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琥珀之剑TXT下载琥珀之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琥珀之剑全文阅读

作者:绯炎     琥珀之剑txt下载     琥珀之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幕 来自帝国的贵族骑士

    夜晚属于那些永不安眠的存在,残存的亡灵大军趁着夜色前进,河谷在黑暗中起伏的山脊像是伏着巨兽,寂静无声的黑暗森林、黯淡无光的草甸与碎石乱布的河滩构成的景色飞速地从亡灵苍白的视野两侧后退着。血杖与它手下的高阶尸巫们被保护在这些骷髅骑手的最中央,它抬起光秃秃的骷髅头来看了看河谷南面,潺潺流动的河水折射出的微光勾勒出那个方向的山谷隘口的狭窄的形状,那后面就是通向西尔曼河谷的出口。

    在河谷口,有一座静悄悄的营地,和所有亡灵的军营类似,这座营地由大量骨质的荆棘构成的拒马与稀疏几顶黑色的大型帐篷构成,只不过这座营地此刻空无一物,内里看不到任何有活动迹象的事物存在。亡灵大军在血杖的命令下停了下来,在这里原本驻扎着一队尸巫,它们手下有数百具骷髅战士,然而这些亡灵此刻好像化为空气似的,不翼而飞。

    血杖派出了几名斥候,这些斥候很快跑了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也和它看到的一致,营地内空无一物,也没有战斗的痕迹。

    血杖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自己后路上出现了敌人。

    “它发现我们了。”布伦德在寒夜中呵出一口白气,雨夜中只有稀疏的光,他手中的剑刃黑沉沉的,没有反光。

    “是意识到,不是发现。”阿莱亚纠正道。

    “都差不多。”

    “不,差很多,在战术上,察觉到存在意味着已经确定了我们的位置,但意识到不过只是猜测而已,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布伦德,含糊其辞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你闭嘴。”

    阿莱亚还想再说,但小佩洛也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闭嘴。”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黑沉沉的夜色中响起一阵低笑,克鲁兹人的年轻人们显然见惯了阿莱亚吃瘪的样子。

    “那就是亡灵?”有个女骑士好奇地问道。

    小佩洛远远地看了那些骨头架子一眼。点了点头。

    “帝国在克里岛和它们交过手,它们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那些亡灵巫师在帝国的边陲干着亵渎尸体的勾当,圣殿早就该制裁它们了。”

    “你不害怕?”阿莱亚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你们女人都怕这些骨头架子。”

    “阿莱亚你闭嘴!”那女骑士没好气地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它们有警觉了,我们怎么做?”布伦德只当没看到自己这个损友的洋相,他坐在马鞍上,笔直得像是一支标枪,目不旁视地问道。夜色下飘着细雨,军服和湿漉漉的头发一样紧贴在身上。盔甲缝隙里似乎全是水,这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但却不能动摇他分毫,简直像是帝国骑士的楷模。

    “没关系,这里是它们的必经之路,伯爵大人仗打得挺漂亮,它们没剩下多少,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没必要和它们玩什么阴谋诡计。”小佩洛答道。

    “越是复杂的战术越容易失败。”布伦德像是背诵经文一样念道。

    “教条主义者。”阿莱亚小声腹诽了一句。

    折剑骑士团在亡灵营地另一端百米开外的河滩上列开阵型,数百人的骑兵在碎石地上悄然无声。只剩下一排排林立的骑兵长剑,与一双双战意昂然的、明亮的浅蓝色眼睛。

    血杖很快发现了这支不同寻常的骑兵,它还小小地愕然了一下,因为它原本以为自己会遭到一轮突袭的,但没想到这些胆大的人类竟然在自己面前列开阵势,想要和自己正面交锋了。它忽然感到一股羞恼。若在一天之前,这么一股小小的人类骑兵怎么敢如此嚣张,不过就算是现在,它手上也还有一千余骷髅骑兵,这些人类骑兵简直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血杖把手中的骷髅法杖捏得咯咯作响。像是感受到它燃烧的灵魂之火中跳动的怒意,一旁追随它的几个亡灵巫师学徒连忙用小声提醒他这可能是人类的陷阱。

    但血杖摇了摇头,它还没开口,它身边的黑暗佣兵们就发出了空洞无谓的笑声。

    血杖有些恼怒地看了这些家伙一眼:“没必要,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他们直接突袭就可以了,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不超过三百,”开始发出冷笑的黑暗佣兵们很快估算出了克鲁兹骑士的数量,黑暗是永亡者的盟友,“这些人类真是不知死活。”

    “派支斥候骑兵去探探实力。”血杖忽然敏锐地感到些危险的意味。

    克鲁兹的年轻人们看着那一小队从亡灵大军中分离出来的骷髅骑兵,立刻明白了对方的企图,小佩洛一言不发,打了个手势,也命令布伦德率领一小队骑士迎了上去。这些折剑骑士绝不是什么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在死霜森林的生死遭遇之前,他们就已经与许多敌人交过手,这些骨头架子不过是他们军旅生涯的一段插曲而已,布伦德很快就把那一小队骷髅骑兵截住,然后双方展开厮杀,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对面杀了个干净,不过亡灵没有任何一个掉头逃跑的,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也变得慎重起来。

    亡灵的军队的确是迥异与他曾经遇到的那些对手。

    “白银阶的实力,大约在中下游之间。”来自亡月之海的黑暗佣兵们很快得出了结论,它们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闪了闪,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和血杖说道。

    “恐怕还有隐藏实力,也就是说埃鲁因又有一支四阶的骑兵队伍了。”血杖沉声答道:“难怪如此嚣张。”

    它的语气中透出十足的不甘心,感觉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埃鲁因,它过去对于这个王国的理解在区区一天之内被彻底颠覆了,甚至至今没弄明白那支精锐得超出他想象的人类军队是怎么来的。王国南境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么一支军队,也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它,它从所有渠道得到的消息都指明了这是这个王国南方最空虚的一刻。

    但现在。血杖却隐隐有些察觉,自己似乎被人给卖了。

    它很机敏,心中已然明白自己这条返回玛达拉的路恐怕不那么好走,不过它仍有机会,它从战场上带走了所有的高阶尸巫,这是它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只要这支底子还在,那么它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它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面前这支它所认为的‘埃鲁因的骑兵’,它的兵力几乎是对方的六倍,即使是这支骑兵是四阶的军队,它仍旧有一定优势。

    “得让这些人类明白,黑夜是属于永恒不朽者的。”

    血杖轻轻挥了一下自己的骷髅法杖,向前一指——

    骷髅骑兵开始分散,这些白骨森森、眼眶中跳动着火焰的骑手在河谷中并驾而行。小跑着前进,很快成一个楔形的攻击阵型,整个过程中整支军队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骸骨马蹄落在碎石上的脆响,空寂得令人发毛。这沉寂的气势足以压得任何一支人类军队喘不过气来,然而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是个例外,他们见过在冻原之上群狼奔腾的场景,眼前的这一幕与在死霜森林时相比也不过如此。

    “他们果然来了!”阿莱亚甚至有些兴奋地低吼道。

    “他们不得不来。”布伦德答道。

    “你这家伙还真是没趣。”

    小佩洛这个时候回过头。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托尼格尔伯爵大人让我们最好不要暴露出黄金以上的实力,这关系到我们留在这里的主要使命。所以说你们明白这一仗应该怎么打了吧?”

    “嗨呀——”

    “哎!”听到小佩洛这么说,人群中顿时一片唉声叹气的声音。

    “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啊,小佩洛。”阿莱亚也忍不住嚷嚷起来:“我们好好地大干一场吧,骨头都要闲出锈来了!”

    “这话你去和皇子殿下说吧。”小佩洛斜了他一眼,答道。

    这下这些来自于克鲁兹的年轻人们一下没话了,让他们去和皇长子殿下讨价还价。那还不如杀了他们算了。谁都知道皇长子一本正经,平日里严肃得要死,明明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却好像年长他们十岁一样。关键是皇长子背后还有军团长大人的存在,他们这些年轻人可以敢无视皇室的威严。但面对维罗妮卡却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骑士们的方阵中顿时鸦雀无声,小佩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吧,第一波攻击。”

    他举起手来。

    骑士们齐齐举起手来,像是忽然升起了一片黑森林。

    在这个距离上,血杖很难看清克鲁兹人的动作,不过它依旧察觉到了异常,骷髅骑士已经进入了冲刺的最佳距离,但对方却仍旧一动未动,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对方的指挥官不明白两支骑兵相遇时,谁先跑起来进入最佳攻击位置,谁就占据了上风。何况这些埃鲁因人的骑兵数量还远少于它,理论上他们才应当凭借灵活性的优势先发制人,来挽回兵力上的劣势,但对方却像是被吓呆了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

    血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吓傻了,能指挥四阶军队的指挥官岂会是傻子?它本能地感觉到有阴谋存在,然而这个时候什么都晚了,大军已启动,不可能再停下来或者是转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它头一次忍不住去问那些桀骜不驯的黑暗佣兵们。

    但这些经验丰富的战术大师们这会儿也傻眼了,他们也不明白这支古怪的骑兵想干什么,最后还是一个从亡月之海最东面贫瘠的领地来的一个年迈的亡灵巫师看出了点端倪,“他们好像在准备什么法术!”这位亡灵巫师看出这一点时,声音都有点变了,因为它并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受到了那股迎面而来的磅礴的魔力气息。

    准备法术?

    血杖也傻眼了,他今天看到了骑马的步弓射手,看到了没有战马的骑兵。看到了被当作弓手用的巫师,没想到临到最后又看到了穿着铠甲的骑兵巫师。“他们穿着铠甲,全身骑兵甲,你告诉我他们在准备法术!”血杖忍不住有点没好气地吼道。

    但他话音刚落,折剑骑士团的方阵中就闪现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年轻的克鲁兹骑士们高举着右手,与大多数骑士团的骑士不同。他们配戴的多半不是厚重的铁护手,而是漂亮的白金护手,这种护手与普通护手的最大区别是十指没有连在一起,它具备一种优雅而精致的美感,然而除了本身的艺术美感之外,这种护手的最大优点是可以为佩戴者留出了带戒指的位置。当然,不是普通的戒指,而是那些位于魔力三角区域两侧,女巫们所谓的小秘密——

    魔法戒指。

    在这些克鲁兹年轻人的手指上。正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镶嵌着红宝石、火焰玛瑙、祖母绿、蓝水晶的漂亮的指环,每个指环上都用神秘的符文刻出了数不清的法阵。

    如果说布兰多的军队在雅克伯爵眼中已经是奢华至极,但与这些来自于克鲁兹人的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相比,那真是乞丐与富翁的差距,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百分之八十都是来自于帝国各个家族的后裔,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装备的花费,几乎都足以武装一整个骑士领,这点儿钱对于帝国贵族的底蕴来说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放在埃鲁因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血杖有幸见证了克鲁兹人的精锐骑士是怎么炫耀他们的武力与财富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它是玛达拉的第一人。

    ……

    亚尔薇特正站在自己的战马旁边,身上厚重的白色铠甲的缝隙之间好像永无止境地往外冒着熊熊的火焰,这位在亡月之海被所有黑暗领主称之为女妖之王的女士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但今天她却少有地没戴头盔,头盔下面是一张苍白的脸孔。以一位女士来说这张脸蛋算得上美貌,但却充满了阴冷的气息;她的头发像是燃烧的磷火,不时有银色的火苗飞散,映衬着没有丝毫血色的平坦的额头,剑一样修长的眉毛下面一双银色的眸子隐藏在深陷的眼眶之中。她此刻正抿着薄薄的嘴唇,脸颊有些凹陷,整个人也显得十分沉默。

    她没有开口,一双眼睛却映衬着远远的火光闪闪发亮。

    几名女妖护卫在这位女妖之王身边。

    “走吧。”她看了片刻之后,忽然转身,抓住鞍子上了马背。这位女妖之王的声音十分空灵,就好像幽幽地歌声:“没什么好看的了,血杖已经完了。”

    “陛下,你是说那些埃鲁因人打败了血杖?”一名女妖尖声问道。

    “别叫我陛下了,薇妮,玛达拉的陛下只有一个,”亚尔薇特答道:“埃鲁因人打败血杖本身没什么好奇怪的,它只是个蠢货罢了,从头到尾被因斯塔龙玩弄得团团转。可怜的家伙还以为陛下会在暗中默许它的行为——啊,我真佩服塔古斯,敢和那家伙打交道,因斯塔龙那种人,就算是把你卖了有时候你还得帮他数钱。”

    亚尔薇特肆无忌惮地调侃着帝国内几个至高者身边的心腹,女妖们发出嘶嘶的声音,没敢继续答话。

    她最后再看了山那一边的闪光一眼,自言自语道:“不过埃鲁因人的确给了我一点惊喜,看到了吗,这就是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的底蕴。不要小瞧任何敌人,经过千百年的沉淀之后,他们拥有一些巧妙的知识与秘密,总能给你带来意外。但战争中的意外是致命的,血杖总是用过去那种愚不可及的目光来看待他的对手,今天这是生死之战,它不会留手,它的敌人又何尝会心慈手软?啊,帝国内那些新晋的黑暗贵族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建功立业,但这一次陛下恐怕就有理由来说服他们了。”

    “陛下何须在意这小小埃鲁因。”

    亚尔薇特摇了摇头,没有反驳自己的贴身女侍,她心中明白,那位至高者在意的不是埃鲁因,而是四大圣殿的态度,埃鲁因今天突然展示出强势的一面,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还难说得很。托尼格尔的那位伯爵大人,似乎既与风精灵有所关系,但掌握的力量又有着圣堂的痕迹,他好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就拥有了强大的势力。

    “有点意思。”

    她轻声说道:“有点意思。”

    但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她心中隐隐甚至有种感觉,那支埃鲁因人的军队隐隐有一种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气息。这位女妖之王摇了摇头,心下有些嘀咕:

    “不,这应该不太可能。”

第三十六幕 两封信 I

    对于布拉格斯的居民来说,剑之年这一年的丰收之月至霜降之月之间这段时日,显得即漫长而又短暂;去年亡灵入侵时留下的恐怖阴影,仿佛随着血杖大军的步伐又一次浮现,随着梵米尔军团的连连失利,局势一度恶化,一些商人与贵族甚至已经开始拖家带口逃往库尔克一代,但就在人心惶惶之际,战局忽然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先是维埃罗人,兰托尼兰人与托尼格尔人的联军在斯洛法文阻击血杖大军的消息传来,没多久血杖本人败亡的传闻就得到了证实,亡灵从西尔曼地区撤退,区区一周之内,那些骨头架子在德拉格斯与梵米尔一线的兵锋就已经冰雪消融,从南面来的人甚至证实了它们正在日夜兼程返回布契地区,那一段时间过得比任何一刻都快,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来,好像一眨眼的功夫,战争就离开远去了。

    血杖这个半个月之前还令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名字,现在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对于埃鲁因与玛达拉双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又过了半个月,让德内尔伯爵的军队在库尔克堡以东,蓝宝石山脉以南,矮人之环附近被击败,失去了逃亡玛达拉的机会之后,所有人都明白这位伯爵大人的投降似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有些人注定要在这场战争之中扬名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那只来历不明的军队,几乎每一处酒馆内都有诗人在传唱关于士兵们的故事,有一个算不上谣言的谣言在四处散布着,眼见为实者信誓旦旦的声称,先君埃克率领着白狮军团回来了,来挽救这个危亡之中的王国,听过这样传闻的人。大多信以为真。

    因为那把狮心圣剑在战争中熠熠生辉,所有人都见证了辉煌的胜利。

    在击败了血杖之后,布兰多就让芙蕾雅接替他继续指挥托尼格尔人的军队,雅克伯爵在那一战后早已无心争功,兰托尼兰的骑兵们更是明白自己的头儿是怎么样的家伙,虽然艾柯和他的手下们几乎打成一片。在联军之中更是具备人人钦佩的声望,然而但凡脑子还没有被骑士的信仰烧坏的人就会明白,这支联军中谁才是真正靠谱的人,因此一时之间在布兰多的示意之下芙蕾雅竟然在这支大军中有了一时无二的权威。

    虽然一方面是借助于托尼格尔军队在那场战争之中惊人的表现。

    不过这个来自布契乡下的女武神没有让相信她的人失望,她在肃清了西尔曼地区的玛达拉势力之后,立刻调头北上,准确地判断出了让德内尔大军的动向,然后在两场战斗中干净利落地将这位伯爵大人的一切希望都化为泡影。在最后那场战斗中,芙蕾雅更是利用兰托尼兰人的骑兵一举奠定了自己的声望。她两次运用骑兵佯攻让德内尔伯爵的侧翼,却在最后的交锋中突然袭击一举击溃让德内尔的中央阵地,堪称教科书一样的典范,完美再现了埃鲁因人在长年战争之中针对风精灵军队那场辉煌的胜利。

    这场战斗甚至出乎于布兰多的意料之外,他知道芙蕾雅一定会成功,因为她身上有一种认真严谨的性子,在他想来在战场上具有优势的情况下芙蕾雅应当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指挥官,因为她细致的判断力与一丝不苟的执行力会让她尽可能地最大化扩大自己的优势。而不会犯错误,让敌人抓住翻盘的机会。

    这位未来的女武神在运用骑兵时拥有非常的天赋。但他没想到这种天赋会这么快展现出来。

    历史上芙蕾雅在南方对北方的战争中一战成名,也是透过杰出的骑兵指挥能力,女武神的骑行可不是说着玩的;但这一刻,两世的历史仿佛重合为一,那一刻他看到芙蕾雅兴高采烈地骑着马从战场上跑回来,仿佛献宝一样举着让德内尔的军旗在他面前挥舞。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布兰多!你看我,我做到了!”

    那一刻他就明白,历史上的女武神回来了。

    他当时忍不住欣然一笑。

    霜降之月的布拉格斯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但街上的行人还很多,解除了战争的威胁之后。半个月以来这座城市的每一天都像是在举行庆典,街上到处都挂着彩带与布幔,与搭建好的木台,上面堆满了美酒与食物,从一线返回的骑士们获得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他们骑马穿过街市,随时可以停下来接受民众的欢呼,或者是姑娘们的爱慕。

    布兰多看着这一幕时,在马背上对芙蕾雅笑道:“他们在好像在谈论你,埃鲁因的女武神大人。”

    “布兰多——”芙蕾雅脸都红了,她知道事实上这场战争最重要的一场战斗是由布兰多指挥的,但世人对于击败血杖那场战斗的细节所知甚少,从那之后联军就一直由她指挥,到了最后,她的声望还远远在布兰多之上,这让她感到很不好意思,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布兰多。不过这却是布兰多乐于看到的,他一直认为野兽的爪子是要隐藏起来才是最为锋利的,这场战争中托尼格尔虽然不得不暴露出了许多一直以来隐藏得很好的实力,但折剑骑士团,还有关于瓦尔哈拉的一些核心的秘密,他还是小心地掩饰了起来,如果能不暴露在公众面前,这当然是最好不过。

    “他们不了解,布兰多你却是知道的,”芙蕾雅红着脸小声说道,她抓着缰绳低着头,听到周围的欢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在王立士官学院同一期的士官生中,我是最差的那个,其实卡洛他们比我强得多,这一次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布雷森、卡洛他们中任何一个在同样的情况下都会比我做得更好。”

    布兰多看到芙蕾雅一脸的‘欺世盗名者’的担惊受怕,就忍不住有点好笑,他摇摇头,这位来自布契的乡下姑娘有些太言过其实了,的确,她在未来沃恩德的历史上其实算不上是最天才的指挥官。与洛卡、小佩洛、布伦德、因斯塔龙这样的天才相比,她缺乏那份天分,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优点,这位未来的女武神身上有一种可以鼓舞人心的力量,她的坚持和认真可以感动每一个在她身边的人,事实上在今天的埃鲁因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这份殊荣。像是卡洛、小佩洛那样的人可以成为一个天才的指挥官,但芙蕾雅却是注定可以成为这个古老王国的骄傲的那个人。

    “际遇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摇摇头道,“芙蕾雅,你需要自信,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但如果她能带领士兵打胜仗,那么一定是有所过人之处。你和我一起从布契的生死考验之中活下来,这本身就证明了很多事情。布契人每一个都是好汉,我和布雷森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不要给布契丢脸。”

    仿佛是那句不要给布契丢脸说服了她,少女点了点头:“我明白,可是他们把我捧得太高了,王国的女武神,这也太离谱了。”

    布兰多暗笑。他忍不住和一旁的安蒂缇娜对视了一眼,幕僚小姐有些促狭地看着他。因为这个头衔其实就是布兰多悄悄安排她散布出去的,如果叫这位害羞的指挥官小姐知道了,恐怕得埋怨死她的领主大人。不过她笑而不语,她从安排瑟尔一战之后才开始和芙蕾雅接触不多,时间不长,但对对方的观感却很好。这位女骑士小姐和罗曼一样的率真,但却没商人大小姐那么任性狡猾难以伺候,而且认真的人总是会给人好感的,这位来自布契乡下的少女无疑这类人之中的佼佼者,有些时候甚至认真得过于呆板了。

    “如果你认为会因为被人抬得太高而飘飘然。那么只需要坚定信念就可以了,你知道自己并不是为那些虚妄的名声而战斗,不是吗?”布兰多假装严肃起来答道。

    “不是那回事,”芙蕾雅很不好意思地答道:“就是感觉太过羞耻了,让尼玫西丝学姐和布雷森他们知道了的话,恐怕会笑掉大牙的。”

    “有那回事吗?埃鲁因的女武神,我觉得很适合你啊,尼玫西丝不也这么叫过你么,我看成,要不让公主殿下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吧。”

    “布兰多!”芙蕾雅这次听出布兰多的调侃了,生起气来瞪了他一眼。

    布兰多却毫无自知之明,摊了摊手道:“真的,我可没说谎,不信你问安蒂缇娜。”

    贵族小姐也忍不住白了自己的领主大人一眼,责备他没事把自己拉下水,赶忙答道:“至少领主大人又一句话我很认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但如果她能带领士兵打胜仗,那么一定是有所过人之处。历史上埃鲁因有许多军团与指挥官,但能带领埃鲁因走向胜利的,也不过那寥寥几个而已。”

    夸奖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自然有不同的效果,安蒂缇娜的话让芙蕾雅脸红了红,没有再反驳,不过心中还是忍不住腹诽道:“安蒂缇娜还不是和你一个鼻孔出气,你说什么自然她就说什么了。”

    可惜幕僚小姐不能得知她此刻心中所想,否则估计这会儿脸红的要换一个人。

    布兰多看到芙蕾雅不再说话,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另一条街道上受人群欢呼的骑士队伍,那些人多半是梵米尔军团的士兵或者有一部分兰托尼兰人,因为维埃罗人与托尼格尔人的军队现在应该还驻扎在让德内尔境内。随着安列克大公、让德内尔伯爵的先后败亡,仿佛一时之间,困扰王国南境的一系列问题都迎刃而解,在维埃罗大公的支持下,格里菲因公主第一次对于整个王国南方有了绝对的统治权,在民众眼中,自己这个在战争中名声大噪的托尼格尔伯爵也只是效忠于她的骑士,,高地骑士也表示了恭顺之意,戈兰—埃尔森大公在战争中元气大伤,既无心,也无力阻止这位摄政王公主的势力与声望大涨。

    恍若从安森时代之后,王国权力的中心再一次回到了王室手中,至少在安培瑟尔以南。一切都是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王党正一片欢欣鼓舞,但他自己却并没有留在联军中享受这令所有人振奋的胜利,事实上在击败血杖之后,他就安排卡格利斯留下来完成战争的善后工作,再让克鲁兹人的折剑骑士团从夏布利返回冷杉领,但自己却并未原路返回。而带着安蒂缇娜与芙蕾雅离开了西尔曼,悄然来到布拉格斯。

    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一封信。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来,然后注意到安蒂缇娜也正看着自己,她眼神中有十足的好奇。那封信是由她交到他手上的,内容这位幕僚小姐也知晓了,不过寄信的人却让布兰多十分措手不及,寄信者是他的母亲——确切的说,是布兰多这一半灵魂所寄托的拥有最亲的血缘关系的亲人。这封信的到来几乎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也打乱了他的所有日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事实上还从未和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们打过交道,一方面是在托尼格尔时因为羽翼未丰,害怕家人受到报复和牵连,但另一方面,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最深层的原因还是他也没有作好思想准备。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对于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些亲人,布兰多一直以来的记忆是即深刻而又模糊。仿佛即是最亲切的人,而又显得有些陌生,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体中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互相融合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就算是没有收到母亲托人寄来的信。他也有理由回家一趟了,他明白这段感情与经历不可能永远任由它放在那里,有些东西如果不正面却面对,永远只会成为心灵上的一个瑕疵,事实上这样的心境已经开始阻碍他在于追求力量的道路上的阻碍。于情于理。现在他都必须回到这片曾经生养他的土地上,去面对属于布兰多的一切,这封信仿佛就像是一个契机一样,将他带回了布拉格斯。

    但他却从这封信背后读出了另一种意思。自己那个出身于卡地雷戈贵族家庭的母亲在信上说,有来自于家乡的人托她来找到他,让他回家看一看;她的家乡在卡地雷戈,卡拉苏的最东面,高地骑士与巫师的发祥地,她家乡的来人,那只可能是高地骑士了。这封信后面很有可能有高地骑士的影子,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透过联军找上他?

    他在联军中和高地骑士也打过不止一次交道,甚至在离开之前还去试探过他们,但对方似乎对于这封信并不知情的样子,这就显得有些玩味了。他甚至有些担心起来,虽然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是个很有见识的女人,不过难免不会受人诓骗,毕竟他现在所处的层次与他父亲和母亲所处的层次已经完全不属于一个世界,何况他更担心的是是不是玛达拉在从中作祟。

    因为这种种原因,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上了芙蕾雅与安蒂缇娜两人悄然抵达布拉格斯。安蒂缇娜和芙蕾雅都可以说是出身布拉格斯,当初从布契逃离的人中至今还有很大一部分居住在布拉格斯附近,他要回到这里,自然不免带上她们。芙蕾雅也不止一次想要回家乡看看了。

    三人默默地穿过这条街道,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布兰多记得自己的家是在城外一处庄园之中,他出身并不算贫寒,父亲是磨坊主,母亲也算是个小贵族的女儿,甚至比起安蒂缇娜的家境还要好那么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立刻就前往家中,整件事在他看来透着古怪,还是要先摸清楚情况为上,在那之前,当然是要先在城里找一个落脚点,布拉格斯有许多旅店,但都不安全,如果眼下真是敌人的阴谋,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太容易安插眼线了。

    现下他们三个在王国都可以说是小有名气,想要不被认出来还是很难的,尤其是对于芙蕾雅来说。

    好在布拉格斯也是安蒂缇娜的故乡,布兰多还没忘了她在这儿还有几处房产,虽然破旧了一些,但落脚应该是够了。他们很快经过了繁华的主街道,转入掘墓人大街,这里是布拉格斯的老城区,街上立刻变得冷清起来。布兰多看到这样的街景,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和跛子伊恩打交道时的场景,当时也是这么穿过这条街道,找到了跛子口中的那位贵族小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安蒂缇娜一眼。

    跟在后面的贵族小姐也正在看着他,眼中亮晶晶的,当时的相遇仿佛还在眼前,恍若宿命中注定,之后才有了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她记得自己生命仿佛在那一刻之后重新改变了方向,时至今日,她的命运和这个当时看来还有几分机敏轻浮的年轻人早已绑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而这一切都不真实得像是个梦一般。

第三十七幕 两封信 II

    楼道一如记忆中破败、狭窄和昏暗,积满灰尘的木板与木板之间布满了因年久失修留下的孔隙,布兰多凭着印象来到一扇门前,停下来问道:“是这间吗?”

    “嗯。”他身后一个声音轻声回答道,正是幕僚小姐的声音。

    芙蕾雅跟在两人后面,蹙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们站在走道上,木板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味道,再她想来,就算是布契乡下的马厩也稍微比这儿干净一些,她简直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好像上了锁。”布兰多摆弄了一下门把手说道。

    “当初走之前我锁上的。”安蒂缇娜轻声答道。

    “有钥匙吗?”

    “嗯,我一直带在身上。”安蒂缇娜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把铜制的钥匙来,布兰多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挂钥匙的链子正是她原本的那条项链,他记得自己曾见过这条项链一两次,项链上应当有个漂亮的水晶坠子,但这个坠子现在早已不翼而飞。他接过钥匙,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带着这个?”

    “我想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幕僚小姐以一贯的认真答道。

    “看起来也确实派上了用场。”布兰多笑了笑,看了她一眼,幕僚小姐也浅浅回以一笑。

    他转动钥匙打开门,木门后好像是怪物张开的黑洞洞的巨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三人在门口站了片刻,才适应了骤然变暗的光线,这间房间和印象中一样的狭小,积满灰尘。不过却打理得很干净,显然它的主人在离开之前精心地布置了一番。“安蒂缇娜你以前就住在这里?”芙蕾雅有些吃惊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在布契的时候,就算是民兵队的旧仓库也要比这里宽敞亮堂得多,她一直以为幕僚小姐是贵族出身,但没想到她在追随布兰多之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嗯。”

    “可我听布兰多说你是贵族家的千金……”

    “领主大人并没说错。曾经算是吧。”安蒂缇娜答道:“但父亲失踪之后,债主们找上门来,为了还清外债我不得不变卖家产。我记得在那之后不久,母亲也郁郁而终,生活就变得拮据起来,为了缩减开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对不起,安蒂缇娜,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过往。我不应该提起的。”芙蕾雅有些尴尬地答道。

    安蒂缇娜笑了笑,并不在意。

    布兰多来到那张书桌旁边,点燃了残余的蜡烛,烛光如豆,勉强映亮了这间屋子。屋子里满是灰尘,但安蒂缇娜走到床边将床上一层布帷掀开,就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木床净,只是有些轻微的霉味。布兰多有些惊喜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嘉许。一旁的芙蕾雅也是出身低微,在这间狭小破败的屋子里也并不感到多么不自在。她看到两人的举动,也默默加入收拾起屋子来,三人都没有开口,自从上一次离开布拉格斯之后仿佛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时光,屋子里一时间显得有些安静,只剩下一些细微的杂音。没多久他们就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安蒂缇娜打开靠书桌方向的窗户,她在窗棂上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轻轻合上,她再拉开抽屉。忽然说道:“有人进过着屋子。”

    布兰多微微一怔:“怎么了?”

    “在我离开之后,有人进过这间屋子。”

    布兰多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应该不止一个人,他们从窗户进来的。进来之后先检查了抽屉,”她走到一旁,打开柜子:“也应该检查过我的柜子,里面的书被人翻过了,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确定么,安蒂缇娜?”布兰多有些警觉地问道。

    “嗯,我自己放好的东西,绝对不会记错,肯定有人动过它们。”

    “要不要问问周围的人?”芙蕾雅小声问道。

    “不必了,他们肯定不会知道什么,”幕僚小姐摇了摇头:“无论是小偷还是别的不速之客,他们肯定都不会刻意让人发现。”

    “有什么线索么?”

    “有些奇怪,好像这些人来得比较早,先前打扫屋子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留意脚印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屋子里面的积灰很自然,也就是说这些人至少不是在这几个月之内光顾的。”

    “一年之前?”布兰多想了一下,那时候他们好像才刚刚离开布拉格斯没多久,名声不显,好像也不大可能有人会在那时候注意到他们。他想了一年,答道:“如果真是那时候,那就只可能是小偷了。”

    安蒂缇娜微微一笑:“那小偷先生们只怕要遗憾地空手而归了。”

    这句话让布兰多心中疑惑顿生,居住在掘墓大街的人多半是这座城市之中最贫困潦倒的一群人,混迹在这座城市灰色区域的那部分人不大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事实上窃贼很少光顾这样的地方,因为他们多半知道这些地方无利可图。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听到芙蕾雅说道:“这里只有一张床啊,布兰多。”

    布兰多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这件尴尬的事情,他都差点忘了,先前这间屋子是安蒂缇娜一个人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安蒂缇娜怔了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毕竟这屋子里全部的家具也就是一张书桌,一只矮小的柜子,两张椅子与一张床,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晚上怎么休息的问题。“你们两睡一起好了,反正以我现在的实力,一天晚上睡不睡觉也没多大影响。”布兰多想了一下,如此安排道。

    “那可不行,”安蒂缇娜摇摇头:“你是领主大人,家臣怎么能让领主替他受罪。再说这也是因为我考虑不周的缘故。”

    安蒂缇娜不同意,芙蕾雅自然也不会同意,她脸皮还没厚到可以一个人自私享受的地步。

    布兰多仿佛早料到如此,他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晚点再说好了,我先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安蒂缇娜轻轻点了点头。

    在游戏里像是布拉格斯这样的大城市里有不少卖食物的地方。只要你出得起钱,甚至从街边的作坊之中都能买到食物,但在这里,要想搞到吃的恐怕就得去旅店或者酒馆,或者是城内的面包作坊,再远一些,就只有城外的磨坊庄园了。旅店和酒馆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有没被安插眼线,布兰多自然不愿意轻易涉足。而掘墓人大街这附近的大道上也没有面包作坊的存在。不过这点儿麻烦还难不到他,这种贫民区最不缺的就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他随便花了几托尔就找到个愿意帮他跑腿的少年,他又在对方面前露了一手,用剑在墙上刻了个夜莺的印记,好叫那家伙不敢昧了钱不办事。

    当然以他现在的地位来说倒不是缺这几个钱,不过总不能叫幕僚小姐和埃鲁因未来的女武神饿肚子,他好歹也算是王国的贵族。岂能在自己身边的女士面前表现得如此无能。

    那少年看到他在石墙上刻下的深深的印记,果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布兰多心知肚明对方害怕的不是自己那手剑术,而是自己刻下的那个符号。像是这样地方生长的人大多和那些行走在灰色区域的盗贼兄弟会打过交道,甚至其中不乏他们的眼线,所以那少年一定能认得自己留下的记号是戈兰—埃尔森盗贼兄弟会之间那种比较高级的联络方式,他曾经在游戏之中粗浅地学习过夜莺之间的知识,虽然只是浅尝即止。但用来吓唬下这个见识不多的少年却是完全足够了。

    那少年被他给吓住了,拿了他的钱之后,有些缩手缩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你住在这附近?”布兰多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间房间的房客么?”布兰多指着安蒂缇娜旁边第二间房间的窗户问道。

    “知道。那儿住着个死老头儿,别人管他叫夜枭,以前是个放高利贷的,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就躲到这里来了。”少年干脆地答道。

    布兰多微微一挑眉毛,没想到自己随便抓了个人来竟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家伙。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这些下层社会出身的年轻人,本身就无所事事整天在街面上闲逛,除了少数吃得下苦的,大部分不愿意去给人当学徒受人管束,这些个时代信息闭塞,这些人消息灵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他们知道的传闻里面,十句有九句都是谣言,倒是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找他们一问便知。

    “这间呢?”他又指向安蒂缇娜旁边这间。

    “这间空了很久了,大人。”

    “再旁边呢?”布兰多心中一动,指向安蒂缇娜那间。少年犹豫了一下,仿佛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这间房间的主人好像是个落魄的贵族小姐,不过我好久没见过她了,听说她身体不好,大概是病死了吧。”

    你才病死了。布兰多没好气地想到,不过他看少年说这件事时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就知道所谓生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司空见惯。在掘墓人大街这种贫民窟,每年都要冻死饿死不少人,这些事情所有人都明白,贵族们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关心,就好像本该如此一样。布兰多叹了口气,心想至少这家伙没说谎,他的确是很了解这地方。

    他又问了一些不着边际地问题,然后忽然问道:“是不是经常有人‘光顾’这儿?”

    他口中的光顾,自然不会是正大光明地前来拜访,而是说的那些窃贼们,少年也自然而然地听懂了,他忍不住有些敬畏地看了这位很有派头的先生一眼,心中打定主意认定这就是一位传说中的夜莺,不然怎么既能画出那个连他都不怎么认识的符号——那符号肯定是盗贼之间的那种,但却比他知道的复杂得多。现在他说的更是兄弟会之间的那些黑话,这使他愈发认定了这一点。

    “当然不会。大人,”那少年赶忙答道:“这里有没什么油水,他们不大可能看得上这样的地方,除了那些穷困潦倒的佣兵和年老色衰的妓女,谁会乐意住在这种地方?”

    “总有些不开眼的家伙。”

    少年想了想,大概是领会了布兰多的意思。他努力思考了一会,才想起一件事来:“大人,倒是一年之前,巡查骑兵有人来过这里。对了,他们好像就是来找那贵族小姐的。”

    布兰多想起当初他们在这里和那些家伙打过交道,难道是为了这件事,他皱起眉头,又问了些相关的问题,但少年再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就像是安蒂缇娜所说的,不管是小偷还是不速之客,都不大可能乐意让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最后他摇了摇头,又丢了一枚银币给那少年:“好了,快去吧,早去早回,我还饿着肚子呢。”

    “大人你放心,我保证一个子也不会乱花。”少年赶忙诚惶诚恐地答道。

    “那倒不必。你采购三人份的食物,多的都是你的。我不缺钱,不过你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布兰多故意放冷了口气答道。

    他又问了那少年的名字,对方回答了之后赶忙一溜烟地跑开了,好像生怕在他身边多待片刻,布兰多忍不住吁了口气,还好游戏里面的一些老把戏还没完全忘光。在这个世界一年,当贵族老爷已经当得太过安逸了,除了立身之本的剑术之外,其他的手艺都快要生疏了。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由安蒂缇娜、芙罗或者是卡格利斯给他办得妥妥帖帖。今天少有地自己出手,竟又找回了些许过去的感觉。

    他停下来,看着布拉格斯傍晚之前的景色,西方的天空仿佛一片赤红,云层之下满是金色的色彩,这一幕与一年之前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正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一声冷笑:“看起来伯爵大人还真是博闻广识,对于这些底层的东西也一点都不陌生。”

    布兰多蓦然抬起头来,安蒂缇娜所住的这间房子位于横穿过布拉格斯的布契河边,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旁边就是布契河,那个地方原本有一道向下的阶梯,可以通往河道,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码头。稍有资产的人,就会在阶梯边的柱子上栓一条小船,权当出行的另一个方式。不过这里的房客自然没那么奢侈,院落外的阶梯早已荒废多年,石阶的缝隙之中生满将近一人高的杂草,而此刻那儿的草丛中还多了一道人影。

    他眯起眼睛,一下就认出了对方来:“泰斯特?”那人正是泰斯特子爵,他曾经在布拉格斯的拍卖场中见过一面,虽然对方的外貌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一头金发也不知怎么变得白发苍苍,面上皱纹多得像是忽然之间老了几十年,但脸型轮廓与那个独特的眼神他却是认得的,并且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没想到伯爵大人竟然还能认出我。”泰斯特站在石阶上,有些感慨,当初他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拍卖场与对方交手,还差一点就杀了这人,没想到区区一年,对方的力量成长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他以前以为自己是天才,但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子,然而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求解脱而已。

    布兰多听到对方沙哑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来话长,那段经历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噩梦,”泰斯特答道:“不过说起来和伯爵大人您也有点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布兰多皱起眉头,他记得自己和这家伙唯一打过交道就是在地下拍卖场之中的交手,那之后再无交集,他先前看到对方出现,还以为是来找他报那时的一箭之仇的。

    “如果伯爵大人有时间听我说这些废话,正好我可以慢慢和你讲这个故事,作为报答,我会告诉伯爵大人一些关于当年的秘密。”泰斯特用沙哑的声音答道。

    布兰多心中疑惑之极,心想这家伙来找自己难道仅仅是为了讲什么故事,这家伙不会是疯了吧?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倒有八分可能是疯了,不过他对对方口中的秘密倒是颇为感兴趣,他隐隐觉得可能和万物归一会相关,而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就莫过于那个该死的组织。他点了点头,问道:“在这里?”

    “就在这里吧,左右无人,没多拖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实在没闲心再找个别的所在。”泰斯特答道。

    布兰多看着这家伙,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经历将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泰斯特沉默了一刻,忽然说道:“是因为狮心剑。”

    “狮心剑?”

    泰斯特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从为万物归一会寻找狮心剑开始,将那个故事缓缓地讲了一遍。

第三十八幕 两封信 III

    布兰多静静地听完了泰斯特的讲述,才开口答道:“这也是你自作自受。”

    但他心中其实已十分惊讶,才知道原来狮心剑在到芙蕾雅手上之前还有这么一番经历,当初他在冷杉堡地下第一次见柏鲁大师时贤者石板忽然产生共鸣,现在想来那时候应当就是万物归一会激活了狮心圣剑。不过他们也太过想当然了,守护狮心剑的湖之骑士是埃克身边的骑士长克伦特尔,他在成为英灵之前就拥有不逊色于今天的梅菲斯特的实力,更不用说立下守护誓言之后在执念的纠缠之下,战斗的意志只会变得更加强烈,泰斯特区区一个黄金阶就敢去挑战这么个怪物,也确实只能说是自寻死路。

    否则他当初就明白狮心剑应该就埋藏在雾之湖附近,为什么不直接前往而是要费尽周折地去搞到贤者石板?

    不过说到埃克身边那个传奇的骑士,他忽然想起那个像是幽灵一样跟在芙蕾雅身边的家伙最近已经出现得越来越少,这似乎意味着狮心剑已经完全认可芙蕾雅作为它的主人,现在偶尔才能在冷杉堡的庭院内偶尔瞥见那位骑士一面,城堡的内的仆人们甚至将这位惊鸿一现的骑士当做城堡里闹鬼的故事来看待。

    泰斯特听了布兰多的评价,并未反驳,满是沧桑地开口答道:“伯爵大人您说得没错,的确是我自作自受;现在我连去寻找那把剑的最初目的都忘记了,只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我自从离开雾之湖之后,就一直跟着那个人,整个人浑浑噩噩,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促使着我这么做。不能思考,不能休息,日夜前行,我能感到时间飞速离我而去。但却无法反抗,我仿佛身处于一刻无休止的噩梦之中,每时每刻都在噩梦中徘徊,像只孤魂野鬼,痛苦不堪。”

    “但现在看来你还算清醒不是么。”布兰多看着他说道。

    泰斯特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今天我忽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感到自己还在狮心剑附近。”

    “你能感受到狮心剑?”布兰微微多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现在看到伯爵大人您,当然就知道狮心剑还在附近,在那之前。我却只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感召,好像我面前是个灰蒙蒙的不断衰败的世界,荒野之上只有一条苍白的道路,我只能沿着那条道路前行,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但听起来你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却并不陌生。”

    他在安培瑟尔一战之后才被封为伯爵,但从泰斯特的语气中听来。他在这段时间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的消息才是。

    “我不清楚,但有关于围绕在那把剑周围的一切情形仿佛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我的脑海之中。”泰斯特沙哑着嗓子答道。

    布兰多挑了一下眉,这听起来像是与狮心剑产生了某种联系,但这种联系听起来不像是认可,倒像是某种诅咒。他忽然想起一个传说来,凡是不受此剑认可的人,妄图染指这把神圣之剑的,都会遭受厄运,上一个受害者是西法赫家族的最后一代皇帝陛下。那之后狮心剑就不知所踪,直到今天再一次出现。

    不过对方这个状态又十分类似于失名者,失名者是那些失去了信仰,迷失了自我的人,他没想到狮心剑的诅咒竟然还有这个功效。万物归一会的成员虽然都是一群疯子,但他们的信仰还是十分坚定的。

    他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番,不解地问道:“我想你找我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如此,伯爵大人。我想那个今天声音既然带我来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现在我只为了寻求一个解脱。不想再过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泰斯特十分疲惫地答道。

    “这种事情你好像用不着求我。”

    “死并不能解决问题,”泰斯特子爵痛苦地叹了口气。他本来是个不可一世的人,但现在却像是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我死过很多次,但就像是个做了个梦,梦境消失之后,醒来就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这听起来的确生不如死。”布兰多点点头,他对这些万物归一会成员并无好感,虽然还不至于幸灾乐祸,不过也用不着同情这种人。他看着对方,继续问道:“你说你想告诉我一些关于当年的秘密,看来是想用这个和我作一笔交易。”

    泰斯特点了点头。

    布兰多沉吟了片刻,老实说,他很在意对方的秘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对于诅咒并不擅长,尤其是这种与失名之人有关的诅咒,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当初在死霜森林时他敢进入失名者的梦境,那是因为他对那个副本的特性有所了解,但现在要解决这位子爵大人的麻烦,恐怕得进入对方的梦境,只要对方稍有恶意,这趟旅行就是九死一生。

    假如这位子爵大人是个别的什么人,那都还还说,可他偏偏是个万物归一会信徒。布兰多还没伟大到可以为一个敌人去冒险的程度,他想了一下,回绝道:“老实说,我想不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我甚至可以向我所鄙夷的贵族们伸出友谊之手,也可以容忍克鲁兹人的傲慢,但却不想和万物归一会扯上联系。”

    “是的,我们臭名昭著。”泰斯特虚弱地答道,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变得有些焦急起来:“我也明白这一点,这对大人你来说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但是——”

    “不,”布兰多摇了摇头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你们太过疯狂。”

    “疯狂?不,大人,我们有人是为了追求真理,有人是为了追求力量,但未必见得比和你打交道的那些人更卑鄙。”泰斯特语气虽弱,但说到这句话时,仍旧透出一丝轻蔑。

    “是为了自己而谋求利益的卑鄙,这种卑鄙虽然令人不齿,但至少不会让人感到不安。”布兰多答道:“没人乐意和疯子打交道。”

    “别在和我打哑谜了。伯爵大人,我知道你对我口中的秘密感兴趣……”泰斯特好像听出布兰多不过是在敷衍他,忍不住焦急地打断后者的话,大声说道:“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给我们大家一个机会,我的秘密会让你满意的!伯爵大人,它关系到您的一位属下,你身边一位与你亲密的女士的安危!”

    布兰多看着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心中突地一跳,他第一个想起的是茜,那个山民少女已经失踪了好些时候,冷杉领与兰托尼兰几乎派出了所有的斥候和眼线但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他甚至拜托了布加人帮忙,因为关系到天青之枪。后者也欣然同意,然而至今了无音讯。

    他看着对方,冷冷地问道:“你说什么?”

    泰斯特子爵抓住生满了锈的铁门栅栏,狠狠地瞪着布兰多,他脸色苍白,像是个幽灵。他站在那里好片刻,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他不知道布兰多会不会诓骗他,但一种显而易见的焦虑已经在他神色之间弥漫开来:“我时间不多。伯爵大人,你我往日无怨,或许在那时有些小小的误会,但你我完全没必要将那种小事放在心上,我相信您的为人,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我就告诉你那个秘密。”

    “你这个样子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泰斯特子爵?”布兰多将泰斯特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心中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能将这个心高气傲的子爵大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不过这个时候他全部的心思都落到了那个留着红色马尾的山民少女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对方为什么会忽然焦急起来。

    “伯爵大人,你真是铁石心肠。连你属下的安危也不顾了么!”泰斯特忽然面容扭曲起来,死死抓住铁栅栏,哀嚎道:“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好吧,”布兰多最终还是松了口:“只要你的秘密确实让我觉得有价值。”

    泰斯特好像松了一口气,他面容扭曲地答道:“……伯爵大人,你身边那位幕僚小姐……啊!”他忽然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尖叫:“不,不!等等,再等等……伯爵大人,你听我说……啊……时候去找博格.内松那个女儿的,是麦格斯克的手下……你只要还在意这一点的话,就让我解脱出来……不,不要带我走!求求你们!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泰斯特的声音忽然化为了一连串惊恐的咆哮。那一刻布兰多好像感到什么东西从夜幕中行过,河面之上好像掠过一片散发着荧光的虚影,那虚影中仿佛有千军万马,直接将泰斯特拖入其中,等他一眨眼睛,先前还存在于他面前这位子爵大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布兰多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冲到河边一看,只看到水面平静如初,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没有荡起。

    不过他低下头,看到生锈的铁栅栏门上被生生扯断的一段缺口,仿佛证明着先前那一幕并不是幻觉。

    布兰多站在河边,沐浴着微凉的夜风,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泰斯特最后那句哀嚎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博格.内松的女儿——那不就是安蒂缇娜么,那家伙究竟知道些什么,他说麦格斯克在找安蒂缇娜?麦格斯克这个人他也是认识的,原白翼骑兵团的团长,是个万物归一会的高级成员,后来在安培瑟尔一战之后的大清洗中被揪了出来,这会儿早就上了火刑架了吧。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怎么会和安蒂缇娜扯上关系?

    他原本来布拉格斯不过是为了家事,没想到现在却遇上这档子事情,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万物归一会为什么会找上安蒂缇娜?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那栋破败不堪的楼房一眼,楼房在夜色下像是一具歪歪斜斜、张牙舞爪的怪影,映着远处黯淡灯光,更是有些诡异恐怖起来,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片刻之后,之前离开的少年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看到布兰多阴沉的脸色,还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回来得太晚了吗,先生?”

    布兰多没答话,只是问道:“你先前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声音?”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摇了摇头。

    布兰多最后看了那铁栅栏一眼,才从少年手上接过包裹,他打开看了一眼,是热腾腾的面包和熏肉,还有几只烤马铃薯。看来不像是旅店出售的食物,倒像是这家伙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不过虽说不上丰盛,但也比在野地里露宿时啃的冷面包强,他收起包裹,又丢给对方一枚银币,算是打赏。

    后者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虽然开始有些但胆战心惊,但看在钱的面子上,布兰多在他眼中总算是和蔼可亲了一些。布兰多看中对方地头蛇的属性,让又他留了个联络的方法,算是雇了个临时的跟班,少年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巴不得布兰多多雇他一段时间,市面上一个托尔几乎是一个熟练的工匠一周的报酬,布兰多一次打赏就够他忙活好一阵的。这么慷慨大方的雇主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上的。

    何况还有外快。

    布兰多吩咐少年第二天来向他报道之后,最后看了一眼横穿市区的布契河幽幽的河面,然后也返身上了楼。回到房间时,他发现两位姑娘都坐在书桌旁边,芙蕾雅正在烛光下阅读一本很薄的册子,布兰多一眼就瞥到那册子的名字——《苏里曼的骑兵笔记》,这本书在埃鲁因很有名,是王立士官学院的标准骑兵战术教材之一,虽然有些陈旧。但这位来自布契乡下的少女是一有空闲就要温习的。

    他又把目光转到安蒂缇娜身上。幕僚小姐不比他和芙蕾雅的实力,体质只和普通人差不多。连日骑行赶路之后,现在已经是疲倦不堪的样子,趴在书桌竟然已经是入睡了。不过这位幕僚小姐就有这么倔,困成这个样子,还是不愿意一个人去睡觉。布兰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关上门,走过去将找来的食物放到芙蕾雅旁边,芙蕾雅好像这才注意到布兰多的存在,她吃了一惊,才从书卷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布兰多赶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安蒂缇娜,后者这才发现一直坐在自己旁边的幕僚小姐竟然睡着,露出歉然的表情来,“对不起,布兰多,我看书太过入神了,安蒂缇娜小姐她……。”她连忙答道,但布兰多对她摆了摆手,轻轻扶起幕僚小姐,他一只手托住后者的背,一只手穿过安蒂缇娜的膝弯,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幕僚小姐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一扑一扑,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布兰多只感到一股属于少女的幽香在鼻端萦绕,忍不住怔了怔,芙蕾雅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心中微微有些嫉妒,小声问道:“布兰多,要我帮忙么?”

    布兰多犹豫了一下,才想起的确是让芙蕾雅来似乎更合适一些,不过他先前看到安蒂缇娜就这么柔柔弱弱地趴在书桌上睡着时,心中满是怜惜,只想要将他这位独一无二的幕僚小姐好好保护起来,一时也忘了这一茬。他停了片刻,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做都做了,这个时候再停手反而显得扭捏。他走到床边,轻轻将安蒂缇娜放上去,然后为她拉上被子,他再抬起头看了芙蕾雅一眼,看到后者微微侧过头。

    “你也一起睡吧,我给你们守夜。”

    “不必了,布兰多,我不困。”芙蕾雅回绝道。

    她又拿起那本小册子来翻了几页,却发现心烦意乱,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停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看到布兰多已经坐在之前安蒂缇娜坐的地方,看到她看过来,才开口问道:“先前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芙蕾雅刚想开口问他和安蒂缇娜小姐之间的事情,却被布兰多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她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在转移话题了,刚才哪有什么声音。她摇了摇头:“没有。”

    布兰多轻轻皱起眉头来,泰斯特最后那一声尖叫声音不算小,至少远远沿着河道传出去上百米远,但他也问过先前那个少年,他的回答也和芙蕾雅一样。这就奇了,他知道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形,那就是他遇上了幻觉,然而铁栅栏门上的断口分明提醒他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他想到泰斯特的那番话,忽然想起当初和跛子第一次见到安蒂缇娜时,遇到的那些巡查骑兵。

    当初认为那些家伙不过是为了讹诈,但现在重新回想起来却是疑点重重,埃鲁因上上下下虽然腐朽不堪,但贵族之间自有一套规则,安蒂缇娜再怎么说也是贵族之后,那些巡查骑兵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要赚点外快,有的是更好的下手的目标,实在没必要来这儿自找麻烦。但结合泰斯特今天的话来看,就比较说得通了,布兰多知道,布拉格斯的巡查骑兵也是来自于白翼骑兵团的。

    也就是说那天遇上的那些人,恐怕就是麦格斯克的手下,但若泰斯特没有说谎,那么万物归一会究竟想从安蒂缇娜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睡在床上仿佛像是童话之中沉睡的公主一样的贵族千金,心中也满是浓浓的迷惑。

    “算了。”

    布兰多最后摇了摇头,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反正安蒂缇娜就在他身边,万物归一会要找她的麻烦还得先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第三十九幕 两封信 IV

    一夜无话,最终布兰多还是和芙蕾雅相顾无言地对坐了整整一宿,前者是心事重重,而后者是有心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在芙蕾雅心中,也说不清对于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或许有些倾慕,但说是少女的情愫应该大概没有吧——关于这一点反正她也不太肯定,不过她既然知道布兰多与罗曼之间已经确定的关系,以她的薄脸皮自然不好意思再横插进去。然而当她以一个女人特有的敏锐察觉到布兰多与安蒂缇娜的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时,心中难免是有些小小的恼怒的。

    一整晚上,她坐在木质的长背椅上默默地一页一页翻着手上那本薄薄的册子,书并没有多厚,她很快就心不在焉地翻到了最后一页,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布兰多也正用明亮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怔,连忙又埋下头去,咬牙切齿地想到:“这个可恶的花花公子。”然后又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册子重新翻开,满心胡思乱想:“他、他怎么能那么盯着自己呢,太失礼了!”

    可怜的布兰多,其实正一门心思考虑着泰斯特子爵的那番话还有母亲大人那封信而已,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芙蕾雅,倒不如说是下意识地游离于她身后那堵墙上,却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在未来的女武神心中已经基本等同于贵族败类一样的存在。

    两人之间的缄默随着漫长的夜而延续,但并不能推迟第二天清晨的到来。

    当第一缕晨曦升过这栋破破烂烂的木楼对面高大建筑的屋顶,又穿过这边的窗户,落到书桌上、但还未越过中间线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布兰多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直起身。才发现自己对面王国未来的女武神双手支在膝盖上,那本书放在她手背上,她垂着头,长长的马尾随着脑袋一啄一啄的,竟已是睡过去了,但唯有上半身还立得笔直。不愧于王国的骑士这一称号。

    布兰多忍不住有些好笑,伸手去拍了拍对方的额头,芙蕾雅的警觉性极高,立刻睁开眼睛来,双手一动下意识地就要去拔剑,只不过在那之前放在她手上的书本就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一下惊醒过来,看着这一幕,脸一下就红了。

    “布兰多。我——”

    “其实我也睡了一小会儿。”布兰多笑了笑,虽然以他和芙蕾雅的身体素质一两天不睡觉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人的习惯一时间是很难改过来的,何况连续一周的车马劳顿外加之前的连番恶战,其实每个人的精神都崩得很紧。

    “有人敲门?”

    布兰多听了一下,听出敲门声四重一轻的节奏,才点了点头答道:“是我雇的那小家伙。”然后他来到门边,打开门。果然看到昨天晚上那个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不过布兰多又注意到对方还抱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了些面饼乳酪一类的东西,他的目光才刚刚落到这些东西上面,后者就好像生怕他误会一样解释答道:“大人,我只是想你们需不需要早餐?”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生意头脑,布兰多哑然失笑,不过面上却板起脸道:“放下吧。你来这么早,想必昨天我吩咐你去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清楚了。”

    少年赶忙将篮子放下,虽然仍显得有些拘束,不过却是本能地流露出一副套近乎的口气来:“可不是么,大人您吩咐我做的事情。我怎么敢怠慢,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打听好了。”

    “那个叫做斯科特的磨坊主,你打听好了?”布兰多问道。斯科特其实就是这一世他父亲的名字,不过外人一般管他叫老斯科特。

    “我连夜就打听好了,大人,这还没来得及睡觉呢,你瞧这就赶往你这儿来了。”少年连忙答道,他仿佛在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样,绘声绘色地描述道:“的确是有这么个人,他家的庄园就在布拉格斯南边,紧靠在布契河边儿上。不过我听说他在这里开磨坊,不过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在上上代国王陛下当政的时候,他们家还是外来户呢,只是好像和卡拉苏的贵族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只是一晚上打探的消息,也算是不错的成果了,不过布兰多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父亲好歹是个磨坊主的缘故,好歹算是这附近一带小有名气的人物,要是换成个籍籍无名的人,只怕就没这么容易打探到确切的消息了。“还有呢?”他又问。

    “还有……唔……”少年皱起眉毛想了一下,他抓了抓头发好像才想起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还有……对了,听说他有个儿子在战争中失踪了,也够倒霉的。”

    这就是说的自己了,布兰多心里明白,看来知道自己后来经历的人并不多,毕竟外人大多听说的是托尼格尔伯爵的事迹,自己的本名字反而流传并不广,而就算是有只字片语落到当地人耳朵里,只怕也不会让人想到堂堂王国的伯爵大人、剑圣达鲁斯的后人会和一个磨坊主扯上什么关系,以这个时代人的文化水平来说,起名重复的情形实在是太常见,别说平民,就连贵族有时候都要面对这样的尴尬,否则安森十世,奥伯古七世这些名字是怎么来的?

    他假意点了点头:“其他的呢,我让你打听这家人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客人,你打听到了吗?”

    少年赶忙点了点头:“好像是有。”

    “好像是有,那究竟算是有还是没有?”布兰多对于这个回答十分不满,他先前那些问题只是为了确定这家伙有没有信口胡言而已,事实上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重心,没想到这家伙一开口就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

    少年被吓了一跳,赶忙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这位‘十分有地位’的雇主不像是要大发雷霆的样子,才赶忙舔了舔嘴唇补充道:“我觉得,应该是有的。我专门去问过这些日子和他们家打过交道的人,他们都说没有,既没有访客,也没有在附近逗留的陌生人。不过大人。这一次我留了个心眼儿,因为我想有些客人未必乐意让人知道他们存在,”少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布兰多的神情,当他注意到后者脸上流露出一种略微惊讶而又糅杂着欣赏的神色并点了点头时,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于是我换了个问法。”

    “你换了个问法?”布兰多打断他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你怎么问的?”

    “我问那些人,最近有没什么商队、佣兵团或者是别的什么陌生人从老斯科特的磨坊附近路过,您知道,在我们这个地方。外地人总是很少的,任何一个路过的外地人——无论是冒险者、佣兵还是外来的商人,我们本地人只消一眼就能把他们分辨出来。大人请您猜猜我这一次问出了什么,那些人告诉我,在一周之前,有一队骑士老爷从那里路过。可我知道通往老斯科特家磨坊那条路,那是条死路,一般人是不会从那里路过的。”

    布兰多知道那条路曾经其实并不是一条死路。那条路穿过南面的锯木厂,通往里登堡。他少年时代曾经在那里随祖父修行剑术,不过亡灵入侵之后,那条道路就彻底被废弃了,说是死路,也无可厚非。

    “一队骑士,怎么样的骑士?”他继续问道。

    “穿着青色的战袍。不过战袍上的纹章他们可描述不出来。”

    “青色的战袍。”布兰多喃喃自语,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放眼整个埃鲁因,穿青色战袍的骑士也只有高地骑士一家别无分号,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势力假冒。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在埃鲁因冒着得罪高地骑士的危险冒充他们还是需要一些胆魄的,他当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整个埃鲁因王国像他这样的愣头青还真不容易找出第二个来。“难道真是高地骑士?”他摇了摇头,始终没想通这些家伙绕开自己去找自己的父母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想重拾祖父留下的关系,和自己套近乎?好像对于那些自由自在的骑士们来说也没这个必要。

    他收起心思,又打量了面前这个少年一眼:“你叫笛安?”

    “是的,大人。”少年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一句,他仿佛察觉到什么,十分机敏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大人需要我效劳的话,我随时可以为大人服务的。”

    “是吗?那我问你,你愿意离开布拉格斯么?”布兰多也有些欣赏这个叫做笛安的少年在打听消息时表现出的机敏,而且对方在察言观色上仿佛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样的人天生时候作夜莺,他才刚刚从夏尔手上要来了苏,准备搭建起一个在克鲁兹与玛达拉的情报网,他刚好需要这样的人才。

    笛安听到这样的问题,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当然听出了布兰多的意思,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大人。”

    看到对方拒绝,布兰多反而有些好奇起来,因为他明显看出笛安是心动了的,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害怕出去闯荡一番?”

    笛安赶忙摇摇头,解释道:“那倒不是,大人,不过我还有母亲要照顾,我母亲她身体不好,我可不能离开太远。”

    布兰多忽然看了一眼地上的篮子里的食物,忍不住有些好笑地答道:“这些东西不会就是出自你母亲的手笔吧?”

    笛安脸上一红,显然没想到这位大人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我母亲她的手艺可不比那些旅店的差。”

    布兰多看了这少年一眼,心中多了些好感,心想他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在街上游手好闲,但毕竟不是个真正的混混,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对对方说道:“你先回去吧,等到时候我派人来找你;你大可以放心,如果我要让你离开布拉格斯。会让你带上你母亲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你母亲也未必放心吧。”

    笛安微微一怔,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布兰多可能看中他要收他做个随从,能够跟着这样慷慨大方的主人做事他当然乐意。不过他还从没听说过那个主人愿意让自己的随从跟班拖家带口的。

    “你看我像是有时间消遣你的人吗?”布兰多没好气地回答道。

    “大人,你真是我见过最仁慈的人。”笛安真心实意地回答了一句。

    布兰多又花了一个银币将这个自己新收下的跟班打发走,然后从地上提起篮子,关上门。他回过头,才发现安蒂缇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躺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领主大人,我太没用了。”她看到布兰多回过身,才小声说道。不过布兰多才没心思和她计较这个。在他看来自己是男士,在只有一张床的情况下让女士休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听到了?”

    安蒂缇娜这才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

    “他应该没有说谎,不过这么说来,大人您母亲信中说的那些人就应当是高地骑士了。”她小声分析道。

    “可我疑惑的是,他们干嘛绕这么一个圈子来找我。”

    “领主大人,他们或许是想要绕开其他贵族。”安蒂缇娜答道。

    在布兰多心中。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可能,不过他有些好奇。高地骑士绕开其他贵族究竟是想要找他干什么。事实从安培瑟尔一战开始,他对于这些骑士就十分好奇了,就算他是达鲁斯的孙子,但对方似乎对于他表现得也太过热情了一些。达鲁斯虽然曾经担任过联军的元帅,又在埃鲁因身居高位,但从来不是高地骑士的大团长。对方似乎和自己那位祖父也没什么从属关系,和他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位剑圣的后代,就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热情,甚至不惜卷入一场战争之中。这也未免太离谱了一些。

    而从今天的一切的看来,对方和自己祖父的家族之间,似乎的确是有一些秘密的。

    “夏尔那家伙也是守口如瓶。”布兰多有些懊恼地抱怨了一句,事实上此行之前他是向夏尔探过口风的,不过那家伙就是一味的装疯卖傻,仿佛把他生前的一切都全忘了似的,但布兰多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梅蒂莎就是个现实的例子,结果他一怒之下,把那家伙打发回了领地,也懒得带他来布拉格斯了。

    不过既然确定自己父母信中提到的客人确实是高地骑士,而不是受人胁迫,至少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叹了口气,对芙蕾雅和安蒂缇娜说道:“总而言之,待会就明白他们有什么把戏了。”

    “布兰多,你打算去见他们了吗?”芙蕾雅有些好奇地问道。

    “自然,不然还能怎么样?”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何况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回过家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我们也要去么,领主大人?”安蒂缇娜问道。

    布兰多点了点头:“自然,你们一个是我的幕僚,一个是我的助手,自然要帮我分忧吧?”

    布兰多说得理所当然,但幕僚小姐却仿佛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她在被子下面垂螓首,脸红了红,也不再言语。

    三人收拾好东西,没多久就离开房间径直出城,往布兰多记忆中自己家里的磨坊在布拉格斯南面,位于通往里登堡与雄鹿森林锯木厂的‘死路’上,这一点这和笛安描述的一无二致。布兰多本来以为自己要找出自己记忆中那条路恐怕还要颇费一番回忆,毕竟以布兰多的记忆来说,他离家基本上已经有两年,而从苏菲的灵魂来说,更是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但很快,布契河畔的松林地就在布兰多眼中就显得熟悉起来,两年时光,显然并未让这一地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沿着河滩前进,速度愈放愈缓。他环视四周,每一棵黑松,甚至每一段河滩上的乱石,都一一与他的记忆重合,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他在某个漫长的梦境中,不止一次来到过此地一样。

    他默默看着这画卷一样的风景,一言不发,心中却油然升起一股他从未想象过的感情。

    那是愧疚。

    离家差不多已有两年,而在前一年时间中更是音讯全无,他忽然意识到父母,尤其是那个来自卡地雷戈的贵族家庭的母亲会有多担心自己,母亲在他的记忆中虽然颇有见识,但仍旧是只个小妇人,温柔而恬静,除了操持家务,几乎将全部心力都倾注于自己这个儿子身上。

    记忆中的自己好像从来就不是个省事的家伙,要不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布契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祖父的寄托,父母的期望,这一刻仿佛一瞬间完全回到了他的记忆中,甚至在前往此地之前,他本来心中还隐隐有些抗拒与陌生,但这种感情在此刻瞬间烟消云散,心中完全被另一种更为深刻的感情所替代。

    那种感情是如此的突如其来——

    仿佛什么东西从血液之中觉醒一般,让他张了张嘴,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游子归乡般的期待与怯意,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停下了脚步。

    “布兰多?”

    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布兰多微微有些哆嗦起来,他看向那个方向,在那个方向,一个正牵着一头驴迎面走过来的中年人忽然停下来,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布兰多看着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孔,脱口而出道:“道恩大叔!”

    “布兰多,你真是布兰多,你还活着,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布兰多只感到自己眼睛里此刻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第四十幕 两封信 V

    布兰多三人在道恩的带领下踩着cháo湿的松针踏入了他自家的庄园之内,老斯科特的磨坊位于布契河边,笼罩在一片郁郁蓊蓊的松树林中,不过这个时节,一树松针早已染成淡淡的褐黄sè。透过树林,从这个方向隐约能看到一座木石结构的水车磨坊,巨大的水车三分之一浸入布契河河水中,缓缓转动,带起白sè的水花,布契河水流湍急,但清澈见底,从河面上一眼能看到细碎卵石铺成的河底。

    在布兰多记忆中这只是庄园的一角,树林里面其实还有些屋舍,屋舍后面有一座仓库,再后面就是成片的农田了,农田的那一头,连接着绵延不绝茂密的森林,就是布拉格斯南面的雄鹿森林;这里是满载着他儿时记忆土地,甚至不用主动去回忆,这些画面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之中。

    道恩一路上都在唠唠叨叨着这两年来布拉格斯发生的事情——他是庄园内的老仆,其实也可以说是雇农,在这种小庄园里,身份毕竟没分得那么细致;布兰多只知道打自己出生之前、从祖父那个时代起,这人就一直在庄园里干事了,他还有个老婆,叫做诺莎,在庄园内兼任厨娘一职,他从小就管对方叫诺莎婶婶。此外庄园里还有其他几户仆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布兰多有意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自己认识了近二十年的大叔级人物,对方还是那和记忆中一样,啰啰嗦嗦像个女人,对他苦口婆心好一番告诫,总之就是让他别有事没事跑出这么长时间没个音讯,不过说归说,对方对他这个小主人的态度还是表现得十分谦恭的。

    对此布兰多也只有微微一笑,只把些话当做清风拂面。不过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对方那双手掌,那绝不是一双cāo持农具的手,上面密密麻麻干茧的位置,只有长年用剑才会落下如此的印记,而且还必须是重剑。他知道埃鲁因和克鲁兹军人都偏爱擅长于格斗的重剑,这其中尤其是高地人的骑兵为甚。

    这个所谓的道恩大叔至少也有白银阶的实力,放在高地骑士中也是队长级别的人物,这些细节布兰多过去竟然茫然无知,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并不揭破,而是默默地跟在后面,听对方唠叨,道恩口中那些事情其实很多他都是知道的,黑玫瑰战争后他毕竟留在布拉格斯很长一段时间,那也是布拉格斯最为动荡的一段时间,亡灵退走,难民涌入,失去布契之后,戈兰—埃尔森南部格局变化很大,对于这座边陲重镇带来的冲击也是十分明显。但又听到自己失踪之后,自己母亲几乎天天都以泪洗面,布兰多心中还是一阵愧疚,这种愧疚纯粹发自内心,是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感情。

    他黑着一张脸。道恩留意到自己小主人的表情,反过来倒劝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位少女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也在安静地旁听,她们认识布兰多虽久,但对于布兰多神秘的出身却是十足的好奇。眼下这位唠唠叨叨的老仆,这座隐匿在树林中的小庄园,甚至连那边吱吱呀呀作响的水车,都极大地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安蒂缇娜直到安培瑟尔一战之后才得知自己领主大人的身世,不过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传说中的剑圣达鲁斯在失踪之后竟然隐居在这么个地方,还当了个磨坊主;而芙蕾雅一开始就猜测布兰多可能是个贵族公子哥儿,在她眼里倒是没有什么大贵族小贵族的区别,庄园主在她看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她反而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何况布兰多还是达鲁斯大人的孙子。

    道恩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位姑娘,他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自己的小主人果然是有本事的人物,贵族千金与骑士小姐虽然说不上倾城绝sè,但放到布拉格斯地界上也是左近少见的美人儿,尤其是安蒂缇娜出身贵族,一举一动都显出优雅恬静的风范来,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般的小贵族是培养不出这么优秀的贵族礼仪的,心中难免嘀咕自己的小主人不会是跑去哪儿拐了个伯爵的千金来吧?

    而另外一个就更不得了了,道恩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芙蕾雅军人的身份,而且还学过骑士礼仪,好像还是个在职的骑士,他不小心瞥到芙蕾雅的肩章,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玛莎在上,自己的小主人从那里骗了个女骑士长回来。他出身高地骑士体系,自然懂得埃鲁因的军事制度,像是这样的骑士长,至少也得是白银巅峰的实力水平;道恩倒是没看出布兰多的实力,毕竟达到要素开化之后,身上实力显征反而消失,现在的布兰多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个普通人,再说任谁也不会把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和要素阶的高手联系起来。

    要说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小主人是个什么水平,要说布兰多一年半时间开化了要素,道恩肯定觉得这是在拿他开玩笑。

    不过他又想到庄园里面那些客人,忍不住有点头痛,心想自己小主人带回来的两个姑娘都十分优秀,十分麻烦。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会说出来,只是安蒂缇娜和芙蕾雅还是以一种少女特有的敏锐感到道恩打量她们的目光有些异常,两人同时脸红,看到这一幕,道恩心中就明白了**分,心想自己的小主人果然是本事非凡。

    三人七拐八拐进了庄园,一进踏进庄园,布兰多首先就眼睛一热,因为在他不远处,他看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背影。那背影立在磨坊旁的马厩之中,四五十岁年纪,身形高大,叼着一只烟斗,头上戴着这地区常见的农夫的帽子,对方一开始显然没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刷马鬃毛,但听到身后的响动,才微微一怔回过头来,他目光落到布兰多身上,眉毛一下皱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父亲,老斯科特。

    布兰多还在犹豫第一次与这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人的相见时应当如何开口,当仿佛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一般,当他看到这张面孔时,就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回来了,老头子……”

    他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哆嗦起来,胸膛中孕育着一种强烈的情感,那种情感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家,他的父亲,他最亲的亲人,但他有心说点别的什么,只是开口时却只感到嘴里干巴巴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斯科特也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看了他两眼,然后丢下一声冷哼,他丢下刷子,掉头就走进屋子里,留下布兰多尴尬地站在那儿。

    “哎,”道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布兰多啊,斯科特先生他……”

    “你不用说了,道恩叔叔,我明白的。”布兰多也是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过失,而且他很清楚老头子的个xing,以前在他看来叫做固执,但现在不如说是军人的原则。就刚才那么惊鸿一瞥,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家子人的秘密恐怕就瞒着布兰多一个人而已,他父亲那哪是什么磨坊主,一身实力竟然比道恩还高出一个层次,而且他身上那种气息是典型的军人的做派,而今的埃鲁因,只有在高地骑士中才能找到这样专业的军人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父亲恐怕曾经也是参加过十一月战争的,而且很有可能还是祖父的手下。

    他回过头,看到芙蕾雅有点局促不安,而贵族小姐则是有些促狭地看着他。他也是叹息一声:“道恩叔叔,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

    “好好。”道恩显然也了解主人的脾气,连连答应下来,他最后看了布兰多三人一眼,牵着驴子绕到农庄后面去了,他本来有事要出门,可既然小主人回来了,那这些琐事都只是小事了。

    “布兰多,没事吗?”芙蕾雅看到道恩离开,才有点不太放心地问道。

    布兰多递给她一个安慰xing的眼神,表示没什么,不过是人都看得出来,这位面对玛达拉大军、面对恶魔、面对克鲁兹人的大军都镇定自若的伯爵大人,这会儿心中其实是紧张得要死的。安蒂缇娜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这个模样,有心安慰两句,不过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毕竟是领主大人的家事啊……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妇人急匆匆地从里面的屋舍内跑了出来,她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空地上的布兰多,竟一下像是着了魔一样定在了那里。那一刻布兰多也是胸口一堵,有些感情是不需要语言来描述的,他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半年,记忆中那张面容竟就有些显得老了,自己的母亲叫做温莎,曾是这附近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儿,可眼下她眼角也有了皱纹,两鬓竟也有了银丝,恍若片刻未见,但时光已荏苒。

    那一刻他心中只浮现出一句话来:子yu养而亲不待。

    温莎已是泪水涟涟,小心翼翼地问道:“布兰多,真是你吗,你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就彻底击溃了布兰多的心理防线,他抿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视野内一片模糊,只能用力点了点头:“对不起,母亲。”

    “傻孩子,傻孩子,”温莎赶跑来到布兰多身边,深情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膛:“回来就好,说什么对不起。”

    “母亲……”

    布兰多这一刻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有再多的豪言壮志,但也只能化为这两个字。在他心中所有的记忆,时光,过去一切的一切,父亲,母亲,祖父,关于亲情的一点一滴,仿佛都汇为一道洪流,从胸膛中喷薄而出。他是苏菲,亦是布兰多,从一切开始的繁花与夏叶之年到激流汹涌的剑之年,他做了许许多多事情,他甚至亲手改变了这个国家,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但只有这么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漂泊不定,并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旁观者。

    他拥有一切——

    家,这个港湾,代表着在港湾之中所有等待着他的人;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与自己是有着一层隔阂的,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那不过是他自己因为畏惧而砌起的壁垒而已。

    而温情的力量,足以瓦解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固的堡垒。

    而这一刻,布兰多终于醒悟,有些东西,是潜藏于骨子里、血液之中的力量,不需要用语言来形容与描述,只需要等待某一个时刻,它就会自然而然地从人的心灵之中迸发;那仿佛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呐喊,只与本xing的情感关联着,一旦爆发,就会淹没一切理xing,前一世与这一世的所有感情终在此刻汇聚如一,而在布兰多恍惚的视野之中,让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展现出另一种意义来。

    它是存在的。

    而并不是虚幻。

    它是属于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沃恩德。

    也是属于他的沃恩德。

    布兰多默默地弯下腰,仍由自己的母亲像是安抚小孩一样拥着自己,仍由母亲的泪水落在自己肩头,心中一片安宁,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彻底放下,仿佛重归港湾,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安蒂缇娜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她曾经也有这样幸福的一切,但终归远去,父亲,母亲,往昔的记忆至今仍旧历历在目,她还记得母亲最后一次在病榻上将手放到她手心中,叫着她小名的场景,“安娜,安娜。”那声音那么虚弱,却那么温柔,妈妈的手心冰得令她的心同样发冷,但不知什么时候起,贵族千金已经死死咬着下嘴唇,怔怔地落下泪来。

    但她忽然感到一只柔柔弱弱的手从后面牵住了自己的手,安蒂缇娜诧异地向芙蕾雅看去,看到骑士小姐眼圈也有些发红,芙蕾雅是由西尔婶婶和叔叔抚养长大的,仿佛自从懂事之ri起,她就从来没见过父母的模样,她或许曾经并不在乎,但今天所见的这一幕终究还是触动了她心中最为脆弱的那根弦。

    布兰多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自己的母亲,却不料跟随自己而来的两位女士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但很快想到什么,心下一软,连忙低声向自己的母亲介绍起安蒂缇娜和芙蕾雅来。

    温莎其实早就注意到和儿子一起的安蒂缇娜和芙蕾雅,她的目光可一丁点不比道恩差,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位少女都是个顶个的好姑娘,她忍不住白了布兰多一眼,仿佛是责备他对女孩子照顾不周一般。她才从布兰多那里打听到了两人的身世,心下更是生出无限的同情心来,连忙走过去抓起两人的手,小声地安慰起对方来。

    安蒂缇娜还好,很快就平复好心绪,擦干泪痕,有点不好意思地重新向布兰多的母亲介绍起自己来。不过她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是布兰多的幕僚,惹得温莎没好气地瞪了布兰多好几眼,那意思是待会有你好看的,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布兰多忍不住心中暗暗叫苦,他赶忙在一旁频频向安蒂缇娜使眼sè,可没想到平ri里即温柔又文静的幕僚小姐这会儿好像没看到一样,过了好片刻,才偷偷对他笑了一笑。

    “我靠。”布兰多这下才明白过来安蒂缇娜竟然是在耍小xing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贵族小姐这个样子,不过看来果然女人都是共通的。

    好在芙蕾雅还是过去那个布契的乡下少女,保持着一颗淳朴单纯的心灵,她本来还有些难过,但现在被温莎抓着手问长问短,又十分不好意思起来,只好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布兰多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这个态势,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对劲,他好不容易抓住个插话的机会,刚要开口,却不想这时温莎回过头来,有些严肃地对他说道:“布兰多,芙蕾雅和安蒂缇娜都是好女孩,你可不能对不起她们。”

    她这句话一出,安蒂缇娜和芙蕾雅的脸刷一下红了,幕僚小姐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布兰多一眼,而芙蕾雅干脆差点没把头埋到自己胸口去。

    “我靠,这什么跟什么啊。”布兰多一下就傻了,正想解释,却被自己的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和布尼德叔叔解释。”

    “布尼德叔叔?解释?解释什么?”布兰多微微一愣,他有些迷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母亲思维这么跳脱。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这是谁的名字——高地骑士团大团长布尼德。“高地骑士果然在庄园内,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布尼德亲自来了!”这个信息一下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抓了抓头发——问题在于,自己有什么好像高地骑士解释的?好像自己没得罪他们吧?他狐疑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开口问道:“母亲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一幕 两封信 VI

    “布兰多,这些事情还是让你父亲告诉你吧,”温莎摸着自己儿子面颊上留下的浅浅的疤痕——这道疤痕还是在狼祸的时候留下的,虽然并不明显,不过还是让她心痛得不得了:“我们家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不过现在,你先和我说说这些ri子发生的事情吧,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的事儿,不过老妈,你该不会让我在这儿站着说吧。”

    “你瞧瞧,我都老糊涂了。”

    “您可不老,您可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比青chun永驻的伊莲女神还美貌,从西尔曼到布契,从马诺威尔到库尔克堡,不知多少人羡慕老头子呢。”

    温莎听得笑眯眯的,芙蕾雅和安蒂缇娜也噗嗤直笑,她们还从没见过自己领主大人这个样子。庄园的女主人牵起两位小姑娘的手,将她们引进屋子里,那是一间客厅,布置得既紧凑又温馨,像是这一地区乡下屋舍一贯的风格,有壁炉,墙上有花架,屋子里还垂下一盆吊兰,紧邻着厨房,又靠墙摆放着低矮的木柜子,上面放满了各sè瓷罐,客厅zhongyāng有沙发,有茶几,茶几上早就准备好了香喷喷的各sè点心,还热气腾腾,都是磨坊的自产。

    布兰多可还记得自己母亲的手艺,安蒂缇娜和芙蕾雅也赞不绝口,不过两人不约而同都文雅得很,尝了几块就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

    然后布兰多开始和母亲讲这段ri子以来的经历,他不擅长讲故事,但也说得条理分明。他讲到自己当时怎么从里登堡逃脱时,温莎露出庆幸的神sè,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和你父亲当时听说是个佣兵带着难民们逃出里登堡的,没想到你也在里面,那时候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们,你父亲他就为这个事情生气呢。”

    “我也想啊,”布兰多脸一红,“可您也知道,我惹上了万物归一会,我担心暴露身份,也担心给家里带来麻烦,只好选择不回家了。”

    “可怜的孩子。”

    “温莎阿姨,我也可以为布兰多他作证的,他是为了救我才惹上那些可恶的邪教徒,那时都怪我太擅作主张了,请您帮布兰多他向斯科特叔叔解释一下吧,这件事不怪布兰多。”芙蕾雅这个时候鼓起勇气小声地插嘴道。

    温莎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傻孩子,这事儿不怪你,也不怪布兰多,我们家老头子只是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而已,他就这倔脾气,等过一阵子就好了。芙蕾雅,安蒂缇娜,你们要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温莎妈妈吧,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

    安蒂缇娜和芙蕾雅听了只感到脸颊发烫,那里还叫得出口,不过她们心中暖暖的,芙蕾雅还好,贵族千金垂下眼睑,差点又落下泪来。

    布兰多那里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打的什么主意,赶忙打岔道:“老妈,后面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哦?”温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对了,那之后呢,你去了哪里?”

    “那之后为了安顿难民,我去了托尼格尔。”

    “托尼格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对了,那儿好像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做托尼格尔伯爵。我听说他在安培瑟尔叫克鲁兹人吃了亏,最近连玛达拉都败在他手上,他又帮公主殿下击败了让德内尔的大军,想必很快就会改名为让德内尔伯爵了吧。”

    布兰多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贯是比较有见识的,否则乡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让德内尔、托尼格尔,更看不出这里面的关系,以前布兰多将这归功于母亲贵族的出身,但现在看来,一般的小贵族家庭哪里培养得出来这样的千金,以祖父的身份来说,自己母亲的出身恐怕来头不会太小。

    不过他有些惊讶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好像不知道托尼格尔伯爵是谁,难道布尼德没告诉他们?

    “老妈,你真不知道让德内尔伯爵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那位伯爵大人是谁,傻孩子,我也不过是听从城里传出来的传闻才知道这回事而已。”

    “啊?”

    这声惊讶的低呼不是布兰多发出来的,而是安蒂缇娜,幕僚小姐和自己的领主大人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高地骑士好像还真没告诉他的家人,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他们这么急匆匆地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布兰多不由得越来越迷惑,满心想知道卡拉苏高地上那群古怪的骑士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布兰多,你认识那位托尼格尔伯爵?”

    布兰多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这个时候却看到道恩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开口对他说道:“布兰多,斯科特先生他让你过去。”

    布兰多一下闭上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温莎对他点点头:“去吧,布兰多,去让你父亲看看你,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这些ri子他没有一天不担心你,为了找你,他连过去那些关系都委托上了。本来你祖父……哎,算了,去吧,你父亲会告诉你一切的。”

    布兰多也点了点头,他本来想带着安蒂缇娜,不过想了想,这是去见自己的父亲,带着安蒂缇娜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暧昧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幕僚小姐,安蒂缇娜和他心意相通,马上明白自己的领主大人在想什么,忙答道:“我留下来陪陪温莎阿姨吧。”

    “叫妈妈。”温莎纠正道。

    安蒂缇娜脸红了红,用如同蚊子一般的声音叫了句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未必听清楚了,不过温莎倒是笑开了颜:“去吧,”她说:“去吧,布兰多,让你父亲好好看看你,你现在也是个男子汉了。”

    布兰多这才起身,和道恩一起走进里屋,他们穿过一间屋子,来到庄园后面的院落里,他老远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站在一株橡树下面,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布兰多认出那正是高地人的大团长布尼德,不过他又看到在两人不远处还有一位少女,他一看到对方,就好像被石化一样立在了那里。

    那少女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她侧过头来,仔细地打量着他;少女站在那儿,一袭银sè的长裙,尖尖的耳朵穿过银sè的发丝,发丝衬托着柔软的脸蛋,但眼中的神sè却平静得像是一个梦境:“布兰多卿,好久不见。”

    “公……公主殿下?”

    布兰多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他做梦都没想到,最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格里菲因公主。

    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布兰多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头一棍,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高地骑士的来访,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他的祖父是达鲁斯,他母亲是卡地雷戈的贵族千金,种种迹象都表面了他可能出身于高地骑士的家庭。但高地骑士duli于埃鲁因的政治体系之外,一直以来保持着超然的地位,他们和公主殿下,和王室之间什么时候又走到一起了?

    布兰多看看布尼德,又看看公主殿下,再看看自己的父亲,一时间就有点思维短路了。

    这已完全超出他的理解了。

    布兰多下意识地向自己的父亲看去,想要从老头子那儿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但老斯科特正在擦拭一把双手大剑,他的动作一丝不苟,默默地地将剑刃擦得闪亮,然后抬起头,看着布兰多:“我刚才听说,这一年半来,你经历了许多事情,公主她也封你为伯爵,你的剑术也大有长进了?”

    布尼德呵呵一笑:“斯科特,你这个儿子可是今非昔比,如今连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斯科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板着脸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当时布兰多跑到布契乡下,就是因为吃不了民兵训练的苦,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剑术上颇有天赋,但却生xing散漫,为此他没少发脾气。只是父亲在世之前,一直是由父亲来教导布兰多,老人还严禁这庄园里的其他人表现出会剑术的样子,他才一直没法插手,父亲去世之后没多久,这没人管束的家伙就逃去了布契。

    他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直到布尼德登门之前,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还活着。

    斯科特看了看手中的剑,这是他的老伙计,他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近二十年,今天还是它第一次得以重见天ri。他竖起剑,比划了一下,然后看向布兰多。

    “老头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布兰多已经越来越迷惑了。

    “你想知道,过了我这关,自然会告诉你,”斯科特举起剑,摆出个防守的架势:“想要继承某些东西,你首先得有那个资格才行,否则我宁愿你一直平庸下去,来吧。”

    布兰多一看就明白这是埃鲁因的军用剑术,不过是双手剑术那一套套路。说实在话,自己老爹这一身实力也是趋于黄金领域之上,放眼埃鲁因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好手,不过此刻在他眼中却是破绽百出。“老头子比起祖父来,还是差得很远啊。”布兰多心想,面上却露出尴尬的神sè来:“老头子,这就算了吧。”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万一自己两三招把老头子弄得下不了台来;何况公主殿下和布尼德还在这里,以老头子那固执的xing子,万一真叫老头子丢了面子,他的好ri子恐怕就到头了。

    “斯科特先生,让我来好吗。”格里菲因忽然开口道。

    “公主殿下你——?”斯科特一怔。

    “斯科特,让公主殿下试试吧,”布尼德在一旁微微笑道。

    斯科特犹豫了片刻,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再看了看公主,点了点头:“那请公主殿下一定注意安全。”

    布兰多一直在留意布尼德的神sè,那家伙笑得跟头老狐狸似的,也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格里菲因从他手上接过剑,一只手提着裙子,来到布兰多面前。“伯爵大人,在剑术上,你是哈鲁泽的老师,也算是我的老师,”她竖起剑,向布兰多行了一礼:“老师,请指教。”

    半jing灵公主微微躬身,她一袭长裙,却手持长剑,像是一朵在午后阳光下绽开的百合花,令人怦然心动。但她重新直立起身子时,板着脸蛋,身上的气势也随之一变,仿佛不再是埃鲁因王国的长公主,而是一位渊而立的女骑士。她用银sè的眸子看着布兰多,眼睛里也只剩下布兰多的身影,一只手拽着裙子,向前一步,单手一剑向布兰多刺来。

    那一剑的剑光,在穿过树叶斑驳的阳光下闪耀,彷如一束伸展的花叶。

    斯科特看到这一剑,也不由得暗自点头,公主殿下这一剑可不是什么花架子,展示出了相当扎实的基本功。他忍不住看向布兰多,以他儿子过去的水准,就算是来十个,也接不下这一剑的。

    但布兰多不慌不忙,向后一退,让过公主殿下的剑锋,然后用带鞘的大地之剑轻轻一磕,就让格里菲因这一剑不知偏向什么地方去了。公主殿下无功而返,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她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她虽然早知道这位托尼格尔伯爵剑术卓绝,但也没想到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自己的攻势。

    她感觉得出来,布兰多也并没使上劲,甚至连动作速度也没比一般人快上几分,单纯是用技巧在对抗她的剑术而已。

    斯科特皱起眉头,布兰多这一手在他这个上过战场的骑士看来更有名堂,那里面包含的东西不仅仅是剑术,而是战斗的经验,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敢这么轻描淡写地面对其他人直刺过来的剑刃。他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布尼德还没告诉他布兰多的丰功伟业,但他此刻也猜出几分,心想自己这个儿子这次在外面恐怕的确是际遇非凡。

    公主殿下一剑不成,立刻收剑沉身,反手一剑向布兰多腰际斩来,剑刃随她身形划出一道银弧,但更美丽的是舞动的长裙,看得布兰多都是一呆。斩与刺不同,这一剑他已经没法再避,只得用带鞘的大地之剑压下公主殿下的剑锋,然后抢先向前一步卡在格里菲因进攻的路线之上,公主殿下只感到剑身一沉,下一刻布兰多的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她想要收剑,却已来不及,手上一紧,剑已经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格里菲因这一剑是白鸦剑术之中比较著名的一招,羽翼回旋,布兰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招数,他几乎是看到这一招的同时就下意识地用上了最擅长的一套应对方式,但当他一只手用剑鞘卡主公主殿下的脖子,一只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几乎让公主整个后背贴在自己胸膛上时,才惊觉自己干了一件怎么样的傻事,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这下完蛋了!

    布兰多那一刻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不止是他,连斯科特都吓了一跳,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如此大胆,非但毫不留情面地打败了公主殿下,而且还公然占公主殿下的便宜。玛莎在上,斯科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没教会布兰多什么叫做绅士风度,不过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庆幸,还好刚才没真和自己的儿子动上手,不然就不是他考校儿子,而是儿子考校他了,那他在布尼德面前可是面子连带里子都要丢个干净。

    他心中又隐隐有些自豪,他们毕竟是骑士家族,骑士仗剑而立,卡迪洛索家族的这一代终归没给家族丢脸,而且还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庭院内一时有些安静。

    格里菲因呆了片刻,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羞恼的神sè来,她轻轻挣扎了一下,说道:“老师,可以放开我了吗?”

    布兰多一下反应了过来,赶忙放开公主殿下,只觉面颊滚烫一直到耳根,他心想:“天啊,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啊。”联系上上次在安培瑟尔一时的犯的傻,这下恐怕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忍不住有些惭愧地看向公主殿下,但格里菲因面sè却十分平静,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剑,静静地看了布兰多一眼,轻轻喘息了片刻,才说道:“斯科特先生,大团长阁下,能让我单独和伯爵大人待一会吗?”

    斯科特和布尼德对视一眼,仿佛交换了一个颜sè,然后才点了点头。

    不过离开之前,布尼德笑眯眯地对布兰多说道:“小家伙勇气可嘉,作为‘大叔’,我会好好替你祈祷一下的。”

    布兰多的老头子,老斯科特先生就比较含蓄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提醒道:“好自为之。”

    布兰多看到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院子,还不明白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回过头,看到格里菲因公主双手拄剑而立;她站在树下,昂起头,树叶之间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的肩头,看起来像是森林中的仙子,她的目光穿过院落,看着庄园外零落的农田与远处的雄鹿森林,柔柔地开口道:“骑士先生,我还可以这么叫你么?”

    布兰多脸上余温未褪,这会儿和公主殿下独处时感到尤为不自在,仿佛之前那份柔软的触感仍旧在怀,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百合花的幽香,弄得他有些神不思属,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格里菲因看了他一眼,银sè的眸子里蕴含的神sè十分复杂,说不清是喜是忧。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和高地骑士一起出现在这里,对吗?”

    布兰多点了点头。

    ……

    ps:好像我前面有个地方是不是时间写错了,应该是不到两年,一年半的样子,我好像写成半年了。

第四十二幕 两封信 VII

    微风拂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午后的小曲。

    “这一切要从你祖父那个时代说起,”公主殿下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应和着这首曲子,“那是差不多六十年前,那时候安森十一世还在位,王国还有剑圣达鲁斯,秘银堡之主图拉曼,那是雷霆之年,埃鲁因刚刚颁布了民兵训练法令,里登堡——梵米尔防线才开始建造,那是继西法赫王朝以来这个古老的王国最为光辉的一段时ri,而那个时代,你的祖父,就是这其中最为耀眼的一个名字。”

    布兰多默然不语,他看着田野的方向,云层正浮过雄鹿森林的上空,南面淡淡的起伏的山影,正是于松的群山。

    剑圣达鲁斯,的确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传奇,埃鲁因王国有史以来最强的剑圣,唯一一位担任过炎之圣殿联军元帅的王国将领。

    不过这颗星辰的光芒并未恒久,圣战结束之后不久,他就莫名地从历史上失去了踪影,有人说他已经身死,有人说他其实只是失踪,甚至有谣传声称当王国再一次面临万劫不复的危险之际,这位剑圣大人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拯救埃鲁因于危难之中。但布兰多明白,这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在另一段历史之中,这些传说随着王国的覆灭而埋葬于尘埃之下,或许千百年之后,不再有人会记起。

    如果他没有现在的经历,也不会明白原来达鲁斯从未离开过王国,他生于这片土地,死于这片土地,一直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仍旧隐姓埋名于这座王国边陲的城市。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布拉格斯城外,布契河边的这座不起眼的磨坊之中,居住着、埋葬着王国曾经的英雄。

    “格里菲因公主,”布兰多开口道,这些东西与他现在处境并无关系,但他却隐隐感到冥冥之中或者有着某种关联,“你想告诉我,我祖父他身上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促使他离开王权的中心,隐居此地。我知道,这一定和布尼德团长他们的高地骑士有关,说不定也和埃鲁因王室有关,这就是你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对吗?”

    “你对于事物的发展总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锐,骑士先生,你好像能看到过去与未来,我过去一直很崇拜你,今天也依旧亦然,”格里菲因小声说道,但她又摇了摇头:“可是,我真的从未欺骗过你,我确实不知道在你祖父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之后王权衰微,王国一ri比一ri虚弱,埃鲁因的荣光仿佛一去不返,我父王死后,我和我弟弟在一片黑暗与绝望的荒野之上跋涉,直到你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骑士先生。”

    布兰多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不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会忽然和他说这个,他看向格里菲因公主,这时午后起了微风,夏末的风越过田野,轻轻拂起半jing灵少女银sè的发丝,裙边也随风摆动着。格里菲因纤细的双手按着长剑的护手,昂立在风中,脸上看不出任何神sè,仿佛只是随口提起这些而已,叫人猜不到她心中的想法。

    不过布兰多抿住唇,他明白,格里菲因公主以一封信邀约他来这里,甚至要避开王党、她外祖父的目光,肯定是要告诉他什么,他并不着急,于是也静下心来等待。

    果然,过了片刻,格里菲因继续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至少可以向你保证,在当年那场动荡之中,有过错的一方并不是你的祖父,甚至不是你家族中任何一个人,你的祖父是因为某些缘故才承担下责任,与你的家族一起选择隐居至今。我对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虽然所知不详,但王室之中自有秘辛代代相传,我的父王告诉过我一件事,那就是科尔科瓦家族永远欠卡迪洛索家族一个人情。”

    她用银sè的眸子看了布兰多一眼:“当然,或许现在是两个了……”

    布兰多几乎听得呆了。

    但这不妨碍他的思绪飞速地转动起来,公主殿下透露出的这些信息,很快在他脑子里组装起来,逐渐拼凑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也就是说当ri在阿尔喀什山脉之中发生的一切,自己的祖父,剑圣达鲁斯,并没有任何过错,甚至可以说是为某人或者每个势力承担了责任。一条脉络在他心中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难怪当年炎之圣殿在自己祖父隐居之后就没有继续追究了,看来炎之圣殿当时很可能明白这里面的内幕,之后的一切可能都是炎之圣殿作的一个表态而已。

    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的是,自己的祖父究竟是为谁承担的责任,从公主的话里看起来像是为了埃鲁因王室承担的责任,但这有些不符合逻辑,因为埃鲁因王室当时根本就没人参加那场圣战,也不可能和阿尔喀什山脉一战扯上什么关系。但如果是其他人,似乎科尔科瓦王室也没有什么必要欠卡迪洛索家族一个人情,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势力,能让自己的祖父和科尔科瓦王室为其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布兰多心中十分清楚,如果自己的祖父不在如ri中天的时候离开王权的中心,埃鲁因的王权不至于如此快的衰败;当然这个古老的王国或许终有一天会败亡,但也绝不是从繁花与夏叶之年开始。

    是为了炎之圣殿?

    他随即摇了摇头,那炎之圣殿的态度就不会是后来那个样子了。

    “公主殿下对于那时候的一切,真的一丁点也不知情?”

    “骑士先生,我出生时这些早已成为历史,我所知道的只言片语也只不过是父王与我的历史老师告诉我的,对于那个时代的历史,我和你同样好奇。”

    “不,”格里菲因轻轻摇了摇头:“我其实比你更不甘心,我不明白先王安森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选择,若不是如此,王国不会像今天这般衰弱,任人宰割。”

    布兰多看到公主殿下眼中闪动的光芒,心下微微一软,这何尝不是他的疑问,又何尝不是他的愿望。

    愿黑松常青,愿埃鲁因长存;愿信念闪耀如初,愿长剑锋利如故——

    王国古老的歌谣,就是眷恋这片故土的每个人心中的希望。

    但他停了下来,忽然想起这位公主殿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邀约他来这里,又留下他一个人单独会面,难道仅仅是为了告诉他这些?她说科尔科瓦家族永远欠卡迪洛索家族一个人情,但她大可以不必和他说这些,若她还眷念着科尔科瓦家族与卡迪洛索家族之间的关系,那么王室与托尼格尔之间绝不会像是今天这个样子。然而布兰多心中其实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从未全心全意相信过自己。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和她还有她弟弟之间的关系,纵使她心中一直明白,自己是剑圣达鲁斯的孙子。

    “骑士先生,我还记得你在信上和我描述过关于这个王国的未来,那个理想之中的埃鲁因,闪耀着与今天不同光辉的信念,曾经是我心目中最为向往的希望,”就像是午后变幻不定的风儿一样,格里菲因公主忽然换了个话题,她轻声说道:“如今让德内尔伯爵已经败亡,安列克也早已身死,现在南境已再无阻碍在你之前的敌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描述中那个未来之后的故事吗?”

    布兰多微微一怔。

    他看向这个柔柔弱弱的半jing灵少女,她双手拄剑站在那里,本身就像是一把宝剑般刚直锋利,她就这么向他摊牌,仿佛问他,中午吃过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一样。

    布兰多沉默了片刻。

    “公主殿下认为呢?”他反问道。

    格里菲因没说话,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曾经以为自己身边有很多值得信任的人,向着那个志同道合的信念而奋斗,直到彻底改变这个古老王国的面貌。但她随即发现,这些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王国或许有许多不同的未来,但她所要的那一种,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她看着布兰多,银sè的眸子里几乎没有感情sè彩,只想要将这个人看穿而已。

    “前一阵子,我的王兄给我写了一封信,他打算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你。”格里菲因公主静静地开口道。

    布兰多好像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刹那,他就明白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想法。

    托尼格尔如今已经羽翼丰满,在与玛达拉、在与让德内尔的战斗中,来自于瓦尔哈拉的大军都展示出了可怕的实力,安列克与让德内尔已经覆亡,南境似乎再没有一支军队能阻挡在他这位新兴的伯爵大人面前,兰托尼兰人是他最好的盟友,维埃罗人的军队陈朽不堪不堪一击,卡拉苏的高地骑士更是只会站在他一边,格里菲因公主环首四顾,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再没有一股可靠的力量可以遏制布兰多。

    她夜夜辗转反侧,好像忽然之间发现自己身边又有了另一个安列克。

    虽然布兰多曾经向她许诺,要给她一个理想中的埃鲁因,可她应当拿什么来相信他呢?或许那位骑士先生曾经真有过那样的念头,但人是会变的,就像是利伍兹老师,就像是马卡罗,当一个人身居高位时,他的想法就会逐渐偏离初衷。她生于王室,又经历过王党的背叛,实在是太清楚这其中的一切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布兰多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了。

    她低下头,脖子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当年为了偿还科尔科瓦家族欠下的人情,先王安森曾经想把格洛里娅公主嫁给你父亲,但是那时候斯科特先生已经有了婚约,就是你的母亲。安森大帝之后,他兄长奥伯古六世继任王位,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下来,但科尔科瓦家族与卡迪洛索家族之间始终有一纸婚约,直到我父亲奥伯古七世的时代——每个高地骑士的后裔都有一位卡地雷戈的贵族女士指腹为婚,但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吗,布兰多。”

    格里菲因第一次叫了布兰多的名字,她轻声道:“因为你的婚约者是我,布尼德团长早知道这一点。”

    布兰多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他感到脑子一片混乱,但心中却十分明白,要说自己对于这位公主殿下没有丝毫憧憬,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喜欢的是那个坚强,自主,绝不放弃的公主殿下,而不是为了偿还人情,或者说想要将他绑上战车,就轻易许诺嫁给他的格里菲因公主。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又把罗曼当成什么了?

    他紧紧地盯着公主殿下那银sè的眸子,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一样。

    但他最终失望了。

    “我不是安列克,公主殿下。”

    格里菲因脸一下红了,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有些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来看着他:“骑士先生,我从未那么想过。”

    “可你就是那么做的,你早知道你我之间有一纸婚约,可为什么今天才说出来?因为你明白,直到今天这纸婚约才有它的价值存在,在那之前,那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口头协定而已,对吗?”布兰多心中一片冰冷,只觉得信念仿佛都崩塌了一般,他无比愤怒地回答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公主殿下,你应当明白,此前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目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无伦次地答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曾经憧憬过你,但我憧憬的是那位和我有一般理想和信念的公主殿下,而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女人。你还记得我写给你的信上描述的那个理想之中的王国吗,公主殿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正在使它蒙羞。”

    格里菲因公主脸sè苍白,她几乎微微摇晃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布兰多。

    “可你说得大义凛然,”泪水瞬间从半jing灵少女眼睛里面夺眶而出,她紧握着拳头,几乎是哭喊道:“可你当ri在安培瑟尔对我干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骑士大人!”

    布兰多感觉有一柄利剑穿心而过。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格里菲因公主在安培瑟尔之前对他信任有加,但在那之后她却谨慎地树起一道坚固的墙垒,他一直以为是她提防着自己羽翼渐丰满,危及埃鲁因未来的王权。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当时不理智的行为,在这个不过才十七岁的少女心中,种下了多么深重的yin影。

    布兰多简直恨不得给自己狠狠的一巴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啊,他站在那里,脸红得像是一块烙铁。

    “对不起……”

    “公主殿下。”

    “对不起。”

    一时之间,他仿佛只能找到这么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心迹。

    格里菲因公主咬着下唇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她气得几乎哆嗦起来,但最终还是平复下来。公主殿下抹了抹泪痕,别过头,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话:“……那,我还能相信你吗,骑士先生。”

    布兰多也冷静了下来。

    两人站在院子里,仍由微风拂过云颠,乡野之间只剩细细的虫鸣,布兰多目光之中,雄鹿森林的方向几头麋鹿正跳跃着穿过林间。

    仿佛有片刻的寂静。

    他最终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你为埃鲁因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目的,你仍旧向着那个理想前进着,对吗,骑士先生?”格里菲因公主也看着森林的方向,她脸有些红扑扑的,声音也小得可怜。

    布兰多点了点头。

    格里菲因公主张了张口,好像这个肯定的答案让她感到有些窒息:“对不起,我错怪你了,骑士先生。”

    布兰多十分不好意思地答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公主殿下。”

    格里菲因回过头,正好看到这位传说中的伯爵大人露出如此尴尬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她此刻脸上的微笑,就像是当ri,在午后温馨而明媚的阳光下,她坐在拱窗边,聆听欧弗韦尔与她讲那个年轻的骑士的故事时,露出的微笑一模一样。因为在那个故事之中,那面旗帜是如此的闪耀,仿佛回到了先古的王国。

    “布兰多先生,你还记得刚才我和你讲的你的祖父的故事吗?”

    “嗯?”

    “你真想知道真相么?”

    布兰多微微一怔,他疑惑看向这位公主殿下。但格里菲因摇了摇头:“不用那么看着我,骑士先生,我并未骗你。但是我知道,关于那时候在阿尔喀什山一战之中发生的一切,至今还有几个相关的人活着。”

    “谁?”布兰多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黑暗之中的一线曙光。

    “白银女王,风jing灵王,还有法恩赞的教皇陛下。”

第四十三幕 两封信 VIII

    夜凉如水,布兰多沿着一条寂静无人的小道缓缓前进,沉寂的森林在他视野中分开,露出一条蜿蜒穿过林地的曲折小径。远远近近有淙淙流水声传到耳中,树林右手侧在如织月华下闪闪发光,那是布契河的方向。丛丛灌木分开后,前面的道路忽然开阔起来,破旧的木屋像是一头沉眠的野兽,在茂密的枝叶背后若隐若现。

    这条路他已经十分熟悉了,在十年之间的每一天他都要踏着晨光穿过这片树林,追随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一截光秃秃的树桩忽然进入他的视野,那树桩旁边似乎还有一老一少,老人看着少年,少年手持木剑,对着空气一遍遍重复呼呼挥舞。但树桩上早已生满了青苔,树根上甚至长出一片棕色的蘑菇来,人影好像在月光之下消散,将时光拉回现实。

    这座静悄悄的锯木厂早在十年之前就荒废了,锯木厂的主人将它转让给当地一位贵族,但那位贵族也因为经营不善,在不久之后关闭了这间锯木厂,布兰多关于它的记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祖父去世之前为止。

    安静的景色仿佛让他纷乱的心绪也随之平复,但格里菲因公主的话还是历历在目:

    “当时的知情者还有白银女王,风精灵王与法恩赞的教皇陛下。”

    “他们不仅仅是知情人,也是亲历者,只有他们才知道当时在阿尔喀什山一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布兰多先生,风精灵也欠着达鲁斯大人的人情。”

    但没那么简单,布兰多摇了摇头。因为他记起了维罗妮卡和他说过的话来——圣战结束于四十年前,从那时候起,白银女王才一步步走上了帝国的至高者之位。她在年轻时有过一个奇遇,让她青春永驻,甚至连龙族都因此而欠下她一个人情。杂乱无章的线头好像渐渐开始连在了一起,布兰多在重重的历史背后,这一刻竟看到了黄金之民的影子。

    龙族。

    龙族为什么也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其实他此刻脑海之中还有另一个名字——阿洛兹。

    布兰多默默地走到河滩边上,一片树桩构成了这片开阔的地带,在河对岸,是静悄悄的雄鹿森林,森林中过去有很多的传说,老巫婆,仙子,白色的雄鹿,闹鬼的城堡,给他儿时带来无穷无尽的乐趣。男孩子天性中的冒险精神就是大人们的天敌,虽然本地的小孩子们被勒令禁止进入森林,但还是有那么两次,还是叫他成功了的。

    渐渐的,关于儿时的回忆冲散了他脑海之中的疑虑,有那么一会儿布兰多不禁想起布雷森那个臭屁的家伙,那时候他是城外这帮孩子们的头儿,而布雷森则人模狗样地跟着城里那些贵族小孩,他们之间可是狠狠地干过几架,揍得鼻青脸肿。不过那时候他可打不过布雷森,两人的仇怨从那时候就结下了。

    他摇了摇头,那群晃动的孩子的脸就在脑海中烟消云散了,布雷森去了北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和对方之间的小矛盾,早在安培瑟尔时就烟消云散了。他父亲哈布奇爵士下午来拜访了自己家,想必是从梵米尔军团的高层听闻了关于自己的消息,他还记得这位爵士大人出任治安长官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哈布奇在去年已经辞去了在贵族议会的工作,回到家中安心养老;布兰多再一次看到他时,哈布奇爵士两鬓斑白,仿佛老了十岁。

    哈布奇来自己家自然为了打听关于布雷森的消息,他没有隐瞒,布雷森在安培瑟尔时其实也委托过他要向自己家中捎口信。但看到头发花白、佝偻着背、一个劲儿自言自语,仿佛风干了小老头儿一样的哈布奇爵士时,布兰多还是有一种时光如水的感觉。

    “哎呀,布雷森那孩子不懂为人处世,布兰多啊,你们一起长大,你可得帮帮他,别让他得罪太多人。”

    想到哈布奇爵士这句话,布兰多就忍不住有点好笑,在他印象中,好像布雷森还真是这样一个人。不过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要不是年少时太过顽劣,也不至于让祖父一身所学付诸东流。他叹了口气,沿着河滩缓缓前进,寂静的锯木厂内吱吱呀呀的虫鸣声十年前如此,今天还是如此,只是月光变得更加明亮,流水声似乎也愈发清晰。

    布兰多缓缓地经过这些熟悉的场景,每一截树桩上,几乎都有他的点滴回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明悟,仿佛自从白天以来,这个世界就在他眼中变得逐渐真实与明晰起来,那种始终存在着的过客与玩家的心态终于开始出现了裂痕,布兰多甚至能听到如同玻璃一样破碎瓦解的声音,它正在冰雪消融。

    他抬起头来,重重的影子在眼前浮现着,仿佛整个世界变成了那种染了色的旧照片一样的颜色,他看到过去,看到祖父带着自己在这里练剑的光景,每一剑,每一次跨步,每一次抬臂,剑光的轨迹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记忆之中。

    他看到自己被一次次打到,然后又爬起来,时而抱怨,有时又大发脾气。

    但那个老人,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自己。

    但有那么一刻,好像着了魔一样,他看到那位传说中的剑圣达鲁斯抬起头来,向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布兰多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下站定,站在明亮的月光之下,过往的记忆像是流水一样淌入他的脑海之中。

    从出生,到成长,从懵懂无知,到逐渐成熟起来,他好像看到自己从梦中惊醒的最后一刻,那晃动的骷髅架子,镶嵌着黑色玫瑰的利剑,驳杂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飞速地旋转着,仿佛变成一条条向前延伸的线条,布兰多忽然醒悟过来,这即是法则。

    法则之墙在他面前变得真实而清晰,随之又轰然崩塌,布兰多抬起头,看到整个世界正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扩张,而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心,一座白色的高塔直耸入云。

    第二个世界白塔奥维利亚,传说白塔支撑起沃恩德的一切秩序,是所有法则之线的与终点,一切法则以它为中心形成一个称之为‘世界’的圆;玛莎在白塔之上写下一切真理与法则,旅者环绕白塔向上攀登,逐一理解世界的真义。

    仿佛孩子与长者携手而行,凡人谓之位于真理之侧——

    布兰多忽然睁开眼睛来,明亮的眸子里多了一份奇特的光彩——什么是空间与时间?它们本身是描述物质的状态,仿佛既存于世,然而又不存于世,但就在他真正触摸到沃恩德的一瞬间,这个世界的核心法则终于向他打开了大门。

    布兰多抬起手来,原本应当存在于某个现实的位标之上的石块消失了,然后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可以轻易改变物质的性质,石块的表面就像是风蚀一样变得坑坑洼洼,然后碎裂,最终变成粉末。

    仿佛经历了千万年之久。

    这就是法则与意志的最终统一。

    布兰多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之中站在真理之侧的大门前了,他的心境,再漫长的旅程之后,终于与这个世界合二为一,布兰多与苏菲,早已不再分彼此。那些过往的知识与经验,记忆与感情,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实力虽然并未增长,但若要再与寇华或者是威廉姆斯一战,已经可以轻易压制对方了。

    布兰多微微一笑,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面板。

    人类男性,20岁。

    力量体系:要素领域(本我法则),上级权限。

    时空——

    (在哈撒尔神民眼中,时间与空间本身是用来描述世界存在状态的一种概念。如果物质与能量并不存在,那么时间与空间也相应坍塌。但概念往往延伸至定义与想象的力量,它是法则的根源,通向存在性的钥匙——)

    要素力量(4/4)

    主宰——

    ‘空间为你所约束、管理’

    只要法则之线趋向于稳定,时空的掌控者可以让下一次攻击出现在空间上的任何一个坐标上,你也可以使任意物体出现在任意坐标之上。

    消耗:50点秩序之力

    稳固——

    ‘空间是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如果你无法越过它,你又怎能伤害到我?——萨丁,法则巫师之王’

    法则之线庇护着使用者的铠甲与武器,只要攻击未能击穿法则,这铠甲和武器视为无法损坏。此外,稳固使时空的掌控者获得额外+2防御。

    消耗:被动

    时光——

    ‘时间是我的盟友,你的敌人’

    时空的掌控者让一个或是多个存在彻底衰败或者是恢复,衰败与恢复的程度取决于掌控者支配秩序之力的多少。

    消耗:任意

    间隙——

    ‘你好像处于时间的夹缝之中,它的流动相对你来说总是尤其缓慢’

    时空的掌控者不再自然衰老,寿命因此增加一倍,由新陈代谢带来的身体机能提高一倍。

    消耗:被动

    秩序之力:0/3000

    要素的四柱已经彻底改变,必中变成了主宰,流逝变成了时光,主宰让他不但能掌控自己,更能掌控法则之线中的一切存在,甚至包括敌人。而时光不但加强了衰老的能力,现在更是拥有了回溯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已经近乎于存在性的神祇。不过随之而来的消耗亦是惊人,他之前就实验了一下衰败的力量,将一块石头化为粉末,成长到要素开化巅峰之后的3000点秩序之力瞬间消耗一空。

    布兰多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种能力还是看着美好,但以他的力量水准来说根本无法使用。唯一欣慰的是,至少比要素开化时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些了。何况间隙能力也进一步强化,衰老速度再次放缓,身体机能还提高了一倍,这个属性原本在他看来还有些鸡肋,但现在已经是十分实用的被动技能了。

    但真正给他带来最大改变的,是他的等级:

    雇佣兵变成了四十级,除了原本的军用剑术、武器精通、冲锋、深入分析、穿刺打击、风后九曜、闪剑与骑术之外,还多了潜行、格雷休斯骑士剑术、破军之剑三门技能。

    元素使变成了二十七级,技能倒是没有再多加改变,不过炼金术被生生提到了十级。

    圣堂骑士变成了三十级,炎阳之血、棘刺冠冕、冲突光环都直接变成了十五级,此外还增加了一门叫做圣力灌注的技能。

    霜土之卫变成了二十五级,倒是技能还是和先前一样什么都没学会,就一个基础的给剑附魔的附霜之咬。

    然后学者成长最多,直接从十五级变成了五十级,下面五花八门地多了灰知识、地理、自然、工程与各类地方知识,其中门类最多的是关于法恩赞的宗教知识和玛达拉的地方知识。

    而在所有职业的下方,凭空多出了一个布兰多无比眼熟的职业——

    双手剑士,三十级。

    布兰多看到这个职业时,几乎要流下眼泪来,如果说他看到前面自己属性的改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这个职业,心中就已是一片了然。因为这个职业,正是苏菲一直坚持到最后的职业,纯职业一百三十级双手剑士。

    他从白城的夜莺玩家手上学会了潜行,从格雷休斯骑士团学会了著名的骑士团剑术,他在瓦拉塔的废墟之下的副本中打到自己唯一一门高级剑术——破军之剑。他圣堂骑士的技能等级来自于埃鲁因灭亡之前,他的炼金术成型于游戏的早期,学会了血炼之后,就一直荒废。他的知识来自于漫长的旅程,他在埃鲁因生活日久,与盗贼兄弟会打交道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灰色领域,他去过圣奥索尔,去过法恩赞,去过格雷休斯,甚至潜入过玛达拉国内。

    但这些都是过往的历史。

    这些经验,早就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但直到这一刻,系统才终于认可了这些知识,将它们和布兰多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合二为一,就像他接管这个身体时,布兰多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上存留下来的民兵与剑术的经验一样。现在来自于苏菲的经验与知识,终于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具身体之中。不过游戏之中得来的关于剑术与战斗的经验,毕竟不如实战中来得坚实,所以看起来系统只认可了不到四分之一而已。

    但就是这四分之一,就让他的境界一跃跃升至要素开化的巅峰。

    真理之侧,也不过近在眼前。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布兰多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都能感到那层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的隔阂,正是这层隔阂让他在开化要素前后进境缓慢,他一直在几个职业上投入经验,但要素的境界却始终不见提升。但这一天,他终于打破了这个心结,通向存在性之力的道路好像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他虽然明白道路还很长远,但至少已经不是遥不可及了。

    心神仿佛回到了躯壳之中,夜色下细微的响动又重新为他的五感所捕捉,他细细地听着虫鸣与水流,但这个时候,一个古怪的声音却同样传入他的耳朵里。

    布兰多皱了皱眉,他感到自己的感官又敏锐了许多,在此之前,他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声音,他向某个方向回过头,心中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声音是某个人在练剑的声音,那种呼呼的风声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但问题是,是谁深更半夜会在这里练剑,布兰多微微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方向。

    ……

    安蒂缇娜站在吱吱呀呀的水车边,抱着一件大衣,默默地看着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河流。她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下午看到的那件事情,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要是没有看到或许还好过一些,她记得自己当时经过庄园后面的矮蔷薇篱笆,所有人都在欣赏老斯科特先生家的水车的时,她的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自己的领主大人和公主殿下在一起。

    她当时瞪大了眼睛,看到公主殿下走近自己的领主大人,像个懵懵懂懂的少女一样踮起脚尖,仰着脸蛋,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那时候她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甚至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她马上就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眼花了,因为他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向她探头探脑,可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安蒂缇娜忽然一下警觉起来,那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那里的灌木丛中,她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那个地方,小声呵斥道:“是谁在那里?”

    ‘哗啦’一声,灌木丛中钻出一个仿佛乞丐一般的少年来,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安蒂缇娜,小心地问道:“请问你是布兰多先生的妻子吗,我要找他。”

    安蒂缇娜脸一红,但却没有摇头否认,而是问道:“你是谁?”

    “我叫笛安,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告诉布兰多先生。”

    少年答道。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幕 两封信 IX

    布兰多和她提起过这个少年,于是安蒂缇娜继续问道:“你有什么事?”

    笛安狐疑地看着她:“夫人,你能全权代表布兰多先生吗?”

    “你说呢?”安蒂缇娜反问道。

    笛安犹豫了片刻,他打量着这位贵族小姐,好像在确认自己究竟能不能相信对方。但他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啊,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住在掘墓人大街52号的贵族小姐,我曾经见过你一次。”

    “你见过我?”但安蒂缇娜回忆了一下,在她记忆中应当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那些坏种来找你的时候,我恰好远远地见过您一次,尊敬的夫人。”笛安答道。

    安蒂缇娜明白过来,这说的应当是一年半之前自己债主上门时候的事情,在布拉格斯当地人喜欢管高利贷商人叫做诺泰佬,说他们是被贪欲魔王诺泰用金钱迷住了灵魂的人,这个少年这么说,显然是表示是和她站在一边的。不过这点奉承还不至于打动她,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贵族千金了,她点点头,然后问道:“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是这么回事,您知道布兰多先生让我回家收拾东西,好随时准备带上母亲一起离开布拉格斯,我很快把这件事儿办得利利索索,然后等着布兰多先生遣人来通知。不过这之间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于是我又回到掘墓人大街52号,却没想到正巧叫我看到一群不法之徒正在你的屋子里找什么东西。”

    “什么?”安蒂缇娜马上警觉起来,她还不知道泰斯特和布兰多说过的话,但却马上想起之前有人进入自己屋子留下痕迹的事情:“你说有人在我屋里,是什么样的人?”

    “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装扮成窃贼的样子,不过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能确定他们都是亡命之徒,逃犯、雇佣兵或者是冒险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些时候了,夫人。我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您和布兰多先生。”笛安连忙答道。

    安蒂缇娜皱起眉头,又问:“那他们在找什么,你知道吗?”

    笛安摇了摇头,不过他马上解释道:“夫人,布兰多先生好心给我一个差使,我自然不能轻怠,可对方有七八个人,我想我冒然打草惊蛇的话,说不定就不能给你们传递消息了。他们在屋子里。我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不过在那之后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些家伙在离开掘墓人大街52号之后,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你做得对,”安蒂缇娜当然明白笛安想向自己解释什么,她安抚了对方一句,同时继续问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在胡安区47号。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夫人。”

    “啊!”安蒂缇娜忍不住低叫了一声。胡安区47号。那是内松家族的老宅,她孩提时代居住的地方,但后来为了给母亲治病她不得不将宅子抵押了出去,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颈口的位置:“他们去那儿啦?”

    “是的,他们去了那儿。夫人。”安蒂缇娜小心地保持着自己的口气,因为笛安还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如实回答道。

    “他们在那儿做什么?”她小心地追问道。

    “他们好像在那里的院子里挖什么东西。”笛安答道。

    “院子里?”

    “是的,那处宅子似乎没人居住,后院里有一株老树。他们在那树下挖了好一阵子——”

    “但没挖到什么?”安蒂缇娜忽然打断他说道。

    “没挖到,”笛安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位贵族小姐一眼:“您说得对,他们无功而返了。”

    安蒂缇娜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院子,院子后面那棵树,她内心中好像一片漆黑的海面闪过一道茫茫的电光——‘巴登舞会上的约会’,父亲在遗嘱上留给母亲的话,她一下就回忆了起来,她早应该想到的。那些人原来是冲着父亲的遗产去的,她稍微放心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当中自己的父亲不应当和这样一群亡命之徒扯上关系。

    不过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连忙对笛安说道:“我必须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布兰多先生,你能赶回胡安区47号吗?”

    “当然可以。”

    “如果其间发生什么意外,你能找到人给我们传信吗?”安蒂缇娜仔细地问道。

    “没问题,我在这附近有不少靠得住的朋友。”笛安答道。

    “那你记住暗号,‘夏布利的群山’,如果你让你的朋友来带口信,你就把这个暗号告诉他。”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夫人。”笛安从安蒂缇娜手上拿到一枚银币的报酬,心想这一趟又来对了,他转身钻入灌木丛的阴影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安蒂缇娜看到少年消失在树林中,她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奇特的感觉,一年半之前父亲的一纸遗嘱将领主大人带入了她的生命中,然而一年半之后的今天,当他们重回布拉格斯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件事还会重新浮上水面。

    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心下有些恍惚。

    ……

    布兰多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穿过吱吱呀呀布满虫鸣声的灌木丛,踩着林地间厚厚的松针,绕过一处用来堆积原木的棚舍,在锯木厂后边的树林边上,一位少女的身影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少女的身形像是月光下森林边缘的一道剪影,她身穿埃鲁因的骑兵制服,长长的马尾随着一丝不苟的挥剑动作而上下起伏,她专心致志地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全神贯注,丝毫没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布兰多一下就站住了。

    芙蕾雅显然早到了这里。比他还早,而他不过是来寻找一些属于布兰多的记忆这,这个来自布契乡下的少女却是无时无刻不记住自己的任务与使命。

    这就是埃鲁因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女武神啊,这道单薄的双肩上曾经肩负着整个埃鲁因所有玩家的信念与理想,但很少有人知道那背后的故事,那并不是天才的光芒。而是平凡人的努力与坚持。芙蕾雅以王立骑士学院最后一名的成绩进入学院,一直到毕业时也不过是士官生中平平无奇的一员,在历史上公主看中她,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埃弗顿的女儿,但正是这个平凡的少女,却一步步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埃鲁因历史上最传奇的将领之一。

    王国自她的血流尽而终结,她是埃鲁因的最后一位英雄。

    布兰多默默地看着在月下挥剑的芙蕾雅,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后者才终于察觉到一丝异常。警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但她看到布兰多时,还是露出吓了一跳的神色,“布兰多!”芙蕾雅好像被抓住偷吃的孩子一样,有些神色慌张起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以前就是在这里和祖父一起修习剑术,难得有机会回来,我想过来看看这里。”布兰多答道。

    “嗯……”芙蕾雅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运动之后血液加速流动。还是因为不好意思:“我听你说过……我、我只是有些好奇,达鲁斯大人是在什么样的地方。教导出布兰多这么优秀的……人来。”

    布兰多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怎么样,有感觉吗?”

    芙蕾雅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落寞地答道:“这儿很安静,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其实以前没这么安静的,这里以前是通往里登堡的主要道路之一。自从布契……”布兰多忽然打住了话头,他看了芙蕾雅一眼,有些歉然。芙蕾雅微微一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没关系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来的。布兰多不是已经击败了它们了么,我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布兰多点了点头,但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击败血杖的确是被很多人看成是狠狠地出了一口黑玫瑰战争的恶气,但事实上埃鲁因和玛达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要让那个庞大的黑暗帝国退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布兰多,你好像又变强了。”芙蕾雅看了看他,忽然说道。

    自然是变强了,吸收了苏菲的经验之后,拿到那么多额外等级,虽然有些零散,但综合在一起差不多也相当于纯职业等级五十七、八级的样子,这个水平与在信风之环时候的维罗妮卡已经极为接近了,只不过没有对方身为特殊npc的首领模板而已。而事实上他的实际属性其实已经可以媲美真理之侧巅峰,只不过对于法则的理解还稍有欠缺,驻足于要素开化阶段的最后一道门槛前,这道门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算什么难题,事实上开化要素最难的两境就是越过要素之墙与进入极之平原,其他几个阶段,基本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芙蕾雅的敏锐他微微有些惊讶,以前的她可没这份眼光与判断力,布兰多自己地打量了这位女武神一眼,答道:“你的进步也很大,芙蕾雅,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芙蕾雅垂下头,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有机会进入黄金的领域,这一切的发生都像是个梦一样:“谢谢你,布兰多,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是你让出了机会让我进入王立士官学院,也是你在公主殿下面前为我争取机会才有了今天的成绩,那块石板,也是你送给我的。”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布兰多,可是我会记住一辈子的。西尔婶婶说过,我就是个笨姑娘,可谁对我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芙蕾雅?”布兰多忽然感觉出对方的情绪似乎有些奇怪。

    “没什么,”芙蕾雅轻轻摇摇头,然后她抬起头来。用明亮的眸子看着布兰多:“布兰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布兰多盯着对方的目光,隐约察觉了些什么,“你问吧。”他答道。

    “布兰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出身?”芙蕾雅看着他,轻声问道。

    布兰多僵了一下。他一下明白过来:“公主殿下告诉你了?”

    芙蕾雅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的?”布兰多立刻反过来问道。

    芙蕾雅没有答话,只是一脸落寞之色。

    布兰多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傻姑娘的想法:“你觉得我们之所以看中你,是因为看中你的出身和身份?”

    芙蕾雅怔怔地看着他,那明亮的眸子里满是难过,里面包含的意思仿佛是:难道不是吗?公主殿下先前告诉她这件事时,她几乎一下就完全明白了过来,那一刻她想到了尼玫西丝学姐、想到了公主殿下、想到了王党对她的照拂,自然也想到了布兰多;她对于布兰多的记忆是如此之深刻,以至于一下就记起来。当初在布契时,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

    “芙蕾雅,你是芙蕾雅?芙雷雅?艾丽西亚,出生于朔花之年,父亲是大骑士埃弗顿?”

    她那时只当是一句梦话,但现在想来,却好像是刀子一样戳在她心上。

    布兰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抓了抓头发。事实上他也明白,历史上公主殿下和王党之所以看中芙蕾雅。还真就是看中了她的出身。在寒霜剧变之后,王党因为失败而四分五裂,在那个时代大地骑士埃弗顿承担下全部的责任,最后死于狱中,不过他的妻子儿女却被王党掩护逃离门斯特罗斯,芙蕾雅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布契。为她的叔叔和婶婶所收养。

    因为这件事,大地骑士埃弗顿一直以来都王党的一面旗帜,他的声望极高,在奥伯古七世的时代,王党新生代包括狼爵士欧弗韦尔之内许多人都是他的学生。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位大骑士的影响力。

    而在历史上,王党拉拢和照拂芙蕾雅,其实就是看中了芙蕾雅这个出身;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顾虑,一方面王党其实是有愧于大地骑士埃弗顿,他们担心与芙蕾雅产生芥蒂,因此一直隐瞒了她的身世。在她真正功成名就之前,王党从未真正将她的出身公之于众,而在芙蕾雅成为女武神之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多半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但布兰多不解的是,这件事怎么提前了发生了?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这似乎又是自己干的好事!他下午与公主一番长谈,可以说彻底打消了格里菲因公主心中的疑虑,虽然说他十分乐意与这样一位公主殿下一起为实现那个理想之中的埃鲁因而奋斗,但他没想到公主殿下转头就将芙蕾雅身世的真相告知了这个来自布契乡下的姑娘。他大概能理解那位公主殿下的想法,想必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欺骗芙蕾雅,想要做到问心无愧罢了。

    布兰多简直有点抓狂,他现在倒宁愿王党继续吧这个秘密保守下去,因为他知道一直以来芙蕾雅是有些自卑的,她骤然之间从一个乡下少女成为王立士官学院的士官生,与来自于埃鲁因各地的年轻一辈英杰站在一起,无论是资质还是出身都还是有相当的差距的。她最大的骄傲与坚持,恐怕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至少不落于人后,并且还一步步取得了今天的成绩。

    但忽然之间,她发现这些成绩可能是建立于一个虚假的谎言之上,她身边所有人看中的不过是她的出身,而不是她的付出,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历史上,这位女武神得知自己身世真相时早已功成名就,那时的她一心为埃鲁因的命运而奔波,内心世界早已成熟稳固,自然不会受太大影响,但这个时代的芙蕾雅,还不过是个青涩的小姑娘而已,面对这个谎言她会有多么落寞,布兰多不用脑子也能猜出来。

    当然,或许有些人骤然发现自己原来出身高贵,一跃从平民成为了贵族之后,恐怕心中只有惊喜,而绝不会有什么落寞与失望。但布兰多清楚,自己面前这位坚强自立的少女,绝不不会有那种暴发户般的心态,他一看到芙蕾雅的脸色,就完全明白了对方心中的彷徨与不安,她来这里练剑,恐怕也是为了排解心中那种茫然失措。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布兰多简直想一拍自己的额头,公主殿下能这么想当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好心也会办坏事的呀。

    但这个时候也只有想办法补救了。“芙蕾雅,”布兰多忽然认真地对芙蕾雅说道:“你相不相信我。”

    芙蕾雅微微一怔,她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布兰多:“我当然相信你,布兰多。”

    布兰多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这个时候忽然记起一件事来:“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芙蕾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握住了,“布兰多!”她吓了一跳,但布兰多却竖起指头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拉着她向雄鹿森林方向走去。

第四十五幕 两封信 X

    布兰多和芙蕾雅踏着森林中的月光前进,松树树影重重像是一条狭长的隧道,轻柔的脚步沙沙作响,松针之上有一轮圆月,夜枭在寂夜下嗥叫,尖利的叫声远远近近穿透林地。布兰多走得很快,芙蕾雅只能勉强跟上步子,她一只手按住衣摆,以防被参差的灌木挂住,但满心心思已经落在两人手手相连的手上,脑子里也乱腾腾的。她依稀记起,自从在布拉格斯分别之后,就再没机会这么与布兰多独处过了,上一次这么并肩与他行走在夜色之下的时候,还是在雄鹿森林之中——也是在这片森林之中。

    “布兰多,我们要去哪儿?”

    “等等你就明白了。”

    芙蕾雅便不再言语,虽然有些羞怯,但仍任由布兰多攥紧自己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森林之中前进,那是一段漫长而又短暂的旅行,渐渐地,重重枝桠在前面分开,林地变得稀疏起来,隐隐约约透出光亮,芙蕾雅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从另一面穿过了森林,但前面是什么地方,她心下却满腹疑惑。

    到了,果然还在这里,布兰多心中却想到。

    森林在两人面前打开了一扇大门,大门后面好像出现了一个热闹繁盛的集市,这个集市坐落在森林边儿上,点缀在集市上的灯火星星点点,仿佛森林中的妖精们举办的盛筵,点燃了一簇簇火把,齐聚于此。但芙蕾雅远远看到集市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棚舍,木屋,却一下子用左手按住心口,她微微张开口,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

    自从黑玫瑰战争之后,里登堡以及布契地区的难民聚集于布拉格斯附近。其中一些离开这片伤心地携家带口前往北方的马诺威尔或者是库尔克、玛姬坦一带,但总有眷恋故土之人与无力行动的老弱妇孺留下来,他们无力与本地人争夺土地,只能沿着森林边缘建起零星的聚居点,开垦森林中荒地。当初从里登堡随布兰多逃出的难民中,一部分感念于布兰多的恩惠。在他的安排之下随雷托的佣兵团一齐前往托尼格尔,但愿意背井离乡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下,而在布契或者是北边地区的难民,则更是如此。

    “看看吧,芙蕾雅,这就是那些寄希望于你的人,他们的境遇并不好,你去问问他们。问问布契从那场浩劫之中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他们是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才敬重你,照拂于你。”布兰多有些感触地说道,在上一世,他就很了解这些地方,这些居民点的建立,贯穿他整个新手时代。他很清楚,这些棚舍之中生活着怎么样的一群人。

    芙蕾雅这一刻已经完全失去自主的感情。她紧紧地握住布兰多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这就是她魂牵梦绕的故乡,乡邻们,她理想与信念的根源。

    西尔婶婶、叔叔、马登队长、小菲尼斯还有大家,这些所有人对于她的信任。是源于她的出身吗?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还记得你立下的誓言吗,芙蕾雅。”

    “布兰多……布兰多……”芙蕾雅喃喃自语,好像在拷问自己。

    “芙蕾雅,你是埃弗顿的女儿,但你也是布契的女儿。无论将来你成就如何,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布兰多站在夜风之中,静静地回答道。

    “我明白的……我早该明白的……”芙蕾雅闭上眼睛,使劲地摇着头:“我错了,布兰多,对不起。”

    布兰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芙蕾雅回来看看布契留下的乡民们,这本来也是他的目的,只是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要进去看看么?”他轻声问道。芙蕾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有些歉然地看了布兰多一眼,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自从繁花与夏叶之年以来,不断涌入的难民就成了布拉格斯的贵族们最为头痛的问题,他们无力也没有心思去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地方与军队在互相推诿之中,难民们的生计就一天天地毫无着落下去,在王国最终选择向玛达拉屈服之后,他们更是再也没有了返回故乡的希望。而在那座灰白色的城堡之内,贵族们正忙于争权夺利、相互倾轧,仿佛王国在战争之中的失败化为了他们手中最锋利的长矛与利剑,用来刺入反对者的胸膛之中,一批倒霉蛋在战争之后倒台了,上了绞刑架,但高唱凯歌的另一批人,却未必是真心实意地为了这个古老的王国。

    甚至在地方上,本地人也在庄园主士绅的带领下排挤这些外来者,底层人民虽然天生富有同情心,然而这种同情只建立在他们自身的利益没有被动摇的前提之下,人性之中仿佛天性的自私更是将这些可怜人的处境推至了雪上加霜的境地;他们无能为力与本地人争夺生活的资源,只能进入森林里互相抱团取暖,但即使如此,还要面对本地人歧视与猜疑的目光,在这样的处境之上,这些来自布契地区的难民的境遇可想而知。

    而事实上,难民们还要面对对于未来的惶惶不安,因为即使他们赖以为生的这片最后的立锥之地,从名义上来讲也是布拉格斯城内某位伯爵大人的领地。为了不逼起暴动,贵族们才不得不假装没看到这些可怜人的行径,但那位伯爵大人却未必会对这个处置满意,他倒是不在乎这点儿损失,可这万万不能是他一个人损失,否则他岂不是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傻子?事实上那位伯爵大人已经向贵族议会提出请求,要求赶走这些强占了他的土地的‘强盗’。

    这种事情在普通人听来固然匪夷所思,可贵族议会却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位伯爵大人的要求,保护贵族的合法财产,这可是一个严肃的命题。

    老马登坐在一堆篝火边儿上,穿着笔挺的警备队的军服,只是边角浆洗得已经已经有些发白。这身军服仿佛象征着他的荣誉,虽然仍旧一丝不苟,但已经是过去式了。关于贵族议会之中的事情或多或少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他看着沉沉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仿佛渗入老人额头上每一根皱纹之中。他当日并没有选择和布兰多、芙蕾雅一起离开。因为布契是他的职责所在,那些年轻人的事,就应当让年轻人放手一搏,至于他,他这把老骨头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霜,就让他埋骨于此吧。

    他是割舍不了与这片土地的感情,割舍不了布契泥土之中那股熟悉的味道,大家都还在这里,他又怎么能离得开。

    但时下。境况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贫薄的土地没有什么出产,那位伯爵大人又严禁难民们到森林之中去狩猎,虽然还可以劈柴取暖,但好多人已经揭不开锅了。关键是大伙儿都缺乏对于明天的指望,仿佛过一天算一天,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已经麻木了。丧失了思考、希望与憧憬的能力,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老马登每每记起过去那些时节。心中就愈发沉重起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另一个传闻。

    远处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马登皱了皱眉头,菲尼斯那群年轻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消停。

    “埃森,马克米,你们去堵住他们的后路!”

    “尼贝托,你去把你老哥弗拉德和艾克他们叫过来。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街上的行人纷纷退避,仿佛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似的,他们让出的空地上,两群年轻人正各自排成一排在对峙。他们一边穿着民兵队、警备队各式各样的军服。不过军服大多显得有些陈旧,有些还打满了补丁,唯有手中的剑寒光闪闪,只是大多在剑柄上用绳子缠着麻木,不是掉了护手,就是没了配重锤;而另一边呢,清一色穿着布拉格斯巡查骑兵队的制服,装备精良、趾高气昂,连脚下的马靴都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是布拉格斯城里的子弟。

    而这个时候正在指挥调度布契民兵的正是小菲尼斯,他比一年半前至少长高了一个头,穿着警备队的制服——在黑玫瑰战争之后,他就受马登推举成为了布契的警备队后备队员,只不过在那之后没多久布契警备队就成为了一个历史编制,彻底失去了存在感。

    “菲尼斯!”巡查骑兵队的年轻人们鼓噪道:“纳金伯爵已经要收回这片土地了,你们这群非法流民,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小菲尼斯不屑地啐了一口:“大话还是放到贵族议会讨论出结果之后再说不迟,你们这群家伙不就想趁着这机会来捞点好处么,也不知道是谁上次被揍得鼻青脸肿,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你说什么!?”

    “小兔崽子!”

    年轻的巡查骑兵们顿时被戳中了痛处,破口大骂起来,他们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吃定了这些乡巴佬,上次出来挣点儿外快,却没想到被小菲尼斯撞个正着,抓住一顿好打,揍了个鼻青脸肿。双方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倒不至于为了一场斗殴动用什么阴谋诡计,但这次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自然要叫上同僚,打主意报仇雪恨。

    双方都是有意动手,一语不合,顿时打成一团。理论上来说,巡查骑兵一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应当占据上风,但布契的这些年轻人也不是好惹的,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都是马登的学生,马登是什么样的存在,十一月战争的老兵,还拿过烛火勋章,他手把手教出的徒弟,没有一个是孬种。更不消说埃森、马克米这些老民兵队员更是上过战场,与玛达拉正面干过架的人,在这种程度的冲突中一个人可以当好几个人用。

    但最厉害的还是小菲尼斯,他本来在剑术上就有超人的天赋,又从布兰多那里学过两招,如今还受马登亲自传授,剑术水平在布拉格斯一带一时无两;巡查骑兵那边显然也知道他的厉害,专门挑出了三个人来对付他,他和那三人缠斗了片刻,忽然腾出手来一剑刺中其中一人的大腿。那人大叫一声,赶忙丢剑投降。双方虽然打成一团,但还是比较守规矩,小菲尼斯看那人弃剑,也就不再找他麻烦,专心致志对付起其他两人来。

    又对了几剑。他拼着肩头受伤一剑挑飞另外一个人的佩剑,那个人看看自己被打飞出去的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举手投降。而剩下最后一个人自知万万不是小菲尼斯的对手,赶忙且战且退,退到一大堆箱子旁边,忽然将箱子向小菲尼斯一掀,同时大叫道:“嗨,欧金先生。这小子太厉害了,快来帮帮我!”

    小菲尼斯用手挡住那些箱子,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当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自己身侧一道剑光刺来,他吓了大一跳,才看清楚向自己出剑那人已经把自己这边好几个人给缴了剑,“倒霉。这家伙起码是个队长级别的人物!”赶忙举起剑一挡,当一声脆响。他差点握不住自己的剑让剑脱手飞出,他大吃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这家伙有白银中游的实力!”

    但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他的剑被格开,一时间空门大开,小菲尼斯眼睁睁看着那剑向自己刺来。却咬紧牙关不愿意弃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大姐头,布兰多大哥,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们!”

    然而他还来不及闭眼。就看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从自己旁边出现,当一声架住了那人的剑。然后他眼前一花,就看到来人连续两剑逼退对方,出剑的速度令他心驰神往,他从未想过剑术竟然可以这么干净利落,这个念头还未落下,那个巡查骑兵队长就已经被来人缴了剑,然后被一把按住胸口,推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空地上。

    这一手技惊全场,交战的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看向这个方向。

    这个时候小菲尼斯才终于看清了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他仍不住惊讶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大……大、大姐……呜啊!”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芙蕾雅板着脸楸出了耳朵,“痛、痛痛,大姐头快放手!”小菲尼斯差点没痛得掉下眼泪来,不过却丝毫不敢反抗,一点也没有先前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你不是出息了么,刚才为什么不丢剑?”芙蕾雅没好气地问道。

    “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菲尼斯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但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布兰多,仍旧忍不住惊喜地叫道:“布兰多大哥,你也回来了,太好了!”

    芙蕾雅这才轻轻哼了一声,放开了这家伙的耳朵,后者赶忙远远地躲开,好像女骑士是一头会择人而噬的巨龙似的——小菲尼斯揉了揉脸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两人,仿佛还在做梦一般。这个时候交战双方也各自分开,又重新站回先前的位置,布契这边的年轻人大部分已经认出了芙蕾雅和布兰多,只有少数来自北边地区的人还没见过这两个人。而巡查骑兵那边就有些心里没底了,他们当然看出布兰多和芙蕾雅明显是这群乡巴佬一边的,但对方那一手剑术,实在是太可怕了,凡是之前看过芙蕾雅出手的那一幕的人,此刻心中就生不起丝毫抵抗的念头来。而其他人听自己同伴描述之后,大多也将信将疑。

    但那个被芙蕾雅击倒在地的骑士队长则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那个跑来扶起他的巡查骑兵还在他耳边问接下来怎么办,但他看了一眼芙蕾雅的肩章,就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后者一眼。

    王室骑士团,骑士队长——

    他脸都白了,他做梦都想不到,这群布契的难民背后怎么会有王室的人给他们撑腰,在他想来,这些外乡人在本地无根无萍,就算是受了欺负,也未必找得到人给他们出头。但现在非但有人出头了,而且对方的来头还不小,王室骑士团的骑士队长,玛莎在上,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个。

    布兰多远远地和埃森、马克米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那些巡查骑兵一眼,才向菲尼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芙蕾雅也在同时开口问道,不过她马上就发现自己竟然布兰多又想到一起去了,忍不住脸红了红,下意识地闭上了口。这一幕当然叫小菲尼斯尽收眼底,他当初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但现在已经成长了许多,忍不住心中暗笑,心想大姐头果然还是喜欢布兰多大哥,他又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那个女巫小姐去了什么地方,民兵队所有人都知道布兰多和罗曼的关系,不过布契的居民一贯是管罗曼和她姑妈叫做女巫的。

    “你在看什么!”芙蕾雅一眼就看出这家伙的想法,没好气地斥道。

    小菲尼斯吓了一跳,赶忙眼观鼻,鼻观心,芙蕾雅过去是民兵队队长,她还在布契时候小菲尼斯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姐头,现在更是有过之。布兰多看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心下有些好笑,不过他稍稍感到有些欣慰的是,看起来芙蕾雅至少暂时已经忘了她身世的事情了,这倒是遂了他本来的意思。对于小菲尼斯,他也有些惊讶,过去在布契逃亡的时候,这个少年还只在剑术上表现出了一点非凡的天赋,但现在这种天赋在他身上已经完全展现了出来,刚才的战斗从头到尾被他和芙蕾雅尽收眼底,小菲尼斯表现出的实力已经隐隐摸到了白银阶的边缘,这个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要知道小菲尼斯这一年半多来可是一直在布契,接受马登的指点而已,可不像芙蕾雅、布雷森这样有如此多的际遇。

    而布兰多事实上还注意到另外一点,那就是这群年轻人的实力水平竟然大多在黑铁上游往上,有不少都已经摸到了白银阶的边儿,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稍一思考就明白,看起来大魔潮的影响力已经开始展现出来了。

    这些思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眼下这件事上来,他对菲尼斯笑了下,说道:“小菲尼斯,你来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芙蕾雅不同,小菲尼斯敢在她面前没正形,但对于布兰多这个大哥他却只有满心的崇拜,见布兰多开口,他连忙从头到尾从巡查骑兵上一次来生事起,到纳金伯爵的提议,细细地将整件事描述了一遍。

    芙蕾雅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幕 两封信 XI

    芙蕾雅眼圈还有点儿红红的,她去见了西尔婶婶与叔叔的墓地,这片墓地在森林里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简单地插满了木质的墓碑,大多数坟茔都没有真正的主人,只是为了慰藉在战争之中逝去的灵魂。而在广场上,巡查骑兵们规规矩矩地蹲在那儿,被布契的小伙子们照看着,不过倒没有人为难他们,甚至伤者还得到了照顾。

    布兰多和马登站在一起,正在交谈,老人也是闻讯赶来,却没想到能遇上他和芙蕾雅。这位十一月战争的老兵、布契的老警备队长显然十分欣慰于布兰多和芙蕾雅的成长,尤其是布兰多和芙蕾雅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让他看到了布契人的希望。事实上不得不说这位老军人对于埃鲁因的贵族的秉性颇有几分了解,要改变布契人今天的境况对于今天的芙蕾雅来说的确算不上麻烦,甚至不需要劳烦到布兰多动用托尼格尔伯的身份,就算是她自己王家骑士团骑士队长的地位,也不是纳金伯爵愿意为了一片林子来开罪的。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悲哀,对于布契人来说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问题,但对于纳金伯爵来说这不过是个面子问题,作为贵族他当然不乐意让一群难民欺压到头上,但如果这群难民背后有一个公主身边的近臣照拂,那自然又不一样了。甚至不需要芙蕾雅亲自去提醒,这位今天声望日渐高涨的女武神只要表露一下自己布契的出身,纳金伯爵只怕就会自动撤销自己在贵族议院的提议。

    巡查骑兵与布契人斗殴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这不是一件小事,布契人心中清楚这里面代表着布拉格斯城里的贵族们对于他们的看法,许多人忧心忡忡地闻讯而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贵族议院已经得出结论。要赶他们走了?人群很快聚集起来,传播着各种各样的流言,大多数人普遍带着一种普遍悲哀与愤怒的心态,没人开口或者是高喊,场面上十分压抑,因为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有沉默之中默默地积蓄着怒火,空地上的巡查骑兵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好在芙蕾雅亲自出马开口劝解——就像布兰多所说的,她毕竟是布契人的女儿,又曾经与布兰多一起带领着里登堡的难民们杀出重围,许多人都认出她来,当他们知道布契人的女儿今天已出人头地时——虽然仍有些将信将疑,但至少也稍稍放下心来,不再显得那么骚动不安。

    布兰多看着这一幕。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历史上,在雨燕之年的霜降之月,布拉格斯贵族与难民之间的矛盾在长达三年之中彻底激化,当贵族们开始驱逐难民时,忍无可忍的布契人在一夜之间爆发了,随后就是席卷整个布拉格斯地区的暴动,许多人在场灾难之中丧生,而在那之后布契人在本地人与贵族的双重打压之下的处境每况愈下。戈兰—埃尔森也因此元气大伤,但更加深重的灾难是一种冷漠的猜疑在这一地区根植。使王国日后彻底失去了在这一地区的威望。

    但今天,看起来这场灾难至少不用再重演——

    不过芙蕾雅回到布兰多身边时,却显得有些消沉。“布兰多,这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她小声答道。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有朝一日,你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庇护布契。让布契人得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用听任贵族们的摆布。”布兰多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宽慰道:“今天你做到了这一点,这一切都证明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你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终究实现自己的诺言。”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忍不住想,假若我没有今天的地位,一切又会怎么样?布兰多,我多么想让布契人能够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但——决定大家命运的权力不过是从贵族们转移到了我的手中,他们或许从今往后可以过上安宁的生活,但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假若有朝一日我想要将他们推向火坑,一切又会重蹈覆辙。”芙蕾雅幽幽地答道。

    “我的孩子,可你毕竟不会这么做,不是吗?”马登回答道。

    “我知道,但是……”

    老人仿佛知道芙蕾雅要说些什么,打断她道:“这就是贵族们规则,你身在其中,就必须遵守这规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的孩子。”

    芙蕾雅紧紧地抿着嘴巴,有心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总觉哪里有问题,但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马登大叔似乎也并没有说错,可她心中就是十分憋屈,就好像拼命去努力之后,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如果这里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疑惑,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布兰多。

    就好像每一次她感到困惑时一样,她仍旧第一时间看向布兰多。

    “马登队长说得的确没有错,芙蕾雅,”布兰多从容地答道,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一样:“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规则之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布兰多的话就像是一道火焰照亮了芙蕾雅内心之中的黑暗与阴霾,她一下反应过来,蓦然抬起头来,问道:“布兰多,你的意思是,规则——是可以改变吗?”

    布兰多对她微微一笑:“这不就是我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事么,我,你,公主殿下,还有所有人都在寻找与前进的方向。”

    芙蕾雅微微张开口。

    马登仿佛也听出一丝味道来,也忍不住看着这个他在黑玫瑰战争中不过接触过两次的年轻人,他觉得自己每一次都看清对方更多,但每次都得到更多的惊讶。

    布兰多轻声答道:“所以芙蕾雅,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你要知道自己所正在做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之中更加光辉与荣耀。你的出身,你的资质,在这个理想与信念面前,就像是一粒沙尘,根本不值一提。那些嘲讽你,讥笑你的人。根本不明白你心中所想,因为他们无法想象埃鲁因先古的荣光——这是平凡之人的伟业,就像先君在他剑前立下的誓言。”

    “年轻人,”马登听完之后半晌,才开口道:“你相信这个?”

    布兰多点了点头:“我确信无疑,因为我知道曾经有许许多多人为此而付出一切,直到此刻亦有许许多多人为了这个信念与理想而披荆斩棘,我不敢断言它是否一定会成功或者失败,但我至少明白。我不会让它半途而止。”

    他又回过头,对芙蕾雅说道:“芙蕾雅,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你立下誓言,要为布契人争取独立自主的命运,使每一个追求幸福与美好的人终有一日可以不受他人摆布,你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我记得的,”芙蕾雅用力点了点头。仿佛那些困扰她心头的阴霾不过是一层薄雾轻纱,轻轻一吹。就早已烟消云散。她立誓一般地回答道:“布兰多,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坚持下去,那怕有朝一日流尽鲜血,也绝不会后悔。布兰多,你相信我吗。我一定会做到的。”

    “你做到了啊,傻姑娘。”布兰多听到芙蕾雅说哪怕流尽鲜血,也绝不会放弃,在埃鲁因的历史上,这位女武神的确是为这个古老的王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埃鲁因的先古荣光。那是传说之中描述的景象,马登不敢去想象,不过年轻人的热血与冲动,他也不会轻易去苛责。无论如何,只要布契人的明天能过得比今天更好,对他来说就已经满足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他已见得太多,他渐渐老了,不再轻易相信所谓的美好的愿景,认为那不过是一种虚妄;但他至少明白,芙蕾雅是个好姑娘,绝不会将布契人推向火坑,这就足够了。

    饱经战乱与痛苦的布契,只不过奢望的是恢复过往平静的生活而已。

    人群渐渐散去,但巡查骑兵们却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好一会儿,这些年轻人们终于搞清楚了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于是他们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是一个个在心中大叫倒霉。布拉格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正是托尼格尔、兰托尼兰与维埃罗人的联军将他们从绝境之中解救出来,然而在这场战争中,托尼格尔伯爵与公主殿下身边的那位女武神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他们这些既与军队又与贵族有关系的人,不会没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而一得知这两个人竟然都有出身布契的背景,所有人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正踢到了铁板上的感觉。

    他们来不及为不长眼睛的纳金伯爵唉声叹息,因为比起来纳金伯爵还可以说是不知者无罪,而他们却是一头撞到了别人面前,眼下若是这位伯爵大人要处置他们,恐怕没人敢为他们出头的。

    巡查骑兵们惶惶不安,却没想到布兰多和芙蕾雅早就把他们给忘掉了——布兰多毕竟没那么小肚鸡肠,何况他很清楚戈兰—埃尔森乃至于卡拉苏这些地方的风俗,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互相斗殴甚至决斗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双方都还算比较规矩,虽然有人受伤,但基本没人下死手,对此他也无心苛责。至于这些巡查骑兵跑来捞外快的事情,实在是风气如此,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而且他相信有了这个教训与自己和芙蕾雅的背景在这里,对方以后恐怕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得罪人,布契人毕竟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些年轻的巡查骑兵多半是当地的士绅贵族之后,要真结下仇来,他和芙蕾雅总不能时时刻刻在此照拂。

    而芙蕾雅更是根本没这个心思,她好不容易回故乡一次,看到的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小菲尼斯这些过去民兵队的人,簇拥着她非要她把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讲一遍,讲讲她和‘托尼格尔伯爵大人’的故事,可她和布兰多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芙蕾雅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还记得什么巡查骑兵。

    巡查骑兵队长欧金在那儿既惶恐又担忧地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人来给他们宣布死刑或者是赦免,开始他还以为是那位伯爵大人故意要把他们晾在这里,但等了好一阵之后,终于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抽了个机会。托了个民兵队的年轻人却问个所以然,那年轻人先前被他缴过剑,对他一手剑术还算十分客气,才跑来问布兰多怎么处置这些家伙,直到这会儿,布兰多才记起还有这么一群人在等待自己发落。

    等到欧金有些诚惶诚恐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布兰多还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很了解这些家伙,无论是上一世身为玩家时。还是后来在里登堡他都是亲眼见证过这些跋扈骄傲的骑兵的。巡查骑兵早年还是王国在地方上负责治安与防务的职业军队的一部分,不过自从警备队建立之后,就成了贵族们安插亲信、安排子嗣出路的地方,军队的贵族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纪律的松弛与败坏,到繁花与夏叶之年以后,巡查骑兵在许多城市其实基本上已经属于可有可无的编制,在布拉格斯这种边陲城市还稍微好一些,还能保持基本的战斗力。而深入境内的那些城市,就纯粹是一群蛀虫了。

    事实上他先前之所以忘记了这些家伙。是下意识地以为这些家伙已经逃掉了,但他忘了在自己这位实权伯爵大人的面前,似乎这些巡查骑兵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问就走的。

    欧金看到布兰多的第一眼还有些惊讶,大约是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伯爵大人竟然年轻成这个样子,不过他又想到另一些关于这位托尼格尔伯爵的传闻——比方说剑圣达鲁斯的孙子。以及他和公主殿下的一些传言——心中又释然了,再说外面常常说这位大人是埃鲁因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也只有这个样子,才配得上少年天才这个头衔吧。他连忙咳嗽一声,摆正了姿态。低头行了个礼道:“伯爵大人,今天的事情……其实,其实是一个误会。”

    “误会?”布兰多还在想这家伙会怎么赔礼道歉,没想到还是这么无聊的老套路,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问道:“什么误会?”

    “是这样的,大人,”欧金连忙顺着往下说道:“……大家觉得我们是来帮纳金伯爵将他们从这里赶走的,这其实纯属谣言,先不说什么要将大家从森林里赶走这本身就只是个传闻而已,何况就算真有其事,这也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啊。事实上呢,大人,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别的公务。”

    “别的公务?”

    “大人,早些时候我们听人报告说,有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出现在布拉格斯,这些家伙大约在傍晚时分出了城,后来我们的眼线又发现他们在这附近出没,所以我才一路追了过来。”

    “我猜猜,然后你们又撞上了小菲尼斯他们,就顺路打了一架对吧?”

    欧金讪讪地点了点头,他其实当然可以把责任都撇开,不过他知道自己未必骗得了这位年轻的伯爵大人,还不如说老实话免得惹人不快。布兰多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来是这些人一路搜索过来,然后遇上了小菲尼斯一行人,两边本来就有仇怨,巡查骑兵仗着自己人多,就想要抓住机会一举报仇雪恨。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布兰多很清楚所谓的任务对这些贵族之后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至于所谓的穷凶极恶之徒抓到了自然算是功劳,抓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又不缺那点儿所谓的功劳。

    不过他有点好奇的是,那些所谓的穷凶极恶之徒究竟是怎么样一伙儿存在,理论上来说布拉格斯城内亡命之徒本来就不少,而要引起这些巡查骑兵的注意,那就起码得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必须得不是本地人,本地的亡命之徒大多和盗贼兄弟会或者是别的什么灰色领域的组织有点什么瓜葛,这些组织和当地的贵族一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巡查骑兵一般不会自家人找自家人的麻烦,虽然连布兰多也不说不好为什么巡查骑兵会和亡命徒成为了自家人,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埃鲁因一道风景线吧。而第二,必须得上一定数量,一两个不法分子是不放在巡查骑兵眼中的,倒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以他们的办事效率多半注意不到这么一两个人的存在。

    而眼下的情况,显然是说有一大帮不法分子混入了城内,以至于连巡查骑兵都惊动了,布兰多怎么想,都觉得这有点像是邪教徒的行事风格。

    但当他问起这件事时,欧金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小菲尼斯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他跑过来说道:“布兰多大哥,我好像知道这些家伙。”

    “你知道?”

    布兰多好奇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幕 两封信 XII

    “那些家伙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像是埃尔代克一带的口音,或者是灰水湾的走私贩子,总之或者就是那一带的人。他们有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上述的那种人,不过其中有两三个不大一样,他们的身材比较高,口音也更像是本地人,有一次尼贝托留意到这几个人用的都是一样的佩剑——那种比较长比较细的军刀,护手上有两片羽翼的浮雕。……这些家伙住在森林里的一处废弃的猎人营地里,平日里很少外出,也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他们在那里起码呆了有半个月时间,起先马登队长还派人去监视他们,不过我们发现他们的活动范围很狭窄,又和我们没什么交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去管他们了。这些人实力不算特别出众,当然其中也可能有那么一两个棘手点儿的,不过也不足畏惧。……那处废弃的猎人营地听说是在战争之前留下的,原先的主人早已逃往北边去了,所以就搁置了下来,营地离这里并不远,进了森林之后往南走,大约一个半钟头之后就能看到,有一条小路通往那个地方。”

    根据小菲尼斯的描述,布兰多带着——或者不如说押着这一行巡查骑兵进了森林,第一轮圆月金海这个时候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第二轮月亮摩雅才刚刚升上山垭,灰蒙蒙的月亮悬在天边,他们沿着斜月照映的山坡脚下向南前进,一条小路在扭曲的灌木之间穿梭,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描述中的那处猎人营地。

    这一夜的月光很明亮,几里之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营地坐落在一处山坳中,布兰多站在山头的树林里眺望那处猎人营地,一边向身边的小菲尼斯确认道:“是那里吗?”,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是那儿,布兰多大哥。”小菲尼斯小声说道:“以前马登队长常常带我们来这里训练,不过前段时间骨头架子们闹得太厉害,这里就被其他人给占了。”他又吹牛道:“老实说,要不是马登队长让我们别惹是生非,我早带人把他们给轰走了,那些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哎哟——”

    芙蕾雅收回一个暴栗敲在小菲尼斯头上的手,没好气地看了这家伙一眼,一年多不见,这小家伙已经隐隐约约有替代她成了布契民兵的新头儿的趋势,埃森和马克米比他更老成,但年轻人们更喜欢有本事的领导者。要是还在布契的时候,这小家伙绝不敢这么大大咧咧的,他竟敢带着大伙儿去斗殴,芙蕾雅一想到这点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布契民兵在她的带领之下可从不是惹是生非的代名词。

    巡查骑兵的年轻人们虽然一个个愁眉苦脸,这时候却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小菲尼斯揉了揉发红的额头看着他们,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怒道:“怎么,你们觉得我没那个本事吗?”

    “当然不是,小菲尼斯先生,我们佩服你得紧。”

    “是啊是啊!”巡查骑兵们赶忙答道。

    欧金也恭维道:“伯爵大人的这位小朋友剑术天赋惊人,有朝一日定然成就非凡。”

    布兰多看了小菲尼斯一眼,心下倒是十分赞同这一点,这个时代布契出了两个人杰,一个芙蕾雅,一个布雷森,但小菲尼斯的剑术天赋甚至要远远超过这两人,他不知道历史上这个少年是否死在了布契,埃鲁因后来的确没有这样一个名字闪耀。“小菲尼斯,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布兰多开口问道。

    “马登队长想推举我去马诺威尔地区的警备队,他在那里有些老朋友可以使得上法子。”对于布兰多,小菲尼斯没有丝毫隐瞒。

    “也好,”布兰多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你自己怎么想的?”

    小菲尼斯盯着他:“布兰多大哥,我想和你学剑术。”

    不知怎么的,布兰多忽然想起了哈鲁泽,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其实也是他之前忽然生出的想法,他看到小菲尼斯那出众剑术天赋,就生出不能让这么一颗明珠流落在此地蒙尘的念头;历史上没有菲尼斯这个名字,但这个世界一定有属于这个少年的一席之地。当初才离开布契时他就有这样的预感,但现在回头来看,埃鲁因很可能错过了一位真正的天才。

    假以时日,小菲尼斯完全有可能成长为自己的祖父那样的剑圣。布兰多这么想时,倒是没考虑过自己现在的声望已经隐隐有了继承达鲁斯的地位趋势,尤其是在贵族圈子里,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达鲁斯有一个孙子,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有了要素开化、剑圣级别的实力,继安森时代之后,埃鲁因转眼就要拥有一位真正的剑圣了。

    “布兰多大哥,你答应啦!?”小菲尼斯兴奋地叫道。

    “布兰多,你可别太惯着他了,”芙蕾雅忍不住插口道:“队长的安排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问问马登叔叔。”

    “芙蕾雅大姐头,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

    “喂,你说说我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了,布兰多可不是外人!”

    “对于大姐头来说,布兰多大哥的确算不上是外人,这么说来是我失言了。”

    “你……你这家伙!”芙蕾雅差点没被小菲尼斯这句话给活活气死。

    布兰多笑看这姐弟两斗嘴,觉得仿佛回到了布契那时候,对于芙蕾雅的担心,他是一点也不在意,马登安排小菲尼斯去马诺威尔参加警备队,那是因为不知道他和芙蕾雅的境况,现在他们回到了布契,只怕不消他说,马登也会来拜托他,小菲尼斯在什么地方更有前途,那位参与过十一月战争的老兵不会不清楚。

    他又看了看山坳中那处猎人营地,他来这里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冒充一下布拉格斯的治安官,而是小菲尼斯对那些人的描述中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有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上述的那种人,不过其中有两三个不大一样,他们的身材比较高,口音也更像是本地人,有一次尼贝托留意到这几个人用的都是一样的佩剑——那种比较长比较细的军刀,护手上有两片羽翼的浮雕。’——这是典型的骑兵剑,在戈兰—埃尔森只有一种人会用这种佩剑,那就是白翼骑兵,剑上的装饰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所以这三个人很可能是逃兵,他想起泰斯特在昨天晚上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心中顿时升起了浓浓的警觉,促使他去查个清楚。

    不过他并未告诉芙蕾雅与小菲尼斯,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一行人很快就摸到了营地附近,布兰多指使巡查骑兵队先将整个营地包围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存了表现的心思,亦或是这些来自布拉格斯的年轻人还真表现出几分本事,在欧金的带领下,他们悄然无声地四散开来,很快就将营地四周控制起来。所有人走近一些之后看清几间零落的木屋分布在树林中,一道一人多高的木墙将这个营地圈起来,不过木墙破破烂烂,布满了缺口,营地内杂草丛生,看起好久没人打理过,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说明这些人并不打算在此地长住,在这个时代流民基本上就等同于亡命之徒。

    欧金打量了两眼,就告诉布兰多说:“这些家伙竟然真回来了,真是胆大包天,我原以为他们至少会换个地方的。”

    以布兰多敏锐的感知,自然早听出屋子里有十二个呼吸声,他心想不愧是负责地方治安的,似乎还真有几分本事。他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巡查骑兵队长,问道:“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欧金奇怪地看了这位伯爵大人一眼,指了指第二间屋子,布兰多一看下就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原来就在那间屋子的门口,正坐着一个守夜的家伙。他轻轻拍了拍脑门,光顾着听声音,却没注意到近在眼前就有一个匪徒,这脸丢得太大了,他赶忙闭口,面上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免得叫其他人看出他这位伯爵大人其实出个了丑。

    布兰多又仔细听了片刻,发现真如小菲尼斯所说,这些人的实力十分稀松平常,守夜那家伙大约有黑铁上游的实力,其他人的水准也都和他差不多,第三间屋子里有一个白银阶的家伙,因为隔得太远布兰多不好判断究竟在白银什么程度,不过想必也不会超过中位水准。判断出这些之后,他顿时感到有些失望,这些人水平太差了,就算是邪教徒,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核心人物。在沃恩德,这类亡命之徒在各地都不罕见,他们常常流窜各地作案,犯下杀人或者是别的什么耸人听闻的罪行,然而他们的世界,和他显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布兰多确认这一点后,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给一旁的巡查骑兵们打了个手势。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告诉巡查骑兵们屋子里大概有几个人,各自分布在什么地方,分别是什么实力,这是巡查骑兵们常常用的战术手势,布兰多用起来是信手拈来,看得一旁的欧金也是一愣,心想这位伯爵大人难道也是巡查骑兵出身?当然,他倒没想过布兰多会是他们这样的底层小喽啰,多半是巡查骑兵的高层指挥或者大骑士长一类的人物,但他殊不知,自己的前一个想法反而更接近事实。

    虽然这些邪教徒看起来不过是几个毛贼,不过布兰多既然遇上也不打算放过,他并不打算亲自出手,而是将这个功劳送给这些巡查骑兵队的年轻人们,毕竟这些年轻人陪他在荒山野岭里走了半晚上,总要捞点好处不是么——哪怕他们并非是自愿的。

    在布兰多和欧金的授意之下,年轻的巡查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首先摸进营地里,悄无声息地将那个守夜人给干掉——就像欧金所说,这些无法之徒胆大得吓人,整个营地只有一个人守夜不说,就算是守夜的那人,事实上也在打着瞌睡——他们显然没料到巡查骑兵们竟然会来端他们的老窝,巡查骑兵队的年轻人们一直到进入第三间屋子时,才惊醒了这些匪徒,战斗几乎立时发生了。

    那个白银阶的邪教徒最先反应过来,抓起剑就向巡查骑兵扑去,欧金也提着剑冲了过去,两人乒乒乓乓手中剑光闪成一片,但谁也奈何不了谁,显然这个邪教徒对于巡查骑兵队长来说也是颇为棘手。但可惜,这家伙的手下就显得比较脓包了,他们在巡查骑士的围攻下很快一个个倒下,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那邪教徒头子一个人孤军奋战,他大概是知道突围无望,忽然发出一声怒吼,掉转剑尖噗嗤一声插进自己的咽喉,登时倒地身亡。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布兰多还有些惊愕于这些巡查骑士的战斗力,随即又释然了。眼下的一切恰恰不能说明王国的巡查骑兵的战斗力有多强悍,而是正好相反,正是因为这些负责地方治安的骑兵们平日里表现得太过差劲了,所以这些不法之徒才敢如此放心大胆,他们显然没料到这支由贵族子嗣构成的地方治安队竟然会在深更半夜来突袭他们,要不是布兰多亲手让他们见证了这个事实,他们一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不过年轻的巡查骑士们显然对这一点毫无自觉,他们兴高采烈地将那些匪徒——但凡尚还有一口气的——一个个从屋子里押出来,小菲尼斯不甘人后,自然也亲手抓住了一个。这些邪教徒们在营地外面排成一排,还剩下五个,其他的大部分在睡梦之中就已经被割断了喉咙。布兰多看了一眼剩下这五个人中比较高大的两人,他特意留意了一眼丢在他们面前的佩剑,果然如同小菲尼斯所说,是两把白翼骑兵的骑兵剑。

    而至于那第三个人,布兰多心知肚明估计已经是死翘翘了。

    “问出些什么了吗?”他回头去问欧金。

    欧金眉开眼笑地对布兰多摇了摇头,他比自己手下这些年轻人们稍微年长,但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按照沃恩德大陆的算法,也还是个年轻人,而且他还是这些巡查骑兵队的队长,他的手下在先前的搜查中已经查出这些人全都是万物归一会的邪教徒,这可是个天大的功劳,一举擒获十二个邪教徒,还有五个活的,更不消说其中还有三个白翼骑兵团的逃兵,欧金简直可以看到一枚勋章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他笑嘻嘻地对布兰多答道:“伯爵大人,这些家伙都是邪教徒,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也死定了,等送回去,不到下周就可以不处以绞刑。到时候我包一个好一点的看台,请大人亲自来参观。”

    布兰多才没有什么恶趣味去参观绞刑,或者他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东西,他摇了摇头,但也明白欧金说的也不算错,但凡是万物归一会的成员,下到这种亡命之徒,上到安列克那种公卿贵胄,大多都是鬼迷心窍,到死都不会回头的。他们大概也明白,身份一旦暴露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一死,所以也就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不过这样代表着他今天晚上白跑了一趟。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巡查骑士忽然跑出了屋子,他手里挥舞着张什么东西,兴奋地叫道:“大人,又发现了一件证据。”

    那家伙跑近过来,布兰多才看到他手中的是一张地图,他献宝似地在欧金面前张开,布兰多马上就明白过来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兴奋:这张地图上绘制的应当是布拉格斯堡内的街道地形,非常细致,是一张典型的军用地图。而布兰多再一看那地图上的两片羽翼标记,就明白这可能是白翼骑兵团内部使用的地图,私自收藏军用地图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重罪,更不消说还是从军队中盗取的。

    布兰多微微眯起眼睛,同时他感到芙蕾雅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

    芙蕾雅也是看得懂军事地图的,她一眼就看到地图上有两个浅浅的红圈,其中一个,正标记在掘墓人大街52号上。

    “布兰多。”她小声提醒道。

    布兰多心领神会,马上转头在她耳边附耳叮嘱道:“芙蕾雅,你马上去把安蒂缇娜她叫过来。”

    “安蒂缇娜她……?”

    布兰多点点头,他本来都已经以为自己是猜错了,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寸——眼前这些白翼骑兵团的逃兵,还有那个上了绞刑架、同样归属于万物归一会的白翼骑兵团的团长麦格斯克,泰斯特最后的那番哀嚎,再加上这张地图——一条或明或暗的线仿佛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不过他有些奇怪,这些万物归一会的家伙怎么总是纠缠于安蒂缇娜,她一个贵族之后身上能有什么对他们来说感兴趣的东西?

    布兰多仔细想了一下,又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这件事十足的奇怪,泰斯特和麦格斯克显然是万物归一会的上层成员,照理说像是他们这个级别关注的事情,显然轮不到这些炮灰来插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拍了拍欧金的肩膀:“队长先生,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欧金微微一怔看着这位伯爵大人。

    “我想这些人的身份恐怕不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我建议你最好先别将他们送到布拉格斯的监狱中去,而是好好找个地方审问一下他们。”布兰多答道。

    欧金稍微犹豫了片刻,立刻点了点头,比起一份功劳来,他显然更不愿意得罪布兰多。

    布兰多对他笑了笑:“非常感谢,队长先生,你放心,功劳肯定还是属于你和你手下这些小伙子们的。”

    欧金听到布兰多对他道谢,顿时心花怒放,心想自己这次恐怕做了个最正确不过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幕 两封信 XIII

    芙蕾雅回到庄园时,夜色已深,但安蒂缇娜在送走了那个少年之后,却一直等到这个时候。

    而她听到芙蕾雅的描述时,心中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还稍微有些惊讶,心想事情竟然如此巧合。以她的机敏与才智,马上想到了领主大人抓到的那些人恐怕和笛安遇上的那伙儿不法之徒正是同一伙人,她让芙蕾雅稍待片刻,然后回屋子里拿上披肩与那条没有坠子的项链,然后才出发与布兰多汇合。

    两人抵达猎人营地时,巡查骑兵们又白白浪费了两三个钟头,还是没从邪教徒口中问出个半个字来。他们把猎人营地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才又找出一本十六开的黑色封皮的《万物法典》、以及一只上面雕刻有衔尾蛇的木质雕像,那雕像显然经常被用在各类仪式上,表面早已被磨得光滑,不过却擦拭得十分干净,没有一丝污垢,与这些浑身龌龊、蓬头垢面的亡命之徒呈鲜明对比。至于那本《万物法典》,欧金拿到手上翻了一眼就慌忙丢到一边,这可是炎之圣殿明令禁止阅读与传播的禁书,他好像生怕那书会活过来咬他一口似的,让他惹上麻烦。

    倒是他手下的年轻人们比较仔细,他们首先打开那本《万物法典》翻了几页,确认里面没夹带什么东西,然后又在封皮上摸索了一番,再剑拆开,结果还真叫他们从中拆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来,只可惜那羊皮纸上空白无一物,巡查骑兵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无论是差人带来显影的药剂滴上去,还是用火烤,或者放到月光下——都没办法叫那纸上显示出文字来,布兰多试了几个小小的魔法把戏,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放到一边。

    年轻的巡查骑兵们一开始还干劲十足,存了心要在这位得宠的伯爵大人面前表现一番,但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忍不住有点呵欠连天了。那些邪教徒简直像是特殊材料制造的,不管他们怎么拷打,哀嚎连天,但就是一个字也不多说,他们甚至杀了其中一个来杀鸡儆猴,剩下的人纵使吓得瑟瑟发抖,仍旧咬紧牙关死不开口,显然比起死亡来,他们更惧怕死亡之后的折磨,这些人早把灵魂奉献给恶魔与黄昏,他们一旦开口堕入地狱,等待他们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阴沉的摩雅从东面的群山之中沉入地平线之后,在秋季的夜空才会出现的塔狄莎又走过一半的行程,南北天空星斗转换,夜晚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小段时间,所有人都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可就是一无所获。欧金都忍不住有点歉然地看了布兰多两眼,但布兰多则表示无妨,他是心存侥幸,但这个结果也是在预料之中。他看了看这些一个个仿佛霜打过的茄子已经焉了的年轻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过是恭维,但还是十分满意,他打算等到天亮之后最后搜索一次营地,实在不行,就另想办法,这些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而正是这个时候,安蒂缇娜在芙蕾雅的陪同下终于抵达了营地。

    幕僚小姐冰雪聪明,她看到一片狼藉的营地,和好像起码有一周没合过眼的巡查骑兵队的年轻人们,就明白领主大人是因为自己才这么折腾,否则他何必和一群小小的邪教徒过不去,他又不是布拉格斯的治安官,治安官也未必会亲自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微微躬身向布兰多行了一礼,然后才询问其这一夜发生的故事来,她先看了一眼那些邪教徒,确认自己从前没和他们打过照面,然后再一一检查那些从营地里面搜索出的零碎的物事,但当她听到布兰多提起那张空白的羊皮纸时,才抬起头来对布兰多说道:

    “领主大人,先让欧金队长将这些不法之徒送走吧,你也看到了,他们恐怕是不会开口的。”

    布兰多看了自己的幕僚小姐一眼,两人之间共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已经能听出话语之外的一些隐藏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巡查骑兵们如蒙大赦,赶紧用绳子将剩下的活人绑起来——当然死人也要捆上,不管是还能出气的或者是躺在地上的尸体,总是他们的功劳,既然这位好说话的伯爵大人已经表示将这个功劳让给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客气。虽说他们也未必真的用得着这些功劳,但一个邪教徒好说能换不少赏金,够他们去挥霍一番了。

    巡查骑兵们忙忙碌碌的时候,安蒂缇娜才将布兰多和芙蕾雅拉到一边,悄声说道:“领主大人,我想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的。”

    布兰多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这位幕僚小姐。安蒂缇娜与他对视一眼,才将笛安遇到的事情和两人讲了一遍,然后她又说道:“领主大人还记得我父亲留下的遗嘱么?”

    布兰多点了点头。

    “……玛莎在上,我可能将不久于人世。若我身故,来人有幸看到这页遗书,我愿将我所有随身遗物合法转赠予此人。此外,我还有一处秘密的祖产,我愿将这份财富将一分为三,一份赠予此人,一份转交给我的妻子,赛迪,一份遗留给我的女儿……”

    安蒂缇娜回忆了片刻,逐字逐句将遗书的内容背了出来,好像在阅读一样:“若看到此遗书者有意于这份财富,请将这份遗书与我的信物一并转交给我的妻子,并告诉她‘巴登舞会上的约会’,她会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最后她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有些沉默地念道:“最后,我对不起赛迪,愿玛莎大人惩罚我——”

    布兰多看着安蒂缇娜,知道她不会做无谓之事,等着她的下文,安蒂缇娜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父亲年轻时代有一段时日非常拮据,他正是那个时候最在一次舞会上与我母亲相遇的,他们很快就投入爱河,那时候他们在布拉格斯的旧城区买了一处宅邸,而我出生之后那处更大的庭院是在我父亲赚到钱之后才购置的,我想我明白我父亲将他的遗产留在什么地方了。”

    布兰多哑然失笑,自己这位幕僚小姐总是这么认真,那时候他手头缺钱,所以才看重安蒂缇娜父亲留下的遗嘱,但现在博格.内松留下的遗产再多,对于托尼格尔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对方不过是个小贵族而已:“安蒂缇娜,既然你记起了自己父亲的遗物在什么地方,那就想办法把它找出来吧,做个留念也好——”他忽然住了口,有些惊讶地看着安蒂缇娜:“你是说这些人是冲着你父亲的遗物去的?”

    安蒂缇娜轻轻点了点头。

    这能解释一部分问题,也只有这些底层的邪教徒才会对这笔小钱在意,他们或许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风声,想要发一笔横财。但又解释不通泰斯特和麦格斯克的觊觎,或者说他们在意的或许并不是一个东西,但布兰多看了看了那两个被捆起来的白翼骑兵团的逃兵,他们与麦格斯克的关系显然不是巧合,心中也告诉自己的推测并不是正确的。

    要是他们能开口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安蒂缇娜看到自己的领主大人深深地拧起眉头,轻声开口道:“领主大人,那张空白的羊皮纸,我想我或许有点头绪。”

    “你有办法?”布兰多回过神来。

    安蒂缇娜摇摇头:“只是猜测而已,先看一下才能确定。”

    那张羊皮纸就和《万物法典》放在一起,被巡查骑兵夹在书页里,布兰多让一个年轻人拿来那本禁书,安蒂缇娜接过之后打开从中取出羊皮纸,展开铺平,眼中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她又犹豫了片刻,才有些踌躇地对布兰多说道:“领主大人,这是一封信,我想我能让上面显示出文字来,不过……不过能让我单独一个人完成这份工作么?”

    “一封信?”布兰多微微一怔,他看着自己的幕僚小姐,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领主大人。”安蒂缇娜心下有些感激,布兰多毫不过问她要做什么,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让她感到心中既满足而又欣慰。她从布兰多面前告退,拿着羊皮纸来到一间木屋里,抬起双手绕到脖子后面,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项链上还挂着掘墓人大街52号那间屋子的钥匙——她将羊皮纸和项链一起铺在地上,然后半跪下去,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项链上原本挂着坠子的位置。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血珠顺着项链向下流淌,仿佛流到空气中漂浮着,勾勒出一枚水晶的轮廓,这枚虚构出的血色水晶散发着微光,安蒂缇娜用光芒照过那页羊皮纸,羊皮纸上便逐渐一行行浮现出文字来。

    安蒂缇娜看着那些文字,长出了一口气,她等到项链上的血光渐渐消散,才收起羊皮纸,重新带上项链,并用披肩小心地盖住。

    布兰多等了小片刻才等到自己的幕僚小姐出来,她走到他身边,然后将那张羊皮纸交给他。“成功了?”布兰多问道,安蒂缇娜轻轻点了点头。、

    他仔细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自己的这位幕僚小姐身上或许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但布兰多相信她绝不会害自己,因此也就不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尊重安蒂缇娜的选择。他展开那张羊皮纸,目光匆匆扫过上面的第一两段文字,就微微一挑眉。

    信上有一种特殊的紫色的文字写道:

    ‘亲爱的帕米德,我的兄弟——

    我们从未有一刻如此接近事实的真相,零碎的谜语终于逐渐形成一幅拼凑完成的图景,呈现在我的面前,元帅大人的遗物我已妥善保管好,接下来我就要动身去寻找那个真相,我相信终有一日,你我还有所有人会得到公正的待遇。三十年来,你我曾在那个地方见证的噩梦一般的景象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之中盘旋,但时至今日,我仍确信我们当日所作出的选择是出于正义与无私的目的,而很快,我就要证明这一点。

    关于公主殿下的嘱托,我想元帅大人或许会反对,但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去完成,你、我还有夏尔早已约定好信守这个诺言,而我获此殊荣可以得以保存一部分证据,我确信在不远的将来它将成为一个荣誉的见证。另外,我将一部分碎片封存在同一个地方,作为我遗产的一部分留给我的后人——因为你我皆明白这一点,我们所要完成的事业充满了未知与危险,我想假若有朝一日我遭遇不幸,这些拼图还可以得以通过我妻子的手得以保存下来。对了,你我已经多年没有互相通信,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结婚——我的妻子,赛迪,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我爱她,如同爱我自己、我的父母还有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你能见见她,你一定会喜欢上她,她是个恬静温柔的女孩,知书达理,聪慧而又内敛,有时候我真希望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公主,而我是守护她的骑士,但我常常在外,欠她太多,我时常对此感到十分愧疚。

    我和赛迪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那是我的女儿,我给她取名叫做安蒂缇娜,那是精灵语中希望的花的意思。我的女儿长得很像我的妻子,但我相信她将来会像我一样成为一名骑士,她很聪明,从小就能看出这一点,从她的眼睛里我就能明白这一点,那种智慧的光芒过去我只在公主殿下眼中见过,我无比确信这一点。我时常想,要是斯科特大人有一个儿子,能将安蒂缇娜嫁给他,那是多么的合适,他们一定会是埃鲁因未来最为耀眼的星辰,哈哈,看到这里你一定会认为我在异想天开,但我早已听说,斯科特大人和我一样已经成婚,婚约的对象正是你我见过那位美丽而温柔的卡地雷戈女士,可惜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落脚,否则一定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想想看,那是多么的荣幸。

    最后,希望你身体永远健康,健壮如牛,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能无愧于元帅大人,无愧于公主殿下,无愧于所有参与其中的人。

    愿黑松常青,愿埃鲁因长存;愿信念闪耀如初,愿长剑锋利如故——

    ——自从水琴之年以来,就无比想念你的熙帕德,你的兄弟’

    布兰多细细地读完最后一句话,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幕僚小姐。安蒂缇娜脸微微有些红,显然这之前她也读完过整封信,她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小声答道:“请不要介意,领主大人,那只是我父亲他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你和公主殿下另有婚约,还有罗曼小姐……你……你就当看到了一个善意的玩笑好了,我……”

    本来这封信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一封家书,上面的内容都可以看做是家人之间的玩笑话而已,可毕竟是经她之手显现出来,就觉得有些变了味道,安蒂缇娜有些不安地感到,领主大人会不会认为是她在这里面使了一些小小的把戏。但其实旁观者清,布兰多压根就没在意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这封信上的其他内容,他看着安蒂缇娜,苦笑了一下道:“安蒂缇娜,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信笺对吗?”

    安蒂缇娜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认识帕米德这个人吗?”

    幕僚小姐这一次摇了摇头,她皱起眉头,露出思考的神色,但片刻之后,还是轻轻摇头。

    “你父亲的真名叫做熙帕德,对吗?”布兰多问道,这个名字,他也没听过,毕竟这是四五十年前的故事,游戏之中关于这段历史不过是一笔带过罢了。

    安蒂缇娜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或许是这样,他可能和我提过那么一两次,我父亲是西法赫人,在他们那个地方从孩子到大人一般会有两个名字。私下里,兄弟与家人之间,常常用属于小孩子时代那个名字,用作昵称。”

    布兰多想了一下,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看了看手上的信笺,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从信上的内容可以看得出来,自己的祖父可能和安蒂缇娜的父亲有着上下级关系,从信上的称谓来看,他应该和自己的父亲、和夏尔是同一代的人,那个帕米德显然也是这些士官之中的一个,很有可能还是自己祖父手下的亲信。这一点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安蒂缇娜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以前他从不相信冥冥之中的命运,但现在却忍不住有些信了,这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和这位幕僚小姐联系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幕 两封信IV

    两人之间都有些沉默,仿佛内心中都在思考这样一个命题。

    片刻之后,布兰多才开口问道:“安蒂缇娜,你知道你父亲之前做过什么吗?”

    幕僚小姐轻轻摇头:“我不太清楚,自我懂事之日起,生活还算平静优渥,就和别的我们这个阶层的家庭没什么区别。在布拉格斯,父亲有几处产业,生活来源在他最后一段时日失踪之前也还算稳定,我只知道父亲在年轻时有过一段拮据的时日,但具体如何,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和我讲过。”

    布兰多轻轻抿起唇。

    他在想几件事,信上所指的‘事实的真相和零碎的谜语终于逐渐形成的图景’究竟是什么,他们和自己的祖父究竟经历了什么,信上所指的公主殿下又是谁——他确信那肯定不会是格里菲因公主,那个时候她和哈鲁泽都还没出生呢。最后,这些微不足道的邪教徒手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封信,万物归一会行事严密,麦格斯克和泰斯特不大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群喽啰处理。

    这些亡命之徒这么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封入《万物法典》的封皮之中,显然是了解这封信的价值。

    “安蒂缇娜,”布兰多扬了扬信纸:“你认为他们有没可能想办法看到这信上的内容。”

    他指的固然是那些邪教徒,安蒂缇娜看了那边一眼,果断而肯定地摇了摇头:“他们不可能看到,能让这封信显示出文字的,是我父亲家族独门的方法。”

    “对了,”布兰多忽然想起:“你是怎么认出这封信的?”

    安蒂缇娜一怔,随即答道:“因为我父亲的信上留有特殊的印记,这个印记瞒得了他们,却瞒不过我。”

    “可之前你并没有看过这张羊皮纸不是么?”布兰多有些不解。

    安蒂缇娜张开嘴,愣了好片刻才回答道:“领主大人,笛安先前告诉我这些人闯入我家中,还找到了我父亲在胡安区的老宅,我那时候就已经怀疑了。我想他们很可能是从某些途径得到了关于我父亲遗产的消息,那封信可能也是这么到了他们手上,只是他们未必读得懂这封信,否则就不会白费功夫了。”

    布兰多将手按在羊皮纸上,被安蒂缇娜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说他们白费功夫。你早知道你父亲的遗产并不在那里,对了,你先前说你父母最早住在什么地方?”

    “在旧城区,灰鼠人街——”

    布兰多和安蒂缇娜一边讨论,芙蕾雅则与小菲尼斯一起辅助巡查骑兵队监视那些不安分的邪教徒,一夜折腾,东边的天空很快隐隐发白,塔狄莎沉入地平线之后,新的一天就已经到来了。

    巡查骑兵在天亮之前将猎人营地清理一空,欧金临走时对布兰多再三道谢,那位巡查骑兵队长极尽恭维之意,仿佛与这个小小的功劳比起来,能与这位伯爵大人攀上关系才是重要的事情。

    布兰多没拆穿他,而是真挚地道了谢。两方人在森林外分开,巡查骑兵的年轻人们对这个没什么架子的伯爵大人印象颇好,再三告知他一定要在这些亡命之徒处以绞刑时前去参观,布兰多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对于绞刑这么感兴趣,仿佛那不是杀人而是某种娱乐节目。欧金还承诺会说服贵族议院给他发一枚铜质的星焰勋章,但星焰勋章这种东西在安森时代以后早已泛滥,而不像只有王室和炎之圣殿才有资格颁发的烛火勋章那么宝贵。

    ……

    灰鼠人街的旧城区早在呼啸之年后就已经彻底改造,并入了公共墓地的范围,那里离安蒂缇娜位于掘墓人大街的居所并不太远,只是要穿过那条正面面向地下大墓窖的、连白日里都人烟稀少、冷飕飕的街道。公墓位于一座属于死神的圣殿后面,那座圣殿静静地坐落在灰鼠人街与掘墓人街的交界处,布兰多让笛安买通了圣殿中的僧侣,才同意让他们进入公共墓地去看一看,那个穿着灰褐色僧袍的老迈僧侣带着他们经过由无数拱梁支撑起的大大小小的回廊,然后经由一扇小门来到圣殿后面,穿过一片森林后,就进入了公共墓地的范围。

    这儿是一片林荫环绕的安静所在,树冠围拱之间的空地树立着许多无名或者是有名的墓碑,几条石板小径环绕其间,通向雾气弥漫、未知的林地深处。

    “他不担心我们?”芙蕾雅看到那老僧侣回到圣殿里、关上门,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他自己胆小罢,我听说关于这片墓地的传说可是林林种种,听说这里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在林子里游荡着,每年都有人在这附近遇害呢。”小菲尼斯颇为不屑地答道。

    “没那么可怕,那只是为了骗外人,因为有人想借着这层外衣在这里做不法勾当——谋杀、秘密交易、森林中的窃窃私语都是阴谋与毒计,其实这些老僧侣才是最清楚的人,”听了小菲尼斯的话,笛安笑了笑答道:“反正只要有人付了钱,他才不关心我们要干什么。”

    “可他们不怕……?”纵使已经见得很多,但芙蕾雅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盗墓和贩卖尸体,甚至有亡灵巫师偷偷从哪些僧侣手上买尸体作为研究的材料,这里有一个庞大的地下黑市,那些僧侣岂能不知道?”

    芙蕾雅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厌恶:“真是亵渎神明。”

    “亡灵巫师们也信奉玛莎,不是吗?”笛安不在意地答道。

    芙蕾雅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少年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赶忙补充道:“那些僧侣和炎之圣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贵族也不愿意招惹他们,再说了,贵族们有家族墓窖,他们不愿意插手,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些亡灵巫师多半是灰色领域的一员,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们。”

    芙蕾雅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虽然不乐意听,但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她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叫人担心若那老僧侣再出现在她面前,会叫她拔剑刺个透心凉。

    布兰多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笛安说的这些都是他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要说这座墓地里没有一点危险也不尽然,正常的地方岂会像这里大白天雾气弥漫、阴气森森、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周围林荫环绕,仿佛太阳也无法穿透,这时才刚刚是正午过后,但墓地里却好像傍晚十分——而且还是阴天里的。超自然的神秘来自于地下,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墓地,布拉格斯的地下公共墓窖,里面危机四伏,充满了尸妖与活动的骸骨,自从呼啸之年以来,就没多少人敢进入那下面了。

    不过那不是他们今天的目的,他向身边的安蒂缇娜问道:“安蒂缇娜,你确定是在这里面吗?”

    墓地里气温比外面陡然下下降了好几度,安蒂缇娜脸给冻得有些发青,她按着披肩,小声回答道:“那附近一带的居民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拆除了,划为了墓地,但是我听说我父母他们原本租下那间房子侥幸保留了下来,有个守墓人住在那里。”

    “这里竟然还有守墓人?”芙蕾雅微微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这个地方压根就无法无天了。

    “至少是名义上的,”安蒂缇娜毕竟是本地人,笛安说的那些其实她也或多或少听闻了一些,只不过不愿意开口罢了,她蹙着眉头道:“我听说他帮着那些盗墓者把尸体运送出去,经营着这份见不得光的产业。”

    “产业。”芙蕾雅几乎要气晕过去了。

    布兰多在一边听到她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没走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座守墓人住的屋子,安蒂缇娜还保有记忆中的方向,笛安事实上也找得到那个地方——他们穿过郁郁蓊蓊的森林与林立的墓碑,看到雾气中出现了一栋两层楼高独立的木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森林深处。笛安早联系好了那个守墓人,那守墓人自然不知道布兰多的身份,但听说来了个贵族,以为遇上了一笔大买卖,早已恭恭敬敬等在前面。

    守墓人叫做老滑头,真正的名字早被人遗忘,像是被埋入地下的骸骨一样,他长得完全符合这类职业在布兰多心目中的形象,简直叫人以为遇上了一头活生生的尸妖——弯腰驼背,佝偻着身形,与巴黎圣母院中的怪人卡西莫多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后者有高贵的心灵,前者只有满肚子坏水;很难看出他的年纪,满脸褶子,但眼睛还算活灵活现,仿佛时刻转动着阴森森的念头,头顶上已经谢顶,还剩下稀疏几根毛懒懒散散地竖立着,仿佛是这片雾气中的树林的缩小和复刻。

    芙蕾雅冷冷地看着这个家伙,布兰多却懒得为难这种小人物,其实有时候这些见不得光的产业未必是这些人愿意做的,他明白在这个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遗失了什么的时代,过责不应当算在某一个人头上,否则就是纯粹的泄愤了。不过这不代表着他愿意和这种人打过多交道,他看了一眼这家伙,连寒暄的心思都欠奉,直接开口问道:“我们有什么要求,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守墓人赶忙点头哈腰地将一串钥匙毕恭毕敬地交给布兰多,这是笛安早就交代好的,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贵族想要借用他的屋子干什么,但他至少认识笛安,那少年给了他一大笔钱——那笔钱自然不可能是笛安的。他很清楚,这个地方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能多问,谁知道这个贵族想干什么呢,知道得越多就与危险,何况贵族们都是有些古怪的癖好的,他悄悄看了一眼布兰多身后那两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转动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念头,但表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对于他来说,只要拿到钱就可以了。

    芙蕾雅看着守墓人远远地离开,钻入雾气之中,手不知道握紧又松开了好几次,那家伙看她的那种满是贪婪与污秽的目光竟然还以为她没看到,她有好几次差点都忍不住要发作了,不过她毕竟不是那个刚刚走出布契,不诸世事的小姑娘了,生生忍了下来。布兰多有些歉然地看了她和安蒂缇娜一眼,两位女士心中的闷气就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了。

    三人进入屋子里——笛安和小菲尼斯自觉地守在了外面,其实布兰多倒不用避讳小菲尼斯,不过后者明白自己需要留下来看着这个少年,这也是布兰多事先叮嘱过他的——安蒂缇娜首先进入每间屋子一一看了一眼,像是要从这间古老的屋子里找出自己父母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而已,不过她注定要失望,屋子里堆满了棺材,而且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幕僚小姐从楼下到楼上,然后又回到客厅,脸色十分难看,几欲作呕。

    “是这里吗?”布兰多看她脸色,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安蒂缇娜默默地点点头。

    “能确认在什么地方吗?”

    “在屋子后面,那里有一株黑松树,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树下面,那儿有个小小的水池,所以应当不会被划成墓地,我记得我父亲曾经和我讲过一次。”安蒂缇娜回忆着答道:“他和母亲在巴登的舞会上认识,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个地方……”她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这儿:“当然,那时候这里还是居民区,不远处就能看到布契河。”

    “那我们赶快到院子里去吧,”芙蕾雅皱着眉头答道:“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真可恶,这家伙竟然把安蒂缇娜父母以前住过的地方搞成这个样子——乌烟瘴气!”

    布兰多听了忍不住苦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憎主及物,这屋子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守墓人的屋子,不正应该如此吗,那股恶臭也不过是陈腐的味道与尸臭罢了,那守墓人虽然不叫人希望,但因为这个事情而遭到谴责,就有点遭受无妄之灾了。但这话他可不敢当着两位女士的面说出来,因为他看到安蒂缇娜分明感激地看了芙蕾雅一眼。

    好像自从她们在自己母亲面前哭成一团之后,两人的感情就愈发要好了起来。

    就如同在布拉格斯地区的屋子的传统结构,厨房通向后门,安蒂缇娜带着他们来到后面的院子,果然在屋子后面有一株挺拔的黑松,不过记忆中的池塘已经干涸,好在守墓人并没有把自己后院变成墓地的想法,院子里还没人动过。但安蒂缇娜也不能确定他父亲的遗产究竟埋藏在黑松树下哪一个位置,因此布兰多和芙蕾雅只能沿着树下挖开一圈,好在守墓人的屋子里有的铁锹,他们两人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开始一两个钟头,他们毫无半点收获,安蒂缇娜的父亲似乎将东西埋得极深——或者说他们猜错了,东西压根不在这里——又或者已经被人挖走了,总之坑越挖越深,可想象之中的东西就是不见踪影。但芙蕾雅向着某个方向掘进了大约两三米深的时候,忽然叮的一声感到铲子碰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连忙停下手将那个地方的土层扒开一看,果然发现埋藏在泥土之下的是一口锈迹斑斑的铁箱子。

    这箱子并不太大,大约就只有一个手提箱般大小,芙蕾雅赶忙叫来布兰多和安蒂缇娜,三人齐心协力将箱子从土层下面挖了出来。他们清理干净箱子后,箱子正面露出一个浮雕在箱面上的徽记,那枚盾形的徽记被分成四个格子,两个交错的格子上各有一枚月牙,布兰多看到这枚徽记就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月牙是埃鲁因的标志,西法赫的王室的徽记就是盾上的一枚镶嵌于圆月之中的月牙徽记,而科尔科瓦家族的徽记则是衍生于西法赫王室的徽记——盾徽上三枚斜列的月牙,但凡家徽上有月牙的,或多或少和王室的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布兰多忍不住看了安蒂缇娜一眼,没想到她的家族竟然也和王室至少有着某种旁支的关系,不过他纹章学知识匮乏得可以,不然大概能认出这是那一位王亲的后代。

    “我父亲是出身西法赫的贵族,领主大人……”安蒂缇娜不得不小声地解释道。

    布兰多恍然,西法赫的贵族,或多或少与王室有那么些联系,这倒也不足为奇了。但这个疑惑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丢开这个念头,看了安蒂缇娜一眼,至少眼下,最适合打开这口箱子的人,无疑正是这位贵族小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69/ 第一时间欣赏琥珀之剑最新章节! 作者:绯炎所写的《琥珀之剑》为转载作品,琥珀之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琥珀之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琥珀之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琥珀之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琥珀之剑介绍:
一次游戏中的死亡,一次偶然的复活,苏菲发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带着一百三十级资深战士的重生记忆,他是否能在这个自己过去曾经奋斗过的世界中扭转历史的脉络、叱咤风云?
过去游戏中的一切,又将如何影响一个庞大异世界的运转——
即将走向没落的国家在火中复兴,我们的主人公又如何借助重生的机遇
琥珀之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琥珀之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琥珀之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