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第二,不得再派出税监。”
韩说道。
“呃,这个问题之前我不是已经跟叶台山说过吗?不会再像神宗皇帝那样向各地派出税监矿监,但改为内官巡视地方税收的税监,这些人不会插手税收,只是对地方官员的税收情况进行检查监督。”
杨信说道。
“说的就是这个。”
史继偕笑着说道。
“史阁老,您这也未免太没有自信了。”
杨信说道。
“呵呵!”
史继偕直接报以呵呵。
很显然杨信的小心思已经被这些老狐狸们了若指掌,这个混蛋的确不派税监祸害民间,改成祸害官员,那些巡视地方税收的税监不会造成民怨沸腾,但会造成官不聊生啊。这个小混蛋很阴险,他此举不但不会让小皇帝因为没有了税监而减少收入,反而还会毁掉地方官员和士绅之间的同盟关系。
那些税监查官员,以他们收税不力为名迫害,最终官员只能转而去按照律法完善税收,最终倒霉的还是地方,但这个不是税监迫害士绅,而是地方官员迫害士绅。
这是转嫁民间仇恨。
“咱们大明已经有监察御史,已经有巡按制度,那些巡按各地的监察御史职责包括巡视税收,不需要税监多此一举。”
韩说道。
“呵呵!”
杨信同样报以呵呵。
八府巡按有个屁用,无非就是一个御史去溜达一年,收些贿赂然后回来捡软柿子弹劾几个。
事实上极少弹劾文官,那些巡按最爱干的是欺负藩王,所以经常会有哪个巡按正义凛然地拒绝藩王贿赂回来检举其不法,但要说巡按们检举文官甚至地方世家豪门,这个其实不在他们工作重点。
“杨佥事信不过御史?”
何宗彦说道。
“何阁老,咱们既然是开诚布公,那当然要说话痛快点,既然你们都信不过内官,我们信不过御史,那么就索性折衷点好了。”
杨信说道。
“咱们从民间招募!”
他紧接着说道。
“那与内官何异?除非招募生员。”
朱国祚说道。
“但那与御史何异?”
杨信说道。
招募生员和御史没区别。
当然,不限出身招募,那就和太监们没什么区别了,九千岁只要在京城招募一堆亲信放出去就行。
“你们不放心我们,我们不放心你们,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难办,但税监是必须得派出的,而且必须得由司礼监派出,或者我们也可以各方都有,一个内官为正,一个文官为副,另外再加一个军官为副,毕竟税监也需要军队保护,再被人扔长江,那么会让我很不高兴的。”
杨信说道。
一帮老家伙面面相觑。
他们倒不是怕税监整顿税收,而是怕税监迫害官员,如果有一个文官跟着可以做监督。
单纯完善税收并不是坏事。
因为税收是进太仓银库的,单纯太监出去肯定入皇帝小金库,如果能用这种方式,大幅增加户部收入,那么并不能算坏事,毕竟捞钱首先得有才能捞,太仓银库里没有银子捞个屁。
“可以!”
韩点头说道。
“第三,解散荡寇军。”
他紧接着说道。
“可以!”
杨信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帮老狐狸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爽快。
“诸位阁老,你们不要误会,我也不想保留荡寇军,他们吃的喝的都是我在掏钱的,这些年兵部可给过我一两银子军饷?你们以为我很想养着他们?我需要用这些人的时候的确得养着,可用完了我也不想养着,现在大沽口的减河已经快要挖通,只要完成那荡寇军就可以解散。
当然,葛沽海防营是另一回事。
至于南方的那些,除了锦衣卫还需要一个营驻扎横林,其他同样也会在这个案子结束后解散。”
杨信说道。
“解散之后呢?”
朱国祚警惕地说道。
“当然是妥善安置,人家好歹为朝廷出过力,不能用完就抛弃,天津挖河的那些就地为民,南方那些转往凤阳开荒种田为民。”
杨信说道。
一帮老狐狸同时呵呵。
当然,对于这个他们无话可说。
他们总不能说必须全弄死为民除害吧?
他们也知道天启不会放弃这些好用的打手,尤其是南边那批荡寇军,这种时不时徒步奔袭上百里的,完全可以说是精锐级别,不过既然解散为民,那么总会找到办法对付的,这件事杨信能爽快答应已经很令人意外,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太多。
“第四,无锡籍没田产归入官田。”
刘一说道。
“诸位这就是欺负杨某了,你们是觉得杨某不懂这里面的东西吗?”
杨信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明朝犯罪籍没田产的确是没入官田,事实上苏松常甚至嘉湖杭一带,官田数量都非常多,其中比例最高的松江府,甚至高达百分之八十是官田,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松江百分之八十官田,徐阶这样田产数十万亩的超级大地主是怎么来的?
很简单。
官田和民田只是征税不同。
但官田不是官府所有。
这个问题还得从贾似道说起,他的公田法主要就是在苏松推行,导致大量土地收归国有,地主需要承担专门的官田地租,然后地主再向佃户出租,最终变成二房东,南宋灭亡后蒙古人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这一带土地问题乱的很,但这些土地的官田性质不变。
然后明朝建立,朱元璋发现这是一个抑制豪强的好办法。
他就照本宣科,要求这些土地的所有者,以官田专门交重赋,明朝民田赋其实很低,但这种官田最高七斗,一亩地七斗甚至有高达一石以上,当然,这种一石以上的数量极少,一个县也就百十亩,而且朱元璋还把它发扬光大,对于那些这一带的巨富之家,随随便便找个罪名籍没,田产变更为官田。
但是……
田主其实还是原主。
只是这些土地在官府登记上变成官田需要交重赋。
但这土地可以买卖,可以出租,只是不能按照民田交税而已。
最终就是松江百分之八十,苏州百分之六十的农田,其实全是官田,需要交最高七斗,平均三斗的税。
但这并没有对这些地方造成影响。
因为这一带农田的产量高,七斗的田亩产得三石起步,而且还有冬季小麦油菜的补充,哪怕最高七斗的也只占四分之一,地主七成租出租给佃户,自己剩下的还是比北方地主一亩收的多。
只不过朱元璋利用这一点最大限度削弱其财力,同时用这里的官田重赋,抵消其他亩产连一石都不到的地方低赋造成的赋税缺口,最终苏州一个府就承担了全国近十分之一田赋,甚至超过绝大多数省的。
后来形成传言,说朱元璋小肚鸡肠,因为这一带是张士诚的地盘故意这么做。
但事实上苏州府民田赋税很少。
最高也就是两斗,平均也就五升,以这地方产量基本上就是百分之二点五,嘉靖年间明确记录,苏州府一年田赋高达两百八十万石,其中只有十五万石是民田交的,也就是说苏州府占农田数量近百分之四十的民田承担的只有这些。
重赋只是官田。
但这个重赋和地主的地租比不值一提,因为地租其实是八斗起步最高两石开外的。
这就为什么民兵那么开心。
他们那些四成租的田,过去得交两石的租。
实际上哪怕真正意义上的官田,也就是官府收租的学田,通常也得交一石半左右的租。
但这种制度只是朱元璋有足够控制权。
当官的不敢跟他玩阴的,事实上也玩过,当时一个官员和户部合伙试图忽悠朱元璋,把官田和民田一样收税,而且巴拉巴拉一堆大道理,但朱元璋却直接派人去查他家的田产,然后发现他家田产绝大多数都是官田,回头朱元璋就以挟私自利,罔上不忠的罪名把他砍了,连户部尚书都扔监狱死里面。
但朱元璋一死又逐渐被玩坏了。
这些官田是可以自由交易的,官田当民田卖就是了,欺负皇帝离得远,朝廷官员都是自己人,地方官吏都是一伙的,把官田以民田交易,到手后官府也就记载成民田,至于原本的官田哪儿去了……
田主逃亡了。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去哪儿了。
总之在玩了一百多年后,到嘉靖时候这一带地主豪强的土地全都变成了民田,相反自耕农的土地都是官田,富者享受低到可怜的赋税和高产量,自耕农承担重赋,最终自耕农开始逃亡,嘉靖后期和万历初期,干脆实行全面的官民一则化,官田就只剩下了个名称。
本质和民田没有区别了。
刘一要无锡籍没土地收归官田,就是把那些民兵毁掉,他们还是缴纳朝廷的赋税,但定标准时候肯定最高,就让他们交七斗,然后加上火耗,加上辽饷和人头税,加上各种苛捐杂税,没事出去服个徭役,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能把民兵玩到和军户一样逃亡。
“不行,那是皇田,皇上自己的。”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第二四二章 我方承诺不首先使用杨信
“杨佥事……”
刘一沉着脸说道。
但紧接着他就被韩拦住,后者朝杨信点了点头……
“此事作罢!”
韩说道。
“第五,陛下必须做出承诺,以后再有此类案件,必须交由三司及锦衣卫会审,不能再由锦衣卫单独处置。大明制度三司为法司,锦衣卫只有奉旨对专门案件侦缉审讯权,但阁下在江南无圣旨随意逮捕审讯甚至逼死在籍丁忧之官员,此类事情不能再有。”
他紧接着说道。
大明重大案件的确三司会审。
锦衣卫只能奉旨侦办某案,并不是说看到谁不顺眼就抓谁,像杨信在江南一样拿着便宜行事的旨意,到处跑着处理案子是不合规矩的,只不过没人能拦住他而已。但哪怕是锦衣卫办的案子,对于那些涉及高级官员的,同样也是会审,由锦衣卫和三司会审,有时候也会加入东厂,这种会审制度才是大明对高级官员审讯的主要形式。
至于主审这个由皇帝指定。
可能是三司官员也可能是锦衣卫,不过多数是三司官员。
“承诺不首先使用杨信?”
杨信笑着说。
“杨佥事若是这样理解的,那就算是如此吧,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若都像杨佥事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韩说道。
“可以,这个我替陛下答应。”
杨信爽快地说道。
不首先使用又不是不使用,再说这是他答应的又不是天启,到时候天启就是派他去了,这些大臣还能怎么着?话说他的确给这些文臣和天下士绅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后者寻求一点心理安慰情有可原。
“第六……”
韩说道。
“你们有完没完,我们才提了三条你们就提了这么一堆。”
杨信一脸无语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条,我们希望对于高顾两家尽量宽大处理,高攀龙赐其自尽,其他流放即可。”
韩说道。
“高世儒和顾杲必须死,他俩是真正与钱士升合谋的,杨某还没有放过想拿大炮轰死我的人的习惯,不过我可以给他们个全尸,他们俩都绞死就行了。高顾两家男丁可以流放,这个依照李三才家的例子就可以,其他被抄没的各家男丁也同样流放,但郑抓住是肯定要斩首,叶茂才的儿孙抓到也可以流放。”
杨信说道。
“可以!”
韩同样爽快答应了。
他们也很清楚高世儒和顾杲的确是和钱士升合谋的。
“那么就这些了?
看看,这样多好啊!
以后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把各自想要的都摆出来,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打打杀杀终究不好。”
杨信感慨地说。
“打打杀杀的是杨佥事吧?”
朱国祚冷笑道。
“我如果不打打杀杀你们会这样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吗?再说,这打打杀杀也不是我挑起的,如果不是叶茂才收买清流关守军试图杀我,还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打打杀杀也是他们先挑起的,杨某只不过是没有忍让的习惯而已。”
杨信说道。
“那杨佥事难道是去南都赏秦淮风光的?”
刘一鄙视地说道。
“呵呵!”
然后两人同时呵呵。
这场谈判就这样结束,同样也算为这场持续半年多的恶斗,最终画上了一个句号……
“就这样算了?”
刘一颇有些不甘心地说。
“不这样还能怎样?若陛下以中旨处置就撕破脸了.
咱们说到底终究是臣,陛下终究是君,咱们可以在大义上据理力争,但陛下执意而为,咱们终究不能失了君臣之伦。
更何况再闹下去,以杨信的行事手段,最后还不知得闹出何等乱子.
这也闹了差不多得半年了,事已至此再僵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也是叶台山之意,陛下年轻锐意进取,咱们拦是拦不住的,索性让他们折腾去吧,他们这才刚刚迈出步子,还不知道路多么难走,以后走不动了自然明白过来。”
韩说道。
他们丝毫不知道已经到了大门外的杨信依然可以听的很清楚。
“失败都能说的义正言辞,真不愧都是学富五车!”
杨佥事说道。
事实上这些人也很狡猾。
他们很清楚这场斗争就是天启立威,而立威的真正目的是杨信之前提出的那三项改革,这里面最主要就是海关,既然这边已经挡不住,那就索性放开让广州那些商人来教育天启。那可真是天高皇帝远,而且广州那些商人同样也是真正敢杀人的,天启的包税还得有人包才行,广州那些世家又不傻,过去快快乐乐的好日子过着,为何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肯定不会有人包的。
那时候天启怎么办?
只能继续和广州这些商人斗下去。
这样江浙这边就可以缓一口气,重新调整战术准备下一轮战斗,至于高攀龙已经是牺牲品就牺牲掉好了。
说到底江浙士绅也被杨信搞得有点手忙脚乱。
至于杨信也不介意暂时休战,毕竟他这边的事情也很多,首先还得先把野猪皮的这一轮攻势解决了……
“唉,我也有点想野猪皮了。”
杨信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幽幽说道。
第二天,内阁终于出了关于高,顾两家抄家的票拟,不过在原本杨信奏折的基础上略作修改,高攀龙赐自尽,高世儒,顾杲绞,其他男丁流放,流放标准依然是杨信奏折上的海南岛,实际上之前那些也依然还在天津挖河,所以文官们对这个流放地都很莫名其妙。
至于东林书院查封。
其实杨信奏折上是拆毁的,但被改成了查封。
这份票拟在司礼监变成圣旨,然后在刑科得到了通过。
至此这一案终于结束。
剩下的就不关杨信事了,杨寰还带着荡寇军在无锡呢,包括这些犯人其实也在无锡,圣旨送过去他那里执行就行,执行完之后除了留守横林的,其他荡寇军转往凤阳垦荒种田。不过作为杨信的雇工,他们的待遇不变,而且杨信敞开了招收这样的手下,他们可以去山里继续拉人,无论拉多少来杨信都要,还是像天津的荡寇军那样以营为编制形成一个个村庄。
他们开垦的农田归杨信。
但杨佥事不收他们租,就连税都是杨信给他们交。
要不然地方官员的苛捐杂税一样玩死他们,但杨信需要的只是每年固定打发地方官一笔银子,后者不得再向他们收任何税,敢收的话杨佥事会教那些地方官做人的。而且杨佥事还自己为他们配套各种农具种子耕牛,尤其是后者,这个是非常重要的,好在有了和蒙古各部的贸易,再加上天津那边的经验,这些对于杨信来说都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事实上他也从不管。
这种事情都是黄镇在给他负责。
现在黄镇也已经是锦衣卫正五品千户,就连他手下那几个伙计,也都已经是小旗,百户之类军官,甚至连上次给杨信带路杀人的苗二,都跟着黄镇混了个锦衣卫籍。
不过这些人依然都是杨信的手下,专门在葛沽给他打理这些。
至于杨信自己……
当然是去找他已经有点想了的老朋友啦!
大沽口。
“这个熊廷弼!”
杨信无语地看着京城送来的奏折……
他那份要毛文龙去皮岛的奏折,经过司礼监,内阁,兵科,通政司,兵部等一连串拖沓的转移后,最终用了大半个月才送到熊廷弼手中。然后熊廷弼在花十天时间咨询了毛文龙意见后,很不负责地上奏,说既然这件事是杨信提出的,那就由他负责好了,毛文龙部和沈有容的水师都接受杨佥事指挥。
至于熊经略目前真没空管这个。
因为野猪皮的前锋已经出广顺关,正式开始了对开原的进攻。
受之前白杆兵加曹文诏部骑兵和建奴打成平手的刺激,熊经略终于决定北上救援。
而且是亲自指挥。
他要与建奴真正在野外来一场大战。
“杨兄弟,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九千岁也是让哥哥我来问问你,这件事随你的便。”
刘时敏笑着说道。
“去,为何不去,回去告诉我大爷,给登州的沈有容发五百里加急,要他十天之内带着水师过来,另外把孙元化刚刚训练出来的那四千新军给我,十天内带足弹药到这里候命。同样给熊廷弼发五百里加急,让他命令毛文龙在这个月底之前到镇江城下候命,登陆皮岛有什么意思,咱们要打就直接去镇江,对,目前是谁在守镇江?”
杨信问道。
“是老奴的儿子,建奴四大贝勒之一莽古尔泰,镇江,宽奠六堡,阳,再加上朝鲜的义州,朔州全都在他的控制下。”
刘时敏说道。
他是司礼监的笔杆子,对于这些记得还是很清楚。
“那咱们就去取莽古尔泰的人头。”
杨信说道。
“在咱们的人里面挑两千最好的长矛手,让咱们的兄弟也到战场上斩几颗建奴的人头。”
他紧接着对黄镇说道。
他的荡寇军也该真正上战场历练一下了。
第二四三章 大东沟
二十天后,大东沟。
“这个地方很有纪念意义啊!”
杨信双手举着单筒望远镜,恍如某些纪念雕塑上的邓世昌般自言自语着。
他身后一支庞大舰队,正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乘风破浪,这里面十二艘崭新的三桅硬帆炮舰分外醒目。
这就是他的第一批新式战舰。
他南下之后那些天启找的工匠,在黄镇的充足财力支持下,用了半年时间在葛沽造出了这第一批十二艘,以排水量算应该是三百吨,两边各十个炮门再加上八门甲板炮,总计可以携带二十八门炮……
当然,不会太大了。
计划是混装十二磅和六磅级别,但现在还没有,所以这些战舰上实际都是千斤弗朗机。
还不如他脚下的武装商船。
这艘和旁边另一艘是他决定远征镇江城的同一天到达的,而且无论陈四还是萨拉查,都没有试图趁机逃跑,如果他们想逃跑是可以的,毕竟茫茫大海上几个随船的锦衣卫看不住他们。
但他们仍旧老老实实北上。
这样就完全可以确定他们的真心臣服,毕竟杨信给了他们想要的,尤其是陈四,此刻正穿着一身锦衣卫百户的官服,仿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忠犬般呵斥那些工作不努力的水手。而得到优越生活和美好未来的萨拉查和迭戈一白一黑同样像忠犬般站在杨信身后,后者还拎着他的钉头锤和盾牌,完全一副杨信让咬谁就咬谁的姿态。
不过这家伙其实是做过手术的……
他是犯了罪的奥斯曼阉奴,后来在北非和萨拉查混在了一起,奥斯曼人当然不会让他留着那能力。
“杨佥事,没有发现毛文龙。”
杨信身旁同样举着望远镜的文官说道。
这是孙元化。
他已经是新军督练,而且官职也晋升兵部主事,正六品。
话说得知钱龙锡和钱士升的阴谋后,天启和九千岁也都被吓了一跳,这支新军可是驻通州的。
天启毫不犹豫地解除了钱龙锡督练新军职务。
不过没有证据也无法处置他,所以接下来准备让他继续在詹事府当那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少詹事。
而孙元化这个实际主持新军的就被正式提拔起来。
其实他和东林党同样靠近,但问题是这时候朝廷里面,这样的技术型官员凤毛麟角,除了他也没人可用,而且要说和东林党靠近,朝廷里面绝大多数官员都不能说清白,包括孙承宗,徐光启这些。至于和东林党敌对的,那倒也不是真没有,可问题是这些里面没有懂技术的,全都是一帮纯粹的政客,指望他们训练新军就完全是笑话了。
说到底大明真缺这些有真本事的。
而因为地域关系,这个时代最懂科学的又全都在江浙,尤其是集中在苏松一带。
避不开东林党的。
“不管他,命令已经给他了,若是他不能在期限到达,那就治他一个失地失期之罪,秀岩到这里不过两百里,徒步有四天也到了。”
杨信说道。
他给毛文龙的命令十天前就能到,秀岩到镇江徒步五天路程,如果今天这个进攻日期不能赶到,那治毛文龙的罪也完全合理。
“那咱们还按计划登陆?”
孙元化说道。
“登陆,传令给沈有容,进鸭绿江!”
杨信说道。
孙元化看了看半里外一艘大福船,紧接着命令身旁士兵挥动旗帜。
很快那艘船上同样挥动了旗帜。
那是登莱水师总兵沈有容的旗舰,这支有近百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绝大多数都是登莱水师的,它们连同杨信的葛沽海防营所属十四艘战舰,共同运载孙元化的四千新军,荡寇军的两千长矛手,连同大批作战物资,由杨信担任统帅登陆反攻镇江城。而刚刚丢失防区的阳总兵毛文龙,则率领所部由陆路赶来会和并接受杨佥事指挥,加上他的实际六千人马,这一次总共明军投入一万两千陆军和一万多水军。
对手是建奴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
所部五千八旗满洲,另外还有一万五千八旗朝鲜,其中莽古尔泰带领三千八旗满洲和五千八旗朝鲜驻镇江城及附属的九连城,另外三千八旗朝鲜驻凤城,两千八旗满洲和三千八旗朝鲜驻阳,剩下八旗朝鲜分散在义州,铁山等鸭绿江沿岸城堡。
除此之外这一带还有被迁移来的各族人口,而且基本上都已经八旗化,需要的情况下还能拼凑万把能打的。
这实力远超杨信。
原本历史上这里不是野猪皮的战略重点。
但因为之前的出山失败,野猪皮不得不将战略目标转向朝鲜,这一带反而成了他的军事重镇,哪怕再次向开原进攻,他也没敢削弱这边的防御,毕竟这里是他的后背。
他也害怕被人背后捅一刀。
上次毛文龙偷袭他后背那次,就搞得他很没面子,同样他也发现了,一旦熊廷弼以精锐玩跨海远征,是真能给他造成致命威胁的,在经历这么多次失败之后他早已经不是过去那样自信满满,相反现在的野猪皮很小心。毕竟除了熊廷弼之外,这边还有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男人,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在一个意外的地方出现,然后再次给他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陈四!”
放下望远镜的这个男人喊道。
“大帅,卑职在!”
陈四喊道。
然后他整理着新官服跑步过来。
“回头把这艘船改名定远号,把那艘改名镇远号!”
杨信说道。
“呃,卑职明白!”
陈四说道。
他当然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意思。
就像原本历史上的那两艘一样,定远号和镇远号沿着大东沟乘风而前,后面上百艘大小战舰在前导的引航舰带领下,逐渐在越来越狭窄的喇叭口状海面上收拢成一列纵队,驶过薪岛紧贴西岸避开沙洲区。这时候岸边已经出现了建奴的侦骑,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一带没有警戒,实际上孤山一带还有小的堡垒,不过杨信也没想过会达到偷袭效果。
他就是来硬攻的。
“杨佥事,下官必须提醒你,没有毛文龙部的配合,咱们别说是进攻,就是登陆都完不成,建奴的骑兵会在岸边等着咱们。”
孙元化一脸郑重地提醒杨信。
这时候建奴的侦骑已经去报信,而镇江城实际上就是九连城,只不过九连城现在也有,但只是九个小的堡垒,后来援朝时候修筑了作为这九个堡垒核心的镇江城,最终形成大明在鸭绿江口的防御核心,本身是备倭的,同样也是朝鲜向大明陆路贡道的起点。
从这里骑马接力送信,估计最多一个时辰。
而明军的登陆点不是直接过去,鸭绿江口海运港口是浪头,丹东南边鸭绿江最后一个拐弯,这是海船能到达的终点。
再向上就不是这些百吨级大船能通航的。
登陆点只能是那里。
从浪头到镇江城还有一天的路程,但建奴骑兵同样也就是一个时辰,估计明军登陆进行中的时候,建奴的骑兵就能到达,甚至人家在上游乘坐小船的步兵也能顺流而下到达。这六千明军新兵步兵,将面对三千身经百战的建奴骑兵和五千同样也经历多次战火考验的八旗朝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碾压,只不过被碾压的是明军。
那四千新军可是孙元化的心血啊!
这是大明第一支全火器化的军队,不但配有四门中型红夷大炮,而且还有两百多支斑鸠铳,二十尊大弗朗机,三十尊小弗朗机,两千多支徐光启督造的质量可以保证的鸟铳,另外还有大量战车。至于兵源都来自亲军卫的军户,军饷比边军还高,每天吃饭管饱,因为待遇优厚,一堆亲军卫的军户甚至托关系进,搞得里面颇有一些祖上发达过的。
完全可以说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但问题是全没上过战场啊!
四千新军一个上过战场的也没有,全是一帮纯粹的新兵。
杨信的荡寇军倒是上过战场,可那是和官军打的造反的战场,这些人同样没有面对过建奴的精锐骑兵。
莽古尔泰可是野猪皮儿子里面出了名的勇冠三军。
话说就算杨信不在乎他那两千荡寇军,孙元化还舍不得自己费尽心血训练出来的这四千新军呢。
“孙兄,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杨信说道。
“杨佥事请赐教?”
孙元化说道。
“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万人敌的猛将!”
杨信矜持地说道。
孙元化还能怎样?
只好笑了笑索性闭嘴呗。
反正这个家伙是主帅,他只是个副手,实际上他也不算副手,副手是水师总兵沈有容,他只是以兵部主事参赞军务,相当于参谋长,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自己说自己是万人敌的家伙了。好在他的记录还是可以的,出道至今还真就没有打过败仗,而且野猪皮的儿子也被他弄死一个了,现在也只能祈祷他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了。
第二四四章 战死死一个,逃跑死全家
浪头。
“建奴!”
伴随着惊恐的喊声,正在登陆的明军一片混乱。
“慌什么?”
站在一处高地上的杨信,举着他的喇叭筒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抬起头。
远处骑兵狂奔的尘埃正在迅速向着这边接近,而浪头向前也就是现代的丹东老城区,从这里一直到镇江城几十里都是鸭绿江与山林之间的带状沿江平地,骑兵摆开阵势冲起来几乎毫无阻挡,虽然沿途有几条小河,但充其量只能算沟……
事实上也就叫沟,什么五道沟,六道沟之类,不过现在叫什么杨信就不是很清楚了。
步兵在这种地形遭遇骑兵可以说完全就是被碾压。
逃都没地方逃。
要么进山然后被隔绝里面。
要么被赶进鸭绿江。
事实上那些新军已经有人在慌不择路的逃跑……
“戳死!”
杨信指着那个已经快要跑回一艘小艇上的士兵喊道。
后者身旁是一队刚刚下船的荡寇军长矛手,为首军官愕然抬头,但看到杨信手指方向后紧接着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一招手,身旁几十个同伴手中丈八长矛瞬间刺出,那个逃兵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戳得血肉模糊连形状都很诡异了。
“还没看见建奴就跑,这就是亲军卫的军户?你们老祖宗就是这样跟着太祖打天下的?”
杨信吼道。
下面那些原本也想逃跑的赶紧停下。
“鸟铳手出来,一队队按照你们训练的列队,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跑了就能活命,我杨信是什么人你们很清楚,谁敢跑我回去杀他全家!各队队正,把你们的兵整队,一个队前后六排士兵组成方阵,然后一个个方阵从河边向这边排开组成一列横阵,队与队间隔两丈。荡寇军长矛手,也一个队一个队列阵,然后各队填进鸟铳队之间,都他玛动作快点,建奴骑兵到前你们还没这样排好被踩死老子也不发一文抚恤。”
杨信吼道。
那些鸟铳手赶紧混乱列队。
他们平日并不是这样,而是以战车为依托,临战时候还是车阵,但以全火器而且是重火器对外投射,辅以倭刀手近距保护。
这并不科学。
不过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无论徐光启还是孙元化,都很清楚这些士兵没有和建奴近距离肉搏的能力,而明军能和建奴近距离肉搏的就是那些将领家丁,那是完全为此而常年练出来的,但这些士兵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更没这意志。
于是他们就干脆拼火力投射量。
相当于应该是九磅炮的中型红夷大炮,一斤炮弹的大弗朗机,百十斤重的小弗朗机,类似抬枪实际上是支架重火绳枪的斑鸠铳和鸟铳。
全是火器。
一交战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子弹糊过去,肉搏就是一人一把倭刀,基本上就是清末淮军的那套思路,只讲火力输出,输出完了能肉搏是奇迹,跑路也是可以原谅。他俩的建军风格也跟李二鬼子没什么太大区别,同样喜欢买买买,红夷大炮和斑鸠铳都是从澳门买的。
这套战术并不科学,甚至不如按照戚继光那套训练的浙军。
当然,杨信也没指望这个。
因为那些战车,大炮小炮统统都还在船上没卸下来,登陆的只是鸟铳手和荡寇军长矛手。
在一片混乱中列阵完成。
这个倒是没出乱子,从河岸离开潮汐滩涂区开始,一个火枪队一个长矛队间隔排开,火枪手甚至有人都已经在哭了。好在长矛手都很镇定,这些荡寇军都是杨信狂信徒,他们并不怕为杨信战死,这些人和火枪手有着本质区别。甚至还有人在呵斥那些再次试图逃跑的火枪手,倒也勉强维持了一条稳定的战线,实际总共四千步兵就这样列阵。
而这时候远处的建奴也已经隐约可见了……
“命令萨拉查开炮!”
杨信说道。
身旁传令兵挥动旗帜。
早就前出的定镇二舰和那些三桅炮舰立刻对着岸上建奴喷出火焰,不过因为它们无法离开深水航道,再加上最大的也就是些六磅级别火炮,除非打出的炮弹能直接命中,否则是打不死人的。
但却能稳定士气。
这边的火枪手看着沿河排开的战舰不断喷射火焰,甚至隐约能看到狂奔中的建奴骑兵倒下。
情绪多少还是稳定了些。
“这是何种战术!”
孙元化疑惑地说道。
他真的不懂这个,他估计能知道西班牙方阵,毕竟葡萄牙人就玩这个,但杨信这套是莫里斯和古二爷混合的,而且还是简易版。
“杨氏战术。”
杨信说道。
说完他一手青龙偃月刀,一手那个大喇叭筒,直接走下高地,走向那些士兵身后……
“听着,杨某就在你们后面,谁敢逃跑我就杀谁,而且不但杀他,等回到京城还杀他全家,你们打不赢建奴死在这里最多死你们自己,你们家人还能得到抚恤。你们临阵脱逃被我砍了,回头还得死全家,这一仗要打输了,你们可能全死在这里,但我肯定不会死在这里,所以我此刻所说的都会给你们兑现。
哭什么哭!
哭也得给我迎战,哭要死也得对着建奴死。”
他吼道。
那些火枪兵真哭了。
但他们也真不敢跑了,杨信是什么人他们可清楚的很。
这时候建奴前锋终于到达,莽古尔泰的是镶蓝旗,但这些精锐的八旗满洲骑兵看到这一幕也茫然了。
这个阵型很诡异啊。
明军步兵对骑兵的标准战术就是四方阵,以战车为外围,长矛之类冷兵器凭借战车阻隔防守,火器和弓箭远程投射,当然,没有战车也可能会用大型盾牌和拒马之类。但这种长矛和火枪交错的阵型真没见过,不过这种一条线的阵型最容易被冲破,实际上步兵没有敢这样对骑兵的,尤其是明军步兵,基本上这样的一冲就崩溃了。
“火枪兵准备,没有我的命令谁敢第一个开火,我一样回去杀他全家。”
杨信吼道。
对面建奴骑兵开始列阵。
因为河岸滩涂和浅水区阻隔,这时候炮弹已经很少落下,而且因为这片区域夹在山区和河水之间,也不足以让骑兵大规模机动,所以他们直接摘下长矛准备硬冲。
“都稳住,吹吹火绳,别他火绳都灭了还不知道。”
杨信继续吼叫。
那些火枪手哭着吹火绳。
长矛手依然保持镇定,荡寇军一个队是一百人,十十列阵,密密麻麻几乎拥挤着排列,而且是最大限度地拥挤着,火枪兵的队小,实际上是七七六列阵。
而在他们后面登陆场,那些小型战船和小艇,依然在不断把后续重武器运上岸,因为看到这里情况危急,沈有容把手下一队最精锐的士兵也派上岸增援。他们正好护卫着那些大炮和重弗朗机向之前杨信所在的那处高地上移动,而那些小弗朗机和斑鸠铳则干脆越过一片烂泥滩进入侧翼的一道沙洲。
前者就百十斤重,实际上明军几十斤的弗朗机都有。
直接抬过去就行。
但那道烂泥塘却可以阻挡建奴骑兵的通过,只是他们那个位置也只能用实心弹,用霰弹是没什么用的。
“准备!”
杨信举着喇叭筒吼道。
对面建奴开始冲锋,标准的骑兵雁翅阵型,万马奔腾中前锋逐渐汇聚成撞击的钝角,仿佛一个巨大的凿子撞向看似脆弱的步兵线列,马背上所有建奴疯狂催动战马,一手缰绳一手夹矛,伴着雷鸣般的马蹄声发出凶悍的吼叫。
一个火枪兵立刻精神崩溃尖叫着逃跑……
“记下他,回去杀他全家!”
杨信吼道。
说完他手中青龙偃月刀骤然飞出正中那逃兵,后者被一百多斤拦腰斩断然后躺在地上惨叫着,两个已经转过头的火枪手吓得赶紧转回去。
“战死死一个,逃跑死全家,举枪瞄准,不准开火,长矛手准备拒敌!”
杨信吼道。
荡寇军长矛手立刻拒敌。
他们的长矛都练得无比熟练,前面几排斜支地上,后面右手托前左手压后斜伸向前,最后面甚至把矛杆担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向前尽量伸,一百支长矛组成一片恐怖的长矛林,明晃晃的锋利矛尖在阳光下闪耀寒光……
对面建奴急速接近。
火枪手们手哆嗦腿哆嗦浑身都在哆嗦……
“不准开火,没有命令第一个开火的杀全家!”
杨信吼道。
哆嗦的火枪兵继续哆嗦。
对面骑兵的洪流如同海啸的浪涛带大地的颤动如墙而至……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十丈也不能开火。
终于那些颤抖的火枪手可以清楚看见对手的容貌了……
“开火!”
杨信吼道。
所有火枪手几乎是尖叫着扣动扳机……
恍如火山爆发的火光喷射,弥漫开的硝烟瞬间遮蔽了战场,下一刻一片混乱的人喊马嘶,惨叫声和战马栽倒的悲号,在硝烟遮蔽的另一边仿佛另一个世界般响起。
那些火枪手却没人敢看结果。
“退到长矛手背后重新装弹!”
杨信吼道。
在他的吼声中,一片仿佛来自幽冥的鬼影撞出了弥漫的硝烟……
第二四五章 身既死兮身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杨信亢奋地吼叫着。
在他的吼叫声中,冲过火枪弹雨的建奴骑兵混乱地撞上了长矛林。
伴着惨叫声,悲鸣声,矛杆的折断声甚至士兵的尖叫声,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在恐惧的减速甚至转向中,用自己的血肉撞上了那仿佛占据了整个世界的长矛。巨大的惯性让它们的身体瞬间被穿透,同样巨大的惯性也撞断了一支支矛杆,撞翻了前面的士兵,甚至它们的身体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陷入长矛林,悍勇的八旗满洲勇士挣扎站起……
但对面无数长矛立刻刺出。
尤其是那些冲击原本火枪手位置的建奴骑兵,在撞进去的同时被两边斜刺的长矛直接硬生生挑起……
七列火枪手而已。
占据的宽度都不一定赶得上一支丈八长矛的长度,两边斜刺的长矛完全形成交叉,冲进这样位置的骑兵才是最倒霉的。
十重最大限度密集的长矛林,就这样硬生生顶住了骑兵的冲击。
整个线列前方一片血色。
建奴骑兵的死尸,被撞死的荡寇军死尸,战马的死尸,断折的长矛和挣扎惨叫的伤者,就这样堆积在这道线列前方。
鲜血如河水般流淌汇聚流向鸭绿江。
后面的骑兵纷纷转向。
他们无法继续冲击,火枪手二十米糊脸,让前锋骑兵几乎全部倒在了这道阵型前,后续冲过的又被长矛林顶住,尽管损失其实也就两百多骑,但对于骑兵来说已经知道这种阵型不是善茬,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调整战术,而不是继续用人命向前顶。
“火枪手!”
杨信吼道。
那些已经稳定了许多的火枪手完成装填,立刻从长矛手背后转出,紧接着上前举枪瞄准。
混乱响起的枪声中撤退的骑兵纷纷倒下。
这些鸟铳都是徐光启亲自督造的,虽然价高但质量很好,而且是加厚枪管和加强装药的,威力足够击穿骑兵的棉甲。
在火枪手的射击中,建奴骑兵的这一轮进攻以失败告终。
紧接着后面的大炮架好。
“开火!”
杨信朝孙元化吼道。
四门架在高处的红夷大炮和重型弗朗机立刻开火,实心弹继续飞向在远处停下准备重新列阵的建奴骑兵。
“火枪手割人头,一家一半所有兄弟均分!”
杨信吼道。
这时候那些火枪手才醒悟,赶紧拔出刀上前砍人头,至于没死的建奴当然也砍了,而那些长矛手则把己方伤员和死尸抬出来,后面已经有人等着转移到战舰上。那些长矛手重新整理阵型,等待建奴下一轮进攻,而火枪手在砍完人头后赶紧回来,收拾他们的火枪同样准备迎敌,后方高地上的大炮和旁边江面上的战舰持续不断轰击。
“你如何能让那些长矛兵迎着建奴骑兵不退缩?”
孙元化惊叹道。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种战术全靠长矛兵不怕死,话说能在没有战车没有盾牌甚至没有拒马的情况下,仅仅依靠盔甲和长矛,迎着直冲而来的骑兵却毫不退缩,这样的士兵在大明朝都找不出几个啊。
“太祖开国那些农民是如何举着长矛把鞑虏赶出中原的?”
杨信说道。
大明朝开国步兵就是长矛,至于火器只是辅助而已。
朱元璋的明军就是长矛步兵加上轻骑兵,但军队构成主力还是长矛步兵,明军长矛最夸张的长度达到十米,需要两个人才能使用,步兵对骑兵最廉价最有效的武器,就是这种密密麻麻的长矛林,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
当然,前提是士兵必须做到能够死战不退。
这种战术对士兵要求太高。
纪律化,顽强的意志,舍生忘死的决心……
现在的明军是别指望了。
能玩这个的估计也就是那些白杆兵,而白杆兵的本质和杨信的荡寇军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们是土司的私军,土司的属民征召起来的,他们死了不但有朝廷的抚恤,而且还有土司管他们的家人。说到底要想让士兵舍生忘死,首先必须得保证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朱元璋能让士兵舍生忘死,同样也是因为他掌控下的军户制度可以保证士兵没有后顾之忧。
明军现在糜烂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士兵知道,自己战死了就连抚恤金都会被上司给贪墨。
“建奴援军到了!”
后面观察的士兵喊道。
杨信立刻冲上高地,就看见远处河面上无数小船顺流而来。
这是后续八旗朝鲜步兵,而且带着盾车的。
野猪皮吸纳了至少三万朝鲜兵,原本历史上建奴也有大量朝鲜,朝鲜包衣佐领是标配。
这次因为之前失败损失惨重,他干脆直接设立八旗朝鲜。
要知道现在连八旗蒙古都没有呢!
必须得承认一点,野猪皮在招降纳叛方面还是值得佩服的,加入他手下的基本上都能战斗力暴涨,这些八旗朝鲜也不例外。朝鲜的问题和大明一样,都是文贵武贱,武将受压制,但投降建奴后,那些朝鲜将领反而斗志昂扬起来,目前这些八旗朝鲜在建奴中地位越来越重要。
而且这些还是熟悉火器的。
之前萨尔浒之战时候,明军里面就有大量朝鲜军参战,甚至这些朝鲜军部分还接受了戚继光式的训练。
“玛的,毛文龙哪儿去了,他难道真要让老子亲自出手?”
杨信说道。
周围依然没发现毛文龙踪迹。
既然这样索性不管了。
“大弗朗机,小弗朗机,斑鸠铳统统给我到前面去!”
杨信喝道。
伴着他的命令传出,那些实际上最应该在前面的武器只好向前,就在对面建奴登岸列阵时候,这些也在明军线列前摆出。
至于那四门红夷大炮不动。
“小心建奴骑兵攻侧翼!”
孙元化提醒他。
“侧翼?我就是侧翼!”
杨信说道。
说完他拎起大刀做砍杀状。
事实上侧翼并不好打,因为这地方狭窄,侧翼其实就是山林,建奴除非以骑兵绕山沟插过来,否则就只能下马钻山林,然后才能侧翼进攻,但无论怎样有他在,侧翼就不会出危险的。
很快建奴步兵完成列阵。
盾车开始向前。
在朝鲜炮灰的推动下,这些带着木皮铁复合板护墙的手推车,组成了一道道攻击队列,掩护着下马的八旗满洲弓箭手,朝鲜火枪手,甚至还有装在车上的小型弗朗机,在实际宽度只有不到两里的河岸平原缓慢向前。与此同时河面上那些小船开始顺流释放火船,以此阻挡那些明军战舰,后者在杨信命令下迅速后退避免损失。
很快这些盾车进入红夷大炮射程。
“瞄准点!”
杨信对孙元化说道。
“这个倒是不劳杨佥事费心!”
孙元化说道。
紧接着他亲手点燃一门大炮,伴随着炮口喷射的火焰,九磅实心弹居高临下瞬间落在盾车阵中,巨大的威力立刻将一辆盾车撞成碎片,然后带着被撞飞的残肢断臂在地面弹起,再一次击中另一辆盾车,同样将这辆盾车撞成了一片向后喷射的碎木。
盾车阵型立刻开始混乱。
紧接着另外三门大炮喷射火焰,尽管距离接近一里,但盾车的密集排列依旧让这些炮弹不断收获战果。
在后面建奴的逼迫下,朝鲜炮灰们不得不推着盾车开始狂奔,但随着距离的拉近,明军线列前的大弗朗机加入攻击,尽管威力远远弱于红夷大炮,但换装实心弹的大弗朗机,同样不断摧毁着盾车。然后加入的是小型弗朗机,不过也就在同时,对面的部分盾车停下,携带的小弗朗机还击,但却在明军红夷大炮和大弗朗机的轰击中迅速灰飞烟灭。
然后加入的是斑鸠铳。
这东西使用独头弹同样可以击穿盾车。
“我就喜欢看这种场面?”
杨信满意地说道。
不过这样看明军目前的战术还有欠缺,这些盾车步兵恐怕还是能推进到战线,然后长矛步兵和火绳枪兵,就必须面对建奴的精准箭法和弓箭射速优势,那时候他还得加入战斗确保胜利。也就是说鸟铳这东西还是不够的,这种轻型火绳枪不能确保对盾车的击穿,要么增加轻型火炮数量,大量使用三磅炮,弗朗机不行,大弗朗机也只是不足两磅级别的。
还漏气威力锐减。
要么就是换重火绳枪,也就是一水的斑鸠铳。
当然,得改小一些能一个人使用,原本历史上明军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就是因为它太重了,佣兵传奇电影里面用的就是,一个个抱着手都握不过来,倒是水师战船上用的多,但却是装填四枚霰弹轰击。
还有一种更狂放的手段,就是干脆训练专门的掷弹兵。
总之鸟铳这个东西威力还是差了点,这本来就是步兵对射的东西。
此时孙元化的目光却落在了远处。
“那里是不是烟?”
他看着东北方一片山林后面说道。
杨信立刻抬起头,就看见那片绿色的上空,一片似云似雾的灰色正在逐渐向着高空弥漫……
“玛的,毛文龙这是拿老子当肥肉,他自己跑去抄底啊!”
杨信说道。
第二四六章 看什么看,没见过一个人追杀几千人啊。
“真怀念那些棚民啊!”
扛着大刀恍如一个散工老农般的杨佥事,顶着头上落下的大沙河河水,颇有些忧伤地自言自语……
他身边没别人了。
毛文龙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之所以始终没露面,是因为他趁着杨信这边大军登陆,莽古尔泰几乎倾巢出动反击登陆的机会,直接去摸了镇江城,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天空的滚滚浓烟,很显然他那里已经得手了。
莽古尔泰匆忙放弃浪头的战斗,然后气急败坏地回去揍他。
而杨信这边自然要追击。
但是……
那些新军和北方荡寇军可不是那些山民。
放开速度狂奔的杨佥事哪是他们能跟上的,尤其是那些严重缺乏此类训练的新军更是悲剧,刚跑出不到十里就已经废了,杨信只好让还算能跑的荡寇军停下跟着他们提供保护,然后自己一个人继续追杀建奴骑兵。后者的步兵在抛弃盾车之类累赘后,同样全部登上那些来时乘坐的小船返回,明军水师战船都无法向上游航行,只能坐视他们的撤退。
浪头就是海船的终点。
明军战船哪怕那些沙船型的,也都是些千料级别。
这样的是过不了浪头的,至于杨信的那些炮舰就更别想了,这东西全都是尖底的。
可怜的杨佥事就只好孤军深入了。
真正的孤军。
就他一个人扛着把大刀。
“看什么看,没见过一个人追杀几千人的?”
杨信朝旁边怒斥。
那里正在乘风而上的八旗朝鲜们,全都跟某张这段河道上某艘船的著名照片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们真没见过一个人追杀几千人的。
就在同时前面撤退中的建奴也看到了他,紧接着一队骑兵掉头。
为首一个年轻的军官阴沉脸看着他,看着这个半截在沙河水里的家伙,紧接着一举手中狼牙棒,他身后完成结阵的整个牛录立刻向前,同时他朝河面的八旗朝鲜发出命令,要求后者立刻转入沙河从水上攻击,最近的十几艘船很听话的转向进入沙河口。
而建奴骑兵汹涌向前。
杨信赶紧扣上面具。
转眼间这个牛录就在河滩下马,近三百张硬弓全都瞄准了他,就在他膝盖从河水中露出的同时,所有建奴同时射出利箭。杨信很夸张地拎着大刀张开双臂仰望天空摆出一副很享受的姿态,仿佛狂风暴雨般的利箭瞬间打在他身上,然后把他的飞鱼服扎成破布,露出里面实际上双重的锻钢甲,而所有箭全都被表面硬化的锻钢弹开……
“玛的,没感觉!”
杨信这才低下头看了看身上,一脸无语地看着对面说道。
骤然间一支利箭呼啸而至。
这支明显不是战弓射出的箭,瞬间撞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被那层都能顶住斑鸠铳子弹的七毫米锻钢弹开。
杨信晃了晃脑袋。
“开火!”
那建奴军官毫不犹豫地吼道。
旁边船上的八旗朝鲜立刻开火,但这些人的鸟铳更没用,混乱的枪声响过之后杨信依旧站在那里……
“该我了!”
杨信说道。
说完他骤然间从河水中跃起,双手举着青龙偃月刀向前探出,甚至还在半空中翻滚一圈,然后在建奴混乱的惊叫中,整个人恍如演砸了般,拍向他们前方不足半米外。还没等那些建奴从石化中清醒,伴着头顶诡异的呼啸声,就在杨信结结实实拍落沙滩的瞬间,那柄青龙偃月刀凌空斩落,连刀身带刀柄,一下子拍在结阵的建奴中。
下一刻血肉飞溅。
两名建奴整个被拍得不辨人形。
沙滩上的杨信机械般抬起头……
“呃,我其实是想连人一起砸上去的。”
他真诚地说道。
“杀!”
那军官怒吼一声。
清醒过来的建奴蜂拥向前,所有人举起手中所有能用上的武器,恍如漩涡般瞬间就把这个堪称死敌的家伙淹没,沙河上那些八旗朝鲜一片亢奋的吼声,就像看见鬼子战胜的汉奸翻译官。但下一刻他们的吼声戛然而止,因为无数残肢断臂从漩涡中心喷出,然后在阳光下化作一片血雨。紧接着那些建奴惊恐地向外四散奔逃,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在他们中间显露,后者狂暴的大吼一声,手中那柄大刀恍如扫帚般横扫一圈。
然后更多残肢断臂飞起。
然后天空中一片血雨。
“杀了他,杀了他给兄弟们报仇!”
那军官举着狼牙棒吼叫着英勇向前,转眼间一道寒光在他腰间掠过,他愕然地发现自己正在被狼牙棒坠着向后倒下,下一刻他的视野就变成了头顶的蓝天白云……
“来啊!快活啊!”
杨信狂暴地吼叫着。
已经变成血红色的他,挥舞着青龙偃月刀疯狂扫动。
就是单纯的扫动。
但扫过之处一切都支离破碎,被腰斩的建奴,被砸断的武器,伴随他吼叫着的奔跑,不断在他脚下向后绵延。
流淌的鲜血汇入河水,河水开始变成血色。
河面上的八旗朝鲜寂若寒蝉,甚至都没人敢向他射击,所有人都在船上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追杀建奴远去,然后为首的军官看了看四周,默默朝身边的手下招了招手,他们这些船立刻驶出沙河口,径直朝着另一边的义州驶去。
杨信没兴趣管他们。
这些八旗朝鲜肯定不会为野猪皮效死。
他们其实就是上次野猪皮征朝鲜时候,走投无路只好投降的朝鲜军,还有就是朝鲜北边的世家大族,就跟后来降清的关内明军一个性质,这些人对野猪皮有个屁忠心可言。如果野猪皮在这一带统治无法维持,他们倒是更愿意做军阀,那就碍不着杨信的事了,杨信要的就是朝鲜北部军阀化,这样以后便于操作,所以墙头草们尽管逃跑。
他只杀建奴。
这家伙一路追杀,很快就转过前方山脚,远处镇江城的冲天烟柱立刻展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同样展现在他视野的,还有河湾处几乎是背山列阵的建奴骑兵。
而在建奴骑兵对面,同样是背山列阵的步兵和骑兵,在这些步兵和骑兵背后是被点燃了的镇江城和九连城各堡,甚至连山林都被引燃,熊熊烈火在一个个城堡的围墙内外舔卷。
毛文龙得手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莽古尔泰的主力全都在浪头,城里估计也就是些老弱病残,毛文龙手下实际上一堆建奴,还有就是跟建奴仇深似海的朝鲜兵,哪怕明军也是这一带的旧军户们,不但熟悉这里的一切,说不定还有很多原本就是镇江城守军。这座城堡是萨尔浒之战后才陷落的,原本这座城市就是和朝鲜之间的贸易重镇,光明军就驻扎近两千,另一边的凤城是定辽右卫城,这一带还有宽奠六堡,还有沿江的多处明军堡垒。
这些军户还能去哪儿?
要么被建奴抓去当奴隶要么去阳找毛文龙。
一群熟悉这里一草一木的本地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乘虚而入,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不过这点火……
“这家伙很聪明啊!”
杨信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看着对面列阵的明军。
很显然毛文龙没想过以后守住镇江城,杨信这样的人不可能驻守,最后这里肯定还是交给他,而他不可能挡住含恨而来反攻的野猪皮,之前杨信也说过要他去皮岛驻扎,这样他就干脆把镇江城一把火烧了。
不过就是这个家伙拿杨佥事当肥肉的行为,让杨佥事非常不满意,这个家伙明显对杨佥事不够尊敬,还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从这一点上看,毛文龙这个人倒是跟熊廷弼挺像的,都是臭脾气,不懂伺候上官,虽然杨信也承认他的这一招颇为惊艳。
但在官场上这种人是要倒霉的。
话说也不知道熊廷弼和野猪皮的大战结果如何,因为跨海远征,杨信已经十几天没得到熊廷弼那边的消息了。
“滚!”
坐在那里看热闹的杨佥事,冲着身旁江面上的朝鲜人吼道。
后者速度比骑兵慢得多,这时候前锋刚刚到达,但也在沿途看了一路他是怎么追杀建奴的,一个个都在心惊肉跳中,不得不说这种万人敌级别的家伙,就像大杀器般充满威慑力。本来就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朝鲜人,在看到明军这边杨佥事的画风,而且知道后面还有更多明军正在赶来的情况下,也都已经开始逡巡不前了。
尤其是现在连镇江城都被烧了。
这建奴明显药丸啊,他们说到底就是自保而已,这种情况下还是别傻乎乎地继续前进了,伴着杨信的吼声,这些家伙全都在江面停下。
“我说的是滚!”
杨信喝道。
最近一艘船上的将领幽怨地看着他。
这时候毛文龙部和建奴同时向前,而杨信也拎起青龙偃月刀,然后对着他威胁般一指。
那将领做深思熟虑状。
然后他朝身边手下使了个眼色,这艘船立刻在江水推动下,向着另一边的威化岛漂去,后面所有的朝鲜军都是有样学样,放弃向前并且在江水推动下,直接漂向另一边的威化岛……
第二四七章 杨信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镇东山下。
“大帅,兄弟们要撑不住啊!”
沈世魁面色凝重地说道。
他是定辽右卫也就是凤城商人,之后就加入了毛文龙手下,原本历史上在皮岛被俘不肯投降殉国。
但是……
他侄子是咱大清续顺公沈志祥。
“撑不住也得撑!”
毛文龙同样面色凝重地看着战场说道。
很显然他也低估了莽古尔泰的疯狂程度,原本他认为这种情况下莽古尔泰不会和他决战,他已经给莽古尔泰让出去凤城的大路了,朝鲜到辽阳的贡道是从义州穿过威化岛,然后在九连城登岸沿镇东山南下,在九连城南边转向西进镇江城通过。他背靠镇东山列阵,就是让莽古尔泰绕过镇江城,反正这座城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莽古尔泰抢回去也没意义了,根本不可能再阻挡住杨信带领的明军第二次进攻。
但莽古尔泰居然不走,而是非要跟他决一死战。
然后他就尴尬了。
他的六千乌合之众,必须硬顶莽古尔泰手下的正蓝旗精锐,
此刻他前面由明军和朝鲜组成的火枪步兵,正依靠之前临时赶制的拒马阻挡建奴骑兵并对射,只不过这些用弓箭,三眼铳,神枪,鸟枪,火箭,小弗朗机和虎蹲炮之类火器的,明显对射不过对面建奴的弓箭。实际上他们都是多次交战的老对手,互相都清楚的很,毛文龙敢这样主要是判断失误,如果不是判断失误他是不会迎战的。
他打不过莽古尔泰。
但现在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了。
“大帅,末将带着骑兵杀出去!”
他另一边游击尚学礼说道。
这个是海城军户出身,后来巡逻时候遭遇建奴战死殉国。
但是……
他儿子是尚可喜。
“对,大帅,杀出跟建奴决一死战,给兄弟们报仇!”
参将陈继盛说道。
这个倒是没有汉奸后代,他是被兵变的士兵杀的。
毛文龙略微犹豫地看着前面。
他的步兵已经开始撑不住,部分建奴已经下马开始进入拒马带,少数朝鲜兵已经在逃跑……
“杀!”
他立刻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上马,沈世魁等人同样纷纷上马,毛文龙手中刀向前一指……
“兄弟们,一颗建奴首级五十两,杀贼领银子!”
他吼道。
他身后上千精锐骑兵一片亢奋的吼声。
然后这些实际上一多半也是建奴的骑兵,就这样在银子的激励下,跟着他们的大帅直冲出去,前方步兵阵型立刻打开通道,汹涌的骑兵洪流径直撞向进攻的建奴侧翼。而建奴后方结阵警戒的莽古尔泰手中狼牙棒一指,他的精锐巴牙喇纛兵同样向前,两支骑兵就这样开始了对冲并转眼间撞在一起,以同样的凶悍开始了血淋淋的搏杀。
然而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在南面的密林中,一个无良的家伙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晃着两条腿,拿着一个松塔吃松子……
“这毛总兵手下建奴不少啊!”
杨信一边吃着松子一边饶有兴趣地说道。
实际上毛文龙的这支精锐骑兵一多半建奴,在杨信跑到萨尔浒山放了那把大火之后,因为出山抢到的粮食被炒花抢走,建奴陷入严重饥荒,虽然野猪皮用冒险东征朝鲜最后解决,但仍旧有不少受不了饥荒跑去投奔毛文龙。
毕竟野猪皮那也是个联盟。
他的八旗是通过征服建州,海西甚至野人女真各部最终才拼凑起来。
原本建州卫的忠诚度高点,但其他部落被征服的有个毛忠诚度,不过是跟着他混口饭吃,像乌拉部这种酋长还躲在叶赫部的,这样的遇上饥荒还跟着他同生共死简直就是奇迹了。最终结果就是现在,毛文龙手下一堆建奴,剩下最多的则是朝鲜,反而真正的明军还没朝鲜军多,真正的这一带军户能逃则逃,留下来跟着他的只是少数雇佣军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先看看吧!
谁让他敢摆杨佥事一刀,反正他自己把后面点火,现在搞得他自己都没地方可退了。
反正死的多数都是建奴和朝鲜。
对于这些人死多少,杨信还是不怎么在意的。
他就这样看着。
不过毛文龙这批人战斗力还行。
随着他的精锐骑兵投入,原本濒临崩溃的战局再次稳住。
双方加起来超过八千人马,在这片实际最多也就四五平方公里的战场上激烈地厮杀着。
很快一刻钟过去。
毛文龙部再次被莽古尔泰压制。
这时候就可以了。
杨佥事终于把他尊贵的屁股离开了那块岩石,不过仍旧没有急于亮相,而是回到外面的大路上,先解下背上的火箭筒架好,然后点燃引信并摘下了腰间的号角,背对着那支引信燃烧的火箭,一手青龙偃月刀一手号角放在嘴边等待。就在他这套准备工作做好的时候,火箭引信燃尽,骤然间带着呼啸拖着火焰直冲他头顶的天空,紧接着炸开一团红色烟雾。
“唔……”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鸭绿江畔。
正在交战的各军纷纷将目光转向这边,然后就看见夕阳的红色中,天空中炸开的烟雾下,一个浑身红色的身影站在大路上……
“杨信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杨信大吼一声。
建奴立刻一阵混乱。
紧接着杨信双手横持青龙偃月刀,呐喊着开始了全速狂奔,最近一队后卫警戒的建奴立刻冲过来,相距还有近十丈,杨信就一下子腾空而起,手中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恍如从天而降的神灵般,划出一道红色光辉落下。落地瞬间那青龙偃月刀正中一名建奴骑兵,后者连人带马化作飞溅的血肉,紧接着杨信一拧他那强悍的腰部,已经砍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化作一道血色光华,在他周围完成一周横扫。
闯进他攻击范围的六名建奴骑兵连人带马几乎同时倒下。
“杨佥事,是杨佥事到了!”
远处的尚学礼激动地吼叫着。
“杀,砍了莽古尔泰,领那一万两赏银!”
毛文龙同样亢奋地吼叫着。
他还剩下不到五千的部下几乎全都发出亢奋的吼声,就连那些火器兵都发疯一样尖叫着,一个个拿起长矛,拔出刀,拿起锤子,甚至抡着三眼铳,仿佛灌饱了伏特加的灰色牲口般,蜂拥着冲向他们的敌人……
不得不说杨佥事的亮相太刺激了。
这些可没见过他的战斗,只不过他的传说是尽人皆知,如今一下子看到了传奇英雄,而且这个传奇英雄比传说还凶猛,士兵的士气陡然爆表,话说冷兵器战斗就是这样,士气提升起来农民造反的一样撵着正规军殴打,更何况这些全都是可以说身经百战的老兵。
相反建奴一片混乱。
腹背受敌……
尽管背后就一个人了。
可这一个人比前面五千人还可怕啊。
现在建奴上下谁不知道这个恶魔?这几年光他自己就杀了过千,多少猛将死在他手中,就连阿巴泰这样堪称勇冠三军的,都被他用拳头硬生生殴死,这样一个人背后捅过来,前面正在激战的建奴全慌了神。
正在与毛文龙的骑兵交战的莽古尔泰,毫不犹豫地下达撤退命令。
他这时候也后悔了,之前他纯粹是气昏头,今天的一连串事情搞得他怒火中烧失去理智,才脑残一样非和毛文龙打,现在终于清醒了。
不过这时候毛文龙也盯上他了。
这可是一万两。
朝廷早就给建奴定了赏格,野猪皮五万,四大贝勒各一万,剩下野猪皮的儿子各五千,大臣里面最高级别的同样五千,莽古尔泰可是四大贝勒之一,一万两银子啊。毛文龙带着手下那帮精锐,死死咬住莽古尔泰,这时候全都真正拼老命了,杀红眼的他们疯狂地搏杀,双方的死尸不断坠落马下,紧接着又被战马踏在蹄下。
同样杀红眼的还有那些步兵。
因为地形限制建奴尽管都是骑兵,在这种一边山林一边河流的地形也跑不了,莽古尔泰被毛文龙缠住,实际上他们堵死了向西的通道,后面的建奴都被阻挡住,南边是杨信的疯狂杀戮,前面是同样杀红眼的毛文龙部步兵,整个战场杀成了尸山血海。
而就在同时增援的明军终于到达,不过最先出现的还是荡寇军,他们应该是看到火箭加快速度的。
一队队长矛手立刻结阵,并且像拒敌时候一样结成长矛林,然后一队队撞向前方战场,他们的加入彻底堵死战场,两千多建奴骑兵就这样完全被封死,要么莽古尔泰那里打开通道,要么威化岛的八旗朝鲜投入战斗,否则基本上是被围歼的结果。但后者却一直在隔江观战,甚至从义州出来的八旗朝鲜都到了威化岛,这支朝鲜军的兵力都超过八千了,但却依旧隔几百米江水默默看着没有投入战斗。
他们要莽古尔泰死。
因为莽古尔泰死了,这一带就是他们说了算。
而真正能救莽古尔泰的八旗满洲在阳,就算骑兵全速增援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这里。
他的命运就这样注定。
第二四八章 将军饶命啊
“莽古尔泰,莽古尔泰,我要莽古尔泰!”
杨信的吼声在战场上空响起。
紧接着他一身鲜血挥舞青龙偃月刀,狂暴地从一群建奴中杀出。
四周残余建奴惊恐地向南狂奔而逃,但紧接着南边转出一队荡寇军,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建奴骑兵硬生生撞上了他们的长矛密林,然后被上百支长矛扎成了刺猬。而那些长矛手割下人头,几乎整齐划一的完成转向,仿佛一个移动的堡垒般向着另外几个建奴骑兵走去,甚至中间的队正还在喊着号子。
在这样生活训练了一年半之后,这些士兵完全做到了纪律化……
连脚步的节奏都不乱。
战场上二十个这样的长矛方阵,正在不断这样伴着号子走着。
所有建奴骑兵遇上他们都毫不犹豫地躲避,最终结果就是整个战场上所有建奴都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
甚至连毛文龙手下步兵都跟着他们。
这是很聪明的选择。
他们有远程攻击的武器,但他们面对骑兵缺乏保护。
而这一个个移动的长矛阵,恰恰就是步兵最好的掩护,他们无师自通地就像杨信布置的一样,跟在长矛阵两旁向遇上的建奴射击。
而孙元化所部,甚至包括沈有容的水军,这时候也在不断到达,并且以各自方式投入战斗,水军也一样可以在陆上作战,实际上登莱水师这样的军队主要用途就是登陆作战。一万多水军至少五千在沈有容带领下赶来增援,他们的战斗力的确弱一些,可这时候战场已经完全变成了打落水狗的乱战,两千多建奴早就被分割的七零八落,明军投入的数量已经快要达到他们十倍了……
围殴谁还不会?
更何况这些建奴都已经快筋疲力尽,他们一天往返近百里,而且参加了两场战斗,还能打已经可以说是令人佩服了。
“莽古尔泰,我要莽古尔泰!”
杨信依然在吼叫着。
他在战场上恍如行走在塞伦盖蒂大草原的霸王龙。
什么狮子斑鬣狗统统避之唯恐不及。
那些建奴已经不敢靠近他,完全被他杀得闻风丧胆,看到他的身影就以最快速度躲开。
至于明军也不敢打扰他。
反正杨佥事目前状态也不需要帮手。
相反误入他的攻击范围,还得小心被他给误伤了。
“莽古尔泰,好吧,终于找到了!”
杨信欣慰地看着前方。
他终于找到最激烈的战场了。
实际上莽古尔泰和毛文龙的精锐骑兵这边,同样也已经杀成乱战,骑兵与骑兵之间的战斗就是这样,在第一波交战之后,基本上都会变成小股骑兵之间的乱战,尤其是在这种山区的破碎地形中。在杨信前方一道溪流通过的也就百余米宽山谷中,大概两百余骑正在混乱的厮杀,而且沿着这道山谷绵延向前,互相追逐着最远处的都已经隔着半里路了。
他直冲向前面一个插小旗的军官。
后者骑马追击居然还没他快,连同身旁四名建奴士兵一起,愕然地看着这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家伙从后向前掠过,一把抓住了他的缰绳。
那马嘶鸣一声立起。
“哪个是莽古尔泰?”
杨信吼道。
马背上小军官吓得赶紧夹住战马。
“前面那个拎着狼牙棒,身边有十几骑保护的。”
他一指前方说道。
杨信立刻放开缰绳。
“莽古尔泰,爷爷我来了!”
他亢奋地吼叫着。
端着大刀的他撒开腿全速狂奔向前。
山谷中混战的双方士兵全都愕然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跑的比战马还快的家伙在自己身旁掠过,几个反应过来的建奴急忙拦截,但杨信根本不理他们,速度够快身体够灵活的杨佥事,在混乱的战场上诡异地穿行,无视那些向自己攻击的武器,任由它们落在自己身后。
前方的莽古尔泰同样全速狂奔。
他现在身边就十几个士兵,他可知道阿巴泰是怎么死的。
他自认不比阿巴泰更能打。
实际上他们这堆兄弟里面,目前论个人武力值阿巴泰是排第一的。
连阿巴泰都被这家伙拿小锤锤擂死,他对上这个恶魔就更白给,这时候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
他回过头崩溃一样看着不断接近的杨信。
后面几个士兵立刻掉头,迎着杨信直冲过去,这时候那名小军官和那四名士兵也跟了过来,一个个在马上举弓瞄准,两名建奴立刻被射落,另外两人抡着蒜头锤砸向杨信,然后横举青龙偃月刀的杨信连人带刀撞进他们两匹马中间,刀柄和刀刃同时撞在他俩胸前。
两人惨叫着倒飞出去。
紧接着杨信手中刀向上一立,对着前面当头斩落。
后面骑兵连人带马被砍的血肉迸射。
纵身跃起的杨信紧接着掠过这摊血肉,在后面那小军官和士兵膜拜的目光中落在莽古尔泰身后不足十米处,然后青龙偃月刀直接飞出,带着恐怖的呼啸旋转着撞在试图阻击的建奴中,在撞飞两名骑兵后去势不减,恍如甩飞的切割片般正中莽古尔泰的战马。
那匹战马的两条后腿瞬间被切断。
伴着一声悲怆的嘶鸣,这匹战马一下子坐地。
然后在惯性拖动的向前中,猝不及防的莽古尔泰向后滚落。
他倒不愧是身经百战,紧接着翻身爬起,带着满脸血迹,拎着手中狼牙棒恶狠狠地看着杨信。
杨信看着他。
然后……
“将军饶命啊!”
莽古尔泰突然一扔狼牙棒,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上。
“呃?!”
杨信瞬间懵逼了。
四周同样一片寂静。
还活着的几个建奴,那小军官和手下建奴士兵,全都和杨信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家伙。
一个建奴骂了一句,紧接着把蒜头锤扔了。
“将军,将军,都是我那阿玛鬼迷心窍,背叛大明,小的一直心向大明,只是找不到机会报效皇上,又怕像我叔叔一样被我阿玛杀了,一直不得不跟着与大明为敌,今日佛祖保佑,小的终于可以反正了。”
莽古尔泰趴在那里说道。
好吧,杨信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你愿意投降?”
杨信说道。
“小的愿意重新为大明效力,为大明大义灭亲!”
莽古尔泰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样啊!”
杨信笑着说道。
话说的确不能指望一个连自己亲妈都杀的人的节操。
莽古尔泰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可惜,我不愿意。”
杨信说道。
“呃?”
现在轮到莽古尔泰茫然了。
“杀了他!”
杨信说道。
那个小军官和手下士兵立刻上前,莽古尔泰立刻凶相毕露,捡起扔到一旁的狼牙棒……
“上啊!”
他朝剩下那几个手下喊道。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所有人都在鄙视地看着他,然后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很显然莽古尔泰的表现让他们太伤心。
莽古尔泰立刻傻眼了。
那小军官和四名手下得意地上前,一个个拿着武器,就像看着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般看着他,莽古尔泰只好横着狼牙棒全神戒备,这时候后面更多明军不断赶到。其中一个将领模样的立刻下马,带着几个士兵同样上前,这些家伙迅速包围莽古尔泰,就像一群饿狼围住了羔羊,紧接着伴随那将领的喊声,这个包围圈立刻合拢……
杨信不无唏嘘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人节操太差,基本上属于脑后有反骨的类型。
如果留着他,那些文臣肯定会想着利用他来分化建奴,然后给他一个官职,甚至扶持他招诱建奴,最终这个家伙在某一天肯定还会重新叛变,还不如索性一了百了。这个人和金台吉不同,金台吉是不可能投降野猪皮,因为杨信知道原本历史上他宁可自己烧死也不愿意向野猪皮屈服,可以放心地扶持,完全不需要担心背叛问题。
但这个家伙根本毫无节操,原本历史上就是反复无常的货色。
他不值得留。
在莽古尔泰的惨叫声中,杨信回过头看着身后赶来的一队人马。
为首的将领一身满是鲜血的红袍,在他面前匆忙下马……
“末将阳总兵毛文龙见过杨佥事。”
他行礼说道。
他实际上和杨信平级,前年他只是阳守备,但因为活捉佟养真之功,再加上野猪皮进攻朝鲜,阳变成了东部要塞,熊廷弼上奏设立阳总兵,统领这一带防务,顺便救援朝鲜。当然,后面那个也就说说而已,主要是为了在这一带招降纳叛给野猪皮捣乱,但总兵最低也得加个都督佥事,所以他也就加了个都督佥事的头衔。
他的官衔和杨信一样。
不过现在他可是归杨信节制。
更何况人家是锦衣卫籍的都督佥事,都督佥事和都督佥事可不一样,而且以杨信的战功,这时候原本封侯都是应该的,只是太年轻,现在就封侯怕以后没得可封而已。这可是大明朝目前炙手可热的权贵,在小皇帝身边仅次于九千岁,就是五军都督府那些真正的都督们,在他面前都得陪着笑脸当爷伺候的。
“毛总兵,难道你就不怕我全军覆没在南边?”
杨信阴森森地说道。
第二四九章 恩威并施
“杨佥事神勇无敌,建奴早就被杀得闻风丧胆,那莽古尔泰知道是杨佥事亲征逃都来不及,岂敢与杨佥事交战,小的正是猜到如此,才劝我们总兵趁机攻打镇江在此恭迎杨佥事莅临。”
沈世魁干笑着行礼说道。
不愧为商人出身,还是很会说话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被俘后面对建奴劝诱宁死不降。
不过杨信没搭理他。
“毛总兵,我的命令是什么?”
杨信看着毛文龙说道。
毛文龙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
“末将违令,请杨佥事赐罚!”
他说道。
“军中违令该如何?”
杨信说道。
“违令者斩!”
毛文龙说道。
沈世魁几个吓得赶紧跪下求情。
而杨信继续看着毛文龙。
毛文龙保持行礼姿势身体微微颤抖着,甚至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只发怒的猛兽,话说杨信要杀他,那他真没有反抗能力,杨佥事杀人如麻的恶名可早就传遍天下。得罪他的人可没几个有好下场,而且反抗也没用,这家伙自己一个人杀光他和周围这些部下都毫无难度,另外他这么做的确就是之前对杨信存在轻视……
话说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他真对杨信那些传说存在怀疑。
那个没有人不怀疑,使一百多斤大刀当然没什么,军中猛将级别的都能把那东西举起来舞几下,可使这东西冲锋陷阵,而且还能跑的比马还快,还能长时间持续作战,那就完全是扯淡了。
正常头脑的都不信。
正是因为这种思想,他才故意不去会和,而是趁机偷袭镇江城。
他确实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给这个传说中无敌猛将一点麻烦,验验这家伙的成色,真是无敌猛将当然不在乎,而且正好避免接下来的强攻,镇江城和九连城是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一旦莽古尔泰死守是很难攻克的。
若不是无敌猛将那就得靠着他了。
说到底他就是有点桀骜不驯,这种独断一方惯了的都这德性。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严重错误。
“斩就用不着了,好歹你也夺回了镇江城。”
杨信说道。
“那就是杖了。”
毛文龙滴着冷汗说道。
杨佥事说不用斩又不是说不用处罚,话说这种觉悟他还是有的。
“那还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杨信喝道。
毛文龙赶紧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尚学礼,后者站起身拿过一支长矛,毛文龙很干脆地跪倒,尚学礼掉转矛杆……
“毛文龙违抗军令,脊杖四十!”
毛文龙咬着牙说道。
杨信站在那里看着他。
尚学礼看看杨信,然后看看毛文龙,最终咬着牙一矛杆抽在了他背上,毛文龙被抽得猛然向前一晃,不过还是咬着牙忍耐,四周那些士兵都寂若寒蝉,默默看着这场面。
而杨佥事表情淡然地看着。
不教训教训毛文龙是肯定不行的,这个家伙过于桀骜不驯,对杨佥事严重缺乏尊敬,必须得让他懂懂规矩,以后这个人还是值得扶持的,不仅仅是给野猪皮制造麻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给李家制造麻烦。在杨信的设计中最好就是毛文龙以皮岛为基地,在朝鲜北部招降纳叛,扶持完全脱离李家的军阀集团,最后把这块土地用拉锯战完成清洗。
尚学礼举着长矛,再次看看杨佥事又看看毛文龙。
“打!”
毛文龙喝道。
然后尚学礼紧接着第二下抽落。
这时候他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紧接着第三下,就这样一下下不断抽着,因为害怕激怒杨信,他抽得还是很实在的,而且毛文龙还脱了上衣,一矛杆抽上就见血痕了,伴随矛杆不断落下,强忍着的毛文龙也被抽得不断发出沉闷的痛呼。
就这样很快打到了第十下……
“算了,剩下的且记着吧。”
杨信阴森森地说道。
尚学礼擦着头上冷汗赶紧扔了那长矛。
话说他的精神压力也是很大。
毛文龙和手下这帮赶紧谢过杨佥事,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沈世魁和陈继盛赶紧扶起毛文龙,后者强忍着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身上衣服然后赶紧站在杨佥事下首伺候着。
这时候可怜的莽古尔泰已经被瓜分了,真正的瓜分,话说他可是一万两,那些士兵围殴当然也要争抢,最后结果就像围攻猎物的狼群般,把这个价值一万两的猎物瓜分了。倒是那个之前给杨信指路的小军官,把其中价值最高的首级给抢到手了,正拎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周围同伴,那四个建奴士兵估计是他亲信,同样在他周围警惕地保护这个最值钱的战利品。
“你叫什么?”
杨信问道。
“回杨佥事,小的毛总兵帐下百户耿仲明。”
后者赶紧上前行礼说道。
杨信深吸一口气。
这个名字还是很让人感慨的。
不过毛文龙手下的确一堆这样的,两顺王加一个续顺公,三大汉奸这样都有着落了,另外范文程兄弟俩一直没动静,估计还在野猪皮手下不受待见,老范直到黄台吉才真正提拔起来,但即便提拔起来,身份也是奴才,所以多铎依旧可以的玩他老婆。现在也就还不知道孔有德了,孔有德他爹是铁岭矿工,铁岭陷落后带着矿工反抗建奴被杀,但这次建奴在沈阳战败后直接放弃了铁岭一带,那里残余的军户都逃亡南下,还有不少被黄得功招募到了开原的驻军中……
呃,说不定孔有德在黄得功手下。
这个可以下次去开原时候查查,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这时候的孔有德还不到二十,正是最适合当兵的年纪,黄得功之前在这些开铁军户里面,招募了超过两千人,他在里面可能性极大,不得不说那样就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了。
紧接着杨信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他自己或者说方家钱庄打的银票。
“五千两,你的,去辽阳的守诚钱庄就能兑银子!”
他数出一沓塞进耿仲明棉甲里面。
“你们,过来,一人领一千两。”
他对剩下五个抢到战利品的说道。
“杨佥事,这个真能换银子?”
耿仲明拿着银票小心翼翼地说道。
“蠢货,那是会票,到开票的钱庄见票就兑,藏好了,这个认票不认人,回头去辽阳,给守诚钱庄他们就给你五千两银子。”
沈世魁踹了他一脚喝道。
“谢杨佥事赏!”
耿仲明和其他五个激动地跪下磕着头喊道。
真正走正常程序,赏银到不了他们手中多少,这战功首先由毛文龙上报给辽东经略,辽东经略上报兵部,虽然赏格已经定了,不需要再向上一级,但想要兵部痛快给银子是不可能的,军饷都是拖着何况赏银,所以需要从中拿出一部分给兵部官员。
这样才能领到银子。
这些都是规矩。
别说是这种赏银,就是正常的军饷,那些将领去领也是要先送礼才行,不送礼人家就给拖着,大明朝拖欠的多了,但士兵家里老小不能拖着,那是要等银子买米下锅的,最后就只能送礼拿到实际上的一部分。
最后这就成了一种规矩,从上到下的规矩。
这笔银子再由辽东经略衙门过手。
过手就得少一部分,熊廷弼的确不贪墨,但下面办事的会。
熊廷弼不会管这种小事的,想从经略衙门领出还得扒皮,然后到毛文龙这里当然也得扒皮,真正落到立功者手中,那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实际多少得看各级官员节操。但现在杨信直接支付,所有扒皮全没了,到手就是最实在的,虽然事后肯定还得拿出部分送礼给毛文龙等人,但好在毛总兵还是体恤手下的,他不会要太多的。
而且要了就会提拔。
这种事情对士兵来说,真得就像做梦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家丁那么忠心,因为家丁的赏银由将领给,事后将领能不能从兵部要到不关家丁的事。
家丁的就是这样直接到手。
“杨佥事,接下来该如何?”
毛文龙毕恭毕敬地说。
杨佥事的豪爽让他突然间连背上的伤都不疼了。
“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统计人头,接着发银子,一个建奴五十两,把你手下阵亡的建奴区分出来,虽说也是建奴,但也是自己兄弟,可别让手下也割了人头。
更何况我那些手下也不认识他们。
也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哪边的。
话说你们这也不行,以后都别留着这尾巴了,要不然战场上没法区分,包括那些朝鲜兵也都一样,以后都是大明的官军,回头我请皇上赐你们个军号。至于那些建奴的首级都各自带好,银子就在后面的船上,一个建奴首级五十两,杨某明日一早当面发银子。”
杨信说道。
这个问题的确需要解决。
好在莽古尔泰手下都是正蓝旗精锐,他们身上的棉甲颜色还是很一致的。
“听到没有,带好各自斩的首级,明早直接领银子。”
沈世魁激动地喊道。
四周瞬间一片沸腾般的欢呼。
第二五零章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杨信的大军最终在镇江城下完成了明军对建奴的第一次全歼……
算是吧。
毕竟三千建奴只跑了不到五百。
剩下除了死在浪头的,沿途被杨信杀的,其他两千多全部死在镇江城下这片不大的战场上。
包括一个旗主。
而且正蓝旗巴牙喇纛同样全军覆没。
而整个交战期间隔着几百米宽河面的八千多八旗朝鲜,始终就在威化岛上按兵不动,在战局已定后随即就地建立军营防御,至于其他各地的建奴,因为时间太短都没有赶到。距离最近的凤城其实也是朝鲜,而且还是步兵,不可能在一天内徒步一百里山路赶来,而正蓝旗满洲另外两千在阳,就算是骑兵也同样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跑近两百里增援。
剩下宽奠一带还有部分八旗朝鲜。
但那里更多是充当种粮奴隶的被俘汉人,他们同样不可能过来增援。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如果知道的话恐怕已经造反过来投奔明军了。
总之这一战完美落幕。
明军在杨佥事带领下再次获得一场辉煌大捷。
当然,损失也不小。
光杨信的荡寇军就阵亡两百伤三百,实际伤亡五百,而孙元化的新军阵亡四百伤五百,沈有容的水军阵亡三百伤四百,而伤亡最多的毛文龙部阵亡一千伤的也是一千,各军加起来伤亡超过四千,实际已经接近三分之一,这场胜利哪怕有杨信,也依然是一场惨胜。这还主要是八旗朝鲜作壁上观,否则的话弄不好是要输的,最多依靠杨信保证不会被人家歼灭,如果没有杨信,那这次跨海远征指定是要惨败的。
八旗朝鲜说白了就是被杨信那狂暴画风给吓的。
再加上将领心怀鬼胎,想着坑死莽古尔泰然后削弱建奴,毕竟八旗满洲流的血越多,八旗朝鲜将领在这个系统越有发言权。
联盟嘛!
就是这样互相坑的。
反正建奴也是把他们当成炮灰使用的。
当天晚上各军用死的马匹和水军带来的酒,伴着镇江城燃烧的篝火痛饮了一番庆功酒,第二天杨佥事在大火熄灭的城内摆上桌子,下游的船上连夜运来一箱箱白银,然后开始对着上缴的首级发银子。
于是各军再次一片欢腾。
发完了赏银再发犒军银,话说杨信带了三十万两银子。
这里面有十万本来就是天启给毛文龙的,至于首级赏银是杨信代替兵部预先发的,回头他再找兵部去要,反正孙承宗不敢找他收礼,而且兵部管这个的主事是孙传庭。
发完银子之后就暂时休整了。
第二天下午时候,从阳赶来的八旗满洲骑兵到达,但在和躲进山林的少数残兵会和,知道莽古尔泰已经全军覆没,尤其是在知道杨信亲自统帅的这支军队后,立刻放弃反攻并连夜撤回凤城。而八旗朝鲜在得到其他各处增援后,一万大军在威化岛继续驻守,阻击明军继续沿鸭绿江北上,不过也就是象征性,其实当晚他们就派人溜过来表明了心迹。
如果明军继续北上,他们会用一场惨败来让路的。
但他们几个将领的儿孙都在赫图阿拉,他们也不敢重新回归大明,故此这一点一定要请杨佥事原谅。
总之就是这样。
杨信也很坦诚地告诉他,大明王师只是讨伐建奴,如果他们不自己找死,杨佥事是没兴趣搭理他们的,总之双方就这样达成秘密协议,八旗朝鲜在鸭绿江以东的一万多人马,会在这场战争中继续作壁上观。
甚至以后做个生意都可以。
除了粮食和军火,其他什么茶叶,丝绸,棉布统统都可以。
第三天,明军继续进攻。
不过不是凤城。
“这戏演的真假!”
虎山脚下,杨信看着威化岛上一触即溃的八旗朝鲜。
荡寇军和新军组成的步兵攻击军团,登陆威化岛并且向八旗朝鲜刚刚建立的营垒进攻,后者英勇地列阵迎战,然后在明军红夷大炮的轰击中,一万多八旗朝鲜瞬间崩溃,蜂拥向岸边争抢渡船逃往义州。
还有干脆下水游泳的。
反正鸭绿江就这么一道,这些家伙估计平日也经常游来游去。
“杨佥事,这些家伙都不是傻子,跟着野猪皮也是当炮灰,更何况要说起来他们跟野猪皮的仇更深,前年冬天野猪皮东征,一直打到了平壤南边,一路之上屠城无数,整个平壤向这几乎都没人了。这些其实就是那些打不过建奴,又舍不得自己地盘的朝鲜北方世家大族,但真要说起来他们更恨野猪皮,就是看咱们来的人少,怕咱们就是袭扰一下紧接着撤退,故此不敢真的投降而已。
他们怕咱们走了野猪皮再来报复。
要是咱们登陆个三五万人马,真摆出一副恢复这一带的架势,他们毫不犹豫就倒戈了。”
沈世魁说道。
他可是对这一带无比熟悉。
“恢复这一带?”
杨信说道。
“其实若咱们此次北上,把北边咱们的人都接回来,再加上这些朝鲜人,足够在这里坚守住,就是朝廷的钱粮需得供上。”
沈世魁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和毛文龙这些人,是真想在这里恢复家园的。
可这个地方无法自给自足,崇山峻岭缺少可耕种的土地,没有外部的充足补给是根本不可能立足,过去这一带就是靠贸易,同朝鲜贸易,同鸭绿江上游来的女真各部贸易,后者带来各种山货,这边商人转卖内地再买来粮食。
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方式。
“我考虑考虑吧!”
杨信说道。
说完他登上了旁边等候的单桅船。
“走!”
他说道。
旁边水兵立刻升起帆,这艘细长的平底内河船在东南风推动下,在宽阔的江面上轻盈地向前。
杨佥事在船首负手而立,一身新换上的飞鱼服风中猎猎,沈世魁扶刀柄在一旁侍立,后面连船工在内总计二十名士兵各自忙碌,再后面……
再后面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就是明军这一轮进攻的全部人马。
至于他们进攻的目标……
下午,长奠堡。
杨信手拄着青龙偃月刀,站在长奠堡的大门前,看着城墙上百十个八旗朝鲜的士兵,后者也在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杨信一招手。
两个士兵抬着一口箱子上前,然后打开了箱子盖。
“我不想浪费工夫,我是谁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是杀了城内建奴,出来领这箱银子,然后所有人扎筏子去镇江找毛文龙,以后你们都跟着毛文龙,他那里有足够的粮食,我刚刚运来两万石大米,后面的登州城里还有二十万石等着运过来。
第二。
那就是我进去把你们全杀了!”
杨信站在箱子旁,用朝鲜话吼道。
“别听他的,大汗的援军马上就到!”
一个应该是建奴的军官举着刀吼道。
紧接着一个刀尖从他胸口冒出,他愕然转回头看着身后的部下,后者恶狠狠地把刀在他身体里搅动了一下,然后推着他的后背猛然向前,然后这名建奴勇士带着不甘心的惨叫,直接从城墙上翻了下来,就像死狗般摔在地上。几乎就在同时城墙上所有朝鲜士兵纷纷动手,总共没几个的建奴转眼被砍了头,那个最先动手的点头哈腰的向杨信示意,然后赶紧跑下来打开了城门。
“小的金成见过将军!”
他跪倒在杨信面前高喊着。
“银子归你和手下兄弟了,把城内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撤往镇江城找毛文龙,再找三十匹马给我!”
杨信说道。
“小的尊令!”
金成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倒是很痛快啊!”
杨信意外地说道。
“呃,小的全家都被胡人杀了,就是没办法才跟着胡人,如今能有为大明效力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以后就是能给大明当狗也是小的福分啊!”
金成说道。
“去吧,告诉毛文龙,就说我让他赏你个千户,以后你就是大明的官军了。”
杨信说道。
金成赶紧趴在那里谢恩。
然后这里就交给他了,实际上长奠堡没有多少人口,总共也就几百户,其中绝大多数还是汉人,对于离开这里也没什么不乐意的,虽然很多人家都有青壮被建奴抓去当炮灰,但对于后面的老弱妇孺来说,这也算脱离苦海,剩下无非就是把能带走的全打包然后扎木筏顺流而下。
杨信二十人的远征军继续向前。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永奠堡,还没等他喊话,里面的汉人和朝鲜就动手,紧接着打开城门迎接他,不过他还是把一箱银子赏给里面的三百户,同样命令后者收拾家当,自己扎木筏去镇江城。
然后是大奠堡。
同样没有等他喊话里面的人就打开了城门。
同样发一箱银子,然后自己收拾家当撤往镇江城
就这样杨佥事可以说势如破竹,不到四小时工夫就连下三堡,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已经身披晚霞站在了这一带的核心,宽奠堡的城门前,而身边依然只有沈世魁和十几个士兵。
当然,还有银子。
第二五一章 出大事了!
“这是谁?”
杨信看着宽奠城头一个挥刀催促士兵布防的家伙。
很显然还是有为野猪皮尽忠职守的,而且宽奠堡和其他各堡不同,这里虽然以堡来命名,但实际上早已经脱离堡的级别。
宽奠过去是副总兵衔的参将驻地。
这里甚至有内外城。
眼前这个家伙明显觉得自己可以玩一把死守孤城。
只是一座拥有数千人口和上千驻军的城市,居然面对二十个敌人玩死守,这还是有点让人感觉忍俊不禁。
“佟养性。”
沈世魁举着望远镜说道。
“佟养真的那个兄弟?”
杨信愕然道。
“对,佟养真的族弟,他们兄弟俩带着佟家投降建奴,佟养真被我们俘虏送往京城凌迟后,佟家就以他为首,他还娶了野猪皮的孙女。”
沈世魁说道。
“那就不要让他错过和他族兄的约会了。”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扛着青龙偃月刀上前,然后把这东西往旁边一块石板上一插,那石板瞬间四分五裂,刀柄直接插进里面。
城墙上那些拿弓箭和火枪瞄准的士兵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看着。
“打死这妖魔!”
佟养性挥刀吼道。
他身边那些建奴士兵立刻放箭。
杨信连理都没理,任凭那些箭落在自己身上,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士兵再次抬出一个箱子,打开盖子亮出里面的白银,紧接着杨信走过去,很干脆地把银子全倒在了地上。
城墙上的攻击立刻停止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他!”
杨信指着佟养性喊道。
然后他用朝鲜话建奴话分别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汉人,朝鲜,建奴,但我是一视同仁的,只要你们肯投降我,你们就都是我的人。
我不会因为你们是建奴而杀你们。
你们应该知道我和叶赫部的金台吉,乌拉部的绰齐奈都是朋友,我和蒙古的炒花,宰赛这些人同样是好朋友,毛文龙手下有很多你们的同族,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什么,背叛大明的只是野猪皮一家,你们都是被他们胁迫的,只要你们投降我可以保证放过你们。
你们看,我连你们的话都会说。
至于朝鲜人更没问题,可以直接编入大明官军。
我要的只是佟养性。
而且要活的。”
杨信说道。
“别听这个妖魔的鬼话,他杀了多少咱们的人,他不会放过咱们的。”
佟养性惊慌地喊着。
“是呀,我是杀了你们很多人,那么你们觉得就凭你们城里这点人能抵挡住我吗?还是你们觉得这道城墙能挡住我?你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送出佟养性向我投降,要么我杀进去把你们全杀了。
而且投降还能拿银子。
再给城里的兄弟们抬一箱,不两箱。”
杨信喊道。
后面士兵立刻再次抬着银子上前,然后全都倒在那堆银子上。
城墙上无论哪族的士兵,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片银色,几个士兵目光悄然转向佟养性,同样是仿佛在看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佟养性心惊肉跳地看看两旁……
“还嫌少吗?”
外面的杨信喊道。
“那就再来两箱!”
他紧接着喊道。
然后又两箱银子抬过被倒在城下。
其实也没多少,一箱里面也就一百斤,一千六百两,五箱才八千两,这点银子对于目前的杨信来说算个屁,但对于这时候的建奴真就是巨大财富。要知道这时候他们还没打下真正富庶城市,也就是开原和铁岭收获的多,结果还让杨信带着蒙古人又给抢了。好在后来在朝鲜抢掠了不少,但朝鲜的核心区在汉城,他们又没打进汉城,最终收获的还是有限,话说这时候野猪皮赏赐亲信几百两那都是巨款。
这是八千两啊!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佟养性。
“你们想干什么,咱们都是大汗的奴才,谁敢背叛大汗杀全家!”
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大汗自己全家都快被杀了呢,光儿子都死了俩呢!”
对面一个军官鄙视地说道。
“上啊,兄弟们!”
他挥手说道。
“快,快拦住这些叛徒,八旗满洲的勇士们……”
佟养性挥刀朝身旁的八旗满洲喊道。
后者举着刀犹豫不决……
“再来一箱,凑个整数一万两!”
杨信喊道。
八旗满洲勇士们毫不犹豫地扑向佟养性。
“大汗,奴才给您尽忠了!”
佟养性悲愤地高喊一声,猛然扑向女墙爬上箭垛,紧接着向下一头扎下去……
“死的不值钱!”
杨信高喊着。
距离佟养性最近的八旗满洲勇士一激灵,恍如饿虎扑食般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佟养性的一只脚,但紧接着被带着同时翻出去,后面两个同样反应迅速的八旗满洲勇士,一边一个抓住了他的棉甲,不过下面那个一只手抓不紧,佟养性还是脱手落在地上。
城墙上一片惊叫。
所有人蜂拥着下去开城门,很快就冲出来把佟养性抬起。
后者什么事都没有。
这城墙无非连箭垛就六米高,他被抓住悬在半空坠落的,顶多也就是从四米多点,这点距离落在泥地上能有多大事。
“拿银子,十两一锭,一人两锭。”
杨信看着满脸泥和血的佟养性,然后指着银子对那些士兵说道。
后者立刻扔下佟养性,欢呼蜂拥而上。
杨信上前一步踩住佟养性,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宽奠堡,沈世魁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人诡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沈世魁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一个刚刚拿了银子的朝鲜军官……
“看什么看,我又没食言,来人,把这位额附捆起来,话说佟额附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杨信看着脚下的佟养性说道。
后面士兵立刻上前,迅速把佟养性捆起来。
当天晚上杨佥事入驻宽奠堡,半夜城内发生大规模骚乱,部分朝鲜军贪图建奴分得的银子,另外还有他们的家产和女人,向后者发起偷袭,双方在城内展开火并,并且引发波及全城的混战,直到黎明时候才被杨佥事镇压,这场火并导致城内四分之一的青壮死亡。
当然,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个也没有影响第二天的大规模迁移,连同附近几个主动反正的城堡,宽奠周围在经历这些年的战乱后,仅剩下的大概一万五千人口,全部被杨佥事迁移出这片土地,带着他们的家产,以及杨佥事赏赐的银子,乘坐着一个个匆忙赶制的木筏沿着鸭绿江向下,全部漂流到了镇江。
原本杨信想把其中青壮年留在毛文龙军中,老弱妇孺统统迁移到天津加入荡寇军垦荒。
但毛文龙想让他们在沿海垦荒种田。
很显然他也想做两手准备,不能全都依赖朝廷供应。
“这个就没必要了,当然,你们要是真想自己养活自己,这个我也不会阻拦的。”
杨信说道。
他肯定不会断了这里的供应。
既然这样他们愿意种就种没必要帮忙也没必要阻止。
“那这些人留给末将?”
毛文龙小心翼翼地问。
他需要人口,准确说需要女人,否则一群大老爷们孤悬敌后,指不定时间久了出什么事情呢。
“行啊!”
杨信很爽快地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说白了毛文龙还是不放心朝廷,这一点情有可原,这些前线将领没有哪个不吃过朝廷亏的,没有足够的人口屯田支撑,仅仅依靠朝廷的补给,对毛文龙来说是极其不靠谱的。皮岛不是一个岛,其实是那一带一堆大小岛屿再加上沿岸辐射范围的总和,从宽奠迁过来的加上镇江周围的,两万人口还是有的,这些人口就可以屯田了。
事实上他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捕鱼。
不过杨信暂时还没兴趣教他们拖网捕捞。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混乱的跑动响起。
耳朵好使的杨信急忙起身,和毛文龙一起走到外面,然后就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明军急匆匆走了进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
杨信愕然地看着为首的。
好吧,为首的是曹文诏。
曹文诏立刻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杨信赶紧让闲杂人等都退下,老曹的到来是极不正常的,这时候他应该在熊廷弼身边,跟着老熊在开原和野猪皮决战,但就算他们战败,这个消息也不需要他送来。找杨信去救火同样不需要他,那个五百里加急送到旅顺,旅顺再派人转过来比他快。
总之老曹的到来很诡异。
在杨信疑惑的目光中,曹文诏带着的上百精锐士兵迅速占据门前,为首一个军官看着和曹文诏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弟弟曹文耀,至于曹变蛟这时候才是十四岁呢。
杨信一头雾水的把他让进里面。
“毛总兵,接下来兄弟说的是机密,而且是就连皇上也不知道的。”
曹文诏很直接地对毛文龙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然后曹文诏看着杨信。
他这话其实也是对杨信说的,是问毛文龙是否是一伙的。
“说吧,毛总兵也是自己人。”
杨信说道。
曹文诏点了点头。
“熊经略阵亡!”
他一脸凝重地说道。
第二五二章 这是逼老子大开杀戒啊
“什么?”
杨信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这个结果还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在他看来熊廷弼胜算的确不大,但要说真输也不会输的多么惨。
那可是八万大军。
而且在熊廷弼整顿下,辽东各军吃空饷问题大为收敛,之前他甚至为了这个问题和兵部闹过,而且光副将就斩了俩,总兵被他弹劾撤职俩,参将以下拿尚方宝剑斩了十几个,虽然杜绝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也绝对不会出现刘六万大军出征萨尔浒,随军太监密报实际也就两万的情况。
这八万大军至少也得六万以上。
而且精锐尽出。
陈策的两万川军。
内含秦邦屏兄弟率领的五千白杆兵和戚金的三千浙军。
后者因为之前就合作打闻香教,一直就跟随川军行动,熊廷弼那里也就没给他们拆分。
这支以陈策为总兵,童仲揆为副将的军团,算是辽东战场上被杨信最寄予厚望的,不过他们因为没有骑兵,而且浙军全部战车和火器,所以是在三岔关以水运北上,到达后由赵率教部骑兵做为配合。
指挥官仍然是陈策。
这时候野猪皮已经在进攻开原了。
只是陈于阶退守老米湾各堡,野猪皮想进攻,但后面德尔格勒率领的五千叶赫骑兵与镇北关周遇吉的三千骑兵会和,他要去进攻陈于阶,这些人会南下威胁他的后背。而他先解决这些人,黄得功和最先赶到的宰赛部骑兵就会从老米湾出击攻击他的后背,只不过这些加起来也仅有两万来人,所以熊廷弼的战略就是把陈策部增强给他们。
这样步骑都有形成一个可以夹击建奴的战略集团。
而熊廷弼率领曹文诏的五千骑兵,也是他的辽东经略直属精锐,另外再加上侯世禄,刘孔胤,姜弼,祁秉忠四总兵所部,从沈阳陆路北上。
这一路骑兵为主。
而野猪皮出动的是四万八旗满洲,另外加上一万八旗朝鲜。
他基本上都是这个数量,因为他的后勤就能支撑五万人级别的进攻,再多他的后勤就供不上了,而且还是短期的进攻,没有以战养战的掠夺,他对外支撑不了三个月的大规模攻势。
这就是双方的交战力量。
而熊廷弼加上蒙古和叶赫部,还有开原的赵率教部,实际上兵力应该是纸面上的十万,野猪皮的两倍,实际也得至少一倍半。
这个不犯幼稚错误就输不了。
然而他居然阵亡?
“背后中弹。”
曹文诏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一脸恨意说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信释然了,紧接着坐下说道。
这就对了。
熊廷弼背后中弹肯定不是逃跑中挨的,只能是战场上被人打了黑枪,以他在辽东的行事风格,这种事情也算不上什么怪事。
他可是很招人恨的。
这两年他害得多少将领不能继续吃空饷,多少辽东世家不能走私。
“野猪皮同样分兵两路,由代善率领两万建奴在清河南岸迎击南下的陈策等部,他自己率领两万建奴和一万朝鲜在中固城迎战我们,刚开战侯世禄部就有点不稳。他手上真正的自己人就两千多凉州兵,其他多数都是在辽阳新招募的,主要将领就是鲍承先和祝世昌,这两人打仗不卖力,战场上更多想着自保,熊经略不得不派我带着部下出击增援。
但紧接着姜弼所部的辽西兵溃败。
熊经略亲自前去阻止,混乱中一队建奴骑兵突然冲至,而辽西兵更止不住了,熊经略不得不向中军撤退
但紧接着在战场上落马。
亲兵救起之后带着与我会会。
之后各部全都溃败,好在这时候北路打败了代善,野猪皮顾不上追击,匆忙返回救援代善。
我带着熊经略杀向西沿辽河北上,被陈于阶带着蒙古兵接到他的新堡,在哪里检查发现子弹是从背后打进,而且那时候已经咽气了,陈于阶说他会向袁巡抚那里禀报,但袁巡抚如何奏明陛下他也不敢保证,故此要我南下赶来,要你立刻赶去。我在海州得知陈策已经撤到老米湾,溃败各军退入沈阳,目前野猪皮是否进攻沈阳还不得而知,不过代善在北线据说损失很大,海州已经能够看到袁巡抚故意发出稳定民心的大捷露布。”
曹文诏说道。
“姜弼手下是谁的兵?”
杨信问道。
姜弼是榆林人,宁夏援辽总兵。
他手下核心肯定是自己的家丁,但这种家丁无非几百人,另外就是少量宁夏援辽的募兵,之前代替李光荣镇守辽西。
那么手下最多的肯定还是辽西的募兵。
“他之前守广宁,这次除了本部宁夏军,还有就是孙得功,祖大寿两人率领的辽西军,最先溃败的是孙得功部,。”
曹文诏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人嫌疑最大。”
杨信说道。
“应该是,他是广宁分守道王化贞亲信,而王化贞是辽东文官里面对熊经略最不满的,只是这样他们此举的代价太大,熊经略这样死了,皇上肯定要严查到底的,就算没有证据是孙得功所为,战场上也是他最先溃败,那么只要查他就免不了责任。”
曹文诏说道。
“他后面是王化贞,王化贞后面是东林党。”
杨信说道。
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熊廷弼的死除了自己得罪人太多之外,恐怕更多还是为了让辽东糜烂,然后把他调到北边无暇分身,顾不上继续在关内跟士绅恶斗,说白了真正对付的是他或者是他身后的小皇帝。
“振南兄,此处就交给你了,野猪皮估计不会继续进攻开原,倒是会回师来对付你,而且此时估计已经得到消息动身,你立刻组织军民撤往皮岛,朝廷接下来会设立东江镇,以你为东江总兵,统领这一带军务。沈有容的登莱水师将负责你的军需供应,金州卫归他管,如果皮岛上的朝鲜军不撤,那你就动手,我的荡寇军和孙元化的新军会负责把你们送上皮岛,之后他们就撤退。
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派人去葛沽找我的人。
他们会把你的奏折直接送给皇上,你也可以和朝鲜人贸易,这一点不会是合法但也不会有人干涉,但禁止卖给他们一粒粮食。
当然,军火也不能卖。
其他棉布,茶叶,丝绸之类就随便了。
另外我的水师营会留在皮岛,作为皮岛水师帮你们训练水军,之后这些战舰和原本旅顺的战舰给你们,我的人撤回,你的人接手东江水师,然后整个朝鲜都在你们的巡逻范围,任何向朝鲜走私的船只,你们都可以击沉。总之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第一进入鸭绿江,一颗建奴人头五十两,剩下想来就不用我教你们了,第二我不许一粒粮食运到朝鲜。
包括合法的。
朝鲜人在登州以正常贸易购买的,你们也一样可以打沉。
当然,其他的商船也可以,你们走私可以,其他人走私那就是抢你们的生意了。”
杨信说道。
“但朝廷若是降罪呢?”
毛文龙说道。
毕竟朝鲜还是大明的臣属。
双方之间的粮食贸易还有很多是合法的,朝廷允许朝鲜商人在登州进行包括粮食在内的贸易,经营这条贸易线的商人背后都有人,他这边这么干肯定会立刻招来这些人的围攻。杨信实际上就是因为无法官方断绝贸易,所以才让他这边充当打手的,不过这对他和手下是好事,他们走私可以,但别人搞贸易那就真是抢他们的银子了。
“有我在会有降罪吗?放心,我做什么都是和皇上商议好的,你觉得没有皇上点头我会让你们这样吗?再说了,接下来建奴恐怕还得进朝鲜,那时候咱们不救的话,李珲只能投降建奴,他都背叛大明了,当然也就没资格再享受臣属的待遇。”
杨信说道。
野猪皮的这一轮攻势其实已经算结束了。
熊廷弼只是他的意外收获。
不出意外这时候他已经接到消息,并且从前线回师救援后背,毕竟杨信都已经把宽奠清场了,如果朝鲜军继续作壁上观,明军甚至能沿着鸭绿江一直怼到通化去,那可就真得进入他的心脏了。沿着鸭绿江就之前杨信乘坐的那种江艚船可以一直驶到长白山下,沿着浑江更是轻松抵达通化,整个航程哪怕逆流而上估计也就十来天时间。
野猪皮不可能不管这边。
而他这一轮进攻又没收获到粮食渡过冬天。
而毛文龙控制皮岛后,他的走私补给也断了,这种情况下想不在冬天饿死除了向朝鲜进攻没有别的选择,而明军是肯定不会救李珲的,刚刚损失一个辽东经略也有足够理由,最终李珲撑不住只能投降野猪皮。而他一投降,朝鲜立刻就变成大明的叛臣了,接下来毛文龙封锁他们就合理合法,最终结果就是朝鲜内部起来造反推翻李珲。
总之他们那边闹吧!
杨佥事还得赶紧去收拾那些敢给他添麻烦的家伙。
“走,玛的,这些混蛋是逼老子大开杀戒啊!”
杨信起身说道。
第二五三章 先抓起来再说
杨信匆忙安排了一下自己走后的事务,紧接着就和曹文诏一起踏上了西去的旅程,他们向南到孤山再转向秀岩……
这也是曹文诏来时的路线。
连同曹文诏的一百亲兵,他们一人双马花了三天时间横穿辽东半岛。
盖州。
在这里杨信知道了野猪皮撤军的消息。
知道杨信登陆镇江城,并且全歼莽古尔泰所部的野猪皮,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做什么迟疑,已经出现在沈阳城北的建奴,紧接着全部撤走,而且还被追击的贺世贤斩首两百,可以说撤退的非常匆忙,北线同样被德尔格勒和周遇吉的骑兵偷袭了后队损失两百多。
他这次仍旧一无所获。
杨信在耀州驿给天启写了奏折,告诉了他熊廷弼的真正死因,另外还有可能的幕后主谋。
袁巡抚真不一定告诉天启。
这个袁巡抚当然是袁应泰,辽东一个经略一个巡抚,但因为以经略为主,这里的巡抚更多是当后勤官,原本的巡抚是周永春,后者和熊廷弼关系不错,一直默默无闻地给熊廷弼当这个后勤官。但去年他丁忧回家了,接着就换上了原本毁掉辽东战局的袁应泰,不过在巡抚这个职位上,袁应泰还算是称职的,他在安抚地方供应后勤上做的不错,只是没有军事才能,但必须得明白一点……
他是东林党。
而且是一个很精明的政客。
既然陈于阶告诉了他真相,那无论他之前是否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都会以模棱两可的方式上奏,不会明确告诉天启,熊廷弼是被人打了黑枪。
这也是陈于阶匆忙让曹文诏去镇江的原因。
他也担心这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新的辽东经略人选。
这个肯定不能让袁应泰接,而东林党的目的肯定就是他,然后王化贞接这个辽东巡抚,他俩一个经略一个巡抚,辽东就完全落入东林党掌握,熊廷弼顶多算是中立派,无论朝廷内斗如何激烈,他是不会搀和的。但如果袁应泰和王化贞控制了辽东这十几万大军,那么以后朝廷内斗激烈时候,就很难保证会不会利用军队施压了。
那些将领靠不住。
这些家伙都是很容易收买的。
原本历史上在内斗最激烈时候,东林党可是曾经试图鼓动孙承宗带着军队回京城,事实上孙承宗也的确被鼓动起来,只是最后终究被圣旨阻止。
杨信给天启建议的是高第。
当然,不是山海关之战时候的那个总兵,后者是榆林人,而这个高第是宁远之战时候的蓟辽督师,滦州人,今年刚刚赴任大同巡抚,这个人倒不是说有多么强的军事才能,而是他善于拉拢人心。当然,善于笼络人心的意思是善于做蛋糕大家分,但这时候的辽东已经没有太大危险,反而因为熊廷弼的突然死亡,再加上接下来的清洗,肯定会导致人心惶惶,所以必须得有一个能够稳定人心的。
高第适合这个角色。
至于军事上,野猪皮实际上已经没希望了。
之前在清河南岸的战斗中,陈策的北路军实际上已经在战场上以正面交战击败了代善,虽然是借助蒙古和叶赫部完成的,但白杆兵和浙军结合后,已经展现出这套组合可以说让建奴胆寒的实力。
这场四万明蒙叶赫联军对两万八旗满洲的战斗中,代善指挥的建奴精锐连续六次冲击白杆兵与浙军混合的阵型,结果不但丝毫没能冲开,反而在他们的阵型前遗尸逾千。然后赵率教和宰赛的骑兵联军,趁着建奴疲惫加士气低落,突然全力冲击其侧翼,正在激战时候,德尔格勒和周遇吉的骑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从侧后方突然杀出横击,最终导致建奴整个阵型崩散。
和原本历史上的浑河之战差不多。
只不过这一次明军骑兵不像浑河之战时候的辽西军一样作壁上观而已。
这场战斗意味着明军大规模野战能力开始恢复。
而野猪皮却在不断削弱。
此消彼长之后,虽然进入山林清剿仍旧不现实,但想阻挡住野猪皮向辽东平原地区的扩张已经没什么问题,事实上经过这次失败,接下来野猪皮短期内恐怕也没有胆量再向西了,而且他也没有那能力。
“接下来怎么办?”
曹文诏问道。
“去抓孙得功,是不是他干的,都得先把他抓起来。”
杨信说道。
杨佥事没有费心思查案的习惯,他的风格是认定嫌犯就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先揍一顿再说,是不是的问题另算。
“那就得去广宁了!”
曹文诏面色凝重地说道。
他们在这里同样得到消息,虎墩兔憨或者说林丹汗,正在率领察哈尔部联军趁机袭扰辽西,这也是炒花和巴林部没敢北上的原因,炒花最近和林丹汗之间关系微妙,他们害怕林丹汗名义上袭扰辽西,实际上寻找机会突袭他们,要知道这位大汗与广宁的王化贞其实关系很好。
而姜弼所部得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匆忙撤往广宁防御林丹汗。
也就是说孙得功依然带领着军队。
“那就去好了!”
杨信冷笑道。
既然这样曹文诏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第二天就带着一百亲兵直奔牛庄,当天傍晚狂奔两百里到达,但没有去牛庄驿,而是直接到了杨信在这里的商号。
“呃,你怎么来了!”
杨信意外地看着同样在这里的陈于阶。
“我猜你们就得路过这里,我是送熊经略遗体去辽阳的。”
陈于阶说道。
“心有灵犀啊!”
杨信说道。
“拉倒吧,我都被你害惨了,话说你真是没有不敢干的啊,状元敢杀,高攀龙家敢抄,东林书院敢封,还敢直接炮轰士子,话说我都想说你丧心病狂,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这段时间苏松常乃至嘉兴的朋友,纷纷写信来跟我割袍断义,话说我再回松江估计就该人人喊打了,话说你为何要把钱士升给逼死呢?”
陈于阶没好气地说道。
“他都密谋拿炮弹轰死我了,我当然不能饶了他。”
杨信说道。
“那搞什么民兵,搞得苏松常一带士绅人人自危呢?我先说明,我家也还有一万多亩地呢!”
陈于阶说道。
“那个纯属被他们气得报复。”
杨信说道。
“还有,你还抓了龙华民?”
陈于阶说道。
“放心,我不会杀他的,回头我准备把他送到澳门,然后逼着澳门的葡萄牙人掏银子谢罪,哪怕看在你和徐工部的面子,也会给他一个优待的,毕竟在我计算中,他至少也得值两百万两。”
杨信说道。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陈于阶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了。
虽然他被家乡士子骂得狗血淋头,但因为杨信的关系,他家族以及徐,孙等家族的获利也是实实在在,尤其是随着叶赫部银矿的开采,和炒花等部贸易的繁荣,他们这几个家族未来一片美好。话说这种好事肯定不会便宜别人,比如说杨信运来的那些棉布,基本上全是他们几家供应,还有经过叶赫部的那些女真部落交易的人参,鹿茸,珍贵兽皮,同样在南方也是他们几家售卖。
一个利益上的同盟已经形成。
更何况他现在可是新星级别的官员。
不但从一个秀才直升五品,而且袁应泰已经为清河之战给他报功,不出意外升官已经是必然,再升就突破那个非进士出身的隐形天花板了,明朝非进士出身极少能超过五品的。
而他再升就肯定超过了。
所以抱怨一下而已,他家那一万亩地算个屁,开原附近他愿意要,一百万亩也就是一句话,实际上要不是杨信不同意,他早就想在开原一带开几片荒地种上地瓜了。那土地可是肥沃的很,唯一的问题也就是冷点,但实际上在他看来搞好了也不是不能种水稻,总之土地这东西在他眼里真不值一提,毕竟他管辖着一片近两千平方公里却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广袤平原。
“这是那颗子弹。”
陈于阶把一颗略微有点变形的铅弹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说道。
这是他在此等着杨信的主要目的。
“我已经称过重量了,不是咱们的鸟铳打出的,咱们的鸟铳也罢,几种型号的霰弹也罢,包括三眼铳和神枪之类打出的,都没有这个重量的,熊经略身上没有穿铁甲,他的单纯棉甲不会造成弹丸的损失。子弹是从后背打入,避开了骨头直接打伤了心脏,但穿透的并不算深,不出意外是短铳打的,而且是咱们军中并没有使用的短铳。”
他紧接着说道。
杨信看着眼前这颗弹丸。
“把我刚给你那支短铳拿出来!”
杨信对曹文诏说道。
后者立刻拿出刚刚得到的新武器,实际上是萨拉查那个死了的同伴的转轮打火短枪。
紧接着曹文诏掏出一颗子弹。
陈于阶迅速让伙计拿过一杆称银子的戥子……
“好吧,我承认有些人的确很过分了!”
看着称出的结果,他很干脆地说道。
第二五四章 皇权爪牙什么的最嚣张了
这就可以确定目标了。
转轮打火短枪在明军中根本看不到,甚至就是辽东战场的将领手中也同样看不到。
只能是从澳门购买的。
迄今为止杨信也仅仅在李三才手中看到过,再就是萨拉查这两个可以说职业雇佣兵,这种武器在欧洲也只是骑兵用的……
其实这时候欧洲军队的武器也不比大明强多少。
就像弗朗机这种东西,通常都是作为明军抱残守缺的标志,但实际上欧洲直到英国内战时候,也依然在使用这种武器,至于燧发枪的确已经发明,但发明和装备,装备和全面换装是完全不同的。以英国为例直到护国公上台,才真正开始转入燧发枪化,而英国几乎是欧洲最早的,法国第一支燧发枪部队,是路易十四中期的海军陆战队。
而直到十八世纪初的西班牙王位大混战,欧洲各国才真正转入全面的燧发枪化……
但开战时候还有一堆用火绳枪的。
另外实际上那些没有战争压力的穷鬼小君主们,直到十九世纪初还有几个用的。
至于这时候各国所谓的燧发枪,就是这种故障率高的转轮打火枪,而且基本上就是骑兵使用的短枪。
这时候欧洲骑兵的标准战术,就是一人身上挂一堆这东西,然后就像弓骑兵一样冲到敌军前面,冒着对面的重火绳枪射击,朝敌军密集处射击,开火同时赶紧掉头跑,看看敌军不崩溃就再来一次。
这样也就很好查了。
广宁。
“锦衣卫办差!”
伴着一声高喊,徒步狂奔的杨佥事直冲城门。
守门军官原本想上前拦截,认出是他后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一脸恐慌地后退。
然后杨佥事带着尘埃如风掠过,紧接着他后面纵马狂奔的骑兵同样带着尘埃掠过……
“快去禀报王参议,这个杀神来可没好事。”
那军官看着最后一名骑兵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对手下说道。
说完还被尘土呛得咳嗽几声。
当然,他们是肯定赶不及了。
上次跟着李如柏在这座城市住了多日的杨信,很清楚孙得功家住处,带着骑兵纵马狂奔的他,在城内大街上一片鸡飞狗跳中直扑目标,还没等报信的士兵到达王化贞处,他就已经到了孙家门前。
然后杨佥事纵身跃起,一个标准的侧踢踹开了大门。
“哪里来的……”
一个门房怒骂着冲出来。
紧接着杨佥事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他直接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快,一个人不许走了!”
杨信上前一步踩着他,然后挥手喊道。
后面曹文耀带领着部下汹涌而入,紧接着二门涌出大批家奴,为首一个年轻人愕然地看着闯入的士兵……
“锦衣卫办差,拿下!”
杨信喝道。
曹文耀迅速上前将这些家奴缴械,一个个捆绑起来,后者没有人敢反抗,他们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上次杨信来的时候,广宁可是万人空巷,在大街上欢迎这个刚刚拯救了辽东的英雄。毕竟那时候他还不是这么招人恨,哪怕是广宁这些世家大族,也真心感激他打败了建奴,当然,这两年就不行了,因为同炒花的贸易问题,他已经从英雄变成了奸臣。
“杨佥事,小人身犯何罪?”
那年轻人义正言辞地质问着。
“你是孙得功什么人?”
杨信说道。
这时候曹文耀已经带着部下开始搜查,但很显然孙得功并不在,实际上杨信也没想过他会在家,他只是故意来打草惊蛇的,毕竟他得让那些幕后的人都有时间跳出来才行。
“弟弟!”
那年轻人说道。
孙得功儿子里面最有名的孙思克还没出生呢。
“你哥哥哪儿去了?”
杨信问道。
“杨佥事,家兄率军御敌在外,他此时在何处乃是军务,在下一介童生,如何知道朝廷军机大事?”
那年轻人说道。
“拿纸笔来,写封私通建奴的密信,然后去搜出来。”
杨信朝曹文诏说道。
“呃?”
老实人曹文诏一脸懵逼。
那年轻人却瞬间变了脸色,这简直太不要脸了。
“杨佥事,家兄去了镇远关警戒西虏。”
他赶紧说道。
“你应该弯下腰,先行礼再说。”
杨信很诚恳地说道。
后者赶紧弯腰行礼,然后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哎,这样多好,以后回答问题态度要好些,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受不得别人在我面前不礼貌,你们要学会适应。”
杨信说道。
这时候曹文耀驱赶着一堆人走过来,男女老幼加起来也几百口,孙家同样是广宁的世家,辽西将门,这点人不算多,而且里面颇有些蒙古人,应该是孙家的家奴,这时候辽西世家都这样,不过人群中还有一个年轻儒生,看起来白白净净颇为突兀,面对着他的目光,一脸惶恐地低下头……
“杨佥事,孙家犯了何罪?”
外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杨信随即放过了这个儒生,紧接着将目光转向外。
然后就看见王化贞带着一队士兵走进来。
“王参议,锦衣卫的案子,没必要向王参议禀报,不过杨某倒是想请王参议告诉我,孙得功目前在何处?”
杨信说道。
“孙游击奉命随姜总兵出征,击退建奴之后,又奉命返回抵御西虏,据王某所知此时应该已移师义州。”
王化贞说道。
“啊,谢谢,把孙家这些全部关押!”
杨信说道。
“杨佥事,孙家到底犯了何罪?”
王化贞说道。
“孙得功犯了何罪还不好说,但他弟弟刚刚犯了欺骗锦衣卫,作伪证的罪,鉴于此案性质特殊,做伪证即有同谋嫌疑,为免出现通风报信,故此在此案结束前孙家在此所有人等一概不得外出,外人同样一概不得入内。来人,准备给孙家封门,王参议,接下来杨某需在此严加审讯,闲杂人等不得干扰,你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杨信说道。
“杨佥事,在下为广宁分守道,职在守卫地方,阁下无驾贴随意抓人,若不明示其罪,恐怕引起地方恐慌,须知广宁非比关内,此地胡虏颇多,此辈善加安抚尚不免生事。更兼西虏袭扰,战事迫在眉睫,孙游击率军在前方御敌,阁下在后方随意抓捕其家人,若引起意外,杨佥事就不怕到时候无法收拾?”
王化贞说道。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是想告诉我,若我继续这样做,会引起广宁城内民变甚至引起孙得功前线兵变吗?”
杨信说道。
“王某并未这样说。”
王化贞说道。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这样吗?”
杨信问道。
王化贞淡淡地冷笑一声,不屑于回答他这个幼稚的问题。
“把这个刚刚欺骗我的家伙吊起来,还有,谢谢王参议告诉我真相,要不然我还差点被他骗了,我最恨这种欺骗我的家伙了,另外赶紧制作些刑具,实在来不及先找几根鞭子,烙铁还有夹棍什么的。我最喜欢夹棍了,上次我在扬州可夹了不少呢,今天我要好好请孙公子尝尝锦衣卫的手段,孙公子,你准备好了吗,接下来你可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招供呢。”
杨信说道。
那些士兵在孙公子的尖叫中,紧接着就把他吊起来。
然后开始制作刑具。
“王参议,快救我!”
孙公子看着抬出来的炭炉和烙铁,惊恐地朝王化贞尖叫着。
杨信笑着看了看王化贞,后者脸色变幻不定,紧接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实际上他真无权干涉,他是分守道不是兵备道,他是以布政使司参议而不是按察司副使或佥事,后者有司法权,按察司是省级司法机构,提刑按察司,而他是布政使司的,他的职责是民政,财政方面,当然,就是兵备道也无权干涉锦衣卫,这种皇权爪牙什么的最嚣张了。
“让兄弟们准备好,今晚说不定要出乱子。”
杨信看着他的背影对曹文诏说道。
“他敢为孙家做这种事?”
曹文诏疑惑地说道。
实际上孙得功是靠巴结王化贞的,王化贞没有理由为保护孙家自己跳出来,最多也就是做到之前这程度。
这就算仁至义尽了。
“他当然不需要,可就像他说的,这城内胡虏众多,半夜里鼓噪闹事抢掠民间那可是很平常的。”
杨信说道。
这里是广宁不是江南。
这里的世家大族不是南方被秦淮风月泡软了的,这里的世家都是武世家,都是豢养大批家丁的将门,随随便便哪家都能拉出几百号惯于杀人放火的,而且这两年因为生意问题,对他早就满怀仇恨了。这些人要说不会在王化贞怂恿下,半夜搞事情教训他,那他是肯定不信的,反正事后无非就是蒙古商人闹事,话说这些世家出几百蒙古家丁还不是小事一桩。
更何况他已经明说了要让孙家乱咬的,他在江南是怎么玩的,想来广宁这些世家都已经知道了,既然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那为何要忍他?
“话说他们要是不闹事,我还不好往下玩呢!”
杨信说道。
第二五五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夜。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撕碎了广宁城的寂静。
“真粗暴!”
杨信看着爆炸火光中化为碎片的围墙愕然道。
那火光一闪即逝,然后在爆炸的威力推动下,最近的一栋房屋瞬间推平,崩飞的碎砖和瓦砾横扫四周。
“我喜欢看这种场面!”
杨信举着酒杯在爆炸的气浪冲击中,看着前面池塘里正在落下的碎砖和瓦砾对曹文诏说道。
好吧,他们都在花园凉亭里。
包括曹文诏的那一百名士兵,同样也都集中在这里,孙得功很附庸风雅地在自己家搞了个很大的花园,挖了池塘堆上小岛,四周种满花草搞了假山,此刻杨信和他的爪牙们,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围墙被炸开,然后同样看着一群身穿乱七八糟袍子的家伙呐喊着蜂拥而入。
为首的不经意间转过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杨信举着酒杯说道。
他周围已经拉开弓的士兵们瞬间射出利箭。
这些可是曹文诏的亲兵。
一百支利箭带着破空的呼啸,一下子覆盖了炸开的缺口,正在涌入的袭击者还带着成功的亢奋,就在箭雨中惊愕地倒下,因为天黑后面的还没搞清里面的情况,依然在那些士兵急速的射击中涌入,然后被破空而至的利箭射倒,几乎可以说转眼间,缺口内就已经堆积了上百的死尸和伤者。
后面的终于停下了。
“放箭!”
外面有人喊道。
紧接着外面一支支带着火的箭飞入。
“这是在杀人灭口。”
曹文诏立刻看出了不对。
救人不会用这个,这更像是把孙家的人烧死。
“我们可能搞错了一件事,这孙家有个需要灭口的特殊人物,记得那个白净的书生吗,立刻去把他控制住!”
杨信看着天空中如流星雨般划落的一点点火光说道。
说完他猛然纵身跃起,瞬间到了十几米外的假山上,紧接着再次跃起直接上了围墙,然后落在外面的袭击者中,伴着这些正在射箭的家伙惊叫声,抡开双拳开始了狂殴。他现在发现不是面对重甲的敌人,拳头其实是最好用的,反正被他重拳砸上的基本不死也得重伤,关键是拳头更快,使用武器越长挥动一次需要的时间越多,就像骑兵陷入混战后基本上都是短兵器……
因为这个两次攻击之间的间隔更短。
而最短的无疑是拳头。
化身某电影人物的杨佥事,一边不断发出怪异的尖叫,一边双拳打出残影般在袭击者中快速穿行。
沿途一片惨叫。
那些原本在射箭的袭击者惊恐尖叫着,不断挥着各种武器涌向他,然后在他双拳一拳废一个的重击中,或喷血,或昏迷,或惨叫着倒飞出去,转眼间就彻底崩溃,原本涌向他的全都掉头逃跑,但却依旧在他的追击中,一个个步了同伴的下场……
“收工!”
双拳同时轰飞最后一个袭击者的杨信,收拳深吸一口气说道。
“呃,你们不是他们一伙的吧?”
他看着突然多出的一群围观者。
已经完全陷入石化状态的后者以最快速度摇头。
“小的丁文盛,与孙家临近,闻有贼寇袭扰,带着家奴出来相助而已。”
为首的谄笑着说道。
“真不是?”
杨信说道。
“不是,绝对不是!”
后者语气坚定地回答。
旁边一个受伤的袭击者举着手想喊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一刀戳进这家伙心脏……
“此辈贼寇,人人得而诛之!”
丁文盛义正言辞地说道。
说话间还用手中的刀搅了搅,那袭击者悲愤地指着他,然后终于还是咽了气。
“不是就好,好在这里还有一堆没死的,想来我还是可以查出谁是幕后主使的。”
杨信说道。
这时候曹文诏从里面匆忙走出来。
杨信用目光询问着他。
曹文诏摇了摇头。
“跑了?”
杨信意外地说道。
“跑了,这边应该是调虎离山的,另外有人翻墙进来破门救走了他,不过只是救走他一个,其他人都在,是我大意了。”
曹文诏说道。
此前他们进行过甄别,那人自称是山西来的商人,和孙家有生意故此暂居孙家的,而且拿出了路引之类,口音也是山西的,广宁像这样的很常见,孙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都和晋商有或多或少的生意往来。曹文诏自己是大同人,随便问了一下就可以确定他身份,故此也没怎么太过在意,直接单独关在一处院子,就连看守都没派。
既然确定是山西商人那就与此事无关了。
然而曹文诏却没想到,这个被自己认为纯属无辜卷入的人居然还是条大鱼。
“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杨信冷笑道。
跑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被抓回来。
“他叫什么?”
杨信问道。
“路引上的名字是山西介休商人范永斗。”
曹文诏说道。
“呃,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杨信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个名字应该是真的,因为没有造假的必要,人家是合法的商人。
他回头看了看里面已经燃起的大火,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丁文盛。
后者警惕地后退一步。
“丁老弟,这孙家起火没法待了,欢迎不欢迎杨某到贵府做客呢?”
杨信笑着说道。
“欢,欢迎。”
丁文盛笑得跟哭一样。
就这样杨佥事移师丁家,然后孙家所有人,外面没死的袭击者,统统抓进来丁家,至于外面孙家的救火,那些死了的袭击者,这个就交给王参议了,他是广宁分守道,就像他自己说的,有保护地方之责,所以洗地这种事情肯定是交给王参议了,总之杨佥事一帮在丁家鸡飞狗跳中换了住处。
第二天这家伙就把广宁几个世家大族召集起来。
广宁目前的主要世家除了孙家,丁家,还有就是郎家,这时候是郎廷佐他爹郎载熙,吴家,于家,实际上还有李家,虽然李家应该说没落了,但在这里还是顶级世家,另外还有实际上是义州马家和李家,这时候因为义州不安全,也都转到了广宁。这些家族的主事人,统统被杨佥事请来,当然,不来不行,除此之外就是王化贞,还有广宁守备,也就是后来咱大清栋梁家族的石廷柱,他现在是广宁守备。
“都来了!”
杨佥事心满意足地说道。
眼前这一屋子可全是咱大清名臣。
孙家不用说了,丁文盛也是,入关后的福建布政使,郎廷佐也不用说,南京诓了郑成功的,可以说保住了咱大清的江南,吴家的吴景道是河南巡抚,于家的于时跃是广西总督。
名臣或者名臣的长辈们惴惴不安的看着他。
倒是王化贞表情平静,估计昨晚那人的失踪已经解决了他的心病。
“昨晚城内有人造反。”
杨信说道。
“杨佥事,不过是几个盗匪抢掠而已,杨佥事不要开口闭口造反,大明主圣臣贤,哪里来的那么多造反。”
王化贞一脸无语地说道。
“我认为就是造反,王参议想包庇反贼吗?”
杨信说道。
王化贞干脆闭嘴了。
“另外他们其实已经招供了,他们就是造反,想要趁着虎墩兔憨寇边的机会,在广宁城内造反,然后和西虏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广宁,而且还供出了城里面的大批同谋,现在他们的供词就在这里。”
杨信拿着一沓供词,就跟拿着洗衣粉的鲍威尔一样义正言辞地说。
丁文盛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杨,杨佥事,您何时审问的犯人?”
他茫然地问道。
话说这个混蛋再从进了他家,直到半个时辰前还在吃喝玩乐,连同他那一百头饿狼,一顿饭吃了他一百多两,至于那些犯人,至今还扔在后院,一个个饿着肚子等死,他是从哪儿审问出来的这些供词,难不成就他回去换衣服的半个时辰就完成审问了?
“丁生员,这个问题不是你该问的,总之他们的供词已经在这里,不过我对这些供词还有怀疑,因为供词上的内容过于惊人,根据他们的供词,这广宁城里从官员到士绅,从军队到民间,有很多人正在密谋造反。甚至还有一个受皇上信任的地方要员,也已经与虎墩兔憨早有勾结,准备以献广宁城换取虎墩兔憨封的王。
杨某真不敢相信在这广宁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故此杨某已经派人往山海关送信,要王总督派遣军队前来接管广宁,然后对照供词严查,诸位请放心,我们锦衣卫的办案原则,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无论这些供词是不是真的,杨某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举着供词叫嚣着。
整个房间里一片诡异的沉寂,就连王化贞的脸色都变了。
“杨佥事,请拿供词来一阅。”
他说道。
“这个就不必了,这些供词牵扯太大,万一走漏消息,那些逆党逃跑就麻烦了,在王总督派出的大军接管广宁前,这份供词任何地方官员都不准看,不过诸位可以放心,我杨信是不会伪造供词的,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就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杨信说道。
王化贞本能般就要抢,但杨信紧接着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