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这就是坑害衍圣公啊!
曲阜。
“杨,杨佥事,胤植有孝在身真不能去啊!”
孔胤植脸色苍白的哀求着。
刚刚袭爵不久的他,的确算得上有孝在身,孔尚坦才死没几个月,当然,这并不是他不肯接这个差事的原因……
鬼才接这种差事呢!
“夺情呗,再说这又不是要对寰兄去哪里赴任,一去几年,就是作为钦差到江南走一趟,两三个月就回来,先太保在天之灵会体谅,毕竟咱们这是去为皇上办事!这也是皇上对衍圣公的器重,皇上年幼,仓促继位,除了衍圣公这样德高望重的旧臣,还有谁能让皇上信赖?”
杨信拽着孔胤植的胳膊,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那些奴婢目瞪口呆地看着。
杨信又升官了,由原本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跳三级升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正二品,当然,仍旧是锦衣卫,他的锦衣卫是锦衣卫籍,就像方从哲同样是锦衣卫籍却做首辅一样。
“杨佥事,你且容胤植上奏陛下禀明此事,胤植真得守孝啊!”
孔胤植喊道。
话说衍圣公都快哭了。
这江南不能去,以他的头脑当然明白杨信去干什么,刚刚东林等江南书院的山长,带着几千学生在南都哭文庙,给李三才等人鸣冤,这边紧接着杨信这个小皇帝的头号打手,也是这一案的罪魁祸首就南下,这摆明了就是去大开杀戒的。
他去?
他去就成帮凶了!
他去就成阉党爪牙,从此声名狼藉了!
更何况还整肃文风?
这是什么鬼?
带着他孔家收藏的那些儒家典籍去江南挨个书院找茬,把那些非官方解释的儒学解读统统归纳为异端,然后杨信以此为依据,向那些学政检举革除这些儒生功名?那江南百分之八十有知名度的大儒统统是异端,谁不知道他们这些搞心学的,早就把儒家典籍解读的孔夫子都不认识了。
孔家从不掺和这个。
衍圣公从来都是明智的,对孔家来说要的就是那几十万亩地和曲阜土皇帝的身份。
学问上的事情从来不会开口的。
因为这样拉仇恨。
因为衍圣公的特殊身份,孔家对儒学的解读,很容易被人利用,而思想之争往往是最激烈的,然后孔家就会招来无数敌人,这些敌人会把思想以外的东西扒出来。
那时候就很难说怎样了!
衍圣公一家必须中立,他们必须和孔夫子的塑像一样,塑像可以竖在那里,但塑像开口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人当成妖怪给砸了。孔胤植不想孔家招牌被砸,他不能去得罪人,更不能做这种官方解读儒学的事,打死也不能做。做了孔家就成众矢之的,成了小皇帝和东林党战斗的炮灰,然后招来整个江南士林的砖头。
“哪还来得及?这一来一往半个月过去了,陛下的圣旨可是要咱们必须年前赶到!”
杨信拉着他说道。
孔胤植伸手抱住了旁边柱子。
“杨佥事,一万两!”
他抱着柱子喊道。
“衍圣公,你这是羞辱我吗?”
杨信勃然怒道。
“三万,三万两!”
孔胤植尖叫着。
杨信已经改成双手抓他胳膊,硬生生把他右臂扯开,就像拖一头猪一样拖着他,把他另一只胳膊拽得逐渐离开柱子……
“衍圣公,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就像一个抢亲的恶霸一样,拖着衍圣公狞笑着说。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化,大明皇帝养你们孔家两百五十年,可不是让你们守着那几十万亩地当富家翁的,你们孔家得给皇上做事才行,皇上需要你们孔家时候你们就得站出来。对寰兄,孔家的一切都是皇上赐的,你们要是连皇上的话都不听,那皇上再收回赐给你们的也不过一道圣旨,兄弟在李三才家为皇上抄了两百多万,不知道要是抄你们孔家,能不能再抄出同样的数来!”
他说道。
“杨佥事,孔某与你无冤无仇啊!”
孔胤植尖叫着。
然后他就看着那根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杨信嚣张地叫嚣着。
四周那些孔家奴婢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在一片围观中衍圣公的手臂终于离开了那柱子,紧接着他就倒在地上,然后在杨信的拖拽中起来跌跌撞撞地被拖出了孔家的大门。外面等着的锦衣卫,立刻拉开身旁马车车门,然后杨佥事直接抓住衍圣公的腰带,在他的尖叫中硬生生提起,随手塞进了马车,衍圣公紧接着要出来,锦衣卫毫不犹豫地关门落锁。
这其实原本是辆囚车的。
“书都带上了吗?”
杨信心满意足地说道。
旁边马车里响起衍圣公的苦苦哀求。
“回叔父,一共两马车,全是卑职挑选的。”
杨寰说道。
他被杨信特意要来当手下使用。
毕竟杨信手下也得有个干活的,这个许显纯手下的打手,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故此被杨信点名要来,目前正在试图成为他的族侄,事实上已经坚持要管他叫叔父了,尽管实际上年纪比他还大,但宗族辈分马虎不得,也不知道吴县杨怎么与河间杨变成一家子。
“那就走!”
杨信挥手说道。
“杨佥事,十万两,十万两总可以了吧?十万两不少了,您只要回去奏明陛下,就说我摔断了腿,哪里也去不了,十万两奉上,而且我下车立刻就让人把我的腿打断。”
衍圣公趴在窗口悲戚地喊着。
“闭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杨信拍着马车不耐烦地喝道。
“还有,别想不开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你要是敢自杀,陛下就下旨减你们孔家一半祭田,清查你们家所有隐田,曲阜知县改流官,取消衍圣公府在曲阜的商税征收权。”
紧接着他说道。
孔胤植瞬间闭嘴了。
“哎,这就对了嘛,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来,给爷笑一个!”
杨信说道。
衍圣公在窗子里露出哭一样的笑容。
就这样衍圣公被绑上了南下的马车,紧接着杨信就从曲阜南下,以每天百里的速度,沿着封冻的运河三天后到达徐州,然后在徐州转往凤阳,三天后到达临淮关浮桥……
“这天真冷!”
杨信看着封冻的淮河说道。
“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冷,庄稼收成一年比一年差!”
旁边缩在皮裘里的衍圣公说道。
这时候他的情绪已经稳定,就像个被强后认命的女人般,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眼前这个男人,反正他也算横下一条心了,只要孔家的产业能保住,名声毁了就毁了吧,孔家又不是靠名声混日子,会跪才是孔家延续至今的法宝。头顶上无论皇帝是谁,只要是需要跪的那就跪好了,如今这个小皇帝也一样,得罪东林党最多臭名声,得罪小皇帝失去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土地。
孰轻孰重他清楚的很。
再说事已至此,反抗也没用。
索**咋咋地,不就是被骂吗?衍圣公就不怕被骂,能写出八荒咸歌盛世的人那心理素质岂是常人能比。
“这凤阳如此萧条?”
杨信看着四周荒芜的田野,破败的村庄疑惑的说。
这里的萧条程度远超他想象,好歹也是中都,水陆交通的枢纽,但看起来还不如济宁,徐州这些运河沿线城市,尤其是乡村破败,人烟明显没多少,哪怕这时候是冬天,地里也看不到太多庄稼,到处都是荒草,比起郓城巨野这些地方也强不了多少,甚至有可能还不如那一带。要知道这里是中都留守司驻地,下属八个卫,而且都在这一带,光凤阳就三个卫,留守两个,皇陵卫,长淮卫,怀远卫全都集中在浮桥周围,光这八个卫就意味着此地至少数十万人口。
光编制就四万了。
四万军户加上家属就得至少二十万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皇陵和守备太监,凤阳府,不过凤阳巡抚不在这里,凤阳巡抚是漕运总督兼着,驻扎在淮安。
但这明显看不出有多少人。
“凤阳本来就是穷地方,除了旱就是涝,几乎就没个好年景,军户年年逃亡都逃了快两百年,军户逃了但该交的粮食不能少,最后就是没逃的交,然后没逃的受不了也跟着逃了,最后就这样越逃越少。这里的地都是官田,而且产粮少也没人愿意来种,最后不就是越来越萧条?不过就这里了,过了这地方剩下就是花团锦簇了,往南过了清流关就是繁华盛世了,赶紧走吧,这地方没什么可捞!”
衍圣公说道。
他们这一路还是捞了些的。
杨信可是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地方上尤其是卫所将领,少不了孝敬一些。
不过因为行程仓促,也算不上收获多丰,过了淮河就真正到好地方了,繁华富庶的江南正在对着他们敞开大门,虽然这座大门破败了些,但门里的的确确是花团锦簇。
“龙兴之地搞成这副模样,太祖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啊!”
杨信感慨道。
然后他们一行踏上临淮关浮桥。
第一六七章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清流关。
“来了,来了!”
一骑快马沿着石头铺的山路狂奔而来,马背上骑兵不断高喊着。
“何守备!”
前南京太仆寺卿,之前刚刚被泰昌重新启用,但还没来得及启程就被天启止住的东林书院元老叶茂才,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跪在脚下的军官……
“叶公,小的真不敢啊!”
后者趴在那里哭喊。
“何守备,你到底怕什么?这里就你这一座孤零零的关城,四周皆是些荒山野岭,除了你和手下这些兄弟就再无旁人,最近的村子也隔着两里山林,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无论出何事都是随便你说的,就算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何可怕的?”
叶茂才说的。
“叶公,听闻那杨信有万夫不当之勇,万一事败那小人就是抄家灭门的罪啊!”
何守备说道。
“十万!”
叶茂才身旁一个男子说道。
何守备愕然。
“十万两,这个恶贼害得我舅父家破人亡,为报舅父之仇在下愿出十万两白银,买这个恶贼的项上人头,十万两会票如今就在此处,何守备与众兄弟承诺诛杀此贼,十万两立刻奉上。”
后者捧出一个盒子说道。
何守备咽了口唾沫,然后和后面几个军官面面相觑。
“小人真不敢啊!”
他低声说道。
“那就再加十万!”
叶茂才淡淡地说道。
何守备的身体在颤动着。
“何守备,你这是为国除奸,那杨贼作恶多端,才不过三四个月,多少忠臣为其所害,仁人志士无不思手刃之,只是他在京城没法动手,不得不眼看着他荼毒忠良。如今上天亦助我等,他居然自寻死路,正是我辈流芳千古之时,何守备这大炮一响,他再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如何?
事成之后以二十万两相赠。
无非就是被盗匪杀了。
这山里有盗匪还不是平常,衍圣公那里必然不会挑破。
只要杨贼一死,就没有人再蛊惑陛下,大明重现众正盈朝,那时候不但不会有人追查此事,何守备和诸位兄弟亦将飞黄腾达,说到底你们想升官发财,还不是朝中衮衮诸公说了算的?只要你们立下此功,众正盈朝之时不说多了,一个总兵还是少不了的。”
叶茂才说道。
“可要是失败了呢?”
何守备还是不敢决断。
“鸣炮迎接,士兵失误,误装了炮弹而已,你是广武卫的,广武卫是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南京五军都督府得听南京兵部尚书的,他一个京城的锦衣卫也管不到你的头上,要管也是南都的锦衣卫管。”
叶茂才说道。
何守备继续和手下们面面相觑。
“守备,为国锄奸正是我等之责!”
一名军官毅然说道。
“对,为国锄奸!”
其他几个军官气氛很招核地挥舞拳头高喊着。
就在同时李三才的外甥,把那个装了十万两会票的小盒子送到了何守备面前,而另一边叶茂才同样拿出了厚厚的一摞会票。
何守备舔着嘴唇看着这些会票。
这是二十万两啊,哪怕要和所有兄弟分,他自己落个十万两也是少不了的,更何况日后有东林党照顾飞黄腾达也是必不可少,可以说干了这一票,他升官发财就全了。而这个地方的确就像他们说的,周围全是荒山野岭,整个山林里面就这一座关城,前面最近的村子三里,后面最近的村子两里,而且都被密林和曲折的山路阻隔。
没人能看见。
就这里的两百来个官兵。
无论干了什么事后都随便自己上报。
不报也行。
我们就什么也没见。
无非就是杨信一个人和衍圣公还有十几个锦衣卫而已。
他有两百士兵。
更重要的是他的关门上方还排着一溜的大炮,只要杨信到了这关门前,上面大炮一轰,那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也白搭了。
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接过了盒子。
“兄弟们,为国锄奸!”
他毅然决然地说道。
“好,何守备真忠臣也!”
叶茂才说道。
何守备昂首挺胸,就仿佛一个走向神坛的殉道者般,抓起了会票向着他头顶的士兵展示着,后者一片亢奋的欢呼,紧接着一个个炮口推出,迅速开始装填弹药。而何守备将盒子交给自己的亲兵,带着手下几个军官在关门前摆出了迎接的姿态,等着杨信的自投罗网,两旁山林中更多伏兵隐藏,这种事情可得处理的干干净净才行。
叶茂才两人迅速返回关城,前者隐藏在城楼上。
就在同时远处山路上,一队马车出现,马车周围十几名身穿锦衣卫黄罩甲的骑兵护卫着。
不过没有打出仪仗。
事实上杨信一路都没打过,他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一看自己前面的仪仗他就想起清末照片里那些县官出巡的画面,然后自己就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僵尸装。
“哪个是杨信!”
叶茂才急忙问下面那名报信的士兵。
锦衣卫里面没有飞鱼服。
甚至连麒麟服都没有。
“回老爷的话,就在前面第一辆马车里面,小人亲眼看见一个穿飞鱼服的人坐在马车里。”
那士兵说道。
“瞄准那马车!”
叶茂才对着下面的士兵喊道。
就在同时李三才那外甥在下面城墙上拿着会票开始发钱,没有什么比这东西更管用,别说是朝锦衣卫开火,只要银子到位,朝皇帝车驾开火也敢,说到底大明朝银子最好使。银子到手的士兵们亢奋地开始瞄准,一个个躲在女墙后的炮手也准备好了点火杆,随时用他们的大炮向着目标轰击。而下面的何守备等人,则迅速摆出了笑容,等待迎接杨签事的驾临,那队马车在山路上疾驰,转眼就到了关门前,两旁护卫的锦衣卫丝毫没有察觉到意外。
“末将清流关守备何进,恭迎钦差驾临!”
何守备大声喊道。
马车立刻停下。
一名锦衣卫催马上前,就在同时头顶所有大炮悄然瞄准,为了避免打不中目标,这些实际上都是弗朗机的大炮里面装填的是霰弹,而且是最大号霰弹,毕竟杨信刀枪不入的传说也很流行,此刻一共八个炮口同时指向他乘坐的马车……
“杨佥事急着赶路,何守备立刻让开!”
那锦衣卫喝道。
何守备愕然了一下。
“这位兄弟,末将已备好薄酒为杨佥事洗尘!”
他说道。
“没听见吗?立刻让开,你的心意杨佥事心领了,我们急着赶路,没空喝你们的酒!”
那锦衣卫马鞭一指很蛮横地说。
“呃,那就……”
何守备抬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就,礼炮迎接!”
他突然喊了一声。
几乎同时城墙上所有炮口瞬间喷出了火焰,密集的霰弹狂风暴雨般划破空气,那锦衣卫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颗霰弹正中他胸前,紧接着他惨叫一声坠落。而就在他坠落的同时,更多的霰弹横扫那辆马车,那车夫和驾车的马瞬间就血肉飞溅,马车的木板上一下子多了无数弹孔,碎木飞溅中转眼间千疮百孔。甚至就连第二辆马车都惨遭波及,同样被多枚霰弹击中,两旁四名锦衣卫也在霰弹射击中血肉飞溅着坠落马下。
后面的锦衣卫掉头就跑。
但两旁山林中早就已经埋伏好的士兵火枪齐射,利箭飞出,这些锦衣卫猝不及防,眨眼间全都倒下。
而那马车里毫无动静。
但整个马车都被轰成摇摇欲坠的碎木,从那些破碎的口子里,可以看见里面飞鱼服的颜色……
“杀!”
何守备拔出刀吼道。
“玛的,什么万夫不当之勇,还不是直接一炮轰死!”
他狞笑着喊道。
很显然传说中杀神一样的杨佥事,在大炮面前也白搭,不得不说大炮的出现让猛将们越来越不好混了。
紧接着他就带领那些军官上前。
但就在这时候,第二辆马车那破碎的车门被撞开,里面一个人惨叫着滚了出来,这家伙同样也是一身飞鱼服,而且上面满是刚打出来的血迹,倒在马车下伸出手高高举起……
“别,别开炮,是我!”
他虚弱地哀嚎着。
城墙上正在催促装弹的叶茂才愣了一下,下一刻他脸色剧变……
“停下,别开炮!”
他大吼一声。
旁边在银子激励下,以神速完成装填的一门大炮骤然喷出火焰,虽然打得有些偏,但一枚霰弹还是再次打在那人腿上……
“啊,别开炮,是我,我是衍圣公!”
那人惨叫着。
这时候何守备也以最快速度冲到了第一辆马车前,他一脚将原本千疮百孔的马车踹碎,但紧接着他就傻了眼……
“人呢,杨信哪儿去了!”
他愤怒地咆哮着。
里面就一个套着飞鱼服的布偶而已。
“杨信呢,杨信去哪儿了?”
紧接着冲出关门的叶茂才,抓住地上的衍圣公很没大儒风度地吼道。
“我哪知道啊,我们在大枪岭吃饭时他还在呢!”
衍圣公痛苦地哀嚎着。
“杀,除了衍圣公外一个活口不留!”
叶茂才面目狰狞地吼叫着。
“别杀我,我和你们一伙的!”
衍圣公尖叫着。
(今天两章,我昨天中午中暑晕了,躺一下午才缓过来)
第一六八章 钓鱼执法
四天后。
奉新。
一处钱庄门前。
“公子慢走,呃,公子此物倒是颇为别致!”
掌柜拱手送别杨信。
后者手中拉着一个卸货的两轮手推车,只不过是木制的,不过车轮用了最好的铁力木,外面包了一层熟铁皮,造型是完全相同的。而两个跟出来的钱庄伙计,正在把一个不下两百斤重的大箱子给他放上去,好在这小车看着不大,但极其坚固,其实刚刚由城里某个最有名的木匠连夜制造出来。
“捆结实点!”
杨信说道。
“另外一笔先给我备好,说不定我随时会来取用!”
他紧接着抬头对掌柜说道。
“公子放心,明日就能从省城调来!”
掌柜说道。
杨信从他们这里,一次取走了三千两白银,奉新虽然富庶但终究只是个小县城而已,钱庄一次性能够拿出的白银有限,不过这就是花点时间去南昌运过来而已。
杨信点了点头。
然后他拉着这个装满三千两白银的小车就要走……
“公子不叫个人护送?”
掌柜愕然说道。
“此地民风淳朴,想来也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处,护送什么的完全就是对此地百姓的羞辱。”
杨信说道。
“好,这位兄台说的好!”
旁边一个一直在看他这个小车子的书生说道。
“宋公子!”
掌柜拱手说道。
后者和他打了个招呼。
“在下宋应星,字长庚,本地举人,这位兄台贵姓?”
书生对杨信拱手说道。
“呃,杨,杨丰,字丰生,河间人,来此做些生意,宋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找个地方喝酒如何,正好天色将晚,在下也要找个住处,若宋兄不嫌叨扰,就索性到贵府拜见一下伯父如何?”
杨信说道。
“当,当然求之不得!”
被他厚脸皮打败的宋应星最终还是说道。
不过在他看来这很正常,毕竟杨信一个外地商人,虽然嘴上说什么此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想想就知道那是在扯淡的。带着这么多银子,在大明朝哪个城市孤身一人,那基本上都是自杀一样,但如果能够结交像他这样的本地人安全就完全有保障了。光一个举人头衔,就能震慑所有心怀不轨的,更何况他们宋家还是世家,在江右士林排的上号的世家。
“那就叨扰了!”
杨信笑着说。
宋应星啊!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
宋家是奉新世家大族,他可不是什么励志故事里说的穷秀才,他曾祖宋景是嘉靖朝左都御史,他爷爷的确是个秀才,但却是赠四品中宪大夫的秀才,他爹连秀才都没有,但却是赠七品文林郎的童生。
宋家上两代的确没落。
但这个没落是相当于整个官宦阶层而言,对于奉新这个小县城来说宋家依然是地方上第一等的家族,而且到这一代又有复兴迹象,因为宋应星和他哥哥宋应升同一年中举。虽然兄弟俩连续落第两届,但作为奉新惟二的举人,他们兄弟俩仍旧承载着整个奉新县的希望……
然后就一直希望了。
他兄弟俩一直就不中,最后干脆去以举人当官了。
他哥哥自杀殉国。
他晚年在隐居的遗民生涯中凄凉过去……
“宋兄可曾参加过南都的哭庙?”
杨信就像拉着个拉杆箱的游客般,走在宋应星身旁,看着他和路上不断遇见的熟人打招呼,然后很是好奇地问道。
“在下与家兄都参加了,不只是我们,整个白鹿洞书院的所有学生皆随山长一同在南都文庙为李公鸣冤,声讨那陷害忠良的奸臣杨信。”
宋应星很自豪地说。
“但李家真抄出几百万。”
奸臣小心翼翼地说。
“而且李家还不只是一桩罪行,张家湾百姓总共检举了两百多桩,虽然真假我不太清楚,但抄家当日定兴鹿太公也在当场,他对此也未能反驳,另外李元的确是和闻香教逆党一同押回京城。”
奸臣试图挽回自己形象。
“杨兄,自古正邪不两立,李家是否有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诏狱酷刑审讯本身就是错的,若李家真有罪,那也应该交三司会审,锦衣卫诏狱之中谁知那供词如何而来?若他们严刑拷打,修吾公年近七旬,受不了屈打成招,那外面的人如何得知?李家是否有罪不能锦衣卫来定,若三司会审仍旧有罪,那我等自然无话可说,更何况定罪之后紧接着赐死狱中,这难道不是心虚?”
宋应星义正言辞地说。
“这倒也是!”
杨信很心虚地说道。
“若陛下对此依然不理,那又当如何?”
他紧接着问道。
“陛下若依然不理,那我们就进京敲登闻鼓。”
宋应星说道。
“登闻鼓要还是没用呢?”
杨信说道。
“那我等就罢考,如此朝廷羞于立足!”
宋应星愤而说道。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泄密了。
“可罢考又能如何?长庚兄能保其他士子一同罢考?就算南直隶和江西士子罢考,难道能保证其他省的士子跟随?就算南方士子都罢考,难道北方士子就跟随了?那杨信可是方阁老未来的侄女婿,方阁老身后可是齐楚浙党,这样算连南方士子都不敢保证,这种泄愤之举徒劳而已!”
杨信说道。
“那难道坐视?”
宋应星怒道。
“我当然不是说坐视,而是你们这些手段无关痛痒,到南都哭庙,皇帝在京城又听不见,敲登闻鼓最后诉状还得进司礼监,司礼监压着就是,皇帝根本不可能看见,罢考徒然便宜了别人。
这些都没用。
但有一招是绝对有用的。”
杨信说道。
“请杨兄赐教。”
宋应星说道。
“很简单,明年开春把运河一堵就行!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咱们皇帝陛下和朝廷甚至整个京城最怕的事情,不是和当年一样鞑虏兵临城下,而是运河在漕运期意外停航。
整个京城所有钱粮全靠漕运。
只要漕运一断立刻物价飞涨,民怨沸腾,宫里宫外一片恐慌。
想让皇上害怕,想让皇上屈服,只要开春后去扬州堵运河就行,南直隶和江西有多少秀才?几万总少不了吧?几万人去把运河堵住,这南都的兵都是听魏国公和南京兵部尚书的,只要他们不搀和,你们还不是想怎么堵就怎么堵?只要堵上半个月,我就可以保证皇帝会放人。”
杨信说道。
然后他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那,那岂不是形同谋反?”
宋应星愕然说道。
“这算什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是说出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我能保证这个办法绝对管用,但后果……”
杨信说道。
“三弟,快看,南都最新的邸报!”
对面一个青虫拿着几张纸,一脸兴奋地迎面走过来。
“大哥,有何喜事?”
宋应星疑惑地说。
这个很显然是他大哥宋应升的青虫,立刻把邸报递给他说道:“杨贼与衍圣公一行在清流关遭遇土匪,衍圣公身负重伤,杨贼下落不明,估计是被土匪给杀了,就算他没被土匪所杀,弃衍圣公不顾自己逃走,致使衍圣公差点丧命,这罪名也够御史弹劾他了。”
“呃?!”
杨信和宋应星同时愕然。
“这个衍圣公伤的可很重?”
杨信小心翼翼地问。
“阁下是?”
宋应升这才顾得上和他见礼。
宋应星随即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据县尊那里收到的消息,衍圣公身负重伤,一条腿是肯定保不住,另外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能不能保住性命还难说,如今已经被闻讯赶到的清流关守军救下并送到南都医治。”
宋应升说道。
好吧,衍圣公真是乌鸦嘴。
“只是这清流关如何突然冒出土匪?”
宋应星疑惑地说道。
“未必是土匪,那杨信仇人极多,闻香教与他不共戴天,闻香教首领王好贤至今潜逃在外,据说很可能就藏在淮扬一带,更何况那建奴与他也是不共戴天之仇,还有之前被牵连的王之家,李三才的几个儿孙也潜逃。他仇人无数,说不定是谁故意报复,土匪袭击他们作甚?仇人截杀才对,这江南又不是京城,可不是他能横行的。”
杨信说道。
不得不说东林群贤手段还是很果决的。
直接就不给他进南京陷害忠良的机会,直接就半路上给他来个人间蒸发。
当然,这在他意料之中。
若非猜到会有这样结果,他也不会半路溜走,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小县城了。
在宋应星兄弟赞同的应和中,杨信抬起头望着西边的崇山峻岭,那里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地,这片东西绵延五百里的群山,是大明朝最大棚民区,无数不在户籍中的山民就生活在这片崇山峻岭。甚至不只是这里,从这里向南一直绵延到两广,整个这片崇山峻岭全都是棚民,猎人,矿工,烧炭工,种植麻和大菁的福建逃户,这些并不在大明官府记录上的人口,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陈友谅等元末群雄的旧部。
他们就是杨信最好的兵源。
第一六九章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第二天。
奉新西南山林中。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拉着他那辆恍如拉杆箱的小车,杨信沿着一条完全用脚踩出的小路,伴着四周鸟儿的鸣叫,悠闲地边走边哼唱着。
在他四周杀机四伏。
荒草丛中,松树的绿色中,某块岩石后面,一道道贪婪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车子上,那个沉重的木箱让两个包铁的车轮,不时陷在松软的泥土中,外面还挂着一个网兜,兜子里是白花花银子,明晃晃地告诉别人箱子里是什么。这片山林全是棚民,棚民没有户籍,法律不会保护他们,同样他们也不需要遵守法律,这是真正丛林法则的世界。
别说是外地客商这样的小肥羊,就是本地人也不敢深入山林。
没有地方世家大族的保护,获得棚民首领的许可,谁到这个世界都有可能像闯入塞伦盖蒂大草原的企鹅般尸骨无存。但此刻却没有人动手,尽管眼前这只肥羊连个保镖都没有,然而这些经验丰富的家伙,早就从车轮压出的痕迹中猜出这箱子的大致重量。
一个拖着几百斤重,在山上行走恍如平地的家伙……
这可不好惹。
可那白花花的银子。
尤其是如果那箱子里都是银子……
每一双目光下面都是一张纠结的面孔。
杨信恍如未觉般拖着他的车子,就像一个被外国月亮照耀着,漫步在午夜底特律街头的国内女游客。
还在继续哼着他那制造噪音的歌。
“玛的,我忍不了了!”
旁边一块岩石后,骤然响起一声怒吼。
紧接着一条壮汉蹿出,一下子挡在山路上,手中多层竹片制成的窝弓直接对准了杨信。
杨信立刻停下,然后一脸纯洁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
这家伙问道。
“放下东西,饶你一命!”
那人端着窝弓吼道。
他口音很乱,有点本地味,但更多像是建瓯话。
“你这是抢劫吧?”
杨信惊讶地说。
“对,老子就抢你了,留下东西饶你性命,玛的,哪儿来这个傻子,一个人就敢进山!”
后者说道。
“原来你是强盗啊!”
杨信恍然大悟般说道。
下一刻他骤然加速,那人手中窝弓弩箭立刻射出,当胸撞在他身上然后被防弹插板弹开,还没等这个倒霉的山贼清醒过来,杨信就已经到了跟前,直接一巴掌抽在了他后脑勺。这个山贼伴着他抽落的动作一头扑在山路上,紧接着杨信抬脚踩在他后背,虽然没怎么用力,但仍旧把他踩得惨叫一声……
“叫你做强盗,叫你不学好,还拦路抢劫,你爹娘没教过你要奉公守法做个好人吗?”
杨信边踩边骂。
蓦然间弩箭的破空声接连响起。
五支弩箭不断撞在他身上,然后被里面锻铁挡住。
“他穿了铁甲!”
一声惊叫在旁边响起。
紧接着两个壮汉从藏身的草丛中跃起直扑过来,就在同时十几条壮汉从各自藏身处冲出,一个个拿着刀矛斧头涌向杨信。杨信视若无睹般继续踩着脚下那个山贼,转眼间第一个壮汉到达,短矛直刺他后背,杨信连看都没看,反手一把抓住,紧接着向前一拽夺过短矛。那壮汉被拽得跟着向前跑了一步,一下子到了他身旁,下一刻杨信矛杆一勾同时一脚踢在他膝盖,然后这个壮汉也一头扑在地上山贼的背后……
“又一个不学好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做强盗。”
杨信一边踩一边怒斥。
这时候又有两个冲到,两把刀左右同时斩落。
杨信手中矛杆一抽,右边山贼的刀落地,捧着手腕在那里惨叫,紧接着他抬手抓住左边握刀的手臂,向下猛然一摔,左边山贼也趴在地上那俩的后背,因为高度不方便踩的杨信,随手一矛杆抽在他后背。
“叫你们不学好!”
伴着他的怒斥那山贼惨叫一声。
然后被压在下面的另外两人本能般跟着惨叫。
“停下!”
一个首领模样的立刻拦住了其他人。
“这位兄弟,是我们失礼了!”
他拱手说道。
杨信停下然后看着他。
“你不是强盗吗?”
这家伙再次一脸纯洁地问道。
“这位兄弟开玩笑了,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在山林种些大菁卖给商贩染布而已,与地方上多有些冲突,误将兄弟当做仇家,唐突了些,在下先给兄弟赔个礼。”
那首领说道。
“既然不是强盗,那我们就可以好好说话了。”
杨信说道。
说完他把那根短矛随手向前一抛。
这根短矛带着破空的呼啸,恍如床弩的巨箭般,瞬间扎进了前面的一棵大树。
那首领看着矛头没入的深度,紧接着深吸一口气。
“兄弟此来是做生意?”
他小心翼翼地问。
“对,买人!”
杨信说道。
说完他拿起了那个网兜。
“咱们都是良民,不做人口生意。”
那首领说道。
“呃,准确说我其实是雇人,每月二两银子,管吃管住,另外先给五两安家费算是预支,额外给二两算路费,但只要十八到二十五岁间的男人。”
杨信举着网兜说道。
“做甚?”
一个年轻人两眼放光地说道。
“我让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我让你们抓谁你们就抓谁,总之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不过你们可以放心,银子一分不会少你们,按月结算,吃饭管饱,鱼肉也少不了,为我而死的赔一百两。愿意做的可以来拿银子,先拿五两安家费二两路费,然后你们拿着我的信自己出去坐船到安庆,那里有人等着,如果你们拿了我的钱却不去,那么下次我就不是来雇人而是杀人了。”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身旁。
紧接着他蹲下身,抱住脚下一块不下三百斤重的岩石,猛然间举过头顶在一片惊叫中抛了出去,这块岩石瞬间砸断一棵树,然后顺着山势继续向下滚落撞出一片沉闷的撞击声……
“杀你们所有人,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杀人!”
他说道。
“我们如何相信你?”
那首领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很闲吗?闲到来你们这种荒山野岭撒银子玩?”
杨信说道。
“回寨子问问,有谁愿意跟他去,若是人多就去安庆走一趟。”
首领说道。
一个月二两啊,九边的募兵都没这个价,更何况这里是粮食最便宜的江西,可以说这二两银子不但能养活一家,而且还能有剩余的,他们其实就是在家乡活不下去的闽北山民,实际上算是逃户。这里山区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就靠打猎采药同时种些做染料的大菁,也就是蓼蓝,可以说挣扎糊口而已,如果真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好差事,卖命什么的不值一提。
他们在山里过得每一天都不比卖命更安全。
摔死,被毒虫咬死,被野兽咬死,甚至冻死饿死,那都是司空见惯,不同寨子间互相争夺利益而杀戮,这同样毫不稀罕,和当地士绅发生冲突,大规模械斗也是很平常,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比当兵打仗都危险。这种情况下真有这样的好差事,那为何不试一下,试一下说不定就改变命运,反正就是去安庆而已,下山坐上船用不了几天就漂过去了。
不行大不了回来。
这点路程他们想回来没什么困难的。
“我需要的人有点多,如果你能给我介绍更多类似你们这样的,我招到一个人给你一钱银子。”
杨信说道。
“请到寨子一叙!”
那首领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杨信拉着车子就这样跟着他们到了山坳的寨子。
实际上就是用篱笆围起一个圈,里面搭了一座座木棚,四周能够开垦出不算太多的山地,也有稀疏的几块麦田。山区对人口的容纳,必须得到玉米地瓜真正发挥威力,这时候山区养活不了多少人,这些棚民无法自给自足时候,就立刻变成了土匪,聚集起来攻破州府都很平常。整个湘赣交界这片山区棚民和土著之间的战争延续到清末,其中还掺杂奴变,也就是士绅的家奴造反。
杨信之所以来这里招人,就是提前抽空这片山区的青壮。
然后逐步把他们都引出山林,利用地瓜玉米和工业安置他们,避免他们在这里继续危害地方,并且把他们变成对付士绅的武器,这里的棚民没有过数量上的统计,但他们组织起上万人的蝗虫军团,在周围平原上扫荡的例子,在明末清初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尤其是麻哥时候,甚至出现过几次真正的大规模造反,平西王时候这里的朱益吾等人甚至接受他的封官,真正攻城略地建立自己的地盘。
明末的混乱中他们也没少了。
棚民矿工的造反,从崇祯四年一直持续到崇祯十一年。
就像杨信当初逼着徐鸿儒造反一样,这种毒疮已经存在,既然这样就得尽早治疗,该挑破挑破,该上药就上药,徐鸿儒属于挑破,这就属于上药了,总之就是要在它没有爆发造成大的危害前解决。
第一七零章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杨信就这样拖着装满白银的箱子,不断流窜于崇山峻岭间,以他自己的独特方式,威逼利诱招募那些棚民,无论种麻菁的流民,采矿的砂民,逃奴,或者干脆盘踞山林的不知道什么人……
总之他都要。
十八到二十五岁青壮年男子,也没有什么契约,这些人都没有户籍签个毛的契约,总之愿意去的领五两银子安家费加二两路费,自己想办法去安庆,找那里等着的人。至于领了钱不去的,那个先见识一下他的狂暴画风再说,反正这些棚民都有自己的首领和寨子,敢骗钱那就别怪他屠寨,为了那几两银子肯定也不值得抛弃寨子。
敢骗他钱全寨子倒霉。
实际上也没有这么傻的,就像他说的,他不是真心招手下,闲得蛋疼了跑这深山老林撒银子玩?
而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也值得这些棚民为之心动,尽管杨信始终没说到底是去做什么,但无论做什么二两银子一个月都值得去一趟,更何况安家费和路费是直接到手的。寨子里十几个青壮结伴去,到安庆又是顺水漂流,就算不愿意跟他大不了把安家费退给他,全当拿着他的路费出去逛了一圈。
总之他的手下就这样迅速扩充。
很快就已经逾千了。
当然,银子也流水般花了出去。
这期间杨信不时出山到钱庄去取银子并且和宋应星讨论一下科学。
后者已经完全被征服。
毕竟这种科学爱好者是最容易在杨信面前沦陷的。
随便抛出些之前他用于哄小皇帝的就足够,不仅仅是宋应星,宋家上下都对这个据说来自河间的商人都礼遇有加。甚至宋应星还给他引见了几个江西的世家子,比如说万时华,杨廷麟,还有原本历史上天启二年中进士的李明睿,以及熊文举这些。这里面有抗清殉国的如杨廷麟这样的,也有降清的李明睿这样,这个家伙还是阻拦崇祯南渡的主要大臣之一。
这时候的南昌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文化圈子。
一堆世家名流。
包括刚刚中进士留在翰林院的姜日广同样是南昌人,而宋家兄弟恰好是这个圈子的重要成员,准确说他们属于一个和后期复社齐名的豫章社。
首领就是宋应星好友万时华。
同样这些人也是白鹿洞书院的重要学生,白鹿洞书院的山长舒曰敬是他们这些人的老师,可以说豫章社代表着整个江西士林的核心,不过这个圈子并不是那种很守旧的,而杨信或者说杨丰这种能够带来很多新奇东西,尤其是偶尔剽窃几句王国维的家伙,很容易跟他们混在一起……
当然,他还很豪爽。
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整个江南士林切齿的奸臣。
这里又没有人认识他。
实际上杨信依然下落不明。
而且杨信的下落不明,正在江南引起无数欢呼。
清流关前的真相当然不能公开,除了少数东林党高层,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外界能知道的,只是衍圣公配合东林党编出的他们遭遇土匪袭击,护卫的锦衣卫全军覆没,杨佥事下落不明,他身负重伤被清流关守军救下。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而且南京兵部尚书甚至调动数千大军对清流关一带扫荡,至于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总之杨佥事失踪。
南京兵部尚书也是这样奏报的。
皇帝陛下也只是下旨搜寻,当然,皇帝陛下其实是知道的,杨信之前就把杨寰和几个锦衣卫单独派出去,他们会向皇帝报告杨信的真正意图,所以天启只是下旨让衍圣公在南京好好养伤。可怜的衍圣公断了一条腿,身上还被碎木打出多处伤口,幸好没被霰弹直接命中,不过腿上那颗是真造成重创,为了避免更大伤害只能截肢,好在以整个南直隶所有名医的全力救治,生命危险是没有了……
“你们说那杨信是不是躲起来秘密搞什么阴谋?”
杨信说道。
此时他正在滕王阁上。
“杨老弟认为他没死?”
豫章社成员,原本历史上跟着唐王死在延平的艾南英说道。
“千子兄,他没那么容易死,你们不是很清楚这个人,但我在京城见过他几次,他细算起来也是我同乡,原本是贩私盐的,就是个平常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说得到神仙指点,一下子就像脱胎换骨般。那是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日常一柄一百二十斤重大刀,使起来恍如无物,而且平常内穿重甲,上百斤重甲穿着都能快逾奔马,几个刺客根本不值一提。
百十个刺客不够他杀的。
既然没有他的死尸,那肯定就没死。
那问题来了。
他没死为何不露面?
我猜他是故意的,这样他在暗东林群贤在明,便于他行事,江南又没人认识他到底什么模样,他只要暗中行动,搜罗对东林群贤不利的东西,到时候来个突然袭击。
恐怕他再次露面之时,就是这江南掀起腥风血雨之时。
你们不要小看此人。
据说此人极擅隐匿,而且会轻功穿房越脊如履平地,甚至传闻他懂法术,王之儿子得罪了他,半夜被他挂在城楼上,整个过程无人察觉,这等手段可怕至极,要说此刻他已然潜入东林书院窥视,那我是绝不会感到惊讶,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用这种平常手段对付不了他。
只会被他各个击破。
对付他必须以堂堂之师,就直接与皇上挑明,是要这个奸臣还是要天下民心!”
杨信说道。
他就是扮演一个教唆犯。
他就是想鼓动这些家伙,继而由这些家伙鼓动东林群贤,然后让东林群贤带着江南士子堵运河,他再以此为理由进行镇压。
否则他没有下手理由。
他现在最多去南京把清流关守备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找出刺杀他的真相,但如果孔胤植咬死就是遭遇土匪他也没有借口。孔胤植肯定会这样做的,然后就是逼着孔胤植和他一起去各书院找茬,但孔胤植都断腿了自己也不能抬着他去啊!总之他需要一起大案,而豫章社这些人明显是可以利用的,东林和白鹿洞两大书院基本上都是共同进退,豫章社这些人算是东林党的外围。
不能算青年团。
这时候还没成立的复社才是。
但豫章社和东林党之间也是可以算作同盟军的。
他们能影响东林党。
“可这样终究有些出格啊!”
另一个成员陈弘绪说道。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要的是皇帝放人,给李三才平反,但你们那些手段根本毫无意义,你们在民间制造多大的舆论,对皇帝来说都毫无意义。
因为他根本听不见。
他在皇宫。
所有外面的奏折,诉状,统统都是先送司礼监,司礼监掌印是杨信的伯父魏忠贤,司礼监办事的主要太监刘时敏等人,全都是他的同党,你们指望能让皇上听见?
开玩笑!
没人给他报告他如何知道?
就算是南京守备太监的密奏,最后不也得走司礼监?司礼监不报皇上什么也不可能知道,咱们这位新君据说从不上朝,更不见大臣,只是在皇宫做些乱七八糟的玩具,毕竟他才十五岁,甚至都离不开乳母。内阁据说也只有方阁老能时常被召见,韩阁老和刘阁老都得方阁老转达陛下旨意,那方阁老的侄女可早就是杨信的人,此事当初整个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
你们觉得方阁老会和谁一伙?
想让皇上知道,必须得搞个大事情才行。
小打小闹没用。”
杨信说道。
“杨兄言之有理,咱们哭庙至今朝廷可有动静?那杨信南下其意难道不是很明显?皇上根本不理会咱们的鸣冤,反而让杨信南下对付咱们,照这样咱们进京敲登闻鼓也没用,修吾公的那些弟子又不是没敲过,结果还不是白白搭上了五条人命?”
熊文举说道。
“对,就去堵运河,咱们也不是公然造反,咱们就是进京诉冤,然后各人都买船雇船,驶到扬州去把运河堵死,或者干脆把船凿沉,咱们只是不小心沉船而已。前面沉个三五艘,后面几百艘船涌进运河堵死,这样咱们也没什么罪责,剩下就是继续堵着,皇上什么时候放人什么时候咱们散了。”
李明睿同样激动地说。
“此计甚妙!”
杨信说道。
不得不说小李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这事关重大,得去东林书院找景逸先生商议。”
万时华说道。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毕竟北边还在和建奴交战,若是运河堵住出了乱子反而是咱们罪责。”
杨廷麟皱着眉头说道。
他是清江也就是樟树人,清江杨氏是药业世家,清江是大明最大的药材加工交易市场,他是后来卢象升手下主要幕僚,赣州抗清兵败自杀。
“伯符兄,你还是太拘泥小节啊!”
杨信鄙视地说。
李明睿和熊文举深有同感地点头。
第一七一章 掏出东西吓死你
杨信在南昌一边扮演着羊群里隐藏的狼,一边在周围各州县山里搜罗他需要的打手,就这样一直到出了第二年,也就是天启元年正月,才最终结束他的这次募兵。
安庆。
南岸雁汊码头。
“叔父!”
杨寰对着下船的杨信行礼说道。
他和六名锦衣卫在凤阳就被杨信派了出来,为这个家伙的秘密计划做必需的准备工作,同样那些顺流而来的棚民,也由他负责就地安置……
“来了多少?”
杨信说道。
“回叔父,总共到达一千五百二十四人,包括一百三十二名不在招募范围但跟着过来的,实际人数比原本您说的少一百零八人。”
杨寰说道。
那是送这些青壮来的,毕竟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路,甚至和外面的语言都不通,而这些寨子里都有专门负责在外面跑的,毕竟他们得出售山货,这些人知道如何到安庆也懂官话能够沟通,那么肯定由他们负责带领。同时也是先看看杨信这边真实目的,主要是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可能兑现那一个月二两的承诺,如果他是骗人的话还得他们把这些寨子里的青壮带着逃回去。
而这一次杨信总共招募的是一千五百人。
少了一百零八。
“回头再跟他们算账!”
杨信说道。
想黑他的银子那是绝对不行的,先把南京的事情处理完,然后让这些原本就是山里出来的士兵,再回去收拾这些骗他银子的。
正好也当练兵了。
对这些棚民不需要手下留情。
因为他们一旦吃不上饭,出去像蝗虫一样扫荡周围平地时候,一样是无恶不作的,屠村同样毫不手软,都有吃人的记载。而杨信未来的计划,就是招募棚民当兵,把听话的变成自己手下,甚至让他们回去把寨子里所有人都带出来形成属于他的庄园。但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家伙,同样也由这些棚民出身的负责进行清剿,既然给钱招募他们不出来那就死在里面吧!
杨寰没有说话,然后带着杨信向他们的安置处走去……
“这是巡检司吧?”
杨信站在安置处,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大门。
这里准确说是一座军营,四周还有低矮的城墙,城墙上还有士兵在巡逻呢。
“叔父,雁汊镇没有合适的大宅子可以租用,这些人没有路引,少不了打点雁汊巡检,侄儿索性多给他些,让巡检把他们直接安置在这里。”
杨寰笑着说。
“租巡检司?你很有创意,那巡检就不怕出事?”
杨信不由得惊叹他的脑洞。
“叔父有所不知,侄儿对那巡检说这些人是哄出来挖煤的。
这年头挖煤的矿主都是这样招人,极少是真正花钱雇佣,别说是这种哄骗外地流民的,就是雇人绑票塞进去都很平常。我说咱们在淮北找到个大矿,没人挖煤只好来这里哄,那巡检有钱可拿才不管这些呢,其实咱们租他的巡检司他还更放心呢。毕竟他手下还有几百士兵在这里看着,不用担心这些人出去在地方搞出乱子给他添麻烦,一千多号壮丁聚集他也不放心。”
杨寰说道。
好吧,在一个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的时代,这种事情想想也不算太过于荒诞。
杨信感慨地走了进去。
门前守卫的士兵还热情地和杨寰打招呼。
而里面是三三两两聚集的壮丁,一个个看得出是吃饱喝足,百无聊赖的在暖阳下晒着,还有几个在打架斗殴,因为来源不同,这些人语言混乱,基本上湘赣闽甚至还有广西口音都有,大致上都以语言来形成各自的团伙。不过杨信的出现还是让所有人全都迅速安静下来,全都站起身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不得不说见过他装逼的人通常都会懂事的多。
“杨老爷,您可没说把我们当囚犯关着。”
一个懂官话的中年人上前不满地说道。
“他没给你们吃饱饭吗?”
杨信说道。
那中年人看了看杨寰……
“饭倒是吃饱了,可把我们关着不让出去算怎么回事。”
他说道。
“我说的是什么?我管吃管住每月给你们二两银子,然后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别说让你们老老实实关着,就是要你们去死你们也得去!你,起来走到城墙上跳下来,伤了我算你为我负伤的,按照之前约定,我会给你治疗并算你立功然后升官加薪,死了给你家人一百两。”
杨信指着他后面一名青壮说道。
那人茫然了。
旁边应该是他带队的人用衡阳话转述。
“不服从命令拿出那五两然后滚!”
杨信用衡阳话喝道。
那人犹豫着看了看城墙,最终咬着牙大喊一声,直接冲上去然后纵身跳了下来……
“升他为队长,每月四两。”
杨信对杨寰说道。
那人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
就一丈露点头而已,摔不死人。
这些人都是山民,从小在山林长大,对于从高处跳经验丰富。
带队的赶紧告诉他这个喜讯,那人立刻激动的欢呼起来,其他那些带队的首领也用各自语言向自己的人说明此事,那些青壮议论纷纷,而杨信面前的中年人讪讪退下。前面的官衙里,巡检带着手下几个军官,簇拥着一个绿袍的文官走了出,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杨寰随即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但杨信并没有管他们,而是看着这些依然乱糟糟的青壮。
“各自带队的领着,都排队站好,互相说话能听懂的队凑到一起,想赚银子的就听话。”
他喝道。
那些带队的人赶紧招呼自己的人。
一个带队的后面带着自己的人,一百多个小队在这片巡检司的校场上乱糟糟的排列着,然后互相能听懂语言的再凑一起,很快一千五百多人就形成了十几个小方阵,这是最大限度能互相听懂语言了。湘赣边界棚民来自大半个大明,别说是湘赣两省,外围的南直隶,闽粤桂全有,甚至北方的也有,这年头别说是出省了,出县就有可能听不懂语言,他们这还是互相混杂,多多少少有点语言上融合后的结果。
“带队的都留下,各队自己选出队长,随便你们自己的方式,用拳头打出来也行,队长四两一个月,带队的算通译也是每月四两,互相能听懂说话的算是一个营,等队长选出来后再选营长,营长十两。还有把他们的衣服都发下去,把身上的衣服统统扔了,他们的武器准备好了吗?”
杨信问杨寰。
“叔父,按照您的吩咐都是弩和丈八长矛加雁翎刀,只是盔甲什么的暂时还没有,不过随时可以调用。”
杨寰说道。
这些棚民最擅长的就是弩。
只不过山民因陋就简,用多层竹片捆扎,实际威力甚至超过弓箭,这是民间最流行的武器,这样最适合他们的武器也就是弩了,这时候给他们别的他们也根本不会用,但弩对他们来说就像建奴的弓一样熟悉,再加上丈八长矛和刀,基本上就足够算是一支像样军队了,至于枪炮什么的暂时也不需要,他们主要任务就是抓人抄家。
东林党不可能真正鼓动起军队造反。
军队将领肯定会在这场斗争中作壁上观,甚至为了银子被他们收买搞些小动作,但是真正造反是不可能的,清流关那种假托土匪的截杀,是军队能够参与的极限了,所以这一千五百棚民军,就是类似于内卫宪兵的角色,需要的武力只是保证能对付士绅鼓动的民变而已。
“大胆,你们是要造反吗?”
那文官厉声喝道。
这时候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
那巡检立刻喊了一声,两旁城墙上的士兵一阵混乱,但还是用弓箭甚至枪炮瞄准了下面……
“把牌子亮出来!”
杨信说道。
杨寰立刻掏出了他的牙牌。
“韩巡检,您纳贿的案子发了,不过您放心,就冲这些天咱俩的交情,兄弟也会嘱咐诏狱的兄弟对您手下留情的,到了诏狱您就报兄弟我的号,说北衙理刑百户杨寰跟您是兄弟。”
他对着那巡检阴森森地说道。
那巡检一哆嗦,毫不犹豫地冲向这边,然后随着距离拉近他的腿越来越软脸上冷汗开始冒出,刚到杨寰不足五米处,他直勾勾看着牙牌上的字,就跟膝盖上骨头突然没了一样猛的扑倒在地上……
“杨,杨,杨兄弟,不,杨老爷,是我有眼无珠不识贵人啊!”
他哭嚎着。
整个校场和周围城墙上一片寂静。
杨信伸手对着那个文官勾了勾手指,后者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向着他走了过来,很显然这不到十丈距离,对他来说走得格外艰难,不过他终究还是在无数的目光中,就那么冒着冷汗走到杨信身边……
“那里面有件飞鱼服,和一个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腰牌,麻烦你给我拿出来好吗?”
杨信指着地上自己的包裹,和颜悦色地说。
那绿袍官猛然向后倒下……
他晕了。
第一七二章 我再给大家吟一首大风歌
太平府。
“诸位父老放心,我杨信名声的确不好!”
府衙的酒宴上,杨信举着酒杯一脸激动地说道。
“但是,那都是污蔑!”
紧接着他说道。
“对,都是污蔑,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污蔑杨佥事!杨佥事不必在意,杨佥事受陛下信任,必然会遭到小人嫉妒,故意造谣中伤,这也是难免的,但咱们只要忠于陛下,问心无愧就行了,何须在意这些?”
刚刚袭爵的忻城伯赵之龙举杯笑道。
“对,对,都是污蔑!”
同席的太平知府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文武官员,土豪劣绅纷纷举杯。
在安庆突然亮相的杨佥事,紧接着就把他的一千五百荡寇军装上船,然后沿着长江顺流直下,沿途不断停留索贿,漂流四天终于到达太平府,随即登岸接受提前赶到这里的赵之龙和本地官员迎接。前者是代表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京勋贵团,这二十多家公侯伯虽然身份都高于杨信,但对于这种皇帝身边真正的实权派,至少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尊敬的。
“不不,诸位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确做事有些冲动,但那只是因为对万岁爷太忠心,所以只要执行万岁爷的旨意那绝不考虑别的。
但就我本人而言,我对衮衮诸公还是非常尊敬的。
我杨信出身寒微,我也不怕明说,我两年前的今天还是个水手,就因为稀里糊涂被神仙选为献宝者,从此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又因为我大爷的关系见到了万岁爷,两年间由一个水手做到正二品。
我也很自卑。
我对衮衮诸公是尊敬的。
我还学作词呢!
你们看,今天我为了避免手下上岸扰民,不就把他们扔到北岸了吗?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我也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不该做。
但我终究只是一杆枪,不论刺谁那都是身不由己的……”
杨信多少有些摇晃的说道。
“叔父,您喝醉了!”
后面侍立的杨寰一把夺过他的酒杯说道。
“怎么,我与忻城伯喝酒你还管,忻城伯,借着外面的雪,我给你们做首咏雪词听听。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杨信高喊着。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
气氛瞬间凝固。
然后当涂县令终于没能控制住,一口酒喷在旁边老乡绅脸上。
“好诗,好诗,直白,明了!”
赵之龙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喷酒的冲动击掌叹息。
“你看,忻城伯都说好诗,不对,这是词,我再给诸位吟一首大风歌……”
杨信很兴奋地说。
“叔父,您真喝多了,忻城伯,诸位,末将先送叔父回去休息,叔父有些酒醉胡言乱语,诸位请勿多想。”
杨寰说道。
说完朝另一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两人架起杨信就走,后面赵之龙等人把他们送出,看着他们消失在不远处的月门中,然后这才面面相觑……
“他装疯卖傻作甚?”
赵之龙疑惑地说道。
杨信肯定是装疯卖傻,是个真傻子怎么可能混到现在。
“认输,知道江南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吓得先跑去招了一帮手下当保镖然后装疯卖傻认输,说到底他害怕了。”
太平知府冷笑道。
“管他去,又不是咱们要头疼的,这雪……”
赵之龙说着终于忍不住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那些咏雪诗了。”
他捧腹大笑着说道。
“可惜不知道他那个大风歌做出来,又该如何艳惊四座!”
知府同样笑着说。
而这时候他们笑话的对象已经进了卧室……
“明天就说我喝多了头疼犯了,不敢见风,然后找个人穿上我的衣服,用马车载到码头直接上船,别让人看出破绽,到江心洲前停下等着,有人问别让他上船,就说我正在睡觉,等我回来后你们再直接到浦口载我。”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已经脱下外面的衣服。
“叔父,请放心,侄儿有分寸。”
杨寰说道。
说话间他拿起一旁的锻钢甲,迅速帮助杨信穿在丝绸护甲外面,紧接着又套上最外面的夜行衣。
“你办事,我放心!”
杨信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这个原本九千岁的五虎之一,做事的确很有能力。
说完他看了看外面,直接走出去纵身上了院墙,后面杨寰迅速关上门,然后站在门前摆出一副保护姿态,而杨信则在零落的雪花中,以极快速度消失在夜幕下。这个原本应该喝醉睡觉的钦差大人,就像个采花贼般在当涂城内穿行,很快就翻出了城墙,然后直接抱块木板进了长江,穿过江心洲横渡长江,在北岸直奔和州然后沿着通往全椒的大路狂奔。
一个时辰后他到达全椒。
“没让我失望!”
全椒城外的码头上,杨信满意地看着他的五百新兵。
这些人是大前天就在北岸登岸,由两个监军的锦衣卫,几个雇佣的向导带领坐小船直插巢湖,然后在巢湖走陆路向东,经含山过昭关再转为水路到全椒,三天时间水陆兼程三百里,不过主要时间在从无为到巢湖的水路上,过昭关后就是顺流往下漂,另外中间还有上百里陆路。
“要不是一路都是河,小的们还能再快些!”
通译黄三陪着笑脸说道。
这个四十多的家伙是衡阳一带的,自己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其中一个是他亲儿子,杨信赐名黄彪,通过武力竞选当上队长,又通过武力当上营长,被杨信钦点为这支分队的临时指挥官,而他就是他儿子的大脑。
“路上可有不听话的?”
杨信说道。
“回提督老爷的话,没有,大家伙都听您的,您让犬子带着他们,他们自然也就听犬子的。”
黄三说道。
当然,看他儿子的表情也未必。
而且火把的亮光下,这些士兵里面有几个带伤。
那两个监军的锦衣卫想上前说什么,却被杨信抬手止住了。
“这就对了,你们都得听我的,我不在就听我指定的人的,这就是规矩,你们想赚那每月二两银子,甚至于升官发财,那首先得懂规矩。我是什么人你们都已经清楚,你们是什么人自己也很清楚,我给你们这个机会,算是你们祖坟都冒青烟了。如果你们还不懂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你们就只能一代代在山里受苦,你们的后代也得继续受苦,当然,你们估计连后代都不会有,哪个女人会跟你们这些人?
跟着我!
以后银子有了女人有了,我还会给你们地,让你们堂堂正正做人。
但首先,你们必须守规矩。
不守规矩就得死。
别以为我不会杀人,锦衣卫不杀人?”
杨信说道。
那些通译赶紧转述,所有士兵寂若寒蝉。
“你们不是擅长走路吗?所有人都拿起火把,天亮前我们还有上百里路要走,而且还有近半是山路。”
杨信紧接着说道。
所有士兵赶紧举起火把,这支队伍就这样跟着杨信,开始了在雪夜的急行军。
而此时七十里外的清流关。
“何兄,不用怕,只要衍圣公咬死了是遭遇土匪,那杨信有何借口找你的麻烦?说你救援不力?他自己还临阵脱逃呢?更何况你又不归他管。”
李三才的那个外甥说道。
何守备和那些军官惴惴不安的互相看着。
杨信的突然露面,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恐慌,毕竟杨信要想报复,首先就要以他们为突破口。
“可他要强行抓人呢?”
何守备说道。
衍圣公的确不会卖他们。
反正杨信也不可能把衍圣公抓进诏狱用刑。
同样他们也的确不归杨信管,大明两套军事体系,南京五军都督府虽然只能管南京周围这些卫,但他们所属的广武卫正好归南京右军都督府,而且南京也有兵部尚书,而且南京兵部尚书是真正实权。
但是……
大明朝哪有那么简单的。
人家是锦衣卫,就是来抓他严刑拷打他又能怎样?
“驾贴啊,没有驾贴他如何抓你?就算他向京城请旨,刑科不签他还是奈何不了你,衍圣公就说遭遇土匪,刑科为何给他签驾贴?他要不用驾贴就敢擅自抓人,真以为南京五军都督府,兵部,都察院,刑部统统都是死人啊!五军都督府那些公侯的脸面是他随便打的?
这里不是京城。
这里还不是他说了算的。
就算要以军法拿你,那也的是广武卫,他一个锦衣卫没有驾贴凭什么拿你?”
李三才那外甥说道。
“我总觉得被你们坑了!”
何守备苦着脸说道。
“那银子是白给你的?银子你拿了,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可够大方的,光想要银子不想担风险,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李三才那外甥鄙视地说。
“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何守备无奈地说道。
然后那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军官也端起酒杯。
“就是,该喝酒喝酒,让兄弟们都喝酒,多大的事!”
李三才那外甥说道。
他的家奴抱着一个个酒坛子,立刻在一桌桌士兵中倒酒。
第一七三章 杀人灭口
“快点,跟上,就这还吹嘘你们是铁脚板?”
杨信就像讨人厌的军训教官般,一边向后小跑着一边拿小皮鞭抽那些倒霉的士兵们。
后者依然是疾行。
这些背着弩,盾牌,扛着丈八长矛的士兵,已经在他的这种逼迫下急行军连续六个小时,包括吃东西都是边走边吃,这六个小时他们走了超过七十里,从全椒一直走到滁州,然后绕过滁州直奔清流关。
杨信的目的是抓捕何守备和所有士兵。
但他没有合法手续,所以必须先斩后奏,先把人抓起来再说,然后无论谁要不放就行,剩下就是向天启请旨堵南都文武官员的嘴,他的确不能在没有驾贴的情况下,擅自逮捕嫌犯,尤其是还是军队的将领。守备也不低了,这时候满桂也才仅仅是个守备,而且这个守备还是广武卫的,就算有罪也得先由广武卫镇抚司捉拿,还轮不到锦衣卫镇抚司。
除非有驾贴上升到钦犯的高度。
但好在他就算抓了,别人也不能硬抢。
他抓人是不合法的。
但别人从锦衣卫手中硬抢也是不合法的。
都得走程序。
这个走程序的过程中足够他撬开何守备的嘴了。
“快点,都没吃饭是怎么着?”
杨信吼叫着。
那些士兵默默加快着速度。
实际上杨信对他们是满意的,这已经达到正规军标准了。
当然,不是大明朝的正规军。
夜间行军维持六公里时速六个小时,这绝对算得上现代正规军的标准,而且这些人其实还不算累,催一下还能继续加速,甚至再催催还能跑起来,估计就是这样再走七十里也没问题。
这就是他喜欢山民的原因。
这些人是天然的铁脚板,好好训练一下这样的轻步兵都能撵骑兵,甚至他们都绑腿,不是他教的,而是这些人自己就懂,虽然和科学的绑腿有差距,但他们的确都绑腿。至于个性散漫,语言不通之类问题,这个可以通过皮鞭和军棍解决,再不行还有刀呢,一边是银子一边是军棍,没有改不了的。包括语言也一样,就给我统一说官话,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说官话,给一个学习期,超过学习期以后只准说杨信版官话,敢说别的就挨鞭子。
这种事情都好说。
现在天津那批就已经能够做到语言互通了。
而且纪律化也初见成效,至少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了,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精锐军队的要求很低,令行禁止就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官军。
“杨公,前面五里处有人!”
一名在前面侦查的锦衣卫跑过来说道。
“呃,有人不是很正常?”
杨信说道。
这里已经是人口稠密区,附近村庄遍布,有早起的路人毫不奇怪。
“不是普通老百姓,得两百多人,都带着武器,而且和咱们一样是奔着清流关去的,不过他们走得没咱们快,照咱们眼下情形,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他们。”
那锦衣卫说道。
“你带着他们,保持目前速度!”
杨信说道。
那名锦衣卫答应一声,不过他没有下马,杨佥事也不需要马,紧接着撒开腿狂奔的杨信超出队伍,很快就追上四里多外另一名锦衣卫,同样也看到了远处雪地上疾行的队伍。
“杨公,这些人有不少像是倭人。”
那锦衣卫低声说道。
对方并没发现他们,一来双方向同一个方向,二来他们是大队,而杨信就两个人很难发现,这时候算时间应该是接近五点,只是刚刚下过雪,四周看起来亮一些而已,但这样的距离仍旧不可能看见两个人。杨信是视力超群,那个锦衣卫是有望远镜,这东西在徐光启主持下产量越来越高,高级将领基本人手一个,甚至外面都已经出现仿制品了。
“倭人?”
杨信愕然道。
“对,是倭人,卑职年轻时候在朝鲜效力过,他们走路的姿势就是倭人,而且个子也很像,咱们大明的成年男人没有这么矮的,凑在一起就更稀罕了。”
那锦衣卫举着望远镜说道。
“倭人如何能到这里?”
杨信说道。
“回杨公,倭寇到这里很容易,长江上的海潮能一直顶到镇江,像这种枯水期甚至江水逆流,而且江面宽阔难以封锁,若倭人的船乘潮进入长江,一直到京口毫不稀罕,当年亦曾袭扰南都甚至扬州。不过倭寇已经很多年不敢犯长江,实际上沿海早已很少有倭寇踪迹,此时这些倭人出现此处恐怕……”
那个锦衣卫转头和杨信面面相觑。
“杀人灭口?”
两人同时说道。
“玛的,东林群贤很有本事啊!”
杨信说道。
的确,如果是倭寇的话那就肯定是东林群贤雇佣。
他们想确保安全,最好的办法是杀人灭口,把清流关这些士兵全干掉,但那是两百正规军,再雇佣同样的正规军不可能,本地土匪很难保密,因为这些土匪一来不敢干,二来会出卖他们,三来会要挟他们。那么倭寇就成最好选择,依靠贸易上的交情,花一笔银子从长崎雇佣一批倭国浪人,然后用自己的船队运到某个码头,转小船直接运到滁州。
可以说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完成之后再迅速以同样的方式运走。
这很容易。
至少对于东林群贤很容易,甚至他们都不用花太多钱,因为那些走私倭国的海商都得从他们手中进货,恐怕他们连长崎都不用去,随便找一伙海商就能凑出他们需要的打手。这时候倭国一堆大明商人,在那里雇佣倭国和大明水手,往返于东南沿海和九州岛之间,既当商人又当海盗,最终他们的尽头就是郑芝龙,不过这时候肯定不是郑芝龙。
他比天启只大一岁。
但实际上郑芝龙之前这样的人更多。
郑芝龙只是以武力再加上投靠朝廷,才结束了这种相对混乱的局面,然后完成海上贸易的掌控。
“杨公,弄死他们?”
那锦衣卫跃跃欲试地说道。
他们有五百人,还有杨信这种超级猛将。
唾手可得的功劳。
“先跟着,等他们和清流关的守军打起来,咱们再去一网打尽。”
杨信说道。
那些守军又不是傻子,人家都把他们灭口了,他们当然不会继续为主谋咬紧牙关,所以就让这些倭寇去杀几个。
这时候后面的大队士兵已经可以看见,杨信二人继续跟踪,很快前面的山口就已经隐约可见……
“黄三!”
杨信迅速回去找到黄三。
“半个时辰能不能翻过那个山头!”
他指着远处在黎明的微光中显露出的山头说道。
黄三看了看高度,
“不用半个时辰,两刻钟就差不多!”
他说道。
“带四百人,翻过去,下面两山中间就是清流关,横断山间道路,后面一个很小的关城,若是前面这些人没到,你们就在山上藏着,等他们进去打起来再下去救人,但也是抓人,所有官军全部捆起来。”
杨信说道。
“小的明白!”
黄三说道。
紧接着杨信向那些通译依次下达让他们跟随黄三的命令,而杨信自己带走大约一百人,继续沿着道路向前,黄三这批人则加快速度,这些可以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山民,这时候也真正展现出他们的实力,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迅速钻进前面的密林,跟着前面不断发出一种古怪鸟鸣声的黄三父子,翻越山头冲向山另一边的清流关。
但杨信依然保持正常速度,和前面的倭寇保持距离。
后者很快到达山口的小村庄,这时候天色微明,但一座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肯定不敢出来阻拦的。
杨信眼看着倭寇进了山。
然后他们紧接着就到了这座小村庄。
“快,加快!”
杨信多少有些兴奋地说道。
倭寇啊!
他自打到这个时空还没杀过倭寇呢!
然而就在这时候,前面一处院门突然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家伙脸上带着笑容走出,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对,那家伙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杨信同样愕然地看着他。这个人脸色剧变,以最快速度后退,几乎同时杨信蹿过去,那人进门后直接关门,但还没等彻底关闭,杨信就硬生生挤了进去,一下子把两扇门给卡住了。
“你慌什么?”
杨信那张挤进去的大脸上带着纯洁的笑容问道。
“鄙人胆怯,突遇大军心中惊恐。”
后者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说道。
“一个这么小的小山村,居然还能出一位生员,真是难得了!”
杨信说道。
“在下路过而已,天晚遇雪借宿此处!”
那人说道。
“那么那些倭寇过去你笑什么?”
杨信说道。
“我何曾笑过。阁下莫要血口喷人。”
那人说道。
“你很像一个人!”
杨信说道。
“在下常人面貌,相似者众多。”
那人带着一丝恐慌说道。
“哈哈,你为我解释了一个小小的疑惑,全部拿下,等剿灭这伙倭寇再慢慢审他们。”
杨信说道。
第一七四章 这读书人的心肠就是歹毒
清流关的战斗毫无悬念。
毕竟就才不过两百名准确说是海盗,里面一小半倭国人,另外绝大多数都是大明海盗。
这是沿海倭寇标准配置,同样也是东亚海上商船的标准配置。
很明显东林群贤就是就近找了一伙亦商亦盗的海盗,然后运过来执行这个灭口任务,而且原本这个计划十拿九稳,绝对不会有意外的,不是说这些海盗战斗力碾压清流关守军,而是……
“姓林的,老子跟你拼了!”
瘸着一条腿的何守备,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然后他就跟发疯一样,甩开控制住他的两名荡寇军士兵,在地上狼藉的死尸中冲向李三才外甥,一下子把这家伙扑倒。
“你这个疯子,我不认识你!”
后者尖叫着。
然后两人就那么扭打在一起,很快身上沾满血迹。
杨信向那几个要上前拉开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管,就让这俩打去吧!
“这读书人的心肠就是歹毒啊!”
他感慨地看着眼前一门弗朗机说道。
这门弗朗机里面被硬塞进去一块木头,完全堵死了炮管,而地上已经装好的药筒全都被灌进了水,旁边的火药桶里同样灌进了水,而他脚下一具明军死尸手中的鸟铳,火绳同样被倒上了水。这具死尸手中甚至还有个火折子,很显然临死前还试图点燃火绳,两百士兵的所有火器全都这样,甚至不仅仅是火器,冷兵器也都没有了。
他们完全被解除了武装。
这些在倭寇突然袭击中醒来的士兵,不得不赤手空拳迎战,甚至还有很多因为喝的太多根本就没醒,如果不是杨信恰好同时到达,面对这些凶悍的海盗,他们一个也剩不下。
这样也死了五十多。
“提督老爷,他们的刀枪都在外面林子里。”
黄三带着数十名士兵,抱着一抱抱的冷兵器走过来,这是他们在外面林子里找到的。
正在殴打李三才外甥的何守备愕然转头。
紧接着转回头又是一拳。
“你这个狗东西,灌醉我们再给我们的火器倒上水不说,还把我们的刀枪都拿走,你这心肠怎么那么歹毒,我他玛打死你!”
他一边狂殴一边骂着。
其他那些被捆着的军官和士兵一片咒骂。
“行了,随便打几下就行了,打死了你去作证啊!”
杨信不耐烦地说。
“杨佥事,杨老爷,小的作证,上次就是他和前南京太仆寺卿叶茂才,出二十万两雇我和这些兄弟杀你们的,只是没想到您老吉人天相,把那些锦衣卫兄弟全杀光也是叶茂才指使。这个狗东西还亲手杀过一个受伤的锦衣卫,至于衍圣公是我们的炮弹打伤,至于他为何给这些人作证是土匪,那小的就不知了……”
何守备毫不犹豫地说。
“什么不知?是叶茂才威胁要杀衍圣公,衍圣公才不得不屈服其淫威!”
杨信喝道。
“啊?对,对,是叶茂才把刀架在衍圣公脖子上,逼着衍圣公按照他的说法去做的,他还说要是衍圣公敢不这样说,就算进了南京城他也能把衍圣公弄死。”
何守备立刻改口说道。
“我就说嘛,衍圣公这么嫉恶如仇的,怎么可能隐瞒实情,他是忍辱负重故意这样等着我回来,然后将这些逆党一网打尽啊,这些逆党你还知道哪些?总不能就才两个吧?这么大的事情已经可以说造反了,还勾结倭寇也算是叛国,这谋反谋叛可是抄家灭门的,这么大的事情就两个人主谋?”
杨信满意地说。
地上林公子悲愤地伸出手要发出呐喊。
“狗东西!”
何守备毫不客气地一拳又砸他脸上。
林公子惨叫着吐出一颗牙齿。
“回杨佥事的话,那叶茂才是东林书院的老师,与东林书院山长高攀龙关系密切,小的认为高攀龙肯定有份。”
何守备说道。
林公子剧烈挣扎着。
但被这家伙按着丝毫动不了。
“认为?”
杨信语气严厉地说。
“不,不,小的听叶茂才说过是高攀龙让他干。”
何守备立刻说道。
那些被抓住的军官和士兵纷纷附和,用形象的语言描述他们是如何听叶茂才说是高攀龙指使。
“你们这些恶贼!”
地上的林公子终于发出一声悲愤的呐喊。
“还叫,你这千刀万剐的反贼!”
旁边一个军官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前咒骂着。
“你们既然是被欺骗……”
杨信满意地说。
“杨佥事,小的真是被骗了的啊,他们骗小的说您是奸臣,我们这是为国锄奸,小的们一时糊涂,再加上被银子迷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事情啊,小的们对皇上真是一片忠心,您要我们做什么都行,只求杨佥事饶了我们的狗命啊。”
何守备立刻扑到他脚下哭嚎着。
“这就看你们以后怎么做了!”
杨信阴森森地说。
“都带走,你去广武卫,让他们来洗地!”
他紧接着对一名锦衣卫说道。
这里是直属广武卫的,卫城在西边十几里外,清流关只是这个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过了清流关就可以直接攻滁州,过了滁州就兵临长江,但主要战场设定在清流关西边的山区,整个广武卫下属的各处堡垒都在这片山区,后来卢象升就是在这里,阻挡住了原本试图直捣南京的李自成。
“算了,还是别去了!”
但紧接着杨信收回了这个命令。
他忽然想到自己还可以再突袭一次,而广武卫的人肯定会向南京报告的。
紧接着他去审那些倭寇。
这一战其实他手下也死了十几个,这些倭寇或者说海盗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弱,但好在他们正和明军混战中,荡寇军士兵又是惯用弩的,也不在乎误伤官军,绝大多数倭寇都是被直接射死。
“你们是谁的人?”
他很直接地问。
这一战俘虏了五十多名倭寇,不过里面真倭也就十几个,这些家伙实在是太容易分辨了,尤其是和大明海盗混在一起时候,双方的身高差一目了然,另外这里面还有四个面孔更像朝鲜人,还有一个更诡异,应该是个东南亚人,估计是菲律宾一带的。
不得不说这时候大明周围的海盗,来源已经非常复杂。
一个倭寇立刻用倭语在那里糊弄他。
“杀了他!”
杨信说道。
这名倭寇身后的士兵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他后背。
“我说一句杀一个!”
他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前面。
一名士兵立刻明白,很干脆地又捅死一个。
“你们是谁的人?”
他继续问道。
那些倭寇面面相觑,但其中一个还是用倭语回答他。
于是这个同样被捅死。
“那么我换一种问法,你们是李旦的人还是颜思齐的人?或者陈衷纪,杨天生的人?不要再让我听到倭语,我知道你们绝大多数都能听懂我的话,我也知道你们是被人雇佣的,老老实实回答我,我说不定不会杀你们,同样我也对和九州岛的商人合作很有兴趣。”
杨信换上闽南话说道。
几个明显不是倭人的面面相觑。
“小人的主人是李旦,这位官老爷是?”
其中一个同样用闽南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旦?不是颜思齐?算了,我没有兴趣管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我也不需要你们招供什么,你现在可以离开,然后自己想办法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如果有兴趣做北方的生意,就派艘船到大沽口,那里是我的地盘,到那里找一个叫黄镇的锦衣卫千户,他会和你们谈一些对我们都有利的东西。”
杨信说道。
这时候倭国的大明商人以李旦为首,这个据说郑芝龙的干爹和德川家族关系密切,有传说他还是德川家康的资助者,但绝不是说李旦控制贸易,实际上包括颜思齐在内的大小海商数量众多。他们不仅仅经营大明这一条线,而是以倭国的九州岛为基地,向整个东亚辐射,甚至向南洋贸易,事实上他们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完全是贼寇,但这些贼寇是真正东亚海上控制者。
哪怕欧洲殖民者也轻易不敢招惹。
他要做海上生意,起步之初必须和这些人建立合作关系。
“老爷,小人这样离开也是死路一条啊!”
那人哭丧着脸说道。
“滚,还想我给你路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船肯定就在下游!”
杨信喝道。
这时候长江扬州以下基本上是无防的,江阴炮台直到崇祯年间才开始正式修建,长江的防御就是从镇江,准确说是三江营口开始,向下全是自由进出,甚至这时候连扬中都没形成,就是一片广袤的水面加无数沙洲。靖江准确说还是一个岛,而江防的关键只是依靠一直绵延到镇江的这片沙洲区,护住中间京口到镇江的运河通道,再向下除非倭寇登岸否则没有防御。
那么这些海盗的船肯定就在扬州下游。
“老爷,小人能否带几个兄弟一同。”
那人哀求。
“杀了他!”
杨信说道。
后面士兵毫不犹豫地一刀把这家伙捅死。
“那么还有谁?”
杨信说道。
“小人去,小人去!”
一个海盗扑到他脚下高喊着。
“滚!”
杨信一脚把他踢出去。
第一七五章 老子就是驾贴
下关码头。
“这狗东西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南京勋贵之首,南京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操江,世袭魏国公徐弘基面带怒色地看远处依然飘荡的船队。
这时候的他其实才二十多岁。
正因为他年轻,身份尊贵,故此被目前勋贵团的老大,常遇春十世孙,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安排到码头迎接,同样年轻但地位比他略低的赵之龙则到太平府迎接,算是南京勋贵团给足这个疯狗面子。毕竟这个疯狗摆明就是来咬人,南京勋贵团虽然个个与国同休,家家都能捧出铁券,但常胤绪还是不想在这场皇帝与士绅的战争中,因为一点面子问题而卷入。
别说勋贵团,太监团都一样摆出低姿态呢!
与常胤绪同级,实际上权力更大的南京守备太监高涌,还有织造太监李实等大太监们,这一帮在南京横着走的家伙,也全都在旁边很有耐心的喝着茶,等着迎接这个搅风搅雨的家伙。
尽管这个家伙只是一个都督佥事。
但是……
他大爷惹不起啊!
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的外派啊。
他大爷一句话,就能让守备太监滚一边去啊!
守备太监不是勋贵或者文官,勋贵有铁券,文官有集团保护,太监的任免完全就是司礼监掌印一句话,别说是把这些在南京可以说横行无忌的家伙撤职,就是让他们去死也就是司礼监掌印一句话。
“魏国公,不喝茶吗?”
高涌举着茶杯笑眯眯地说道。
“高公公请便!”
徐弘基没好气地说道。
“年轻人,要有耐心,无论怎样茶总是要喝的!”
高涌说道。
他其实是好心,提醒徐弘基忍一忍。
天启的突然继位,给外面这些地方级别的一个措手不及,就像天启继位后连绝大多数大太监都不认识一样,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大太监也罢,勋贵也罢,同样对新君一无所知。他爹当然大家都认识,可之前天启就是以皇孙身份,在东宫很难见到外臣,最多认识几个老师,他不会对结交外面的人感兴趣,外面的人也不会对他一个继位还遥遥无期的皇孙感兴趣。
等他当上太子再结交也来得及。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小皇帝。
他们根本不认识小皇帝,像勋贵团这些难得去京城一趟的,根本对于天启就是知道个名字,而哪怕大太监们,其实基本上也就是能想起这样个小屁孩,说过话的几乎都没有。
小皇帝的确两眼一抹黑。
可这些人对小皇帝又何尝不是两眼一抹黑?
而魏忠贤,客氏,杨信三人是唯一真正获得天启信赖的,那么实际上大明朝很多事情,就是这三人能左右小皇帝,尤其是杨信和魏忠贤这对恶名昭彰的家伙刚刚搞出一连串大事情,连王安这样的都赐死,连骆思恭这样的都罢官,这明显是够心狠手辣。
那么巴结这三人是最明智的。
正好杨信南下,那么就算他不懂事也得陪着笑脸。
忍一忍就过去了。
“来了。”
赵之龙突然说道。
远处那支飘荡在江心洲西侧的船队,终于开始向着这边驶来。
“准备鼓乐!”
徐弘基深吸一口气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名军官纵马狂奔而来。
“公爷,杨佥事进城了!”
他还没下马就焦急地高喊着。
“进城?”
徐弘基愕然地看着他。
然后再看看正在顺流而来的船队……
“你在说胡话?”
他怒道。
“公爷,咱们都被他哄了,杨佥事没在船上,他带着兵马先去清流关抓了何敬然后在下游渡江,刚刚带着受伤的何敬进神策门,而且还带着几百兵马,神策门那边想拦住被他踢开,杀气腾腾地不知道是抓谁去了。”
那军官说道。
“玛的!”
徐弘基怒骂一声。
紧接着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鼓,直奔自己的马。
赵之龙也擦了把头上的冷汗,略带尴尬地看了看高涌,然后同样上马,他俩带着手下直奔定淮门。后面的高涌依然在悠闲地喝着茶,其他一帮大太监们面面相觑,很显然这个杨信真不愧为疯狗,这是摆明了要大闹南京的节奏啊。这事情是要闹大,今天文官一个没来迎接,摆明了也是要给他下马威,一边是杀气腾腾含愤而来,一边是严阵以待等着的。
这是要把南京城当战场啊。
“千岁,您看咱们……”
李实小心翼翼地说道。
高涌很平静地喝完杯中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看了看身旁的小太监……
“咱家有点晕,想是年纪大了要中风!”
他说道。
李实愕然地看着他。
然后这个老东西哎呀一声,一下子倒在小太监怀里。
“不好了,千岁爷中风了!”
小太监惊恐的尖叫声随即响起。
“千岁,您不能这样啊!”
李实欲哭无泪地喊着。
但他爱怎么喊怎么喊吧,反正高公公就是中风了。
而就在此时,那支船队也开始靠上码头,一队队全副武装的荡寇军士兵在杨寰带领下开始登岸。
而此时的南京城内,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锦衣卫办差,闪开!”
杨信在这座堪称目前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纵马狂奔,伴随他的呵斥前方一片混乱的躲避,而在他身后是同样狂奔的士兵,一个个背着弩举着丈八长矛恍如鬼子进村。
这些倒霉的士兵跟着他也算吃足苦头。
他们今天清晨刚结束战斗,连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这家伙带着狂奔十几里,在清流河畔强行征用民船然后顺流直下。在重金和刀子共同鞭策下,那些船夫硬是三个时辰顺流漂了一百多里,然后横渡长江在燕子矶登陆,紧接着他们又被杨信逼着再次开始狂奔。
不得不说摊上一个精力过剩的老大就是倒霉。
但这些山民用顽强的耐力,终究还是为杨信完成了再一次突袭。
“杨佥事,前面就是叶茂才家!”
何守备指着前方一条巷口说道。
他们的目标就是叶茂才,后者虽然是常州人,但在南京也有自己产业,他实际上就是代替高攀龙,在南京城坐镇对付杨信的,文官系统不用说,都是和他们一伙的。南京文臣老大就是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这时候是卫一凤,属于明哲保身的,而泰昌登基后迅速任命一大堆东林党,那些去京城的的确没来得及赶到,但来南京的可都到了。比如孙慎行就已经被任命为南京礼部尚书,天启对于他爹的任命,不可能一上台就改,一些原本要到京城的,也被折中改到了南京。
这里文臣已经被东林党控制。
叶茂才则代替高攀龙在这里指挥那些士子。
杨信既然知道他在南京,那当然要以雷霆之势拿下,顺便点燃这场战争的导火索,让这些家伙知道,他已经动手了,让这些家伙知道,他已经开始了这场战争。
“算你立功!”
杨信满意地说。
紧接着他催马直冲过去。
被锦衣卫看着的何守备不得不骑马跟随。
后面减少为三百的荡寇军汹涌向前。
就在同时一队衙门的弓兵跑了过来,在他们前面一下子堵住了巷口,同时一名青袍文官下马迎上前……
“杨佥事……”
他满脸假笑地抱拳。
“滚!”
杨信毫不客气地喝道。
同时抬脚把他踹到一边,直接催马从他腿上跳了过去。
“快,拦住他!”
那文官尖叫着。
那些捕盗的弓兵们面面相觑,但面对直冲向自己的战马,还是本能般躲到一边,杨信从他们中间径直冲了过去。
“全部拿下!”
就在同时他喝道。
后面涌向前的荡寇军丈八长矛端平,就在锦衣卫带着何守备过去的同时,一支支长矛将那些弓兵逼到墙角,在口音混乱的喝骂中,那些弓兵面对眼前一片长矛林吓得赶紧蹲下。而更多荡寇军则紧跟着杨信,后者已经到了何守备所说的门前,在马背上跃起的他凌空一脚,原本关闭的大门瞬间被踹开……
“开门,查水表!”
他亢奋地高喊着。
里面的人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着他身后荡寇军汹涌而入,整个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而何守备带着杨信直冲向前,进了两道门之后,正看见一个青袍老者从正堂走出……
“就是他!”
何守备喊道。
“前南京太仆寺卿叶茂才,你的案子发了!”
杨信举着牙牌说道。
两旁立刻传出女人的尖叫哭喊。
“慌什么,都闭上嘴!来的可是杨佥事?”
叶茂才倒是依然保持平静,呵斥完自己的家人然后看着杨信冷笑道。
“正是。”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了叶茂才的面前。
“驾贴拿来给老夫看看。”
叶茂才伸出手淡然说道。
然后杨信一巴掌把他抽到了地上……
“玛的,老子最烦别人跟我装逼,当个锦衣卫还得守规矩,简直就是愧对这个名字,你还要驾贴?老子他玛就是驾贴!”
他一边踩着叶茂才一边喝道。
第一七六章 踏过去就踏过去!
“住手!”
后面蓦然响起一声怒吼。
杨信疑惑地转回头,就看见一个红袍文官面带怒色,带着几个青虫走进来。
“叶公何罪,尔等以私刑凌辱!”
那人怒斥道。
杨信就那么踩着叶茂才,然后转头看着他。
就在同时那些荡寇军士兵涌入,迅速把叶老头拎起来用绳子捆绑,那些青虫愤怒地涌上去,但紧接着阻挡他们的荡寇军士兵就端起了弩,这几个青虫立刻后退并且义正言辞的怒斥,然而那些士兵充耳不闻……
好吧,他们本来就语言不通。
“你又是何人?”
杨信拿手绢擦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就像某个发泄完了的大反派一样,看着手下绑人,头也不抬地说道。
“本官南京通政司通政使严一鹏。”
那文官阴沉着脸说道。
这个官可不低了,正三品文官。
“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提督荡寇军,兼理锦衣卫北镇抚司杨信,我们锦衣卫办差,还轮不到你一个通政使指手画脚,前南京太仆寺卿叶茂才,涉嫌谋反及勾结倭寇谋叛,杨某此来乃是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小心以同党论处。”
杨信举起腰牌说道。
他的兼理北镇抚司是额外加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主官是掌印,也就是许显纯,但在掌印之外可以指定几个兼理的,官衔是什么无所谓,重要都是可以下令抓人进诏狱,杨信这个加的职务就是天启方便他来抓人的。本身镇抚司主官应该是镇抚使,但品级很低,所以像这样特殊的重要部门,都是高官低职,别说杨信这样的都督佥事,李如桢甚至以左都督掌镇抚司。
“驾贴何在?”
严一鹏冷笑道。
“此地距离京城太远,为防止嫌犯逃走,不得不先行逮捕,至于驾贴回头再去京城补签。”
杨信说道。
当然,他这属于胡搅蛮缠。
这时候锦衣卫还没有补签这种事情。
“杨佥事,大明制度,没有驾贴锦衣卫无权抓人,无论叶茂才是否卷入你所说罪名,没有驾贴你就不能抓他,若杨佥事担心他逃走,那也应该知会应天府或者南京刑部先行逮捕。杨佥事,咱们大明是**律的,朝廷有朝廷的规矩,锦衣卫也不能坏了规矩,有驾贴您抓人我们无话可说,但没有驾贴您就不能抓,这就是规矩。”
严一鹏说道。
应天府或者南京刑部抓了就好办了。
他其实就是知道杨信抓了何守备,所以才匆忙赶来通知叶茂才,外面那个文官也是同样目的,他和叶茂才是同乡,两人都是常州人。而杨信抓了何守备而且带过来,那就意味着何守备出卖了叶茂才,这种时候想保住叶茂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抓到南京刑部。只要进了南京刑部,那就是保护起来了,杨信就算要来驾贴也没用,只要南京刑部拖着不交人就行,实在逼不得已还可以让他在南京刑部大牢自杀,甚至找个死人冒名顶替然后安排他逃跑。
总之不能落在杨信手中。
落在杨信手中,那就少不了被他继续扩大化。
叶茂才能不能脱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杨信得到这个扩大化的突破口。
他可是东林党核心。
东林八君子之一,准确说是四君子,因为有四个已经死了。
如果杨信通过他牵连到高攀龙,那么东林书院也就毁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高攀龙,不得不说杨信这个家伙动手能力太强,一连串突然袭击打得东林群贤手忙脚乱,然后在他面前步步失机,始终没改变被动。从之前截杀失败开始就是一直无法扭转局势,始终在杨信神出鬼没的攻击中,不得不手忙脚乱的招架却无法反击。
但现在也只能继续招架了。
不得不说这个恶贼还是极其狡猾的,行事完全让人无处捉摸。
这个路子也太野了。
“那我就是非要抓呢?”
杨信说道。
“杨佥事……”
严一鹏厉声喝道。
然后就在同时杨信上前一步,把脸直接伸到他面前。
“你能奈我何?
我就抓他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弹劾我?随便,你的弹劾还不是要送司礼监?你觉得陛下能看见?若是弹劾我有用,那我还能逍遥到今天?那么你还能怎样?让外面那些弓兵阻拦我?你有这个权力吗?他们敢吗?我是锦衣卫,敢向我动武就是造反。你找南京的军队阻拦我?你有这个权力吗?南京的军队会听你的吗?或者你还可以召集外面的士子围堵我?但是你敢吗?
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确没有驾贴,但我就抓人了,你又能怎样?
我就抓了!
你咬我呀?”
这个混蛋嚣张地说道。
“杨佥事,严某身为朝廷命官,断不能容你如此肆意妄为,今日若你想带走叶茂才,除非从严某身上踏过去!”
严一鹏怒道。
“对,你想带走闲适先生,除非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那几个青虫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请看这个!”
杨信又一次举起了他的装逼金牌。
那些青虫一片怒色,很显然他的这种无耻行为已经令人发指,同样也连累衍圣公名誉大损,江南士林对这个给天下士子造成严重困扰的衍圣公非常不满,甚至公开的批评也很常见。还有人开始重提当年旧事,认为这个衍圣公本来就不够纯洁,应该让衢州孔家继承衍圣公才对,这种说法还很有市场。
毕竟……
毕竟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不得不说衍圣公这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从认识杨信以后他的厄运就没断过,甚至刚刚还搭上了一条腿。
而此刻杨信继续玩这一套,明显就属于火上浇油了。
其中一个青虫张口就要怒斥他的不要脸,但却被严一鹏伸手拦住,后者示意他们都不要激动,然后用鄙夷地目光看着杨信。
“杨佥事,请受我等一拜,但拜可以,路我们是不会让的!”
他傲然说道。
说完他对着杨信作揖。
那几个青虫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作揖。
当然,杨信也没指望他们让路,这个混蛋只是喜欢这种感觉。
享受完这种感觉的他,举着金牌的手向下一压。
几乎同时早就站在他们身后的荡寇军士兵,突然间纵身跃起,一人对准一个直接玩饿虎扑食,原本就弓着腰的严一鹏等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百多斤从上面压下,立刻惊叫着向下扑倒,紧接着所有人全都趴在了地上,其中两个青虫的嘴直接磕在地上,立刻发出了惨叫。
“踏过去就踏过去!”
杨信冷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抬脚踏在压住严一鹏的士兵背上。
地上严一鹏挣扎着想翻身,但他背上壮汉牢牢地压住,可怜这位正三品的高官就这样被面朝下,以一种特殊方式硬生生按在地上,然后眼看着杨佥事的腿抬起来,越过自己的头顶。不过杨信不是站在他背上,而是站在了他背上的壮汉背上,而且还丧心病狂地上下晃动一下,被他和壮汉加起来超过三百斤压住的严一鹏,在下面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但他想翻身是不可能了。
“我踏过去了,你又如何?”
杨信站在上面低头看着他,一脸鄙视地说道。
“啊!”
严一鹏悲愤欲绝地咆哮。
然后他背上杨信又跳了一下,拼尽全力才撑起一点的严一鹏,恍如被大象蹄子踩下的胡狼,又筋疲力尽地趴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院墙上猛然传来一声凶猛的撞击。
杨信愕然转头,看着那青砖的院墙剧烈晃动着,下一刻伴随另一边传来的整齐号子声,同样的撞击再一次传来,然后那院墙一段轰然倒下,同时一根恍如攻城锤的木头伸进来。
而在倒塌的院墙缺口处,一个白发苍苍的红袍文官出现。
“杨佥事,请适可而止!”
他怒喝道。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大批衙役,就在他踏过缺口的同时,这些衙役带着兵器紧跟着涌入,直接冲向被抓的叶茂才,不过也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荡寇军士兵也从大门涌入。原本在院内的荡寇军士兵带着叶茂才立刻与其汇合,在长矛林的保护中退到杨信身后,对面衙役面对长矛林和瞄准的弩箭没敢向前,而是背对缺口排列着,两帮人就这样在院子里各占一边手执武器对峙。
几个压住青虫的士兵也迅速起身。
而杨信依然站在那名士兵背上,后者则牢牢压着严一鹏,严一鹏已经瞪得俩眼珠子血红,但可惜他在命运的重压下终究无能为力。
那红袍文官则站在衙役们前面看着杨信。
两人就这样近距离地对视着。
“你又是谁?”
杨信居高临下地说道。
“南京刑部侍郎邹元标。”
那红袍文官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邹侍郎,您来有什么事情吗?”
杨信一脸纯洁地说。
“本官接到检举,前南京太仆寺卿叶茂才涉嫌此前土匪袭击衍圣公一案,故此前来逮捕回刑部审讯。”
邹元标说道。
第一七七章 疯狗闹南京
“啊,邹侍郎。”
杨信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刻绽放。
“可惜您来晚了,咱们锦衣卫已经将此贼拿下。”
他紧接着说道。
“杨佥事,这是何故?”
邹元标指着地上的严一鹏说道。
“这个啊,严通政要我从他背上踩过去,虽然这么奇怪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但为了表示对严通政的尊重,我还是勉为其难地踩一下,但又不好真踩在他背上,毕竟我对他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还是很尊敬的,故此就让手下趴在他背上然后我踩在手下背上。
哎呀,我怎么这么聪明。
既可以满足严通政的愿望,又不用冒犯他的身体。
严通政,您说是不是?”
杨信低头问道。
严一鹏狂暴地吼叫着。
“您说是啊!邹侍郎,您看严通政很满意。”
杨信说道。
邹元标深吸一口气。
很显然这个快七十的老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
“那就请杨佥事先下来吧!”
他压抑着怒火说道。
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抢回叶茂才,严一鹏的事是次要,所以还不能和这个家伙撕破脸皮,再说刑部也管不住锦衣卫,他就是殴打朝廷命官,刑部也无权把他抓起来,能抓锦衣卫的只有锦衣卫。只能先把他哄住,以后再让都察院弹劾,不过邹元标也知道,弹劾对杨信是没用的,别说他本身是皇帝宠臣,就是小皇帝还能秉公处理也没用,因为圣旨根本不能被皇帝看到。
司礼监就留下了。
最终此事还是要石沉大海。
严一鹏受的羞辱注定是要白白忍受了。
杨信倒是很给面子地下来,严一鹏随即爬起,完全疯狂一样要扑过去,早有准备的邹元标立刻让人拉住,然后把他硬架回了后面的缺口。
邹元标和刑部的衙役原本是走正门,但正门已经完全被荡寇军封锁,只好先到隔壁一个同样的文官家,然后推倒院墙进来。他,严一鹏,之前是五城兵马司的副使,三拨人全是同一个目的,最早反应过来的是那个副使,也就是被杨信一脚踹开的官员。
南京和北京一样,也是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制度,只不过南京完成了保甲化。
那个副使得知消息立刻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茂才落在杨信手中。
然后他一边派人向各处衙门报信一边带人赶来想堵住。
结果他被杨信一脚踹开了。
他和下属的数十名弓兵至今还被荡寇军拿长矛顶在墙根。
然后是严一鹏。
严一鹏是来拖延时间的。
他作为通政使没权力做什么,只能先尽量拖住杨信,拖延时间等后续有权干涉的文官到达,然后他就被杨信踩在脚下了。
邹元标是第三批。
也是有足够权力干涉此事的。
此刻九千岁那份东林点将录上,以武松比拟的邹元标,站在那里恍如一个正要交锋的剑客般,看着对面这个仅仅四个月,就搅得大明鸡飞狗跳年轻人。
“后生可畏啊!”
他由衷地感慨着。
这个小兔崽子的确不是个善茬。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动手就如雷霆闪电,蛰伏一个多月,亮相五天就一刻不停,一个突袭接一个突袭,几乎不带喘口气的,快得让他们这些明明可以在心计上碾压他的老狐狸们手忙脚乱。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杨信说道。
邹元标淡然一笑。
“杨佥事,请出示驾贴。”
他说道。
“没有。”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那就请把叶茂才交给邹某,没有驾贴锦衣卫无权抓人,但刑部的朱票可以!”
邹元标举起手中朱票说道。
“此乃逆案,理应归锦衣卫管。”
杨信说道。
“但你没有驾贴,没有驾贴就没有逮捕权。
但刑部有。
叶茂才的确涉嫌勾结土匪袭击衍圣公,就算锦衣卫抓他也对,但抓他必须得有驾贴,这是规矩,锦衣卫也得遵守规矩。故此杨佥事需先从京城签出驾贴,此去京城五百里加急也不过四五天,往返十天足矣,杨佥事先去签出驾贴也来得及。在此之前为免叶茂才逃走,可由刑部先行逮捕,什么时候杨佥事的驾贴到了,什么时候再从刑部大牢提他。
这才符合规矩。
杨佥事可以放心,邹某可以在此写一份保证。
只要你的驾贴到南京,那刑部就会向你移交叶茂才。
若你担心他出意外,可以派人在刑部大牢内看着,他真要出事,那杨佥事惟邹某是问,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邹元标说道。
“邹侍郎真是煞费苦心啊!”
杨信感慨道。
“杨佥事,邹某年近七十,此前居家讲学三十年,与官场并无瓜葛,邹某乃江西吉水人,与叶茂才远隔两千里,亦无私交可言,断无维护之理。杨佥事大可放心,说句玩笑话,邹某年近七十才得一侍郎,上任不过三月,还不至于为一个无亲无故之人就这么断送。”
邹元标笑着。
“这样啊!”
杨信一副颇有意动的模样。
邹元标捋着白胡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恍如还未切换状态的星宿老仙。
“不给!”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一个和顾宪成堪称亲密战友的,居然有脸说自己与叶茂才没交情,这脸皮也是厚的很,这个老家伙的确不是公开的东林党,但他和顾宪成,高攀龙都是挚友级别的。他的确居家讲学近三十年,他是因为当初骂万历骂的太狠,被还年轻气盛的万历踢出去,之后近三十年里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举荐他,但万历就是置之不理而已。
他和顾宪成,**星合称东林三君。
不是君子。
而是君。
叶茂才进了刑部大牢,再想要出来就不可能了。
派人过去看着也没用,刑部大牢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有的是招数可以解决这种小事,到时候他就算开出驾贴,叶茂才也肯定死在刑部大牢。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开出驾贴,刑科那些给事中不可能签驾贴,有圣旨也没用,因为刑科给事中有权封还这样的圣旨。最多天启单独给他下一道中旨,但中旨没用,南京刑部才不会搭理中旨呢!
邹元标就是在哄他,只要把叶茂才哄过去就行了。
“杨佥事信不过老朽?”
邹元标面色不变,继续捋着白胡子说道。
“我信你个鬼呀,你是欺负我不知道东林三君吗?”
杨信无语地说道。
邹元标的脸色立刻变了。
很显然这个混蛋对他的底细清楚的很。
“杨佥事,既然如此就别怪老朽失礼了,南京刑部的朱票在此,老朽以南京刑部侍郎逮捕嫌犯,任何人不得阻挠,若杨佥事拿出驾贴,则杨佥事在此执行公务老朽无权干涉,若杨佥事无驾贴则非执行公务,那就请让开,别阻挠老朽执行公务。
来人,立刻逮捕叶茂才!”
他看着杨信说道。
后面的衙役们立刻上前。
但杨信身后荡寇军士兵同样上前,一根根丈八长矛指向前方,后面的弩手全都端起了弩,这些根本和本地连语言都不通的家伙,才不会管别的,杨信要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
那些衙役逡巡不前。
他们又不傻,对面是长矛林,杨信在京城用长矛林钉死五个士子的恶行早就已经传遍天下,他和手下这支荡寇军,连士子都敢直接钉死,这些衙役自认自己不会有特殊优待的。这种官老爷之间的斗争,跟下面小卒子无关,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总不能为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把自己的小命赔上吧?抢不回叶茂才自己不会有事,抢回了也不会有更多好处,但再向前人家是真会捅的,该怎么做这些衙役清醒的很。
“杨佥事,荡寇军想造反吗?”
邹元标喝道。
荡寇军不是锦衣卫。
“邹侍郎,您真老了,或者您已经有点老糊涂了,这个世界解决问题难道是靠嘴吗?下笔千言,终究不如一杆长枪,您说的再多有什么用?能让这些衙役去撞这些长矛?至于您说那些规矩什么的,抱歉,杨某不认朝廷的规矩,杨某只认万岁爷的规矩,杨某的确没有刑科的驾贴,估计刑科给事中也不太可能给我签这份驾贴。
但杨某身上带着圣旨。
圣旨许我便宜行事,那么您应该懂什么叫便宜行事吧?
我觉得应该做的我就做。
那么您觉得这张刑部的朱票还能大过我怀里的圣旨?”
杨信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随手从邹元标手中拿过了朱票,很嚣张地直接撕成碎片,然后把碎片甩在了邹元标的脸上。
“走,回去严刑拷打!”
他说道。
然后他在邹元标愤怒的目光中径直向外走去。
“哈,哈,今天爷过得还是颇为畅快的。”
他一边走还一边得意地说道。
他身后恢复正常的严一鹏重新回来,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邹元标。
“他要斗,咱们就奉陪到底,老朽斗过张江陵,斗过神宗皇帝,如今年近七十难道还怕他一个小疯狗?”
邹元标深吸一口气说道。
第一七八章 舌战群儒
杨信当然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但是……
斗就斗呗。
他来就是斗的!
这个家伙押着叶茂才昂然地走出去,外面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所有人都在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走!”
他对那些逼住弓兵的手下说道。
这些荡寇军士兵立刻收回长矛,那个同样抱头蹲在墙根的兵马副使,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杨信,不过杨信连理都没理他,这种小杂鱼不值一提。不过就在走出巷口的瞬间,杨佥事又缩了回来,后面士兵赶紧跟着他停下,然后就看见杨佥事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呃,这是一个充满中二气息的镀金面具。
至于造型当然就是鲍德温四世那个,只不过他是镀金而已,而且这个面具是用近七毫米厚锻钢板,手工一点点敲出来的,敲完后同样进行渗碳,然后才重新抛光最后镀金。因为重量太沉,单纯用皮带很难套住,所以上面还有几个额外的连接环,可以和笠盔外沿上同样的连接环扣在一起,最终连同皮带一起牢固的固定在他脑袋上。
防护能力极佳。
鸟铳子弹根本就打不穿,至于弓箭弩箭就更别说了,甚至抬枪级别的距离稍远点打上也会被弹开。
当然,他脖子折断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这个东西为他的面部提供了严密的防护。
虽然眼睛还是无防护的,但那个也没必要非得考虑,反正以他的视力还没有谁能在正面击中他的眼睛,除非他的敌人能扛一杆带瞄准具的步枪来,总之这个面具完善了他的全身防护,从此他就可以跟高长恭一样,带着个面具在战场上装逼了。
他就这样扣上了面具。
然后透过前面的眼形观察窗扫视两旁。
后面一个锦衣卫很懂事地给他披上了黑色斗篷,他就这样邪魅狷狂地昂然走出了巷口……
好吧,外面其实有熟人。
宋应星等人就在外面一群正涌来的青虫中。
“拦住他们!”
宋应星愤怒地高喊着。
在他身旁包括李明睿,熊文举,万时华等熟人都在。
当然,更多是杨信不认识的。
南京有国子监,这座城市发动青虫才简单呢,去国子监直接吹哨子喊人就可以了,一大堆未来大明的栋梁都在那里,而且基本上非富即贵,比如说原本历史上郑大木就是这座国子监的。很显然这是第四批,杨信对叶茂才的逮捕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捅马蜂窝,为了阻止这个奸臣陷害忠良,所有这座城市的有识之士都自动站出来,以各种方式涌向这边。
而且不一定有人指挥。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形成一个指挥系统。
无论五城兵马司,严一鹏,刑部,都是当机立断自发赶来,包括这些士子肯定也是。
不得不说……
“闲适先生,你很有号召力啊!”
杨信回头看着后面的叶茂才说道。
叶老头鄙视地看了这家伙一眼,不过因为担心他咬舌头,所以他的嘴被堵上了无法当街怒斥这个奸臣。
而对面的青虫们迅速堵死了道路。
“大胆,尔等欲何为?”
杨信换成天津口音怒斥道。
他的语言其实也是开挂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听过一种语言也好方言也罢,立刻在头脑中仿佛解锁新模式般,紧接着就会了这种话。这种神奇的能力极大方便了他,毕竟这个时候就连南京和北京的官话都不一样,基本上出县就需要翻译了。
甚至一个县里面有可能好几种方言。
一座城市里都能根据方言不同分出几个聚居区。
越往南这个问题越严重。
“闲适先生何罪之有?”
一名青虫上前,义正言辞地喝道。
“你叫什么?”
杨信喝道。
“高邮举子王永吉!”
后者傲然说道。
借兵剿寇,引建奴入关的主谋明年才能中进士。
“举人不老老实实读书考进士,在此拦截锦衣卫,难道是想造反吗?杨某受神宗皇帝钦点,执护圣金牌监督天下儒生,难道这就是你读圣贤书读出来的?立刻让开道路,否则别怪杨某不客气了。”
杨信举起他的装逼金牌喝道。
“阁下执此金牌又如何?奸臣就是奸臣,一块金牌难道就变忠臣了!”
另一个老青虫鄙视地说道。
“你又是何人?”
杨信问道。
“长洲举子文震孟!宋之文信公之后,曾祖文衡山公!”
老青虫说道。
“读书读到是非不分,难怪胡子都快白了还是举子,文天祥后代又如何?文天祥有你这样的后代,在天之灵也难安息,文征明是你曾祖又如何?不就是书画好吗?董其昌书画不比他差吧?”
杨信说道。
“你这奸臣,辱及曾祖,我跟你拼了!”
文震孟怒不可遏,吼叫着冲向他,旁边几个青虫赶紧拉住。
“怎么?把你曾祖和董其昌并列还辱没他了?董其昌写字不如文征明还是画画不如文征明?你不要歧视董少卿。”
杨信喝道。
文震孟依旧表现他的愤怒。
董大师终究是朱常洛老师,虽然民间名声的确有些臭,尤其是在苏松一带就更臭了,但朱常洛登基后还是迅速任命他为太常寺少卿,天启也没有改变这个任命,所以董大师依旧在京城做官。不过对于文震孟来说,把他曾祖文征明和董其昌并列还是过分了,毕竟抄董家是苏松士子们干的,里面有没有他们这些就很难说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被杨信那句胡子都快白了还是举子刺激的。
他可不知道自己明年会中状元。
今年都四十七了,前年连外甥都中进士的他,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有些敏感的。
“文起兄,何必与此等奸臣做口舌之争!”
他身旁拉着他的青虫说道。
“动手吗?那我更欢迎!”
杨信跃跃欲试地说道。
当然,动手就更不可能了。
“我等只问阁下,闲适先生究竟身犯何罪?”
那青虫义正言辞地说。
“你是谁?”
杨信鄙视地说。
“长洲举子陈仁锡。”
那青虫说道。
“你他玛一个举子,居然来质问我一个锦衣卫都督佥事?你配吗?等你考中进士当了御史再来吧!叶茂才犯了何罪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御史可以问,刑部官员可以问,应天府可以问,哪怕就是保长甲长也可以问,但你没有资格来问这个问题。”
杨信毫不客气地说。
“事有不公者,天下人皆可问!”
一个青虫怒斥。
“玛的,看我这暴脾气,我还收拾不了你们了!”
杨信很不爽地说道。
他看着眼前这帮家伙,后者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不过宋应星那几个被挤到了后面,毕竟他们这些江西来的不如这些南直隶的强势,此刻大街上拥挤着上千名青虫,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他们被挤到后面几乎不仔细都找不到了。杨信并不在乎青虫多一点,实际上他今天玩的就是大闹南京城,所以举子越多越好,而且杨寰率领的荡寇军主力,这时候估计也已经进城并且赶来增援。
所以事情闹得越大他越开心。
“拿衍圣公给我的宝书来!”
杨信喝道。
他后面的锦衣卫茫然。
“我包里那本红封皮的。”
杨信无语地说道。
那锦衣卫赶紧给他翻出这本鬼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书来,然后双手捧给杨佥事。
后者下马随手接过,一直走到陈仁锡等人面前。
“长洲举子陈仁锡。”
杨信捧着书说道。
陈仁锡傲然地近距离看着他那张金灿灿的脸。
“阁下没脸见人吗?”
他冷笑道。
“我的脸你没资格看。”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开始翻那本书,这本书封面正对陈仁锡,那上面孔胤植敬上五个大字非常清楚,而且还有三个更大的字……
《弟子规》。
这个名字看得陈仁锡皱了皱眉头。
“拿下,就地笞二十!”
然后杨信指了指他说道。
身后荡寇军士兵立刻上前,直接抓住了陈仁锡胳膊,那些青虫立刻一片愤怒的骂声,紧接着就要围殴,但荡寇军的长矛瞬间逼住他们。这种丈八长矛实在太适合这种场合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长矛林面前,所有青虫本能般停下,不少人还在战战兢兢看着……
“我身犯何罪?”
陈仁锡倒是一脸平静,他很有风度地冷笑着说道。
杨信捧着他的书,或者说衍圣公亲自撰写的《弟子规》,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违制!”
他说道。
说话间他指了指陈仁锡耳朵上。
今天刚下过雪有点冷,陈仁锡的耳朵上戴着暖耳,也就是类似现代耳罩一样的东西,通常都是狐皮或者貂皮之类制作,冬天里还是很好用,朝廷大臣经常戴着这东西。而这时候还是刚出正月,这些身子骨本来就弱的富家子还是少不了这个的,不仅仅是陈仁锡,实际上面前这些士子还有不少戴着这个东西,但是……
“神宗皇帝万历五年,朝廷明令禁止举人及生员戴暖耳。”
杨信捧着他的红皮书说道。
“所以,你违制了,笞二十。”
他紧接着笑道。
第一七九章 我们出来混要讲信用
杨信这话一说,那些青虫们立刻一阵混乱,所有戴暖耳的人都忙不迭往下摘这东西。
而另一些人同样检查身上。
必须得明白一点,大明朝从太祖时候起,为了抑制奢靡之风,对于士庶官吏的着装,配饰,居住器具统统都有着严格的规定。朱元璋因为知识面问题的确存在很多局限性,但他仍然以一个传统农民的头脑,试图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尤其是他崇尚节俭。
他认为一个合理的社会就是节俭。
任何奢靡,攀比,浮华都是不对的,所以他就以制度硬性规定出来,甚至就连衣服下摆到哪儿都规定好。这在现代人看的确很可笑,但在物资匮乏就连吃饱饭都很难的古代,所有人衣服下摆长出一寸,很可能就意味着数十万亩良田改种棉花来解决。而这数十万亩良田不能种粮食,很有可能就会造成很多人挨饿,这种在现代人看来可笑的制度,在古代却是一种有效的解决方式,始终徘徊在饥饿线上的古代,必须用最大限度的节俭来确保供应。
但是……
到这时候早就没人遵守了。
朱元璋有兴趣做这种事情,他的后代可没有,他从小在饥寒交迫中长大,他的子孙后代可没尝过饥寒之苦,当皇帝都无所谓时候,下面的闸门当然就彻底敞开。穷人的确想违制也没能力做到,但有钱人身上没有不违制的,这一点在士子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毕竟他们是最不受制度约束的人,同样因为年轻人居多他们也是最追求特立独行的人。
这个时代又没有太多显摆的方式可供选择。
衣着违制是几乎所有士子必备的。
“把他拿下,笞二十。”
杨信指着王永吉说道。
“我没戴暖耳!”
王永吉有些惊慌地说道。
“锦绮镶履,违制!”
杨信指着他脚上明显称得上色彩鲜艳的鞋子说道。
两名荡寇军士兵立刻上前,很干脆地把王永吉抓住,直接按倒在街上,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管他和陈仁锡了,那些青虫全都慌乱地寻找身上看看有没有违制的。但问题是哪怕他们饱读诗书,也不可能一时间把舆服制度全想起,而且这个制度还是不断修改的,谁知道后来皇帝又添了什么,那东西通常都是一道圣旨发完拉倒。
再说就像那些鞋子违制的难道脱下来?
脱下来也不行啊!
“鞋子都不穿有伤风化!”
杨信指着一个刚脱鞋扔到身后的青虫说道。
“我没违制!”
后者惊慌的喊道。
“倒也是,但身为士子当端庄以教庶民,大街上不穿鞋成何体统,二十下太多那就笞十下吧!”
杨信很随意地说道。
“文举人,你也别脱鞋了,杨某又不是眼瞎,这里一堆人看着呢,你这样未免太侮辱我们智商了,后面那个戴凌云巾的出来吧,别藏了,你那么高的凌云巾往哪儿藏呀!别摘了,我都看见了还摘什么?”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停在一个青虫面前。
“我没违制!”
后者昂然说道。
“你这方巾对角戴算怎么回事?衣冠不整有伤体统,笞十下!”
杨信笑着说道。
后面一帮对角戴方巾的吓得赶紧正过来。
方巾明确规定是正戴,也就是平面朝前,后来一些标新立异的士子开始对角戴,甚至民间对此也多有嘲讽,还编了顺口溜,一些古板的也上书禁止过,但这种事情没人真正去管,那些士子们更是根本就不理会。
“那个戴忠静冠的,出来吧,你这个情节严重啊,你这个笞已经不够了,得换成杖才行,杖二十吧!”
杨信指着前面戴忠静冠的喊道。
忠静冠是嘉靖创造的,但只限于官员可以戴,于是民间士子开始戴这东西的山寨版,也就是略微简化的凌云巾,类似不敢穿蟒袍敢穿草兽,但凌云巾也是明令禁止的,只是士子们根本不搭理,别说凌云巾了,就是忠静冠也一样堂而皇之地戴出来。
然而现在让杨信揪住把柄了。
“杨佥事!”
青虫后面突然响起喊声。
紧接着那些已经慌了神的青虫分开,然后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两旁青虫纷纷向他行礼,一个个看得出情绪稳定了不少,很显然有主心骨了。
“你又是谁?”
杨信问道。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陈道亨。”
那文官傲然说道。
“幸会。”
杨信说道。
“杨佥事,这些士子的确有不当之处,但杨佥事恐怕还无权笞杖吧?”
陈道亨看着被按倒的文震孟等人说道。
“对,你有何权力笞杖?”
“就算要管我们也轮不到你!”
……
那些青虫们纷纷喊道。
这倒是事实,这种违制的事情在南京需要送交巡城御史,而在地方则是交学官,也就是县教谕,府学正这些人,这些人有权笞杖士子,青虫们的确拥有各种特权,就算到了县衙也可以很嚣张,但在学官面前瞬间变鹌鹑。原因就是学官专管他们,学官的确没有打老百姓板子的权力,但他有打士子板子的权力,对于士子衣着违制,有伤风化,甚至学习荒废等行为,学官都有笞杖的权力。
但杨信真没有。
“神宗皇帝……”
他举着金牌挣扎。
“神宗皇帝的确赐杨佥事金牌,杨佥事有监督天下儒生之权,但阁下没有处罚的权力,你可以指责他们违制,甚至可以因此拿下,但拿下之后你只能交给巡城御史或者地方上的学官,但你自己无权处罚他们。”
陈道亨说道。
“对,快把我们送交巡城御史!”
“我们要去巡城御史处领罚!”
……
文震孟等人开心地喊着。
去巡城御史那里就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他们一时间慌了神,都忘了杨信根本没有这种执法权,神宗的旨意只是说他有监督检举权,但没有处罚权,处罚还是得交给学官的。不过这件事也的确是个警示,至少杨信离开南京前,大家还是注意点,尤其是这个着装上不能再给他抓住把柄了。
“这样啊!”
杨信很是不爽地说道。
“那我非要打呢?”
他说道。
“杨佥事,在下身为副都御史,还不至于容你胡作非为!”
陈道亨冷笑道。
他身后那片青色海洋一片鼓噪。
这时候他们的数量已经增加到近两千,杨信的三百荡寇军完全被围成了青色海洋中的孤岛,但杨寰带领的援军至今还没到,很显然他们那里出意外了,否则以那些士兵的速度这时候也该到了。
“放心,杨某是最讲道理的,我是文明人,不会动粗的。”
杨信说道。
说完他走到了文震孟等人面前。
“你们有两个选择。”
他低头说道。
文震孟等人傲然地看着他。
“第一,就像陈副宪说的,按照规矩我把你们送给巡城御史,剩下的我们都知道会怎样,巡城御史最多申斥你们几句,然后就会把你们放了,我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毕竟巡城御史才有权处罚你们。
但我很不满。
我这个人出来混最讲信用,说打你们就一定要打你们。
你们让我丢了面子,我就一定要找回面子,比如说我会认为巡城御史对你们的处罚不公正,然后我会给陛下上奏折,建议陛下从重处罚,以此严肃风纪规范士子的行为。所以我会建议陛下革除你们的功名,而这样的奏折陛下是不会费心去处理,司礼监会交给方阁老,我会在同时给方阁老去信,我们之间的关系想来你们很清楚。
方阁老会同意的。
毕竟把你们这些举人的功名革除,对北方举子们有利。
礼科有可能同意,也有可能驳回,但我记得礼科那几个给事中好像都不是南直隶人,想来他们应该喜欢为本省士子减少几个竞争者,说到底你们的确是违制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革除功名也不算过分。
那么他们同意的可能性就超过一半。
你们有超过一半可能被革除功名。
而第二种选择就是你们求着我打你们。
我打完就算完事了。”
杨信说道。
文震孟几个脸色瞬间白了,甚至冷汗都冒了出来。
而后面的陈道亨也傻眼了,很显然他也没想到杨信这么恶毒,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我数三声,如果你们不选第二种的话,那我就默认你们选择了第一种,我会把你们交给巡城御史的,然后你们就回去等着吧,等着朝廷的决定,但无论怎样你们都有超过一半可能性会被革除功名,一。”
杨信说道。
四周一片寂静,外围一些青虫已经开始逃跑。
“二。”
杨信说道。
“杨佥事,学生有罪,请杨佥事赐罚!”
王永吉突然低声说道。
“大声点,我听不见!”
杨信说道。
“学生有罪,恳请杨佥事赐罚!”
王永吉一脸屈辱地大声说道。
其他几个也同样屈辱地跟着选择了挨杨信的笞杖。
“你看,是他们求我打的。”
杨信笑着对陈道亨说道。
第一八零章 整风肃纪
“这场面何其壮观!”
杨信当街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着茶杯神清气爽地看着前面。
而在他前面大街上一溜长凳排开,明年的状元文震孟,进士王永吉,陈仁锡等三十多个举人和监生,就这样一个个趴在那里,而且……
而且是去衣的。
笞杖就是要去了下面衣服的。
这个词包含两种刑罚,前者是小板子,用单手拿的竹片或者荆条来抽,类似于坡县的鞭刑,至于后者就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板子了。但无论笞还是杖,通常除非特别免除都是去衣的,所以这个对女人来说特别恐怖,一般打完基本上就回去自经……
当然,这个看身份。
对于那些本来就不在乎的,这其实没多大点事。
但此刻几十个原本身份高贵的举人监生们,一起趴在那里当众受刑的场面还是堪称壮观,三十多个人就那么一字排开,在大街上一片白花花,那些围观的闲人们瞬间就激动起来,一个个很欢乐地评论着。
当行刑者拿着竹板动手的时候,那就更加欢乐了。
至于行刑的自然是荡寇军士兵。
这些粗野的山民们两人一组,拿着刚刚从叶家找来竹子制作出的厚竹片,不断高高抡起然后狠狠抽落,伴着计数士兵的喊声,紧接着响起的就是响亮的竹板炒肉声,接着就是那些士子的惨叫和四周闲人的起哄。毕竟这种壮观场面对于南京百姓来说真是很稀罕的,而那些青虫这时候都已经逃得没剩几个了,话说再待下去万一杨信再出别的毒计就麻烦了。
他们可不想挨打。
更何况看着这些人挨打,以后见面也尴尬。
还是赶紧走人最好,至于叶茂才……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管他。
这时候他们的勇气早已经荡然无存,倒不是说被挨打吓得,笞十下二十下都不算严重刑罚,他们怕的是那个革除功名,士子们不怕挨打,别说是笞就是杖几下他们也不怕,但一说革除功名就真立刻吓得变鹌鹑了。一旦革除功名意味着他们所有梦想,毕生努力荡然无存,一下子从山顶跌落深渊,别说是家境差的,就是那些世家子一听革除功名,也都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是真害怕这个。
而杨信也真有这个能力。
说到底只要他抓住把柄,那么就可以上奏皇帝,而在方从哲这个奸相和魏忠贤控制内阁和司礼监的情况下,这份奏折肯定得到批准,剩下无非就是看礼科的给事中了。但礼科给事中如果不是南直隶人,肯定喜欢把这个科举第一大省的举人们刷下去一批,要知道大明每一次科举,南直隶的进士数量都是遥遥领先于其他省。
把南直隶举子以这种方式刷下去一批,他们身后本省举子机会就更多。
南京这些士子们很清楚,这是肯定会的。
其他各省,尤其是北方各省士子,说不定还在内心欢呼呢!
整个明朝南直隶出了四千多进士,而北直隶只有一千多,北方五个布政使司加起来不如南直隶加江西,这还是朝廷强制性限制录取比例的结果,当年因为一科进士全是南方人,甚至导致了北方士子集体罢考。那还是洪武年,敢在朱元璋手下这么干,北方士子愤怒到何种程度,那么现在指望他们不趁火打劫?
开玩笑。
谁还不知道谁呀。
或者说谁还不知道自己这种人的节操啊。
这种时候不跑,难道留下来让杨信找借口抓住,然后挨打或者革除功名便宜别人?
赶紧走吧!
于是那些挨打的士子,就在身后板子的落下中,悲愤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们落荒而逃。
而这里面最倒霉的,就是那个戴忠静冠的。
他这个属于情节严重,忠静冠明确规定除了官员外不准戴,而且经过嘉靖万历两朝多次重申,他明知故犯,所以单纯笞已经不够了,必须得用杖,也就是真正的挨二十大板。虽然那些荡寇军士兵没有经验,不会那些老衙役几板子打死人的本事,只知道用蛮力,但随着刚刚赶制的板子落下,那倒霉的家伙也在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高亢惨叫,而且很快就已经皮开肉绽,甚至疼的昏迷过去。
“弄点盐水,浓一点的!”
杨信端着茶杯说道。
旁边锦衣卫早就准备好了,直接拎着水桶过去,半桶浓盐水一下子浇上。
“嗷!”
那家伙骤然间仰头嚎叫。
“继续。”
杨信端着茶杯满意的说。
“杨佥事就不怕有朝一日落在他们手中?他们都是举人,监生,几个月后都要进京赶考,你就不怕他们中间出个状元进士?”
陈道亨在一旁冷笑道。
“杨某心中只有公忠体国这四个大字,杨某行事只管是不是对皇上有利,只要对皇上有利的我就去做,至于个人安危,从不在杨某的考虑中,陈副宪想来是不懂杨某对皇上的那份忠心。”
杨信说道。
“那陈某倒是要以杨佥事为楷模了!”
陈道亨冷笑着说道。
说完他拂袖而去。
而此时外围的人群中,已经出现了不少红袍或青袍的官员身影,陈道亨直接走到他们中间,然后和这些人一同拂袖而去,很显然这一轮他们认输,毕竟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抢人吧?再说他们也没能力抢,士子们被吓跑,那些衙役和弓兵们更不可能冒死上前,难道还要他们自己动手?叶茂才已经落在杨信手中,这已经是事实,剩下就看他能不能扛住了。
这时候杨寰也匆忙骑着马赶来。
“怎么回事?”
杨信问道。
杨寰并没有带着援军赶来。
“回叔父,南京守备常胤绪禁止荡寇军入城。”
杨寰低声说道。
“他也下注了吗?”
杨信冷笑道。
当然,说勋贵团下注也不准确,他们应该还是保持中立观望,但肯定向东林党略微偏一些,毕竟这些勋贵实际上已经士绅化,本质上他们也是南直隶士绅中的一份子,居住两百多年的他们早已经和士绅密不可分,他们不可能会偏向杨信这边。
不过此时杨信暂时也没兴趣跟他们斗。
这些勋贵能做的也就这些,直接加入东林党也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是明哲保身的老狐狸了。
收拾他们是以后的事。
“你先回去把那些犯人安置好,直接去找守备太监。”
杨信说道。
“南京守备太监高涌突然中风。”
杨寰说道。
“中风?真他玛有创意。”
杨信忍不住笑了。
也就是说高涌明确中立不掺和此事了。
“不过织造太监李实倒是很懂事。”
杨寰说道。
“那就找他吧,既然高涌中风,那就先让李实代理着,这个回头我给你爷爷去封信就行,让李实在城外先找个地方,把这些犯人统统关押起来,你带着人把那里看好,这事情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得继续斗。你告诉李实,咱们都是皇上的人,他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所以让他的屁股别坐错了地方。”
杨信说道。
“侄儿明白!”
杨寰立刻行礼离开。
“提督老爷,板子都打完了。”
这时候黄三上前,就跟个汉奸翻译官般弓着腰说道。
杨信站起身,拿着他那本红皮书走到文震孟面前。
后者和其他那些士子都依然趴在板凳上,几个勇敢留下来的青虫,正在帮他们整理衣服,不过一时半会他们还没力气爬起来,尤其是那个挨板子的得抬走才行,好在因为那些士兵都没有经验,他们受的都是些皮肉伤。打这个里面有很多门道,并不是说用力猛就打得狠,甚至往往纯粹蛮力打反而伤害最轻,只是看起来血淋淋很吓人而已。
“给他们都杀杀毒!”
杨信说道。
然后锦衣卫拿着浓盐水上前挨个浇。
于是狼嚎一样的惨叫再次响起,这东西的感觉可是很刺激。
“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在对付你们。”
在这嚎叫声中杨信说道。
“我其实是在对付你们所有人,看到我手中这本书了吗?
这是衍圣公亲自撰写并且交由皇上恩准的《弟子规》,以后这就是天下儒生的规范,衍圣公认为目前大明儒生行为不端者太多,像服饰违制者,奢靡无度者,眠花宿柳者,甚至还有人公然宣扬异端邪说。
简直是不堪入目。
衍圣公身为孔圣之后,自然不能再坐视下去。
故此撰写这份《弟子规》,以此作为儒生的行为规范,这次杨某和衍圣公前来南都,除了给岳圣立庙以外,还有就是一同来考察各处书院,整肃儒家弟子的风气。我今天笞杖你们,是因为你们违制,但这只是最轻的,接下来衍圣公和我还要以更严厉手段,对那些有辱斯文的败类进行惩处,不要以为我说的革除功名是吓唬你们。
真有情节严重者,不但要革除功名,还要禁锢终身。
这本书我会进行刊印,所有生员及生员以上者必须人手一本,要是让我查出手中没有,那一律笞二十。”
他举着《弟子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