尔,你可以命令你的人让开道路吗?”
杨信问手中举着的林丹汗。
说话间他把另一只手中的孙得功扔出去,城内出来的士兵立刻把这家伙捆起连同丁文盛一起押回城。
“立刻放了大汗!”
指挥士兵包围他的那个首领喝道。
林丹汗依然在杨信手中挣扎,虽然后者的手没掐紧,但他也肯定不可能挣脱。
“阁下是?”
杨信问道。
“这位是乌齐叶特部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
旁边一个人傲然介绍。
“洪台吉阁下,你可以帮林丹巴图尔下这个命令吗?”
杨信说道。
洪台吉就是大台吉。
也有翻译成珲台吉,黄台吉。
林丹汗手下没有正式的朝廷,只是各部诺颜过去给他当差办事,他安排哪个诺颜主管一个方面的部落事务,这些人通常都是黄金家族的,本身自己也是拥有自己鄂托克的诺颜,只不过因为出身黄金家族所以尊称台吉,而像这些被大汗任命主管一方事务的则区别于其他台吉,被尊称为洪台吉。
锡尔呼纳克杜棱是乌齐叶特部首领,为林丹汗主管左翼三万户事务,实际上类似于丞相。
因为左翼三万户包括大汗直属的察哈尔万户。
另外两个万户是喀尔喀万户和兀良哈万户,前者就是炒花的内喀尔喀五部和北边的外喀尔喀,后者就是依附明朝的兀良哈三卫,他们肯定不用林丹汗管理,所以这个大台吉的权力只是给林丹汗调解察哈尔部内部事务。
他就算林丹汗的丞相。
锡尔呼纳克杜棱倒是爽快的很,立刻派人传令后退,同时曹文耀从城内冲出直奔远处结阵的骑兵。
“放开大汗,我们承诺会立刻撤军!”
锡尔呼纳克杜棱说道。
“放人是肯定不行的。”
杨信笑着说道。
“你还想怎样?”
锡尔呼纳克杜棱怒道。
不过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家伙的力量有目共睹,估计一把掐死大汗是没有任何难度的,而他们手中最主要偷袭武器就弓箭,但弓箭对这个家伙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实际上这时候他们也心惊胆战,这个家伙刚才表现出的战斗力实在太夸张,完全已经是非人类级别,很显然某个佛爷说的大明皇帝有佛祖保佑,这个家伙是罗汉降生是对的。
呃,他其实和大汗信仰不同,反而和炒花那些信同一家。
原本历史上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最终带着乌齐叶特部和乌鲁特部投奔建奴。
“你们放心,我对大汗没什么兴趣,接下来我也不是以一个大明官员的身份来和诸位谈话,我是以卓里克洪图巴图鲁的朋友身份,林丹巴图尔的目的是什么想来不用我多说了。你们的目的是卓里克洪图巴图鲁,但大草原上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林丹巴图尔被某些奸人蛊惑,试图恃强凌弱,以武力毁掉草原各部的和平,这是完全错误的。
故此我希望你们能和卓里克洪图巴图鲁休战。
然后双方坐下来,就在这广宁,由我代表大明皇帝主持,你们谈判解决以后的牧区划分。
然后和平共处。
佛祖慈悲,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
草原那么大,为什么不和和气气地划分牧区,然后修几座寺庙,大家都在佛祖保佑下牧马放羊,从此过上太平日子呢?”
杨信一脸真诚地说。
话说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锡尔呼纳克杜棱同样有些感动地看着他,洪台吉是知道杨信在北边给炒花等部修建寺庙的,而且这座寺庙如果不是野猪皮突然开战,恐怕这时候就已经建成了。这个大明官员明显和其他不一样,是真正把草原各部当朋友的,不但给他们修庙,而且卖给他们想要的所有货物,甚至还在为内喀尔喀各部划分牧区。
据说原准备寺庙建成后,在那里再进行会盟,从此内喀尔喀五部的几十个诺颜明确划分牧区,然后各部不得再为牧区而争斗。
这是真心为他们好啊!
但是……
“此事得由大汗决定!”
他说道。
“好吧,我可以放了他!”
杨信很干脆地说。
锡尔呼纳克杜棱警惕地看着他。
“但是首先,你们必须上表向大明皇帝称臣。”
杨信说道。
林丹汗奋力挣扎,但杨信的手逐渐收紧,林丹汗立刻老实了。
“阁下若不放开大汗,大汗如何做此决定?”
锡尔呼纳克杜棱说道。
“这个容易,我把他带入城内,你们进城劝说他同意,如果你们不能劝说他同意向我们皇帝称臣,那我就只能带他去京城,当面向我们的皇帝称臣了。”
杨信说道。
“阁下若不放开大汗,难道还想活着离开?”
锡尔呼纳克杜棱冷笑道。
“呃,你们觉得你们有能力阻拦我吗?”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手中再次收紧,林丹汗很快就开始翻白眼……
(今天两章)
第二六二章 玉玺
“停!”
锡尔呼纳克杜棱惊恐地喊道。
杨信笑眯眯地松了松手,林丹汗贪婪地深吸一口久违的空气。
“我们可以放你进城,但是否称臣由大汗决定。”
锡尔呼纳克说道。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放了你们抓的军民,归还抢掠的财物,并且向大明皇帝进贡五千匹马和五千头牛谢罪,最少一半公牛一半母牛。”
杨信说道。
当然,这主要是他自己要的。
他对马倒没什么兴趣,但牛是他最需要的。
毕竟接下来他还得给凤阳的手下配耕牛,有这样五千头牛就足够了,实际上他这两年贸易最喜欢的也是牛,天津那边的荡寇军之所以迅速转入正常生产生活甚至还都快把减河完工,很大程度上借助源源不断送去的蒙古牛,虽然这种牛不适合水田,但在旱田使用却非常好用。
实际上也能耕水田。
那并不是水牛的专利。
只不过黄牛的蹄子相对小一些,在泥泞中没有蹄子宽大的水牛方便,而且没有后者那么防水,不适合长久在水里浸泡,容易烂蹄而已。
但用是可以用的。
效率差一些,损耗相对大一些而已。
“可以!”
锡尔呼纳克杜棱毫不犹豫地说。
这就是赎金了,按照规矩这是必不可少的。
五千匹马,五千头牛,这个数字不算太多,相对于林丹汗的大汗身份,这个数字甚至有些便宜了。
“第三,献上你们手中的那颗玉玺。”
杨信说道。
林丹汗手中的确有一颗玉玺。
而且还当做命根子一样收藏着,原本历史上在他病死后,这颗玉玺被他老婆献给了黄台吉,后者惊喜万分地吹嘘成传国玉玺,并且搞了盛大仪式迎接,之后得意地正式改国号改元,搞得这东西就跟真的一样。
但是……
这其实是颗明朝玉玺。
而且还是颗只用于一到五品诰命的制诰之宝。
明朝玉玺不只一颗,至于所谓的传国玉玺早就没了,宋朝就没有,胡元也是自己刻的,而且被李文忠打包了,朱元璋自己一气做了十个,大明传国之宝,奉天执中玺,广运,厚载两宝,天子六宝,永乐又增加四个,皇帝亲亲之宝,奉天之宝以及诰命,敕命二宝。
但之后经历土木堡之变,几次宫中火灾,这些玉玺多次出现遗失,有遗失的就肯定补造,不过这些都是宫内的事务,没有外面的历史记录,另外嘉靖也新造了不少,包括他那颗修道用的。
最终到现在大明皇宫御宝二十四颗。
二十四颗玉玺。
每一颗用途各不相同。
至于林丹汗手中的制诰之宝,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有可能是土木堡之变时候被埋起来,但后来被一个放羊的发现,也有可能宫中几次火灾被太监偷出去卖钱的。总之他得到了一颗大明皇帝用来发诰命的制诰之宝,而且是一颗因为丢失已经造了新的的废弃玉玺,皇宫现在就有一颗同样的,然后他就当做宝贝收藏着,甚至他那颗雄心是不是跟这东西有关也很难说。
然后他死了,这东西又被黄台吉弄去。
这就是那颗所谓的传国玉玺,说白了就是颗明朝皇帝遗失的废印。
但这个还是得弄回来的。
因为林丹汗就是用这个向蒙古各部装逼的。
把这颗玉玺弄回来,他身上的光环立刻减弱,原本就不怎么鸟他的各部首领就更不鸟他了,更何况他还是以俘虏身份,交出这颗玉玺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换来的自由,那他就更沦为笑柄,本来就因为信仰问题对他不满的各部,就更把他当笑话看了。
而他的雄心壮志不会因此消失,他还是要一统各部的。
但这样各部就更不会甘心接受他的统治。
最后肯定要抵抗的。
原本历史上他们就抵抗,这样会更坚决抵抗。
不过必须得说明,林丹汗的实力其实并不弱,察哈尔部也是各部中最强的,主要是察哈尔部作为大汗直属终究还是有点凝聚力,但其他各部就更乱了,内喀尔喀五部是因为有炒花这个堪称老祖宗级别的,所以才能勉勉强强成为一个联盟,但其他各部却连联盟都很难称得上。
尤其是十二土默特,这些年最主要就是各部混战。
目前的老大是卜石兔,接受明朝的顺义王册封,但和素囊等几个台吉持续混战,十二土默特根本合不起来。
其他科尔沁,杜尔伯特等部实力都远弱于察哈尔。
所以原本历史上兵强马壮,而且手握大义的林丹汗东征西讨,迅速打得各部至少表面上臣服,但当建奴向西扩张时候,被他欺负怀恨在心的各部大多数迅速倒戈,而科尔沁部更是主动跑去投奔建奴说被他侵略。现在建奴被打回去,在林丹汗的征讨面前,这些不愿意臣服的各部就得寻找新的外援投靠。
大明皇帝就可以仁慈地接纳他们了。
给他们保护,给他们划分牧区,给他们建庙,总之接下来套用咱大清的那套手段就可以了。
哪怕花点银子也无所谓。
毕竟草原这种地方真不好搞,要想真正控制必须移民屯垦,但要是有那能力何必向这一带屯垦?东南亚要多少良田没有?哪怕把台湾开发搞起来都比往这边移民屯垦划算,而且这里屯垦还会遗祸子孙,毕竟屯垦的结果就是沙化,然后沙尘暴时不时横扫北方。但如果不移民屯垦,打赢战争,犁庭,甚至跟蓝玉这些人学都没用,因为根本无法驻扎,光运输物资就能累死,除非修铁路,但那就是很遥远的了。
最终打完撤走人家紧接着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北方草原就这样。
两千年了都没能改变这一点。
相反咱大清的手段是最聪明的。
既然这样为何不效仿?就算需要付出些成本,但这成本比起军事手段来讲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玩好了一样能收回成本。
不过……
杨信手中的林丹汗愤怒挣扎着。
锡尔呼纳克杜棱为难地看着大汗,很显然大汗是不接受这一条。
“我给你们十五天时间考虑,十五天足够你们去察罕浩特凑齐马牛,并且带着玉玺回来,十五天后拿不来我就带他去京城献俘。”
杨信说道。
察罕浩特在现代的阿鲁科尔沁。
十五天时间足够往返。
这时候曹文耀带着骑兵到达,杨信就那么举着林丹汗,微笑着看着锡尔呼纳克杜棱和对面的千军万马,在他身后这支骑兵汹涌而过进入广宁,而也就是此时蒙古骑兵的另一边一片混乱,远处的天空中骑兵狂奔的尘埃出现,很快一名蒙古骑兵惊慌地跑到锡尔呼纳克杜棱身旁。
德尔格勒的叶赫骑兵到了。
他还是林丹汗老丈人,后者三老婆苏泰是他女儿。
当然,这时候谁都知道他不是来帮他女婿的,实际上他是和明军,另外再加上宰赛部蒙古骑兵一起来的,后者同样也不是来帮大汗的。
这支之前在开原刚刚联合作战击败代善的联军,直接从镇远关进入边墙,从广宁以北威胁察哈尔骑兵的后背,至于炒花和额尔德格依两部,这时候应该同样集结起来,在边墙以外等着随时增援。实际上明蒙叶赫联盟正在形成对察哈尔部的合围,明白眼前局势的锡尔呼纳克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眼看着杨信举着大汗站在那里。
后面的明军源源不断进入广宁。
就在最后一名明军踏过护城河的时候,举着林丹汗的杨信微笑着退入城内。
“把这位大汗请到个符合他身份的地方。”
进城的杨信把林丹汗交给曹文耀。
林丹汗用仇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过这时候的大汗挣扎得筋疲力尽,倒也没兴趣展现英勇,紧接着被明军戴上手铐架去丁文盛家。
“王参议也去他该去的地方!”
杨信看了看王化贞说道。
后者同样被明军戴上手铐,然后押往丁文盛家。
杨佥事不准备换地方了,反正丁文盛家也要抄家,正好就作为他在广宁的驻地了。
至于丁文盛等人……
“都去该去的地方吧,石廷柱单独关押!”
杨信挥手说道。
石廷柱不是广宁人,他是辽阳的世家。
据说本身是建奴,苏完瓜尔佳氏,后来内附移居辽阳,所以如何把辽阳几个看不顺眼的世家咬进来,这个重任就交给他了,别人且不说,祝世昌这样的肯定不能放过,还有佟家剩下那些。总之这次要好好清理一下,之前战场上祝世昌这些也跑的很快,所以他们有没有参与计划,这个仍旧不好说,就算是没有参与这个计划,上次杨信去开原时候,突然跑去袭击的建奴也必然是祝世昌搞的鬼。
这笔旧账也该算了。
不过这时候杨信暂时还没兴趣处理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
“抄家,把这几家统统抄了,另外打开他们家的仓库,城里按户算,一户先发一石米,至于参加守城的士兵一人发五两银子,青壮发二两。”
杨佥事喊道。
然后周围一片欢腾。
第二六三章 我觉得你这个数字写错了
“他同意了?”
杨信问从林丹汗房中走出的德尔格勒。
后者摇了摇头。
“还挺倔强的!”
杨信无语地说道。
林丹巴图尔阁下还是对他向大明皇帝称臣纳贡,而且还要交出那颗被他视若命根子的玉玺这件事无法接受。
哪怕他老丈人亲自劝说都没用。
“不答应就带他去京城!”
他老丈人冷笑道。
好吧,他老丈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实际上杨信活捉林丹汗这件事,对于叶赫部来说完全可以说是惊喜,这个家伙的雄心壮志尽人皆知,金台吉和炒花坚定地站在一起,就是明白他女婿一统草原之后,肯定会惦记他的地盘。这就像炒花同样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是因为野猪皮拿下叶赫部,紧接着就会把手伸向草原一样,他们两家都没有扩张的雄心壮志,但问题是两家都要面对别人的扩张。
那么想自保就必须联合起来互为支撑……
而且还得求外援。
这个外援肯定就是大明了。
他们对大明是完全放心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大明不会惦记他们的地盘。
所以杨信活捉林丹汗这种事情,无论对于叶赫部还是内喀尔喀五部,都可以用惊喜来形容,这种凶残打脸会导致林丹汗声望一落千丈,从此在蒙古各部完全沦为笑柄,这样的人哪还有脸继续摆大汗架子。
“必须得让他称臣纳贡,另外大明皇帝陛下最好册封他一个王,就像当初册封俺答汗一样。”
德尔格勒说道。
“然后再封炒花一个王。”
杨信说道。
德尔格勒笑着点了点头。
林丹汗扩张的主要依仗,就是他那个大汗的身份。
可他都向大明称臣纳贡,并且接受大明皇帝册封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逼迫其他各部向他称臣?同样如果炒花也被封王,再加上卜石兔也是顺义王,这样土默特和内喀尔喀都是大明的外藩王,他也是王,他有什么资格管别人?实际上这样还不够,还应该在各部里面继续分,那些诺颜们统统封爵,像洪台吉这样的可以封伯,台吉封子,非黄金家族的诺颜封男。
明朝有子男两级爵位的。
洪武初年就定五等爵位,县子,县男都有,其中前者相当于四品后者相当于五品。
但全都是用来封赠死了的功臣的。
只不过几个月后真正大封功臣时候,朱元璋又把这俩选择性遗忘。
这样天启可以重新捡起来,变成一种专门用于封外藩的爵位,但是实封,所有人都有各自封地,也就是他们的牧区,大明皇帝赐建寺庙一座,他们养着,他们向大明皇帝每年进贡,大明皇帝也每年给他们发工资。
当然,他们得接受大明征发。
以后大明需要他们打仗时候,他们都必须派兵为大明作战。
以后互相之间有矛盾,也可以请大明皇帝做出裁决。
不过这个林丹汗就更不能接受,这摆明了就是分化瓦解他的,要这样他这个大汗算什么?
倒是炒花那里可以,他可以接受封王,以后由奥巴代青继承,其他儿子一堆子爵,巴林部的额布德格依是洪台吉,可以封伯,剩下各自封子封男,只要他们听话就给他们工资。炒花按照正一品给他,额布德格依三品,剩下四十多个诺颜分别四品和五品,大明朝单纯俸禄是个什么情况就不用说了,五品一年无非就是一百来石米。
而且实际上是折银的。
但肯定不会是按照目前辽东的米价折银。
这样就可以用炒花这帮人作为榜样了。
你看人家炒花是王,人家手下就可以全都有工资,有庙,划分了牧区也不用再互相争斗。
那林丹汗手下就很羡慕了。
但林丹汗肯定不允许他们也效仿,最终结果就是这些人纷纷背叛他。
这种事情炒花肯定乐意,他本来就没什么野心,又从没想过把他那些侄子侄孙们统一哈,他是尊重草原传统的,这样他不但没有任何损失,而且每年还白捡几百两银子。其他那些诺颜们同样乐意,他们同样什么都没损失,每年白捡上百两,而且牧区划分好以后有争夺牧场也有人做主,不用非得动刀子,需要负担的义务仅仅是每年进贡些马匹。
另外打仗时候出兵帮忙。
但现在本来就是一个联盟,哪次他们也都出兵了。
不过问题是,
朝廷的衮衮诸公肯定要作梗啊。
而且他们有足够理由,首先这没有先例,大明的确封过蒙古人爵位,比如恭顺侯吴家,但那是内附的,像这样的肯定没有,更何况还要给他们建庙给他们发俸禄,完全就是丧权辱国,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理由充足。
好在杨信手中还有一张王牌……
“你们负责劝说他称臣纳贡。
就明确告诉他,我要他称臣纳贡只是要向皇上献功的,我抓住了他,要么押着他回去献俘,要么他称臣纳贡再释放,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他不称臣纳贡我却放了他,那皇上会砍我头的,所以我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只要称臣纳贡了我就大功告成。
至于他回去以后,会不会再次反叛,那个就不管我的事了。”
杨信说道。
德尔格勒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很清楚,他女婿最终肯定同意。
他女婿现在也就是傲娇一下而已,他女婿又不是傻子,杨信把他押到京城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多当个俘虏囚禁一辈子,甚至有可能砍了,而他的手下肯定会另立新君。而他至今还没儿子,他大儿子额哲原本历史上明年才出生,那么这个大汗肯定便宜他弟弟图,甚至他的老婆们都会被他弟弟接手,这种情况下不同意就是真傻了。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德尔格勒。
而杨信事情多着呢!
“这帮守财奴!”
他返回前面居处就看到曹文耀捧着账簿过来说道。
“抄了多少?”
杨信精神陡然一振说道。
“除了李如柏兄弟的产业,广宁其他参与谋反的孙,丁,郎等十二家,包括王化贞的,到目前为止抄出白银和会票两百二十万两,黄金五万两,其他珠宝之类,估价大概也得五十万两,总计三百二十万两,不算其他的粮食杂货田产和房产,光财产就是这些,另外还有放贷的借据加起来本金也得五十万。”
曹文耀说道。
这个数字其实在杨信看来不算多。
十二家平均才三十万而已,难怪孙得功为二十万可以杀熊廷弼。
“把高利贷借据里面本金不足五十两的全部发还,剩下两百两以下只还本金,两百两以上依照太祖制度。”
杨信说道。
他对这种高利贷借据都这个原则。
低于五十两的肯定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借了续命的,同样背上这种阎王债的基本上也就当牛做马了,这样的人不需要让他们归还,中间的肯定是有一定还债能力,说不定还是有点产业,要不然谁敢借上百两高利贷。
至于两百两以上不看也知道就是单纯的商人做生意,这样的人当然要加利息,只不过按照朱元璋定的标准,最高不超过一本一利,每月最高三分。也就是一个月百分之三,每年最高百分之三十六,到达本金后不得再加,无论多少年就止于一本一利,敢继续加的先笞四十。
如果已经逼债并且多收了,那收到的超出一本一利部分以赃款计,按照数量不同最高杖一百。
这是朱元璋定的。
话说杨佥事可是依法办事的楷模。
有法咱们就得遵守,没有就肯定不能遵守了。
“我觉得你这个数字写错了!”
杨信指着账簿上的黄金五万两说道。
“呃,末将的确写错了!”
曹文耀毫不犹豫地提笔改成了两万。
“还有这个字!”
杨信指着珠宝的那个五十万中的十说道。
“这个是末将手滑多写了!”
曹文耀迅速将十字抹去。
“这个二十也是末将手滑!”
他紧接着把两百二十万的零头也赶紧抹去了。
“你还是回去重新写一份吧,看看要是有其他错误赶紧改了,不要总是我吩咐才检查出错误,做事一定要严谨,我很看好你的。”
杨信说道。
“末将明白,是末将做事粗疏了!”
曹文耀说道。
然后他赶紧回去重新炮制账簿了。
这样就可以了,给天启两百万就足够了。
这也不能说杨佥事贪污,实际上这笔银子他不准备要的。
这是给曹文诏,陈策部下各将,开原各将的,接下来他还得对辽阳几个世家动手,而这些人都不是善茬,甚至引建奴入寇都有可能,这种情况必须拉住这些真正能打的。陈策部两万川浙军,曹文诏加赵率教部还有叶赫部基本上也差不多两万精锐骑兵,有这些人做后盾就不怕辽阳那帮搞事,他们要是敢搞事这边立刻杀过去。
目前辽阳各军绑上块,恐怕都打不过这个军团。
更何况还有广宁的这些军户。
“还有,把他们各家的田产,家奴这些也赶紧查清,就说我要给他们分田地了!”
杨信朝曹文耀喊道。
第二六四章 抄家一时爽,一直抄家一直爽
“黄澍?”
杨信看着王化贞说道。
“是黄澍,他背后究竟有多少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是带着刘一的亲笔信来找的我。
可以确定刘一是知晓全部计划。
而计划就是在战场上杀死熊廷弼,并且制造一场惨败,输得越惨越好,最好还能让建奴乘胜一举攻下沈阳,在此之前黄澍还曾经去过辽阳,虽然他没说去做何事,但可以确定辽阳各军里面有人同样被收买了,从后来的战场情形看应该是祝世昌和鲍承先。
只要沈阳被攻陷,你就必然到辽东挽救危局。
剩下就看建奴有没有能力把你杀死在战场,就算他们仍旧杀不死你,短期内你也必须在辽东收拾这个烂摊子。
关内那边就能缓一口气。
至于黄澍所花的银子,这个全部由扬州的盐商供应,黄家本身就是徽商里面的一份子,范永斗是受西商委托,他本身是张家口商人,家族世代经营西虏和建奴的贸易,不过主要其实是走私。南北晋商都是一个整体,南方以盐业为核心的晋商兼营南北贸易,但北方晋商负责给南方晋商把送到北方的货物,以各种合法或者不合法手段卖给建奴和蒙古。
范家和张家口的几家晋商就是吃这口饭的。
无论花费多少,北方这些晋商的钱庄都能就近提供,到最后扬州盐商再单独与他们结账即可。”
王化贞说道。
老王既然已经决心当叛徒,那就是当彻底了。
基本上他知道的算是和盘托出,这样杨信就理顺了整个事件。
黄澍是主谋。
整个计划应该是出自这个小角色的构思。
同样是黄澍在南方联络了刚刚被夹棍夹过,一个个对他满怀仇恨的盐商,尽管在扬州互相斗争,但徽商和晋商在这件事上立刻联合起来。
由晋商委托他们信任的范永斗和黄澍共同行动。
黄澍和范永斗一个负责联络官方,一个负责提供资金支持,最终在京城获得了刘一的支持,带着他的亲笔信找到王化贞,由王化贞充当中间人收买孙得功负责实施计划。为了确保成功,他们又收买了鲍承先和祝世昌,前者本身就是山西人,和晋商肯定早就有勾搭,至于祝世昌这些辽阳世家,早就已经对熊廷弼忍无可忍了。
他们弄死熊廷弼的**甚至比弄死杨信的**更强烈。
最终就这样熊廷弼死在战场上。
原本熊廷弼死后战局已经崩溃,野猪皮直捣沈阳是定局。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陈策的川浙军那么能打,而且蒙古和叶赫部居然这么坚定地站在大明一边,最终就在这关键时刻,代善居然撑不住了,原本应该势如破竹追杀明军的野猪皮,不得不匆忙转头救援。好在野猪皮还是把这支联军逼得不得不撤回开原,接下来野猪皮其实还有机会,毕竟南线明军已经完全没有再战之力,而且林丹汗加入战局,内喀尔喀各部肯定回防,野猪皮可以心无旁骛地对开原下手。
或者留部分人牵制开原各军,而他继续南下突袭沈阳,里面肯定早就有人等着给他开门了。
就像原本历史上的沈阳陷落一样。
而野猪皮只要攻破沈阳,那里可以说堆积如山的物资,可以让他一下子完成补血,最终背靠着赫图阿拉,以沈阳为基地,对整个辽东展开攻略。
然后辽东战局危险,杨信就只能被牵制在这里了。
但可惜却被杨信背刺了。
“你们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杨信好奇地问道。
“杨佥事,你觉得能有什么后果?
浑河以北早就事实上废弃,除了开原和沈阳两座孤城,原本的边墙各堡全都已经没有人了,就连抚顺关都没重修,建奴就算得到沈阳也无法立足,只要你带着大军进攻,终究还是可以夺回的。
至于辽西这边更不值一提。
虎墩兔憨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这里,他只是打着这个旗号,在边墙外等待北边科尔沁部的战果,据我所知他还联络了漠北的硕垒,只是等待机会对炒花进行围攻逼迫其彻底臣服而已。他这次进入边墙,无非就是孙得功引诱,另外黄澍之前在他那里,范永斗同样去了他那里,故此很可能是黄澍鼓动,至于北上广宁是我和那几家合伙以十万两招来的。
这样原本还能有何后果?
无非朝廷继续掏银子,这对辽东各军不是皆大欢喜?”
王化贞说道。
“可死伤的士兵和百姓呢?”
杨信说道。
“杨佥事,你不会真如此幼稚吧?”
王化贞颇有些鄙视地说道。
“听说你还是个大夫?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你就一点不想想这样做死了的军民?上次溃败的各军损失近两万,沿途遗尸超过七千,这次西虏攻陷义州虽然杀戮不严重,死伤过万也是少不了的,这些可都是人命啊!”
杨信说道。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杨佥事倒是宅心仁厚,可你敢拍着良心说这次你不是故意逼他们的?王某的确颇懂医术,可王某首先是个官员,王某当了这么多年广宁分守道,还想继续往上爬一爬,既然能让王某升官发财的人,把一个这样的机会摆在王某面前,王某为何要错过?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杨佥事爬到今天的位置,恐怕脚下踩的不比王某少吧?”
王化贞说道。
“呃,那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你赶紧写供词,杨某还是言出必行的,只要你懂事,那你的家人就不会受牵连,既然你怀疑鲍承先和祝世昌被收买,那就不用怀疑了,直接算黄澍说过的就行。
至于刘一的信上他应该不会明说吧?”
杨信说道。
像刘一这样的老狐狸当然不会这么傻。
“你需要它是明说吗?”
王化贞点了点头说道。
很显然他也知道杨佥事的风格。
“还是不用了,他这个身份肯定会审,万一被识破就尴尬了。”
杨信说道。
“只要抓住黄澍应该就可以,这个生员还是很有几分才能和野心,我想他不会不留点东西,另外还有范永斗,他们在刘一那里肯定花了钱,但这笔钱最后得找扬州盐商报账,范永斗那里肯定有凭据。这种商人在这种事情上必然异常的小心,实际上我也给他们出了一封信,若你能抓到他,那么他手中恐怕会有一堆的铁证。”
王化贞说道。
“这样啊!”
杨信沉吟了一下。
这倒是很有可能,像这种商人命不要也不能毁了这个。
也就是说如果抓住范永斗,那么他就可以抓出一堆铁证如山的。
至于黄澍这个倒不如先让他跑着,然后回去一路追捕,这样就可以再次去江南狂欢一场。
话说他可是徽州人。
徽商啊!
大明可以说最肥的肥羊之一。
“他应该是从西虏那边直接返回张家口。”
王化贞说道。
“出去找锡尔呼纳克杜棱,告诉他给我抓回范永斗,否者他们的进贡数量翻倍,另外抓住他以后立刻扒光,他身上和随从身上统统扒光,所有东西全都单独装起来别让他们碰!”
杨信毫不犹豫地叫过一名手下说道。
这个只能是尽力而为,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范永斗走哪条路,从这一带返回张家口就算不走辽西走廊,其实也有多条路线可以走,不过既然是常走这条路的晋商,而且还是从边墙外启程,最有可能还是奔西拉木伦河,然后沿河向西在经棚折向张家口。
这是晋商最习惯的商道。
如果是这条路线的话,锡尔呼纳克杜棱就有很大希望抓住他。
但如果他已经直接南下走朝阳这条路,先入关再转往张家口,那杨信就真得无能为力了,那里完全崇山峻岭,很难知道他钻哪条山沟,而且那里也不是察哈尔部的地盘。
至于锡尔呼纳克杜棱……
呃,他那里有跟杨佥事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这时候锡尔呼纳克杜棱已经撤军南下返回大凌河,毕竟他们此时的位置非常危险,陈策所部最多明天就能到达,他再不撤就可能被困,实际上如果不是辽阳那边至今乱作一团,而且锦州的明军又不敢出来,以他们的处境,完全可以围起来全歼的。
这四万察哈尔骑兵一旦覆灭,那察哈尔部也就完了。
但可惜这只能是想想,就目前明军这点能打的兵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且就这还多数都是步兵,根本不可能围堵骑兵,除非锦州城里的姜弼和祖大寿出来拼死堵住大凌河谷,但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他们都不会为这种事情拼命。而炒花和叶赫部要说来帮场子对峙可以,真要和察哈尔部拼命的话,他们也是肯定不干的,说到底炒花还是理论上林丹汗的臣属,而德尔格勒还是他老丈人。
助威可以,动动手可以,拼命就得另外考虑了。
最终杨信只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他看着王化贞在自己面前迅速写完一份供词,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来亲自吹干墨迹……
“备马,咱们去辽阳接着抄家!”
他满意地说道。
第二六五章 抄家须趁早
抄家必须要趁早。
这种事情可不能有任何拖延,而且不能交给别人,否则好东西就肯定没自己的份了。
杨信拿着供词转头就出城。
至于广宁交给曹文诏就行,这里有四千五百曹部精锐,而且城内军民正在狂欢一样分粮食分银子,接下来还得给他们分地,这时候谁敢进攻纯属找死,别说是锡尔呼纳克杜棱的四万察哈尔骑兵,就是野猪皮带着他的五万八旗满洲过来估计也是自取其辱。
杨信很放心。
盘山驿城。
“锦衣卫办差!”
杨信手举腰牌高喊着策马狂奔而入。
这座小城堡已经完全变成军营,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士兵,伴着他在街道上的狂奔而过一片川东土语的骂声。
当然,他们很快就会欢呼的。
杨佥事直接停在正中的官衙门前,还没等下马就看见戚金出来。
“杨佥事?”
后者愕然道。
不过紧接着他就清醒过来。
“末将见过杨佥事!”
他带着后面几个军官匆忙上前行礼。
“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你的部下能两天步行到辽阳吗?”
杨信下马扶起他说道。
“呃,这个得找秦将军!”
戚金说道。
他手下可全靠水运机动。
说话间后面一个中年将领走出,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秦将军,这位是杨佥事。”
戚金说道。
大明朝杨佥事通常指的是谁就不用说了。
“末将四川都司佥书充援辽总兵标下游击秦民屏见过杨佥事!”
后者赶紧向前行礼。
“秦将军,你的人能两天到辽阳?”
杨信扶起他说道。
“能!”
秦民屏说道。
他手下的白杆兵可不比杨信那些棚民差。
“立刻点齐一千人,我去找陈总兵要将令,后日早晨必须赶到辽阳!”
杨说道。
“末将明白,只是去辽阳有何事?”
秦民屏说道。
“抄家,戚老将军,这肥差就给秦将军了!”
杨信说道。
“呃,末将手下到是都不缺银子。”
戚金笑着说。
他的浙军的确都不缺银子,戚家军的传统就是高薪,而且这些士兵甚至很多都并不全是单纯为银子,话说浑河之战后残余几百浙军,不但拒绝回乡,甚至全部主动在战场上冲锋直到全部战死,这样的士兵不可能在乎银子。
杨信紧接着进去找陈策。
对于他的要求陈策当然不敢拒绝。
这时候锡尔呼纳克杜棱已经跑到十三山驿,广宁实际上已经解围,他这支援军基本上不会有真正战斗了,调一千士兵给杨信无足挂齿,紧接着杨信就拿到了他的手令。外面秦民屏的儿子秦佐明已经在等他,见礼之后带着他直接出城,城外的军营前一队白杆兵已经列队,包括白杆兵的实际统帅秦邦屏也在等他,杨信没工夫跟他们嗦,见礼之后直接启程。
这一千白杆兵还是秦民屏父子带领。
上路之后这些山民的实力真正展现,当天入夜前他们就狂奔一百多里过了三岔河进入牛庄驿。
牛庄驿。
“石柱很穷吧?”
杨信问道。
“山里都一样,没多少能种田的地方,就是开些小块的梯田,平日在山林里打猎在河里捕鱼,好处是不像辽东这般冬天严寒,更兼潮湿多雨适宜种稻,故此倒也还算能吃上饭。其实以末将看,这辽东算得上土地肥沃,这一带也有水灌溉,就是太冷无法种稻而已,要是能种稻说起来比石柱强多了。”
秦民屏笑着说道。
这时候辽东是不种水稻的。
真正辽东遍地水稻,其实是一直到民国才开始。
这地方关键就是气候寒冷,留给水稻的生长期不够,至于渤海国那个不能作为标准,毕竟他们那时候气候相对温暖,而现代东北育秧通常也得四月初,甚至温度不够还得上大棚。而这时候四月初东北还封冻呢,根本不可能育秧,哪怕浸种也很难解决,实际上还有稻种的问题,至于这个时代的倭国和朝鲜同样不能作为标准。
虽然印象中总是这两国和东北联系起来,但实际上朝鲜水稻产区维度上和黄河以南是一样的,而沈阳实际上都和北海道同一纬度了。
这时候北海道还虾夷呢!
“那你们为何不到外面居住呢?”
杨信很不安好心地说道。
“外面?”
秦民屏笑了。
“杨佥事以为外面若有容身之地,山民何至与虎狼为伴?”
他紧接着说道。
“咱们也算一见如故,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你应该知道我在江浙和那些士绅斗的很激烈,这些家伙都被神宗皇帝惯得不知好歹了,一心想着皇上就得把他们当大爷供着,皇上对此也很恼火,但问题是江浙的卫所糜烂,皇上想收拾他们都无能为力。正好我之前在江西招募了大批棚民当兵,这些人用着很好,就和你们的这些兵一样,一口气跑上百里都还能投入作战,而且和江浙士绅没关系,能放开手杀人。
陛下觉得他们很好用。
但是之前我又和内阁那几个老家伙谈妥解散这支荡寇军。
故此陛下想了一个折中之法,就是让他们都作为我的佃户,在凤阳一带垦荒种田,他们开出的荒地都算我的,但我不收他们的租,而且还替他们交税,甚至连耕牛农具都给他们,算是用这种办法养着。
但他们人数太少了,总共就才一千多人而已。
这个根本不够。
陛下的意思是怎么也得上万人才行。
故此,我还得继续招人,而且必须是这样的山民,一个时辰最少能持续不断跑二三十里,一天最少能跑一百里,只要是这样的,我都要,他们可以带着全家到凤阳去,就和之前那些一样条件。不过我没那么多工夫去做这个,故此想请秦兄在川东也罢,云南也罢,贵州也罢,总之在这一带招募这样的,招募一个我给秦兄十两银子做酬劳。”
杨信说道。
“呃,这一带山民多数都是蛮夷。”
秦民屏说道。
他还真没想到杨信居然提这样要求。
一个或者说一家子十两酬劳,这个生意其实很好的。
但问题是这些山民都是土司属民,土司是肯定不能放人的,这也是杨信找他们家的原因,这种招诱别人家属民的行为很拉仇恨,如果是杨信派人,估计在山里直接被剁了。
但石柱马家不怕。
这一带土司里面就石柱马家实力最强。
原本历史上奢崇明造反,也只是因为知道秦邦屏的白杆兵在辽东全军覆没。
石柱马家根本不怕事。
“无所谓,我不在乎是不是蛮夷。”
杨信说道。
他真不在乎是不是蛮夷。
有他的神迹吓唬,然后再加上强制纪律化,先把语言解决,再进一步解决思想问题,什么蛮夷他也有办法培养成忠诚战士,蛮夷更好,有这些蛮夷士兵以后对付土司就容易了。他玩这个就是对付土司们的,先最大限度抽空人口,然后把这些熟悉山区的人口变成自己的士兵,用他们跟着自己的好日子,让剩下的那些心里长草。
这是一个很阴险的计划。
“二十两!”
看秦民屏犹豫不决,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二十两都够买个小丫鬟了。”
秦民屏惊叹道。
“是呀,但小丫鬟不能一天跑一百里啊,再说我又不缺银子,只要你能弄来人我就敢拍出银子,你敢弄十万我就敢拍给你两百万,回头我派人到忠州去搞个接人的点,只要你们把人弄来,而且送到忠州上船,一个壮丁二十两。我也不管你们怎么弄来,是什么人,只要是壮丁就行,你们就是拍花子的我都不管,不过有一点,不能是良人,查出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杨信说道。
“这个就说笑了,犯法的事情我们可不干。”
秦民屏笑着说道。
两人就这样谈妥了这笔生意。
秦民屏并没考虑杨信的用心险恶问题,再说他又不可能把马家的属民送给杨信。
无非就是在云贵川边这些乱七八糟的土司中引诱……
实际上也不一定这么麻烦。
拿出十两银子当售价,一些穷极了的土司说不定自己就卖属民,尤其是那些蛮夷中本来就把那些娃子当牲口,十两银子对杨信这样的的确不值一提,但在一些穷的土司那里,已经完全值得一条人命了。
实际上都用不了十两。
明朝的确找不到这方面的资料,但咱大清初期因为在四川减丁太狠,导致四川人口贸易繁荣,而临近的贵州土司手中往往掌握大量人口,所以川贵之间人口拐卖问题严重。那些土司治下的犯罪分子提供一个人,可以从专门的本地人贩子手中获得最多五两银子,后者卖给四川过去收购的客商,可以获得十两以上,那些客商卖到四川就二十两以上了。
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窝户。
一些山民搞个山洞,专门囤积着等客人上门。
杨信就是知道这些,所以才故意定这个价,这是合理价格。
说到底这年头人不值钱,那些实际上是奴隶制的土司区,人就更不值钱了。
第二六六章 清洗
第二天,辽阳城东。
“杨佥事,咱们为何躲在此处?”
秦民屏低声问道。
他们从牛庄避开海城大路斜插东北,一路狂奔一百二十里,最终花了八个时辰到达辽阳,紧接着就被杨信带进山林,然后钻十几里山沟到了这里,也就是白杆兵山民出身,最擅长就是这种长途行军,换别人这时候恐怕早就累吐血了。
哪怕这样也都一个个筋疲力尽地瘫在周围的黑暗中。
“等。”
杨信说道。
“等什么?”
秦民屏疑惑地说。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等什么。”
杨信很坦诚地说道。
他的确不知道会等来什么,但无论等来什么,现在这个位置都是最好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里都会等到。
好吧,他前面的黑暗中,其实是直通鸦鹘关的大路,不过这时候去野猪皮那里不用到鸦鹘关,清河堡就已经是建奴的地盘,在夺取阳后,建奴的控制区早就把抚顺关以南的边墙完全囊括,明军的防线只是从奉集堡开始,再到威宁营和连山关,相当于原本边墙防御体系的三线。
其中重点是奉集堡。
从鸦鹘关出击进攻辽阳对野猪皮来说难度太高。
而连山关方向只能用于袭扰。
只有入抚顺关攻沈阳才是最合理的,而攻沈阳的首要一点就是切断沈阳和辽阳之间的联系完成包围,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拿下奉集堡,然后才能截断虎皮驿这条大路。同样沈阳,奉集堡,虎皮驿这个三角防御体系,也是辽东防御的核心,其他都是围绕这个核心布置的,包括在开原的驻军也是,开原的意义只在于让野猪皮无法强攻沈阳。
因为开原的明军会背刺他。
威宁营以南那些,只是为了避免建奴偷袭辽阳动摇沈阳大后方的。
至于杨信躲在这里喂蚊子……
“有人来了!”
他突然用石柱土语喊道。
周围黑暗的山林中,所有正在休息的白杆兵立刻爬起来。
远处星光下的山路上,几点火把的亮光由远及近,杨信立刻向前挥了挥手,那些白杆兵迅速摸过去,这些山民做这个都熟练的很,完全就是悄无声息地在路边草丛中完成了潜伏,恍如一群扑击前的山猫盯着那几点火光。很快伴随着疾驰的马蹄声,六骑出现在他们的伏击范围,伴随一声怪异的口哨声,所有潜伏的白杆兵几乎同时扑出,瞬间六骑就被他们淹没,紧接着六个俘虏鼻青脸肿地被捆着拖了过来。
后面几个白杆兵很干脆地戳死了受伤的马匹。
“认识我吗?”
杨信说道。
那几个俘虏战战兢兢地点头。
“我不喜欢别人说谎,告诉我你们是去干什么的?”
杨信说道。
“杨佥事,小的就是偷运点私货给建奴啊!”
其中一个哭着说道。
“呵呵!”
杨信呵呵了一下。
“有谁告诉我和他不同的?”
他紧接着问道。
其他五个面面相觑,刚才那个低头不语。
“杀了他们!”
杨信说道。
几个白杆兵立刻把刀架在六人脖子上。
“我说,我说!”
其中一个尖叫着。
之前那个一脸悲愤地看着他。
“他叫马承林,伯父马汝龙是李永芳亲家,今天得知杨佥事正在赶来,害怕被杨佥事抄家,故此连夜赶往建奴那边,想让野猪皮派兵过来,城里马家还有佟家等家做内应让建奴攻下辽阳。杨佥事,小的只是他家的家奴,小的就是奉命而已,求杨佥事饶了小的性命啊!”
那人哭着说道。
“留着他俩,把剩下几个戳死!”
杨信说道。
这就是他想等待的。
他在广宁折腾多日,辽阳不过相隔三百多里,消息一天就能送到,更何况他来这里一路上都是公开的,辽阳这边不可能不知道,他用孙得功一案直接可以说清洗了广宁世家大族,现在又带着白杆兵来辽阳,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辽阳这边不可能没点反应。
石廷柱可是被他抓起来了,而石廷柱家族全在这里,他爹石瀚,两个哥哥石国柱,石天柱可全都是明军军官,还有这个马家,还有做贼心虚的祝世昌家,还有佟家的一帮子。
他们不可能不害怕。
这些家伙可全都是和建奴交往多年的。
既然广宁那边都能引寇入侵,那他们这边当然也会了。
杨信就是等这个的。
这样的话……
“威宁营守将是谁?”
杨信问道。
“杨宗业。”
秦民屏说道。
“呃,算了,他那些人气质都不像!”
杨信说道。
杨宗业是山西人,援辽总兵之一。
明军这两年从各地不断调集援军到辽东,但绝大多数将领实际上真正带着的就是少数精锐家丁,剩下不过是临时招募的炮灰,就这些炮灰其实数量和实际也颇有差距。熊廷弼这两年多次整顿这个问题,然后这些将领为了避免他抓出来就在当地招募,但这些炮灰存在的意义只是用来糊弄熊廷弼,同时维持编制好用来领军饷。
这些炮灰自己也就是混饭吃。
熊廷弼自己的形容,发饷时候有人,听说要上战场跑了三成,还没走到战场就剩一半了,到战场上一哄而散了。
这样的人伪装建奴都没法伪装,不说别的在城外列个阵就看出来了。
明军里面除了不吃空饷的戚金部,不需要吃空饷的白杆兵,重金打造熊廷弼亲自主持训练的曹文诏部,其他各部多多少少都有这种情况,多少而已。最狠的就是沈阳的贺世贤,所部真正能打仗的就三千,但账面数字他的沈阳军已经达到四万了。但他是真能打仗,他那三千精锐是真敢和建奴对攻的,所以熊廷弼一直忍着,最多时时敲打一下,让他搞得别那么过分而已。
“杨佥事是想让人乔装建奴?”
秦民屏立刻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
不得不说杨佥事做事总是这么充满想象力。
“那为何不用真的呢?”
他说道。
“对呀,我为何不用真的呢?我又不是没有真的!”
杨信立刻笑了。
的确,他又不是没有真的!
让明军装建奴难度太高,可让建奴装建奴不就可以了?当然不是毛文龙手下那些,他们距离太远来不及了,而且毛文龙手下那些如今早就在他的建议下把尾巴割了,所以目前清一色的大光头。可叶赫部都还是原本模样,德尔格勒的五千叶赫骑兵和同行的黄得功部三千明军,就驻扎在广宁马市堡,从那里以这些骑兵的素质,一天一夜就能跑过来。
但中间有辽河阻隔啊!
至于浑河和蛤蜊河倒不难解决,这两条河深度有限,一些水浅的地方骑兵骑着马就应该能涉水通过,但辽河就真不可能了。
除非……
“我去召集人手,你们暂时在这一带潜伏,明天一天不要出来,就在这条路上截断所有信使,防止他们继续派人去找建奴,从明天天黑开始,封锁辽阳周围所有道路,在我们到达前任何人不准过去。”
杨信说道。
他想到如何解决过辽河的问题了。
直接去牛庄让他的那些商船北上,在长林子一带预先架浮桥,他的开原军需运输队常年养着上百艘船,这时候在牛庄的最少也得四五十艘,这些船带着木板和绳索把自己连接起来,然后在辽河上找水流平缓的河面下锚,基本上就能组成临时的浮桥。反正又不是长久使用,就是通过这五千骑兵而已,过去之后直接解散就行,这样就差不多能凑合了,今晚连夜赶往牛庄,明天这些船从牛庄北上出边墙,边墙外的隐蔽性足够。
然后夜晚在黄泥洼进边墙,夜间进军辽阳城下。
这期间秦民屏的白杆兵负责切断黄泥洼沿途给辽阳报信的,左右就那么六七十里路而已,报信的不会有那么高效率的。
然后这支由建奴乔装的建奴就可以突袭辽阳了。
剩下就看城里面的配合了,但无论如何,既然看到了建奴兵临城下,城里那些家伙肯定会趁机动手的,最好闹的大一些,尽可能多卷入一些,这样抄家也能抄的更爽一些。
辽阳这些毒瘤必须拔除。
这座城市必须得到净化,否则终究都是隐患。
原本历史上辽阳的世家绝大多数都投降了,而且都投降的很干脆,马家是主要内应,佟家不用说,石家更不用说,祝世昌家,罗家等等,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堪比范文程的宁完我。咱大清进辽阳时候的确有一堆战死或者自杀的,光总兵就死在辽阳俩,但也有一个很尴尬的事实就是民多启扉张炬若有待,妇女亦盛饰迎门。
这都是城里那些世家大姓教他们的。
这些战场上一触即溃,而在守城时候却鼠伏檐壁下,敌人一入城立刻就跑出来迎接的家伙不好好清洗一番,这座城市早晚还是要毁掉,既然这样就索性趁机来一场彻底的清洗。
“这里交给你们了!”
杨信拍了拍秦民屏肩膀说道。
后者点头行礼接令。
紧接着杨信钻出山林,开始向西南直奔一百多里外的牛庄。
第二六七章 都玩的很大啊
狂奔南下的杨信还没天亮,就已经在牛庄安排完了他的浮桥,留在这里主持运输的手下以最快速度带着三岔河的船队北上,而杨信继续狂奔到广宁北边的马市堡,在这里召集了德尔格勒的五千骑兵……
不过德尔格勒还在广宁。
统帅叶赫骑兵的是布扬古的弟弟布尔杭古。
当然,无论德尔格勒还是布尔杭古,是都不会拒绝杨信调遣的,叶赫部已经成了杨信的真正爪牙,今年银矿产量几乎可以确定无疑突破十五万两,而且因为战场上始终和明军作为同盟,这几年万历和天启赏赐叶赫部也超过五万两。这一点是必须的,就冲叶赫部对战局的贡献,也值这个价,而且他们并不是因为杨信才和明军并肩作战。
实际上之前就是战场上的盟友。
无论哪一次明军和建奴的大战都没少了他们的参加。
而杨信的船队同样源源不断供应所有他们想要的,有银子,有供货的,叶赫部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生活水平正在成为周围各族一致羡慕的对象。
已经有野猪皮手下去投奔了。
去年一年光潜逃到他们那里的八旗满洲就超过五百人。
蒸蒸日上的好日子正在他们面前铺开,而这一切都是杨信带给他们的。
虽然这几年战争中叶赫部死的人也不少,但这个与杨信没什么关系,就算没有杨信他们也是要死人的,野猪皮试图吞并他们又不是因为杨信,现在要想保住银矿就更离不开杨信了。
五千叶赫骑兵立刻北上出镇远关。
到边墙外完全放开马跑就行,五千精锐骑兵在广袤草原狂奔向东南,当天傍晚狂奔一百三十里到达长林子,这地方实际上就是台安和辽中之间,一片树木比较多的纯粹无人区,就连蒙古牧民都很少过来。但他们到达时候,一座横跨辽河的浮桥已经在河面上建立起来,甚至连两端沙滩都用刚刚砍伐的树木做出适合骑兵登桥的斜坡。
奖励过这些船工后,杨信带着大军迅速渡过辽河。
向前是蛤蜊河。
在杨信亲自下水测量过之后,五千大军在一片浅水区涉水过河。
紧接着以同样方式渡过相距不远并行南下的浑河,就这样再次面对了黑暗中横亘南北的边墙。
然后他们直接毁边墙而入。
黄泥洼堡。
“诸位兄弟,明天再来放你们!”
杨信对一帮懵逼中的明军官兵说道。
杨佥事亲自潜入黄泥洼堡,打开城门放入叶赫骑兵,然后把睡梦中的三百明军全部捆了起来。
后者继续懵逼中。
他们就这样看着五千叶赫骑兵源源不断进入他们的城堡。
五千骑兵在黄泥洼堡休息到午夜,也就是略微喘了口气,稍稍打个盹后紧接着再次全速狂奔,黑夜中五千骑兵借着月光全速向前,一个半时辰后终于遇上了封锁辽阳的白杆兵……
“杨佥事!”
秦民屏惊喜地迎接杨信。
“他们又派人了吗?”
杨信看着远处月光下的辽阳城问道。
“两批,一批是石瀚派出的,他大儿子石国柱在杨宗业手下,石瀚让石国柱带兵杀了杨宗业,然后和清河堡的建奴一起偷袭辽阳,石家的家奴已经准备好了接应。而且石瀚还联络了城内多家出身降虏的,计划是迅速抢占辽阳北城,到时候石国柱带着建奴直接进辽阳北城,控制北城等待建奴大军。
一个是祝世昌家派去找他的。
祝世昌此时还在奉集堡,祝家要他在奉集堡鼓动兵变。
最好杀了总兵侯世禄,然后和鲍承先一同控制奉集堡,祝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今天一早逃去会和,并且以奉集堡投降建奴,与建奴合兵偷袭辽阳,这边会留下人准备做内应。
杨佥事料事如神啊。
话说末将也没想到,这辽阳城里世家大族个个都与建奴早有勾结,怪不得战场上跑的比谁都快呢。”
秦民屏笑着说道。
“都玩得很大啊!”
杨信感慨道。
话说也就是他,换个人这辽东就变天了。
当然,如果不是他这样的祸害,人家也不会被他逼的这一步,真的,完全都是被他逼得,不过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建奴,那就满足他们的要求好了,台吉,看你们的了!”
他紧接着对布尔杭古说道。
后者笑着朝后面一招手,五千叶赫骑兵的洪流向前,为了戏演的逼真,他们绕向辽阳正南的泰和门,而且都摘下头盔亮出他们的标志,而此时实际上才凌晨四点钟,原本万籁俱寂中,千军万马狂奔的马蹄声踏出大地的颤动,马背上一些骑兵直接吹响号角,嘹亮的号角声撕碎辽阳城的平静……
辽阳城内。
“这个狗东西!”
喝了一夜酒的石瀚恨恨地说道。
他面前的二儿子石天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咱们石家的家业,就这么被这个狗东西给毁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恶毒,为什么就不能让咱们石家给大明做一个忠臣,既然他这样逼咱们,那咱们就用不着再姓石了,咱们姓瓜尔佳,苏完瓜尔佳!!”
石瀚继续痛苦地咒骂着。
看的出他心情也很复杂,实际上他真舍不得这好日子,尤其是野猪皮目前并不适合投靠,建奴接连几次虽不说惨败,但至少也是无功而返,对于野猪皮这样的无功而返其实就是失败,投靠野猪皮前途很难预料。可问题是他小儿子已经被杨信抓住了,而且是证据确凿的谋反,那么最终石家肯定抄家,他也不可能这样坐以待毙啊!
他现在真恨杨信这个奸臣啊。
他好好一个大明忠臣,就这样被逼得不得不背叛大明。
“对,不是咱们背叛大明皇帝,都是这个奸臣逼的!”
石天柱说道。
然后一帮聚集在此的石家家奴,实际上就是跟着他们移居辽阳的旧部,一个个拔出刀义愤填膺地表达愤慨,石家其实是建州左卫,他们和野猪皮同族,只不过后来移居辽阳。
“都闭嘴!”
石瀚突然喝道。
那些家奴立刻停下愕然地看着他。
紧接着他们一起将目光转向南边,依然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一种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恍如幻觉……
“号角,是号角声,咱们建州的号角声,野猪皮,野猪皮的大军到了!”
一个老家奴激动地高喊着。
“不对吧,这才不到两天呢!”
石天柱愕然道。
“错不了,就是咱们建州的号角,终于又听到这号角了!”
那老家奴热泪盈眶地说道。
很显然他又回想起在山林里面的时光了。
“都还等什么,拔出刀来,野猪皮的大军已经到了,咱们拿下这座城池的时候到了,那些银子,粮食,女人,统统都是咱们的了,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石瀚醉醺醺地一脚踢翻了桌子,拔出刀砍在桌子上吼道。
而就在同时,距离他几百米的另外一处宅院里,一个家奴焦急地撞开一扇关闭的房门……
“狗东西,你想找死吗?”
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之前被杨信抓住的那个马承林之父马应龙,从小妾身上爬起来吼道。
“老爷,您听听!”
冲进来的家奴无视小妾,一脸神秘地指着外面。
“号角,建奴的号角,这才不到两天,他们飞过来的?”
马应龙一下子清醒。
辽阳马家可是这里主要世家,同样也是主要走私商,虽然不像石家一样出身建州,但对于建奴也是熟悉的很。
“说不定石国柱在威宁营动手了!”
那家奴说道。
“对,我就说石瀚这个老东西不正常,还说什么他是大明忠臣,就算奸臣陷害也不会背叛大明,呸,这个老东西真能装,他这是早就让他儿子动手了,这倒也是好事,快,召集兄弟们准备动手。先去找张铨就说咱们是帮忙守城的,让老六带着,他跟张铨关系好,而且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张铨不会怀疑他的,。”
马应龙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怎么是南边,不会有诈吧?”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号角声是从南边传来的。
“管他有没有诈,等上了城墙看看不就知道了。”
家奴说道。
这倒也是,是不是建奴上了城墙一看就知道。
马应龙立刻忽略了这个问题。
“告诉家里的女人,一旦野猪皮带领着大军进城,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打开大门摆出酒肉迎接,有建奴过来就告诉他们,咱们和他们的抚顺额附是亲家,都是自己人别误会了!”
马应龙拍了拍那小妾说道。
说完他匆忙起身出门了……
而也在这同时,整个辽阳城都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惊醒,无论是这座城市的守卫者,还是那些正密谋将这座城市献给异族的,全都伴随着号角声醒来,并且开始了各自的行动。同样被惊醒的也包括此刻这座城市的最高官员,因为新的辽东经略还没到来,临时主持城内事务的辽东巡抚袁应泰,这位水利专家出身的巡抚完全陷入了慌乱中。
第二六八章 这叫军事演习
辽阳泰和门。
“这,这,这如何是好,建奴不是撤了吗?”
袁巡抚手足无措地看着外面。
黎明的微光中,不计其数的建奴正列阵,伴着隐约传来的人喊马嘶和嘹亮的号角声,一颗颗缀着鼠尾巴的光头是那么的醒目,或者也可以说刺目。看着这一幕城墙上所有人都像袁巡抚一样手足无措,这些建奴来的太突然,仿佛凭空而降般就到了这里。要知道哪怕最近的清河堡,其实距离也得两百里,而且威宁营还有一万明军,沿线一个个墩台,堡垒,居然没有一个提前报告。
难不成这所有守军一下子全军覆没了?
这完全不可能啊!
很显然他们的想象力还是无法想象这些建奴是如何凭空出现的。
“哪位将军出城与建奴一战?”
袁应泰身旁的辽东巡按张铨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
出战这种事情同样太夸张了。
哪怕这些建奴看起来并不算太多,但实力依旧远超辽阳守军。
实际上这时候辽阳根本也没多少军队,原本历史上辽阳之战是在周围城市堡垒全都陷落,溃败的各军全都集中于辽阳的情况下,但现在各军全都在外围这些堡垒守卫。
沈阳是总兵贺世贤,副总兵尤世功。
奉集堡是侯世禄。
威宁营是杨宗业。
姜弼所部因为林丹汗的进攻匆忙调往辽西。
李秉诚部在连山关。
另外两个总兵刘孔胤和祁秉忠所部,在之前战败后撤到沈阳休整,倒是祁秉忠刚刚撤到虎皮驿,他算是距离最近的。
而辽阳是大后方。
熊廷弼时候这里就曹文诏的骑兵,还有辽阳总兵梁仲善,副将朱万良率领的两万明军,再就是陈策的川浙军,他这个布置还算科学,因为明军其他都是一帮少数精锐家丁加炮灰,这些人根本不具备野战能力。明军唯一能和建奴大兵团野战的就是曹文诏部和陈策部,他们可以机动增援,不用担心被建奴围城打援野战中暴打。
剩下还有能凑合着野战一下的,就贺世贤的三千家丁。
所以贺世贤镇守至关重要的沈阳城。
其他那些镇守重要性相对低一些的几个要塞,虽然他们的精锐家丁可能就千把甚至几百人,但有这些精锐做督战队,逼着那些炮灰守城还是可以的,说起来熊廷弼这两年的成绩寥寥。
他改变不了明军。
这里面还有一个相对能打的是祁秉忠部,因为他有个参将罗一贯。
所以现在辽阳就梁仲善和朱万良。
这俩原本战死辽阳,其中一个还是浑河之战作壁上观的家伙,此刻面对强敌还是很清醒的……
“张巡按,建奴看上去不下万骑,城内守军虽有两万,但多数是步兵,出城迎战一旦失败,反而伤了士气,辽阳城墙坚固,物资充足,而且还有二十尊红夷大炮,建奴是根本攻不破的。更何况四周十几万大军,最近的祁秉忠不过是半日的路程,只要坚守一两天大军云集,即可全歼建奴于城下。”
朱万良笑着说道。
梁仲善表示对此完全赞同。
他俩也就没好意思说,他俩的那两万大军实际不足一万五,哪怕熊廷弼抓的再严,这空饷还是要吃的,不吃空饷大家来拼命是为什么?至于真正能出去跟建奴野战的其实还不到一千。
养家丁这种事情得凭各自本事,并不是说谁都能像贺世贤一样养三千的。
“这只是建奴前锋,若不能摧其前锋,后续源源不断到达,陈策及曹文诏部陷于辽西,就辽阳周围那些新败之军如何全歼建奴?”
张铨不满地说。
他可是巡按。
他这个七品官实际上权力仅次于袁应泰。
“张巡按!”
忽然城墙下面一个人喊道。
“马训导!”
张铨回头看着下面一个绿袍文官还礼说道。
后者身旁数百青壮,全都拿着武器看上去很彪悍的样子。
“张巡按,听闻建奴袭扰,下官宗族募集青壮三百人,欲助诸位将军守城。”
后者说道。
“马氏真乃忠义世家啊!”
袁应泰笑着说道。
既然这样肯定欢迎了。
于是马应龙和他族弟也就是那文官,带着三百多人登上城墙,然后主动加入守城的士兵中,相比起他们来,这些炮灰兵倒更像是义勇。而这时候朝阳在群山间升起,映照着外面的千军万马,一颗颗光头皮反射阳光,凶悍的蛮族战士耀武扬威。
马应龙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建奴精锐啊!”
他说道。
“精锐又如何!”
紧接着下面响起石瀚不屑的声音。
“袁巡抚,我家那狗东西犯了国法,辜负圣恩,老朽愿率领石家子弟助袁巡抚守城以赎罪。”
石瀚说道。
“石公放心,待杀退建奴,袁某上奏为石家请功!”
袁应泰笑着说道。
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石廷柱被杨信抓了,而且还是证据确凿的谋反,那石家这是抄家之罪,但若石家能为守城立功,说不定能换取宽大处理,甚至建奴的这次进攻,对于石家来说简直就立功的天赐良机。
就这样石瀚的三百人同样登上了城墙。
他和马应龙诡异地对视一眼。
“石公真是赤胆忠心啊!”
马应龙说道。
“彼此彼此!”
石瀚笑着说道。
袁应泰和张铨根本没怀疑他们。
他俩全部注意力都在城外,而此时城墙上已经严阵以待,不仅仅是明军,其他像石瀚,马应龙这样带着家奴登城助战的士绅有的是,辽阳这地方士绅基本上都是将门世家,本身都有各自军职。此刻所有人全盯着外面耀武扬威的建奴,一门门红夷大炮,弗朗机之类炮口对准了前方,这里有二十门红夷大炮,不过其中只有五门是买的,剩下是工部用那些吕宋回来的工匠制造。
质量并不好。
而城内则乱作一团,哭喊声不绝于耳,甚至就连试图逃跑的都出现,敌人还没正式进攻这座城市就恍如末日降临。
然而……
敌人停下扎营了。
“还好,看来今日是不会攻城了!”
朱万良擦着头上的汗说道。
“这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城外的一处民宅内,杨信多少有些郁闷地说道。
很显然城里这些家伙并不傻,如果他不真正攻城,这些人是肯定不会动手的。
但真正攻城是肯定不行的。
“杨佥事,虎皮驿的罗参将带着一队援军过来,他要见您!”
秦民屏走进来说道。
“让他进来!”
杨信说道。
这么快就有人来救援还是很让人意外。
这种情况下还敢来救援也算是一条汉子了。
不过他这时候已经完全堵了辽阳各个方向的道路,有来增援的在外围就全都会被拦截,这场大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可不能让外人进城,而且叶赫部的骑兵也在巡弋各门,城里的人同样也不会放出来。
这些被拦截的援军肯定要来找他的。
“杨佥事,末将想请问一句,您到底是在做什么?”
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被带进来,还没行礼就一脸怒气地问道。
“你是什么官职?”
杨信阴森森地喝道。
后者随即清醒赶紧行礼。
“末将凉州援辽祁总兵标下参将罗一贯见过杨佥事,杨佥事,末将闻建奴入寇侵扰辽阳,故此率所部前来救援,然秦将军却奉佥事之命阻拦,末将恳请杨佥事释疑。”
他说道。
“罗参将,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给你个面子解释一下,很简单,这叫军事演习,为了检验辽阳城防,检验辽阳守军面对建奴突然袭击时候的应变能力。故此杨某特意率领叶赫骑兵假扮建奴,到辽阳城下进行军事演习,这就是一场检验,既是检验辽阳的城防,也是检验周围各军的反应速度。
现在你明白了吗?
为了能够真正检验出结果,在整个演习期间必须保密,故此不但不会通知辽阳周围各军,而且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辽阳,所有从辽阳出来的人必须拿下。
贵部是第一个前来救援的。
而且从我到这里至今才两个时辰,这就是说贵部不但很英勇,巡逻警戒做的还很好,我会向陛下推荐罗将军的。
现在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但你和所部都不准离开,必须继续对外保密,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帮本佥事做些什么,就跟着秦将军继续封锁周围,再有前来救援的同样拦截,并且禁止他们离开,直到我宣布这场演习结束”
杨信说道。
罗一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很显然杨佥事的行事太过于充满想象力了。
军事演习?这么不要脸的理由都能想出,你这明明是在广宁逼反了一堆之后感觉不过瘾,又跑来给辽阳这些家伙挖坑啊!当然,这不关罗一贯的事,他是甘州卫的,他又不是这辽东将门的。
罗一贯很自觉地跟着秦民屏离开,去一起执行周围的封锁任务了。
“话说这怎么才能让他们动手呢?造个反还这么婆婆妈妈,一点都不爽利。”
杨信看着远处的辽阳城纠很不满地说。
第二六九章 打开城门迎接大汗啊
辽阳城下的诡异对峙就这样持续一天,到夜幕降临后袁应泰和张铨等人彻底松了口气。
很显然这些建奴还在等待后续。
既然这样那就也等着吧!
反正等待对他们有利,虽然对周围各军的勇气有一定清醒认识,但无论如何只要拖下去就总会有人来救援的。
夜晚就这样在平静中同样缓慢的过去……
“居然还得我亲自动手!”
杨信很不满地抱怨着,然后他就像一只贴墙的大壁虎般,悄然从城墙的垛口间冒出了头,突然到来的小雨给了他极大帮助,午夜的城墙上那些多数避雨沉睡的士兵丝毫没有发现隐身黑暗中的他,紧接着这家伙无声翻过,盯着十几步外睡眼惺忪的岗哨,突然跃起瞬间掠过城墙,在城内落地的瞬间向前一滚然后再次隐入黑暗。
“成功!”
这家伙满意地赞赏自己。
很显然在经过了无数次潜入潜出方家的锻炼后,他这种随风潜入夜的能力越来越娴熟了。
紧接着他贴墙而行很快到了城门处。
因为对城内足够信任,这里并没有守卫,实际上外面还有瓮城,瓮城里面是有大批士兵警戒的。
这家伙迅速钻进城门洞,从背上直接解下背着的皮口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毛竹筒,拔开盖子抽出引信,拿出火折子吹着了,再抬起头看着城内,绵绵细雨中午夜的辽阳一片宁静。这个混蛋一脸恶作剧的笑容,直接把火折子杵到了引信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扔下紧接着全速跑出去,纵身跳进了旁边一处院落,趴在墙头等待着。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骤然响起。
杨信很满意的看着火光和硝烟从门洞向外喷射的场景,紧接着掏出第二个毛竹筒,点燃后随手扔到了身后一处空屋子。
然后……
“杀啊,迎接大汗啊!”
他扯着嗓子嚎叫着。
嚎完之后赶紧跑向另一边,在他身后第二声爆炸响起。
“杀啊,大汗的大军到了,打开城门迎接大汗啊!”
他边跑边嚎叫着。
然后他又拿出了第三个毛竹筒……
“怎么回事?”
距离杨信直线距离不足一百米的城楼上,被第一声爆炸惊醒的张铨怒喝道。
他周围一帮惊醒的将领面面相觑,朱万良急忙向后面望去,几乎就在这同时杨信的嚎声传入他耳中……
“城里内奸作乱!”
他惊叫道。
骤然间第二声爆炸响起。
尽管距离其实上百米,但看着雨夜的黑暗中,那突然炸开的火焰,他还是吓得直接尖叫一声。
“快,下去别让奸人打开城门!”
梁仲善拔出刀朝几个亲信家丁吼道。
后者立刻拔刀冲出,这时候杨信的第二声嚎叫响起,整个城墙上都乱做了一团,那些被爆炸惊醒的士兵惊恐尖叫着,还有人晕头转向地逃跑,虽然其实除了爆炸和那不断响起的嚎叫,城墙下面根本就看不到进攻者,但这种午夜突然出现这种事情,本来就害怕的士兵哪顾得上分辨。
“建奴打进来了!”
也不知道谁突然嚎了一嗓子。
几乎同时,第三声爆炸响起,看着漆黑中那团醒目的火焰,那些昏头昏脑的士兵哪还顾得上管真假,紧接着就有人尖叫着往城墙下跑。
“到底出了何事?”
被惊醒的石瀚也同样懵逼了,他拎着刀从休息处冲出,问同样懵逼的石天柱。
“没看到有人啊!”
后者说道。
“打开城门迎接大汗!”
嚎叫声响起。
然后是第四声爆炸,而爆炸火光中大批身影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城外号角声蓦然响起,紧接着无数火把的亮光出现,千军万马的洪流在火光中隐约……
“杀!”
石瀚举着刀吼道。
“石公,快拦住这些溃兵!”
前面辽阳兵备道牛维曜拎着宝剑,一边阻挡士兵的溃逃一边朝他喊道。
石瀚一声不响地拎着刀走过去,毫无防备的牛维曜还想招呼他,但石瀚走过他身旁的同时,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他身体,牛维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张开口想质问什么,紧接着石瀚搅动刀柄,牛维曜惨叫着嘴里涌出鲜血。
石瀚面无表情地拔出刀。
牛维曜的死尸缓缓倒下,那些溃兵一片惊愕。
“杀,打开城门迎接大汗!”
石瀚举刀高喊。
溃兵尖叫着瞬间崩溃。
就在同时石家的家奴混在其中杀向城下。
“石家动手了!”
马应龙那边与之同伙的柯汝栋兴奋地喊道。
“这,这不对啊,怎么看不到攻城门的?”
马应龙依旧在懵逼。
他这个位置要近的多,可以看到城门处只有惊醒的守军,但却并没有看到进攻者,而那些守军也在懵逼中,甚至张铨都带着人到了那里。
这情况很莫名其妙啊!
“石家是不是动手了,外面的大军是不是进攻了?”
柯汝栋无语地说。
马应龙点了点头。
“哪还等什么,杀过去打开城门啊!”
后者说道。
就在这时候,城内突然亮起一处火光。
“祝世昌家动手了。”
柯汝栋看位置就知道是谁家。
“动手!”
马应龙看着已经在杀向城门的石瀚咬着牙喝道。
紧接着这两个原本历史上主要的内奸,带着各自家奴冲向城下。
而就在同时城内更多火光亮起。
城里像祝世昌家这样的,因为不在城墙上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他们只是听到不断响起的爆炸声,还有泰和门方向的混乱,距离近的还能看到城墙上守军的溃败,甚至外面的号角声也隐约能听到。那么都这种情况了,当然也来不及出来先查明再说,同样这种事情又不可能早就开会商议好,除了少数是合作的,绝大多数都互相不知道,很显然在他们想象中是哪家最先动了手,而看泰和门这边情况很显然也陷入激战。
外面的建奴大军已经进攻,里面动手的内应已经动手。
那还犹豫什么?
带着各自家奴杀出呗!
反正跟野猪皮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跟着他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比在这里等着杨信上门强,这个恶贼已经毁了多少家?
他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灭门惨案啊!
更何况这些世家都很清楚,杨信真要借着熊廷弼之死查到底,就算他不栽赃陷害大家也都不干净,这些年谁家没走私过?要查一个都跑不了,统统都是通敌叛国的罪,换上别的官不会管,糊糊涂涂就过去了,哪怕熊廷弼这样的,也只是偶尔敲打一样,真查熊廷弼也没敢。但杨信不一样,这个恶贼那就没有不敢干的事情,他都能把一个状元逼得自杀,把高攀龙这样的抄家,辽阳这些世家自认自己级别和状元差远了。
既然这样那就必须得拼了。
就这样在石瀚带着家丁杀向泰和门,马应龙等人同样冲向那里,而外面的号角声不断逼近的同时,城内以祝世昌家族为首的,包括韩,崔,高等世家大族纷纷武装起来,从各自的府邸杀出。虽然他们很聪明地没喊着迎建奴,但却全都已经动了手,而随着他们的动手,整个辽阳彻底陷入混乱,一些无赖甚至开始趁火打劫,那些被爆炸惊醒的百姓哭喊尖叫响彻整个城市。
几处地方火光燃起,不过好在是雨天,火势倒也还没蔓延开。
而此时城门的战斗已经开始。
“顶住,后退者斩!”
张铨拎着宝剑怒喝着。
他前面梁仲善的家丁正在与石家的家奴交战。
后者的家奴实际上多数也都是建奴,这些家伙战斗力和家丁不相上下,甚至附近佟家一支也带着家奴加入,泰和门内杀得血流成河。
至于守城的炮灰军在逃跑。
这时候建奴的身影已经可以看清,城内都已经乱成这样,可以说辽阳被攻破已成定局,这些炮灰都是混饭吃的,哪还有勇气坚守,哪怕他们守着红夷大炮也没用,就连使用大炮的炮手都在逃跑,完全一片树倒猢狲散的架势,不得不说这防御力就是个渣渣。
而远处街道上祝世昌家的家奴已经组成骑兵冲过来。
“打开城门迎接大汗!”
……
混乱的嚎叫依然在响着,甚至又炸开了第五声爆炸,这爆炸声中内奸们一片亢奋。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张巡按悲愤地怒斥着。
“张巡按莫慌,看我马家诛杀这些贼人!”
马应龙高喊着。
张铨惊喜地看着马应龙和身后家奴。
不过他紧接着目光一变,同时示意梁仲善拦住马家这些,这种情况下张铨也警惕了许多。
“兄长,快!”
而旁边一直跟着他的那个马训导惊喜地喊道。
张铨随即放心了,他对这个人还是放心的,这是辽阳本地著名文士,府学训导,那是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的,这样算起来马家应该是忠心的。在他的重新示意下,原本准备拦截的梁仲善立刻让开,紧接着马应龙走过来,直接走到了他跟前行礼。
“马氏一门果然忠义!”
张铨看着他欣慰地说道。
然后话音刚落一把尖刀从旁边刺进他肋下……
第二七零章 炸出来的魑魅魍魉
“为什么?”
张铨一脸悲愤地看着马训导。
“张巡按,朝廷奸臣当道,我等只好良臣择木而栖了!”
辽阳府学训导马与进,也就是平西王造反时候,在桂林宁死不屈为咱大清流干最后一滴血的马雄镇爷爷,拔出刀面目狰狞地说道。
“杀!”
就在同时马应龙吼道。
柯汝栋毫不犹豫地一刀砍向梁仲善。
后者好歹也是将门世家,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挡住,只不过被刀尖划伤肩头。
“啊,快撤!”
他惨叫着高喊道。
他那些家丁仓皇撤退,不过紧接着迎头撞上祝家的家丁。
梁总兵只好带着几百家丁拼死突围,好在他这些家丁还是很能打,掩护他突围问题不大,而他后面的马应龙和柯汝栋已经带着人打开了城门,不过瓮城里面还有一部分守军,原本他们正因为城内的混乱不知所措呢,看到城门打开一个个茫然地看着马应龙……
“打开城门,迎接大汗进城!”
柯汝栋喝道。
对面那些士兵面面相觑。
“每人赏银百两!”
马应龙吼道。
对面瞬间一片欢腾,为首的将领手中刀一挥直奔瓮城的城门。
然而他们打开城门后,马应龙等人却发现对面的大军停下了,在超过半里外看着这边,很显然大汗的士兵们也很警惕,这样的夜晚突然城内出事,他们虽然做好了进城的准备,但要说直接冲过来还是不行的。这样的夜晚他们也看不到城墙上发生了什么,同样也害怕被骗过来遭遇埋伏,其实城池的攻防战这样的情况并不稀罕。
瓮城里面一关往往就是一锅端。
好在这个很好解决。
马应龙紧接着出城策马冲向那里。
后面柯汝栋和随后出来的石瀚一边控制城门,一边等待他带领大军过来。
这时候城内已经彻底乱了,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溃兵,就连巡抚袁应泰都被包围在自己的巡抚衙门。
他和张铨轮班的。
爆炸响起后被惊醒的袁巡抚刚起来,就被高鸿中和吴守进率领两家的家奴给堵在了巡抚衙门,原本两人是谎称帮助守城的,袁巡抚傻乎乎地差点就被他们哄着活捉了。幸好袁巡抚此前启用了因罪被革职的武状元张神武,他这时候正好带着两百多家丁赶到辽阳充当袁巡抚卫队,他瞧出不对抢回袁巡抚,并且带着那些家丁血战保护袁巡抚退回官衙。
高鸿中已经点火,只是下雨火没烧起来。
这个原本历史上策划了建奴入关劫掠作战的家伙,和原本历史上咱大清的炮兵指挥官吴守进,带着各自家奴和一千多叛乱的降虏,把袁巡抚就这样牢牢困在官衙里。
这座城市降虏其实很多。
辽阳城南北两部分,北城就是安置他们的。
总之这座城市所有隐藏的魑魅魍魉,统统被杨信的这几颗炸弹给炸了出来。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再加上本身防御就是个渣,这些魑魅魍魉们几乎转眼间就完成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
哪怕是那些原本并没想过献城的世家大族,一看这种情况,也毫不犹豫地摆出香案,酒肉之类,准备迎接大汗的入城,在他们的家奴驱赶下就连普通百姓也不得不出来准备迎接。而那些外地的官员将领,则惊恐地以各种方式逃离这座城市,虽然各门外面都有骑兵的身影,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管了,还有些实在逃不出去的,只好临危一死报君王,路边树杈上已经开始出现自挂的。
这座大明在辽东最核心的城市,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陷落了。
虽然至今还没有一个建奴入城。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
不少内附的降虏还是纷纷回归本色,然后欢呼雀跃地等着迎接。
不过也有坚持抵抗的,比如溃败的梁总兵,朱万良,袁应泰的巡抚衙门,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忠于大明的将领也在战斗,总之城内战斗并没真正结束,但泰和门却已经完全被控制了。
石瀚等人眼巴巴看着外面。
他们看着马应龙的身影到了大军前面,紧接着被接了进去,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一个身影跳下城墙,并且迅速游过护城河,然后同样回到这支军队,而在这个身影进去后,紧接着这支大军开始向前。
石瀚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很快骑兵的前锋到达。
“瓜尔佳.石瀚恭迎大汗天兵,不知是哪位贝勒的先锋?”
石瀚行礼说道。
不过这些骑兵没有回答他,而是弯弓搭箭警惕地入城,很显然对他们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戒,这个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互相都不认识,石瀚也的确在这些骑兵里没看到熟人。其实他都六十多了,基本上和野猪皮一辈,这些年轻一辈的建州勇士肯定都不认识,一时间石瀚也有些感慨,在离开山林几十年后,他都快忘了那些故人。
这时候其中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笑着过来,就在这支骑兵的前锋已经进入泰和门内的时候,他也到了石瀚面前。
“这位章京,不知是哪位贝勒部下?”
石瀚再次笑着问道。
“乌拉部贝勒!”
后者笑得很开心地说。
“呃,乌拉部贝勒?乌拉部的布占泰不是死在叶赫城吗?”
石瀚茫然地说道。
“对呀,我是他儿子乌拉部贝勒绰齐奈啊!”
后者笑着说道。
“不好……”
石瀚惊叫一声。
“放箭!”
就在同时绰齐奈的吼声骤然响起。
下一刻四列并行绵延到城内的数百骑兵,突然举起手中原本就处于待发状态的弓箭,紧接着就对准两旁迎接的人射出。
后者全都毫无防备。
还在欢迎这些骑兵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后者会动手,话说他们都在成功的喜悦中呢,一些懂建奴语言的还在热情问好,比如石家那些还报出老姓,问这些骑兵里有没有亲戚。一些人为了避免误会连刀都入鞘了,这种情况下他们面对一张张原本指向下,现在突然抬起的弓箭几乎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伴随着一片弓弦的响声,一支支近距离射出的利箭,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瞬间没入他们胸口。
骑兵两旁的欢迎队伍里一片惨叫。
就在这些中箭的家伙死尸倒下同时,那些骑兵迅速射出第二轮,而这一轮箭过后两旁倒下一多半了。
剩下的惊恐尖叫着一哄而散。
但后面的骑兵们继续,甚至进入城门的那些,已经开始冲向前方街道,用弓箭射杀后面祝家的那些家奴,整个泰和门附近转眼杀得一片哀嚎,完全懵逼状态的迎接者们纷纷倒下。而在这片杀戮的惨叫中,一个刚刚换上飞鱼服的家伙,扛着青龙偃月刀昂然地走到了石瀚面前,后面是列队而来的白杆兵,这些白杆兵还拖着被打断双腿的马应龙。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信问道。
话说他也没想到能有如此大场面,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里面的战火连天,他还是颇有几分感慨的。
“你这奸贼,我石家与你无冤无仇。”
石瀚悲愤地怒斥着。
他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刚刚挨了绰齐奈一箭,一条腿已经站不起来的他,带着无尽仇恨看这个恶贼。
“说的好像是我先动手一样,你要搞清楚,是你们先害死了熊廷弼,然后我这个恶魔才上门的,如果熊廷弼不死,你们觉得我有机会吗?别说你无辜,你儿子已经招供,这件事你们石家也有份,你大儿子石国柱是收了黄澍的钱战场故意逃跑,你小儿子与王化贞合谋想杀我,既然你们开始了这场战争,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话说你们弄死熊廷弼时候就没想过后果?
你们是不是还以为今上会和神庙一般,你们只要搞个兵变什么的,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可惜,你们想错了。
神庙没有杀人的刀,但今上有。
贝勒爷,把这个老家伙另一条腿也射断,这里所有还活着的,统统把两条腿全都打断,然后暂时先挂到城墙上,等本佥事处理完城内的逆党,再出来跟他们好好算账。”
杨信说道。
绰齐奈笑着又给了石瀚一箭。
只是这一箭射歪了,一下子射在某个部位……
“啊,抱歉,射歪了!”
贝勒爷歉意地说道。
然后他重新瞄准,这一箭倒是正中膝盖。
“走,进城,终于又可以抄家了,话说我最喜欢抄家了!”
在石瀚的惨叫中,杨信得意地说道。
“哈哈……”
然后他再次发出得意地狂笑。
就在他带着白杆兵进城的同时,那些如狼似虎的叶赫骑兵开始拎着小蒜头锤敲那些受伤的俘虏膝盖……
(重新整理一下皇帝的称呼,今上才是最标准称呼,宫里近臣如太监锦衣卫这样的也习惯称万岁爷,至于死了已经确立庙号的皇帝,最标准的日常称呼应该是某庙,比如神宗皇帝一般就是称神庙,光宗是光庙。后妃可以称呼娘娘,上一辈的后妃是老娘娘,这是从酌中志里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