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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炎     琥珀之剑txt下载     琥珀之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幕 两封信 XV

    “安蒂缇娜,你来打开吧。”布兰多看着那箱子,开口道。

    安蒂缇娜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细细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心中有些感动,然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将手放在冰冷的铁箱子上,强抑着内心中的激动,低声吟诵咒文,一个字节一个字节从她柔软的唇瓣之间吐出,低沉而清晰,箱子的锁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然后悄然滑开,最后哐一声落在地上。她吸了一口气,慢慢掀开箱子,下面是一层防水的油布,油布下面是分开成三个捆扎紧实的包裹,包裹的外皮同样是一样材质的油布,而在包裹上放着一封信,信上的封蜡上同样印着他们先前见过那个徽记。

    安蒂缇娜在得到示意后才拆开信封,细细地将信读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和遗嘱上差不多——若是有其他人找到这份遗产,希望发现者能将遗产一分为三,他可以继承其中最为丰厚的一部分,而剩下比较微薄的两部分和一些杂物则留给安蒂缇娜与赛迪,让她们至少生活有所依着,同时也是聊以纪念。信上还有一些留给安蒂缇娜的话,大抵是希望她能幸福,并能原谅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幕僚小姐读完最后一句,双手捏着信纸好半晌不发一言,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好似羽毛一样微微颤抖。

    布兰多与芙蕾雅在她身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未来的女武神眼中满是同情,几乎想要以身相代去分担幕僚小姐心中的哀伤,她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下也是一片柔软。

    好一会,安蒂缇娜才放下信纸,她看起来仿若无事,但脸色苍白得可怕:“领主大人,我们把这些包裹打开吧。”

    布兰多看她这个样子,不忍搭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是不是真的来对了,他以为幕僚小姐早已忘记了过去的阴霾,却没想到这些哀痛在她心中埋得如此之深。安蒂缇娜先默默地打开那个最大的包裹,金银光芒立刻映亮了在场三人的脸膛,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与银锭,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与叠在一起的房契、地契,她迅速估算了一下,得出结论这里起码超过十万托尔的财产,以一个小贵族的家庭来说这也算是一大笔钱了——但这笔钱是他父亲预备给发现遗产者的,安蒂缇娜默默地将它放在一边,又打开第二个包裹。

    第二个包裹之中同样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过数额大约只有前一个包裹的一半——这是留给她母亲的,里面还有一封信,信上的署名是赛迪,即她的母亲。安蒂缇娜并没有拆开信封,而是看着那封信半晌,才将它轻轻放下。然后她拿起第三个包裹——这个最小的包裹,大概只有梳妆盒大小,而这个包裹是留给她的。

    她拿着这个包裹时,感到几乎要窒息,但还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她分开层层包叠的油纸,里面是个精致的胡桃木匣子。再打开匣子,匣子内的绒布上垫着一枚戒指、一条细细的项链,她看到那条项链的一刹那,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沿着面颊滚落下去。

    布兰多和芙蕾雅看着那条项链,也是默默无言,原来那条项链的水晶坠饰,是一枚漂亮的记录水晶,当匣子打开时,水晶上放出光芒来,正好映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那个男人一头黑发,脸上依稀有安蒂缇娜的几分轮廓,他对着安蒂缇娜温柔地笑着:

    “安娜,若是有一天由你亲手打开这个匣子,我相信这个时候我已早已不在人世。我心爱的女儿,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你父亲的一生,都是在追求这个世间最正义与公正不过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为这个世上付出、承担责任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人口中的罪人——安娜,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用你清澈的目光去看清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真相,而不是被虚妄所蒙蔽双眼,因为你是那么的聪慧,是我毕生的骄傲——”

    “这枚戒指,是我与你母亲订婚的信物,在征得了你母亲的同意之后,我将它留下,留在这里,希望由一天可以给你留作见证,见证你的幸福,你心仪的另一半。”

    “安娜,”与安蒂缇娜有八分相象的温柔的女性开口道,她微微一笑:“愿有一天,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骗子……”安蒂缇娜顿时失声呜咽,仿佛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此刻终于爆发开来,犹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受伤野兽一般的呜咽终于化为嚎啕痛哭,布兰多从未见过自己那个安静、从容的幕僚小姐露出这样的一面,无助得好像个孩子一般,柔弱的肩头抖动着,除了哭声,仿佛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布兰多也是哽咽无言,这个世间有些感情总是能打动人心、击中人心之中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而亲情,无疑是永远都切不断的那一种感情——无论在他眼中表现得如何坚强、如何淡漠、仿佛早已不去记起过去的一切,但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安蒂缇娜还是哭得像是个孩子——不是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儿,而是彻底失声,痛哭流涕,发出仿佛野兽一般的嘶叫声。

    芙蕾雅也转过头去,用手擦了擦眼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

    幕僚小姐才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她红着脸,尽量不去看芙蕾雅与布兰多,仿佛怕叫他们看了笑话一样。“领主大人,我仔细检查过了,这里面似乎没有达鲁斯大人的遗物。”她一开口,脸就忍不住更红了,因为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像是换了个人在说话。

    布兰多有些关切地看着她,问道:“没事了吧,安蒂缇娜。”

    安蒂缇娜摇摇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心中很乱,一时之间也说不好是不是真的没事了。不过无论如何,拿到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后,心中对于那个不辞而别的父亲的恨意,似乎也再没有那么强烈了。她默默地想着,或许母亲大人在病榻上抓着自己的手时,早已知晓父亲去了哪里,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因为父亲他从未欺骗过母亲,他们不过合起伙儿来骗她罢了。她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泪痕虽然还挂在她脸颊上,但幕僚小姐却笑得十分可爱。

    布兰多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芙蕾雅,这位心地善良的布契少女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箱子里没有达鲁斯的遗物,和信上写的截然相反,这既在布兰多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他思考了片刻,才答道:“安蒂缇娜,你父亲他不能保证发掘出他遗产的人一定是你,也不能保证发掘的人一定会信守承诺将遗产分给你们母女,所以他不大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直接放在遗产之中。”

    安蒂缇娜点了点头。

    “可他在信上明明写了……”芙蕾雅有些不解地问:“那是一封私信,他没有必要撒谎不是吗?”她马上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没必要将达鲁斯大人的遗物放在自己的遗产中,但他却可以在遗产真留下线索——”

    布兰多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芙蕾雅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如果父亲在遗产中给我留下了信息的话,我想只能是在我的包裹中。”安蒂缇娜想了一下,答道。

    “可你母亲的包裹中不也有可能吗?”芙蕾雅又回头问道。

    安蒂缇娜摇摇头:“我母亲的包裹中基本上都是财物,父亲他肯定会估计到人心的贪婪,而只有留给我的遗产,几乎都是杂物,不惹人注意。而且之前我也检查过我母亲的包裹,还有那封信,里面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安蒂缇娜,你一早就猜到了吧,你脑子可真好。”芙蕾雅有些羡慕道,她在骑士学院时从来都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甚至可以说有些笨,但对于真正天资聪慧的人,她却只有羡慕、没有一丁点嫉妒。公主殿下告诉她,她父亲是埃鲁因上个时代最天资卓绝的骑士领主,这让她十分苦恼,为什么偏偏她自己就这么笨拙。

    幕僚小姐微微一笑。

    “你检查过了吗?”布兰多又问道。

    安蒂缇娜点点头:“项链和戒指,还有盒子里里外外我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她想了一下,又答道:“我想我父亲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留在显眼的地方,只有把它们拆开,恐怕才能清楚线索究竟在什么地方。”

    “可那是你父亲留给你最后的遗物——”

    “没关系的,领主大人,”安蒂缇娜轻声答道:“这也是我父亲的愿望,他不会因此而责备我们的,何况若我们怀念一个人,应当是在心中,而不是纠缠于这些外物。”

    她打开盒子,但布兰多却按住她的手。“我来吧。”他说:“把项链给我看看。”

    安蒂缇娜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了这位自己的领主大人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将项链放到他手上。布兰多接过项链,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他捏住项链的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只片刻,那坠子果然松动起来,他沿着某个方向将坠子下下来,然后小心地将它举起来对着屋子里的灯光,然后从中抽出一张裹成一条的纸条来。

    他这番动作毫无丝毫迟滞,仿佛事先就想好这一切、早就猜到纸条藏在项链之中一样,将旁边的芙蕾雅和安蒂缇娜都彻底看呆了。

    “领……主大人?”安蒂缇娜微微张开嘴,几乎以为自己的领主大人真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祇。

    记录水晶有一条物理特性,它们的结晶结构是中空的,布兰多检查这条项链时首先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尝试着将坠子卸下来,没想到一举成功,果然从中找到关窍,这也是机缘巧合。他将项链交换给安蒂缇娜,忍不住苦笑着把缘由讲了一遍,安蒂缇娜这才恍然,不过还是十分崇敬地看了自己的领主大人一眼,她是做魔导构装研究的,对于各类水晶最为熟悉,但记录水晶是个偏门,因为这是一种人造魔力水晶,真正了解它物理特性的少之又少——也只有自己的领主大人,博学得近乎闻所未闻,才能这么举重若轻。

    三人打开纸条,却发现纸条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简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布兰多和安蒂缇娜第一时间都没看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反倒是芙蕾雅轻轻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啊,这是军用秘文。”

    “军用秘文?”布兰多微微一愣,他知道军事上常常有些秘密的讯息需要传递,各国都有一套从古代符文上改来的秘密符号,他对于埃鲁因的军用秘文十分熟悉,无论是三十年前的‘安森秘文’还是寒霜剧变之后新的‘新秘文’他都能解读出来,但眼前这些显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芙蕾雅,这位未来的女武神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这是克鲁兹人的军用秘文,而且还是半个世纪之前的旧密文,我正好在王立士官学院学习过。”

    她这么一说,安蒂缇娜也反应了过来。“是了,”幕僚小姐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地答道:“小时候,父亲教我会过一部分这种秘文,不过他当时没告诉过我这是什么。”

    布兰多没想到芙蕾雅竟然学过克鲁兹人的秘文,他马上问道:“你们能解读出来吗?”

    芙蕾雅仔细阅读了一遍,才点了点头:“问题不大,布兰多,这好像是一张地图……”

    ……

    “这些是什么?”

    摆在芙蕾雅面前有三件东西,一枚淡灰色的水晶,一些赤褐色的石片,一张只勾勒出些许线条的莎草纸地图——这三件东西都是从同一个铁盒子里取出来的,这个盒子是她破译出那段密文之后,从胡德区某间老宅的地板下面取出来——而当然,她一件都不认识。

    布兰多想办法让笛安花了点钱将安蒂缇娜父亲的遗产从墓地里偷运了出来,他在箱子上施了元素守护类的法术,好叫那些人打不开箱子;而墓地内进进出出的‘活儿’很多,那些偷偷摸摸修习黑魔法的巫师们多半不会大张旗鼓地将尸体一具具运出来,因此用上箱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布兰多原本还担心会引人怀疑,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事情在盗墓者眼里司空见惯的程度。

    那个守墓人在从笛安手上拿到一笔钱之后,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别说送出去这么一口箱子,就算是他要从墓地里面抬几口棺材出去,也绝对没有半点问题。然后他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些手脚麻利的人,在布兰多眼中那些家伙行事风格颇有些盗贼兄弟会那帮人的痕迹,总之在这些人的帮助下,箱子顺顺利利地被偷运了出来,其过程没有半点波折,运箱子的人长年累月来不知道干了多少这类活儿,那口装满金银的箱子在他们手中就好像搬一块石头一样,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多看一眼。

    布兰多也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足够机智在箱子上加持了一个风翼术,不然以这些人的经验,恐怕一上手就会摸出重量有问题来。

    等到他们将所有东西运回庄园,又到胡德区去取回安蒂缇娜父亲最后的遗物——或者不如说剑圣达鲁斯的遗物之后,时间已近傍晚。布兰多在自己书房中拆开那个盒子,一一将盒子内的东西取出,然后才出现了上述那一幕。

    不过比起芙蕾雅的迷惑不解,布兰多和安蒂缇娜则显得有些脸色各异。

    “领主大人,这些石片……”幕僚小姐敏锐地记起:“我小时候好像见过,我父亲第一次在一个行商手上买下时,仿佛如获至宝,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各处收购这些石片。我记得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一直在摆弄这些石片。”

    “他告诉过你什么吗?”布兰多目光盯着那块灰色的水晶,头也不回地问道。

    安蒂缇娜回忆了一下,但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太小,隐隐记得父亲有说过几次,意思似乎是这些石片通向什么的钥匙一类的东西,但后来这些石片就渐渐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以为父亲已经对它们失去了兴趣,没想到他竟然将它们保存了下来。”

    “安蒂缇娜,你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其实是和我祖父有关的。”布兰多答道。

    “恐怕是的,按照那封信上的说法,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达鲁斯大人的遗物,还有关于父亲所谓的那副‘图景’的碎片——难道就是说的这些石片?”安蒂缇娜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但布兰多没有答话。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灰色的宝石。(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幕第三封信

    那枚灰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显得既黯淡、而又光彩夺目,这种矛盾的感觉在这枚宝石上却糅杂得如此的自然,仿佛叫人一眼看去,就被吸引住心神一样,任谁第一眼看到这宝石,都会知道它绝非凡物。但这枚灰宝石在布兰多看来却是如此的眼熟,以至于他打开次元洞,从中拿出另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灰色宝石攥在手中,然后缓缓打开手心时,芙蕾雅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叹。

    “布兰多,你手上的宝石和你祖父留下的一模一样,这是达鲁斯大人留给你的吗?”

    布兰多看了这位埃鲁因的女武神一眼,把后者吓了一跳,芙蕾雅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古怪的神色,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布兰多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将宝石放了回去——事实上这样的宝石,他还有一枚。他曾先后有两次见过类似的东西。第一次,是在信风之环。第二次,是在死霜森林的冰川之下。在信风之环,主祭安曼与风后圣奥索尔将这枚宝石称之为封印之石,而在冰川之下,那古怪的梦境之中敏尔人将之奉为圣物。但他心中却明白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黑暗之龙的灵魂碎片。

    这枚灰宝石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是因为它内部已经透明,这证明宝石内的传承已经被抽取。

    而这枚宝石——

    是他祖父的遗物。

    剑圣达鲁斯是黑暗之龙?布兰多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似乎能解释达鲁斯为什么会被炎之圣殿审判,流放,选择离开王国的权力中心,埋名隐居;为什么当日圣战之中,友军会忽然倒戈相向,因为剑圣达鲁斯是黑暗之龙,因为有这样一个真相,所以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他又摇了摇头,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在游戏之中第三次圣战时,他们会从背后受到玛达拉亡灵大军的攻击。

    何况若自己的祖父是黑暗之龙,那么炎之圣殿不大可能就这么放过他,黑暗之龙毕竟是四大圣殿的死敌啊。

    而另一个疑点来自于自己祖父的寿命,在布兰多记忆中自己的祖父是因病而亡,但其实也是死于身体机能的逐渐老化和衰败,他最终的寿命也不过只能算是普通人里面比较长寿的,但以剑圣达鲁斯的实力境界而言,这却就是英年早逝了。他一早就在怀疑这一点,更不用说得到黑暗之龙的传承之后,寿命还会大大地提高。他很清楚黑暗之龙的传承意味着什么——那可是神之血。

    布兰多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书桌的桌面,心中疑窦重生,仿佛思绪中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线,但一时又抓不住线头。

    而这个时候,芙蕾雅忽然开口道:“布兰多,安蒂缇娜,你们看看这张地图。”

    布兰多心中此刻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和结论,他抬起头向那张简陋的地图看去,但不看还好,这一看心头却是微微一怔。因为那张莎草纸地图上不过用某种很难褪色的笔勾勒出几条简单的线条,然后歪歪扭扭地写了些注解,整张图上几乎叫人看不明白究竟是画的什么地方,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这张地图。

    是游戏中?

    他马上摇了摇头,游戏内的秘密地图很少,苏菲接触过几张,但大多比这张更清楚明白。而这一世他接触的秘密地图就更少了,几近于无——关于这张地图,他虽然脑子里有印象,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芙蕾雅看了看他和安蒂缇娜,然后说道:“这些注解也是秘文,上面好像写着一个叫做奥索帕鄂的地方。”

    “奥索帕鄂?”安蒂缇娜楞道:“埃鲁因没有这么个地方啊。”

    “克鲁兹也没有。”布兰多答道,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敏尔人的地名,敏尔人曾经在那里和克鲁兹人、风精灵发生过一场大战。”

    他忽然一下就想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脑子里好像下意识地浮现出另一幅图像,这幅图像自然而然地与这幅简陋的地图重叠在一起,让他猛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在这里看到过这幅地图来。敏尔人,图门,图门曾经在他正式踏上旅法师之路时在他脑海中藏下了一张地图,那张地图偶尔会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但他主动要去回忆时,却一丁点也想不起来,正是因为如此,他之前才会生出那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来。

    他此刻完全想透了,图门给的地图上只有起伏的山川与河流的线,而安蒂缇娜的父亲却在上面标记下了标注,芙蕾雅所指的那个地方正是奥索帕鄂平原——也就是今天的四叶草之野,然而还有一些地方,布兰多心想应当也是敏尔人的地名,和今天的地名一一对应。只是安蒂缇娜父亲留下的那张地图上还有大片的空白,布兰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博格.内松会绘制这么一张地图,不过他隐隐也想到后者恐怕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东西不但和千年之前敏尔人与黑铁之民的战争有关。

    恐怕也和他的祖父有关。

    “祖父大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布兰多忍不住在心中呻吟。

    他看着书桌上这三件东西,心中的疑惑一时间变得比没找到这些线索时更加深重,就仿佛拨开迷雾之后发现后面更是团团黑云,伸手不见五指;他心中疑惑难耐,终于忍不住打开心灵联系,对另一头的夏尔和梅蒂莎说道:“夏尔,梅蒂莎,你们在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可没想到他才刚开口,夏尔有些惊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哈,领主大人,我正有事要找您,没想到就听到了您的声音,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少废话,”布兰多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调侃:“夏尔,我问你,你认识怕米德,和熙帕德这两个人么?”

    那边的声音一下激动起来:“天哪,领主大人,你问他们干什么?”

    “那就是说你认识咯?”

    “自然,他们是你祖父的侍从,帕米德出身安娜家族,是灰山伯爵的次子。熙帕德这个人,则是出身西法赫的小贵族家庭,他当年可是有名的天才。”

    夏尔顿了顿,继续说道:“布兰多,难道你找到他们了吗?”

    布兰多摇了摇头:“我只是偶然听说而已。”

    “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吗,”夏尔叹了口气:“我也一直在找他们。”

    “这么说来你不知道他们的境况?”

    “领主大人,当年他们接到公主殿下的命令之后,就不辞而别,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他们。”夏尔答道。

    布兰多一下皱起眉头,敏锐地问道:“公主殿下?”

    夏尔的声音好像哑了一样,随后才说道:“啊,你听错了,领主大人。”

    “夏尔,我听虎雀说宝石平原的风景很好,我想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该给你一个假期了。”布兰多默默地威胁道。

    夏尔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好吧好吧,布兰多,你可千万别关我禁闭,你听我说……好吧,那位公主殿下……你也知道,你父亲本来差一点成为格里菲因公主某位姑姑的婚约者的。”

    “某位?”

    “我不便透露她的名字,我总得要维护一位女士的名誉吧,再说了,她也不一定会见你。”夏尔无奈地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年轻的侍从法师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布兰多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家伙的话无法尽信,但若真若对方所说,线索似乎又一次断掉了。

    他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啊,啊,你不是还有事要问梅蒂莎么,”夏尔满头冷汗,抓紧时间想撇开话题,但他听到布兰多冷哼一声,赶忙答道:“好吧,我是说,如果你那边的事情不是十分紧急的话,你最好先听听我这儿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布兰多一愣。

    “是某位伯爵小姐的手下给她传递的魔法口信,她又转交到我手上的。”

    “迪尔菲瑞?”

    ……

    公主殿下面前放着一枚银色的胸针,她将那枚胸针拿起,仔细欣赏着,然后又默默放下。

    她还记得那天下午的情形——

    午后的阳光仿佛蕴着某种和熙的味道,树叶沙沙摆动,除外是无声的寂静;她轻轻踮起脚尖,然后慢慢收回,冰凉的唇瓣,一触及离。布兰多瞪着眼睛,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公主殿下。

    “布兰多卿,我真的很感激,听到你还沿着这条路前进下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我们的婚约。”

    “为什么?”布兰多皱着眉头问道。

    “埃鲁因是个小小的国家,要抵抗潜在的敌人,就必须集中起整个王国的力量,甚至恢复先古的制度。”格里菲因后退几步,用淡银灰色、明亮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他:“但这个古老的王国,先后经历了西法赫与我的家族两代统治,我太过了解它——我父王治下的贵族们,心怀各异、目光短浅,持有理想的,不过寥寥——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仿佛为了加强这句话,她轻轻摇了摇头:“王国必须重新集中权力,重新建立起从安森时代就已经中断的地方税务制度,削弱贵族们的军事力量,但是……”

    布兰多忽然明白了这个‘但是’后面隐含的意思——南境已经有了恢复王权的基础,但整个南境未来的决定权,反而落在了他身上,如果他毫不保留地支持公主,那么无论是兰托尼兰公爵、维埃罗公爵亦或是戈兰—埃尔森公爵是否反对,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秋暮一战,就已经让人看到了托尼格尔拥有这样决定性的军事力量。

    但若他反对,甚至仅仅是保持现状,那么地方贵族都会以他马首是瞻,无动于衷。的确如此,维埃罗公爵是公主的外祖父,兰托尼兰公爵至少在名义上是公主的盟友,高地骑士团超然于外,然而地方贵族与中央王室之间天然地具有对立属性;维埃罗公爵绝不会冒着失去权力的风险来支持自己的外孙女,兰托尼兰公爵亦是同理,他们乐于看到一个亲近自己的王室,但不会放任它凌驾于他们之上。

    这是公主的理念与公爵们核心利益之间天然的冲突。

    可他要怎么做呢?

    王国必须重新集中权力,托尼格尔与瓦尔哈拉自然也不能超然物外,甚至可以说首当其冲。公主殿下希望他作出一个表率吗,可他能不能相信这位半精灵少女,托尼格尔、瓦尔哈拉是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是许多人寄以希望与未来的所在,赤铜龙佣兵团中经历过十一月战争的老兵、受格鲁丁迫害的冒险者们、绿村的居民,甚至安蒂缇娜、卡格利斯,他们的愿景缠绕着他,这是权力带来的责任,他能将这份责任转交给他人吗?

    他在心中默默地权衡着这一切,从感情上他愿意相信这位公主殿下——她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拥有追求仁慈与公正的心,她是埃鲁因的长公主,历史上折服了无数玩家的圣白的公主殿下。可是毕竟人无完人,这一世她还会不会受天性之中的贵族心态摆布,犹豫不决,向守旧的势力妥协——这关系到许多人的命运;理智告诉布兰多,公主殿下天性之中潜藏着软弱的一面,她不是那种真正的改革者。

    而这一切正取决于她本性之中的柔和。

    历史早已评述了一切,而今日还取决于他的选择。布兰多很清楚自己与公主殿下的不同,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根基,唯一的牵挂不过是今日才得以见面的父母,但格里菲因公主却与旧贵族有斩不断的联系,她不是铁血无情的白银女王。

    布兰多看着自己面前的格里菲因公主,公主比他还矮半个头,微微昂着头,淡银灰色的眸子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她抿着唇,一头银色的卷发披散而下,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尖尖的耳朵从长发下露出一丁点儿,显示出属于精灵一侧的血统。没人会怀疑这位公主殿下的美貌,既糅杂着人间王室的高贵,又带着森林中和风拂面的自然与亲近。

    布兰多当然不会忘了,自己嘴唇上还余留着少女的芳香。

    “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布兰多卿,”格里菲因公主看他明白过来,开口道:“但能够决定一个王国未来的人,如果太过天真,对你和对我来说,都未必是一个好兆头。”

    布兰多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问道:“那么公主殿下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格里菲因公主看着布兰多,他其实可以走和安列克一样的路,废黜她和哈鲁泽,自立为王。他的实力其实更胜一筹,更有能力与时间去这么做。但他若这么做,就会失去伴随他的名誉,与名正言顺的地位,如果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王位与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完全可以选择这条路。但他如果选择后一条路,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

    公主殿下眸子微微有些亮光,她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贵族——伯爵大人——静静地答道:“娶我。”

    “我是哈鲁泽的姐姐,其实并不是没有王位的顺位继承权,而你作为我的丈夫,按照王国的传统,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与统治这个国家。那时候,托尼格尔与瓦尔哈拉就是王室的领地,维埃罗、兰托尼兰甚至戈兰—埃尔森与卡拉苏向你臣服,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她停了停:“……不过,有朝一**再无心王位,可以继承这个位置的,也只有哈鲁泽,或者是他的后人。”

    这不就是安列克吗,只不过条件苛刻得多,布兰多听完公主殿下的话,忍不住苦笑:“公主殿下,可这听起来不像是我娶你,倒像是我嫁给你似的……”

    格里菲因公主有些揶揄地一笑,她看出布兰多在意的并不是他手中的权力。

    “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布兰多只能答道:“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再说吧。”

    “没关系,那我等你的答复。”格里菲因公主丝毫不着恼,而是微微一笑。

    布兰多只能落荒而逃。

    格里菲因手指按着胸针,仿佛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她抬起来看着窗外的黄昏的景色,晚霞哀红似火,远远地垂在金色的云层之下。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微微一怔,侧耳听了下声音,才说道:“请进,希尔夫人。”门打开后,出现在外面的果然是她的使女,那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手中拿着一封信,站在门外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格里菲因公主看着她问道。

    “有一封信,是从瓦伦登堡来的。”希尔夫人答道。

    “是给我的吗?”

    “是的,是欧弗韦尔先生的亲笔信。”

    格里菲因接过信,拆开信封,然后展开里面的信笺,细细读了一遍,她起先微微一挑眉尖,随后脸上就变了色。

    ‘——谨告知公主殿下,克鲁兹帝国白银女皇近日破格授予一名女性伯爵爵位,根据可靠的信息得知,这位新晋的伯爵大人来自埃鲁因,与托尼格尔伯爵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幕 不同的抉择

    “克鲁兹人的使节?”

    “一个叫做唐纳斯.伯尼的人,身份是子爵。”

    “等等,我认识这个人,”布兰多打断夏尔的话,记起维罗妮卡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名字,这个人是白银女王的密使,在死霜森林大爆之后帝国方面派遣了一个使节团来调查皇长子的下落,这个人就是使节团的主要负责人,维罗妮卡还告诉他,这人的真实的目的恐怕是来确认皇长子的死讯。“我也知道这个使节团,”他终于想起这回事来,近段时日以来接二连三的事务——主要是秋暮战争与公主殿下突如其来的来信——让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回事:“这些克鲁兹人已经准备返回帝国了么,为什么迪尔菲瑞她会突然告诉我们这个?”

    “不,领主大人,事实上克鲁兹人的使节团还停留在兰托尼兰,现在他们的负责人另有其人,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位唐纳斯.伯尼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夏尔答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布兰多皱起眉头。

    “据说是因为这位子爵大人突发身体不适,在德尔德塔尔就随船队返回了,他压根没有在安列克上岸。”

    布兰多心想这明显是个借口,此人既然是女王的密使,又岂会因为身体不适而无功而返。他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克鲁兹人察觉了什么,但忽而又意识到迪尔菲瑞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领地内知道折剑骑士团与莱纳瑞特皇子存在不过他身边寥寥数人而已,他压下心中疑惑,问道:“这不过是克鲁兹人的内部事务,迪尔菲瑞小姐为什么会转告我们这个?”

    夏尔自然听明白了布兰多的潜台词,他答道:“领主大人,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据说克鲁兹人返航的船队在闪光之海上猎捕到一头珍兽,想要献给女王陛下,为了防范大地圣殿的袭击,所以他们选择更为可靠的陆上道路。船队在灰风港登陆,唐纳斯.伯尼先生和他随行的仆从、助手穿过灰山领之后,又借道经过燕堡,燕堡现在的情况大人你是知道的,燕堡伯爵情况不明,有人说他得了重病,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总之从四五月开始他就一直没在公众面前出现在过,至于迪尔菲瑞小姐……这个嘛……迪尔菲瑞小姐现在正在托尼格尔……咳……作客,”他说到作客两个字时,免不了有些尴尬,其实大家都知道伯爵小姐心中担心自己父亲的状况,巴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回燕堡领地,只不过被布兰多软禁在冷杉领而已——当然,这也是在公主殿下的授意之下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伯爵小姐自身的安全,免得叫她飞蛾扑火。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总而言之,现在燕堡就是群龙无首,以达勒男爵为首的那帮家伙终日散布各种各样的谣言,想要借故夺取伯爵大人的权力。不过燕堡家族的名声尚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得手,而克鲁兹帝国在燕堡长期以来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所以这些人当然不会放过巴结这位唐纳斯.伯尼子爵大人的机会。”

    “不知道大人你是否还记得,你和公主殿下曾经吩咐雅尼拉苏伯爵去调查燕堡的事情,这位伯爵大人在那之后不久就派遣了一批人进入燕堡,这批人办事还算得力,他们很快就和迪尔菲瑞的旧部下取得了联系,建立起一个秘密的关系网。”布兰多知道这件事其实明明是公主殿下吩咐的,自己压根没插半点手,不过到了夏尔这家伙嘴巴里面,他这个领主大人就平白无故分去了一半功劳——他当然听得出这种恭维,不过也难得拆穿,或者不如说早已习惯——而听到此刻,他才终于听出点端倪。

    夏尔继续说道:“所以这些人照例将这件事报告给了雅尼拉苏伯爵,还用记录水晶附带了这支车队与唐纳斯.伯尼先生、及其他随行仆从与助手的影像,雅尼拉苏伯爵又将报告与水晶原封不动地寄到迪尔菲瑞小姐手上。这件事本身不是太过重要,但迪尔菲瑞小姐或多或少听闻了你和维罗妮卡女士、莱纳瑞特皇子一起进入死霜森林的事情,她在得知了这支使节团的目的之后,担心克鲁兹人对大人您不利,所以又将这些东西转交给梅蒂莎,没想到还真叫我们的小公主殿下发现了蹊跷——”

    “什么蹊跷?”布兰多听到这个时候,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唐纳斯.伯尼子爵,他本身倒没什么问题,但是梅蒂莎公主在车队的随从与助手之中,好像认出了一个人来。”

    “认出了一个人?”布兰多心中一动:“谁?”

    “这个人应当是克鲁兹人与维罗妮卡随行的军官团中的一个,我对他也有些印象,但印象没梅蒂莎她那么深刻。”

    “领主大人,”这个时候梅蒂莎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一如既往地轻柔、但有条有理:“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当是叫做伯伊默,我曾听别人这么叫过他。他当时和我们一起进入过冰川下面,是克鲁兹人随行的贵族军官中的一员,人有些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布兰多感觉好像背脊上有一道电流流过,让他寒毛都竖了起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没有开口,但脸上的神色已经凝重得叫一旁的安蒂缇娜与芙蕾雅都看出端倪,两位少女互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布兰多将双手支在书桌上,脑子里仿佛闪过无数图景,他细细地酝酿了片刻,忽然问道:“克鲁兹人的使节团是什么时候抵达德尔德塔尔的。”

    “八月十九日,那天是山民的举火节。”安蒂缇娜想也不想,直接开答道。

    “八月十九日。”布兰多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开死霜森林第四周,正好一个月。”

    “夏尔,那个唐纳斯.伯尼子爵抵达燕堡多久了?”他又问道。

    夏尔计算了一下:“迪尔菲瑞小姐拿到信是上周,不过这封信几经周折抵达托尼格尔,之前起码过了一个月时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一个月,布兰多心中一冷,这个时间都足够克鲁兹人走回鲁施塔了。芙蕾雅在一旁看他脸色几经变换,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布兰多,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想我们疏忽了,芙蕾雅。”布兰多一字一顿地答道。

    “疏忽了?”

    “这都怪我,完全没想到这个方向,”他忍不住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然后沉声说道:“夏尔,让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去问,让他们重新将死霜森林周边地区搜索一遍,把那家伙的影像散布出去,去确认有没有人见过他——不,我想肯定有人见过他。关键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要最快速度搞清楚这个问题。另外,想办法往克鲁兹帝国派遣一批人,如果不行的话,就让雅尼拉苏伯爵帮我们一个忙——他不会拒绝的。”

    “领主大人,在我向你转告这个消息之前,罗曼小姐就已经派出人手了,现在领地已经完全启动了起来,”夏尔答道““不过下面有些佣兵团长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想问您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和梅蒂莎也是因此来向您请示的。”

    “她做得对,”布兰多听到这个消息,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才静静地答道:“等消息吧,希望克鲁兹人不会后悔——”

    布兰多感到有人按住自己的手臂,他回过头,看到安蒂缇娜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是不是茜有消息了?”幕僚小姐敏锐地问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

    秋暮一战的胜利还未传遍南境,但各式各样的流言已经在受战争波及的地区以及周边地带广泛地流传开来,让德内尔人在开始的两周内惶惶不安,但又隐隐有些期待,他们不安自然是担心遭到清算,但期待的心理则来自于那位传说中年轻有为的伯爵大人,很可能未来就要成为他们新的统治者。但与各式各样的谣言漫天飞舞的南境其他地区相比,维埃罗与托尼格尔反而一反常态地安静得可怕——在维埃罗,瓦伦登堡正日复一日地派出大量的信使,他们携带这私密的信笺南北往复,日日不绝。

    而在托尼格尔,只有少数敏锐的人能感到,平静的表面下正孕育着一场风暴。格里斯港口内的商人逐渐开始感到治安骑兵巡逻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盘查也开始日复一日的严格,领地内出口的货物也在悄然发生改变——黑森林内的魔法水晶在连续几个月内持续减少之后,好像终于耗尽了,毛皮布革和金属矿石也被其他商品替代,而运入货物的帆船却骤然增多了。

    有心人都在私下里揣测,托尼格尔人正在准备一场新的战争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冷,森林内的黑松却仿佛在寒冷的天候下愈发地挺拔了,也或者是凋零的落叶衬托出了这些终年长青的埃鲁因的象征,虽然各地的河面还未开始结冰,但大多都已经是一片白露寒霜的景象。十一月的开端,据说在敏泰一带有人看到骑士从天而降,从火焰之中走出,这些仿佛天神降世一般的骑士在天空中巡行一周之后,又消失不见。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信誓旦旦的宣称,这是战争的侍女,传说她们出现时,往往意味着战乱的年代的来临。

    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在各地流传的同时,一条讯息捆在信鸽腿上,落到了夏尔手中。

    “有消息了,领主大人。”夏尔从心灵联系之中出声时,布兰多还在和他母亲讲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故事,这个季节壁炉已经生上了火,木炭在铁栅栏里面烧得噼啪作响,他那些经历早已反反复复说了十好几遍,可温莎女士就是一丁点也听不厌烦——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托尼格尔还有一个‘心地很好、很会持家’——这是布兰多的形容,他心想罗曼心思单纯,大约能当得上一个心地很好的评价,至于善于持家,商人小姐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应当也勉强说得过去——的未婚妻的时候。

    不过当他听到夏尔这句话时,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马上给自己的老妈以及安蒂缇娜、芙蕾雅打了个手势,然后走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领主大人你猜得没错,的确有人在死霜森林附近见过这个人,那人是伯尼切尔附近的一个农夫,叫做老贝阿德,他有个女儿叫做乔诗,他们曾经大爆炸之后租借了一辆马车给那人——据说那人给了他们一笔钱,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与他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根据那个女孩对这个人描述,梅蒂莎认为这第二个人应该是个叫做巴巴恩的贵族。”

    “他们租借了一辆马车。”布兰多自言自语道:“伯尼切尔就有旅舍,他们为什么要去农夫家中租借马车,农夫的马车大部分都是带大棚的篷车,一般的贵族可不会乘那种东西。”

    “他们是为了装东西。”夏尔答道。

    “然后呢,”布兰多又问:“有没人在德尔德塔尔附近看到过这辆马车,不,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他们应当在途中还换过马车?”

    “领主大人你猜得全中,他们在阿鲁彻和冬蔷堡都换过一次马车,不过我们确定了他们的路线之后,就很容易问出这些细节来了——他们最后一次使用的那辆马车,最后一次出现的确是在德尔德塔尔,在八月中旬前后有人看到过他们。”

    “八月中旬。”布兰多答道:“德尔德塔尔,克鲁兹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拳头已经攥得咯咯直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来:“唐纳斯.伯尼先生他们押运的‘珍兽’,恐怕也是由一辆马车装运的吧?”

    “正是如此,”夏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领主大人。”

    安蒂缇娜和芙蕾雅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布兰多的脸色几乎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

    书房内的壁炉里同样泊泊燃着火苗,映亮了几张面孔。

    “去把伯爵大人请来吧,希尔夫人,麻烦你了。”

    格里菲因公主放下手中的信笺,看了马卡罗一眼——这是两周以来她收到的第十封信,这封信由这头王国的狡狐亲自送来,由此可见王党也预见到了其中局势的微妙变化。帝国册封一位伯爵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与埃鲁因毫无关系,但偏偏这位女伯爵的出身,牵扯着此刻王国内一位身份同样的敏感的人——格里菲因看完这封信,也放下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轻轻将信丢到书桌上,有些精疲力竭对自己的使女说道。贵妇人推门而出,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日渐变得枯黄的叶片,微微叹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马卡罗小声提醒道。

    “你不必开口,马卡罗卿,我已明白。”格里菲因看了他一眼,如此答道。

    只片刻,布兰多就来到她书房中,他脸色仿佛还没从之前得到的消息中转换回来,仍旧显得有些僵硬。他先向格里菲因行了一礼,抬起头,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背后的公主殿下,和站在她身边的马卡罗。布兰多看了看这头王国的狡狐,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格里菲因公主身上。

    两人都没有开口,但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心事。

    公主殿下低下头,看着书桌上的信笺,轻声说道:“布兰多先生,这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是关于天青之枪的,对吗?”布兰多开口道。

    格里菲因公主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淡银灰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神色,但她最终还是把茜的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白银女王已经封她为帝国伯爵,两周以来,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确认无误;甚至包括这位山民少女的出身,以及她与这位托尼格尔伯爵的关系——她说完之后,才轻声问道:“布兰多卿,你打算怎么办?”

    “公主殿下,你猜如果这句话是由克鲁兹人来问我,我会怎么办,”布兰多沉默了片刻?然后口气有些冷地答道。

    格里菲因公主平放在裙子上的手抓紧了裙摆,她当然听得出布兰多平静的口气下潜藏的怒火。

    但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眼神中细细地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却没有答话。

    反倒是马卡罗开口道:“伯爵大人,他们是克鲁兹人。”

    “我知道。”

    “伯爵大人,公主殿下告诉你这件事,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但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有清楚地考虑过,托尼格尔与王国,托尼格尔与帝国之间的关系——”

    “所以说呢?”布兰多问道。

    “不要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将王国置于危险的境地,天青之枪对于王国来说很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可以为了它而让许多无辜的人流血牺牲的地步。”马卡罗叹了口气,耐心地劝说道。

    布兰多看着这个人——这个王党的重要成员,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他摇了摇头,答道:“马卡罗先生,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压根不在意什么天青之枪,帝国今天犯下的唯一一个错误,那就是不该违背一个人的意愿,将她从这片土地上带走。当然了,你可能并不在意这个人是谁,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充满了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屋内一片死寂。

    格里菲因公主以及她身边的希尔夫人,从来没见过一个贵族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与同僚开口,公主殿下眼中还微微闪光,而那位贵妇人几乎是要目瞪口呆了。

    马卡罗脸色十分难看,他忽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布兰多第一次这么训斥他了。

    布兰多却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而是轻声答道:“如果帝国人认为以战争相逼,埃鲁因王国的贵族们就会顾全大局、偃旗息鼓、或者说立刻退缩,那么我对他们只有一句话——我——布兰多,冷杉城主,托尼格尔人的领主,王国的伯爵,还没有养成纵容这种强盗逻辑的习惯。”

    他对马卡罗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承诺,埃鲁因人不会因为无谓的原因而流血,但王国守护它的子民,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光辉不过的事情——埃鲁因的子民们今天可以为另一个埃鲁因人而流血,那么明天也会有更多人为他们而流血,马卡罗先生,这——就是一个民族的骄傲与骨气,如果有人认为它软弱可欺,那么他就大错特错。”

    布兰多说完这句话,躬身向格里菲因行了一礼,仿佛骑士,在出征之前向自己的国王告别。

    他转身,打开门,临走之前说到:“公主殿下,我曾经答应一个小姑娘,我将守护他们每一个人,我将信守承诺,不管敌人是克鲁兹——还是玛达拉,甚至哪怕是与世界为敌,我亦绝不反悔。”

    “公主殿下,如果这是克鲁兹人想要的,那么我会这两个字来回答他们:战争——”

    咔嚓一声,门在屋内三人面前关上。

    马卡罗脸色千变万化,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也向公主殿下告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好半晌,希尔夫人仿佛才从先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惊胆战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位伯爵大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他、他真敢和克鲁兹人开战……?”

    格里菲因公主回过头来,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使女。

    “你知道吗,希尔夫人,”她怔怔地说道:“当日我父王的贵族们,也曾经面临同样的问题,你知道他们怎么回答我的吗?”

    她轻轻地吸着气,眼神中仿佛回到安培瑟尔风雨交加的那一夜之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幕 女伯爵

    巍峨高耸的曲型拱顶之下起伏的圣音终告一段落,十二名身披金边红袍的高阶神官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一旁的随侍与下级服事忙上前将他们扶住。这些位高权重的人物,要么是鲁施塔周边地区的地区大主祭,要么是经院的资深学者,地位隆重、身份尊崇,可以说仅次于炎之圣殿那几位穹顶之上的人物;与身份相匹配的是他们的实力,其中科恩地区的克里斯多夫大主祭、神眷的安德尔斯、经院大师萨顿早已步入真理之侧,距离圣座也不过一步之遥——鲁施塔居民习惯将炎之圣殿穹顶之上那十一人统称为圣座之上,久而久之,这种说法也流传开来——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九人也都开化了要素,平日里像是他们这样地位的人其实已经很少亲自主持圣礼或者仪祭,但偶尔出手,大多也是信手拈来,绝不至于像此刻这么狼狈。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呀。”看着这一幕而开口的人是瓦拉,没见过这位至高者的人很难想象,这个掌管着整个炎之圣殿的人会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他胡子眉毛早已雪白,身材也萎缩了许多,穿着一件红色带雪白毛边的主教披肩,背着手,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但只有那双深深陷入耷拉的眼皮之下、时不时闪过一丝亮光的眼睛与紧抿的嘴唇边分明的线条,还能证明这位控制圣殿半个多世纪的老人,并没有表现出那么简单。

    世人称他为带来铁与火的大神官,十一圣座中唯一经历过完整圣战的人,鲁施塔有一条关于他的谚语广为流传——圣座绝不心慈手软,说的就是他的性格,绝不像是外表那么慈眉善目。

    他与另外两个人一起站在祭坛之上,而他开口的对象,正是身后左边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身材很高,身披白色的短披肩,头带高冠,手持带金色火焰徽记的权杖,长长的披风一直拖到黑曜石铺成的光滑地面上;她的面容有些过于削瘦,面颊仿佛是用刀削斧劈出一般,以至于看不出女人的柔美,显得过于冷峻,她有一头白金色的短发,在脑后束了一条长长的细辫,垂在披肩之上,这个女人就是西德尼.梅特法里卡,炎之圣殿的第三把手,也是克鲁兹帝国的第四大高手,关于她的传说,从星聚之年开始数也数不完,传说她与布加人的第四巫师首领交过手,只输一线,虽败犹荣。

    常人常常用鹰隼般锐利来形容一个人目光的锋利,但这样的措辞在这位女士面前则显得软弱无力,她的目光非但锋利,更像是具有实质,只消看人一眼,就能叫人领会她的意思,她瞳孔深处有一圈金色的焰环,这和她掌握的神力——奉圣剑的天使爱若玛有关——若论在断罪圣言上的造诣,帝国无人能出她之右,甚至包括瓦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瓦拉身边的另一人,丝绸教袍上的装饰极尽华美,面容和善,看起来更像是个商人,此人叫做凯撒,是十一人中排名靠后的存在,名字听起来很霸气,但其人在历史上勤勤恳恳却没有太大作为。

    西德尼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即使炎之圣殿的掌控者在她面前开口,但她也丝毫没有有接话的意思,世人称她为狮子圣宫的圣女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偏偏瓦拉十分欣赏她的性格,与上一代大神官所在的那个时代相比,因为经历过圣战的缘故,这一代炎之圣殿的传承者普遍显得年轻——年轻人总是显得过于激进,但却不够沉稳,唯有西德尼例外。

    “陛下十四日发下诏谕,这些人十七日就进了城,经院那些人响应最为积极,大神官。”凯撒小声提醒道。

    瓦拉点点头,他当然明白这句话里面潜藏的意思,几个世纪以来,克鲁兹的皇权在这一百年中终于发展到了巅峰,他有时候忍不住在想,要是自己是出生在自己老师之前那个年代该多好,那时候圣殿非但能在埃鲁因、安妥布若这样的小国任意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且还能插手世俗的事物,在教权最盛的时代里,甚至连皇位的继承权,都掌握于大神官手中,可现在呢?

    这个老人只感到满嘴苦涩。

    “经过这次,只怕陛下在圣殿内部的影响力又要上升了,大神官。”

    “我明白,”瓦拉摇了摇头,经院派一贯与王室走得更近,他们从雷霆之年以来就一直想要进行教务改革,早就开始对他这位大神官横加指责,虽然在圣战之后肃清了一批人,但这显然并不能阻止那些疯子。圣殿的确是要进行变革了,他也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主持变革的权柄绝不能落入那些结党营私的家伙手中,否则炎之圣殿就没有明天了。

    他知道,凯撒的话是提醒他不应当满足女王陛下这次的要求,虽然皇权日益渗透到圣殿内部,但炎之圣殿还是有自己决定自己内务的权力的,他的这个决定,白白叫那个仿佛永远不老的至高者将手伸进了圣殿内部,早就引起了十一人中许多人的不满。今天到场的只有他、西德尼与凯撒,就可见一斑——西德尼无心争权夺利,凯撒唯唯诺诺,而其他人显然是早就十分不满了。

    “可那是天青之枪啊。”瓦拉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的这位女皇陛下实在是太过难以对付,有时他都在想有这么一位女皇究竟是克鲁兹之幸,还是炎之圣殿的不幸——天青之枪是凡世的圣物,天青色的骑士击碎苍穹带来第二纪元之物,在苍之诗中,它被描述为凡人的希望,改变命运的圣枪——可以想象,任何圣殿拥有了这么一把神器,若得到了它的认可,对于圣殿的威望提升有多么大,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拒绝。

    凯撒也闭上了嘴,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意义,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僚,甚至连平日里脸上永远是同一个表情的西德尼,眼中此刻都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毕竟是圣枪苍穹啊——

    “可惜,持枪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山民。”凯撒心中无不遗憾地想到,若不是他早已知道圣枪是从埃鲁因被运出,在那之前就已经拥有了主人,否则他都要觉得这是那位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一手策划的;因为众所周知,在炎之圣殿治下的诸国之中,只有山民不信奉吉尔特的教义,他们崇尚祖先与自然的灵,因此被称之为蛮族,但偏偏是这样的野蛮人,被圣枪认可了。

    “女皇陛下啊,将改变命运之物交给异族,仅仅是为了打压圣殿,你这是在玩火自残啊——凡人岂可将未来操持于手中,神明必将之于罪啊。”瓦拉心中也是一片无奈,忍不住喃喃自语。

    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大厅中心那面水晶一层层变薄,最终消弭于无形,里面的少女紧闭双眼,手中支着长枪,仿佛失去了重心一样破‘冰’而出柔柔弱弱地跪倒在地上,然后向下一倒,就那么昏迷在了浇筑满一层层法阵的地面上。

    瓦拉看着一片片掉落在地上的水晶碎片,依稀好像看到了分崩离析的圣殿,经院派已经不和他们站在一起,地方上的主祭们也蛇鼠两端,威廉姆斯的失败更是沉重地打击了圣殿在帝国之外的威望。他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一位圣殿骑士团长,竟然会栽在一个小辈手上,简直是丢脸之极,可惜这丢的不仅仅是他的脸,或者塞西尔家族的脸,同时也是圣殿的脸。

    他又进而想到那位埃鲁因小小的托尼格尔伯爵,那个传闻中剑圣达鲁斯的孙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凯撒在一旁听到这句低声的嘀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都变了。他当然还记得四十年前那场剧变,圣殿的衰落,仿佛正是以那场不公正的审判而起点的。他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位大神官,忽然想到,大神官如此爽快地答应女皇陛下的条件,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天青之枪的缘故,他忽然记起来,早在上一周皇室的宴会中,女皇陛下似乎有隐约透露过那位新晋的女伯爵的出身,和她与埃鲁因那位托尼格尔伯爵的关系。

    他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连冷汗都差点流了下来,赶忙吧脸绷得紧紧地,仿佛生怕叫身边这位至高者看到了自己的想法。

    但瓦拉根本没在意他,而是侧过头对西德尼说道:“西德尼,你带伯爵下去沐浴梳洗吧,对她好点儿。”

    女神官怔了怔,随即冷漠地点了点头。

    ……

    少女盛装得像是一位公主,巴洛克风格的浅黄色长裙将她包裹起来,一头火红的长发披散而下,仿佛流淌的散碎火焰,纤长的脖子与柔弱的锁骨裸露在空气中,一根细细的秘银项链穿过一枚火焰宝钻,紧贴其上,流转的琥珀色映衬着色泽健康的肌肤。蓬松的裙摆上打满了团团玫瑰般的褶皱,多段叠袖、内衬的薄纱与胸前巨大的蝴蝶结几乎将她装扮成一个精致娃娃,那紧紧框住她的束腰几乎要将她腰肢勒断,叫她喘不过气来,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安的光芒。

    这一天以来的经历对她来说好像做了个荒诞古怪的梦,她梦到自己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之中沉睡,其间经历了许许多多事情,看到了千奇百怪的风景——但多数时候,她都被用黑布盖起来,或者是关在一口箱子里不见天日——偶尔感到不安的时候,会有一个声音陪她聊天,但次数并不是特别的多,天青之枪中那位小姐骄傲得不得了,恨不得在两句话之间得出结论来证明她是一个傻蛋。

    然后她‘看到’自己被运进一座宏伟的圣殿之中,在那里有许许多多神官围着自己进行一个仪式,耳边尽是吟诵圣歌低沉的嘤嘤嗡嗡声,再然后,再然后她感到自己仿佛醒了过来,朦胧之间有一位身披白色神袍的女士引着她,然后那位女士让几名侍女服侍她沐浴更衣;她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几乎被吓呆了,她有几次都想逃出去,但每次都被那位女士给拦了下来,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面前面柔弱得像是个孩子一样,不堪一击。她记得对方每次都定定地看着她,随口念出一段祷文,然后仿佛有一股无法反抗的威压从天而降,穿透圣堂的穹顶,直接施加在她身上,便让她动弹不得。

    而此刻,她坐在一张长背椅上——那张椅子极尽奢华,几乎像是一张木雕的王座,纵使是在领主大人的城堡里,她也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椅子——怔怔地看着面前一面落地长镜中的自己,虽然里面那个美丽的人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她了;几个侍女围绕在她左右,细心地为她梳妆,茜心知无法反抗,干脆像个木偶一样仍由她们摆弄。

    几个侍女一边看看她们这位新主人,一边对比着镜子里的美人儿,精心地为她梳理长发,打上闪闪发光的耳钉,或者窃窃私语,偶尔发出一阵低笑声,笑得茜面上发烧。她至今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给她穿上这样古怪的衣服,她有心想要联系奥薇娜,可那位天青之枪中的小姐今天似乎又另有要事,茜心中的问讯石沉大海,好在她感到自己还能感觉到天青之枪的存在,这让她稍微心安了一些。

    围着她的侍女,个个都娇俏可爱,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不过她们大多有一头深浅不一的赤红色长发或者是短发,叫人一看就明白她们的出身与血统,茜看着这些自己从没见过的同族,听她们在自己耳边软声软气地说话,一时之间还真不好甩开她们发起脾气来,只能耐着性子——当然,这也是她明白,那位有些过于严苛的女神官还守在外面呢。

    “伯爵大人,”一个脸圆圆的侍女用有些羡慕地口气说道:“您可真是我们的公主,山民当中最美丽的少女。”

    “你……叫我什么……”茜并不十分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可听到这句话仍忍不住吃了一惊,几乎是有些怔怔地问出这句话来。

    “对了,伯爵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您可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位由皇帝陛下亲封的伯爵,您的封地据说是王国内最丰美的一片土地,在四境之野的边儿上——”

    “对对对,我曾经见过那里的枫树林,天哪,真是太美了,看得出来陛下对您欣赏得紧呢,”侍女们叽叽喳喳地说道:“关键是,还紧靠着我们山民的土地——瓦拉契的群山,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家去看一看。”

    茜听得云里雾里,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些女孩子,还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她出生在夏布利,那里也有许多山民,她小时候似乎确实也听过关于山民们的故乡——瓦拉契的群山的传说,但那些都是遥远的梦境了,她听着她们说着什么封地,什么陛下,什么伯爵大人,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出来。

    但她看得出来,这些女孩子都是真心实意地崇拜她,她们叽叽喳喳地对她说着:“伯爵大人,我听说陛下有意在您佩剑效忠之后,就将那片土地的自治权划归给你——那片土地在你手中,就等于回到了我们山民手中,千百年来,我们山民梦寐以求的独立与自主终于可以在大人您手中得以实现了!”

    女孩子们热烈地讨论着,但说着说着,声音声音就渐渐低沉了下去。

    山民在帝国的境遇,并不比在埃鲁因好上许多,甚至更差,克鲁兹人将他们视作蛮族,贵族们抓捕山民就像是抓捕野兽一般——山民的男人和女人们一旦被从山林里赶出来,就会像是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背井离乡,卖往各地,条件好一些的,可以成为贵族的仆人,而大部分都死于某个不知名的矿井之中。

    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可山民抵抗的历史,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成为了传说,在帝国境内,除了少部分依附于帝国的氏族之外,大部分都躲进山林之中,过着仿如野兽一般的生活。可即使是剩下那些,也低人一头,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抓起来,沦为奴仆。

    这些仿佛都是这些女孩子们共同的经历,屋子里忽然沉默了片刻,几个女孩子都忍不住抽泣起来,脸圆圆的侍女哽咽着说道:“伯爵大人,您知道吗,今天因为您——我们山民再也不用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也不会像是野兽一样被那些克鲁兹人肆意搜捕,伯爵大人,你的名声一定会传遍了帝国的群山,有朝一日您一定会是山民的英雄——”

    茜张了张嘴。

    她感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了,她忍不住抓了抓扶手,好像想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下的水晶鞋实在叫她十分不习惯,走起路来像是木偶一样——一旁地侍女们赶忙扶住她们晃晃悠悠地公主殿下,谨防她踩着自己的裙摆掉到地上,这也不是之前没发生过的事儿。但茜看了看四周,终于讷讷地问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不太明白,领主大人,他在什么地方……?”

    “领主大人,您不就是吗?”

    茜使劲摇了摇头,正想反驳,可这会儿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随即西德尼的声音传了进来:“米特拉伯爵,你梳妆完毕了的话,有人要见你。”

    侍女们一下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好像忽然变成了木偶人,因为她们明白,这个时候只有谁会到这儿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幕 徐徐升起的帷幕

    安弗尔山脉以南一带当地人称之为安卡拉尔的秋风正从白茫茫的大平原上轻拂而过,一刀刀深浅不一的波浪如同行进在一片广袤的海面上,起伏的矮丘仿佛就是海面上的波浪,一位骑着金色雄狮的狮人少年正昂立于波涛的巅峰之上,眺望平原北方那条闪着光的地平线。

    它座下的雄狮身上穿着华丽的铠甲,狮鬃上垂着漂亮的坠饰,站在齐肩的白色枯草丛中,不时摆动着硕大的脑袋,小小地打个喷嚏。白色的原野是托奎宁的象征,也是圣白平原这个名字的来历,这片平原西起银沙海岸,东抵人类王国的边境,而在它的北边,一望无际的山脉之下,盘踞着那个名为克鲁兹的强盛帝国。

    狮人少年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

    “奈尔,我们该回去了,那边就是今天巡逻范围的极限了,你要再往前走,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在矮丘后面,另一个狮人站在它的坐骑旁边,对土丘上的少年喊道。

    狮人少年头也不回地答道:“没关系,明天我们就会越过那里。”它绿宝石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笃定的光芒,即使按人类的标准来看,它也算得上是一头相当俊美的狮人,一头金色的鬃毛有若流苏,体格匀称,虽然比大多数人类都更加强壮,但肌肉的线条却十分流畅,它裸露着上半身,只在右肩与手臂上穿了厚重的肩甲,胸前带了一条用兽牙作的项链。

    下面的狮人看不到土丘后面的风景,但它知道曾经在那里有一座雄伟的要塞,用平原上运来的纯白的石头堆砌而成,而今只剩下草地之中散碎的瓦砾证明它还存在过。

    “奈尔,人类会付出代价的。”它说道。

    “是的,阿蒙。”狮人少年答道。

    ……

    茜在侍女们的搀扶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穿过长长的回廊,才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庭院中见到了西德尼口中的‘那个人’,与她想象中不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既不是一位冷峻严苛的贵族,也不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而是一位比她的年纪还小上些许的少女——姑且这么可以这么称呼吧,因为对方除了脸上那不符合年龄色彩的冷漠之外,身体与面容无不类似于一个十四五岁的人类少女,一头金发及腰,脸蛋精致得像是洋娃娃——她穿着一件极其男性化的丝绸长袍,长袍的边缘滚着一圈儿雪貂皮的毛边,长袍极其宽大,几乎拖到地上。

    那少女用湛蓝如海的目光看向这个方向,单单一个威严的眼神便使侍女们噤若寒蝉,她们后退半步放开茜,毕恭毕敬地折腰行礼,留下茜一个人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处,不知自己是否该照办。

    “你就是他们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个人?”白银女王康斯坦丝一开口,声音便好似一串银铃落到回廊的大理石面上,空灵清脆,她看着茜,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真是一个美人儿。”

    “我叫茜,可以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茜见对方是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心中的不安消退了几分,开口小声问道。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开口,却把身后的侍女们吓了个半死,女皇陛下虽然身为女人,但冷漠无情更甚于男人,她们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和陛下放肆地开口,生怕这位伯爵大人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至高者。

    但康斯坦丝并不介意,而是少有地微微一笑:“这儿是寡人的皇宫。”

    “你说……什么?”茜呆呆地看着她。

    之前还叽叽喳喳的侍女们脸色刷白,陛下的话都已经那么明显了,但这位好像不诸世事的伯爵大人还在大咧咧地问‘你说什么’,这和在陛下面前直呼其名又有什么区别?她们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女王陛下勃然大怒的样子,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问罪与迁怒,她们不禁瑟瑟发抖起来,仿佛风中的落叶。

    但与她们想象中不同,康斯坦丝却感到十分有意思,她几十年的宫闱生活中还从未见过这么淳朴的少女,她看着好像被吓呆了的茜,心中升起一股得意之情,有些促狭地笑道:“你没有听错,这里是圣康提培宫的白蔷薇园,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地方。而至于我,要说一句整个这座宫殿,甚至在这以外更广阔的土地,都属于我本人,我想恐怕也没有人会提出反对的意见。”

    康斯坦丝心想这句话应该可以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彻底吓迷糊了,但她却没想到,这句话对茜的震慑力反而还远不及前一句话——因为山民少女知道‘这儿是寡人的皇宫’代表着什么,却未必知道圣康提培宫的白蔷薇园其中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在炎之圣殿治下,只要一个稍有见识的人就应当听说过克鲁兹帝国的权力中心——圣康提培宫的白蔷薇园,然而可惜,自小生长在夏布利山林之中的茜就是那个罕见的例外,这个带有浓重政治色彩的地名在她听来和瓦尔哈拉前门三十五号或者冷杉堡大街男爵城堡门房没有任何区别。

    康斯坦丝有些失望地看着山民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地向她问道:“可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是我让人请你到这里来的。”白银女王毕竟是女王,这个一时兴起的失败的恶作剧在她心中像是水面上的漩儿,一转眼就消失不见,淡然地回答道。

    这句话让茜沉默了下去。

    康斯坦丝的话好像将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注入了她的脑海之中,使记忆脱落的环节联系了起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链子,她终于回忆起来奥薇娜为了保护自己而将自己封进不败结界之后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梦境之中真实存在的一切。她从兰托尼兰被运到海上,然后又途径灰风港与燕堡,穿过大半个帝国,来到帝国的政治中心,最后在圣殿之中被从水晶之中解放出来。

    虽然她还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成了什么伯爵大人,但她不是傻蛋,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同时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少女’究竟是谁。

    “陛下。”她明显有些不安地答道。

    康斯坦丝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茜身后的侍女们也终于松了口气,几乎要庆幸得拍拍胸口了,这位伯爵大人看来还不算太笨;但茜显然是要和她们作对到底的,因为她下面的话马上又让她们才刚刚从深渊之中爬出来的心情又瞬间落回谷底。

    康斯坦丝看着茜在自己面前沉默了下去,紧紧地皱起眉头,用力攥紧了拳头,她微微一挑眉尖,开口问道:“我请你到这里来,让你成为帝国的伯爵,你好像很不愿意?”

    “我不想当什么伯爵,陛下,我只想回埃鲁因。”

    侍女们听了她们伯爵大人这话,几乎要晕过去——如果允许的话——可她们面前毕竟还是女皇陛下,她只能战战兢兢,咬紧牙关,打心眼里地指望自己的伯爵大人可千万不要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康斯坦丝似乎也有些不快,她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回到埃鲁因,因为你想要回答你那位领主大人身边?我听说那位伯爵大人还是那个年轻人吧——年轻人,风流潇洒,让你这样出身的小姑娘寄托情愫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摇了摇头:“可你要明白,你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他前途远大,怎么可能看得上你的,将来能到他床上的人儿,要么是某位公爵的女儿,要么你们那位公主殿下,而你,注定只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而已,问问你自己,那是你想要的吗?”

    茜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她有心想要反驳,可又开不了口。不,领主大人在她心目中绝不是那样的人,可那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领主大人已经有了未婚妻,她能做的也只不过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已。白银女王的话像是一根尖刺一样刺入她心中,做领主大人的情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这样的妄想的。“不不,茜,你绝不能这么想。”她赶忙摇摇头,在心中如此对自己说道。

    山民少女抬起头,脸颊已是一片滚烫。

    康斯坦丝冷眼旁观,然后问道:“你还是想回去?”

    茜点了点头。

    康斯坦丝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认为我会放任天青之枪离开帝国么,小姑娘,我宁愿毁灭它,也绝不会目视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的声音冷得渗人,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属于至高者的威严几乎叫茜身后的几个山民少女手脚打战,她们如同筛糠一般,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

    但茜倔强地看着这位女王陛下,她的目光仿佛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布兰多身边。

    康斯坦丝不难感受到这种坚持,她冷哼了一声:“你要死不难,可不怕连累你那位领主大人么,他可算是前途远大。”

    山民少女哆嗦了一下,握紧了双拳愤怒地看着她。

    康斯坦丝看着这个样子的茜,忍不住摇摇头,她抬起头来,对那几个被吓坏了的侍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们如蒙大赦,赶忙折腰后退,但她们都忍不住纷纷在告退之前偷偷向茜打眼色,好像生怕这位不诸世事的伯爵大人把陛下得罪得太狠,一不小心真丢了脑袋。那个脸圆圆的侍女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抓了一下茜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自然落到康斯坦丝眼中,这位少女模样的女王陛下全然当做没看到,等到侍女们尽数离开之后,她才说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看得出来她们很在意你,你知道山民在帝国的处境么?”

    茜不是木偶,自然能感受来自于这些同族少女的关切,她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但面上仍旧一言不发。

    “真是个倔强的小姑娘。”康斯坦丝答道:“可你这样和我坚持于你没有半点好处,你今天是帝国的伯爵,永远都会是帝国伯爵,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身份,你都必须向我佩剑效忠。”她又警告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茜,从今天开始你若敢离开圣康提培宫的白蔷薇园半步,那么我就会发兵攻打埃鲁因,绞死你那位心爱的伯爵大人。”

    茜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但帝国的女王陛下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当然,等到你向我宣誓效忠为止,我会按照承诺将四境之野那片土地划归于你作为封地。但你要记住,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你不想要拿你那位布兰多大人的前途作赌注吧?”

    山民少女听到她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来,整个身子几乎都变得摇摇晃晃的,她一时间好像感到天旋地转,心中茫然失措;但又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勇气,忽然咬牙举起手,翡翠色的圣枪骤然出现在她手中,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举起长枪一枪刺向康斯坦丝的小腹。嗤一声轻响,天青长枪几乎将白银女王刺了个对穿,茜那一刻像是脱力一般,大口起喘着气,但她抬起头,却看到康斯坦丝面上全无痛苦之色,而是阴冷地看着她:“……伯爵大人,这就是你的回答?”

    “你……”茜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

    康斯坦丝举起一只手,放在天青之枪上,然后一寸寸将枪刃从自己体内拔出,她看了一眼被鲜血染红的腹部,又看了一眼山民少女,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是天青的骑士认可的人,你和你的天青之枪不可能伤得了我,下去吧,你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不过记住我的话,如果你再胆敢轻举妄动,我第一个拿埃鲁因开刀。”

    茜几乎吓呆了,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卫兵!”康斯坦丝一只手捂住腹部,冷冷地喊道:“将米特拉伯爵带下去。”

    不过片刻,白银女王看着卫兵将茜架着离开,眼中终于露出不甘的神色来,她轻轻呲了呲牙,这才松开按在小腹上的手,手心已经是一片血红。不过她并没有传唤神官或者是医师,而是向花园中某片灌木丛背后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出来吧,鬼鬼祟祟成何体统。”只片刻,那儿的灌木丛窸窸窣窣抖动起来钻出一个身着内侍服饰的人来,那人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这位女王陛下一眼,恭维地问道:“陛下,你没事吧,要不要……”

    “是谁告诉你你可以在我面前巧言令色,”康斯坦丝打断他的话:“你躲在那里干什么,难道外面传报的人都死完了?”

    “陛下,当然不是,因为是四境之野的密件。”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唯唯诺诺地答道。

    “四境之野的密件,”康斯坦丝皱了皱眉:“精灵们又有什么事了。”

    那人赶忙靠近一些附耳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康斯坦丝听完,面色微微一沉。“这封信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陛下。”

    ……

    在雅尼拉苏、灰山地区以北,托奎宁狮人的侵袭正在日渐减少,这样的情况在北方的局势一日紧张过一日的情况下显得十分异常。人类的斥候向北进发,很快在草原上发现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而这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的大军,此刻正在向着北方开进,逼近安弗尔山口——这一消息很快越过闪光之海,越过南方的安培瑟尔,深入内陆,传递到那些需要它的人手中。

    “布兰多卿。”公主殿下叫住庭院中的布兰多时,后者正在为马匹准备马鞍。布兰多看到从屋子里走出的格里菲因公主忍不住微微一怔:“公主殿下,我正准备去你那儿。”

    “来向我道别么?”

    布兰多很没有贵族风度地抓了抓头发,虽然他的确是打算这么做,不过被公主殿下这么当面点出来还是挺尴尬的。说起来这里是他的家,公主殿下是他的客人,这么把客人冷落在一边,而自己却急着要赶回领地,说起来是有点不太礼貌。只是现在对他来说,也不是在意礼貌不礼貌的时候了。

    “抱歉,公主殿下,我的属下她失踪有好些时日了,我必须得抓紧时间。”他只能如此答道。

    格里菲因公主微微有些不满:“那天傍晚你从我书房摔门出去时可没这么有礼貌。”

    “我有摔门?”布兰多吓了一跳,敢和公主殿下玩摔门,那传出去他这个权臣的头衔怕是跑不掉了,那天晚上他不过是懒得和马卡罗废话,先走一步而已,怎么就变成摔门了。

    格里菲因公主静静地看着他:“布兰多卿,你和王党政见相佐,这本没什么,我明白你的理想——可旧贵族在王国的势力根深蒂固,王党也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你三番五次得罪他们,他们未必会善罢甘休。”

    布兰多有些不屑,对于公主殿下口中这些旧贵族,他前一世了解得太深,那根本是一群一无是处的人,王党在他们中还算是能有所作为的,但也不过如此。他摊了摊手道:“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至于马卡罗先生他们壮士断腕的勇气,我是十分佩服,只是不敢恭维。今天克鲁兹人可以从王国的土地上带走一个人,明天就能带走更多人,如果埃鲁因连它的子民都无法保护,那么这个古老的王国何谈尊严?”

    “我明白,”格里菲因答道:“可布兰多卿,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如你所说向帝国宣战么?”

    “你是来劝阻我的吗,公主殿下?”

    格里菲因轻轻摇了摇头:“我劝不动你,不过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对吗,布兰多卿。”

    布兰多听出公主殿下语气中的无奈,气势忍不住也弱了几分,在女士面前耀武扬威好像也的确不是什么长面子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我还没盲目到那个地步,战争与否取决于帝国的态度,但我必须把我的属下从克鲁兹人手上带回来,那之后那位女王陛下是不是会雷霆震怒,这不太好说。但无论如何,埃鲁因都需要做好战争的准备。”

    公主殿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有分寸的。”

    她停了一下:“那么,我就任命你为接下来埃鲁因出使帝国的使节团的团长好了,你看如何,伯爵大人。”

    布兰多看到公主殿下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淡银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潜藏着某种狡黠的光芒,忍不住微微一愣:“使节团,什么使节团?”他脑子一时间有点没转过弯来,莫非公主殿下为了讨还人质,还专门组建了一个使节团去声讨帝国,等等,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他本来是想带一小批人潜入帝国境内,把茜偷偷给救出来,但公主殿下这个了不起的想法,简直比他那个想法可厉害多了。

    这简直是当面打帝国的脸——

    “公主殿下,这……有点不大好吧。”布兰多都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答道。

    “为什么?”

    “这个……”布兰多想了想,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可能有些太过理想化了,他不得不解释道:“克鲁兹人还是比较好面子的,那位白银女王更是如此,我们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让他们下不来台?”

    “你想到哪里去了,布兰多卿?”公主殿下惊讶地看着他:“我是让你作为圣战炎之圣殿参战国的使节,出使埃鲁因。”

    “圣战?”布兰多忍不住失声道:“圣战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幕 使节团的准备工作 I

    第一次圣战,一般指的是发生在一千年之前的圣者之战,四位圣者带领黑铁之民反抗黑暗之龙残酷统治的战争,无数歌谣赞颂的光辉而神圣的战争。

    而第二次圣战开始于混沌之年的末期,是法恩赞人、克鲁兹人、风精灵为了开拓三国之间广袤的荒野与黑森林而发起的神圣战争,那是属于开拓骑士的时代,荒野之上壮丽的慷慨悲歌一直持续到埃鲁因的建立之后,此后三大帝国的版图基本成形,国与国之间只剩下狭长黑暗森林作为缓冲带,这次战争同样波澜壮阔,持续长达近两个世纪,圣战的名目也因此而立。

    而第三次圣战开始于光耀之年,前前后后持续近半个世纪——而后事实证明这场战争既不光耀,也不荣誉,尤其是最后七年中的十一月战争,流血成了人们对于这场战争的唯一记忆。战争开始的理由源于哈泽尔人兴起之后带来的魔导技术,新技术传入使得各国进入了最为繁荣的时代,但人口膨胀带来的隐患也逐一呈现,当人口开始涌入边境时,帝国的目光就不得不投向仅剩的未开辟地带。

    从光耀之年开始,三大帝国遵照神圣盟约,共同向四境之野的边境进军,从阿尔喀什山脉以南一带开始了这场战争,但这终究演变成一场可怕的错误。在整场战争中,因为土地分割的矛盾,王室互相的不信任与圣殿教义之间的日益冲突,再加上万物归一会信徒从中作祟、蛊惑人心,第一纪元的三百二十年——垂变之年,克鲁兹人的勒沃兹地方军团忽然向身为盟友的风精灵侧翼发起攻击——这场战斗明面上是为了报复更早先的一场冲突,但其中不乏万物归一会行事的影子。随后风精灵一方的人类军团同样展开报复,彻底激化了矛盾,人类与风精灵在狭长的战场上彼此互相厮杀,万物归一会渗透进入秩序社会的高层贵族在战斗中发挥了功不可没的作用,但大多数贵族清醒过来的时候,结果早已不可挽回。

    但这事实上从某种侧面反映了人心,符文堡的学者罗恩.萨米利安在他的著作中写道,‘人们过多地将罪过推卸到某种邪恶的力量身上,而不反省自己的过错,事实上历史早已证明,这种力量在整个战争的过程之中只起到了某种推动的作用,不过是将人性的丑陋一面更加暴露出来而已——’,这种说法描述出了当时战争的场景,六月之后,法恩赞人赤luo裸地加入了战争,随后托奎宁的狮人、大大小小的公国与王国纷纷被卷入漩涡之中,战争将所有参与者拖入一场无休止的战斗之中,因为仇恨、贪婪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直到他们互相打得精疲力竭为止。

    克鲁兹人在战争后占据了整个四境之野外加四叶草平原的一小部分,包括原本属于风精灵的大片土地,法恩赞人则是最大的赢家,从双方身上占到好处,狮人解决了他们对于仇恨的需要,而许多大大小小的公国却在战争中被奴役——因为帝国贵族们的贪婪,或者是战争进程的需要——表面上看起来第二次圣战在穴兽之年前后便已告一段落,但事实上更深沉的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帝国与帝国之间失去了最后的信任,边境上的摩擦日益加剧,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三头野兽不过是失去了力气需要短暂的休养生息而已,而它们每个都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咬死对方。

    克鲁兹人需要对最后七年中的十一月战争中流下的贵族的血作出某种清偿,虽然他们在战争中得到了好处,但更多的是伤痛,这种伤痛使得整个贵族阶层变得人心浮躁而火气十足,使得他们愈加想要从那场不名誉的战争中解脱出来,对法恩赞人与风精灵施行惩戒。这种风气使克鲁兹人加重了对于小国的剥削,也让万物归一会的渗透有了更广阔的市场。然而对于风精灵来说,同样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无论是对于法恩赞人还是对于克鲁兹人来说都是一样,他们在战争中丢失了领土,自然想要夺回。唯一希望保持上一次战争战果的法恩赞,因为边境上克鲁兹人与风精灵的不断挑衅,逐渐开始变得不那么耐烦。

    第四次圣战——或者说第三次,因为第三次圣战不名誉的影响,世人越来越多不愿意将其后的圣战与圣者之战联系到一起,尤其是学者,他们中很多人并不把圣者之战看做是同一类扩张领土的战争,而是单独从历史中拿出来,放到一边——因此第二次战争带来的伤痛,注定要在第三次战争中爆发出来,这是各国都早有预料的事情,但它真正开始时,却比所有人预料中还要更早。

    七月末,死霜森林大爆炸。

    同日,托奎宁、沃勒兹与奥金斯等地区遭到十四环法术神之审判轰击,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座城市几乎化为飞灰。

    其后两个月之内,金鬃狮人开始集结一支大军,它们的进攻从南面的灰山山脉、雅尼拉苏一带移开目光,越过圣白平原,开始向克鲁兹进军,霜降之月的开端,狮人们离开了温暖的大平原,抵达了雄狮要塞关下,战争来临的消息在半个月之内传遍了整个克鲁兹帝国。而同一个月内,风精灵们的复仇大军从奥金斯的废墟上出发,偷袭了四叶草平原上克鲁兹人的赤红军团,风精灵很快收复了四叶草平原上的几座城镇与堡垒,与克鲁兹人在四境之野的边境上展开相持。

    而至于法恩赞人,虽然表面上仍未有行动,但他们的军队早就开始从白城、从格雷休斯集结——

    当康斯坦丝与瓦拉大主祭召集炎之圣殿治下各国使节与贵族前往鲁施塔的谕令抵达时,布兰多就明白,游戏之中的第二章节——战与乱的时代已经提前来临了。

    公主殿下在最短的时间确定了使节团的人选。

    首先使节团的团长自然是布兰多,虽然王党中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格里菲因一力压下了所有的异议,她很明白布兰多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支持这位伯爵大人去这么做。王党的反对者大多认为这是一种纵容幼稚与冲动的行为,但她并不这么想,布兰多那句‘这是一个民族的骨气与骄傲’最终打动了她,王国的确是需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骄傲的,格里菲因明白这样一面旗帜会让她获得一些真正支持她的人,而不是那些一味胆小怕事的贵族。

    他们早在安培瑟尔就已经与她分道扬镳,这位公主殿下心中对此没有存半分侥幸。

    如果一个王国的贵族不与她站在一起,那么她至少要和它的国民站在一起,布兰多的话,仿佛在黑暗之中为她点亮了一盏灯塔。

    而接下来,王室方面的人选,这位公主殿下仍旧是固执地选择了哈鲁泽——这就让布兰多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很清楚沃恩德贵族之间的规则,因此也很清楚公主殿下这么选择的原因——因为哈鲁泽是埃鲁因未来的王储,克鲁兹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也不可能把他扣留在帝国内,否则那样的话白银女王非但会得罪她所有的属国,甚至会在帝国贵族中留下极为不好的名声。

    但这么做仍旧是需要冒一些风险的,王储远行本身就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现在还隐居在托尼格尔的莱纳瑞特皇子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但格里菲因下定了决心,甘愿让她这个心爱的弟弟去冒险,也要保护布兰多这个使节团团长的周全,因为她很明白布兰多此刻对于埃鲁因的意义,如果他死在克鲁兹,那么她和哈鲁泽的未来同样是一片黯淡,她很清楚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而在她看来:哈鲁泽作为埃鲁因未来的国王,也该到了为这个王国的未来承担责任的时刻了。

    这是她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的原话:“哈鲁泽,你和你的老师的这次出使的经历,很可能会成为你一生当中最宝贵的财富;哈鲁泽,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必须独自一个人坚强起来,因为你是埃鲁因的国王。”

    小王子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只不过被他姐姐的严厉给吓坏了,几乎要哭出来,但被格里菲因公主狠狠地一瞪,愣是把眼泪水给吞回了肚子里,然后老实地点了点头。

    而布兰多则怀着对于这位公主殿下的些许感激,回到了托尼格尔,开始挑选与自己随行的‘侍从与副手’。他心中恨清楚,这所谓的出使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要去干什么,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因此这支所谓的使节团需要的不是满腹贵族礼仪的礼官,而是一支可以把克鲁兹闹得天翻地覆的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不多,而他脑海里已有适合的人选。

    “由于领地内几乎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战争的准备上这样子——主要是白狮卫队的招募和训练、打造武器和盔甲,还有魔法水晶的开销、日常维护、稀有材料的收购等等等等——总之呢,黑森林内的建设现在已经基本停顿下来,这样的状况呢大约可以维持三到四个月,最迟不过半年,就会动摇我们之前的成果了哟。”

    马车在颠簸着,林影穿过车窗,随着车轮前进在黑色的礼服上留下斑驳的图案,布兰多的面庞在光影交错下一明一暗,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听着商人小姐少有地给自己念报告——这在小罗曼看来是一件再枯燥不过的事情,因此小小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作为商人兴趣的一部分,她不介意阅读堆积成山的账册或者类似的文献,但要把它们一一念出来,变成有声读物,她就开始感到有点口干舌燥。

    可这是布兰多想叫她做的,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大约五分钟多个大约十来秒的时间,但马上又找到一个新的借口——布兰多总喜欢看她为难的样子,这让她感到十分不高兴。罗曼大人不高兴了,罗曼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她扬了扬羽毛一样的眉毛,飞快地动着嘴巴念道:“白狮卫队在之前的战争中伤亡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叽里咕噜……”

    布兰多瞪着眼睛看着这家伙:“等等,你后半段说的是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楚。”

    “后半段的内容就是这样不是吗,只是我念得很快你没听清楚,但是我已经念完了。”商人小姐开始一如既往地耍赖。

    “你这是耍赖,不是说好今天下午由你来读报告给我听的么,我总得要了解这段时间领地发生了什么。”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

    “可我已经念完了啊,用姑妈教我的——‘女巫的飞快地阅读的方法’,布兰多没听清楚说明布兰多不是女巫,那与罗曼没什么关系,”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把一叠报告塞到旁边芙罗的手中:“不过你可以让芙罗帮你读,她不会‘女巫飞快的阅读的方法’,所以布兰多不用担心会听不清楚。”

    布兰多确信她那个什么‘女巫的飞快地阅读的方法’想必是临时从那小脑瓜不知道什么角落里蹦出来的,但这位商人大小姐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以至于同一个名字前后都能有差别,他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拆穿,因为反正这位大小姐最后必定能自圆其说,这属于罗曼大人的特技,满地打滚,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他看向芙罗,后者坐在两人对面,对于面前包括自己领主大人在内的两个活宝一概视而不见,她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手稿,继续念下去:“白狮卫队的伤亡已从托尼格尔、敏泰地区警备队抽调的新兵补齐,此外又扩编五百人,与先前扩编的部分一共一千五百人,不过这些新兵仍在托尼格尔与让德内尔两地训练,短时间内不堪使用。”

    “卡格利斯干得不错。”布兰多赞了一句。

    车窗外的风景早已换成了宁静的山林,这已是回到托尼格尔后第两天,他在车厢内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还是回到领地后才感到更放松一些,在布拉格斯的家中时虽然十分温馨,但面对老爸时还是十分别扭——毕竟这里才是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自己的地盘。他本来想让父母都搬到托尼格尔,不过老斯科特固执地不肯接受,他母亲温莎虽然看起来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没能成行,好在布尼德答应会派人照拂他一家,有高地骑士的保护倒不虑玛达拉可能的报复。

    而公主殿下那边最终也没能辞行成功,格里菲因公主要安排他为前往克鲁兹的使节团的团长,自然要亲自到托尼格尔来审视他挑出的前往帝国的队伍——谨防这位伯爵大人真带一支军队前往克鲁兹。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借口,公主私下里前往一位臣属的领地事实上有些不符合规矩,对她的名声也有着不利的影响,但世人皆知托尼格尔、让德内尔领地紧邻着弗拉达,她执意要从托尼格尔绕行,也不是说不通。

    不过布兰多心中清楚,公主殿下这次来冷杉领,恐怕就不会轻易离开了。他离开埃鲁因前往克鲁兹,对于王国内局势的影响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而至少表面上,在世人眼中公主殿下背后还是站着托尼格尔人的,如果他这位托尼格尔伯爵短时间内不在王国了,那么她很可能面临着被王党再一次架空的危险。

    她此次来自己的领地,即是存着视察后方的心态,也是为了向外界表明和他这位托尼格尔伯爵之间紧密的关系。对于公主殿下的这些考虑,布兰多一开始还没想得太多,只当是公主殿下是来为他辞行的,不过经由安蒂缇娜提醒之后,才明白过来。事实上托尼格尔与王室之间也是相互依存的,他不在国内的时期,他的这片领地尤其需要得到王室的认可,这关系到领地的合法性,避免被王党趁虚而入。

    因此明白长公主的考虑之后,他也就默契地开始配合行事。

    为此,格里菲因公主在抵达托尼格尔的第一天,就为他加封了让德内尔伯爵的爵位——这其实是一种补偿性质的封爵,因为托尼格尔从来不是伯爵领。本来布兰多对于让德内尔没什么野心,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让德内尔和安列克最好是并入王室的领地之中,进一步加强中央的权力,也可以给其他地方起一个表率的作用,何况安列克拥有王国第二好的兵源——高地人(埃鲁因的主要兵源地来自于灰山地区),让德内尔则是南境除安培瑟尔之外最繁荣的领地,拥有了这两片领地之后,王室在埃鲁因就可以说是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发言权。

    至于他自己,托尼格尔伯爵不过是个幌子,信风之环的那片开拓出的秩序之地本身就有南境近一半大小,而等到它完全成长之后,再造一个埃鲁因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其中蕴含着令人心动的矿藏与资源,让他对于经营其他领地根本没什么兴趣。

    但格里菲因公主只用一番势就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公主殿下严肃地告诉他,封爵本身不仅仅是一种奖励,更是一种认可,以他现在的地位和与她之间的关系,若是他今天没得到让德内尔伯爵这个封号,恐怕很容易引起外界怀疑,进而使得王国内的形势动荡不安。非但不能加重王室的话语权,反而只会使科尔科瓦家族威望扫地,同时也会动摇托尼格尔的合法性,布兰多听完之后,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幼稚了,不得不从善如流。

    而得到让德内尔的爵位之后,名义上的,他又获得了南方军团的一部分指挥权,而这次扩编,事实上就是以这个名义之下来进行的。

    格里菲因公主只当做没看到,只字不提此刻还在安培瑟尔一带休养生息的原南方军团的归属问题,布兰多也仿佛假装忘掉了这一点,两人保持着默契来演这一场戏,外人只当是他们两个年轻人还没搞明白王国地方势力的运作,包括王党在内,几乎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一点,仿佛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来等着看他们出丑。但托尼格尔的内部却有不少人明白,自己的领主大人显然是得到了某种授意,准备从根子上收拾南境地方贵族——军团势力互相牵制、扯后腿的这个烂摊子了。

    不过这个计划才刚刚开了个头,布兰多不得不想将它放一放,交给卡格利斯或者公主殿下,因为克鲁兹人给他找的**烦。他打断面前这位野精灵中的姐姐,直接跳过这一段问道:“战争的准备方面,物资的储备方面可以稍微放缓一些,如果真要和克鲁兹人开战,那也不可能仅仅是托尼格尔一地的事情,公主殿下会想办法帮忙的。物资和资金侧重的重心,应当放在瓦尔哈拉上面,芙罗,如果我需要动用所有的女武神,领地能承受得起多久?”

    “如果放慢其他方面的步伐,以黑森林内那片魔法晶矿的供给,维持一年应当是没有问题的,领主大人。”精灵少女面不改色地答道。

    “如果要保持在黑森林内的建设呢?”

    “三个月到半年。”

    布兰多点了点头:“收购的材料呢?”

    “目前只有凤凰的羽翼和歌唱之银,数量都十分稀少,至于其他领主大人想要的材料,目前还没有眉目。”芙罗看着他说道。

第五十八幕 出发!

    霜降之月的最末几天,室外的天气已经冷到足以叫人牙齿打颤的地步,在敏泰和沙夫伦德一带的落叶林难逃萧瑟的景色,树干开始变得光秃秃的,地上自从秋暮以来就落上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仿佛颜色灰败的地毯,层层叠叠铺在树林之间。稍微偏北一些的地区甚至下了几场小雪,虽然还不至于银装素裹,但至少也预兆着剑之年冬天的到来。

    这是一年当中最不适合开始一场战争的月份,然而偏偏圣战以此为期拉开序幕,历史总是如此不讲道理,有时候比故事中描述的还要异想天开。

    在冷杉领,一片肃然的战争氛围之中,唯有男爵城堡外的黑松林还挺拔长青,只是林冠之间渗着幽幽的墨色,仿佛整个树荫都是一头盘旋在头顶上的鬼怪,寒风从松树尖端呼啸而过时,发出呼呼的怪响,令人寒毛直立。托尼格尔的客人们在庭院中的树林下跺着脚,搓着手,望着这鬼天气满腹牢骚,他们大多衣着光鲜,满身来自于那些大城市的习气,看起来就不像是这个地方的本地人。十几辆马车并排停在庭院外,漆黑的车身上绘满了各式各样的徽记,每一个徽记都代表着一个家族光辉的历史,这些贵族来自于埃鲁因各地,他们中大多还是头一次到托尼格尔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他们来这里只为一个目的,出使克鲁兹。

    这也是冷杉堡难得热闹起来的时节,虽然不管它的主人愿不愿意接待这些客人。

    出使克鲁兹帝国的使节团虽然名义上是由布兰多担任团长,并可以任意挑选随行成员,但一个古老的传统使得使节团内必须有一些固定的人员席位,这些席位正是布兰多无法指定的。其中王室的代表是一位,哈鲁泽王子就将作为这个代表代表科尔科瓦家族出使,另外他还可以挑选两位使女,一位侍从以及一位随行的骑士,在这个原本的名单上有温莎夫人、西格尼夫人——这两位王子殿下在冬爪堡时的两位乳母,不过哈鲁泽临时要求布兰多将温莎夫人换成了美杜莎莱丝梅卡,还叫布兰多怀疑了好一阵这位王子殿下是不是到了年纪、春心萌动了。

    至于他的侍从是一个来自科尔科瓦的年轻人,布兰多之前没听说过,想必是王室内部的成员,而随行的骑士自然是尼玫西丝这位公主殿下最信得过的人选,不作第二人考虑。

    而除了科尔科瓦王室之外,按照圣殿的约定——埃鲁因的前王室,西法赫王室也应当派出一位代表,不过这位代表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越过安培瑟尔旅行一两周来这里和他们会合,公主殿下的兄长之前就已经来信告诉他们,人选他已经选好,那位使节和他的随行人员会在灰山领和他们会合,因此请叫他的妹妹和这位伯爵大人不用太过担心。

    随后,四位公爵——维埃罗、戈兰—埃尔森、兰托尼兰、卡拉苏,以及三位伯爵——雅尼拉苏伯、燕堡伯爵和灰山伯爵,外加一位巴尔塔侯爵,还各有一位代表。本来应当还有安列克和让德内尔的代表,不过现在这两个领地已被削除,一并入王室领地,一并入托尼格尔,安列克家族人丁稀少,在安培瑟尔一战后基本等于灭族,而让德内尔伯爵极其家族现在还在玛姬坦的地牢里吃着牢饭,自然也就不可能派出什么代表了。

    四位公爵中,维埃罗大公直接派出了自己的小女儿、托兰尼兰大公的使节直接就是艾柯、卡拉苏大公派来了一个肉球,据说是他的二儿子,而至于戈兰—埃尔森大公则也遣来了一位女儿,不过还是个七八岁的小萝莉。雅尼拉苏伯爵是银狮子会的信徒,没有娶妻,自然也就没有子嗣,他派来的是一名他看好的士官,是个干劲十足的年轻人,而灰山伯爵的使节一样也没有到托尼格尔,自然也是和西法赫的使节一起在灰山领等着和他们会合。

    最后燕堡伯爵的使节选择上还出了点小小的波折,因为燕堡伯爵早就音讯全无,霜降之月中旬的时候达勒男爵自己派来了一个使节,结果直接被发怒的公主殿下给直接赶了回去;最后迪尔菲瑞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担任燕堡的使节,一来可以让炎之圣殿对她这个燕堡未来的继承者留下印象,二来可以挫败达勒男爵的阴谋,布兰多考虑到她的身体因素,特意给她专门单独准备了一辆较大的马车。

    这些贵族子嗣大多又有自己的随从,少则一人,多则三人,因此加到一起,就是一支二十来人、五六辆马车的臃肿队伍,但若以为这支队伍就已经足够庞大,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布兰多很快发现这个队伍中竟然还有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客人,其中之一就是玛格达尔公主,作为安妥布若的公主殿下,她自然必须代表自己的公国去出使克鲁兹——本来帝国方面以为她已经身殒在安培瑟尔的战争中,所以谕令也是传达到公国内,希望公国能指派另外一个使节前往克鲁兹,但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这位修女公主耳朵里,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执意要作为安妥布若的使节出使帝国,并且还私下和安妥布若的王室通了信,布兰多自然也就拦不了她了。

    毕竟这位公主殿下是在托尼格尔养伤,而不是被软禁,他也没理由限制她联络外界的自由。

    而另外一位不速之客,现在正在布兰多面前呢。

    此刻布兰多正没好气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踩着长靴,戴着手套,还围着围巾,带着熊皮帽,一张小脸蛋几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的商人大小姐,又看着她用小手拽着的一大箱子行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好吧,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来这里又是打算干什么?”

    “跟布兰多一起去帝国啊,我还没去过呢。”小罗曼抬起下巴,从围巾下面露出小嘴巴来,呵着白蒙蒙的雾气,理所当然地答道。

    布兰多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我早已说过,使节团已经没有名额了,再说了,你似乎已经不记得了,我让你乖乖留在托尼格尔,把自己寄存在更安全的地方,别让我担心,明白了么?”他忍不住扶额头,这家伙明明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告诉她使节团已经没有名额了,让她乖乖留在领地,辅助安蒂缇娜,她当时明明答应得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占用使节团的名额。

    等等,布兰多忽然僵在了那里,反应过来,瞪着这位大小姐:“哦,该死的,你又和我玩文字游戏!”

    “没有啊,”小罗曼往自己手上呵了一口白气,笑眯眯地答道:“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噢。”

    “名正言顺你个头啊,”布兰多一把楸住她的脸蛋:“你给我乖乖听好,留在托尼格尔,那里都不准去。”

    “呜呜呜哇哇哇,”小小罗曼好久没被布兰多这么给扯脸颊,痛得一个劲直眨眼睛:“我我我是真的……布兰多,你你你快放开……”

    布兰多捏着商人大小姐的脸蛋捏了好一会儿,但看她一个劲地直挥手,想要从他手上挣脱,嘴巴上却始终不松口,又忍不住有点狐疑起来——这可不符合这位大小姐的脾性,他忍不住松开手,疑惑地问道:“好吧,告诉我,你究竟要去帝国干什么?”

    小罗曼揉了揉发红的脸颊,露出一副凶巴巴的神色来:“我可是受炎之圣殿邀请,作为七海商业协会的会长,炎之圣殿尊贵的客人,前往克鲁兹帝国去参加圣战的典礼呢。”

    她故意重重地读出‘尊贵的客人’这个词,然后把请柬交给布兰多看,布兰多打开那羊皮纸的信笺一看,差点眼前一黑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炎之圣殿的确是在每年大型庆典、或者是圣战开幕动员这样有纪念意义上的典礼上会邀请一些和他们有密切合作的著名商人、诗人甚至是各个领域的艺术家、学者前往参加观礼,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份名单里竟然会有罗曼——自己这个看起来就有些迷迷糊糊、不太靠谱的未婚妻。

    他忍不住把那封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最后确认那信上的魔法封蜡是真的圣殿徽记确认无误之后,才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不是伪造的。

    他抬起头看着罗曼,仿佛看着一个外星人似的:“你什么时候生意做到这么大啦?”

    “很早啊,今年丰收祭典的时候炎之圣殿就邀请了我呢,不过那时候是去安培瑟尔,我已经去过了,就不想去了,一点都不好玩。”小罗曼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仿佛炎之圣殿的邀请在看来就是请她去旅游的一样,去不去全凭心情。布兰多差点直接喊一声大小姐我给你跪了,炎之圣殿这种邀请名流的传统在游戏之中就一直存在,那时候埃鲁因玩家中有些著名的商业协会,一直到第二纪元之前,那些背后往往有各大赞助商背景的玩家商业协会都会为了这样一封邀请信而打破头,有几次甚至差点引发了商业协会之间的战争,至少布兰多见过的就有好几次。

    这还真是人比人得死,布兰多仔细地看着自己这位神通广大的未婚妻,怎么都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类似于玛莎的女儿之类的外挂一类的东西在作祟。

    不过最后还是一旁的安蒂缇娜给他解了惑,原来黑森林中出产的许多物资包括一些珍贵的魔法材料和魔法水晶,都是炎之圣殿急需的战略物资,尤其是在圣战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更是如此。托尼格尔在这一年以来的大宗出口早就使它成为了炎之圣殿眼中的重要合作伙伴,因此罗曼这个七海商业协会名义上的会长在圣殿方面受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布兰多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商人大小姐开了外挂,要知道要成为可以与炎之圣殿对等贸易的贸易商,可不仅仅是有货源就可以的,还需要相当广泛的人脉网络,他不用思索也能猜出罗曼应当是走了安培瑟尔那些商业协会的关系网络,但至于她怎么做到的,这就有些离谱了。

    因为这一点在幕僚小姐看来也只能用奇迹来解释。

    “我可以去了吗,布兰多。”小罗曼捂着脸,可怜巴巴地问道,但声音里明明就透出一股小得意来。

    “随便你——”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他感觉自己在这位小小的未婚妻面前,作为伯爵大人的智商和存在感已经被严重的贬低了,这使他感到十分的受伤。

    “那布兰多,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我平时用的那辆,上面有可以放木炭的烤火炉。”

    “没有,乖乖到我马车上去!”

    “哦!”

    打发了罗曼大小姐,以及那个纵宽高几乎等长的、一直想上来和他套近乎的、卡拉苏大公的二儿子,布兰多好不容易从那堆公子哥儿、大小姐们的圈子里脱出身来,他走到车队一边,正好看到芙罗捧着一部记事簿从城堡方向走出来,他看到这位野精灵姐妹中的姐姐,就明白她去准备的事恐怕已经办妥了,赶忙向她打招呼道:“芙罗!”

    “领主大人。”

    “布伦希尔德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野精灵姐妹中的姐姐点点头。

    “很好,”布兰多心中总算出了一口气,他这次出行可不真是带着这群大小姐、大少爷们出去旅游的,那不过是表面的幌子罢了。何况格里菲因公主指认他作为使节团的团长,还任命他为南方军团的军团长——这个任命在更早一些时间抵达——显然就是为了让他从托尼格尔领地内抽调精锐,组建起这支使节团的随行卫队来。

    这是一个默认的传统——

    在圣战开始之前,帝国召见下属各个王国、公国的使节,从第一次圣战开始就已经成为惯例,时至今日,这已经不仅仅是炎之圣殿确认参战成员的信心、或者说作战争动员的一种手段,也成为下属各个属国互相之间攀比、以谋求炎之圣殿治下各成员中更高地位的一种途径。在这个使节团中,首先是各个贵族家族勤见帝国至高者的代表,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恭顺的臣服,也是从属国向圣殿宣誓效忠的一种方式,当然,这种勤见毕竟没那么赤luo裸,显得稍微含蓄一些。

    而另一方面,则是与使节团随行的卫队,圣战毕竟是一场战争,各国都需要向炎之圣殿展示自己的力量,以获得在战争之中甚至是之后相应的地位。而这个使节团的卫队,就是一种展示的手段,通常来说,使节团的卫队都是各国最精锐的力量,代表着这些公国与王国的最高水准,也是贵族与王室的脸面。为了维护这种脸面与荣耀,这些使节团的卫队甚至会在克鲁兹帝国互相攀比,起冲突,当然,这种冲突很少真的会有人流血,只不过丢脸的一方在回国之后多半日子不会很好过就是了。

    在历次圣战中最强盛的一支使节团卫队,应当是来自于帝国西方的黑鸦公国的卫队,这个公国同时与哈泽尔人、与大地圣殿毗邻,公国虽然接受炎之圣殿信仰,但领内大部分住民都是半兽人与兽化人,民风彪悍,而且贵族阶层也十分尚武,当时他们派出的由熊战士组成的卫队,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碾压了各国的卫队,不过倒霉的是,他们碰上了那个时代的埃鲁因人。

    那一次圣战中埃鲁因人派出的使节团恐怕可以算得上是历次圣战当中最寒碜的一次,除了贵族的代表之外,使节团由白狮军团的士官们组成,一共就不到二十人。不过问题在于,这支二十人的卫队,他们的卫队长是大地剑圣达鲁斯,副领队是秘银堡的学者图拉曼,就这两个人,就横扫了甚至包括克鲁兹人在内的所有人。

    至于那后来布兰多那个大名鼎鼎的祖父如何成为联军的元帅,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使节团卫队是埃鲁因的脸面,而托尼格尔现在俨然是整个埃鲁因具有最强战斗力的一个领地,因此公主选择布兰多作为使节团的团长,王党们虽有异议,但也不敢过于反对。而至于布兰多和公主殿下,这两位心怀鬼胎达成默契的搭档正好借着这幌子明目张胆地往这个所谓的卫队中塞人手,至于这些人最终是去克鲁兹干什么的。

    那可就不好说了。

    布兰多从芙罗手上接过记事簿,随手翻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整个车队,轻轻说了一句:“那就出发吧,我们克鲁兹见。”

    末了,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圣战,我来了。”

第五十九幕 使节团的最后两个成员

    布兰多第一刻踏上灰山的土地时,心中就有一种真切的感觉——‘rvaslit’,群山像是直插天际的獠牙——山民用他们的语言如此形容这片北方的山脉,对于那些险峻锋利带有灰色石灰质峭壁的山峰来说,无疑是最为精妙的修辞。弯折起伏的山脊将遥远的天际线变得同样曲折,头顶上是浅灰色的天空,脚下是茫茫无垠的深谷,阳光倾泻在山谷另一侧的峭壁上,同样刻下他们所身处的山峰的阴影,山涧中远远地盘旋着某种不知名的猛禽,时而发出的尖利嗥叫远远近近地回荡在群山之间。

    小王子小声告诉他们那是灰隼,一种只栖息于灰山的猛禽,布兰多才想起来,这儿离哈鲁泽的故乡已经很近了。

    假若目光可以越过茫茫群山,仿佛就可以看到布累人世代生存的低地,和往北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平原上有零散的丘陵与黑松林地,还坐落着一座巨大的王都。他问小王子当初出逃时是不是也选的这条道路,小王子说是,不过那时候他们是乘马车趁夜离开,在漆黑的夜色下进入灰山,心情忐忑不安,伸手不见五指的群山像是沉睡的巨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现在和老师在一起,自然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小王子的话把大家都逗得一笑,马车内温暖如春,除了布兰多和罗曼之外,还有玛格达尔、迪尔菲瑞和尼玫西丝,其中修女公主和伯爵小姐本来就是这辆马车的主人,而至于商人小姐和小王子殿下则是挤上来的——倒不是某位大小姐没有自己的马车,只不过迪尔菲瑞的马车上有特质的木炭火盆,所以这位鬼鬼祟祟的大小姐一开始就惦记着这一点,想方设法哄骗心软的伯爵小姐把她们给邀请上了车。

    好在伯爵小姐对此一点也不介意。她倒是更高兴能多几个人陪她聊天,小罗曼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是编造的——倒也趁了迪尔菲瑞的心,于是两人没多久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有玛格达尔公主只一个人在旁边带着浅浅的微笑听着,仿佛也没有要介入话题的意思,只偶尔在被询问到时才开口,不过每言必有物,尽显出炎之圣殿的修女公主的风范。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了一会儿,车厢上传来敲击声,布兰多打开门。一股冷风从外面灌进来让车厢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让几位女士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当然唯有尼玫西丝例外,女骑士按着黄铜剑柄坐在哈鲁泽身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正在细数马车窗帘上的流苏。

    马车车门外露出尤塔一张沾满风霜的脸,这位前女佣兵团长、现任白狮卫队队长坐在马背上与马车并行,看到布兰多开门后微微俯对他说道:“领主大人,前面到提斯科堡了。”

    原来已经到了。

    布兰多让马车放慢车速。然后跳下马车,关上车门。他脚一踏上灰山的土地时,心中就忽然生出一种真切的感觉,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为止第一次越过安培瑟尔,来到这片北方的土地上,他好像一下就记起了和大家一起在这片土地上奔走奋斗的情形。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但透过雾气蒙蒙的车窗却看不清楚车窗后面那张脸孔上的神色。这个时候女佣兵团长已经从后面给他牵来一匹战马,他默默接过尤塔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然后顺口问道:“怎么样,还习惯吗,这北方的土地?”

    尤塔有些惊讶于自己领主大人好像主人一样的口气,她擦了擦眉毛上的霜雪。摇摇头用有些好笑的口气道:“大人,我可是比你更熟悉这片土地。”

    布兰多微微一愣。回过头看着自己这位属下,好像才想起自己从没过问过他们的出身。

    “你是灰山人?”

    “算是吧……在我妹妹出事之前,我们在科尔科瓦住过一段时日,哎,那段经历让我恨透了贵族,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早些醒悟过来……不过算了,我都不想再去提这些事情……”尤塔忽然叹了口气,有些兴致阑珊地看着这起伏的群山,轻声答道。

    布兰多亦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下去。

    尤塔是他此行的卫队队长,不过不是最好的人选,最适合的人选事实上应当是库兰,不过老人家现在已经执意不再插手托尼格尔的大小事物,让德内尔伯爵下狱之后,他在敏泰一带买了块地,仿佛铁了心要当个悠闲的庄园主或者是老农夫。不过库兰还是向他推荐了尤塔,他手下的五个佣兵团长中,雷托有意远离冷杉领的权力核心,只有心于让他从里登堡带出的那些难民过得更好,卡格利斯等人私下里把他称作是难民头子,对此这头赤铜龙也却之不恭;而红胡子巴托姆醉心于地方治安的事业,仿佛能当上个治安官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曾经坦言自己心无大志,眼下的生活就已经是他的追求。

    对于这两个最早追随自己的佣兵团长,布兰多也无意强求,何况他知道巴托姆确实是能力有限,能当个地方治安官已经是他的全部能耐了,就这样还常常叫安蒂缇娜抱怨。

    而后面加入的三个佣兵团长则更有野心,克伦希亚当安蒂缇娜的手下,开始负责领地军队方面的后勤,如今已经几乎能独当一面;而弗恩早已在白狮卫队展露头角,他在卡拉苏高地的军事经验让他成为三个佣兵团长中,在布兰多军队里最如鱼得水的一位,秋暮战争后,他已经成为卡格利斯的另外一位重要的副手,卡格利斯有意让他指挥一支骑兵,只不过这支军队还没组建起来罢了。

    只有尤塔,这位女佣兵团长的目光仿佛被佣兵的经历所局限了,她在当佣兵团长时还算出色,加入白狮卫队之后表现却十分普通;安蒂缇娜感念于这几位佣兵团长的资历和忠诚,有心想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职位。弗恩和克伦希亚都有这个能力去接受,只有尤塔地位尴尬,她又不愿意仅仅凭借自己与领主大人的这份关系上位,所以一直在白狮卫队当个小小的步兵队长。

    而当布兰多接到出使的任务,有心物色一个有能力指挥小团队的指挥官时,尤塔就第一时间进入了他的视野,库兰也向他建议,在指挥这种由多种职业、兵种构成的、类似于佣兵团的卫队时,尤塔的经验能使她发挥出极其出色的作用。

    当然,他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芙蕾雅。不过让芙蕾雅来作为使节团卫队的队长有些太过大材小用了,而且关键是她才刚刚在国内拥有了一点儿声望,此刻正需要留下来巩固她在南境军队之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他和尼玫西丝都出使帝国。公主身边就更需要一个忠诚于她的将领,让芙蕾雅留在埃鲁因,与安蒂缇娜搭档,再加上一个卡格利斯和远在西尔曼的柯文,那么南境的局势他就放心得多了。就算是旧贵族们想要乘机兴风作浪。公主殿下和托尼格尔也不至于立刻陷入危机之中,更何况他还留下了树精灵和白狮卫队,让芙蕾雅手上有足够使用的军事力量。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最终选择了尤塔,而女佣兵团长的表现也让他十分满意,在这个使节团中他带上了梅蒂莎、带上了夏尔与希帕米拉。以及虎雀的佣兵团,白狮卫队中属于马尔斯的那个团,几百具钢铁傀儡。还有天上飞的石像鬼,几位女巫,四位女武神,还有某位见不得光的女士,女佣兵团长凭借自己的经验将这些不同的人、不同的士兵与战争机器安排得妥妥帖帖。

    除了明面上的白狮卫队和虎雀的佣兵团之外。布兰多希望布加人提供的钢铁傀儡和石像鬼能隐藏起来,当然更不用说女巫和女武神这些东西。更是能不见光就最好不要见光的,尤塔就连夜将这些部队分为两个部分,专门给它们制定了一条行军路线。她对于如何在山野之中旅行,并保持不迷路十分有经验,她制定的那些路线中,有好些都是布兰多前一世在游戏之中用过的路线,叫布兰多看了都赞不绝口。

    经过一周多的旅行,布兰多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让这位女士当什么步兵队长完全是屈才了,有些人天生就应当当佣兵团长,精锐的分队指挥官,尤塔无疑就是这样的人才。

    然后布兰多才抬起头看着这条狭窄的山道上长长的队伍——主要是五辆马车,前面第一辆马车内乘着艾柯和雅尼拉苏伯爵的使节,第二辆马车是卡拉苏大公那个肉球状儿子的马车,第三辆马车乘着维埃罗大公的女儿以及戈兰—埃尔森家族那个七八岁的小萝莉,第四辆马车是某位商人大小姐的马车,这些马车外无一例外都跟着好几名随从,外加护卫的白狮卫队,使得原本就并不宽敞的山道上拥堵不堪。

    这还是布兰多英明地将那支数百人的使节团卫队放到车队后面,只在前面留了一小支骑兵开路的缘故,否则恐怕他们就得堵住在这条山道上别想动弹。

    而在这支臃肿的队伍前方,已经出现了一道城墙的影子,这道墙垒横亘在山道上,黑沉沉的城楼一侧紧靠着陡峭的山壁,一侧仿佛半悬于深崖之上,远远看去,气势凛然,这里就是提斯科堡,从西法赫行省前往科尔科瓦最重要的一道关隘。布兰多前一世在游戏之中来过这里几次,不过因为有玩家的存在,在游戏之中这座要塞可没这么气氛庄严,要热闹许多,他记得这条山道上还应该有一个由玩家自发形成的集市的。

    他带着尤塔分开人群向前走去,一直来到城墙之下,梅蒂莎和夏尔早已等在这个地方,此外还有那个走起路来像是在地上滚动的、肉球状态的卡拉苏大公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经过这么些日子,布兰多已经搞清楚了这家伙那个拗口的名字究竟应该怎么读——艾弗拉姆或者是奥古斯特。艾弗拉姆见布兰多到来,就忍不住向他大声抱怨起来,说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全是一些没见识的乡巴佬,非要见到伯爵大人本人才肯开门放行,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云云。

    对于这种程度的抱怨。布兰多早已免疫,不过心下也有些疑惑,一般来说这些下面的士兵可不会轻易得罪贵族,毕竟在这个年代敢像他之前那么冒充贵族的人可不多,按照艾弗拉姆的说法,要么是有人故意刁难,要么是要塞里恐怕出了什么事情。

    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梅蒂莎和夏尔,精灵小公主皱着眉头柔声答道:“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是要塞里出了窃贼。”

    听了这个回答,布兰多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真被提斯科堡内这位子爵大人给刁难了。这借口也未免太过拙劣了一些;这座要塞内又不是只有士兵和军官,还有他们的家属和附近的山民居住,里面不大不小也算个城镇。如果出个把窃贼也要戒严的话,那这儿一年恐怕要戒备三百六十五天,一天要戒备二十四个小时。

    不过夏尔显然要更清楚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他赶忙笑着解释道:“大人,我问过了。艾弗拉姆先生恐怕有些误解,我听闻是因为那位窃贼先生偷了此地主人的一些东西,所以才会有现下的情况。”

    布兰多这才恍然,这也就说得通了,一个贵族,尤其还是一位军人贵族。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叫一个小偷先生给光顾了,这换谁都要大发雷霆的。虽然在埃鲁因许多乡间故事中,把什么神盗、夜莺之内的故事吹嘘得神乎其神。这些正义的化身似乎专门找贵族们的麻烦,他们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但事实上呢,真正了解这个行当的人就会明白,在某个地方讨生活的这些灰色领域的存在。大多数和贵族们其实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这倒不是说贵族在暗中支持这些人的活计。而恰恰是为了保护贵族们的权益不受侵犯,所以一般当地有多少窃贼大盗、这些大盗都是什么身份,多半在贵族圈子里一清二楚,贵族们偶尔从他们手上购买脏物,而除此之外双方基本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这作案的人肯定是个外地人,不过布兰多进而又好奇起来,心想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很快,卫兵们就验明了他们的身份,吱吱嘎嘎放下吊桥,拉开闸门,放他们进入要塞之内。布兰多盯着那缓缓升起的城门,心知肚明所谓的验明身份不过只是个幌子,多半之前拖的时间不过是去报告了那位子爵大人,这些下面的卫兵不愿意承担责任,所以让子爵大人亲自开口给他们放行。

    只是布兰多并不清楚的是,他嘀咕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匪徒,还真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本地人,而不是什么外地人。

    在提斯科堡内,两辆马车停在一处树荫之下——虽然所谓的树荫也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枯叶,勉强还没有掉落下来;马车外面簇拥着不少仆从,这些仆从一眼看去就不像是那些来自于乡下暴发户的随侍,虽然表面光鲜,但一眼看上去就懒懒散散,仿佛还保留着他们成为贵族的仆人之前游手好闲的习惯。而这些仆从则是训练有素,他们的主人没打开车门下车,他们也就排成两排站在马车变,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仿佛两排木偶,要在地上生根似的。

    至于两辆马车,一辆上面的徽记已经被拆下了,而另一辆上面的盾徽上则是一头黑色奔狼,事实上单凭这头狼的徽记就足以让提斯科堡内的任何一个人止步,因为它正是灰山家族的家徽。

    马车内坐着两个年轻人。

    确切的说是两位年轻的女士。

    或者说一个十七八岁的贵族千金,而另外一个则是将一头卷发收进一顶巨大的学者方帽之下、带着厚厚的眼镜,仿佛老学究似的少女,不过她个子很矮,仿佛小矮人一般,而且连胸部都还没有开始发育,平平无奇,一看就叫人明白,这是个货真价实的萝莉,而且从年级上看,似乎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样子。

    两人显然正在交谈,但叫人惊奇的是,主导交谈的,却恰恰是哪个看起来仿佛连牙都还没换全的小姑娘。

    只听她说道:“真慢,慢死了,我最讨厌不守时的家伙。”

    而那位贵族千金者明显有些担忧,小心地问道:“琪雅拉,他们好像发现丢了东西了。”

    “他们当然会发现,”萝莉理所当然地答道:“那个子爵大人又不是白痴。”

    “可我们会不会惹上麻烦?”

    “麻烦,自然不会,”琪雅拉转动着手中一张卡牌一样的东西,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小玩意儿:“我只是对这东西有点兴趣而已,难道我叫他把这东西给我,他敢不遵从么?我只是不想欠他一个人情而已,所以只好自己动手了,而且失手什么的,那种事情在我的字典上还没出现呢。”

第六十幕 琪雅拉

    两人正在交谈,这时有仆人敲开车门,在外面禀报道:“小姐,使节团已经到了,他们从石蜥蜴山道进的城,因为戒严耽搁了一点时间。”

    “哼!”小女孩听了之后敲了敲马车中间的桌板,撇了一下嘴道:“看来那家伙已经到了。”

    “琪雅拉,我们要不要过去。”伯爵千金软软弱弱地问道,可小女孩的态度却强硬得紧,她连忙摇头:“不去,我们在这里等着,让我先看看那家伙是不是无趣得紧。”

    伯爵千金虽然满面优柔的神色,但并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同伴明明是有意和那位伯爵大人过不去,她隐隐也能猜到几分原因,忍不住更加担忧地问道:“琪雅拉,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小女孩故作不在意地答道。

    “可人家毕竟是使节团的团长啊……”

    “那又怎么样,那家伙要是敢板起脸来凶我,我大不了不去帝国了。”小女孩十分不满地哼道。

    “不去帝国了?”伯爵千金露出吓了一跳的神色来。

    “怕什么,易妮德,到时候你到我家里去住一阵子,我去跟哥哥告状,你父亲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小女孩答道。

    伯爵千金张了张嘴,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又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同伴,只能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仿佛认命了似的。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境等着布兰多到来,伯爵千金一心只希望那位伯爵大人不要迁怒到她身上,她心中患得患失,一时间不禁满面愁容。坐在她对面的小女孩一脸的不在意,一边用指头轻轻敲着车窗,一边打量着外面的景色。

    布兰多进城之后就得到一个仆人的传话。早知道西法赫家族和灰山伯爵的代表已经在城内,不过他先安顿好使节团在要塞内的旅店住下之后,才只身一人前往约定的地点。来到约定的地点附近,老远就看到那两辆停在橡树下的马车,以及马车边站成两列的仆从,他走过去向这些人表明了身份,以为就能见到两位代表,却没料到那个传话的仆从走到马车边没多久又原路返回,板着一张扑克脸给他带回一句话来:

    “小姐她听说伯爵大人博学广闻,为了证明伯爵大人的身份。想要考校一下伯爵大人一些学识上的问题。”

    布兰多不禁愕然,心想这贵族小姐脑袋没问题吧,有这么验明身份的?难道公主殿下的玺戒是假的?

    他看了一眼马车那边。心想算了,人家毕竟是王室成员——虽然是前王室——又是女孩子,不好太过计较,只得耐着性子答道:“请讲。”

    琪雅拉一张小脸几乎都贴在车窗上,一边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早就听说那家伙自诩为博学广闻。在南境关于他的传闻传得神乎其神,这种人我见得可多了,金玉其外而已,知识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装扮、华丽的衣裳,看我来拆穿他虚伪的外表,哼哼。让他明白对于真理的探求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

    伯爵千金几乎已经看到自己因为给家族带来麻烦,而被惩罚的下场了,那间关禁闭的小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满心担忧地问道:“你问他什么问题了,琪雅拉。”

    “嘿嘿,”小女孩狡黠地笑了笑,她推了一下厚厚的眼镜片有些得意地答道:“没什么,一些古代文字罢了。”

    易妮德有些狐疑地盯着她。有些怀疑自己这位同伴会不会真的这么心慈手软。

    果然,小女孩又说道:“不过这些文字是我老师的一位朋友托他从一些石板上找到的。为了把那些石板发掘出来,我和老师可是在又冷又无聊的巴尔塔高原上待了好长时间。老师他是古代语言界的权威,可那些石板上的文字,他也不尽然能认得全,你就等着看那家伙丢脸吧。”

    易妮德知道小女孩的老师是谁,心想既然连那位大师也认不全的话,好像那位伯爵大人就算是认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丢脸的事情,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来,免得叫这位大小姐又临时变卦了。

    而在马车之外,布兰多正接过仆人手上的纸条,他看了一眼纸条上那些仿佛蝌蚪一样的古代文字,不禁哑然失笑。

    这不就是古代石板上的内容么。

    战争石板的第一个线索——

    这些石板还是他提供给图拉曼线索,才让人提前在这个时代发掘出来的,要问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石板上的文字。这石板上的文字曾经在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由他们公会中一位古代语言知识16级的大师,戴上+3语言学技能的学者神器——知晓项链后硬生生翻译出来的,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他放下纸条,甚至都不用考虑的时间就对面前的仆人说道:

    “告诉你家小姐,苍穹的碎片随参天的巨柱崩塌而坠落于地,其上记录着尘与风中的低语——”

    几分钟后——

    “琪雅拉,伯爵大人他是不是猜对了?”易妮德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她已经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纸条上的内容好一会了。

    “他不是猜的。”小女孩丢下这句话,就跳下马车,一把推开前来扶住她的仆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布兰多也没料到从马车里出来的会是这么个仿佛还在换牙的小萝莉,用标准的反派的台词来说,就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而对方戴着一副与可爱的脸蛋截然不符的厚厚的瓶底眼镜,蹙着眉头看着他,开口就冲他问道:“喂,你这家伙是怎么认出这些文字?”

    还讲不讲贵族礼仪了?

    “这位小小的女士,请问你是?”布兰多本来还有些不爽,不过发现考校自己的是这么个小姑娘,也就不再好生气了,他再无聊也没无聊到和小孩子计较。

    琪雅拉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过她轻轻哼了一声。答道:“德鸠伯爵是我父亲,安娜皇后是我姑姑,我哥哥是列文?奥内森?西法赫公爵,你想必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布兰多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小萝莉,好一会才理清头绪,开口问道:“你就是西法赫家族的代表?”

    “是前王室,”小女孩纠正道:“差不多吧,可我不想去帝国,你能说服我吗?”

    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布兰多心想,他摇摇头:“我说服不了,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吧。王长子是个宽和的人,他想必不会怪自己的妹妹。”

    “咦,你这家伙真奇怪,你竟然还管我哥哥叫王长子,你这么称呼是不合规矩的你知道么。你不怕那位公主殿下找你麻烦么,哦,我知道了,”小女孩眼中闪了闪光,得意地答道:“你根本不把那个小丫头公主放在眼里对吧,要不你支持列文哥哥登上王位如何。科尔科瓦家族已失剑眷,失去王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历史本就是一个循环。西法赫王朝早到了复兴之时,再说我哥哥比你那位公主殿下可厉害多了,那个小丫头公主只会计算怎么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嫁个如意的夫婿,好振兴科尔科瓦王室而已。肤浅得紧。一国之复兴,又岂在一家一室。怎么样,我保证你这家伙在未来可不会仅仅是伯爵大人,人们就会称呼你为公爵大人了。”

    要换做是个其他人这么和布兰多说这番话,布兰多保证一拳把他打在地上起不来,可换做是个奶声奶气的小萝莉这么一本正经地劝他,只让他感到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连自己牙都没换全,偏偏一口一个小丫头公主称呼格里菲因,仿佛今年已经十七岁的公主殿下在她看来才是乳臭未干似的。

    “小姐,你要不想去帝国,我可以帮你写封信证明你身体不适,至于其他的,我实在没兴趣讨论。”布兰多只得如此答道。

    可小女孩却未必领情,她摇了摇头道:“我身体很好,不需要你给我开什么证明,再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得那些文字,我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一点。”

    “好吧,随你所愿。”布兰多直摇头,心想不是你说不想去帝国么,出尔反尔这叫什么事。

    但琪雅拉仿佛从他脸上看出这种不以为然的神色来,轻轻哼了一声:“我不想去帝国,和我要去帝国,这之间并不矛盾。”说罢,她又转身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回马车边,十分失礼地手脚并用爬山马车,对坐在马车上正神不思属的伯爵千金大声说道:“易妮德,我改主意了,我要去帝国了,你一个人回去吧。”

    “不必了,琪雅拉,我、我陪你好了。”伯爵千金欲哭无泪,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了,不过琪雅拉的话总算让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不用回家被关禁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小姐会临时改变主意,但一时间伯爵小姐心中也不禁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托尼格尔伯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谢天谢地,玛莎在上,她悄悄在胸口画了个神祇的标记。

    ……

    琪雅拉和伯爵千金归队之后,连日来旅行的众人在旅店享受了一个难得的可以安稳入梦的夜晚,虽然城内为了子爵大人遭了窃贼的事件而闹得沸沸扬扬,可毕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虽然卫兵们大约恨不得把全城所有颇有资产的商人都抄出来,然后宣称他们是联合作案,然后没收家产,但他们也不敢惹这支来头不小的队伍。

    使节团在提斯科堡呆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上路,据说直到最后那位子爵大人也没找到那个神秘莫测的窃贼,于是灰山一带的地区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流传着某位神出鬼没的夜莺的传说。起先这位夜莺的形象仿若天上的神明,随后又不知道怎么和托尼格尔伯爵扯上了关系,更有甚者有人信誓旦旦地发誓他亲眼看到伯爵大人偷着子爵大人的东西,就仿佛布兰多作案时他就在一边放风似的,久而久之,这位夜莺的形象又逐渐流传成一个睿智机敏的小姑娘的形象,但不论哪种形象。他们干的事情总之都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仿佛古往今来的侠盗们每天不管吃没吃饱饭,总是找不到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来做似的。

    而至于子爵大人丢失的东西,更是众说纷纭,有说是一吨重的黄金,或者拳头那么大的钻石,夸张一些的说法认为是子爵大人通敌叛国的证据,怀揣着这种恶意满满的想法的人多半是和子爵大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不过一种普遍的认识是,这些东西——要是被自己拿到。该多好啊。事实证明大多数人是没有成为侠盗的高洁品格的。

    使节团离开提斯科堡之后一路向北,但并未进入科尔科瓦,而是越过灰山与巴尔塔高原的交界。直接挺着铁棘山道凛冽的寒风向着王国的边境日复一日的靠近,离开灰山地区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山群,苍茫起伏的崇山之中再无人类的聚居点,三天之后他们经过了冬爪堡附近。可以说在抵达帝国之前告别了最后最靠近文明的区域。

    再往后就是终年无人涉足的雪域,是帝国与王国之间天然的禁区。

    哈鲁泽和他们讲关于这个地区一些可怕的传说,比如夜晚的风中那些细碎的声音是高原上亡灵的耳语,还有高地上的跛行者——这种可怕的狼形生物,他和他姐姐在冬爪堡住了相当长一段时日,因此很清楚当地的一些民俗故事。不过这些故事把使节团里的女士们吓得几天夜里都没睡好。随后布兰多和小王子一起就成了各个马车中不受欢迎的客人,对于布兰多来说也是无妄之灾。

    这些日子以来琪雅拉一直在缠着布兰多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他知道那些古代文字的意思,布兰多当然不可能拿出假如你们都是穴居人的话。我至少也是个来自于未来的智人这种鬼话;不过在一次偶然的交谈当中,当这个西法赫家族小丫头问及他的师承时,他一如既往地搬出学艺于布加人那套说辞,没想到这套说辞起了奇效,在那之后琪雅拉就不见了踪影。终日和伯爵千金一起躲在自己的马车里,后来布兰多才知道原来她是在谋划怎么从他这里窃取到布加人的知识。这个所谓的真相顿时让他感到欲哭无泪。

    而使节团内的其他人则没有这位西法赫家族的大小姐这么吃苦耐劳的精神,除了艾柯和那位来自于雅尼拉苏的士官之外,大部分养尊处优的贵族后裔们,自从进入巴尔塔以来就开始叫苦连天,然后就接二连三地开始生病,最早是那个肉球艾弗拉姆先生,因为嘴馋吃了些不干净的野味——当然也是他让他的仆人想办法找来的——结果就开始上吐下泻,好在使节团中尚有随行的神官,花了一两天功夫才让他消停下来。

    然后是戈兰—埃尔森大公家的那个七八岁的小萝莉,发起了高烧,结果布兰多这个团长仿佛客串了一把保姆,虽然让个小萝莉抓着手,眼泪汪汪地软言软语叫着哥哥,这听起来是很不错,不过代价是几天都没合好眼。

    而在使节团越过巴尔塔边境上的最后一座山峰后,一切仿佛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因为大家都明白,前面就是黑剑壁垒了。

    从上一个纪元开始,那里就是进入帝国的门户,王国北边的最后一道关卡——

    雄浑巍峨的山峰横贯南北,将两个国度并连在一起,在帝国的东南方横亘着这样一片庞大的山系,它是白山山系的一部分,这座山脉横穿整个圣奥索尔南方,它在西方的末尾穿过四境之野的最南面,在那里形成一片起伏的山群,在这片群山的最中心,终年积雪,甚至有许多大大小小绵延不断的黑森林,这里是考古学者与探险者的乐园,迪鲁特山脉——以第一代风精灵王的名字命名的山脉,它的西边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泽鲁塔地区,单说这个名字或许还叫人迷惑,但它有另外一个称谓——高地人之乡,长刃领主的故乡;而在迪鲁特山脉的东面,就是闪着星光的渊海,渊海沿岸地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公国与王国,安妥布若正是其中一个。

    而在它北边,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境之野,四叶草平原,风精灵与克鲁兹人的兴起之地,同时也是缔结下神圣盟约的地方。

    而巴尔塔高原,不过是这座名声显赫的山脉往南的一个末梢而已,山脉在往科尔科瓦平原的方向逐渐平缓收束,与断剑山脉的东端一起形成一个著名的隘口,这就是黑剑壁垒。

    这一天,使节团的众人终于从高地之上远远地看到了两座雄峰之间那座微不足道的要塞,但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当你真正来到那座要塞之下时,你才为会要塞超过二十米的城壁深深地震撼——

    那是帝国之墙。

第六十一幕 给予茜的留言 I

    在安泽鲁塔以南与巴尔塔交界的这片荒野中,大部分起伏的山脊只能看到这种漆黑的岩石,植被稀少、海拔较高处终年堆积着皑皑白雪,往下只有稀疏的欧石南或者类似的灌木构成的苔原草地,零星点缀在如同细细地铺了一层火山灰般的地面上。一座雄伟的要塞就这么矗立在两座黑沉沉的山峰之间,超过六十英尺高的墙垒用方形的条石垒成,四座瞭望塔上帝国的旗帜飘扬,从这些高耸的塔楼上可以轻易监视方圆十里内的每一道山谷,观察室内还设有可以旋转的弩炮与巫师,并配备了超过一个中队的弩手,可以从塔楼上的射孔内阻击空中来犯的敌人。

    要塞内也配备了空军,驻扎在此地的边防军团拥有狮鹫与飞龙,还有精锐的飞马骑士,他们会在确定敌情之后第二时间升空,守卫要塞上空的空域。

    布兰多从那些城墙上巨大的铁笼上收回目光,那些就是狮鹫笼,关在里面的狮鹫是城墙上的预警部队的空军,既可以用于侦察,又可以用于阻截。而在那些铁笼旁边不远处,是一扇巍峨矗立的巨门,这扇巨门从地面到顶端超过五十尺高,向中对开,完全是由铸铁浇筑而成,为了铸造这扇铁门,克鲁兹人的工匠用事先浇筑好的铁质工件拼装在一起。在让巫师用法术将它们糅合,铸造这扇铁门的用意是为了完全发挥出要塞内地行龙骑兵团的冲击力,黑剑壁垒内有两个团的地行龙骑兵,当克鲁兹人需要的时候,他们就会让地行龙骑兵在门后列好阵,然后打开正门,向要塞外的敌军展开攻击。

    黑剑壁垒外平坦的坡地也是人工铺平的,原本这里是一条陡峭的山谷。但被森普利公爵填平,变成现在的样子。

    商人大小姐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也正仰着下巴看着这道雄伟的墙垒,她微微张着嘴感叹道:“好高啊,布兰多。”

    “黑剑壁垒曾经在辉耀之年加高过外墙,在那之前它的主墙体高度大多数地方都不超过三十五尺,和门斯特罗斯的外墙相差不大。霜之年,长刃领主率领的高地人在埃鲁因人的支持下攻陷过这里,到虎蜥之年。克鲁兹人又重新夺回这座要塞,此后就开始着手重建这座要塞。要塞的休整工作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十年,直到夏之年以前。森普利公爵完成前面这条坡道,才基本竣工。”布兰多对她科普道,这些知识对于一个资深玩家来说并不稀奇,但小罗曼却听得怔怔的,她从没听过这些事情。但听自己手边这个人儿说得言之凿凿显然并不是信口开河,一时间只觉得布兰多是这个世界上懂得最多的人,她既有些小小的虚荣,又十分好奇地问道:“真有人能攻得下这里吗,布兰多?这墙这么高,他们爬得上去么?”

    “黑剑壁垒虽然不是帝国最坚固的要塞。但在帝国南方地区也是数一数二的高城深池,不过这座城市,在历史上确确实实被埃鲁因人攻陷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先君埃克帮助高地人攻陷安泽鲁塔的那次战争。第二次在更近一些的时间,在大约一百多年前的胡桃之乱中,那时候巴尔塔的高地骑士们在击退了帝国的侵略之后,顺势攻占了这座要塞,哼。”琪雅拉仿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轻轻哼了一声接口道:“那时科尔科瓦王朝最强盛的时期。不过可惜还是太过软弱了,要是我,我就不会把这座要塞还给克鲁兹人,要么送给狮人,要么送给风精灵,这样一来王国就不必直面来自北方的威胁了。”

    布兰多直接对这种小孩子的发言视而不见,他留意到使节团内其他人同样露出好奇的目光,显然对这件事同样感兴趣,才点点头答道:“的确如此,黑剑壁垒最早始建于混沌纪元的苔之年,在第一纪元开始时落成,它在历史上仅有两次被攻陷的记录,都是由埃鲁因人完成的。”

    “那是因为其他国家也不会绕路从埃鲁因境内去攻击帝国。”琪雅拉撇撇嘴答道。

    而那个胖子,艾弗拉姆则满是好奇地问道:“团长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们埃鲁因竟然打赢过帝国?”

    “这话什么意思?”布兰多一愣。

    “我的意思,团长大人,埃鲁因怎么可能打得过帝国,您搞错了吧?”那胖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声说道。

    布兰多好悬没被他这句话给气死,他没好气地答道:“为什么你会认为埃鲁因从没战胜过帝国?”

    对于这家伙这种孤陋寡闻的历史知识他实在是连鄙视的力气都没有了,先不说这几百年来的历史中大大小小的战役——克鲁兹帝国虽然强悍,但也不是无敌,被埃鲁因人击败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就在不到五个月前,他才在安培瑟尔把炎之圣殿和帝国的远征舰队狠狠地摁在地上教训了一番,这场战争就被这家伙视而不见了。他不由得十分郁闷,忍不住怀疑这家伙作为贵族的后代究竟在卡拉苏学习了一些什么见鬼的东西。

    但艾弗拉姆仍旧执迷不悟,他摊了摊手问道:“可帝国如此庞大,埃鲁因不过是它边陲的一个小国罢了,它甚至连帝国的一个行省都比不过,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团长大人,你说我们埃鲁因人曾经战胜过克鲁兹人,我是不信的,历史上常常有这样的例子,其实不过是在一场小小的冲突中占了点便宜,就说成是一场大捷,这样的事情我在卡拉苏见得多了,我在巡查骑兵队的朋友就常常干这样的事情,以小见大,王室宣扬的那些荣耀想必是不能尽信的,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们统治的正统性罢了。”

    用这个时代已经烂透了的巡查骑兵去对比胡桃之乱时代的高地骑士,这种想法也是十分前卫,布兰多都忍不住对这家伙的思维方式感到惊叹。他忍不住答道:“既然如此,那你认为今天我们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代表埃鲁因出使帝国的缘故是什么?克鲁兹人可从不会要求他们下面的各个行省派出使节去朝贡他们的皇帝陛下的。”

    艾弗拉姆显然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被布兰多问得一愣。忍不住皱起眉毛来冥思苦想。而这个时候一旁维埃罗大公的女儿——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却脆生生地接口道:“我想那是因为帝国压根不需要埃鲁因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吧,除了我们王国之外,不也有很多王国、公国依附于炎之圣殿之下么,帝国不也没对他们动过干戈?我老师常常告诉我,如果帝国有心的话,埃鲁因早就成为安泽鲁塔这样的自治领了,而那时候我们就都是帝国的贵族了,伯爵大人,我说儿的对吗?”

    “对你个头,你那个见鬼的老师最好别被我遇到。”布兰多心说。但他看了看使节团内其他人的神色,却发现除了罗曼、梅蒂莎和希帕米拉这样的局外人之外,大部分人似乎都认同这种说法。当然了。那些真正了解王国历史的人除外,比方说夏尔与琪雅拉,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不屑的神色,而令布兰多有些好奇的是,他竟然在尤塔脸上看到了类似的神色。

    这个时候琪雅拉终于也忍不住了。她毕竟也是前王室成员,维护王国的正统性也是维护她家族的名誉,她冷冷地讥讽了一句:“那从龙末之年开始帝国和埃鲁因先民的战斗,看来也是一场好戏了,好叫埃鲁因人可以从帝国独立出来,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克鲁兹人的贵族们就是富有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他们当初把先君埃克从四境之野礼送出境,我们还真得要好好感谢一下他们是吧?”

    她犀利的讽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艾弗拉姆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那个维埃罗大公的女儿更是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答了一句:“那不是因为风精灵在帮我们么?”

    布兰多看到琪雅拉一张小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国的贵族就没了脊梁骨——在巴尔塔的高地骑士还存在的时代,在胡桃之年那个时候。帝国对于埃鲁因来说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埃鲁因人还敢不敢战斗,仅此而已。他忍不住想到了艾伯顿,那位白骑士身前就正是一位巴尔塔的高地骑士,而从那之后,近百年来,埃鲁因的王公贵族们仿佛忽然就失去了这种精神,再克鲁兹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但他原本还没想到贵族们对于克鲁兹帝国的想象已经荒谬到了这种程度,艾弗拉姆刚开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个例,毕竟这家伙一看就是执绔子弟,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典型。但等到维埃罗大公的女儿开口时他就察觉出不对来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平日里表现只是一般,但也看得出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儿,而且颇为了解外事、礼仪方面的一些知识,她显然是知晓王国的历史的,但她和艾弗拉姆一样,显然并不认同这些历史。

    这些历史,和他们眼下所看到的一切,有太多的区别。

    他第二次摇头,才对这些自己名义上的属下们答道:“帝国虽强,但也不是没有敌人,埃鲁因虽小,但帝国也不可能抽出全部的精力来对付我们,帝国的北方有法恩赞,东方有圣奥索尔和玛达拉,西方有哈泽尔和托奎宁,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帝国就算是想要抽出一个行省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何况在它的南境,还有安泽鲁塔,从长刃领主的时代起,高地人梦想独立已经梦想了近七个世纪,我们不从中捣乱,帝国已经是谢天谢地,又怎么敢轻易在南面妄动刀兵?因此帝国事实上希望和我们保持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一方面是帝国的荣誉使他们仍旧不愿意承认埃鲁因的建立,一方面他们又无力真正地在南境施展手脚,纵使在胡桃之乱那场战争中,我们的对手也不过只是一个胡桃公爵而已,说到底,当时事实上是我们在帮帝国人平叛。”

    “埃鲁因的地位是如此的敏感而特殊,以至于风精灵和帝国都不敢轻易擅动。就凭借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先君埃克从中找到了属于埃鲁因人自己的道路。”说到这里,他看了琪雅拉一眼:“安森一世显然也早已洞悉这之间的秘密,因此才会在胡桃战争后将黑剑壁垒归还于克鲁兹人,因为平衡一旦打破,对于埃鲁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布兰多又看向其他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埃鲁因未必需要战胜整个帝国,但这并不代表埃鲁因就没有获胜的机会,大国有大国的力量。小国有小国的智慧,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让你们明白。埃鲁因王国拥有自己独特的优势,他的贵族和子民,在帝国面前未必需要敌人一等。”

    琪雅拉听完这番话,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显然这些知识她早已知晓。用不着布兰多来重复一遍。

    而至于其他人,包括艾弗拉姆与那位维埃罗大公的小女儿在内,大多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番说辞,只是将信将疑。

    不过布兰多本不需要他们尽信,只是事先给这些贵族少爷、千金小姐们提个醒,免得他们见了帝国贵族一副媚颜屈膝的样子。丢了他这个大团长的脸。

    一行人一边进行着这番谈话,一边逐渐靠近黑剑壁垒,而正是这个时候。忽然前面一阵喧哗声传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阵喧哗首先以一排整齐的脚步声开头,伴随着重重的马蹄声,接下来使节团内的众人就看到一小队帝国士兵列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这一小队帝国士兵在三四名骑士的带领下。打开黑剑壁垒巨大的城门旁的小型木闸门,放下吊桥。冲了出来——那几名骑士呵斥着,忽然指挥手下冲向要塞外的一支商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节要塞外除了布兰多他们这一行醒目贵族车队之外,还聚集着大大小小不少商团。因为作为帝国与埃鲁因仅有的两个门户之一,黑剑壁垒除了作为军事上的战略要冲之外,同时也是两个国家之间重要的交通要道,一年四季中除了冬琴之月后山道彻底冰封的那一两个月之外,大多数时候这里都会有商旅通行,而此刻,那些帝国士兵们的目标显然就是这样一支埃鲁因商队。

    他们很快冲进那支商队中间,首先将那些手持武器的护卫击倒,然后再把商人们从车队中赶出来,一个个将他们反剪双手捆绑起来,推倒在地上,然后帝国士兵们才重新返回车队之间,用场剑割开那些载货马车上的绳索,将上面的货物一一丢到地上。没多久,他们就从那些马车上搜出不少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帝国士兵们将这些人驱赶到一起,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中的女人和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但帝国士兵却依旧一脸冷漠,少数人脸上还带着冷笑。

    布兰多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碰上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种狗血的桥段,但随即才发现似乎并非如此。不过他还没开口,身后的灰山伯爵千金早已经吓坏了,易妮德小姐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琪雅拉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巴,却不愿意开口。

    所有人当中倒是那位维埃罗大公的千金有些见识,她小声地对其他人解释道:“这些人难民。”

    原来如此,布兰多这才明白过来,埃鲁因自从寒霜剧变王党失势之后,王国内部就一直动荡不安,这种动荡在整个王国范围内的表现就是战乱。王室与地方贵族的争斗不过只是其中较小的一部分,当中央日益失去约束力之后,地方上领主与领主的矛盾反而最先变得尖锐起来,无论是为了争夺领地、人口或者是支援,大大小小的战争总是持续不断,这种局面在南境反倒没有如此剧烈——一方面也是因为玛达拉的原因——但另一方面,安培瑟尔一战之后,北方被划归给王长子暂时监管,而在西法赫以北,贵族们仿佛一时之间就失去了秩序,在这些受科尔科瓦王室、西法赫王室、风精灵与炎之圣殿四方影响的地区,战争似乎变成了一种日常所需。

    而随战争而来的,就是大量的难民,这些难民少部分被托尼格尔接受,但更多的则是流向北方,流向帝国。对于帝国来说,这本来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难民们需要寻求一个可以提供给他们生计的地方,而帝国也乐于接受这些劳动力——但问题在于,随这些难民越来越多,带给帝国的就不仅仅再是好处,还有随之而来的麻烦与负担,难民们迁徙的方向,原本就拥有住民,而帝国的贵族们也不可能接纳所有的劳动力,而剩下那些游手好闲的人,逐渐成为了当地治安上的隐患,再加上这些难民的到来本身又损害了原住民的利益,所以久而久之,这些难民在帝国境内就成为了不受欢迎者的代名词,从那以后,克鲁兹人便开始拒绝接纳这些难民入境。

    眼前所发生的,显然正是这样一幕。

    “姐姐,他们会被怎样?”所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戈兰—埃尔森家的小萝莉,看着这一幕有些害怕地问道。

    “他们会被当作小偷和流浪汉,在这里绑在柱子上示众,然后被赶回去……”

    这几名埃鲁因贵族的后代脸上都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来。

    “真是丢脸,王国的脸都叫这些贱民给丢尽了。”艾弗拉姆忍不住愤愤嘀咕了一句:“难怪帝国贵族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样子。”

第六十二幕 给予茜的留言 II

    艾弗拉姆还想再说什么,但忽然发现布兰多正冷冷地盯着他,连忙缩了缩脖子,把后半句话吞进了那满是赘肉的肚子里。使节团的车队继续前进,驶过那些帝国士兵与难民,众人的目光经过那些瑟瑟发抖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时,大多一言不发,易妮德、来自维埃罗的公爵千金都察觉出队伍中的气氛有些诡异,戈兰—埃尔森家的那个小萝莉紧紧地牵着自己ru母的手,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而紧跟在布兰多身后的艾柯一副跃跃yu试的模样,看样子想要去帮那些难民,他不断地将目光投向布兰多的方向,但却没得到许可。那个来自雅尼拉苏的士官则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按在悬挂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只落在那些帝国士兵身上。

    琪雅拉则是冷眼旁观,这个带着极不协调的巨大学者方帽的小女孩站在易妮德身旁,以一种超越她年纪的冷淡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只是神sè之间偶尔流露出对艾弗拉姆几人的讽刺的神情。至于夏尔、希帕米拉和梅蒂莎三人看到这一幕各有想法,不过他们都站在布兰多身后,安之若素地等待着命令;而尤塔看着这些难民,只轻轻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场景她在这个国度已经见得太多。

    布兰多却看都不去看这些难民一眼,他的目光也片刻未在那些帝国的士兵身上停留,他抿着嘴唇,冷着脸带领着车队从一片纷乱之中穿过,那几名从他身边经过的帝国骑士,就好像被他当做空气一样无视了。使节团内的众人虽然相处了近两周,但还是不熟悉这位团长的脾气,只知道他是公主殿下身边的近臣,在外也拥有不下于昔ri安列克大公的实力,艾弗拉姆也好、维埃罗的公爵千金也好,大多在出行之前就得到提醒,让他们尽量不要得罪这位未来定然要权势滔天的伯爵大人,因此布兰多不开口,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车队内保持着沉默,只一步步靠近黑剑壁垒那扇巍峨的大门。

    使节团很快经过了那些商队,被拘押的难民早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队伍中一时之间只有艾柯还念念不舍地看着那后面,他皱着眉头脸上毫不掩饰着急的神sè,仿佛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崇敬的、富有骑士jing神的伯爵大人不让他出手,但布兰多在他心中形象早已高大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后者不开口,他虽然心中有如猫抓,但也只能安分地呆在队伍里。他回过头,发现那个戈兰—埃尔森家的小萝莉也正回过头来,她歪着头看着他,浅褐sè的眸子里满是不理解的神sè——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被抓起来,她才不过七八岁,贵族的世界离她还太远。

    使节团前面的斥候骑兵已经向克鲁兹人通报过了,因此这个时候克鲁兹人也知道了这支贵族车队的来历,车队缓缓抵达黑剑壁垒城下,布兰多才举起手让所有人停下来。车队停下后不多时,就有三名克鲁兹骑士骑在地行龙上来到他们面前,为首的骑士穿着一件银灰sè的仪式用胸甲,胸甲上挂满了明晃晃的勋章,布兰多看他的绶带和头盔上的长鬃颜sè,就明白这人是个骑士长——而在他身后,维埃罗大公的女儿已经微微变了脸sè,按照炎之圣殿与下属各国交往的正常礼节,帝国对于他们这样正式的使节,起码应当由此地最高长官的副手亲自来验证他们的身份,并且迎接他们进城,克鲁兹人现在派出一个区区骑士长来顶替,已经是**裸的傲慢了。

    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三年前克鲁兹的使节按惯例前往帝国觐见皇帝、朝贺新岁时,就曾经被如此对待过。或者还要更早一些,早在寒霜之年以前,王国的使臣似乎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轻慢。只不过过去这位公爵千金从文史上读到这些内容时,只觉得埃鲁因国力微薄,帝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他面前高人一等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现在轮到她自己亲自体验克鲁兹人的轻慢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怒来。

    不过她理智地没有开口。

    队伍中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除了琪雅拉与夏尔之外,其他人对于外交程序了解有限,因此只能默默地等着布兰多作决定。布兰多则是早料到如此,他轻轻拍了拍还茫然无知的艾弗拉姆的肩膀,叫这肉球去递交文书。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拿出文书和玺戒,恭恭敬敬地来到那几名克鲁兹骑士面前,双手呈上。

    他表现得已经十足谦卑,甚至连艾柯身后那个军人士官都有些看不过眼露出不满的神sè,但克鲁兹骑士却并不领情,他不耐烦地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然后随手丢回艾弗拉姆手上。这几个轻巧的动作,让就算是最无知的艾弗拉姆也反应了过来——他手上的这份文书,郑重一些说可算是埃鲁因的国书,假如对方是一位帝国的边境侯爵,那么就算是把国书丢回他脸上他不敢多说半句,可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骑士长,严格说来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贵族——他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不明白对方这种底气从何如来。

    但那克鲁兹骑士根本视他若无物,他厌恶地看了这肉球一眼,摆了摆手道:“跟我来吧。”

    艾弗拉姆站在那里没有敢动,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布兰多,这已经不是帝国迎接炎之圣殿治下的其他属国应有的礼节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礼节可言。他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己要是擅作主张,今天这个外交失仪的罪名,就要落到他头上了。可这肉球却yu哭无泪地发现,布兰多好像没看到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无奈之下,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向那克鲁兹骑士说道:“骑士大人,这个……好像不太符合规矩?”

    他满心希望那是克鲁兹人一时疏忽,忘了外交礼节,但让他失望的是,那骑士却有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不可能打开骑士之门(注)来迎接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可以选择绕路,或者原路返回。”

    (注:骑士之门,森普利公爵为要塞正门定下的名称,为了纪念牺牲于这座要塞的克鲁兹军人。)

    原路返回?

    艾弗拉姆满头大汗,这会儿他算是真正见识了克鲁兹人的目空一切,他以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克鲁兹人的拳头够大够硬,所以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也是可以容忍的。但等到他自己享受这种傲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傲慢是多么的可恨,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一拳揍在面前这家伙的脸上,然后再回头一拳丢在那该死的托尼格尔伯爵的脸上。

    当然了,这也就是想想而已,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没这个胆量。

    但就在他左右为难的之时,布兰多终于开了口:“艾弗拉姆,告诉他,我们是不可能回去的。”

    艾弗拉姆如纶圣音,赶忙回头看向克鲁兹人,那骑士仿佛早料到如此,忍不住轻蔑地笑了一下:“那就请随我来吧,各位使节大人。”他故意将使节大人读得极重,配合上他那口音浓重的克鲁兹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这句话听得艾弗拉姆心惊胆战,他生怕那位心高气傲的团长大人会忍耐不住反唇相讥,而除了他之外,使节团内的其他人也纷纷皱起眉头,尤其是艾柯身后那位雅尼拉苏伯爵的得力手下,作为一个军人,他右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了剑柄上。

    艾弗拉姆虽然在卡拉苏时是出了名的纨绔贵族,但这个圈子里所必须要有的察言观sè的本事却没有丢下,自然能察觉得出来这紧张的气氛来,他擦了擦汗,不住地向布兰多投去眼sè,想让这位伯爵大人表个态,究竟是死还是活。

    但可惜,布兰多仍旧像是没听到那克鲁兹骑士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一次,那克鲁兹骑士总算察觉出不对来了,他直接撇开眼前这个死胖子,抬起头有些古怪地看了布兰多一眼,意识到这才是这些埃鲁因人的主事者,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这不妨碍他开口,他有些傲慢地答道:“怎么了,各位,你们打算一直在这儿待着?”

    布兰多看了这家伙一眼,他在上一世早已司空见惯这些克鲁兹人傲慢的嘴脸——像是维罗妮卡、莱纳瑞特和布伦德那样的zhongyāng贵族还稍微好一些,但尤其是这些边境的克鲁兹军人,由于平ri里与埃鲁因人接触得机会更多,仿佛那些瑟瑟发抖的难民和见了帝国就腿软的埃鲁因贵族早就惯坏了他们的脾气——因此这群人几乎是帝国最目空一切的一群人,埃鲁因人在他们眼里大约只比野兽更高级一些,这种风气在第一次黑玫瑰战争之后变得尤为明显,到后来埃鲁因中兴时期,甚至影响了克鲁兹的玩家,和那个时代的克鲁兹帝国打交道,简直是要叫埃鲁因玩家气疯的一件事情。

    而与之相比,现在这个态度还算是好的了,至少没有明面上冷嘲热讽。

    不过布兰多并不因为这‘较好’的态度就生出丝毫感激之心,因为他本来就是来找事的,对于其他人来说,出使帝国是为了参与圣战之前举行的动员祭典,而对于他来说,这一个目的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他盯着这个克鲁兹骑士,心下忍不住说了一声不知死活,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答道:“我们前来这里,就是为了前往帝国,所以自然不会待在这里,也不会原路返回——骑士先生,你听明白了吗。”

    “很好,那你们的意思究竟是什么?”那克鲁兹骑士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看布兰多一行人好像看一群白痴,心想这群乡巴佬莫非是从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来的,之前从来没见过世面,否则怎么能呆成这个样子?

    “我们的意思是,你们必须按照礼节,打开正门,迎接使节团进入要塞,这是关系到王国的尊严,同样也是向世人证明你们克鲁兹人至少不是不懂礼数。”布兰多简明扼要地答道。

    公爵千金在后面张了张口,这下不要说那个克鲁兹骑士了,就连她都觉得自己这位团长大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死板了,克鲁兹人摆明了是要轻慢他们,给他们这些‘乡下人’一个下马威;这些外交礼仪又岂用伯爵大人来作提醒,显然克鲁兹人早已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如此而已。但如果布兰多不把这最后一丝遮羞布揭破,那么双方还能留一丝脸面,但布兰多揭破之后,如果克鲁兹人仍旧执意如此的话,那他们这个使节团就可以连最后一丁点颜面也荡然无存了。

    但她当然不相信这位托尼格尔伯爵真的那么单纯,她隐隐感到布兰多似乎是故意将对方逼到这条死路上去的。

    那克鲁兹骑士也在同时变了脸sè。

    “你在说什么,”他忍不住有些恼怒地喊了起来:“我说过,现在是战争时期,不可能打开骑士之门,你没听明白吗,先生?”

    “这里是埃鲁因王国与克鲁兹帝国的国境之内,我从未听闻过有什么战争。”布兰多仿佛把这位骑士先生的呵斥当做了耳边风,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

    “是吗?”那骑士忍不住冷笑:“那么你大可以去说服侯爵大人,这个命令是他下达的,假如你能说服他使他相信这里不会受到战争的威胁的话,我自然会亲自打开骑士之门来迎接各位进城。”

    布兰多看了他一眼,答道:“好吧,我会说服你们的侯爵大人的,不过按照礼节,你是不够资格来迎接我们的,原本这个荣幸是留给你们那位大人的副手,但假如我出面说服他的话,那么他恐怕就得亲自出面来迎接我们作为赔罪了。”

    那克鲁兹骑士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白ri做梦。”他说,他最后丢下这句话,说道:“好吧,假如你们不打算和我一起进去的,那么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当然了,随时欢迎你们来说服我们的那位侯爵大人。”

    说罢,他丢下布兰多一行人,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返回了要塞,仿佛真不打算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埃鲁因乡巴佬了。

    等到克鲁兹人离开之后,艾弗拉姆、公爵千金与其他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了他们的团长身上,艾弗拉姆心中只以为这位伯爵大人是想要卖弄了一下自己的胆识,好以进为退,但这位年轻的领主显然没料到克鲁兹人从来不吃这一套。而公爵千金默然不语,心中显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问题是现在克鲁兹人已经走了,他们这个使节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可无论是回头还是去求那位侯爵大人,都是一件颜面扫地的事情,这件事显然是他们这位团长大人惹出来的,所以如果说要有人出来善后,那么自然首先还是应当由这位团长大人出马。

    但布兰多好像浑然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似的,他抬头看了这高耸的城墙一眼,然后回过头轻描淡写地对身后的夏尔说道:“克鲁兹人的执迷不悟,六十年前,六十年后,以及今天,这一点从来没变过。夏尔,去我的马车上把我的剑拿来。”

    艾弗拉姆还没听明白过来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比他更加机敏的公爵千金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个使节团的团长大人,好像才想起对方的另一重身份——剑圣。

    “不行,”她赶忙出言反对道:“伯爵大人,你绝不能这么冲动!”

    布兰多看着她,问道:“我怎么冲动了,欧妮小姐?”

    “他竟然问我他怎么冲动了!”公爵千金差点没忍住要去揪自己的头发,她原本以为布兰多不过是有些年轻气盛,但现在看来对方完全是个疯子。她忍不住大声说道:“如果你要去胁迫劫持那位侯爵大人,有可能引发一场战争的。”

    布兰多忍不住有些愕然:“谁说我要去胁迫劫持一位真正的贵族了,欧妮小姐,你可不能肆意污蔑我的名誉。”

    “你不打算这么做?”公爵千金一下怔住了。

    “当然。”

    “你发誓?”

    “公爵小姐,我虽然并不是不喜欢开玩笑,但现在你这个玩笑有些过头了。”布兰多严肃地答道。

    这下公爵千金有些狐疑起来,她忍不住怀疑地盯着布兰多。

    但布兰多倒确实是没有打算过去挟持那个什么狗屁侯爵,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待在什么地方,他总不能在这座要塞里杀个七进七出。不过这个时候夏尔已经拿来了他的佩剑,这把剑不是那把他已经用惯了的,黑沉沉的大地之剑,而是一柄仿佛由冰晶雕琢而成的,水晶一样的长剑。

    布兰多接过那剑,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抬起头来,盯着这座拥有近四百年历史的要塞。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欧妮小姐,”布兰多回答道:“我从不做那么麻烦的事情。”

    语毕,他举起剑随手向这座要塞的大门一挥。

    一道明亮的银线,仿佛从地面升起,刹那之间,斜向直插云霄——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幕 给予茜的留言 III

    用语言很难形容,那一刻在要塞之下的埃鲁因使节团的成员真正看到了。

    布兰多随手挥剑的动作仿佛被细分为数个部分——其中每一个都可以用来作为剑术课教科书般的典范,那一刻剑术仿佛已经不再单纯是一门杀人的技艺,而是可以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艺术——剑术,法则,仿佛向前一步就是真理的境界之线,来自于炎之王和龙族古老

    的技艺,以及上古圣剑神鬼莫测的力量,在这一刻融汇如一。

    璀璨的剑光平地升起,那刺目的光华背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铸铁的巨门被一分为四,冲击力使整扇门向内凹陷,然后分崩离析,飞起来撞向其后的瓮城;剑气的余波融入两侧的城墙之中,黑sè的岩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道平滑切口,沿着这条切口

    ,整整一段城墙开始向下坍塌,随着砖石瓦砾如雨般落下,维持城墙强度的法则之线也从空气之中一一凸显,这些代表着魔法力量的银线亦随着剑气的前进而消融,仿佛不能抵挡它分毫。

    简而言之。

    整个黑剑壁垒的骑士之门,在这一剑之后,就成为了历史。

    难民们正在被帝国士兵一个个地绑在山谷中道路两边的木桩上,但忽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向那个方向——他们看到那道明亮的剑光从山谷中升起,看到璀璨的剑华斜斜地切入巍峨的骑士之门中,看到要塞的五分之一段城墙在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看到一人一剑,昂立于帝国的面前——仿佛不再需要任何人命令,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帝国士兵不约而同地丢下了手中的工作,那些原本应当被绑在木桩上的难民也丢在一旁,根本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他们,然而这些人似乎也压根没有想到要乘机逃跑。

    灰剑圣?

    克鲁兹人最先想到的是某个名震一方的名字。

    剑圣达鲁斯?

    埃鲁因人则首先想起了他们那些流传甚广的传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那些骑在马上衣甲光鲜的骑士们也是茫然失措地看着这一幕,这似乎应该说是要塞遭到了攻击,但又超出了他们想象之中任何一种攻击方式。这不怪他们,记忆中要塞上一次遭到攻击,是记载在文献之上的历史,久远得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没

    有人会想到,这传说之中才会发生的一切会在他们有生之年重演。

    要塞外的这一小队帝国士兵像是中了魔法一样定在那里,但布兰多身边那些来自各个领地的贵族代表们也好不到那里去。

    维埃罗公爵的千金欧妮小姐直接变成了一具木偶,她的所有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布兰多出剑之前的那一刻,甚至连眼珠子好像都失去了转动的余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布兰多,只不过那复杂的眼神中说不出是在看一个疯子还是一个白痴。

    艾弗拉姆已经吓傻了,这球状的生物的嘴巴张得老大,看他那一脸惊骇过度的样子,恐怕就算是有人往里面丢进去一枚鸽卵,恐怕他也未必会察觉。

    “伯、伯、伯爵大人……”易妮德小姐好像吓得连声音都哆嗦起来了。

    而就算是琪雅拉,忍不住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布兰多一眼:“你这家伙,你、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

    布兰多收回剑,并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这个时候后面车队中迪尔菲瑞马车的车门打开一条缝来,小王子哈鲁泽终于忍不住从中冒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老、老师,迪尔菲瑞小姐她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布兰多答道。

    “你说没什么!?”欧妮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好像受了强烈的刺激差点不顾贵族礼仪跳起来:“难道你想向帝国宣战吗!”这位公爵小姐下意识地说到这句话时好像卡了壳,因为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看着布兰多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恐惧起来:“托、托尼格尔伯爵

    大人,你该不会真的是——”

    但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布兰多一把向后拉开,因为一道明晃晃的剑光已经出现在两人之间,布兰多反手举起霜咏者辛娜架住那柄突如其来的长剑,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两柄剑刃撞在一起。以剑刃为中心,银sè的线段与金sè的线段同时延伸开来,布兰

    多的法则之线像是一面曲张的盾牌,将来者攻势完全阻挡在另一面,金sè的雨点纷纷扬扬敲击在布兰多的法则之线形成的银sè网络之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穿透。

    克鲁兹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完全出乎公爵千金的预料之外,她惊愕之下,后半句话自然也咽回了肚子里。

    而布兰多则在短暂的交手中明白了自己对手的来历。

    金sè圣焰。

    对方也是一个要素阶。

    但可惜,赶他还差得远。

    交剑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布兰多微微冷哼,已在刹那之间挥出第二剑同样击中那人的剑刃,那人顿时惨叫一声:“真理之……!”,就倒飞向城墙方向,轰然坠入烟尘弥漫的瓦砾之中。

    坍塌的城墙方向原本还有另一个克鲁兹骑士准备冲过来,但看到布兰多这一剑,忍不住脸sè都变了,就那么生生刹住脚步,站在原地,胆战心惊地向布兰多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帝国出手!”布兰多收回剑,默默地将霜咏者辛娜还归细长的剑鞘之中——

    这水晶剑鞘还是布加的巫师专门为它打造的,本来布兰多没这个需求,不过这些工匠巫师们一个个都是完美主义者,他们一看到这把传说中的剑就爱不释手,恨不得为它打造从剑鞘到剑架一整套配套的装备。

    不过可惜的是,即使是白银之民,也一样没办法修好这把传说中的圣剑。

    布兰多将剑鞘放回夏尔手上,然后又拿起大地之剑,才回头看着对方——面前的骑士穿着带狮鹫徽记的白sè滚金边战袍,身上的铠甲显然相当不菲,铠甲上的饰物基本上都是用纯金或者真正的秘银打造,而不是镀金的伪物,对方还佩戴着骑士长的胸章,不过和大多数

    这个水准的高手一样,他也不喜欢带头盔,露出一头浅金sè的齐肩长发,面貌大约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的模样。

    布兰多一眼就分辨出这人的身份来,这个时代驻扎在黑剑壁垒的边防军团应当是来自于罗哲里亚的贵族军队,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是阿索瓦.布里奇韦尔侯爵,而军团中有三个要素阶的高手,火狼艾梵,帝国之剑罗瓦克,还有一个白影凡娜。眼前这个人就是帝国之剑罗

    瓦克,布兰多虽然上一世没和这人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对方的要素之克鲁兹比较少见的水元素系的要素,而且擅长克鲁兹人的骑士和贵族剑术,还掌握这一门罗哲里亚人的秘剑术,那也是一门中级剑术,此人擅长的剑术大开大合,但行事却十分谨慎细致。

    事实上帝国的要素开化者虽众,但毕竟还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其中有名有姓的,大部分克鲁兹以及炎之圣殿下属各国的玩家还是能如数家珍的。

    布兰多认出此人后,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对方两眼,在上一世这人在埃鲁因玩家中可是个传奇人物。当然,这个传奇不是说他后来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帝国驻扎在埃鲁因边境上的六名要素开化强者之中的一人,要知道在历史上的这个时代整个埃鲁因王国开化要素

    者才不过几人?南北方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人,而这些人,在那个时候剑之年还不过是新手的他的眼中,无一不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今天这些传说中的存在,竟然被他随手打飞了一个,他没猜错的话,那掌控着金sè圣焰要素的家伙应该就是火狼艾梵,然后帝国之剑罗瓦克也被自己一剑之威吓到不敢出手。

    布兰多看着脸sè凝重的罗瓦克,一时间心中也忍不住生出这个世界竟是如此奇妙的念头来。

    感叹过后,他才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我是谁,罗瓦克先生你不会不知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罗瓦克先生也不会不明白。但话又说回来,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现在我要让你去说服你们那位侯爵大人,让他带人来迎接克鲁兹的使节团进入要塞

    ,你们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么?”

    与布兰多的了然不同,罗瓦克此刻却是凝重非凡,他的实力和火狼艾梵在伯仲之间,刚布兰多反击扫飞艾梵那一剑中透露出的某种意味已经让他心中jing铃大作——那种仿佛无坚不摧的法则力量,明显是已经站在了另一种高度上,那是真理的高度——真理的一侧。罗瓦

    克并不知道布兰多事实上是借助了霜咏者辛娜的一部分力量,而其真实实力其实距离真理之侧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这位帝国骑士心中,已经把布兰多当成了头等大敌。

    他驻扎在帝国与埃鲁因的边境,对于这个古老的王国的消息反而没有帝国中枢的贵族们灵通,因此压根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来自何方,他只觉得惊诧莫名,埃鲁因人中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天才,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他听了布兰多的话,心中也是后悔得要死,他今天和艾梵负责在城墙上执勤,自然对下面发生的事情不会不知情,不过对于埃鲁因人的轻慢,在他看来本来也不算什么事情——在此之前,也从未有任何人就此提出过异议,无论是克鲁兹人也好,还是埃鲁因人也好,仿

    佛一切早就理所当然了。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这家伙竟然一剑劈了骑士之门。

    罗瓦克有些理解布兰多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位真理之侧的剑圣级高手,被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骑士队长刁难,那么他也会大发雷霆的,可他忍不住有点yu哭无泪,可谁会料到埃鲁因人中会不明不白冒出一个剑圣来呢?而且在这之前的数年之间,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好

    像是从这一年中突然冒出来的怪胎一般。

    罗瓦克当然没料到自己的想法差不多已经就是事实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疯狂,他只是动了动喉结,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恐怕不行。”

    “所以说,”布兰多答道:“我们之间的对话是没有意义的,罗瓦克先生,既然你们无法做到,所以这件事情还是由我亲自来完成吧。”

    说罢,他举起大地之剑,向前踏出一步。

    “伯爵大人,你不能那么做!”公爵千金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些麻木地看着布兰多在自己面前把一位帝国的剑豪打成重伤,又把另外一个吓得止步不前,她当然认识这两个人,但她现在更情愿自己认错了,因为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太疯狂了,以至于她叫住布兰多的

    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们不能再激怒克鲁兹人了……”

    “伯爵大人,你是要向帝国宣战吗?”罗瓦克也快要哭出来了,他忍不住心想眼前这个人莫非是疯子吗,就算他是一位剑圣好了,可他怎么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一时之间,他隐约觉得自己从布兰多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影子,那人在克鲁兹人心中也是一个彻头

    彻尾的疯子。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梅菲斯特。

    “宣战?”布兰多有些好笑,他看了罗瓦克一眼,再看了欧妮一眼,答道:“欧妮小姐,我们也是炎之圣殿的信徒,响应圣殿的号召去参与一场神圣的战争。但在这里,我们却遭到了一群无知之徒无理的羞辱,因此我很难不怀疑这些人是妄图否定这场战争的合法与神

    圣,现在我打算纠正他们这种观点——非但不是为了向帝国开战,而是为了圣殿肃清某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因此与你想象中正好相反,我此举正是为了表明埃鲁因人坚定而忠诚的立场,非但不会受到谴责,我认为还应当因此而受到嘉奖。”

    欧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分明就是强盗逻辑。

    但她张了张口,忽然明白过来布兰多的意思,如果他们莫名攻击了帝国的一座要塞,自然是会被当做宣战的信号,可如果按照他这个说辞,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关键是在圣战这个关头,炎之圣殿会把埃鲁因往外推么?白银女王会让自己的南方忽然成为战争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忽然一下记起来布兰多之前和他们说过的那句话——大国有大国的力量,小国有小国的智慧,埃鲁因也是有属于它的优势的。的确如此,与一整场圣战的得失比起来,炎之圣殿与帝国的皇帝陛下又岂会在这些尊严与面子的细节问题上纠缠?琪雅拉这会儿显然也理解

    了布兰多的意思,这个小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这家伙想得倒好,小心别玩火**。”

    布兰多轻轻摇了摇头。他这的确是在玩火,但只是不得不玩而已。

    他抬起头来,等待罗瓦克的答复。

    罗瓦克脸sè早就变得极为难看,他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布兰多这番话的意思,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属于帝国子民的骄傲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你很强,伯爵大人,可难道你打算一个人挑战一支帝国的军队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伯爵大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

    不管皇帝陛下最终会作何答复,但在这里,我以克鲁兹军人的荣耀告诉你,我们绝不会让你踏进这座要塞半步!”

    “如果你执意要与我们开战,”罗瓦克高喊道:“克鲁兹的骑士们,准备战斗!”

    布兰多只听到呼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城墙上的狮鹫笼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被打开,城头上瞬间飞出数十头狮鹫,这些空中的猛禽尖啸着展开双翼,一时之间竟让人生出遮天蔽ri的错觉。

    “帝**——!”

    山谷中不知是谁凄厉起喊了一句。

    眼前这一幕一如十年后他在那场圣战之中见过同样的场景,帝国的强盛,建立在他每一个子民的骄傲之上,这支光辉而荣耀的军队,足以震撼每一个第一次看到它的人。

    但可惜的是——布兰多看着这些飞越而出的白sè猛禽,一手按在大地之剑的剑鞘上,一手轻轻抽出这柄圣剑黑沉沉的剑刃——眼前的这一幕,他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他随手将剑鞘丢向身后,然后举起大地之剑对自己面前的罗瓦克答道:“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我的军队从来不是一个人。”

    仿佛只为了印证这句话,无数黑点已从崇山之间升起。(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幕 给茜的留言 IV

    山间升起的,是一头头被用岩石塑造成充满了力量感的飞行怪物的魔法生物,它们羊首人身,四肢上长着钢铁一般的钩爪,翼展超过七米,石质的肌肤在冬ri冷冽的阳光下闪烁着淡青sè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微微发光的魔法符文,而两枚幽绿sè的宝石,构成了这些魔法生物的眼睛。

    它们事实上并不属于最原始的石像鬼,而是符文魔像的一种——符文石像鬼,布兰多要石像鬼,而塔妮娅这位称职的阿姨则直接给他弄来了最好的一种,就像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对于布加人来说不算什么,因此工匠巫师们乐于在不越过他们的底线的情况之下尽可能地给予布兰多帮助,好叫他为他们夺回天青之枪。

    帝国翱翔于天际的狮鹫们从未想过它们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战斗,密密麻麻的石像鬼正在从崇山之间升上天空,转眼之间便占满了群山上空,这些魔法生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将它们团团包围。但狮鹫们齐齐发出一声清越的唳鸣,仿佛有一种骄傲督促着这些英勇无畏的猛禽展开雪白的羽翼,去迎战它们的敌人,这就是帝国的象征,它们向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主动发起了进攻,像是一道道笔直的银线直插入乌云之中,但顷刻之间,便羽翼飞散、沉戈折戟。

    帝国的士兵们近乎呆滞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引以为骄傲的凶猛帝国猛禽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好一阵子,才从瞭望室内传来一声干巴巴的jing告:

    “是……好像是石像鬼……”

    虽然要塞内还有足足一百名狮鹫骑士在待命,但此刻所有人脚下却生了根,没有一个人跑下城头去通知其他人,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石像鬼集群像是一片天边的乌云,在吞没了狮鹫之后,又像是迁徙的候鸟群一样漫过半个天空;当它们来到要塞上空时,帝国的士兵们还怔怔地抬起头,直到第一块岩石从半空之中坠下将城垛撞得四分五裂时,这些人才尖叫着反应过来——大祸临头了。石像鬼在事先设定好的命令指示下,一进入要塞上空一分为三,在半空中分为三个分别指向不同方向的巨大箭头,两百头石像鬼构成的第一个箭头直接指向城墙方向,而三百头石像鬼的组成的第二个箭头则指向内城,剩下所有石像鬼组成的那个最大的箭头直奔黑剑壁垒中的狮鹫骑士团总部而去,仿佛它们早就知道那个地方。

    当城墙的克鲁兹骑士们看到天空中两个巨大的箭头毫不停留地越过城墙时,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他们脸sè青铁,才意识到这绝对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战争。

    内城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那些没有在要塞区执勤的士兵们,正在被挨家挨户地从他们在内城中的驻地、从各个娱乐场所之中——从酒吧、ji馆或者甚至情人的家中——也或者三三两两地从大街小巷中赶出来,匆匆忙忙穿上战袍、带上头盔、拿起武器,就成建制或者零零散散地赶往要塞方向去集合报道,若是在荣光重返的时代,或者是在混沌的纪元或者在胡桃之乱前后半个世纪那段时间中,你绝对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在那个时代,黑剑壁垒即使是在最松懈的时期,也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军人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但现在,这座要塞已经有近一百年没经历过任何战争,甚至连埃鲁因的盗匪都不敢在帝国统治的区域内作案,ri久的懈怠,早就养成了他们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习惯。

    帝国的士兵们正从各条中汇聚起来,虽然比起他们的前辈来不值一提,但身为帝**人最后一丝荣誉感与纪律感让他们没有彻底乱成一锅粥,总体来说,他们的反应最差也要比埃鲁因南方那些贵族士兵们优秀得多,甚至已不逊sè于布兰多在安培瑟尔见过的黑刃军团与港卫军,这些穿着红白相间战袍的罗哲里亚士兵在军号的督促下集合,眼看很快就要进入要塞区。

    正是这个时候,他们迎头撞上了从天空上奔袭而至的石像鬼。

    “看天上!”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一句,然后大街上熙熙攘攘红白相间的人群就慢慢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半空中,那些组成巨大箭头的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分散,然后展开俯冲,仿佛顷刻之间,数百头石像鬼俯冲向下。

    “石像鬼!”

    “玛莎在上,布加人向我们发起了偷袭!”

    人群起先是还是惊讶、愕然,而后变成了sāo动与不安,紧近着开始后退,最后在这样一声凄厉的尖叫之下演变成发足狂奔。

    “快寻找掩护!”

    “这些该死的,狡猾的巫师!”

    克鲁兹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一边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提供掩蔽的地方,而这一刻帝**人的素质也展露无遗,他们并没有吓得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嗡嗡乱窜,或者演变成当ri在埃鲁因南境那些贵族士兵一样的大溃逃;克鲁兹骑士们一旦在沿街道两边找到了可以提供隐蔽的屋檐、矮墙、堆叠的箱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临时工事之后,就立刻拔出武器,准备等待这支身份不名的空军第一波袭击之后,展开反击。

    帝国拥有超过十个世纪的军事传统,他们的敌人来自于世界各地,无论是空军、海军,魔物、生灵还是归亡者,对于这支身经百战,拥有深厚的传统的军队来说,都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在短暂的sāo动之后,他们立刻冷静了下来,在附近骑士长的口令指挥下,进入了临战状态。

    此刻若是布兰多亲临看到这样一幕,一定会啧啧感叹,既感叹于克鲁兹人的实力,又感叹因为这和他曾见过的帝**队如出一辙。

    帝国毕竟是帝国,克鲁兹的雄鹰,不仅仅是凭借傲慢与自大翱翔于天空之上。

    但罗哲里亚士兵的悲剧来自于同样一个原因——布兰多早已见过他们,在另一个时代。

    因此这些士兵们很快就看到,石像鬼们的俯冲不过是一个假象,它们在接近内城上空后立刻开始减速,然后一头头降落在整座内城鳞次栉比的屋顶之上。“它们要干什么!?”克鲁兹骑士们惊诧莫名地看着一幕,空军顾名思义天空才是它们的领域,如果这些石像鬼想要在地面上给他们正面来干上一场,但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的疑惑,在他们看到第一个身披长袍、手持法杖的巫师从石像鬼背上跳下来时,终于得到了解答。

    “巫师……”

    附近街道之中,每一名拥有指挥权的骑士士官看到这样一幕时,都感到牙齿有些发酸,他一下就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魔邓肯抱着自己的鸭子使魔从自己的石像鬼背上跳下来时,看到那些目瞪口呆的克鲁兹骑士,心中亦是充满了得意。他回过头,看到左近的屋顶上,几乎每一片屋顶上都有三到四名巫师正在准备就绪,仿佛顷刻之间,一只巫师大军就降临在了黑剑壁垒的内城之中。他又回过头,而这个时候,下面那些克鲁兹人好像才正从惊愕的状态之中反应过来,那些骑士们立刻指挥着身边的士兵向房顶上杀来——虽然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让巫师莅临一线,与敌军的士兵面对面厮杀,这是多么大胆的想法啊。

    别说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战例,就算是想也没想过,所谓巫师这种东西,自然是要离危险越远越好。

    不过虽然他满心紧张,手心中全是汗水,可还是举起法杖,对着下面克鲁兹人的军队开始念念有词地吟诵咒语。帝国边防军团士兵的平均实力至少在黑铁中游以上,内城低矮的屋顶对于他们来说不算是太过棘手的障碍,不过小片刻,就有有帝国士兵借助地形爬上了屋顶,魔邓肯看到最近的一个士兵距离他不过二十尺,他甚至能看到对方那张狰狞的面孔,与手中长剑闪烁的寒光,他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想要直接把手上准备的法术丢到那家伙身上,但在最后时刻,他还是硬生生移开目标,举起法杖对着街道上簇拥的帝国士兵施展出了一个法术。

    “静止、迟滞的法则,禁锢!”

    魔邓肯高喊道,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经他手中所指的方向降下,空气一阵微微的震荡,街上的所有帝国士兵立刻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地禁锢在那里。而与此同时,随石像鬼降下的上百名巫师之中有大约三分之一完成了同样的控制类法术,而另外三分之一则因为太过紧张而施法失败,还有三分之一忍不住将法术丢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少数士兵身上。

    但就是这成功的三分之一,也让整个内城近乎大半的街道一瞬间完全陷入法术的控制之下。

    魔邓肯施展完法术,满头大汗地回过头,才看到那爬上来的士兵早已被石像鬼一巴掌给拍了下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隐隐生出一股自豪来——因为他知道,至少自己是第一波在这种战术下丢出法术的巫师,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可以摆脱学徒的身份,踏足正式巫师的行列了。

    内城正在陷入一种特殊的死寂之中,仿佛被人禁锢了时间——那些聚集起来拥堵在街道上的帝**队,很快就在巫师的控制之下失去了还手的余地,他们不是没想过反击,可队形如此密集地暴露在魔法的打击之下,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几乎在第一时间,他们就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手。而接下来,巫师们只需要一个个将那些漏网之鱼制服而已,其间克鲁兹人零星组织一起远程打击,但在法术防护之下几乎没有任何作用,而帝国骑士们组建的突击队,在巫师们的数百头石像鬼护卫之下,也是毫无建树,反而一个个自投罗网成为俘虏。

    当然帝国也有巫师,但三三两两的巫师基本不可能是上百名聚集在一起的巫师的对手,他们在零星的反击之后,很快就意识到大势已去,要么举手投降,要么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寻求自保了。

    仿佛只不过是顷刻之间,黑剑壁垒就失去了它绝大部分后援。

    ……

    黑剑壁垒狮鹫骑士团团长马里亚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正默默地目送天空中的石像鬼离开,而在他视线的另一边,狮鹫骑士团总部早已一片狼藉。这座修建于大约两个世纪之前的狮鹫要塞,十分悲剧的并没有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修建上层防护工事,或者构筑魔法防护,狮鹫笼的起飞通道还是按照大约两百年之前的空军传统直接暴露在外,因为所有人都明白黑剑壁垒面对的敌人是埃鲁因人,埃鲁因人那支羸弱的亚龙骑士空军,是不可能对这座要塞构成任何威胁的。

    然而就是这个传统的认知,带给它近乎毁灭xing的打击。

    马里亚至今还没搞清楚哪些该死的石像鬼是怎么来的,他本来还在派遣传令兵去打听城墙那边的巨响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同时命令一部分骑士准备升空,但他也没想到攻击会来得如此之快。第一批热身的狮鹫骑士还没来得及将他们心爱的狮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时候,天空上那团黑云就已经飞到了骑士团上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场噩梦,在那之前马里亚简直闻所未闻这样的攻击。

    石像鬼开始俯冲,然后投下一片片闪光的水晶,这些水晶大部分命中了狮鹫笼的通道,一小部分命中了骑士团的库房,后来发生的一切如他现在所见,整个狮鹫笼的通道已经彻底被摧毁,大约有一百六十头狮鹫和超过三十名骑士封死在里面,能救出多少还不好说。至于库房,马里亚面沉似水地看着目光所及之处那两个大坑。

    一时之间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在骑士之门的废墟外,正用剑指着布兰多的罗瓦克,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要塞中发生了这么jing彩的事情,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脸sè也不见得好看到那里去。在他头顶上,帝国的士兵们正在与石像鬼激烈地交战,要塞内的巫师们已经加入了战斗,长弓手与弩手也开始列阵,可以说是勉强稳住了局势;而在他身后,超过百名地行龙骑士已经完成整备,这些克鲁兹骑士们身披重甲,纷纷举起长枪,长枪之上三角小旗迎风飘扬,仿佛一片火红sè的海洋。

    地行龙正在不安地调整着脚步,面向城门之外的不速之客,仿佛只要一声号令,骑士们就会倾巢而出。

    但这一刻,罗瓦克却丝毫感觉不到安全感。

    因为在他的视野中,布兰多正在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这位伯爵大人只身一人,单手持剑,然而气势上仿佛丝毫不落于下风,他只一人,昂然面对克鲁兹人的地行龙重骑士,面上云淡风轻,就仿佛这些在过往的历史中描述得无比光辉的骑士们,在他眼中早已视若无存。罗瓦克曾经见过这样淡然的眼神,黑鸦公国的熊战士向那个人发起冲锋时,那一人一剑傲立于场上的场景,几乎是时时刻刻仍在他的眼前。

    难道说才不过六十年,埃鲁因人又有了另一位这样的剑圣?

    罗瓦克满头冷汗,心中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而在布兰多身后,梅蒂莎正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的背影,她默默地呼唤出独角兽,翻身上马,而白城先锋虎雀、芙罗等人自然纵马在排列于她身后,列出冲锋的队形,准备尾随攻击。

    但正是这个时候布兰多却回过头说道:“梅蒂莎,你去制服那支帝国小队,把难民们救下来。”

    “领主大人。”

    布兰多却不回答她,只对夏尔说道:“夏尔,城墙交给你了。”

    “没问题。”

    然后布兰多转身,帝国之剑罗瓦克正向他发起了冲锋。

    “随我进攻,龙骑士们!”罗瓦克放声高喊。

    下一刻,他就发不出这样豪迈的声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布兰多在他面前一分为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布兰多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一左一右从他身旁绕开,两个布兰多都同时举起剑——毫无任何花巧,就是平举长剑缓步前进,这一剑仿佛连初学剑术的小毛孩子都能轻易躲过。罗瓦克也是毫不例外地低头闪避,同时想要试图从‘两人’之间分辨出哪一个才是布兰多的真身来。

    但他才刚刚低头俯身,令他魂飞天外的一幕就发生了,他明明看到自己已经躲开了对方的剑,可他一低头,才看到那明晃晃的剑刃仍在自己胸前。

    “这不可能!”罗瓦克心头才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感到胸口微微一痛,铠甲上已经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他只感到眼前一黑,双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一软跪倒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幕 给茜的留言 V

    布兰多慢慢地收回剑,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战阵之上厮杀,倒像是归乡的剑客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心爱的佩剑尘封起来,他与罗瓦克交错而过,缓步向前,每前进一步,则都有一重幻影与他相叠,每一重幻影仿佛都施展着一种不同的剑术,埃鲁因的军用剑术,又带着玛达拉剑术那种冷酷与狠辣,有时又仿佛是法恩赞人的大开大合,格雷修斯骑士的白夜之剑,有时候又是克鲁兹人的剑术,古朴而纯正的骑士剑术,但罗瓦克没有看清其中的任何一种。

    击中他的是最简单的一剑,他自以为自己已经避开的那一剑,那一剑重重地斩在他的胸甲之下,鲜血漫流而出,他的水之要素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挥出任何作用,就早已支离破碎,他在最后那一刻看到无数银sè的法则之线随着对方缓慢的收剑动作从自己身前划过,带起无数铠甲的碎片,仿如无数闪耀的光斑,星星点点地归于尘土。

    罗瓦克张了张口,仿佛是想要从胸腔中喊出这句话来:“最上级要素,……空间之剑!”但他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直接双膝跪地,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布兰多将剑上的鲜血轻轻一扫,使之化作无数玫瑰红sè的珠子飞洒成一轮弦月,瓦砾之上烟尘正在消散,他好像是踏着烟云而行,伯爵大衣的下摆随着崇山之间的凛冽寒风飞舞,他抬起头来,距离帝国的地行龙骑士团距离刚好是一条城门通道的距离。帝国骑士正在整队,号角声呜呜吹响,他们仿佛在喊着一种古怪的号令,前排的地行龙骑士开始缓步向前,地面微微震动着,长枪如林徐行,旗帜浮动似火红的海面,银闪闪的盔甲,前后升降交错着,布兰多听到他们的口令声,然后长枪一排排放平,形成一束指向他,交集的线条。

    骑士们奔腾了起来。

    起伏的长枪,形同黑sè的波浪。

    然而那一刻布兰多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茜,他默默地看着这些骑士,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答道——听到了么,茜,无论那位女皇陛下告诉你什么,这都将是冷杉领主的答复。布兰多逐渐加快了步伐,而骑士们也开始进入冲刺阶段,双方在刹那之间交错,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动将帝国骑士从中分开,布兰多从中穿行而过,他每前进一步,身后就留下一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举起剑架住一名骑士手中的长枪,然后将一名骑士连人带地行龙一起甩飞出去。

    他前进十步,骑士团的正面锋矢已经完全崩溃。

    骑士们摔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原来这……这就是剑圣……”公爵千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脑子里面那些通常的世界观这一刻已经彻底颠覆,满脑子喋喋不休、嗡嗡作响的声音但到了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情的发展仿佛从一开始就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知道布兰多想干什么,不像是仅仅是为了赌一口气,或者说年轻气盛,对方所做的这一切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可以她的想法根本猜不出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一位被帝国劫走的属下?不,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xing,除非他是真正的疯子。

    但不幸的是,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种设想,偏偏可能最接近真相。

    而在他身边,那位球状的先生早就吓傻了,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小公主紧紧地抓着自己ru母的手,胆战心惊地问道:“艾尔莎妈妈,伯爵大人他是这是在挑起一场战争吗?”

    那年轻的ru母脸sè惨白,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她看来,这显然就已经是一场战争了。

    灰剑圣梅菲斯特曾经在奥勒尔以一敌千,以已一剑,让帝国人彻底胆寒,甚至皇帝陛下不得不出动两大骑士团、三位剑圣加以围剿,但即使如此,他仍旧安然离开。

    但此刻布兰多所做的,不过是同样的事情,开化要素级强者在战场之上的攻击力是无可匹敌的,虽然仍旧无法做到以一人之力对抗真正的军团,但区区一百名地行龙骑士对他来说,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帝国骑士们在第一波攻击受挫之后,立刻开始调整战术,试图将他团团包围,依仗数量的优势尽量压制他施展的空间,通常来说,这是对抗要素阶强者最有效的手段。

    但那也只是通常来说。

    布兰多向前踏出最后一步,这一步仿佛跨越的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距离,一步百米,仿佛他后脚才刚刚离地,前脚就已经来到骑士团合围的最远角,那地行龙骑士根本没反应过来,看到自己面前的空间微微一闪,一道璀璨耀眼的银华已从中挥洒而出。然后他就连人带鞍一起从地行龙背上飞了出去。

    布兰多一剑即出,残影未消,但人又已经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向,然后又是一道银华,一名骑士斜飞而出。

    仿佛顷刻之间,骑士们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之中同时出现了十数个布兰多。

    残影依次出现,然后又依次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布兰多孤身一人杵剑伫立于帝国骑士的包围圈之中,以他为中心四周一圈,所有地行龙上再没有一名骑士,而更远一些,外围的帝国骑士们早已吓呆了。

    他们并不是没见过剑圣——

    帝国有许多剑圣,四名军团中就有两位剑圣,圣殿中也有七位剑圣,还不包括哪些零落于外传说之中的剑圣,在一个世纪之前,帝国那个时代更是拥有两位现在早已成为传奇故事的极之剑圣,但可是,他们所知的剑圣之中,从没有一位,拥有如此诡异的剑术。布兰多弹了弹黑sè呢绒衣袖上的灰尘,抬起头看着这些包围住自己的骑士们,心想自己表演得应该还不差,不过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一战成名,让所有人都不敢轻忽他的存在,让克鲁兹人明白,他是达鲁斯的孙子,联军元帅的继承人,而埃鲁因人——亦是圣战不可或缺的力量,他相信,那位白银女王会好好考虑这一点。

    他举起左手,巴哈姆特的祝福在ri光之下银光闪闪。

    但无数银sè的法则之线已经从布兰多身边升起,它们交织着,就像银sè的网络一样瞬间扩散向整个瓮城,而它所过之处,仿佛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掠过整个骑士团;布兰多轻轻将手一握,整个地行龙骑士团,所有上百名白银阶的骑士们立刻离地而起,仿佛受到了反重力法术的影响,他们惊恐地尖叫着,挣扎着,但无济于事,布兰多轻轻将他们一推,所有骑士连带地行龙就一起被分开了出去,像是被一只富有魔力的手打乱顺序然后又重新整理一般,整个广场zhongyāng瞬间空旷了下来,而骑士与地行龙们都一一被固定在四面八方的半空之中。

    布兰多面前只剩一人。

    一位女士,满面皱纹,身披帝国的红sè战袍,手持长剑,身边浮动着一层火红sè的法则之线,静静地看着他。

    “凡娜女士。”布兰多仿佛早料到她在这里,礼貌地问候道。

    “我认识你。”女剑士用充满了沧桑的语气答道:“你是剑圣达鲁斯的孙子,如果你是要为你祖父,何必至于如此,你一意孤行,会将许多无辜的人卷入战火,你明白么,帝国不可能容忍这样的挑衅。”

    布兰多这些看着这位年长的女士,在圣战之中,她曾经担任过自己祖父的副官,黑剑壁垒三位剑圣之中,以她最为年长,也最为强大。她名为白影,但却是金炎剑圣中最强一人,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祖父与帝国之间恩怨,如果有必要,另待解决,”他缓声答道:“但今天这一个教训,只是为了教育帝国某些狂妄自大之辈一个道理,炎之圣殿的教义之上从未写过谁比谁更高人一等,历史上或许曾有这样的帝国,只是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凡娜女士,敏尔人今天又在何方?吉尔特大帝与三位贤者又是为何而战?”

    凡娜看着他,仿佛丝毫不为语言所动,她只摇了摇头:“为此你就要发动一场战争,好叫人正视埃鲁因人?伯爵先生,这样的荣誉,对于那些战死的士兵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想你应当会明白这一点,九凤古语:为上者,不怒而兴兵。”

    “这里没有战争,凡娜女士。”布兰多答道。

    “你在自欺欺人人么?”

    “这里只有一场争执,凡娜女士。既然你们克鲁兹人认为埃鲁因没有资格接受来自于你们的尊敬,那么我就要用实力来纠正你们这个观点,历史上有人也曾经这么对待我的祖父,你猜那是谁?”布兰多答道。

    凡娜脸sè微微一变:“黑鸦公国,你是说——”

    布兰多打断她:“我很高兴你能记起这一点,凡娜女士,我在这里重新再回答一次你们这个问题——我是埃鲁因使节团团长,我为我的王国,我的卫队的荣耀而战,圣殿先古的典籍上写下这个规则,神圣而不容违背,既然你们克鲁兹人向我的卫队的荣耀发起了挑战,就像黑鸦公国的卫队当年挑衅我的祖父一样,那么你们就应当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吧?”

    “等等,你这是强盗的逻辑,我们是——”白影女士脸都黑了,她赶忙解释道,但她第二次被布兰多蛮横无理地打断了。

    “没有人规定克鲁兹人可以超然物外,对吧?”

    “这个……”

    好像是。

    可是。

    年长的女士眼中shè出愤怒的光芒,她忍不住一字一顿地答道:“难道你认为凭借你小小的卫队就能压服罗哲里亚人的边境军团,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伯爵先生!如果因为你一己之私而让黑剑壁垒克鲁兹人与埃鲁因人互相厮杀,血流成河,帝国是不会容忍你这样的狡辩的,而你的王国,想必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说辞!”

    “是的,”布兰多答道:“至少与你们在阿尔喀什山的所作所为相比,我还没有冷血到可以模视生死,因此我要的只是让某些人低下那不可一世的头颅,而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天真,痴心妄想!”凡娜举起剑答道:“帝国人宁愿死,也绝不会低头。抬起头看看天空吧,伯爵大人,你的能耐还没有大到可以强迫让我们屈服的地步,你见过两头实力相当的猛兽互相搏杀的场景吗,达鲁斯的孙子,如果我是你,就应当乘还没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之前,命令你的手下立刻停止任何攻击的行为。”

    布兰多却摇了摇头:“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弃剑投降吧,凡娜女士,这不是作了敌人俘虏,不过是向盟友认个错罢了。何况你的抵抗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抬头看看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凡娜微微一怔。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来。

    但在她不远处,艾弗拉姆与公爵千金早已看着天空中呆若木鸡。

    ……

    帝国的巫师如同星星点点起伏的尘埃一样漂浮在黑剑壁垒的城墙之上,要塞上空,黑sè的符文石像鬼的攻击与来自帝国的反击正你来我往,激烈地交错着。

    他们眼看就要渐渐扳回了局势,留下的两百头石像鬼在密集的火力打击之下很难靠近城墙,而渐渐的,它们也逐渐开始有了伤亡。帝**的士兵们几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虽然他们还不了解后面要塞内的战斗究竟进行得怎样了,但至少在城头上,他们已经要取得胜利,只要敌人无法登上城墙,那么胜利的天平的倾斜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这一切只持续到那个年轻的巫师出现之前。

    艾弗拉姆心惊胆战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在他身边艾柯和那位来自于雅尼拉苏的士官先生早就上马去了后面,准备跟梅蒂莎去救下那些难民,而对于他来说,仿佛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收场——不,应当说是根本没法子收场了,这位该死的伯爵大人竟然忽然突袭了帝国人的要塞,这是放在那里都说不过去的事情,他几乎可以想象帝国的皇帝陛下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多么暴怒。

    何况在他潜意识之中,也认为这场偷袭战恐怕多半是要打输的。

    他看到在帝国的巫师们的帮助之下,帝国的城墙卫队正在大占上风,而这位伯爵大人却还在和地行龙骑士厮杀,他竟然派了一位年轻的巫师去处理城墙上的战斗,可一个年轻人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巫师的知识与智慧是在时间的长河中积累的,在艾弗拉姆的想象之中,那些真正的巫师都应当像是他在卡拉苏见过的那些,胡子一直拖到地上的老学究那样儿的存在。

    不过夏尔这个名字,似乎倒是有些耳熟。

    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瞥着那人。

    但这一瞥之下,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夏尔正缓缓升上天空,身上的巫师长袍鼓动不已,衣袂在寒风之中飘飞——而随着他的到来,整个战场之上所有的巫师都下意识地感到一种心悸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在一个纪元之前,魔法的火焰第一次被点燃了,一位睿智的存在,将这个从未存在过的法则传授给了所有的白银与黑铁之民——仿佛在那之前,没有人明白法则魔法与元素魔法究竟来源于何,它既不同于神术,也不同于女巫们的符文法术——然而从那一刻起,它就降生于这个世界之上,并塑造起一个伟大的文明。

    魔法,究竟来源于何?

    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

    那就是图门——

    但此时此刻,所有巫师都感受到了那种同根同源的力量,仿佛一个来自于上古的声音,正在呼唤着他的子民,那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战栗,足以让所有人为之震撼。

    夏尔正在与那个未知的存在应答着。

    “银杖法师,请求旅法师权限。”

    “权限,已授予。”

    年轻的巫师轻轻地拂动长袍,眼中闪动着银sè的火焰,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战场,忍不住用一种古怪的语气答道:“原来,这就是旅法师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法则的源泉。”

    他举起一只手指。

    “以智慧的书卷,法则,流动的风和浅海的名义,展示法则之三——以太之龙。”

    “每时每刻,能量总是在切换着形态,它席卷奔驰,川流不息——”

    数千年前,敏尔平原南面的信奉太阳的民族发努尔人曾经见过那种幻境一般的巨龙迁徙的场景,它们碧蓝如海,席卷天空。

    数千年后,克鲁兹人重新目睹这一幕壮观。(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幕 给予茜的留言 VI

    如同梦境一般的蓝sè,占满了天空。

    在夏尔身后,一个个闪光的召唤阵正在依次浮现,从中游出的,正是那些如梦似幻、本只应当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生物;这是一种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生命,它介于实体与非实体之间,它既存于物质世界,而又不存于物质的世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它们总是不断地改变着自身的属xing与形态,它们疆界之外的来客,这就是以太龙。

    它们拥有龙形,却又有着蝠鲼般的双翼,通体透明,好像柔软的玻璃、悬浮于空气之中的水母,然而这样的形态并不稳定,总是在不断地变幻着,仿佛一团以碧蓝为底sè的彩虹。

    克鲁兹人的巫师们一个接着一个停下了手中的法术,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法术对于这些古怪的生物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这些生物本身就是能量的一部分,它们好像不存在于现世,锐利的法则之线,暴躁的元素魔力从这些梦幻般的生物身上撕扯而过,但却无法伤害它们分毫,仿佛击中的是一个幻象,从它们透明的躯体之中穿过。

    所有人逐一发现了这个事实,他们的攻击无法伤害这些‘巨龙’分毫,整个战场逐渐陷入了古怪的静滞状态之中,巫师们,帝国的士兵们,都茫然失措地停手,有些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瑰丽的风景。

    但终究有人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些是……”

    “以太龙……”

    “没想到它们竟然真的存在,发努尔人的记载竟然不是荒诞不经的传说。”

    巫师们窃窃私语,在私下里传递着那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知识。而黑剑壁垒之上的帝国指挥官却正暴跳如雷,他对这些所谓的知识与传说丝毫不感兴趣,但巫师们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让战场上空的火力密度一时间大大降低,好不容易才占据的上风,此刻又被石像鬼给搬回去不少,他找到巫师们的团长,指着那些古怪的生物大声说道:“我不管它们是什么,但现在你们的任务是统统把它们给我赶出去,我的城墙之上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发了一通脾气,却发现巫师们正古怪地看着他。“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那些是来自于以太之中的jing灵,指挥官阁下,它们本身就是纯粹能量的象征,我们的法术不可能伤害它们分毫,你见过水滴淹死在海洋之中么,何况对于我们来说,它们才是真正的海洋。”巫师团长礼貌地答道。

    骑士指挥官抓了抓头:“我不管你们谁是水滴谁是海洋,但你们总得告诉我,怎么对付这些东西对吧,我可不希望我的士兵死得不明不白。”

    “指挥官阁下,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忧,如果发努尔人没有撒谎,以太龙最大特点是它们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它们不断变换着的能量形态维系着以太与物质世界的联系,如果你不能同时在两个界域与它们作战,那么你的攻击将会无损它们分毫。”巫师团长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城墙之外那些美丽的生物,但骑士指挥官对于他这样的目光显然十分不满,至少他认为这不应当是看敌人的目光。

    他当然并不明白,以太龙是法力的象征,它们的蓝sè成为了布加人旗帜的颜sè,虽然布加号称银sè的联盟,当他们的徽记却是一枚在碧蓝的海洋上的眼睛,那象征着法师世界的两极——知识与魔力。

    “那岂不是说我拿它们毫无办法,我们干脆投降算了?”骑士指挥官没好气地答道。

    “为何这么说,指挥官阁下?”巫师团长假装有些惊讶地看着骑士指挥官,但心底里对于这个对于世界的本质一无所知的可怜人充满了鄙夷。

    “它们能攻击我,我们却没办法攻击它们,这仗还能打下去么?”

    “指挥官阁下,我想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一点,”巫师团长微微一笑道:“以太龙是一种脆弱而美丽的生物,它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大,它们虽然看起来庞大无比,但那不过是因为能量在我们的世界会自然弥散而已。而这些生物们的实力其实非常弱小,它们虽然代表着能量本身,但却无法掌握着中法则,这就好比说人类代表着一种生命,但一样无法**纵生命这种法则一样,您和您的士兵无法攻击它,那是因为它也无法攻击你们。”

    指挥官完全没听明白,不过他至少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有攻击能力,那我们的对手把它们召唤出来干什么,装神弄鬼么?”

    “恐怕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它们不是不能攻击你们,而是以太的界域和物质的世界是一个并行的世界,两个世界互不影响,它们若想要影响我们的世界,就必须要转换到我们的世界——”

    “等等,我明白了。”指挥官打断这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大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它们转换到我们的世界时,我就可以攻击他们了对吧。”

    巫师团长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家伙。

    骑士指挥官心下忍不住冷哼一声,心想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他才懒得来和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打交道。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临走之前才开口问道:“巫师先生,既然这些东西如此脆弱,那么想必召唤出它们的人也厉害不到那里去吧,我想你们应该能对付他,别让他再弄些别的什么事情出来。”

    但这一次,他得到的却不是想要的回答。

    在场的巫师们都心有余悸地看着天空之中的夏尔。

    “指挥官先生,你错了,以太龙本身代表的意义超乎你的想象,以太龙无法掌握法则,但他却可以。我们还不知道这位大师究竟是谁,但我们可以肯定,他掌握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法则,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此作证,就在之前一刻,我们都感受到了那种来自于魔力之海的震荡。”

    巫师团长面sè凝重地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可能你还不太明白,指挥官阁下,但我有一点建议给你,你最好动用你手下的士兵去给他制造一点麻烦,否则我们可能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什么,”指挥官吓了一跳:“可他看起来比你们年轻很多。”

    “巫师的世界以知识的力量为长,而不是年龄。”巫师团长答道。

    “你肯定?”

    “我不肯定,”巫师团长摇摇头:“这只是一个猜测,不过你可以赌我猜错了,指挥官阁下。”

    指挥官看了这些身披长袍的巫师一眼,心想但愿是猜错了。

    而他并不知晓,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相同的想法。

    ……

    凡娜抬起头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她看到帝国的士兵们展开了绝地反击,那片湛蓝的海洋看起来是如此的夺目,但却又令人难以置信地不堪一击,以太龙的攻势远没有它们的出场来的炫目,她可以清晰地分析出这些古怪的生物的实力不会超过白银巅峰,和城墙上大部分帝国骑士也不过在伯仲之间。而且令人欣慰的是,当以太龙展开攻击之后,它们也很快出现了伤亡,之前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的攻击在它们切换到物质世界时,第一次将它们从空中击落,不过从半空坠下的以太生物往往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结束生命。

    那好像是一种炫目的自爆,它们透明的形体径自撞在城墙之上,然后炸开成一个浅蓝sè的波纹,在波纹震荡之下,帝国士兵们毫发无伤,城墙也没有丝毫损毁,唯一的改变,是帝国巫师们的法术开始变得稀稀拉拉起来;这位女士隐隐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以太龙数量减少的速度非常之快,远远超过它们死亡的速度,它们好像之前还占满整个天空,但顷刻之间就只剩下寥寥无几。

    那些以太龙去哪里了?

    她隐隐感到有那里不对,但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她却又不太明白。不过真正让凡娜女士开始有些不明白的是,布兰多让她看的就是这个?好叫她欣赏他是怎么失败的么,但她显然没从这位达鲁斯的后代脸上看出这种沮丧来,布兰多始终微笑着看着半空,那种自信满满的神sè,从来没有消退过。

    天空中的以太龙终于逐一消失了。

    可这对帝国的巫师们来说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正有口难言,他们从未真正见过这些传说中的生物,也没料到对方死亡之后竟然会燃烧法力,这样只造成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所有措不及防的巫师们都在第一时间被烧空了魔力,几名稍微资深一些的老巫师还好,但他们身边的学徒班此刻几乎都是脸sè惨白,东倒西歪。

    以太龙升级自风jing幼龙与蜘蛛,这一特xing也是一脉相承。

    但马上又有人发现了新的问题:

    “它们消失的速度不对。”

    “不,那不是消失,是转入以太界域,团长大人!”

    巫师们比凡娜这样区区一位剑客要见多识广得多,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此时此刻,夏尔正在转动牌面,旅法师的法则如同一团火种,在他身体中熊熊燃烧着,这团火光仿佛点燃了他的双眼,使其中亮起同样的银sè光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克鲁兹人的要塞,脑海之中仿佛分出了两个不同的意识,一个意识在思考着战局,一个意识却在细细地计数——帝国巫师们哑火之后,石像鬼又开始重新占到上风,虽然它们仍旧要面对难缠的帝国长弓手,但至少不用面对随时随地会被可怕的法术撕裂的风险了。

    何况黑剑壁垒上的魔法防御正在逐渐减弱,给它们注入魔力的巫师们,此刻也被燃烧空了法力。

    而在夏尔体内,之前为了召唤以太龙彻底消耗一空的法力,却正在一点点缓慢恢复,恢复的速度仿佛随着以太龙消失的速度正在逐渐加快。

    而这些上升的魔力,又重新被注入以太龙的牌面上。

    然后,天空中又出现了一批全新的以太龙。

    克鲁兹人正仰望着天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张大了嘴。

    “看那边,那边也有!”

    “这边也出现了!”

    “干掉它们!”

    “它们又消失了!”

    “又有新的怪物出现了!”

    城墙之上一片混乱,帝国士兵们,巫师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以太龙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但它们每一次消失,都会带来仿佛几何级数一般增加的新的同伴。没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太龙仿佛真的汇聚成了海洋,当它们最后一次发动攻击时,那恐怖的海啸一般的场景终究到来,面对成千上万无法计数的敌人,即使是最为骄傲的克鲁兹人,也忍不住有些软弱无力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已经没有意义的战斗。

    夏尔仿佛驾驭着这片充满了力量的魔力之海,海蓝sè的法术能量皆汇聚于他的脚下,帝国的指挥官不是没想过向他发起进攻,可惜毫无意义,每当他们即将要达成目的时,就有一面纯银sè的圣盾出现在夏尔面前,那是庇佑的圣歌,希帕米拉手持山脉之属意,自有源源不断来自于以太龙的法力支撑她无穷多次选择这个法术的目标。

    凡娜最后看到的场景是,蓝sè的海洋完全遮蔽了黑剑壁垒的城墙,这样壮观的场景,她并不是没有看过,但那是在圣战之中,面对圣奥索尔人最强大的巫师之时。

    她好像终于认出了那个年轻的巫师来。

    “原来是他!”

    这位女士好像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竟然没有死,黑塔巫师中百年难遇的天才,我早应该知道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出人预料。”

    布兰多微微一怔,这似乎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天空中的夏尔一眼。

    但这个时候凡娜已经收回了视线,克鲁兹人已经彻底失败,要塞中的后援至今未至,她已经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你赢了,”她平静地答道:“我只是没想到,四十年后,他竟然真的成为了一位大巫师……黑塔巫师在一千年后终于又有巫师领袖,当年作出决定的那些人,一定也没能想到今天。不过达鲁斯的孙子,你又得到了什么,除了帝国的仇恨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布兰多知道这位号称白影剑士的女士一定误会了什么,她竟然以为夏尔已经跨过了极之平原,成为了大巫师,不过他并不揭破这种误会,事实上他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误会。

    而至于他得到了什么——

    他看着天空上碧蓝的倒影,轻轻摇了摇头,他得到了什么,帝国人永远不会明白。

    ……

    托尼格尔伯爵已经疯了。

    无论是在燕堡还是在灰风港,无论是从王国的北方到安培瑟尔以南的南境,还是让德内尔到戈兰—埃尔森茂密的森林之中,任何一处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无论是贵族们,平民们甚至是那些身份不明,居心叵测的人们,无一不在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这个自从北方天气转寒,降了一两场小雪之后,从巴尔塔传回来的消息。

    王党几乎也疯了。

    除了马卡罗、狼爵士欧弗韦尔之外,所有人都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行动起来,他们早已对于那位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伯爵大人心怀不满,而此刻这种不满明显地通过某种途径**了出来。一封封密信经由这些人手上转交到马卡罗这些王党真正的主事人面前,而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最大胆的激进派看了心惊胆战。

    上面充满了劝告、谩骂、苛责、质问甚至诽谤的词句。

    马卡罗对此却也能对欧弗韦尔苦笑,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让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些同僚的智商,但更让他怀疑自己的智商的是堆积在书桌上的另外一部分信笺。这些信笺并非是诽谤,而是来自于更北边,传递某种信息的信笺。

    那些信笺上用鲜红的字迹写下的词句,足以叫任何一个读过的人都以为自己在看某个荒诞无稽的故事——

    霜降之月二十五ri,托尼格尔伯爵攻陷黑剑壁垒,这场战斗除了伯爵本人损失的石像鬼之外,几乎少有人伤亡,随后托尼格尔伯爵强迫(或者说押解)整支帝**队为其带领的埃鲁因使节团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典礼,随后将所有帝**人俘虏释放,并出于礼节赔偿了骑士之门的修理费用。

    霜降之月二十七ri,托尼格尔伯爵与其使节团经过托若峡谷,击溃前来挑衅的克鲁兹人地方贵族若干。

    霜降之月三十ri,托尼格尔伯爵与其使节团攻陷托若领,在勒索了一大笔其称之为‘名誉损失费’和‘jing神补偿费’的赎金之后,将所有贵族释放。

    冬琴之月七ri,托尼格尔伯爵击溃克鲁兹人夏至骑士团。

    冬琴之月十五ri,托尼格尔伯爵与其使节团击溃安泽鲁塔地方军团。

    冬琴之月十九ri,托尼格尔伯爵……

    ……

    马卡罗和欧弗韦尔默默地读完这张信笺上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将它轻轻放到格里菲因公主面前,忍不住有些疲惫地问道:“好吧,公主殿下,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托尼格尔伯爵他倒地想要干什么?”

    格里菲因公主亦是有些心虚地看了这张信笺一眼,然后对她的两位近臣勉强笑了笑:“我想……伯爵大人他,应该会有分寸的吧。”

    “的吧?”马卡罗默默地看着公主殿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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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剑介绍:
一次游戏中的死亡,一次偶然的复活,苏菲发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带着一百三十级资深战士的重生记忆,他是否能在这个自己过去曾经奋斗过的世界中扭转历史的脉络、叱咤风云?
过去游戏中的一切,又将如何影响一个庞大异世界的运转——
即将走向没落的国家在火中复兴,我们的主人公又如何借助重生的机遇
琥珀之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琥珀之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琥珀之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