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幕 给予茜的留言 VII
“贝蒂莎,你回来啦。
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圆圆脸蛋的侍女一进到屋子里,就被其他几个侍女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问候道。贝蒂莎拍了拍围裙,扬起眉毛看了屋子里的女主人一眼,才对其他几个姐妹们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道:“嘘,我问你们,我离开之后伯爵大人她有好好休息过吗?”
听到这个问题,姐妹们立刻变得愁眉苦脸起来,自从茜被女王陛下软禁在这里以来,整ri里就显得十分消沉,有时还神神叨叨地和她那柄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的长枪说话,搞得她们都疑神疑鬼,怀疑伯爵大人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她们每ri要将茜的起居作息报告给女王陛下——陛下显然仍旧十分在意这位大人,至少这件事她从不假手于外人,每一次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来听贝蒂莎报告的——不过关于这位伯爵大人的古怪,陛下也没任何表示,她们自然不敢妄自揣摩。
可茜总是意志消沉,吃得不多,睡得也很少,叫她们伤透了脑筋。
贝蒂莎看到姐妹们的脸sè,就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道:“哎,让伯爵大人好好休息下吧,你们可别再闹了,她一定是想家了,可是女王陛下也不允许她回去啊。”
“是啊是啊,”侍女们齐声答道:“我们大山的孩子总是眷恋故土的,我都时常记起故乡的漫山枫树。”
另一位侍女看着贝蒂莎的脸sè,小声地问道:“贝蒂莎,你脸sè可不大好,女王陛下是不是心情又很坏?”
“嘘,”贝蒂莎瞪了那侍女一眼:“可别胡说八道,不过今天陛下的情绪是挺坏的。”
“又怎么了?”这个问题好像勾起了侍女们的好奇心,她们急忙压低声音追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位伯爵大人。”贝蒂莎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好像陛下的坏心情也影响了她似的。
“又是那位乡下来的伯爵大人?”
“小声一点,笨蛋,”贝蒂莎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可是埃鲁因来的,你们知道埃鲁因吗,那是帝国南面的一个小王国,对了,我们伯爵大人也是从那里来的,你们可别让她听到你们这么说她的故乡,什么乡下来的伯爵,多难听。”
侍女们被吓了一跳,面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sè来,更有甚者还做贼心虚地往屋子里望了望。
但她们发现茜似乎并没有在听她们说话后,才松了口气,连忙回过头来追问道:“贝蒂莎,快和我们讲讲,那位伯爵大人又怎么啦?”
茜被软禁在这处古堡内的庭院中,她们这些侍女自然也无法离开,除了贝蒂莎每隔一段时间要乘马车前往蔷薇园面见陛下之外。而她们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充满了活泼与好奇的时代,所以外面的新鲜事物对她们更是充满了吸引力,那怕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情,贝蒂莎年纪稍长,看到自己这些同伴们可怜巴巴的目光,也只有回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在瑟鲁夫把当地的士绅贵族们给抓起来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帕鲁特公爵他在蔷薇园向陛下告状呢,”她说到这儿,忽然露出一个高明的微笑,对言下的公爵大人充满了不尊敬地说道:“你们没看到公爵大人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还从没见他这个样子。”
“贝蒂莎,你说那位伯爵大人到瑟鲁夫了?”侍女们好像听惯了这样的消息,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了,仿佛自从这半个月以来南方的贵族们被打得屁滚尿流就成了家常便饭似的,已经成了整个王都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们反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点,好奇地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还要有不到一个月,就能见到那位伯爵大人了?”
“在他彻底惹恼陛下之前,”贝蒂莎撇了撇嘴,帕鲁特大公和女王陛下交谈的时候她只敢站在一边低头旁听,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出陛下的心情有多糟糕,何况后来她偷偷看到的女王陛下的脸sè也证明了这一点——她本来就脸sè冰冷,今天比往ri更冷,足以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牙齿打战。她想了想,心有余悸地补充了一句:“如果那位伯爵大人没有被陛下抓起来绞死的话,大概我们有希望看到他吧。”
“贝蒂莎,你们在说什么?”这个时候,一个略微显得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过来。
所有侍女都吓了一跳,她们先前讨论得太过激烈,竟然没注意到茜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山民少女站在自己的房间门边看着她们,吓得侍女们像是一群受惊的麻雀一样,一个个闭上了嘴,让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贝蒂莎没好气地瞪了自己这些不讲义气的同伴们一眼,才低声对茜答道:“伯爵大人。”
“你们在讨论埃鲁因?”茜并不去管这件事,而是紧盯着她,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
完了,伯爵大人一定是听到了,贝蒂莎心想。不过她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伯爵大人。”
“告诉我实情。”茜脸sè有些苍白地说道,事实上这些ri子以来她常常无法安眠,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领主大人来,扰得她心神不安。
“我们在讨论一位来自于埃鲁因的伯爵大人。”
“一位来自于埃鲁因的伯爵大人?”茜一听到这句话,立刻一反常态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贝蒂莎身边,她像是幽灵一样紧紧抓住这位圆脸侍女的胳膊,大声问道。
“呀!”贝蒂莎从没见过茜这个样子,忍不住吓得了一跳。
“那位伯爵大人他来自什么地方?”
“伯爵大人,我可不知道,女王陛下和那些贵族大人们没有提,我可不敢问。”贝蒂莎连忙回答道。
茜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少女敏锐的预感一下子就让她抓住了什么,可她一时间却想不好应该怎么开口提问才好。
贝蒂莎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伯爵大人,她接触到对方那种笃定而又渴望的眼神,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才哆哆嗦嗦地问道:“伯爵大人,你是想听听他的事迹吗?”
茜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吧,是这样的……”贝蒂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
帕鲁特公爵离开之后,康斯坦丝面sè稍霁,而这个时候人称‘小尼德文’的帝国宰相菲奥纳.尼德文正好一脸神sè匆匆走进这间位于蔷薇园内的女王陛下专用的书房,这位帝国的至高者看着对方便开口问道:“怎么啦,宰相大人,是不是那位伯爵大人又惹出什么新乱子了?”
小尼德文有些惊讶地看了女王陛下一眼,他来之前听内侍说陛下正大发雷霆,但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陛下非但没有发脾气,似乎心情看起来还是稍有的不错。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敢稍有放松,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有些尴尬地答道:“陛下,您料事如神,确实如此,那位伯爵大人把瑟鲁夫的贵族们扣留下来之后,又有一帮年轻人想要去报复他,但可惜全给他抓了人质,我听说南方的贵族们已经拿这位伯爵大人没一点脾气了,正商量着要用赎金来换人呢,可老公爵似乎拉不下这个脸来。”
他口中的老公爵,自然是帕鲁特家族的上一代家主,帕鲁特家族是克鲁兹帝国新兴贵族的代表,他们和南方的地方贵族过往甚密,这早已不是秘密,事实上女王陛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扶持他们成为朝堂上一支重要的势力。
“被抓的都是哪些家的孩子?”康斯坦丝随口问道。
“主要是奥尔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陛下,公爵夫人就是出身姬恩家族的。”菲奥纳.尼德文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这我自然知道,”女王陛下答道:“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连我邀请的客人也敢不放在眼里,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小尼德文好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连忙答道:“陛下说得是,不过那位伯爵大人也真是,太不给帝国留面子了,他这一路打过来,帝国的贵族们可受不了。”
“哼,”白银女王轻轻哼了一声:“年轻气盛是正常的,不过的确当年他祖父可比他沉稳得多,这没什么关系,有能力的人桀骜不驯是可以被原谅的,帝国还不至于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不过别叫他闹太大了,他不过是想引起我们注意,但要让每个使节团都来这一出帝国可受不了了,让边境上的地方军团加强点戒备,连区区一个埃鲁因都可以踩到他们脸上了,奥尔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也不嫌丢脸。”
帝国的宰相也忍不住苦笑:“这位伯爵大人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才好,他竟然真的干出这么一番事情来,连我都几乎要以为他是个疯子了。”
“他可没疯,”康斯坦丝答道:“这位伯爵大人很了解帝国,他知道我们不会拿他怎么样,而且这小家伙做事很有分寸,外人看不出来,我不相信你还看不出来,宰相大人。”
小尼德文额头上立刻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他心中清楚,别看这位帝国的至高者在这里和他交谈有若拉家常,但事实上尼德文家族在这位女王陛下心中的地位一ri不如一ri是公认的事实,反倒是这些ri子以来因为布兰多搞出的一系列事情让他面见这位女王陛下的次数增加了不少,双方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对方的这句话,又立刻让他提心吊胆起来,赶忙小心地答道:“陛下目光如炬,那位伯爵大人毕竟是那个人的孙子。”
“的确。”女王陛下点了点头,仿佛深以为然。
“陛下,我来之前听说您又发了火。”这时小尼德文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
“陛下,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不劳老宰相挂念,”康斯坦丝知道这肯定是他代老宰相尼德文传的话,眼前这位小宰相虽然头脑丝毫不逊sè于其父,但是气魄胆识可就差了许多:“我生气是因为帝国那些不成器的贵族们,他们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到脚下,不去想想怎么夺回自己的荣耀,反而想要把自己的得失和整个帝国绑在一起,克鲁兹人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
“他们想要报复那位伯爵大人也是应有之意,我想帕鲁特大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陛下。”小尼德文摇摇头答道。
“但愿他可别给我惹出太大的麻烦来。”康斯坦丝摇了摇头。
“奥尔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是有分寸的。”小尼德文口不对心地答道。
康斯坦丝看了他一眼,纠正道:“我说的是他。”
帝国宰相微微一怔,随即苦笑。
小尼德文在蔷薇园逗留了半个钟头,又抽时间向这位帝国的至高者汇报了一下西面和东面的战况——狮人仍旧在攻击白心、奥卡斯要塞群,与它们集结大军的果断相比,可谓是进展缓慢。而风jing灵们的攻势则坚持在四境之野,赤之军团作为帝国的四大主力军团之一可不是浪得虚名,而帝国内的动员也已经接近尾声,大战降临的氛围即使是在边远的地区亦可以感受到了。
他告别之后,康斯坦丝目送这位帝国的宰相离开,等到书房内空无一人,她才轻轻敲了敲长背椅的扶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他真的会天国武装吗,难道说乔斯林那老家伙偷偷去过埃鲁因……?”
“不,他不会那么肤浅,格温多琳大人,我隐隐有一种感觉,他好像是在借此向我们传递一种信号,他想表达什么呢,或者说这是埃鲁因人的表态?”
她冷冷的声音在空寂的书房之中幽幽地回响,但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
“非但如此。”
房间内的故事显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一时半会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贝蒂莎继续讲道:“所有人都认为那位伯爵大人简直是疯了,他竟然因为自己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而攻陷了帝国的一座要塞,天哪,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山民才是最具有反抗jing神的帝国子民,可没想到和这位伯爵大人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早听说埃鲁因人拥有一位伟大的国王,他立国时就定下誓言,埃鲁因人要duli地守护自己的子民,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说这句话时,这个圆脸的小侍女忍不住偷偷看了自己的领主大人一眼,但她失望地发现茜不为所动,只是木然地追问道:“然后呢?”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答道:“然后帝国的贵族们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了,他们纠集起一支军队来想要给这个不长眼的外乡人一个教训。当然了,结果很不如他们的意——至于后面的,我先前都告诉你啦,伯爵大人,那位伯爵大人自然将他们全部都抓了起来,非但如此,还以这些人为人质向他们的家族索取了一大笔赎金,还安了个名目叫做什么‘名誉损失费’还是‘jing神损失费’什么的。”
茜好像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位侍女,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jing神损失费’?你先前没和我说过这个,贝蒂莎!”
“可这并不是重点啊,伯爵大人……”
贝蒂莎莫名其妙地答道,但她却没发现自己面前的伯爵大人已经咬紧了牙关。
几曾何时,只有她这个在领主大人身边呆得最久的人早已习惯了那些奇怪的名词,她曾经一度以为那是领主大人唯一的坏习惯。
但此时此刻,那些曾经他听起来无比拗口不解其意的词汇,此刻听来却是如此地令人倍感亲切。
贝蒂莎还在喋喋不休地讲道:“按我说,其实那位伯爵大人其实没必要把帝国的贵族得罪得这么狠的,他毕竟是外乡人啊,逞一时的威风,ri后可有得受的。女王陛下也因此发了好几次火儿,有几位公爵大人更是恨他很得要咬牙切齿。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位伯爵大人可是出尽了风头,而今在鲁施塔附近地区,恐怕不认识他的人已经很少了吧,真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了,因为她忽然看到自己面前伯爵大人竟然流下泪来。她慌忙叫起来:“伯爵大人,你、你怎么了。”
茜使劲摇了摇头。
因为她明白的。
这一切的所做所为,只不过是为了告诉她一句话而已。
我已经来了,茜。
如同承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幕 圣战的时间节点 I
安泽鲁塔秋暮的景色十分美丽,群山之间夹杂的森林糅合进了斑驳的锈红色之后,犹如油画布上流淌的斑斓色彩,它描绘出安泽鲁塔地区狭长的迷雾山谷与零星分布于山峦丘陵之间的盆地平原。但在深冬,此地的景色又摇身一变,森林脱去枝叶的装扮,光秃秃的林地将险峻的山崖与峭壁展现出来,白雪皑皑,险峻雄伟,仿佛守护着峡谷盆地的巨人;那种秋季的细腻与温情,一下子就转换成了冬季的刚毅与雄浑。
四季之变,这正是此地最令人着迷的自然景观,在远离战争的时节,每年中都有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冒险者前往此地探险。但此时此刻,狮人大军正日益迫近,圣奥索尔的风精灵也正在北方的四境之野与帝**团鏖战,这片迷人的山野,少有地安静下来。
布兰多裹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在松树下的雪地中跺了跺脚,他的目光眺望着山脚之下往西条状的平原或者应当称之为盆地,零星分布于起伏的丘陵之间,但越往西,丘陵越矮越平,逐渐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再往西群山又涌起,形成远在天边的山影——那里就是断剑山脉。
“就让他们关在自己的城堡里好好反省一下吧,”看着脚下的山谷,布兰多回答道。他回答的是先前欧妮小姐来问他应该怎么处理那些被他抓起来的克鲁兹贵族的问题,公爵千金站在树林里,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仿佛稍微靠近一些,日后他惹出什么麻烦来又要将她牵连进去似的。他并不在意这一点,继续说道:“奥尔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看起来不愿意向我们支付赎金啊,那就是要准备继续报复了。”
公爵千金满脸不情愿地站在那里,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使节团,但后来成了反抗军。现在又变成类似于土匪一类的东西——贵族战争的人质赎金,亏这位伯爵大人想得出这个名目来。
可她又不能说不,她能怎么办呢,现在她早就上了贼船了,和这个混蛋见鬼的使节团绑在了一起,就算是她想要矢口否认说这一切都是布兰多搞出来的,好吧,那也要等到面见了克鲁兹人的女王陛下或者回到了埃鲁因再说;至于现在。她总不能一个人离队跑回埃鲁因,或者干脆投降到克鲁兹人的贵族那边去吧,虽然她有那么几次还真想那么干,但想了想那么做的后果之后,咬咬牙忍了下来。
“伯爵大人……”公爵千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问道:“我想请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攻破了帝国的一座要塞,又扫了安泽鲁塔地方贵族的颜面,击败了克鲁兹人的骑士团,好吧,这些都算了,前者可以说成是给予罗哲里亚军团的傲慢的一个教训,作为代表着埃鲁因的使节团,我们的确有权力这么做,而后者是因为他们主动进攻我们。而我们不过是还击,也说得过去,但现在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竟然找克鲁兹人要赎金?”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布兰多反问道。
欧妮几乎要晕过去了,一般的埃鲁因贵族面对克鲁兹贵族时几乎恨不得表现得不能更加毕恭毕敬,但这位伯爵大人倒好,仿佛那里打人脸痛就一巴掌抡过去,好像生怕让克鲁兹帝国不够丢脸似的。但是埃鲁因的贵族可以不要脸面。帝国却不行。帝国拥有多少属国,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个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它岂可能让埃鲁因一个区区小国骑到自己头上去了,帝国的统治者们至少稍微有点智商,就不难意识到这一点。
而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最为不明白的地方,这位伯爵大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为了积累名声吗?好吧,他现在是够出名了,出名到从埃鲁因南方到克鲁兹人的王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大半个帝国,在整个王国,所有的贵族自从入冬以来减少了户外活动之后应当天天都在讨论这位伯爵大人的光辉事迹吧。
不过这种名声估计没什么好处,因为据她了解到的情况来,甚至就连使节团内部都有人打赌这位伯爵大人什么时候倒霉呢。
当然了,布兰多倒霉不倒霉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犯不着操心,但让这位公爵千金愁肠百结的是,偏偏现在他们是在一条船上,若是这位伯爵大人翻了船,她也难免要落水。
想到这里她圭怒地看着布兰多,而后者那副无所谓的神色几乎要让她咬牙切齿——这个白痴究竟知道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欧妮越想越生气,心想一次好端端的出使被这个年轻气盛的自大狂给彻底搞砸了,本来她是抱着一种旅游出行的心态来参加这个使节团的,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战争。一个狂怒的女人是十分可怕的,这位优雅得体的公爵千金这一刻终于丧失了理智,决定彻底和布兰多撕破,她用这辈子从来没用过的语气大声说道:“伯爵大人,我知道你在埃鲁因今天或者将来都将权势滔天,我这样一位公爵大人无足轻重的女儿在你看来人微言轻,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个使节团内还有很多人,有你的学生,王国未来的国王,还有你的属下,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我们不希望因为你的任性而和你一同走向覆灭,请问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布兰多回过头看着这位公爵千金,心想难为这位千金小姐竟然能忍了这么久,如同艾弗拉姆那种家伙早就吓得躲进了自己的马车里不问世事,奉行起了鸵鸟政策,叫人好笑。他这才答道:“您言重了,欧妮小姐,我从来没想要害任何人。”
“我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伯爵大人,我受够了!你说你有分寸,那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抓住那些贵族、还有奥尔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那些年轻人之后,不放了他们,反而找他们家族中的其他人要赎金?”公爵千金没好气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布兰多板起脸来:“欧妮小姐。虽然我接受你的意见,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些人现在是我的俘虏,至于他们为什么成为我的俘虏,那是因为他们主动来招惹我们,而不是我们无故打到了他们的领地里去。他们想要为黑剑壁垒的失败出口气,而从道理上来讲,黑剑壁垒的冲突理亏的一方在于帝国而不在于我们。所以既然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持强凌弱,那么也应该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他拍了拍裘皮领子上的雪花,其实以他的实力早已用不着这么厚的御寒衣物,他只不过不希望自己显得太过特殊罢了,何况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如果可以更暖和一点的话。他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跟苦修士似的。然后布兰多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我让他们交纳人质赎金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当然么,难道说埃鲁因和克鲁兹人历史上贵族之间的战争赎回人质已经高尚到不用付账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既然已经彻底放开了,公爵千金也就不再试图用什么委婉的说法,她看过的书并不比布兰多少多少,因此直接答道:“伯爵大人你与我都心知肚明,那是克鲁兹人,而克鲁兹人与克鲁兹人之间。埃鲁因人与埃鲁因人之间,与埃鲁因人与克鲁兹人之间的纠纷是不同的,名义上,王国和帝国的子民在炎之圣殿的治下是生而平等的,但事实上呢,这不过是一句空话。大家都知道,帝国可以不给王国面子,但王国却不能不给帝国面子,你今天逞一时之快。明天帝国伺机报复的时候。我们又怎么办呢?”
“这些道理,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伯爵大人,你不必装疯卖傻,外人说你是疯子,还给了你一个‘疯伯爵’的外号,他们管你叫‘踹门剑圣’,但我们使节团里的人却看得清楚,你比谁都明白,你手下也是能人辈出,就算你看不到这一点,我想他们也会提醒你,可你手下那位名叫夏尔的巫师,还有那位精灵骑士小姐,他们头脑过人,却放任你为所欲为,这说明你们早已清楚,你们所做的一切一直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欧妮口气冰冷地答道:“可这个目的,除了你和你的人之外,将我们所有人蒙在鼓里,你说你为了王国的名誉而战斗,就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了傻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布兰多就明白这位公爵千金今天是真来向他摊牌的了。
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说得没错,我所做的这一切,的确是另有目的。”
欧妮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最好把这一切都和我说清楚,否则本小姐就不奉陪了——想要不输牌除了打平和取胜之外还有第三种方法,那就是掀桌。”
“不过欧妮小姐,你还是搞错了一件事情。”布兰多又摇了摇头。
欧妮狐疑地看着他,仿佛在疑惑这位伯爵大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布兰多回头看了一眼山谷方向,然后才开口答道:“埃鲁因的强和弱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关系,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这么说你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在黑剑壁垒我要给罗哲里亚人一个教训,的确是出于正当的理由。至于我之后为什么要干这些,恰恰是为了让帝国无法出手报复我们,”他停了一下,仿佛是在等这位公爵千金消化自己的话,然后才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们就此收手,帝国贵族们就会善罢甘休了?我们把手上的人质还回去,他们就会放我们顺顺当当地离开鲁瑟夫?”
“那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欧妮小姐,你很聪明,但对于帝国的认识却往往受他人的影响,我早和你说过,其实帝国也不过如此,但如果我们今天把手上这些人毫发无损地送还回去,岂不是告诉他们,他们挑衅我们可以毫无成本?”布兰多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就要让他们明白,挑衅我一次,他们就会感到肉痛一次,直到他们承受不起这个损失为止。”
公爵千金听了这番话,觉得这位伯爵大人简直是冥顽不灵,她忍不住冷冷地问道:“好吧。或许大人你说得有道理,可你有没想过事情会越闹越大,你知道奥尔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背后是什么人么?是帕鲁特大公,帕鲁特家族眼下甚至可以说是帝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如果他们走到台前来对付你,伯爵大人,你还能放出这样的豪言说让他们感到肉痛么?”
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布兰多虽然自信。但还没自大到号称可以挑战帕鲁特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
不过事情是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
他再摇了一下头:“放心好了,欧妮小姐,事情不可能发展到那一步。”
“你凭什么这么说?”公爵千金没好气地反问道:“凭借你所谓的直觉么?”
“你不信?”布兰多眉毛一抬:“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欧妮赌气道。
“你帮我说服那些克鲁兹贵族,让他们确信我会说到做到,如果他们拿不出赎金来,我就要把他们绑到鲁施塔去。带他们面见女王陛下,在陛下面前去讲道理。”布兰多答道。
公爵千金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想把事情闹得更大,你疯了?”
“我没疯,你不是说过么,我明白着呢,”布兰多回头看着这位维埃罗大公的女儿,用挑衅地口气问道:“怎么,不敢和我打这个赌么?”
“如何不敢?”欧妮咬咬牙。没好气地答道:“不过你才只说了一半呢,如果我做到了,你呢?”
布兰多答道:如果你做到这一点,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之后对于我,对于你,对于整个使节团和王国来说都不会有半点影响,非但如此,这次出使还会获得空前的成功。而你也会获得你想要的名誉。让你父亲至少不至于那么早把你嫁给某个不知名的乡下贵族,更说不定会有哪位知名的学者大师会看中你的才学。收你为徒,你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这句话显然把公爵千金吓了一大跳,她忍不住无比震惊地看着布兰多:“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邪恶的法术?”
“到没有,”布兰多揶揄地一笑:“我收买了你的使女。”
“无耻之尤!”这位公爵千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粗口。
布兰多暗地里一笑,他那里有什么闲心去收买使女,不过只是偶尔了解过这位大小姐的一些事迹而已,在前一世对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npc,他对于这位小姐的了解,其实也就仅止于此,只不过随口一用,没想到还真的唬住了对方。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如何,现在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有好处了,你现在回头,无论是前往克鲁兹还是回到埃鲁因,都难逃其咎,得罪了帝国与炎之圣殿的罪名,终归要落到你头上,可万一将来我有了什么功劳,你却因为今天的犹豫不决,不能分到分毫。”
欧妮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答道:“你这种人能有什么功劳,真是王国的不幸,不过既然我答应和你打赌,自然就会做到。”
她停了一下,忽然有些狐疑起来:“你和我说这些,自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不过话又说回来,似乎这件事你身边有的更是好的人手去完成,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去做?那个叫做夏尔的巫师,还有那位精灵小姐,她们对你忠心耿耿,不是更好的人手么?”
布兰多忍不住有些尴尬,心道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不值得信任么,竟然连这也要怀疑。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正是因为夏尔他们对我忠心耿耿,所以才更不适合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公爵千金有些不解:“你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忘了和你解释,我让你说服那些克鲁兹贵族,而同时,你还要假意放走他们中的一两个人,并且至少要让他们相信——你和我不是一伙儿的——是的,就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你只需要和他们解释,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在发疯,而使节团的其他人都是受我挟持的,就这么原话告诉他们就行了,然后将他们放走,让他们去报信儿。”布兰多看着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欧妮,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就是你现在的想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公爵千金咬牙切齿地答道:“不过我又有些看不明白了,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的目的不是制止那些克鲁兹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么,但看你的样子似乎生怕自己的麻烦不够大?”
布兰多竖起一根手指,对她摇了摇。
“因为打蛇要打死,就这么简单。”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幕 圣战的时间节点 II
在沃恩德,每一年中以安息之ri这一天作为分界线,标志着一年末尾的到来,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会在这一天之后逐渐减少外出活动,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人的出行;仿佛整个一年中的喧嚣都在这一个月中沉寂下来,人们开始举办各种辞旧迎新的庆典,宴会,从最北边的十臂城,到埃鲁因南境边陲的西尔曼、冷杉堡地区,家家户户都开始为来年准备和祈祷,祈祷神明们庇佑新的一年中风平浪静,万事顺利。
但仿佛自从剑之年这一年的年末在埃鲁因王国和克鲁兹帝国边境上演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冲突以来,一场闹剧正式从克鲁兹南边境由南向北上演,打破了这种往昔里应有的平静;从霜降之月开始,人们好像逐渐习惯了一个接一个的劲爆消息从南面传来,起先是埃鲁因人攻陷了帝国的要塞,一位来自于埃鲁因的伯爵大人试图挑战帝国的威严。然而在随后的传闻之中,这位伯爵大人又成了占据公理的一方,他在黑剑壁垒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对某些傲慢的贵族还以颜sè——在这个年月中,克鲁兹人的骄傲感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在一个小国身上展示优越感,相反,大国的气度让帝国的公民们更重视道义上的正当xing和合法xing——因而他们在感情上反而更愿意站在布兰多一边,去与那些傲慢自大、顽固僵化、平ri里高高在上的帝国贵族形象同仇敌忾起来,因此布兰多每取得一次胜利,在帝国的平民阶层、甚至是下层贵族之中反而是一片叫好声。
‘就应该给那些贵族老爷们一个教训,叫他们明白。’
这是帝国几乎所有下层人民的共同看法,这倒不是说帝国的上层已经大失人心,金字塔结构就要摇摇yu坠,只要布兰多振臂一呼,帝国就要分崩离析了。以上的心态多半是一种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心态,这种以下犯上的逆袭总是平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戏码。当然,不排除少部分yin谋分子因此而蠢蠢yu动,甚至谋划了几次小小的叛乱,但这些判断错误形势的倒霉蛋反而因此而被白银女王抓住机会,组织了几次肃清异己的行动,一网打尽,从这方面来说,这位帝国的至高者到的确要感谢布兰多。
于是帝国的南方空前的热闹,而帝国的中心反而空前的稳固起来。
无论如何,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布兰多与他的使节团继续向北挺进,大大小小关于这位伯爵大人的传闻也仍旧从四面八方向帝国的中心汇聚而来。
冬琴之月的最后一天,圣奥索尔的苏眠节,其他地区称之为复苏庆典举行的ri子,布兰多在击溃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帝国贵族私军、一个有名的由地方乡绅子弟组成的骑士团夏至骑士团、以及由姬恩伯爵与奥尔康斯伯爵率领的安泽鲁塔地方防卫军团之后,使节团的规模已经从原来的百十人的中等规模一下子扩大成了数百人的大型车队,除了使节团本身的马车之外,队伍后面还拖着十数辆大型篷车,里面都是收押的帝国贵族,有老有少,而且大多数在历史上还有名有姓,这支‘人质’车队一开始不过一两辆马车,不过每经过一场战斗之后,往往就要加编那么一两辆,最终形成了现在长长的车龙的规模。
对于这些帝国贵族,布兰多倒没有为难他们,至少让他们保持着起码的体面,甚至允许他们保有侍从和亲随——当然这些随从的能力范围仅限于可以跑跑腿,为他们的主人们准备点吃喝,解决御寒和生活上的问题而已,如此一来,布兰多连这些俘虏的口粮问题都不需要亲自去cāo心了,自有他们自己解决。当然不排除其中有些强硬派,想要给他制造麻烦的,抱着宁愿饿死也要消耗布兰多使节团的口粮的人,他处理的办法也十分简单,就给这些平ri养尊处优的家伙提供基本的口粮,结果那些家伙才没吃了两顿硬面包之后,就泪流满面地去联系自己的侍从们了。
布兰多倒不虑这些人会逃跑,车队附近有巫师们二十四小时提供的魔法jing报,空中有石像鬼巡逻,在这积雪覆盖的荒山野林之中,寻常人能跑上多远?起先倒是有那么几个人试图逃跑,布兰多甚至都没拦他们,结果没几天那几个倒霉蛋就又冷又饿仿佛是野人一般自己回到了车队中,自觉自愿要继续当俘虏,布兰多有意放松了对这几个倒霉蛋在车队中的监视,结果经由他们之口,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遭遇,一时之间也起到了良好的震慑效果。
第二次逃亡的高cháo来自于使节团经过鲁瑟夫附近相对繁华的地区,几名贵族的成功‘逃脱’给整个车队的数百名俘虏犹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随后他们就开始了大规模的逃跑行动,每天傍晚开始,逃离车队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们几乎无一例外被抓了回来。随后不死心的帝国贵族又通过自己的随从开始联络车队外面的人手,并展开了一次又一次斗智斗勇的解救人质的行动。
至于其间的整个过程充满了贵族式的智慧与异想天开,比方说什么路过的马戏团邀请布兰多这位伯爵大人去参观,或者说落难的贵族千金向他这位外乡人寻求帮助什么的,充满了骑士们的浪漫主义sè彩,有一些甚至叫布兰多哭笑不得,至于其结果吗,在布兰多狠狠地教训了几次冒充成强盗、商人、ji女、佣兵、贵族家眷甚至马戏团成员的各路贵族骑士之后,使节团后面的大篷车车队毫无意外地又增加了一截。
经过一个月你来我往的见招拆招之后,最后帝国贵族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这些徒劳无功的逃亡计划在布兰多眼中压根行不通,那位伯爵大人虽然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岁,但却jing明得像是那些在大陆上行走了一辈子的老佣兵团团长,冒险者、佣兵和夜莺惯用的那些伪装和鬼蜮伎俩在他面前和没有差不多,他们当然没料到的是,布兰多一边在教训这些异想天开的家伙,一边也是在偷笑,这些人竟然和他玩这些东西——这都是上辈子他玩烂了的东西,玩家的冒险者们在其后的半个世界中玩的可比这些幼稚的贵族们jing彩得多,有些东西甚至是他们连想都没想过的。
在第二纪有一个著名的事例,有玩家为了伏击山王夏利芬格,在距离艾丽斯安纳不到五里的地方硬是用幻术塑造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岩山要塞,然后用屏障类法术将整个艾丽斯安纳从地图上屏蔽消失了,任谁都没想到有人会在无数人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么大的花样,就连山王夏利芬格这么著名的npc也是一样。若不是当时那个玩家的公会出了一个纰漏,恐怕击杀夏利芬格的伟业还真要叫他们完成。由此可见,这些贵族们的把戏,在布兰多看来实在是无趣乏味得紧。
他,苏菲,上一世曾经在游戏之中就断断续续担任过差不多有三十年的团长,这在游戏玩家中不算什么特别出众的经历,但放在npc之中就十分了得,这份资历甚至就连弗恩、尤塔这种老佣兵也未必干得上。
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一个更老的老团长,尼玫西丝,女骑士虽然不乐意承认她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她发挥自己的经验。
两个人经常彻夜在马车中研究这些贵族的把戏,其结果自然就是某些倒霉蛋被吃得死死的。
离开鲁瑟夫,使节团也开始逐渐离开安泽鲁塔的地界,这个时候长长的车队中的某些小贵族家族终于扛不住了,他们开始陆陆续续提出赎人的要求,对于这些人布兰多亦不特别为难,收了钱之后就大度地放人,这样的慷慨反而让他在一些小贵族之间赢得了名声,关于踹门剑圣和疯伯爵的传闻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恶劣了。当然,这不过是一方面而已,另一方面欧妮小姐在他的授意下放走的那些贵族们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在他们添油加醋的宣传之下,布兰多的身份成功成一个外乡来的不同规矩、不受欢迎的异地客,演变成了一位大魔王的形象。
他们如此宣传,其实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若不把布兰多描述得yin险狡诈、以及如何的善于玩弄人心的话,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被他抓起来的家伙十分的无能?毕竟输给一个强大的对手有可能说明你本身是软弱无能的,输给一个智慧卓绝的对手有可能说明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输给一个老辣的对手有可能指出你的幼稚与天真,但若你的对手卑鄙无耻,那么起码可以博取到听众的同情,毕竟善良是无罪的,不是么?
于是在他们的描述中,布兰多给予贵族们的待遇和体面就不翼而飞了,被布兰多抓起来的那些贵族们每天过着的生活简直是比地狱都有所不如,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虽然人们大概要怀疑堂堂一位埃鲁因伯爵抢夺他们这些人的衣服和口粮来干什么,但这样的描述毕竟符合帝国人心中对于番邦效果野蛮人的揣测,于是这些贵族们的陈述成功地激起了整个安泽鲁塔几乎所有帝国贵族的愤慨。
当然,这种愤慨事实上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只不过姬恩伯爵和奥尔康斯伯爵一时还没想到怎么在道义和公理上站住脚跟,好让他们可以有理由继续向这支埃鲁因人的使节团出手而已,现在终于他们在来自于维埃罗的公爵小姐‘手把手’的教导下,找到了开战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听起来多么荒谬和不可信,不过用来说服女王陛下应该就够了。
于是在整个帝国的众目睽睽之下,两位伯爵大人开始了他们讨回面子的行动。
就如同一开始所描述的,这场从帝国边境开始一路上演至帝国腹地地区的闹剧又再一次上演,眼下显然是它的第二季,至于还有没有第三季和第四季度还很不好说。
埃鲁因人的使节团这个时节终于穿过了安泽鲁塔群山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在帝国的版图上叫做浮云丘陵,对于帝国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所在——在圣者之战中,这里就是大平原的,从这儿往东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也就是四境之野的最西南端。而在此地往北,通过一条名为长青走道的狭长的走廊,与北方著名的花叶领相连;而在此地的东方,紧靠着断剑山脉,是罗科齐高地,那里是最接近托奎宁大平原的地方,在群山交界之处有数不清的要塞和壁垒,阻挡着来自于狮人攻势。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恐怕是此时此刻对于帝国来说除了四境之野与断剑山脉东麓之外最接近战争的地方,自从七月开始,此地就进入了戒备状态,时至今ri,这里已经看不到其他地方节庆的气息,城镇与城镇之间,商站与商站之间的道路上,行人稀少,反倒是巡逻队开始出现得频繁起来。
这个地方目前是两个战场的大兵站,也是帝国最为薄弱的环节之一,若在平ri里,布兰多还真担心安泽鲁塔的两位伯爵大人会想办法说服南北两个军团某些大帝国主义者来对自己进行围追堵截,不过现在嘛,帝国的军人们正在浴血奋战,显然是不大可能来参与这些贵族之间小打小闹的游戏的。
而这个时候,布兰多也终于通过莱纳瑞特在帝国内的势力联系上一部分偏向于他的帝国贵族——不过他首先接触到的这些贵族反而并不是皇长子的铁杆拥簇者——毕竟军事贵族们的势力范围大多在北方,南方,是地方贵族与圣殿的传统势力范围。而布兰多接触到的这些贵族,恰好是一些在感情上偏向于皇长子的地方势力,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立场摇摆不定,而在力量上更远不足以影响帝国的局势,确切一些说,就是打酱油的。
但这些酱油众此刻对于布兰多来说反而显得十分重要,透过他们布兰多终于了解到了这个时节帝国内部的一些情况——尤其关键的是在维罗妮卡和曼格罗夫返回帝国之后发生的事情,在整个历史发生了变动之后,布兰多虽然仍旧对这个时代帝国的风土人情和贵族们处理事务的习惯拥有前瞻xing的判断,但他对于帝国在那次大爆炸之后、圣战之前的细节上的具体走向,却是少有的两眼一抹黑,事实上自从他回到这个时代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
而在与这些小家族的接触之后,他终于断断续续了解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果然如维罗妮卡预料,她一回到帝国就被剥夺了军权,不过白银女王并没有因此而降罪于艾瑞希柯家族,而是让维罗妮卡的兄长继任军团长,同时接过艾瑞希柯家族家长的位置。她这么做明面上是希望安抚军方势力,不至于太过得罪这些她将要用得上的人,但布兰多知道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因为他很清楚维罗妮卡女士其实不过是整个事件中的替罪羊,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这次事件是因为维罗妮卡不慎让皇族蒙难而遭到的惩罚,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名目而已,女王陛下心知肚明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sè,她这么安抚艾瑞希柯家族,难免有些做贼心虚之嫌。
不过让布兰多有些不解的是,维罗妮卡竟然没被放回自己的领地,而是在**被软禁了起来,这就叫他有些看不懂了,莫非这位女王陛下真的铁石心肠,想要治这位军团长大人的罪?他怎么想都觉得没这个必要,白银女王不会不知道维罗妮卡的能力,她好像没必要把对方往死里得罪。
不过布兰多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倒是并没有深想,直到尼玫西丝提醒他,这里面可能有yin谋,他才反应过来——事情的确有些不对了。
尼玫西丝在得知了整件事的真相之后,给他的原话是:“克鲁兹人的皇帝陛下会大动作。”
“怎么回事?”布兰多自知自己在政治上的经验只怕不必使节团中某位正义的骑士先生艾柯好上多少,于是也丝毫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似的,直接就开口问道。
尼玫西丝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罕有地带着某种恨铁不成钢的神sè,这个眼光像极了当年学姐看他的目光:“你想想维罗妮卡是什么人,他那个哥哥能成大器?既然你我都清楚这一点,白银女王岂会不清楚,她这么做等于说让青之军团空悬了出来,帝国的中心区域有哪些势力?少了青之军团之后,力量的平衡就轻易地打破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作出这么冒险的举动的,但她这么做了,就说明她有所企图,根绝风险与收益成正比的逻辑,她的动作一定不会小。”
女骑士停了一下,才淡淡地答道:“只是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还不足以推断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布兰多听得心头微微一跳,他看了这位平ri里沉默寡言,只有这段时ri以来和他讨论对付贵族们的战术时才偶尔多说几句话的骑士小姐,一时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对方身上,她之前说那番话时,简直像极了当年学姐给他们分析任务时的场景。只不过那个时候,白葭学姐要温柔得多了。
他抿了抿嘴唇,脑子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尼玫西丝的这番说辞,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那位至高者的动作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就如同尼玫西丝所说,因为缺少的信息太多,一时半会也推断不出来。
“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布兰多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过陛下的动作,想必不会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扯上什么关系,我们目前要做的事情仍旧是对付某两位伯爵大人,只有把这件事做好了,在接下来的帝国之行中我们才能占据主动。”
女骑士听完不置可否,反而是一旁的梅蒂莎答道:“领主大人,我认为专注一件事是好事,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布兰多这一次倒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说起来,对方也算是他唯一在帝国认识的人物了。
巧合的是,此刻他们在地理距离上还十分接近。
……(未完待续。)
第七十幕 圣战的时间节点 III
布兰多想到的人选自然是那位花叶领的公爵千金,法伊娜小姐,这位小姐是维罗妮卡的学生,同时又身处帝国贵族圈子最上层,透过她来了解这里面的消息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和那位公爵千金之间没有什么现实的利益纠葛,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无缘无故诓骗自己,那位大小姐在信风之环虽然表现得傲慢失礼,但看起来不像是个心思狡诈的人。
何况他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从侧面证明皇长子那些在南方的墙头草支持者究竟是否可靠。
他在与那些帝国地方贵族们打交道时,一直以来十分巧妙地回避了关于皇长子的话题——他将自己描述为维罗妮卡和曼格罗夫作为帝国北方的军方势力在海外的一位朋友,这个身份对于对皇长子怀有好感的一系贵族中天生具有亲近感,再加上莱纳瑞特将一些效忠于他的线人死士暴露给布兰多,透过这些人,布兰多和他的使节团很轻易地就和帝国方面的保皇子派势力拉上了关系。
不过这些人毕竟不值得依靠,布兰多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他立刻动手写了一封信给法伊娜,从浮云丘陵到花叶领之间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一时半会他也没指望收到回信,不过这个时候,南方的贵族们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信息。
这个信息也是布兰多早委托让他们帮忙打听的,主要是关于当下的圣战的一些消息。几乎是在圣战开始的同时刻,埃鲁因人的使节团就上路开始前往帝国。在经过安培瑟尔一带繁华的地区时,他们还能或多或少打听到一些关于这场战争的信息,但随着进入巴尔塔高原,然后又转入安泽鲁塔的群山之后,在这些渺无人烟的地区,当真是与世隔绝,两个月以来,除了身边这场与姬恩伯爵、奥尔康斯伯爵的冲突之外。他们几乎对于外界的一切信息都是处于完全一片空白的程度。
按照克鲁兹贵族们的说法,自从七八月的大爆炸以来,狮人与风精灵在边境上的报复行动拉开了圣战轰轰烈烈的大幕,这场战争在十月到十一月之间进行,各自僵持,并在剑之年的最后一个月中完全沉寂了下去,布兰多与帝国南方贵族的闹剧仿佛一时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反而使得正在进行的战事变得微不足道起来;风精灵在四境之野的第一轮攻势之后开始收缩,这毕竟是基于奥金斯的惨剧的一场报复行动,它虽然被各方视为圣战升起的帷幕,但大幕毕竟还未拉开,比起这一地方军团的私自行为,两个庞大的帝国都还需要时间去反应这场战争。这是第三次圣战中独有的奇景,仿佛身体的四肢已经行动起来,但大脑还在迟缓地运作着。
而狮人一方,则显得更为诡异,这些大地的子民在开始进攻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一带的要塞群时。仿佛就陷入了沉寂,不知道是因为顾忌失败还是因为遭遇了冬天里的后勤困难。始终没有寸进。
这些消息,除了托奎宁那一部分之外,与布兰多他们两个月前还在安培瑟尔时听闻的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差别。
不过风精灵方面的进攻行动是可以预料的,这个时代除了玛达拉之外,各个帝国中央对于地方的约束力事实上是十分有限的,其中克鲁兹帝国要稍强一些,圣奥索尔的风精灵就要稍次一些,因为圣奥索尔境内还面临人类和精灵两个主要种族之间矛盾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布兰多那个时代一直到石板战争后还没有解决,而法恩赞则更次之,法恩赞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以伊尼珥人作为主体,内部还有格雷修斯骑士团国这样的加盟国,北方更是一片城邦制的沃土,若不是有圣堂势力,几乎很难称之为一个国家。当然,国内局势糜烂到像是埃鲁因王国这个情况的还是十分少见的,三个帝国各自都在进行着内部的改革,这其中反而是风精灵和法恩赞走在了最前面,克鲁兹人目前看来亦有白银女王在做高度中央集权帝国的尝试,莱纳瑞特也一样心怀雄志,但一时之间,这些庞大的帝国仍旧还是要依靠地方贵族才能维持运作的。
圣奥索尔的精灵们的报复行动是由奥金斯的军团指挥官和领主发起的,虽然实际上得到了精灵王廷的默认许可;克鲁兹人赤之军团发起的反击事实上也不是由白银女王下达命令发起的战争,但一样得到了这位至高者的默许,甚至炎之圣殿也没有反对。这里面的猫腻在于,双方都已经有意于将这场战争延续下去,只不过两边国内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因此风精灵在突然发起攻势之后又陷入停顿,也是可以预见的。
但狮人的动向则显得十分诡异。
托奎宁是一个部落制的国度,这个国度内拥有狮人和矮人两个主要的种族,以及一些兽人、或者兽化人的少数民族构成,狮人、矮人、兽人与兽化人分别组成大大小小的氏族与部落散布于大平原与北方的崇山之中,他们有国王,即是所有氏族与部落名义上认可的大酋长,也有精神领袖,即是大地圣殿的大司祭,或者说先知,理论上,在酋长和先知的号召下,这些部落民族聚集到一起,决定发动一场圣战,那么也就代表着这个金色的王国已经准备好了这场战争。
但现在的情况是,狮人、矮人、兽人与兽化人已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支大军,但这支大军却踌躇不前,这样的情况为帝国方面宣传为托奎宁人根本不善于攻城,而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地势险要,墙高城坚。因此这些野蛮人根本无力对帝国发起有效的进攻,它们只能望墙兴叹。等到冬天过去,它们自然会坚持不住自然返师。
那些给布兰多带来这些信息的贵族们大多信誓旦旦地相信这一点,帝国墙高城坚,除非是圣奥索尔这样同一级别的对手,否则怎么可能攻得破帝国的要塞群?不过对于这些怀着盲目乐观的人们,布兰多实在想要提醒一下他们帝国的一座要塞前不久才被攻破了一座,而攻陷要塞的人也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的伯爵大人,这位伯爵大人现在正在你们面前。你们目中无人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场合?
不过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帝国人的这种自傲是拥有传统的,仿佛早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观念一旦形成,基本就与迷信无异,是听不进不同的意见的。
而他和尼玫西丝私下里却十分清楚,托奎宁的金鬃狮人是不擅长攻城。但这支大军中还有崇山矮人,崇山矮人在沃恩德是一支生活于大山之中的矮人部族,事实上他们只存在于大地圣殿,圣白平原以北的断剑山脉之中,他们从黑暗时代的迁徙之后就一直定居于此,凿开群山。挖掘隧道,擅长建筑地下宫殿与大厅,他们对于建筑与力学有相当的研究,即是工匠又是战士,是最擅长于攻城战的军队。而且尤其擅长于挖掘地道。
这些克鲁兹人似乎就将这些最擅长于攻城的工匠战士忽略不计了。
至于另外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托奎宁大军停滞不前是因为受制于冬季补给线的问题。事实上也是无稽之谈,什么时候听说过游牧民、氏族民需要补给线的,它们作战的习惯可是沿线掠夺,就地自筹,对于这样一支军队来说,它们忽然停下来才显得奇怪。
布兰多把地图看了又看,最后也没得出个头绪来。
但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历史上在圣战开启时,狮人方面攻势凶猛,曾一度攻破了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在最紧要的时候,甚至差点危及到赤之军团在四境之野的战事。不过那时候帝国的玩家实在是太过生猛了,生生用躯体拖住了托奎宁狮人北进的步伐,据说那是玩家第一次改变游戏之中的历史进程,要知道那个时代的玩家平均等级还不超过三十五级,而托奎宁一方同样拥有规模庞大的玩家大军,那次战役也只能说帝国方面的玩家太团结,太给力。
自那以后,狮人就只能遥望被断剑山脉与安泽鲁塔一分为二的大平原的北方,从此以后一蹶不振。
布兰多此刻想的是,这个历史还会不会发生。
当然,他说的不是玩家将狮人击退的历史,而是狮人突破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的这段历史,据他所知,狮人突破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的战役中,托奎宁方面玩家发挥的作用及其有限,因为攻城的主力是矮人,而矮人又是玩家群体最少的一个种族之一,毕竟狮人高大威猛颇得玩家亲睐,矮人就未必了,更别说矮人连女性都要长胡子,一个无法吸引女性玩家的种族定然无法吸引男性玩家的加入,这是历史的铁律。
而这个消息对于布兰多的意义在于,如果历史受扰动越小,那么在这个世界上的沃恩德也就越有可能重演。
但他将这个可能性向尼玫西丝问询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复。
“现在比我在梦中见过的那场圣战提前了近三年,布兰多,”女骑士看着他的脸,如此答道:“这是因为我们的缘故,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眼下的局势,和那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布兰多却不这么看,圣战的时间节点提前了,然而这对于托奎宁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氏族民的战争动员速度是很快的,不必准备后勤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何况他们的流动性在大草原上本来就很强,然而对于帝国来说,就意味着准备的时间变少了,因此眼下的局势看起来对于狮人来说反而比历史上更加有利。
他向尼玫西丝提出这一点,但女骑士摇了摇头:“看起来是这样,但狮人方面的行动却十分反常,它们在以往的战争中并不是如此表现的。在那个梦中。更非如此,它们攻陷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的战役打得并不是十分干净利落。但整个过程却显得十分主动,与现下的情况截然不同。”
布兰多听到这句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在春晓之年的游戏历史细节上,白葭学姐是优于他的,他对于那段历史的认知来自于论坛和后来的一些玩家的回忆录般的陈述,但对于白葭学姐来说,却是大部分亲历。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分别,在三十级之前。玩家接触到的游戏内容和剧情是十分低级的,而学姐正好是那个时代三十级以上的少数玩家之一。
他听了尼玫西丝的描述,也忍不住抿起嘴唇,思考这里面的差异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
尼玫西丝看到他思考的神色,出声提醒道:“你把主意打到托奎宁的狮人身上了?”
布兰多点了点头,对于尼玫西丝并不隐瞒,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和这位女骑士讨论这类问题。那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从前一样,让他隐隐有些期待:“历史上克鲁兹玩家……克鲁兹的冒险者,你知道就是我们这类人,把托奎宁的军队拖到了七月,直到白之军团加入战斗,战争是在五月开始的。但那是在春夏之交,在冬天,白之军团会在更南方的列茹,他们反应的时间可能更快,我们只要想办法稍微拖延一下狮人的步伐。就能成功。”
他停了一下,继续答道:“我的布置。你也应当看出来了,我需要一定的声望,我祖父的身份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但布兰多太年轻了,年轻到几乎不可能继承达鲁斯在帝国军队之中的地位。不过好在他的起点也足够高,人们总是乐意相信一些迷信的东西的,如果我能表现得恰到好处可以印证他们心中的一些愿景,那么我还是很有希望在未来的圣战大军之中获得一个比较高的地位的。”
“按照维罗妮的说法,帝国的局势风雨如晦,历史已经完全不是你我在梦中看到过的那一个了,无论是女王陛下也好,还是皇子殿下,路德维格公爵和班克尔的军方势力,还是圣殿,或者说我们,要想在这盘棋局之中占据先手,就必须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办法是做棋手而不是做棋子。我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茜的遭遇最终让我决定了走上这条路,我以前确实想得太过天真了,以为埃鲁因可以偏安一隅,从开发黑森林之中找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但事实上,大潮来临之时,是谁也躲不掉的,你我都见证了这一点——”
“所以眼下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也不得不做。”布兰多沉声答道:“给南方贵族们的教训,不过是一个开始,我需要他们来作为垫脚石,让帝国明白埃鲁因的存在。但真正能让布兰多和剑圣达鲁斯联系起来的,还是只有圣战,但目前我们的实力十分弱小,不可能去找圣奥索尔的风精灵的麻烦,唯一的机会只在托奎宁。”
尼玫西丝听完布兰多的话,沉默了半晌。
“你做这些,就是为了去救一个山民小姑娘?”她忽然开口问道。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是这样的,”布兰多答道:“就好像当年你在布诺松谋划将我们从玛达拉救出来一样,本身缺乏理智,但对于人性来说却是理所当然。你救我们,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团长,许诺过保护你的每一个团员,而我救出茜,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我许诺给她自由和未来的希望,我就必须做到这一点。”
“这是一个执念。”尼玫西丝听了布兰多的话,嘴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办法他的后半段话,因为她明白他听到的‘你’是指的她的另外一段经历,但从本能上,这位女骑士并不认同那是她,她认为那只是她的一段梦境而已。但这一次,她却最终没有将反驳说出口,而是如此答道。
“这个执念,是我回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原动力。”布兰多答道:“我不想再放弃第二次了,学姐。”
“我不是……”尼玫西丝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要告诉你一点,布兰多,你太过依赖于你对于梦境之中曾经见过的一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笃信那个梦境,仿佛它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但梦毕竟是梦,它对于我来说,对我最大的益助是给了我一段不一样的人生经历,让我迅速成熟起来,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但我从未想过要从这个梦中印证什么,因为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显得太过虚幻了。”
“而我在你身上,就仿佛看到另一个我,你行事总是十分具有前瞻性,但你对于那个梦境越过依赖,你就越无法从中解脱,这对于你——对于一位领主,一位帝国的伯爵来说……”
女骑士看着布兰多的眼睛,停了停,然后一字一顿地答道:“就显得太过幼稚了。”
布兰多完全怔在了那儿,他从没想过尼玫西丝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对方的口气,已经完全就像是当年曾经手把手教导他应当怎么成为一位合格的团长的那个人了。
“可是……”他答道。
尼玫西丝仿佛早料到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你其实早已明白应该怎么做了,苏菲。”
布兰多就好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似的僵在了那里,仿佛着了魔一样看着女骑士。
“只不过正是因为对于那个梦境的依赖,所以你才无法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尼玫西丝摇了摇头,又换回了称呼:“现在你明白了么?”
布兰多呆了好半晌,仿佛才明白过来女骑士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应当自己分析托奎宁的狮人会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分析得挺好么,我曾经教导你应当如何分析任务,如何安排任务的步奏,今天我至少可以看到你已经学得很好了,”尼玫西丝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是你那位白葭学姐,那么我应该感到很欣慰,不过可惜我不是。而你也不是苏菲了,布兰多,你拥有更多连苏菲也无法拥有的知识,你是埃鲁因的伯爵大人,你应当能明白这一点。”
布兰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又移回了地图之上。
“好吧,我明白了,”他轻声答道:“总而言之,我们仍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任务,既然客人已经先到了,作为主人的我们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这是埃鲁因先古贵族应有的风度。”
尼玫西丝点点头:“正是如此。”
冬琴之月的最后一旬,整个帝国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战争上,这一天,姬恩伯爵、奥尔康斯伯爵纠集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浮云丘陵。(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幕 千年的重合 I
苍茫的星空斜挂在高地之上,星光照映着灰褐色的岩石,高原之上稀疏的枯草,光秃秃的树丫,这幅画卷,仿佛自从混沌的时代以来就从未有改变过——千百年来,虽然古老的星空上不断有旧的星座黯淡下去,然而又会重新燃烧起璀璨的新星,新旧交替不已,直至神祇远离世间,但星野璀璨,却始终如故。
寒风从高原之上席卷呼啸,草木低垂,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看清高地战马上的骑士身披灰色战袍,肩头不远处漂浮着魔法光球。这些边境要塞骑兵在这一地区并不少见,自从托奎宁狮人大举进犯以来,例行巡逻就变得频繁起来,但在罗科齐高地—断剑山脉要塞群的帝国一端,这种巡逻或多或少带着一种人浮于事的意味。
骑士们让魔法光球绕着大道飞行一周,然后又回到自己身边,飞速掠过的光芒扫过的草地没有任何异样,也不大可能有异样,因为这是帝国境内,狮人们还远在断剑山脉的那一边呢。
“没有异样。”
“我这边也没有。”
“好吧,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这种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那些臭烘烘的狮子离这里还远着呢,我们缺要冒着这种大冷天出来看这些石头,这见鬼的地方,除了石头也就只剩下石头了,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哪怕会有一条蜥蜴愿意呆在这些该死的石头下面吗?”
“岩蜥是会在这些石头下面筑巢的,兄弟。”
“所以帝国的敌人就是那些岩蜥了?”
骑士们纷纷轻笑了起来。
“够了,你这蠢货,”骑士队长也笑骂道:“不要明知故问,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防范境内的盗匪和邪教徒,别不知足——那些罗哲里亚人听说连埃鲁因人都打不过了,被个南方来的乡巴佬赶得屁滚尿流。”
骑士们发出一阵哄笑,笑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归于无。
魔法的光芒渐渐远去之后,岩石的阴影之下却显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来,那是一双棱状的瞳孔,像是缀在焦黄琥珀的猫眼一样,它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风化的岩石旁,盯着帝国骑士消失的方向,带有鳞片的皮肤几乎与灰褐色恶土壤化为一色,一直等到帝国的骑士们走远之后,它才微微一动,显露出一个三角形的脑袋来。
这头奇异的生物穿着简单的皮甲,皮甲上缀着一些金属片,但表面作过特殊的处理,仿佛可以与它的皮肤化为一色。它背着一张长弓,这显然就是它的主要武器,它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边转过身,回头向岩石后面走去,越过一大片草地之后在那里出现了一道断崖,它站在断崖边,低头向悬崖下看去,峭壁之下,一条险峻的狭道上正有一头几乎和它同样的生物正警惕地看着这个方向。
它马上向对方举起手来,嘶嘶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后者立刻回过头,用同样的声音向峭壁下方传递下去,接下来峡谷之中回应来三四声同样的口令。
片刻之后,一头、两头、三头、四头同样的生物分开峡谷之中迷雾,从峭壁之下依次出现,而在它们之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显然是一支大军,这支大军几乎完全由这种蜥蜴类的生物构成,它们训练有素、默契无声,当得到口令之后,立刻贴着峭壁开始向上攀爬,开始还不过稀稀疏疏,但很快,密密麻麻的黑点就布满了整个峭壁。
峡谷下又飞速升起几个黑点,那是一种人面鸟身的怪物,她们正呼地穿透雾气,振动双翅从迷雾之中飞出。这些鸟身女妖从蜥蜴人头顶呼啸而过,站在断崖旁边的蜥蜴人随之转身,而在它回头的一刻,无法计数的鸟身女妖正传出迷雾,一头接着一头向着南面的天空飞去,仿佛只是顷刻,这些怪物就黑沉沉地布遍了整个夜空。
蜥蜴人正在开始登上峭壁,而在它们身后,很快出现了更多古怪的生物。
穴居人、牛首人身的米诺陶斯、巢穴领主、蝎尾狮、洞穴巨人最后是一位身披白色亚麻长袍、蛇发人面的美杜莎。
美杜莎来到蜥蜴人身边,开口说了一句口音古怪的话。
蜥蜴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用同样的语言回了一句什么。
美杜莎这才微微一笑,再开口时,却是字正腔圆的古代托奎宁语:“赞美大地至圣,赞美玛莎!”
而此时此刻,在这两人身畔,一支隐没于黑暗之中,隐没于一切历史与传说,隐没于所有人预料之中的军队,正在登上这个时代的舞台。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乔根底冈。
……
丘陵之中的夜色静阑悠远,群山环绕之间的山谷中,使节团的营地一分为二,较多的帐篷与马车帝国贵族们的俘虏营,帐篷和马车都不必布兰多操心,因为它们都是帝国的贵族们自备的,这些曾经傲慢不可一世然而现在沦为人质的贵族老爷们也没受到任何虐待,除了无法自由出入营地之外,布兰多允许他们置办一切奢侈品——当然,女人除外。
而另一边,使节团本身的营地与之相比起来却显得袖珍得多,马车环绕着不过区区几顶帐篷,其中最大最豪华的反而是修女公主玛格达尔的帐篷,其次是迪尔菲瑞的帐篷,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布兰多特意为这位燕堡伯爵千金专门准备的,而至于小王子哈鲁泽的帐篷,则并不显得十分显眼,甚至比艾弗拉姆的还稍次一些,这也符合他姐姐对他的一贯教导。
但此时此刻,小王子帐篷内却烛火通明,甚至还时不时有争执声从中传来。
“小王子殿下,”鲁特尼男爵声音不高,但却十分有力,他是从王国方面来的使节——派给使节团的使节,这听起来十分古怪,也不合符情理,但从某一个方面也看出王党的无奈。布兰多干出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马卡罗、欧弗韦尔他们当然猜不到那位克鲁兹帝国的皇帝陛下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但凡事从最坏的角度出发来看待的话,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派遣一位使节,来想办法来让这位伯爵大人节制一点自己的行为。
而眼下这位男爵大人,事实上就代表着马卡罗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是马卡罗的亲信,而是王党中一个较为狂热的成员。他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自己肯定无法说服那位桀骜不驯的伯爵大人,不过他还没忘记使节团中还有一位王储,如果小王子支持他,其他贵族后裔又站在他一边的,布兰多总不能一意孤行罢?
他打好算盘,因此一抵达使节团,就连夜找到了小王子,正好挑了一个其他人大多都在,而布兰多又和尼玫西丝离开去侦查战场的时间。他看着哈鲁泽,继续开口道:“这些天以来,你就这么看着事态发展下去吗?”
哈鲁泽不解地看着她:“使节先生,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是说,自从黑剑壁垒以来,你似乎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眼下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殿下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哈鲁泽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思考了一下:“我想我明白了,”他说道:“可我认为老师他没有做错什么啊。”
鲁特尼男爵错愕地看着这位未来的王储,似乎疑似自己听错了什么,他有那么一刻几乎想要上去扯一下对方那张脸蛋,看看这位小王子是不是被他那个疯子老师给偷偷调换了,还是被那家伙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小王子殿下……”他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地说道:“你知道他想要干的事情有多危险吗,他在赌博,拿王国的命运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作赌博!”
“鲁特尼男爵,”这个时候一旁的迪尔菲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虽然她此刻仍旧显得有些病怏怏的,面色在烛光的映照下也显得不是太好,不过她还是皱了皱眉头虚弱地答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考虑过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对你来说有什么关系么?”
鲁特尼男爵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地答道:“好吧,我承认那不过是一个说辞,但各位那也不能任由着他的性子乱来吧。”
“我想伯爵大人自有分寸,他不是那么自私的人。”迪尔菲瑞想了想答道。
“你们……”
这位来自于安培瑟尔的男爵大人看着这些人,一时之间不禁感到有些无法理喻,这些人还算贵族吗,他们的立场究竟在那里?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在场的外人:“玛格达尔公主,你认为呢?”
“我不是埃鲁因人,不方面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务,不过在黑剑壁垒,的确是帝国方的失礼,这件事等到了圣殿,我也会站在公理一方,”修女公主温和地一笑,“再说我还欠伯爵大人一个人情,于情于理,我也会帮他的。”
鲁特尼男爵一时失语,这样一来站在他一边的就只有那个死胖子艾弗拉姆了,本来他以为还有那位看起来比较理智的公爵千金,但欧妮小姐咬着唇,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就是不开口。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易妮德,后者低着头只管看着自己的脚尖,在这种场合一言不发。
至于兰托尼兰的那家伙,不用说,是坚定地站在布兰多一边,自从那家伙在黑剑壁垒救下那些难民,他就和那位伯爵大人踏上了一条船了。而那个来自于雅尼拉苏的士官,鲁特尼男爵觉得一个小小的士官未必有参与到这场会议中的资格,也就懒得搭理对方了。
可这样一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说服任何人,这和他原本的设想有颇大的出入,他站在那里半晌,最后哈鲁泽才体贴对他说道:“使节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稍微劝劝老师的,天色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鲁特尼男爵有口难言地看着这位小王子,他要的可不是稍微劝劝,这听起来就不靠谱,那疯子要能听得进劝告,也不会干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了。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帐篷的时候,一时间还没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那里,脑子里却古怪地想到,好像小王子比以前见到时有些不同了,以前这位王子殿下可不敢这么‘委婉’地请他离开的。
等到所有人一一离开之后,一道妙曼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小王子的帐篷之内,来者身披白色长袍,笑眯眯地在哈鲁泽身边坐下,用棱瞳看着这位小王子道:“她们口头上支持你那位老师,但心中未必是这么想的呢。”
哈鲁泽有些为难地答道:“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埃鲁因毕竟是承受不起帝国的雷霆怒火的,莱丝梅卡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现实一些说,”美杜莎神秘一笑:“他选择的理由很幼稚,帝国可以有尊严,但小国却不必,在贵族们眼中,战争的理由应当是更实在一些的东西,土地,人口、权力与金钱。”
“但从理想的说法,对于你们的王国来说,的确是需要一面可以聚集人心和信念的旗帜。”
“但是——”
莱丝梅卡玩味地看着这位小王子,仿佛感到十分有意思:“合法性与正统性,这些神圣的字眼,对于一位伯爵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那些支持你和你姐姐的人这么胆战心惊、气急败坏?你和你姐姐,真是一对幼稚的小可爱,而那位伯爵大人,也是幼稚得可笑,我真是十分的好奇,一个王国命运,竟然会交到你们的手上。”
“是了,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它总是如此奇妙。”
哈鲁泽怔怔地看着这位美杜莎女士:“莱丝梅卡姐姐,可你知道,我对此从来都不感兴趣的,老师对我很好,他是个正直的人,我很喜欢他。”
“这正是你幼稚的地方啊,小可爱,”美杜莎靠近小王子,用手捧着他的脸蛋,吐气如兰喷在他脸上:“属于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这就是正统的意义,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永远不可能是埃鲁因的国王陛下。人们因为正义而聚集到他身边,也会因为失义而离开他,有朝一日,我真想看看他最后会怎么选择。”
“可是,”小王子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老师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咯咯一笑:“也许吧,也许他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莱丝梅卡放开哈鲁泽,微笑着对他说道:“你刚才问我是怎么想的,那么你呢,未来的国王陛下,你是怎么想的?”
哈鲁泽微微皱起眉头。
“我想,”他说道:“我认为老师他说得有道理,理想对于人们来说是有其价值的,可姐姐、马卡罗先生、欧弗韦尔大人,他们都教导我理想与信念的重要,但在就事论事时,为何人们又总是偏向于实际的利益呢?”
“理想可不能当饭吃啊,小王子殿下。”莱丝梅卡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什么,她目光微微闪了闪,轻轻拍了拍哈鲁泽的肩膀:“不过也许这只是软弱的人自我安慰的说法,小王子,你要真想知道你那位老师是怎么想的,不妨让我去见见他。”
“莱丝梅卡姐姐,你要见老师,不是随时都可以吗,营地里谁也不会阻止你?”哈鲁泽不解地问道。
莱丝梅卡神秘地一笑,默笑不语地看着这位小王子,仿佛后者说了什么蠢话似的。
哈鲁泽微微一怔,好像明白过来什么,才回答道:“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去见老师一面了,莱丝梅卡姐姐。”
“小可爱,”莱丝梅卡轻轻在小王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老师教导你的魔法,是失传已久的古代魔法,连我都只在一些残存的石板上见过寥寥的记载,他这么做的含义,我至今都还没有想明白——”
“我知道,”哈鲁泽答道:“老师和我说过,他说我的天资更适合学习这一类的魔法。”
美杜莎用棱形的瞳孔揶揄地看着他:“那他一定没告诉过你另外一件事。”
哈鲁泽不解地看着她。
“古代魔法,经由图门之手只传授给四个人,他们的名字是大地与宽容的贤者,艾尔兰塔。光明与正义的贤者,法恩赞。火焰与勇敢的贤者,炎之王吉尔特。流风与智慧的贤者,风后圣奥索尔。他们是万王之王,上古的贤君,黑铁的历史的开辟者。自他们之后,再没有人任何一人系统地掌握过古代魔法。”
小王子微微张开口,怔怔地坐在那里。
……
布兰多与尼玫西丝并骑立于起伏的土丘之上,星夜正在逐渐褪去,东方的天空一片淡青,隐隐约约能看到安勒兹地平线上的闪光,那里是长青走道,浮云丘陵与花叶领之间最为繁华的地区。
“姬恩伯爵选了一个好战场。”布兰多的目光远眺着起伏的丘地上一片连着一片的森林,忽然开口道。
尼玫西丝回过头来看着他。
“帝国的玩家曾经在这里写下最为可歌可泣的故事,改变了一段历史,今天我们要在这里做同样的事情,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故事总是如此的相似,”布兰多的视野中忽然映入一片长矛的海洋,安泽鲁塔地方贵族的军队正在进入他们早已预订好的战场,他吸了一口气,拍拍坐骑,对身边的尼玫西丝说道:“回去吧,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
女骑士默默地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幕 千年的重合 II
从希拉特山庄寄来的密件封在一封厚厚的信封里,连夜被送到了女王陛下的书桌上。信封表面上的火焰形的徽记说明这是一封和军情有关的密件,但七层焰纹表明它的重要程度并不高,康斯坦丝让使女拆开信封,然后接过信笺看了一眼,随即交给一旁的小尼德文宰相。希拉特山庄是王室在浮云丘陵地区其中一个秘密的眼线,从那儿传来的魔法密件自然是与那位来自埃鲁因的伯爵大人有关的。
小尼德文宰相看了轻轻摇摇头:“真是没完没了了。”
但女王陛下本人却似乎并不太在意,她答道:“达鲁斯的孙子逼他们的,不过这也是自作自受。”
在信笺上用克鲁兹文字写着:‘尊告陛下,贵族们已经在此地准备好人马,准备迎击那位来自于埃鲁因王国的伯爵大人。这支军队的指挥官由姬恩伯爵兼任,他们现在正休息在铁杉镇、瓦尔格斯镇或者左近一带区域,据悉,还有三位爵爷、以及数十位骑士响应了号召
,在这封信送出之时,他们应当已在路上。’
这条消息,已是一天之前——
浮云之丘——
东方的天空此时正麻麻发白,繁星渐隐,标志着新的一天清晨的到来,沐浴在晨光中的红松林地,伯爵大人此刻正焦急地看着西方的地平线方向,仿佛真的诚如女王陛下所说,他现在确实开始感到有些作茧自缚起来了。姬恩伯爵带着一种焦躁的情绪,第三次向自己的
斥候骑手问道:“你们往东、往西、往北,都跑遍了,你们确信没看到摩尔和库珀家的人,还有沃克家的,一个人也没有?”
斥候骑手是几个老练的骑士,这些人大多是来自于各个军团之中,因为斗殴、伤人、受伤、年迈或者别的什么问题而离开军队,他们经验丰富,离开军队之后要么进入佣兵团,要么成为贵族的家臣,但此时此刻,这些老兵也是面面相觑,一个劲地摇头道:“大人,没
有,我们一个也没看到。”
“该死,那你们有没有去过铁杉镇?”姬恩伯爵咬紧牙关,几乎快要把手里的手套揉成了一团。
“大人,我们也去过了,可当地一片平静,当地的居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骑手们立刻答道。
“那你们有没有看到摩尔和库珀家的信号,或者是沃克家的?”
“没有,大人。”骑手们齐齐摇头。
姬恩伯爵倒吸了一口冷气。
……
“只有一种旗帜?”
布兰多与尼玫西丝在简单地侦查了战场之后就折返回阵地之中,这个时代各大帝国以及周边公国王国的战争理论中,侦查战场的任务大多交给骑兵完成,指挥官会在高地俯瞰整个战场——在较小规模的战斗中,一场战斗的整个战场纵宽不会超过十里,因此很容易就可
以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但布兰多和尼玫西丝却选择了玩家的方式,即使用空中单位来测绘战场制作沙盘,而作为指挥官他们只需要对整个战场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即可。这样的方式优势在于更有利于隐蔽己方的意图,尤其是己方军队进入战场的方向,这样的作战理念在第二次黑玫瑰战争中由
玛达拉率先运用,但却由玩家们发扬光大,而在这个时代,还是极为先进的战术思想。
但石像鬼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在他和尼玫西丝先前发现克鲁兹人贵族私军动向的方向,很快就从空中找到了这支隐藏在红松林地之间的军队,它的主体由贵族长矛手和一些弩手构成,还发现了少量骑兵,这些贵族私军的装备十分精良,尤其是长矛手手中的长矛反光的程度来看基本全部都是配有铁
制甚至是钢制矛尖的标准帝国长矛,军队中的铠甲普及率也很高,几乎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除了弩手之外,就算是长矛手都配有锁甲,骑士几乎是清一色的连身铠甲,这样的装备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埃鲁因像是白狮和黑刃军团这样的一线军团,而作为贵族私军,就算
是在帝国也不是随处可见,他们很有可能是那些大领主的亲卫军队。
而在这里,能称得上大领主的不是奥尔康斯伯爵就是姬恩伯爵,这里毕竟是南方,不是靠近帝国中央的班克尔地区,或者北方路德维格这样为军事贵族所把持的地区。
但让布兰多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森林中就只有这一支军队,他再三让石像鬼确认旗帜上的徽记,也只分辨出一种来。
“那个徽记是姬恩伯爵的徽记,他本人到这里来了,那么其他人呢,埋伏起来了?”
布兰多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身侧的女骑士。
尼玫西丝轻轻摇了摇头,埋伏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石像鬼视野极广,当它们掠过高空时几乎可以把这附近整片丘陵囊收眼底。经过黑剑壁垒一战之后,克鲁兹人就明白他们的军队中有石像鬼的存在,那些帝国贵族们虽然傲慢,但却不是傻蛋,恰恰相反,他们大多数
见多识广,不可能没听说过石像鬼的能耐,因此他们也不大可能让自己的军队徒劳无功地埋伏起来。
除非是埋伏到整个战场外围,但那样的话先不说来不来得及支援,这样明目张胆地埋伏,岂不是当他们是傻子?
姬恩伯爵会拉着一千来人人马来和他们决一死战么?就算用膝盖想也不可能,虽然那时候被他们击溃的夏至骑士团也差不多是这个人数,但作为帝国的地方骑士团,他们可比贵族私军的战斗力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因为女骑士本能地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布兰多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对方的军队被法术遮蔽了,这样的战例历史上要到第三次黑玫瑰战争后才会出现,最早使用的是法恩赞人,后来逐渐流传开来——而这位伯爵大人若真的在这个时代想出这么个绝妙的点子的话,倒也不失为战术天赋卓越。只不过要实现这一点的前提条件是拥有独立的、集中使用的巫师团,这个巫师团的规模甚至连布兰多手下的巫师们也远远及不上,而先不说克鲁兹人能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齐这么一个巫师团,就算是真有,他们隐藏的军队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他拍了拍脑门,一时间竟然有些糊涂了。
“克鲁兹人究竟想干什么?”
尼玫西丝也迷惑地摇了摇头,在梦中她没见过类似的战例,而这一世学到的军事知识与战术技巧上似乎也无法解释此刻克鲁兹人在干什么。
无法察觉敌人的动向,布兰多也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明白自己手上有压倒性的力量,不过一来他不希望在与这些帝国贵族的小打小闹之中产生不必要的损失,二来有些底牌他也不愿意用在这种低级的冲突之中。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决定让白狮卫队列队待命,然后暗
地里安排了布加巫师提供的铁傀儡在两翼作后援,在历次的战斗中他还没使用过这些一直隐藏起来秘密武器,但眼下的情况有些诡异,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好在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他已经发现了敌人,然而敌人还没有发现他们,他有时间来等待一下那位伯爵大人的进一步举动,看看对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时间就这一分一秒地度过,清晨的雾气逐渐从丘陵地区褪去,起先是开阔的丘地,然后连森林中光线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日头一点点移动到正上方半空之中,丘陵地区的能见度也越来越高,布兰多站在灌木背后,逐渐可以用肉眼看清森林外面,起伏的丘地另一头,
森林中稀稀疏疏的几面旗帜,但让他感到十分迷惑不解的是:
时间差不多过了两三个钟头,对方还是一动未动。
“他们难道发现我们了?”布兰多一时间想破头也无法解释眼下发生的事情,这里是通往长青走道的必经之路,这位伯爵大人守在在这里也是情有可原,但问题是蹲守不是这么个蹲守法的,他至今没看到对方向这个方向派出任何一名斥候,姬恩伯爵好像疯了一样让整
支军队龟缩在一片森林中,看起来不像是在埋伏,倒更像是根本就是要躲起来。
但问题在于。
如果对方要躲起来的话,他不离开自己的城堡岂不更好,非要到这荒郊野外来受罪?
布兰多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个时候姬恩伯爵事实上比他更为焦虑。
这位帝国伯爵已经真的快疯了——
这场南方贵族与那个来自于埃鲁因的乡巴佬的恩怨,时至今日已经吸引了整个帝国的目光,上到王国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连帝国的那些真正掌握至高权力的人也从那两场正在发生而又暂时沉寂的圣战上移开目光,来看他们的好戏。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无论是
他,还是奥尔康斯伯爵,都绝对不能退缩半步,否则就会沦为不知道多少人的笑柄,他们的背后是帕鲁特家族,帕鲁特公爵也会因为连带失去不少威望和颜面,这笔账,最终自然也要算到他们头上。
因此他才和奥尔康斯伯爵定下约定,务必要在浮云丘陵拦住这位埃鲁因来的伯爵大人,不求将对方彻底击败——他们还算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手下军队的战斗力毕竟不如帝国边境军团,甚至都不是夏至骑士团的对手——但至少也要让对方感到棘手,如果能救回对方
手上那些贵族人质,那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为此,他们几乎召集了整个南境几乎所有站在帕鲁特家族一方的地方贵族,其中就包括四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与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领主与骑士,这支军队虽然良莠不齐,但汇聚到一起少说也有上万人规模,在他们看来,对付一支人数不过数百人的使节团应当还是绰绰
有余的。
然而就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最后时刻,就在这一天早上,他却遇到了一个从来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姬恩伯爵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与其他所有同盟者的联系,这些同盟者本应当驻扎在这一地区附近各个聚居点或者城镇附近,甚至明明还在前一天,他才一一派人去和他们联络过。
但就现在,这些人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这位伯爵大人现在已经是满脑门的冷汗,他首先想到就是自己是不是被这些该死的家伙给背叛了,但这个念头只不过像是本能一样存在了一瞬间,随即被他自己给否决。他明白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对他出尔反尔,但奥尔康斯伯爵绝对不可能,他们两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如果他不小心翻船了,那么要面对帕鲁特公爵的雷霆怒火的,绝对不止是他一个人。
那么接下来的可能,就只有可能是,他的那些盟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对面那位可怕的埃鲁因人给干掉了。
本来这个想法是十分荒谬的,几百人的使节团要悄无声息地干掉方圆数十英里内驻扎的上万贵族私军,还要叫他们彼此互不知情,这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这会儿这位伯爵大人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先前并没有真正和布兰多打过任何交道,虽然布兰多抓了
他手下不少贵族,甚至还有一个是他的外甥,但那之前的冲突事实上都是这些地方贵族与布兰多私下的冲突,要不是布兰多非要抓着这些人质不放,来打他和奥尔康斯伯爵的脸,甚至是进而打他们身后那位大人物的脸的话,他才不想和这种疯子打交道。
但虽然他没见过那位王国的伯爵大人,但关于布兰多的传闻可听得多,其中最清楚明白的就是关于他进攻帝国要塞的那一部分,那可是整整一支军团,都被对方治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既不是击败、也不是击溃,而是被彻彻底底的收押起来,并且还不得不按对方的意愿
办事。
姬恩伯爵想到这里,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一件蠢事,他竟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战胜这么一位可怕的人物,就算他手下有上万人马,可能比得上罗哲里亚人的边境军团么?
这个时候这位伯爵大人已经满脑子胡思乱想,他一边打发自己的手下继续往自己盟友驻扎的方向进发,去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能在路上遇到他们,那么至少去他们之前的营地去,如果他们真不在那里,或者发现了战斗之后的痕迹,姬恩伯爵想了想,仿佛在犹
豫怎么给自己安排一条安全的后路。
但没多久,他派出去的斥候骑手们终于骑着马赶了回来。
这些骑手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而且一个个气喘吁吁累得够呛,但身上没有血污,也没有人有受伤的迹象。这说明他们没有受到拦截,这个发现让姬恩伯爵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摩尔、沃克和库珀家的人呢?还有奥尔康斯伯爵呢?你们有没有找到他们?”
他像是连珠炮一样问出心中的问题,但还没说到两句,就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自己的这些手下,正用一种诡异之极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究竟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感到问题可能有些严重,甚至出乎自己的预料。
那些斥候骑手中最为年长的一个,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用有些干涩的声音答道:“领主大人,奥尔康斯伯爵他们……”
“他们怎么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好像是活见了鬼一样,好吧,就算是真的有亡灵,你们又不是没和那些玩意打过交道?”姬恩伯爵皱了皱眉头,极为不满地看着自己这些部下,他们之所以收留他们,正是因为看中这些老兵们的经验,但这些人在过去从没有表现得这么吞吞吐吐过,他们就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也没表现出这么一副样子。
但正是这个时候,忽然一名传令兵战战兢兢地从前面跑了回来,他脸色惨白,一边跑还一边喊:“天哪,大人,是埃鲁因人,他们来了!”
姬恩伯爵吓了一跳,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连忙回过头看着那家伙:“你说什么,什么埃鲁因人来了,是埃鲁因人的使节团吗?”
但那个传令兵一个劲地摇头:“不是,是那些什么龙!蓝色的,青色的,好多,漫天都是,你快来看看吧,大人!”
这家伙的声音几乎是在哀嚎了。
……
在又等待了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布兰多终于发现自己对面的那支古怪的帝国贵族军队似乎还是不打算动弹的样子,但这个时候,他终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虽然早就设想过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情况,但眼下这一种显然例外。
而他显然不可能在这里无休止地配这位伯爵大人耗下去,如果那位伯爵大人这么做是想要激他主动出击的话,那么他不得不说对方做到了。
好在这个问题对于布兰多来说不算是特别复杂的问题。
进攻还是不进攻虽然不取决于他,但怎么进攻的选择权却在他手中,他当然不可能首先就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在对方眼中,既然对方想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夏尔指挥以太龙去试试深浅。
于是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但最终的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
事实上也出乎了尼玫西丝、夏尔甚至是梅蒂莎小公主的预料。
夏尔才刚刚让以太龙进入战场,对面的姬恩伯爵的军队中就飞快地跑出一个人来。
布兰多确信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那个人手上正举着一张白旗——
那一刻,就连他也忍不住深深地迷惑了。
“莫非这位伯爵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向他投降的?”
“克鲁兹人都是这样打仗的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幕 千年的重合 III
大冰川——
这是一个冰封永冻的世界,纵横交错的冰川,像是堆叠在一起的玻璃,所构成的晶莹的世界。凛冽寒风终年卷挟着冰雪,犹如锋利刺骨的利刃,在光滑的冰面上刻下深深的伤痕,日复一日,形成此地崎岖诡异的地貌。然而在如此严苛险恶的环境之中,仍然有外来者的
身影,一名穿着银色长袍的老巫师正在雪地之中艰难潜行,他一只手持象牙法杖,一只手按在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的尖尖巫师帽上,雪白的胡子在凛冽浸骨的冰风中张狂地飞舞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近齐膝的雪中,他手中那支法杖名为‘tir’,意为知识,布加人拥有
三柄通往真理的钥匙——知识、智慧与理性,然而这支神器此刻却被用来当作手杖一般的用途。
老巫师沿着山谷缓慢地前进,渺小得像是一只蚂蚁,他穿过蓝色的冰面,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谷,黑色的岩石从积雪之下突起,形成四周险峻的山峰,山峰之间,风雪也变小了许多。老巫师看着四周,山谷中有一座人工的建筑,那原本应当是一座悬浮于半空之中的高塔,它有点像是那种漂亮的方尖塔,通体雪白,高达数百尺,但此刻早已
支离破碎,坠毁在山谷之中,它的残骸一部分已经被掩埋在积雪之下,原本布满神秘花纹的表面也被冰封,显然损毁的时间并非是在近期。
“第三座。”老巫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寒风之中竟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那是一位女性的嗓音,低声沙哑,但却充满了威严与力量:“威廉,我早说过你们还会回到这里,如何,你应该已经察觉了,秩序的边界正在加速消退,脆弱的法则日渐崩溃瓦解,一切都像预言中描述那样
,而你们可笑努力根本就是徒劳无功,这一次,可再也没有那个傻蛋来救你们了——”
老巫师——或者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至高者之一,银色十二环中的一位,卡奈奇的主人,时间与空间之王——他面不改色,甚至微微一笑:“尊敬的芙西娅凯丝大人,或者说我应当称呼您为七极龙王,还是邪龙芙西娅,或者说达拉斯泰尔,风暴与时间的主宰之龙的女
儿?”
“哼!”
这声冷哼仿佛化为风暴,让山谷中扬起漫天冰风。那个女人的声音冷冷地答道:“你们若真对我如此尊敬,又怎么会把我囚禁在这个地方,我的目光看透了三个千年之久,自从你们选择背叛之后,我就在这里等待着,等着你们自尝苦果,而今,你又回到这里,告诉我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芙西娅凯丝大人,可从没有人后悔过。”威廉面对着凛冽的雪与风,朗声答道。
“你看到魔力之海上掀起的波澜了么,威廉,你不妨猜一猜,表面的平静之下孕育的究竟是什么?”那个声音讥屑道。
威廉微微扬了扬眉毛:“我明白你知道,芙西娅凯丝大人,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要向你询问,你看到,东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正感受到tiamat的法则正在以千年未有速度发生着改变,我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魔力之潮正日复一日地变得高涨,魔力之月的倒
映反应出另一个世界的海面开始变得动荡不安,但我们却无法找到这背后的原因。”
“你们看到了什么?”芙西娅凯丝问道。
“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我们失去了三十个观测点,诚如你所说,秩序的边境正在加速消退,仅仅是在大冰川中,我们就失去了三座圣塔。”
女人的声音轻蔑地一笑:“我亲眼看到火种熄灭,我就明白你们一定会到这里来。”
“那么告诉我,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在丰收之月,我们的巫师观察到了黑色之月——”
“黑色之月,”芙西娅凯丝轻笑一声:“第十三轮月亮,她终于出现了,如何,很美吧?”
“她摧毁了卡莱塔,当日在那里的人们观察到了异景。”
“是怎样的异景?”
“高塔,仿佛沉浸在黑色的夜下。”威廉答道。
“babel的倒影。”芙西娅凯丝答道:“但这仍不是你来这里的根本原因与目的。”
威廉抬头盯着这座山谷四周的群山,然后才答道:“我感到整个东境所有的观测点都在同一刻产生了偏移——”
“你怀疑是我动的手脚?”
威廉没有答话。
“可笑,”芙西娅凯丝嗤笑一声:“我给你一句忠告吧,威廉。”
“月亮,失去了——”
……
即使是在冬日,这一天的气温却高得有些不正常,太阳在半空中远远的,但越过了中间线之后,明晃晃地直射在地面上,使所有人都在等待中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姬恩伯爵与他手下的军队一齐缴械投降已经有一阵子,起先布兰多以为这是一个陷阱,不过经过试探之后
却发现对方好像是诚心诚意的。虽然不知道这些克鲁兹贵族在搞什么名堂,不过他还是顺利地下了他们的武器,将这支贵族军队暂时看押在红松林地那边,他现在只想龙清楚一件事——对面那位伯爵大人究竟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姬恩伯爵不愿意亲自见他,他只好让玛格达尔公主与夏尔代劳,他等了好一阵,才终于等到夏尔从红松林那边赶回来,而这位年轻的巫师侍从带给他的第一句话是:“领主大人,已经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布兰多看向他,脸色平静并没有急匆匆地开口,虽然这是他早就想要的答案。
夏尔这才答道:“摩尔和库珀家、沃克家,还有奥尔康斯伯爵,他们都没有埋伏在这附近,事实上从今天早上,不,从昨天晚上开始,姬恩伯爵就联系不上他们了。”
“什么意思?”这个回答使布兰多一时间没有理解过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不清楚,姬恩伯爵也说不清楚,按照他的描述那些人就像是失踪了,他以为是我们干的,所以才被迫向我们投降。”夏尔有些好笑地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在他看来显然早已是吓破了胆。
“失踪了?”
布兰多几乎是怔了片刻,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摩尔和库珀家的军队在三天前开始一直到昨天还驻扎在铁杉镇,沃克家的军队停留在瓦尔格斯镇,奥尔康斯伯爵驻扎在林叶大道附近,但现在这几支军队都失踪了,至少姬恩伯爵他联系不上他们了。”夏尔答道。
“这可能吗?”布兰多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确定这不会是一个陷阱,我们的石像鬼有没有仔细搜索过附近地区?”
他问这句话其实是一句废话,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把附近地区搜索了好几遍,确信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才敢出来接受姬恩伯爵的投降。何况这就算是一个陷阱,对面那位伯爵大人肯定也会想办法说一个至少符合常识一点的谎言,而不是编造这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对方吧事情描述得越离谱,事实上反而证明他说的话的可靠性。
果然,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看样子不是说谎,你没看到那位伯爵大人的样子,他好像真是被吓坏了,他不愿意见你,多半是害怕你对他不利。”
布兰多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有往铁杉镇,瓦尔格斯镇和林叶大道附近派遣石像鬼和斥候么?”
“这你得要问梅蒂莎和尼玫西丝女士,领主大人,我可不负责这个。”夏尔答道。
布兰多这才想起,他忍不住拍了拍脑门,心想自己已经完全被眼下这诡异的情况给弄头晕了。于是他赶忙找到梅蒂莎,后者正在安排安置克鲁兹人的俘虏事宜,眼下这一批俘虏几乎是他们这一路行来收容的人数最多的一批俘虏,足足一千人,而且里面有很多人并非是
贵族,有雇佣兵,或者农夫、工匠士兵,这些人处理起来可比贵族麻烦多了,因为不得不给他们提供食物,按照夏尔的说法,这些人干脆放了算了,对于这个提议布兰多倒是心动,不过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这么草率,因为那样的话他的意图就显得太过明显了。
布兰多找到梅蒂莎时,问起斥候和石像鬼的情况,银精灵小公主仿佛早预料到他会来找她,于是立刻回答道:“领主大人,瓦尔格斯镇和林叶大道距离我们这儿比较远,不过派去铁杉镇的石像鬼已经回来了一次,的确如同那位伯爵大人所说,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也
没有发生战斗的痕迹。”
“没有战斗的痕迹?”
梅蒂莎点了点头。
布兰多愈发感到诡异起来,还是说那位奥尔康斯伯爵事先得到什么风声,抛下姬恩伯爵一个人跑了?但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荒谬,如果他是一个人跑的话,那么没必要带上摩尔、库珀和沃克家大大小小的骑士和领主们,但如果他有能力通知其他人一起跑,那么未必会
留下姬恩伯爵,就算是要卖队友,他的首选也应当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小贵族,布兰多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和姬恩家族翻脸的必要。
但如果是其他的可能性,那就更奇怪了,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说得通的理由。
他又让夏尔询问了那位伯爵大人几次,但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结论,这使得他一时间陷入了迷惑之中,虽然说能够兵不血刃取得胜利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但问题在于,眼下的情况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数千人的大军,在方圆数十里的区域内,竟然在一夜之
间凭空消失了,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无奈之下,布兰多只能让使节团先停下脚步,等待石像鬼和斥候从瓦尔格斯镇和林叶大道传回消息,从姬恩伯爵的描述中他隐隐感到不对劲,那就像是一种本能地对于危险的预感,他在游戏之中经历过各式各样反常的状况,这些经历给他提供了丰富的经验,来应对各
种突发状况。
下午一点,石像鬼仍旧没能从瓦尔格斯镇和林叶大道一带返回,然而这个时候尼玫西丝却终于从使节团回到了白狮卫队中,她的主要任务是将小王子和使节团内的其他人——包括克鲁兹人的贵族俘虏们送到这里来和大部队汇合,布兰多早先就感到这次战斗有些问题,
因此才派遣这位更加靠得住的女骑士来办这件事。
而在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商人小姐罗曼和迪尔菲瑞来操持这件事的。
尼玫西丝回到白狮卫队后,听闻了其他人的描述,立刻皱了皱眉头:“这里距离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有多远?”
布兰多一听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包括前一世在内,两人之间合作日久,有时候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字就能明白对方表达的意思,他立刻摇了摇头:“这里距离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最近的一座堡垒并不远,但距离托奎宁却远得很,这里是浮云丘陵,按照最近的消
息,托奎宁的狮人还在安泽鲁塔山脉南面,就算在我们得到消息的同时它们攻破要塞,日夜兼程,也不可能赶到这里。”
“何况它们还在那里按兵不动。”夏尔在一旁补充道。
布兰多点了点头,不过又说道:“但不排除那些贵族们提供给我们的是假消息。”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领主大人?”夏尔问道。
“没好处,”布兰多答道:“克鲁兹贵族不可能和狮人站在一边,他们在这件事上对我们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但问题在于,如果说他们得到的消息本身也不准确呢?”
但这一次梅蒂莎却摇了摇头:“领主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按照尼玫西丝的吩咐,我们一直在俘虏中收集类似的消息,但得到的传闻都差不多,除非是狮人有意欺骗帝国方面,否则那些贵族说的应该是真的。”
“除非狮人有意欺骗帝国方面?”
布兰多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他看了尼玫西丝一眼,根据他们早先的分析,狮人在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南面按兵不动,除非是内部出现了什么分歧,要么就是有意欺骗麻痹帝国的边境军团。而前者的可能性很小,狮人是一个氏族王国,在大酋长和大司祭的
领导之下,如果这两人之间不产生矛盾,那么这支大军内部几乎不可能会出现分歧,或许部族之间会有一些小矛盾,但都不伤大雅。而至于大酋长和大司祭之间,出问题的可能性更小。
这个时代领导托奎宁的是狮王奥尔,是个有名的君主,他是这一代大司祭的学生,两人之间从未听闻过有什么不愉快的传闻。
但若不是前者,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后者了。
只不过在这之前,布兰多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多,所以一时间只能将狮人的动向暂且搁置,然而此刻一经梅蒂莎提醒,他立刻想了起来,下意识地说道:“学姐,安泽鲁塔地下有没有古代矮人留下的地道?”
他情急之下一时失口竟然叫出了在另一个世界时对于白葭学姐的称呼,但好在周围其他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尼玫西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
“安泽鲁塔一带地下的确有矮人的袭击,不过托奎宁狮人不太可能借助它们。”
“为什么?”布兰多微微一怔,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幕 千年的重合 iv
“安泽鲁塔群山之下有一个古代矮人王国,他们是断剑山脉的一支,这个王国在向下挖掘隧道时,不小心挖穿了大蜂巢,那之后地下就充满了魔物,王国随后灭亡,剩下的矮人也向西迁徙,地下王国的地图也随之遗失。现在那个黑暗的迷宫中危机四伏,要穿过它需要冒着不可想象的风险,而就算无视这些困难,矮人们要想从坚硬的岩层之下开掘出一条通道将这些遗失的隧道连接起来,也不是一两个月之间能够做到的事情。”尼玫西丝答道。
经过尼玫西丝的提醒,布兰多也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来,他对克鲁兹毕竟没有对埃鲁因熟悉,因此才有此一问。
听了发生在姬恩伯爵身上的诡异事件之后,他头一个怀疑是这些贵族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但随后又想到托奎宁的狮人耍了什么把戏,绕过了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像是历史中一样袭击了帝国,这是一个早已潜伏在他心中的预感,但现下经过讨论后又发现没什么可能性,好不容易清晰起来的思路又重归混沌,他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进一步的情报。
二十分钟之后,第一批前往瓦尔格斯的石像鬼才姗姗归来,梅蒂莎拿着从石像鬼身上拆下来的显影水晶找到他,欲言又止地答道:“大人……”
“怎么了吗?”
梅蒂莎微微摇了一下头,和夏尔的轻浮不同,这位银精灵小公主从不说大话、打包票儿,只将显影水晶交到布兰多手上:“大人您亲自过目吧。”
布兰多接过显影水晶——这种记录水晶在沃恩德并不罕见,但也说不上普通,它能记录数段三到五分钟有声的影像,保存数年至数十年之久,布加人敢将它们安置在每一头石像鬼之上,足以证明法师们的豪富——他向上面注入魔力,水晶发出荧荧的光随即展示出石像鬼飞掠高空所见的画面,在画面中森林像是一块厚厚的地毯,边缘有一些色调深浅不一的地块,那是农田,田野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屋顶,有谷仓,风车或者是别的什么建筑。
没有人说话,尼玫西丝与布兰多已认出这里是瓦尔格斯的郊野,一派帝国式的田园风光,但他们随即看到了诡异的一幕,石像鬼飞临了城镇上空,红色的屋顶开始变得稠密起来,数条道路像是脉络一样穿过繁华的市集,但诺大一座城镇,街上却没有行人,茂密的林荫上也看不到飞散的鸟群,仿佛一座鬼城。随后他们又在瓦尔格斯的广场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像是零零星星散布其间的沙砾,布兰多仔细分辨,才认出那些都是人类或者类似的生物,只不过他们站在广场一动不动,宛若石像。
“这是怎么回事?”夏尔愕然道:“难道说瓦尔格斯附近忽然引发了魔物袭击事件,整个地区都遭到了死眼飞龙或者是石化蜥蜴的袭击?”
布兰多摇了摇头,死眼飞龙不是群居生物,在**期外大多单独行动,石化蜥蜴更是领地观念极强的生物,不会贸然到人类的世界中来,这两种魔物都不大可能将一座人类的城镇变得有若鬼蜮,唯一的可能性是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袭击,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他回过头看着尼玫西丝,从对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是蛇后之民,永世受诅之人。”
“美杜莎。”夏尔咋舌道:“她们不是在乔根底冈的地下,怎么会轻易到地表来?”
地下的住民的确不会轻易前往地表世界,要从乔根底冈穿过在‘穹顶’之上的大蜂巢,然后越过‘浅地表’的地下空腔地区和地下水渗透的河道,这是一段漫长而充满了危险的旅程。塔吉卜和它的族人就曾经走过这条路,在那次迁徙中不计其数的穴居人死在路上,死于失踪、魔物的袭击以及最为可怕的疾病和饥饿,但事实证明如果有必要,它们还是敢于做出这种尝试,这是地底之民特有的坚韧品性。
“我记得,”布兰多沉吟了一下:“乔根底冈的住民,也是信奉大地女神的,对吧——”
“这不可能吧!”夏尔有些略微惊讶地回道:“地底的住民信奉的是在上的女神,地表的住民信奉的是在下的女神,两者的信仰虽然系出同源,但那已经是一千年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大分裂之后,地表的矮人和狮人就不再同地下的矮人和其他民族来往了。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何况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得及联络吗?”
在大分裂的时代以前,地表与地下的确信奉的是一个女神,但自从圣者之战后,因为信仰流失等种种问题,如今的大地圣殿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甚至连断剑山脉之中原本大地圣殿的三件圣物也一一失踪,自那之后,许多原本信奉大地女神的教派从此纷争不已,其中最大的两支——托奎宁与乔根底冈早已分道扬镳,距今已有一千年之久。
布兰多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此刻他心中却盘旋着一个更加阴沉的念头:狮人们究竟在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的那一边,等待什么?
他看向尼玫西丝,女骑士紧蹙着眉头,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有几成把握?”他意有所指地问道。
“若袭击者确实是来自乔根底冈,那么狮人的古怪行径十有八九与之是有联系的。”女骑士平静地回答道。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在心中计算若是托奎宁的金鬃狮人联合乔根底冈的地下住民向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展开夹击,这条防线是否能够撑住。“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恐怕有危险了。”连夏尔自己说出这句话时,都被吓了一跳,他虽然自诩见多识广,但知识使人沉默,帝国的强盛在他眼中是详实的数据、分析与理智的思考,仿佛一根羽毛一根羽毛编织起来的威猛的克鲁兹金鹰,纤毫入微,但锋利的爪和喙让你明白它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
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是帝国经营日久的防线,它在崇山之间,高地的霜与雪构成它的坚固,嶙峋的山岩是它的刀与刃,终年的恶劣气候述说着它的无情与冷漠;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就算狮人能攻陷其中一两座要塞,但要说击溃整条防线,这在任何人心中都是一个轻佻的笑话。
但这句话落在布兰多尼玫西丝耳中却显得格外平静,这是他们早有预料的事情,第一次和第二次带来的震撼是截然不同的,他们曾经在历史上见证过那条不可一世的防线被攻陷,因此现在反而显得镇定。“虽然只是一个推测,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假设一切是真的,乔根底冈的军队现在在什么地方,规模有多大,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的损失情况,我们都要重新评估,关键是,近在咫尺的威胁——歼灭奥尔康斯伯爵军的那支乔根底冈军队,现在是否已经知晓我们的存在,我们首先要确认身边环侍的危险。”布兰多想了一下,如此答道。
尼玫西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夏尔也惊讶地看了自己的领主大人一眼:“玛莎在上,领主大人,我几乎都要以为你也是毕业于王立骑士学院啦。这些是佣兵们的知识,大人您什么时候和尤塔学了这一手?”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布兰多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地答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那是,否则为什么您才是领主大人,而我只是个小跟班呢。”夏尔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调侃道。
梅蒂莎也在一旁掩口一笑,然后才问道:“领主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先把其他人叫来吧,这是一件大事,得先让他们知晓。”
“否则那位公爵小姐又要说您不尊重他们了吧。”梅蒂莎笑眯眯地答道:“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是啊,我快被她烦死了。”布兰多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答道。
小公主忍不住咯咯直笑起来。
……
“给我滚下去,该死的咋种!”
罗杰斯怒吼着一剑刺中那头穴居人的胸口,然后抬起皮靴一脚将它从楼梯上咚咚咚踹了下去,但因为用力过猛,他连自己的剑都没能拔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和那头恶心的生物一起滚到黑漆漆的楼道下面。不过刹那之间,他看到黑暗中闪过一两道闪光,心下一凛,赶忙将头一低,砰砰两声,两支长矛已经插在他头顶上的门框上,长矛的尾巴还在微微颤动,他吓了一跳,再顾不得去抢回自己的剑,赶忙后退一步,将门一关,然后将旁边的柜子和床拖过来死死抵住房门。
片刻之后,两声重物撞击的声音从门上传来,接着是一阵吱吱呀呀的尖叫声。
罗杰斯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身血污地转过身,苦笑着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里剩下四个人,十二人里面,现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了。自从尼德文时代开始,克鲁兹皇室就在帝国各地安插密探与耳目,而他们,就是驻扎在希拉特山庄的内廷骑士,他们的任务不是参与地方防务,眼下这些怪物纯粹是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缠上他们的,对方数量众多,一夜之间就让他们损失惨重,不得不逃进这间农庄以求自保。
但事实上剩下的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自保,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个高个子卷发的男人正从离开窗户,他放下窗帘,屋内的光线立刻黯淡下来,然后耸耸肩对其他人说道:“好家伙,它们已经把外面包围了,看样子是打算给我们好看,罗杰斯你杀了不少这些鬼玩意儿,我看它们大概不打算放过你。你有没什么遗言,说不定我侥幸没死的话可以帮你刻到墓志铭上——”
“罗杰斯大人,西昆他已经不行了。”屋子的一角,抱着满身是血的同伴的女骑士抬起头来难过地说道,那个在她怀中的骑士,胸口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这还不是致命伤,致命伤在他的后脑勺上,女骑士正将一只手托在那里,血水像是小溪一样顺着她手甲往下流。
“你为他做祷告吧,娜莎。”罗杰斯叹了口气。
屋内唯一一个没说话的人是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他正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到屋子中间的火堆里,低着头,黑沉沉的眸子里只映出明亮的火焰的光芒,仿佛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无比神圣的工作。
罗杰斯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摇了摇头,然后问其他人道:“那究竟是什么,你们看清楚了吗?”
“你听说过吗,好像是流星——嘿,只可惜我当时没来得及许愿,”那个高个男人接着又说道:“不过我们在半道上就遇上了这些穴居人,我怀疑这之间有什么联系,这鬼东西一般可不会到地表来。”
罗杰斯沉默了半晌,才肯定地开口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得想办法通知陛下。”
女骑士默默地低声为自己的同伴作慰灵的祈祷,而烧文件的年轻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其他人一眼,言简意赅地答道:“做不到。”
“做不到?”罗杰斯不解地瞪着这个同伴,奎是他们这一批人当中最杰出的巫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能将魔法讯息传递出去的。
年轻人没说话,只伸出五指,所有人都看到一丝火苗在他指尖之间闪现,但转瞬即逝,留下几条浅浅的金红色的线,然后也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高个子忍不住瞪大眼睛:“你的那些把戏失效啦?这不可能吧,奎,你可是最好的。”
年轻人看了他们一眼,答道:“魔法失序。”
“什么意思。”罗杰斯皱起眉头。
“有东西在干扰法则。”
“是什么?”
“更强大的法术,神器,或者某些未知的存在。”少年答道。
罗杰斯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如果所有巧合都凑到一起,那么很有可能不是巧合,奎,娜莎,特雷弗,我想可能遇上最坏的情况了。”
“有什么情况能比眼下更坏吗?”高个男人问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撞击声,接着卡擦一声脆响,木门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方向,而其他人则没好气地看着他,后者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我是乌鸦嘴,当我没说!”
罗杰斯则从重伤的骑士身上解下长剑,然后对其他人说道:“我们得试试突围,陛下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说着,他拔出长剑。
……
布兰多的命令开始一条条下达,使节团外围的警戒范围首先被扩大了,天空中无时无刻不飞行着石像鬼,谨防那支可能存在的乔根底冈的军队。不过使节团周围开阔的丘地与森林地区都毫无异样,布兰多又进一步扩大了搜索范围,并向瓦尔格斯与林叶大道派遣出隶属于白狮卫队年轻的哨卫骑兵,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功夫,很快这些哨卫骑兵就探查出了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骑兵们避开大路,沿着浮云之丘地区密布于乡间的小道进入瓦尔格斯与林叶大道地区,一路上没有撞上任何乔根底冈的军队,但在从瓦尔格斯附近一个名叫图亚的村庄附近经过时,却正好遇上一小队穴居人在围攻附近的一座农庄,哨卫骑兵的队长是个毕业于王立骑士学院的士官生,他当机立断判断出庄园内可能还有幸存者,于是立刻带领手下杀退那些穴居人,将里面的人救了出来。
布兰多很快见到了这些人。
那是一行四人,三男一女,他们被哨卫骑兵带到布兰多面前时,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狼狈——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像是帝国内最普通不过的乡绅士爵的子弟,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带着带羽毛的帽子,穿着鹿皮长靴,不过他们脸上的神色却显得十分的坚毅,虽然沾满了血污与泥土,其中两个人还伤得不轻,但看起来却没有一点害怕或者茫然失措,只是显得有些疲惫。接下来布兰多第二眼才注意到这些人都佩戴着长剑,虽然剑的样式各一,五花八门什么种类都有,但他们持剑的姿势却十分标准,既不像是士绅贵族的花架子,又不像是帝国的军人,倒像是内廷的骑士。
布兰多稍一沉吟,就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他忍不住心想自己的哨卫骑兵运气还挺好,竟然让他们带回来了几个克鲁兹皇室的密探,不过他随后一想又有些释然,也只有这些武艺非凡的内廷骑士才更容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活下来,并支撑到现在。
而布兰多在打量这几位内廷骑士时,罗杰斯同时也在打量这位伯爵大人,认真说来,他不是不是认识对方——恰恰相反,他很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历,甚至包括这之前从黑剑壁垒以来一直到对方抵达此地,期间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事实上,埃鲁因使节团抵达此地的消息,正是他亲手用封蜡封入那封打上了七重炎纹徽记的信封之中,然后盖上希拉特山庄的印戳,送递至白蔷薇园之中的。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被这些克鲁兹人的侦查骑兵给救下。他第一眼看到那些装束奇特的骑兵,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过在他真正见到布兰多之前,也只是在传闻之中听说过这位伯爵大人而已。连他也没想到的是,这位埃鲁因人的使节团长竟然如此年轻,年轻得让他难免生出几分疑惑,埃鲁因人竟然放心让这么个年轻人来担任使节团的团长?
他忽然有些理解之前这位伯爵大人惹出的一系列麻烦的缘由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罗杰斯带着自己的几位同僚向布兰多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个骑士的礼节,无关乎上下尊卑,仅仅是为了感谢埃鲁因人对于他们施加的援手。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幕 千年的重合 v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托尼格尔伯爵大人。”正当罗杰斯行礼时,维埃罗公爵的千金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罗杰斯等人,顿时停了下来,显然认出对方是克鲁兹人。她眼中又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出这些人虽然身上有伤,但看样子却不像是这位伯爵大人的俘虏。布兰多没有让使节团参与战斗,因此他们一直在后面等待消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芙罗,野精灵小姐也没告诉他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只告诉他们领主大人让他们过去。
不过一路上,欧妮早就注意到这附近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她没看到克鲁兹人的军队,附近警戒的白狮卫队也不像是经过了战斗的样子。
布兰多看到这位公爵千金身后的其他人——对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无碍的商人小姐,一脸不情愿的艾弗拉姆,和雅尼拉苏伯爵手下站在一起的艾柯,戈兰—埃尔森家的小萝莉,还有把目光放在几个克鲁兹人放在剑柄上的手上的琪雅拉以及她身边的易妮德小姐,最后是迪尔菲瑞、玛格达尔以及哈鲁泽。
那位才刚刚抵达使节团的男爵大人跟在所有人后面,保持着若离若即的距离,并且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布兰多。
布兰多没去管他,虽然心知肚明这人是什么来路,看到使节团到齐,车队也停在丘地下面不远处的大道上,才对芙罗点了点头,而对于欧妮的提问,布兰多只看向一旁的罗杰斯道:“先生,您也听到这位女士的提问了,想必你猜出来了,我们是埃鲁因人的使节团;而作为帝国的客人,我们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或许你们可以告知我们一二?”
罗杰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面上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道:“这位……大人,我们也是突然遭到那些怪物的袭击,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
布兰多笑了笑:“你们是本地人?”
“正是,”罗杰斯立刻答道:“我是瓦伦家的罗杰斯,这位是弗格斯爵士的儿子,”他指着身边的卷发高个子同伴答道,然后又介绍那位女骑士:“这位是特纳爵士的女儿,他是洛克先生的学生。”最后他才介绍那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
布兰多不听都明白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身份,不过他没忙着揭穿,而是又问了几个关于本地的问题,罗杰斯不疑有他都一一作答。公爵千金狐疑地看着这两人一问一答,还没明白布兰多怎么会对这些人感兴趣,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姬恩伯爵一方的人,但没想不过是些本地的士绅后裔而已。
布兰多听完罗杰斯的回答之后,微微一笑:“你回答得不错,这样一来就对了。”
罗杰斯本来还想再说,听到这句话不禁怔住了,不明白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后半句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布兰多却答道:“既然罗杰斯先生你这么熟悉这个地方,想必是驻扎在此地的内廷骑士吧,还是应当说称呼诸位为密探先生或者女士?”
罗杰斯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放到剑柄上,他身后一男一女皆作了同样的动作,只有那个穿着长袍,发色乌黑,眸子也是一片漆黑的少年无动于衷。罗杰斯的手刚放到剑柄上,但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慢慢松开,他抬起头对布兰多苦笑了一下:“伯爵大人您的眼神不错,您早就认出我们来了吧?”
“不客气,”布兰多答道——这些密探此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玛莎赐予的最好的礼物,这些人是克鲁兹王室在地方最重要的耳目,有时候甚至比当地的领主还要清楚一个地区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何况能入选成为内廷骑士的人大多数脑子都比较好使,这个时候如果想要找人弄清楚浮云之丘在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这一次他手下的哨卫骑兵们任务完成得显然不能更漂亮,他继续说道:“罗杰斯先生,既然你们是驻扎本地的内廷骑士,那么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对于这片土地你们比我更熟悉,关于你们的遭遇,我想你们也应当或多或少猜到了什么。”
罗杰斯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他看着布兰多,试探性地问道:“我只承认一部分,但我们也还不确定。”
公爵千金在一旁听闻这些人竟然是克鲁兹皇室的内廷骑士不禁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罗杰斯他们一眼,但布兰多和这人之间打哑谜还是让她无法忍受,开口道:“或者我可以问一下,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欧妮小姐,如果领主大人没有猜错,乔根底冈地下的生物可能入侵了帝国。”梅蒂莎这个时候得到布兰多的目光示意,才柔声答道,然后她把姬恩伯爵的遭遇和他们发现的一些线索复述了一遍,这些信息不是什么机密,只要亲自到瓦尔格斯走上一遭就能明白。
“乔根底冈!”欧妮吓了一跳,这位公爵千金几乎是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在说什么,可见这个名词从来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哪怕是在最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也没有存在过,地下之民与地上之民互相隔绝,千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忽然之间入侵地表?她第一反应是这位伯爵大人又在虚言恫吓他们了,但她的目光落到并没有开口反驳的罗杰斯几人身上,才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真的,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它们来凑什么热闹!”
她才刚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掩口道:“狮人!天哪,它们不会又和大地圣殿复合了吧,在一千年之后?”
罗杰斯的脸色有些黑:“伯爵大人,你说的有几层把握!”
“有几层把握诸位心里明白,何必来问我。”布兰多答道。
这个时候易妮德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小女孩道:“琪雅拉,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帝国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烦,”今天仍旧带着她那顶巨大的学者方帽的小女孩有些幸灾乐祸地一笑:“如果那家伙没说谎的话,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还在帝国手中的日子恐怕没几天了。”
罗杰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奎告诉他传讯魔法受到干扰时他心中隐隐就有这样不安的预感,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战场上的阻断类魔法。如果是单纯的魔物袭击,穴居人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类法术的,他们所面对的只能是一支有组织的军队,而这些地底生物背后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脸色变换了片刻,终于作出决定,他先看了自己的同伴们一眼,然后对布兰多开口道:“如果乔根底冈确实袭击了帝国,那么这片地区此刻应该已经落入了它们的掌握,这对于伯爵大人来说也是个麻烦吧。”
“自然,我想穴居人是分不出克鲁兹人和埃鲁因人的区别的。”布兰多答道。
“伯爵大人打算怎么做?”
“我有简单的办法,就是摸清楚这些地下生物的动向之后,找个地方突围出去,”布兰多答道:“它们的第一目标是安泽鲁塔的防线,第二目标也是帝国的军队,我这支小小的使节团,要突围的话应当还是很轻松的。但我还有个更完美的想法,如果我们能阻碍这些不速之客的脚步,说不定帝国南方的局面不会变得想象中那么糟糕。”
罗杰斯和他身后三人都吃惊地看着布兰多,颤声道:“你说什么,伯爵大人?”
“怎么,我说的话很难理解?”
“不,可是……”
布兰多看着这几个瞠目结舌的内廷骑士,心中一时间不禁产生了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不可一世的帝国人也有一头雾水的时候,这说明他们都被耍得团团转。而易妮德身边的小姑娘则不怀好意地笑看这一幕,时不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知道是在嘲讽谁的愚蠢和肤浅;公爵千金在琪雅拉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这位使节团长一眼。
布兰多这个时候开口道:“我明白了,你们觉得按我的立场来看,我现在应该站在帝国的敌对一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
罗杰斯没有答话,但脸上的神色无疑如此,他身后的高个子男人耸了耸肩,一脸被看穿的无奈,在他们身后的女骑士则显得有些紧张,手一直放在剑柄上没有离开过,只有最后那个年轻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面上波澜不惊。
布兰多多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然后才答道:“你们搞错了一些东西,我到现在仍旧站在你们中某些人的对立面,但在这场圣战之中,埃鲁因人仍旧是克鲁兹人的盟友,这一点不会改变。”
罗杰斯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位伯爵大人一眼,心想传言说对方性格古怪,没想传闻一点不假,在对方口中,帝国是帝国,贵族是贵族,仿佛是两个割裂的概念,他隐隐感觉布兰多这么说意有所指,但一时间来不及细想,心下有些感激地答道:“伯爵大人,你黑白分明,这样的正直品质让我十分钦佩,现在我相信你在黑剑壁垒的所作所为如传闻所言没有丝毫瑕疵,我代表帝国向您致歉。”
琪雅拉听了这句话,赶忙拉着易妮德转过身,她的举动把后者吓了一跳,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了,琪雅拉,你不舒服吗?”
西法赫家的小姑娘此刻胃痛得厉害,她强忍住笑答道:“没什么。易妮德,我怕我笑出声来,你帮我挡一下,我快受不了了,噗嗤嗤嗤……”
灰山伯爵家的千金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但罗杰斯此刻确实是有些感激的,这个世界上能把自己的爱与憎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分开的人是很少见的,布兰多与帝国贵族之间的仇隙世所皆知,更不用说在今天之前他们还在准备一场战争呢,但对方却能在关键时刻果断地放下仇恨与偏见,单凭这份胸襟就足以让他钦佩。而这种钦佩更源于他身为帝国军人,眼睁睁看着帝国陷入危险之中却无能为力,又在绝境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时那种感激的心理,当然,他对于布兰多的说辞更多的是半信半疑,只是没表现在面上罢了。
布兰多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然后摇了摇头答道:“我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就算是道歉也不是由你,而是由某些傲慢自大的家伙来道歉。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说的那些无非是一种建立在现有情报之上的推测,但我们还需要更详细的计划,罗杰斯先生,相信你明白为什么我会想要见你们,因为如果我想知道在昨天入夜之前发了什么,这里没有人会比你们更清楚了。”
这正是布兰多和尼玫西丝此刻最为关心的事情,铁杉镇空无一人且没有战斗过的迹象,林叶大道与瓦尔格斯也只有少量居民受到袭击,种种迹象表明奥尔康斯伯爵与其他贵族们的军队并不是因为受到乔根底冈的袭击而撤退的——或者至少说他们可能在那之前就得到风声逃脱了,不过布兰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姬恩伯爵会被孤零零一个人抛弃在这个地方——事实上那位伯爵大人至今还在那里咒骂他那些薄情寡义的同僚呢。而巧合的是,哨卫骑兵们救出罗杰斯等人的那处农庄,根据那位骑兵队长的判断,这些克鲁兹内廷骑士也不是那儿的主人,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在半道上遇上穴居人,然后不得不退入附近的农庄内据守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自己的秘密驻地,有可能是因为巧合,但布兰多更偏向于另外一种猜测。
罗杰斯此刻也微微有些惊讶,显然这位伯爵大人很清楚他们内廷骑士的管辖范围,但他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对方为什么会对他们了解得这么清楚,内廷骑士即使是在帝国高层中也只是半公开的存在,一些秘密自始至终都只掌握在皇室手中。关于这一点,连那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也第一次抬起头,打量了布兰多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个念头也只在罗杰斯脑子里闪现,随即就消失不见,但随即更为惊讶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让他不禁抬起头十分不解地看着布兰多:“伯爵大人,你们没看到?”
“看到什么?”布兰多莫名其妙地问道,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皱起眉头,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与姬恩伯爵可能错过了什么东西。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对方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看到罗杰斯十分震惊地回头去和自己的同僚们交换眼色,就明白对方并没有撒谎。罗杰斯仿佛是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干巴巴地答道:“伯爵大人,请原谅在下的冒犯,能否容我再确认一次,您和您的使节团在昨天夜里没有任何人看到那道光柱?”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以至于称呼布兰多时都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光柱?”布兰多这下是真的怔住了,他和尼玫西丝是整夜未眠,可压根没看到什么光柱:“你在说什么,难道有什么地方发生了魔力共鸣,是乔根底冈那些地穴生物的把戏?”
“不是魔力共鸣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女骑士脱口而出道:“是神器共鸣啊,你们怎么可能没看到,在瓦尔格斯和林叶大道附近,半个天空都被映亮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看到流星坠地,北方的天际好像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同时说完,然后同时沉寂下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你们在说什么,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情。”公爵千金皱皱眉头,反驳道。
“流、流星坠地?有那么好玩的事情吗!”罗曼眼睛都亮了,赶紧地看向梅蒂莎,而后者却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
“你说流星坠地,北方的天际好像熊熊燃烧?”布兰多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下意识地追问道。
那女骑士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看向自己的同伴们,但罗杰斯和特雷弗的脸色都十分阴沉。“究竟是怎么回事,”罗杰斯沉声问道:“伯爵大人你们都没看到这一幕?”
布兰多没有答话,他只和尼玫西丝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默默对他点了一下头,用口形向他说了一个词。
布兰多回过头,心中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某些事情,他对一旁白狮卫队的护卫说道:“你去问姬恩伯爵,他有没有看到罗杰斯先生他们所说的一切。”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幕 化敌为友
果然如同布兰多预料,姬恩伯爵与他的大军提前一夜就进入了这片地区,根本没看到什么流星与天边燃烧的火焰,更没有什么神器共鸣的反应。他看到的和布兰多、尼玫西丝在昨天夜里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有横亘于半空之中的星河,漫天繁星的冬夜星空。
现在为什么这位伯爵会被孤零零地丢在这里,仿佛一切都真相大白,奥尔康斯伯爵也好,摩尔家族,沃克或者是库珀家族也好,毕竟集于此地的克鲁兹贵族们显然在看到神器坠世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与神器相比,区区一个埃鲁因的伯爵大人又算得了什么?因此他们第一时间争先恐后地往北方进发,希望第一个赶到流星坠落的地方,就算是不能将神器占为己有,但作为发现者第一个将它献给帝国至高的那位存在——或者是炎之圣殿,那么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族都将共享这份无法想象的荣耀,就算是一步登天,也未必不可能。
隶属于皇室的内廷骑士自然也不能例外,作为浮云丘陵的监察者,这片土地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闻不问,事实上罗杰斯很清楚神器的分量,因此他带上了希拉特山庄内的所有内廷骑士,谨防那些贵族作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但问题是——
姬恩伯爵没看到,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不到二十里外的瓦尔格斯、林叶大道地区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偏偏那天晚上正带着部下在夜色下侦查战场,占据有利的地形。所以一夜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就可以解释了。
罗杰斯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可以肯定昨天晚上的异景起码在百里之外都应该能清晰可见,更不用说是距离林叶大道与瓦尔格斯很近的丘陵地区。
“难道说,”女骑士好像反应过来:“……这是乔根底冈布下的陷阱?”
大型幻境。
罗杰斯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名词,但他和弗雷特回过头去看着黑发的年轻人时,后者却肯定地摇了摇头:“那是神器共鸣。”年轻人肯定地答道,然后便不再开口,仿佛任由你相信不相信,都与他无关。
“奎,这可说不通。”特雷弗开口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最棒的,但问题是你还年轻,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老不死的家伙可比你厉害多了,栽在那些人手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年轻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只得摊了摊手道:“好吧,当我没说。”
特雷弗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声:“真可悲,愚蠢而不自知的人那。”这位内廷骑士勃然变色,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却发现一个矮个子的小女孩仰着下巴正轻蔑地看着自己。特雷弗好悬没被气死,有心发作,但随即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帝国骑士去吓唬一个小姑娘好像又有失体面,只得撇了撇嘴道:“算了,不和没教养的黄毛丫头一般计较。”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那小女孩竟敢轻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答道:“闭嘴,没带脑子的家伙没资格发言!”
“你……”
“神器法则是上位法则,魔力法则是下位法则,上位法则可以模拟下位法则的力量,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这也是tiamat圣典的基本准则,否则还区别什么魔力共鸣与神器反应?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不配为人!”琪雅拉仿佛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位西法赫家族的小小女士声音幼声幼气,但又讲得头头是道,给人一种十分古怪的反差感。但在特雷弗听来却像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打得他脸都要肿起来——虽然他一多半都没听懂。最后这位小小的女士脆生生地总结道:“快向你的同伴道歉,因为你侮辱了知识,我若有丝毫廉耻之心,就选择一头撞死在那边那棵红松树上。”
“知道为什么吗?”她轻轻哼了一声:“因为红松树被山民称之为愚人树,这个头衔就是为几千年之后阁下准备的。”
特雷弗目瞪口呆,可连他身后的同伴一个个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若是埃鲁因人出言挑衅,他们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同伴。但问题是开口的不过还是个孩子,谁又会和个小女孩计较呢?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琪雅拉两眼,女骑士则是十分同情地拍了拍高个子同伴的肩膀:“特雷弗,当初在伊诺是谁说只要剑术课及格一样能毕业的?”
内廷骑士苦着一张脸,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然他后悔的不是当初说的这句话,而是不该惹上这位伶牙俐齿的小女士。
布兰多深知王长子这个妹妹的可怕,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对方的导师是夏兹安,那家伙是图拉曼的老友,这个时代埃鲁因古代语言学的泰斗,石板战争时代一个举足轻重的剧情npc。他见过那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却没见过琪雅拉,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宠这个西法赫家族的天才少女的,活生生给她培养出了一个小魔女的性格。
他也不愿意招惹上琪雅拉,因为他明白对方还惦记着自己的‘布加人的知识’,于是岔开话题道:“罗杰斯先生,问你一个问题,在神器共鸣发生之前,瓦尔格斯、林叶大道乃至于铁杉镇一道有没有发生什么异于寻常的事情?”
罗杰斯看了布兰多一眼,本能地感到对方似乎有意不提流星坠落的事情,不过他很快把这种隐约的预感抛诸脑后,仔细思索了一下答道:“神器共鸣发生在九点之后,在那之前一直十分平静,贵族们大多没有离开自己的驻地,除了姬恩伯爵提前从林叶大道出发,前往这个地方之外。”他看了下布兰多的眼色,继续答道:“事实上直到我们的眼线在傍晚之前最后一次传递讯息的时候,应该都是比较正常的。”
“你们的眼线在那之后还有和你们联系过么,你们应该用的是魔法联络吧?”布兰多知道这些内廷骑士主要是负责人,但他们应该还有很多外面的线人。
“伯爵大人,整个地区的魔法传讯已经被人为用法术干扰了。”罗杰斯答道。
布兰多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次元锚与抑阻类法术在沃恩德并不罕见,乔根底冈的地下大军显然也有能力使这些法术笼罩整个地区——巢穴领主和盲眼祭祀都是十分优秀的施法者。他还想再问什么,却看到那女骑士欲言又止,然而低声对罗杰斯说了些什么,后者点了点头,她才鼓起勇气答道:“伯爵大人,还有一件事。”
“请讲。”
“在神器共鸣发生之前,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整个地区瓦尔格斯地区都能听到十分刺耳的震鸣声,那声音应当是从云层之上传来的。”女骑士答道。
布兰多拍了拍额头,这声音他也完全没听到过,他想了一下问道:“那声音听起来是不是像是舰队在云层中穿行的声音?”
那个来自雅尼拉苏行省的士官听到这句话敏锐地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了布兰多一眼,浮空舰在这个时代还算是一种新兴的兵器,熟悉它的人可不多。不过女骑士却摇了摇头:“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雷声,隆隆作响。”
布兰多再度和尼玫西丝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才继续问道:“你们是在半道上遇上穴居人的对吧,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凌晨。”罗杰斯肯定地答道。
布兰多沉吟了一下:“好吧,我们先假设这一切都是乔根底冈人的阴谋诡计,罗杰斯先生,你知道在这一地区有哪些通往地下的天然出入口么?”
“我知道铁杉镇附近有一个。”高个子的骑士开口答道:“有一次我还想进去探险哩,那里面大得可怕,可惜我没进去多深。”
“里面很黑吗,骑士先生?”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内廷骑士一看,发现又是一个小萝莉在问自己,他赶忙闭上嘴一言不发,仿佛埃鲁因来的小萝莉都是头上长角的恶魔。
和他开口说话的自然是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千金,可这小萝莉怎么也没想到特雷弗一看到她开口就赶紧板起脸,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吓得这小姑娘泫然欲泣。
“林叶大道附近也有一处。”罗杰斯也答道。
布兰多想了一下,这和他记忆中差不多符合,他又看了看尼玫西丝,后者也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们遇上穴居人的时候,距离乔根底冈发起进攻的时间往前不会超过一个钟头。”他思考了片刻,回答道,然后转头对一旁的梅蒂莎说道:“把我们的地图拿来。”
梅蒂莎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概是留意到罗杰斯几人疑惑的目光,布兰多才开口解释道:“地底之民阴沉狡诈,尤其是牛头怪与鹰身女妖,它们很少打没有准备的战争,它们在发起一场突袭之前肯定摸清楚了你们的部署,除了姬恩伯爵之外,我们至今没发现其他贵族军队的踪迹,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你们在希拉特山庄的据点不是什么秘密,它们肯定一早就盯上你们了,从林叶大道的地下出口到你们遇上它们的农庄附近,按照穴居人的速度,差不多就是一个小时的行程。”
罗杰斯等人是内廷骑士,他们的任务是监察地方上贵族的动向而不是负责防务,所以不了解这些东西并不奇怪,因此布兰多才耐心解释,若是折剑骑士团的骑士在这里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布兰多多半要以为这家伙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伯爵大人?”罗杰斯听完布兰多的分析,好像对这位埃鲁因的伯爵大人有了点信心,于是开口问道。
布兰多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等到梅蒂莎将地图拿来,罗杰斯等人能看懂地图,但对于如何推断一支军队的动向却是两眼一抹黑。而布兰多的战术知识大多继承于这个灵魂原本的记忆,民兵队会教导一些粗浅的地图知识,而他上一世当过玩家冒险团和佣兵团的团长、主持过地方防务,也勉强了解过一些一鳞半爪的军事知识,再加上这一世他也算是大大小小指挥了数次战斗,勉强能判断出乔根底冈的进攻意图。
不过所有人中最专业的显然是尼玫西丝,这位女骑士是王立骑士学院毕业的优等生,标准的学院派,她看了一眼地图,就对布兰多说道:“浮云之丘距离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最近的地方都太远,从这里一路往南并不只有这两处通往地下世界的出入口,它们如果要从背后突袭要塞群,没必要从这个地方进入地表世界。”
“也就是说如果乔根底冈如果确实已经和托奎宁联盟了的话,我们面前这一支很有可能并非是主力部队咯?”琪雅拉这个时候问道。
“这是一支骚扰部队,”布兰多看着地图答道:“它们的目标是阻止要塞群后方腹地内的帝国军的集结。”
他的目光越过铁杉镇,越过瓦尔格斯和林叶大道:“它们要实现这个目的,就必须进攻几个最关键的点。”
他和尼玫西丝的目光同时落到一座城镇之上。
亚萨。
安泽鲁塔往北,群山之间星星点点的城镇之间,这无疑是一颗最为耀眼的明星。这座城市被称之为克鲁兹的白城,它与法恩赞那座白城相比除了两座城市都是使用同样的白色岩石堆砌的城墙之外,另一个共同点都是重要的陆路交通要枢,亚萨是长青走道南端的终点,这条走道联系着帝国的中部地区,它的北面是花叶领,东面通向四境之野,西面是帝国的腹心——紫罗兰谷地以北的平原地区,一旦这座城市失陷,那么就意味着整个帝国南方从罗科齐到安泽鲁塔,再到四境之野的两场战争全线崩盘。
罗杰斯几人虽然看不懂乔根底冈大军的战略意图,但亚萨的重要性他们还是明白的,看到布兰多和尼玫西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这一点,几名帝国骑士的脸都白了,显然明白一旦那些来自地下的老鼠们成功,那么帝国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局面。
不过布兰多心中反而没那么紧张,一来事不关己,二来他明白局势还没糟糕到那个程度,克鲁兹高地之上的雄鹰终究是雄鹰,岂可能会因为一次偷袭而全盘失败。亚萨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在它的四个方向上都有强大的地方军团,更不用说驻扎在罗科齐西面的帝国海军,乔根底冈的骚扰部队如果能攻下亚萨,那么它们就不是骚扰部队,而是主力了。
这支部队的意图显然就是为了吸引这些地方军团的注意力,让他们没空抽出手去救援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要是这只‘老鼠’真的达成目标,哪怕仅仅是抵达亚萨附近,就基本宣告帝国在安泽鲁塔的防线完蛋了,仅仅是这样的打击,也是帝国绝对无法接受的。
布兰多的目光又重新移回来,落在瓦尔格斯和林叶大道北边。
“铁杉镇,越过瓦尔格斯和林叶大道不会是它们的目标,它们应该在今天早些时候就越过了这些地方。”尼玫西丝答道。
布兰多点头认同了这一点,侦查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个判断,他盯着地图沉默不语,但几名克鲁兹内廷骑士却显得有些焦急,仿佛他们再慢一步,帝国转眼之间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是的。布兰多仿佛察觉到对方这种明显的焦躁情绪,他故意看向他们,罗杰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伯爵大人,不知道您之前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什么?”布兰多故作无知地反问道。
琪雅拉又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的对话。
罗杰斯舔了舔嘴唇,然后才答道:“大人您说还有个更完美的想法,如果我们能阻碍这些不速之客的脚步,说不定帝国南方的局面不会变得想象中那么糟糕。”
布兰多好像想起这句话来,他点了点头:“我手下的军队就在这里,假设乔根底冈人的骚扰部队是一整支军团,那么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击败它们么?”
罗杰斯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么假设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拼死一战,拼着每一个人付出生命为代价,可以拖延乔根底冈人的步伐,你觉得我们可能那么做么?”布兰多又问。
罗杰斯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随即又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伯爵大人,虽然您是帝国的盟友,但帝国没有权利要求你们去做这样的牺牲。”
布兰多颇为惊讶地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这家伙竟然还有点骑士精神,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无奈才这么说的。他摇了摇头,答道:“那假设我告诉你,我或许有办法做到我上述说的那些事情,你相信么?”
罗杰斯本来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跟着这位伯爵大人突围出去,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向陛下传讯,但恍惚之间听到布兰多这个问题,忍不住愣了一下,才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问道:“……伯爵大人,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布兰多用一句原话回答。
“不是,可——”
罗杰斯还想说什么,但布兰多却打断他道:“这不是是或者不是的问题——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从我的命令,你也明白我们这点人是不可能撼动乔根底冈的大军,所以我必须要得到你们的帮助。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觉得不愿意接受一位埃鲁因人的指挥,那么我们就选择第一个方案。”
罗杰斯和他的同伴们互相看了一眼,这位内廷骑士立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伯爵大人,你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布兰多看了一眼红松林那边。
“很简单,你们先去说服姬恩伯爵加入我们,他手下还有一千多人,我们总不能让他们就地解散对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幕 从瓦尔格斯到鲁恩
乔根底冈入侵帝国的消息有些过于震撼,所有人都需要点时间去消化。四位内廷骑士离开之后,其他人也各自散去,梅蒂莎、夏尔等人要为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战斗做准备,使节团内的其他成员各怀心事,都被布兰多劝说了回去,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尤塔,女佣兵团长是与使节团随行的白狮卫队名义上的卫队指挥官,需要留下来等待布兰多的令。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不速之客,琪雅拉丝毫不见外,仍旧饶有兴趣地呆在一旁,公爵千金似乎也没有要打算离开的样子。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琪雅拉才开口问道:“喂,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布兰多看了这小姑娘一眼:“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琪雅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当然是为了解决麻烦,我不早说过么?”
“哼,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小女孩得意地答道:“不过你真打算和克鲁兹人站在一边?”她好奇地打量着布兰多,因为有着稀少的克鲁兹人的血统,她的眼睛呈现出自然的淡蓝色,透明得像是玻璃。
“现在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为何不可?”布兰多答道。
“那倒也是,只不过这和你的行事风格有些不符。”
布兰多听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故意挤兑她道:“琪雅拉小女士,和你相处了才不到一个月,其中有一多半的时间躲在马车里,我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你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琪雅拉看了一旁的公爵千金一眼:“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停!”布兰多看公爵千金嘴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赶忙叫停,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琪雅拉嘻嘻一笑:“怎么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总觉得你很讨厌帝国人,至少你不会说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来——什么帝国忠实的同盟,这种事情就算在其他贵族之间也只是说说而已,我才不信你那些鬼话。”
布兰多有些惊讶地看了这个来自西法赫家族的小姑娘一眼,她其实不比戈兰—埃尔森大公的那位小千金大多少,但两人比起来仿佛一个已经是成年人,而一个还是货真价实的萝莉,当然琪雅拉身上仍旧有少女的稚气,但比起后者至少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他没想到对方真的一直在观察他,还把他的心态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开口的人是熟悉他的人,或者是学姐那样观察力敏锐的人,那么他或许一点都不奇怪,但偏偏开口的是个小不点。
“怎么样,吓坏了?”琪雅拉看着他:“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家伙的城府都写在脸上了,一点难度都没有,其实我会的东西还很多呢,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她看着布兰多,胸有成竹地答道:“你这家伙到帝国肯定不是为了圣战而来的,至少不仅仅是,你不用骗我,说了我也不会信,总而言之,你要干的事情肯定挺麻烦的,而你这家伙虽然对大势的判断挺有一套的,不过脑子太木讷了,下棋时布局和收官可是同等重要的事情,甚至后者往往才能决定成败,你要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发善心帮你喔。”
布兰多看着这个自大狂:“那我还真是要感谢你了。”
“其实也不必,看得出来你这家伙固执得很,肯定拉不下脸来求本小姐,”琪雅拉又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换,要不你告诉我布加人的知识传承,我帮你出谋划策?”
布兰多看着这小萝莉露出狐狸尾巴来,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方看来对他那子虚乌有的布加人的知识已是势在必得。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情给这个小姑娘讲床头故事,只得随口答道:“布加人的知识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讲得完,他们的知识记载在经卷上可以堆满白塔,只怕我们离开帝国时,我还没和给你讲完一个开头呢,交易讲究公平,不公平的交易我可不会做。”
“没关系!”琪雅拉脱口而出道,“反正到要到你那儿住好长一段时间。”
“嗯?”布兰多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家伙。
小萝莉轻轻拍了拍脸颊,赶忙改口道:“我是说我可以到你那里住一段时间,怎么,不欢迎一位淑女做客吗?”
布兰多从头到脚把这位小姑娘看了一遍,没看出这自大狂究竟有那里和淑女产生了联系。
而这个时候某位真正的淑女,维埃罗大公的千金终于等到机会,打断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开口问道:“伯爵大人,你是不是早知道乔根底冈的事情?”
“什么事情?”布兰多注意到公爵千金狐疑的目光,微微一愣。
“就是眼下发生的一切,你是不是早知道?”公爵千金紧盯着布兰多,她从之前开始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当布兰多和罗杰斯等人说出那番说辞时,她一下就记起了当初布兰多的许诺——虽然他之前与克鲁兹人交恶,但如果真在这个时候能出手挽回局势的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非但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反而还会成为他光辉的徽记,一个既不会向帝国的强权屈服,又不会因私仇而废公义、是非分明的贵族,再加上他在这场战争之中的表现,可以想象无论在帝国还是在王国这会为他带来多高的名望的和声誉。
但让这位公爵千金内心开始感到有些恐惧的是,他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怎么料到乔根底冈的进攻?怎么料到帝国会陷入麻烦之中?
如果说这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布局,那也未免太过可怕了一些。
布兰多看了欧妮一眼,仿佛料到对方心中所想,干脆地点了点头:“是的,欧妮小姐,其实是我联系乔根底冈让地底之民和托奎宁的狮人结盟,然后吩咐它们攻击帝国的,你知道,我手上有一把大地之剑,虽然破了,但还是能用一用的。早先我在信风之环就见过它们,它们哭着喊着要让我去当他们的大酋长呢,还说要把圣女嫁给我,不过我本着不同物种之间不能通婚的原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了——你见过它们的圣女吗?”
公爵千金瞪大眼睛看着这位伯爵大人,但越听越离谱,最后终于意识到对方不过是在揶揄自己:“你……”最后她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心知肚明这家伙绝对不会和自己说实情的。
而一旁尤塔在听到布兰多说到狮人的圣女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自己这位领主大人实在是太不正经了,刚才那些话要传到狮人耳朵里,只怕金鬃的托奎宁明天的仇敌就不是帝国,而是埃鲁因新任的使节团团长了。她噗嗤一笑,引得布兰多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他还没见过自己手下这位美人儿佣兵团长这个样子,尤塔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敛心神,低下头把自己的领主大人好一番埋怨。
布兰多的话虽然荒诞不经,但事实上并没有否认欧妮提出的质疑,公爵千金略微思考,就明白了这里面包含的意思,这些天以来她始终担惊受怕,而眼下的局面虽然看起来更坏了,但却或多或少让她看到一线曙光——至少看起来他们这位使节团长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多少人说他是疯子,但又有多少人料到今日呢?
她沉默了片刻,好像稍微有了点信心:“伯爵大人,你和那些克鲁兹人说过的话,是真的吗?”
“我和他们说了不少,其中难免有些鬼话,”布兰多答道:“不过你问的是那一段?”
公爵千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可以挽回局势,不是开玩笑的吗?”
“不全是,”布兰多答道:“欧妮小姐,这是一场浩大战争的开端,在这场战争中我们能左右的东西很少,认真的说,至少到现在为止,有我们没我们,这场战争的结果都不会产生太大改变。”
公爵千金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她懂外交礼仪,但对军事上的东西却一窍不通:“可你还那么和他们说?”
琪雅拉听两人对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欧妮小姐,”她答道:“这就是这家伙的狡猾之处,在一场战争中任何因素都会对战争的结果产生影响,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影响多少。他当然可以挽回局势,但关键是挽回到什么程度,这就不大好说了,没人是天上的神明,可以对这种事情打包票的。”
“所以说你在骗他们?”公爵千金觉得自己又要收回自己前面的想法了,那可是帝国的内廷骑士,皇室的密探,这和在帝国那位至高者面前说谎有什么区别?
“也不能说叫骗,我们的确是可以抽身离开的,我只是想办法给了他们一点信心而已——毕竟保卫帝国是他们的职责,可不是我们的,我们留下来帮他们一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布兰多答道:“你放心,没人知道局势最终会坏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好到什么程度,我们的确没必要打败乔根底冈,但只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就行了,至于到时候究竟如何,就看我们怎么说了。”
公爵千金总算摸到了一点头绪,这看起来和外交事务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因为都是一样的不要脸:“伯爵大人,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使节团会有危险么?”
布兰多这一次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就如同尼玫西丝所说,历史已经把所有人拉回了同一起跑线上,乔根底冈的参战已经完全改变了他所熟知的那个历史。乔根底冈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或许只能称之为国度,它是对于地下世界的统称,在黑暗的地下,只有领主,城主,族长,不同的族群聚居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零落分散的势力,现在他还不清楚和托奎宁狮人联系上的究竟是那一位或者那几位领主,不过布兰多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预感,感到这次入侵并不简单。
乔根底冈的势力构成决定了它的领主们很少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如果眼下的局势真如他所预料的话,那就是地下世界罕有的举动,它很可能并不只包括几位领主的行为,但布兰多感到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荒谬,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他眼前也有一团浓浓的迷雾正待他去拨开,对于历史的熟知正在悄然瓦解,而留给他的,只有两世的经验。
布兰多低声答道:“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还要等待确认;在这之前我们要尽量减少与它们的冲突,但仍旧要以突围为主,如果不小心掉进那些地下生物的包围圈中,那我们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突围,”公爵千金问道:“往什么方向突围?”
“最好是向内海方向突围。”
“内海?”
布兰多点了点头。
安泽鲁塔的崇山之上积雪融化形成河流,这些河流向西流经众多公国,注入亡月之海,向南进入埃鲁因境内,最终注入闪光之海,而向北的河流则形成内陆河,这些河流流经安兹洛瓦北方,逐渐冲刷出一片丘地,即今天的浮云丘陵地区。其中最为著名的一条就是涌银河,涌银河横穿安兹洛瓦,开辟出涌银谷地,谷地以南称之为瓦尔格斯地区,包括瓦尔格斯、铁杉镇等大大小小城镇,而往北,就是熊湖地区,河流在此地的丘陵台地上形成的湖泊,然后又在短鬃山脉的阻拦下转流向东,注入一个巨大的内陆湖泊之中。
而这个湖泊,就是布兰多口中所言的内海——帝国内海。
帝国内海又称之为崇高内海,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但横跨数十个地区,并且湖水含盐量极高,因此说是海也并不为过。崇高内海西起斗篷海湾,北至梅兹地区,东抵短鬃山脉,紧邻长青走道,而往南,是罗科齐高原的终点,一片富饶的冲积平原。整个崇高内海几乎将帝国自东向西、自南向北一分为二,但却孕育了克鲁兹人最为辉煌的文明,沿海星星点点坐落的无数港口与城市将这个庞大的帝国在过去一千年之中紧密地联系起来,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整个内海的周边几乎形成了帝国最为繁荣与精华的地区,连绵不断的南部大平原,贸易繁盛的斗篷海湾,造船业之乡班狄伦,还有帝国的腹心地区——紫罗兰谷地。
甚至可以直言不讳的坦言,若整个帝国是一部精密的魔导机器,崇高内海就是这部机器的魔力核心,它为帝国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充沛动力与能源,物资、人力与金钱,甚至于来自于帝国中央的政令,都通过这片内海传递向帝国的各个角落。
而崇高内海,在浮云丘陵的西面、涌银河的入海口崭露出一角,布兰多知道在那里有一座名为鲁恩的港口,这座港口并不出名,但与长青走道南面的亚萨南北而立,若亚萨失陷,那么这座港口就将是帝国未来反攻入安兹洛瓦的最后跳板。当然,乔根底冈不可能放过这座港口,但问题在于,布兰多可以肯定对方的攻击重心肯定会是亚萨而不会是鲁恩,因为在长青走道西面的紫罗兰谷地、北面的花叶领都驻扎着为数众多的地方军团,更不用说四境之野的赤之军团,如果它们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亚萨,那么就算是托奎宁的金鬃狮人攻陷了罗科齐—断剑山脉防线,也会被闻讯赶来的各个方面的帝国军团堵在瓦尔格斯,到那个时候,要向再夺下亚萨,恐怕就得付出惨烈的代价。
而反过来,拿下了亚萨之后,再对付鲁恩这座小小的港口,就是瓮中捉鳖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就算克鲁兹人反应过来,也总不可能让紫罗兰谷地的大军游过崇高内海来支援鲁恩罢?
等到鲁恩失陷,帝国海军也就失去了登陆的支点,战争的中心只能重新回到亚萨,帝国不得不从陆路破口,这显然正是乔根底冈的地下之民最想看到的事情。
公爵千金好像听明白了布兰多的想法,但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从瓦尔格斯到鲁恩,这之间至少有横跨三个地区,这段路程上显然不会太平稳,也不只要要经历怎样的突围。
“这条路可不太好走啊,”与公爵千金的沉默不同,琪雅拉则是直接开口问道:“乔根底冈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你这家伙有把握突破它们的封锁线吗?”
布兰多轻轻摇了摇头,把握建立在确定的信息上,然而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相信很快,前面就会传回来确切的消息。从瓦尔格斯到熊湖地区,乔根底冈的大军在这一天之中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方,当地驻扎的帝国军,尤其是那些贵族手下的私军究竟有没有做抵抗,或者说就算是逃了,又逃到了什么地方,这都是他所需要的信息。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幕 冰山的一角
四位内廷骑士仍旧在劝说姬恩伯爵。
对于乔根底冈入侵的说法,姬恩伯爵显然并不相信,就像劝说他的罗杰斯等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也断然不会相信乔根底冈的地下大军会突然出现在地表一样,大蜂巢之下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毕竟太过遥远,穴居人、迷宫中的牛头怪,都是床头故事中的可怕生物。虽然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盟友之所以失踪的原因,只能认定这是布兰多私底下的阴谋诡计,只不过他无法看穿对方的图谋罢了。
不过不管他愿不愿意,布兰多所谓的‘劝说’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威胁,最终他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指挥权。
夕阳日暮,落日一点点沉入西面的群山,整个丘陵地区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之中,北面的涌银谷地中再看不到瓦尔格斯的灯火,天边一片漆黑,丘地安静下来之后,寂寥无声,叫人毛骨悚然。
四位内廷骑士默默地走在红松林地边缘,走了一阵之后,女骑士娜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或许姬恩伯爵他说得没错,情况还没那么糟糕,或许出现在外表的只是一只来自乔根底冈的流寇,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不是吗?”
罗杰斯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答话。
“那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些古怪的光柱和划过天际的流星又作何解释,还有奎的传讯魔法被*扰,这是有预谋的进攻,”特雷弗摇了摇头:“姬恩伯爵那老家伙不过是不愿意向埃鲁因人低头,你我都明白,这些地方上的贵族老爷们一贯是固执而又好面子的。”
娜莎沉默了片刻,仿佛是想找到可以反驳的理由,但又无法说服自己一样。最后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如果乔根底冈真的入侵我们,对于帝国来说会有多糟糕?”
“这取决于乔根底冈的入侵有多大规模。”罗杰斯沉声答道。
“你觉得这次入侵会有多大规模,难道它们真能威胁到帝国在南方的防线?”娜莎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没人能回答,他们心中或多或少也觉得布兰多是在危言耸听,但罗杰斯和特雷弗都并不熟悉地下那个被遗忘的国度,事实上一般人中连认得全地下住民族群的人都很少见。罗杰斯和特雷弗忽然想到什么,他们将目光投向那个身披长袍的黑发少年。
奎平静地答道:“乔根底冈和我们稍微有些区别,它们没有统一的国度,黑暗的地下只有大大小小的领主存在,唯一的例外只有黑暗精灵们。”
“奎,最大的领主能有什么样的实力?”娜莎问道。
“大约相当于地表上一个实力中等的王国。”
“这样的领主多吗?”
奎摇了摇头:“除了一般人们最熟知的三条被龙族流放的黑龙之外,就是鼎鼎大名的牛头怪之王杰拉特,美杜莎之后珀塔娜,它们被称为地底世界之王。”
“如果说要威胁到帝国的南方防线,这样一位领主的实力够么?”娜莎又问。
“倾其全力的话,或许够,但地下世界的战争很少倾尽全力,因为要防范暗处的敌人。两位领主联手是比较可靠的猜测,但这样的领主在乔根底冈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它们很少会到对于它们来说同样未知的地表世界来,如果不是这些地下之王出手的话,普通的领主恐怕要十位甚至是二十位联手才能发起这样规模的战争。”
“奎,你觉得那可能性有多大?”特雷弗回头问道。
“说不准,地下世界是一个信奉黑暗法则的世界,尔虞我诈是黑暗中的常态,它们很少相互信任,更别提结成同盟。”奎答道。
娜莎有些崇拜地看着自己这位同伴:“那它们有可能在特殊的情况下结成同盟么?”
“或许有,”奎答道:“但我说不准,那位托尼格尔人的伯爵或许对这些地下之民了解得更多。”
“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不定是危言耸听而已?”女骑士显然并不乐意听到他这么说。
黑发少年却答道:“他和他身边那位女骑士对于乔根底冈军队动向的判断迅速而自信,这一点我做不到。”
特雷弗觉得自己这个同伴的说法有些言过其实,他摇了一下头,奎虽然拥有天才般的头脑,但在处世上却要稍微差一些,他很清楚这里面的把戏,那些埃鲁因人完全可以是装出来的。他听了娜莎之前的问题,心中也有些动摇,乔根底冈真能拉出一支由十数位领主构成的大军来找帝国的麻烦么?帝国在它的子民心中坚不可摧,它或许一时会碰上霉运,但绝不可能正好巧合到遇上最坏的情况,特雷弗甚至无法想象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会受到威胁,那可不是一座两座要塞,而是一条纵深近百里,设施完备的防线。
他隐隐有些认同了女骑士的说法,或许眼前的敌人不过是从地下世界来地表世界打秋风的流寇军队,它们或许是由一位或者两位领主的军队构成,收了托奎宁狮人的好处,来帝国境内捣乱,分散帝国军队的注意力,并趁机劫掠一番罢了。
他正这么想着,但一旁的罗杰斯忽然开口问道:“奎,整个乔根底冈的力量联合在一起,会有多强?”
黑发少年忽然抬起头看着这个一直以来紧皱着眉头的同伴,脸上第一次露出莫名的神色。
“那是不可能的。”他答道。
……
虽说特雷弗与娜莎都希望乔根底冈对于帝国的入侵只不过是一两位领主私下的个人行为,但在鲁瑟夫以南,罗科齐高地的末端,正在发生的一切显然事与愿违。山脉隘口处曾经是一座雄伟的要塞,然而现下只剩下碎石与瓦砾,整座要塞仿佛被可怕的力量从正面击中,原本完好的城墙破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缺口沐浴在月光之下,整个断面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样,连砖石都呈现出碳化之后黑亮的颜色,碎石之中闪闪发光,那是结晶化之后的沙砾。要塞中到处分布着这样的场景,除了死气沉沉的死物之外,还有被烧焦、扭曲的尸骸,有动物的——牛、马、驴子,甚至是庞大的几乎被烧成骨架的地行龙,空荡荡的地靠在街道旁同样被烧成框架结构的屋子边,它没有挣扎的痕迹,让人不禁联想到死亡降临之时,极度的高温一瞬间就将这头庞然大物从肉体到灵魂彻底化为灰烬。
但不仅仅是动物,人类的尸体同样随处可见,他们中有些穿着盔甲——但现在早已变成了融化之后又重新凝固的金属溶液,有些不过是平民,但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都变成一块无法辨认的焦炭,这样的尸体散布在整个街道上,他们所处的位置说明他们生前正在躲避什么,但时间停留在了这最后一刻。
整座要塞像是被从中间犁过,这些区域的街道、建筑变得破碎不堪,但其他街区仍旧保存完好,只是街道上以及两侧的山坡上插满了一根根尖锐的木桩,数不清的人类的尸体被插在这些木桩上,尸体目光空洞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而目光中也早已失去了生气。
破碎的要塞变成了一座死寂的城市,没有克鲁兹人,也不存在他们的敌人,就像是死神从此地经过,悄无声地带走了所有生命。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罗科齐高地之上,断剑山脉以东,并不是唯一的个例,而是在许许多多地方同时上演。这里是帕西利安要塞,帝国的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虽然由大大小小上千座要塞、关卡以及堡垒构成,但只有翠爪要塞、艾尔诺堡、帕西利安要塞三座要塞是这条防线真正的核心,其他的城寨堡垒不过是围绕它们以保护它们为目的修筑起来的,帕西利安要塞就是这条防线在帝国方向上的最后一道关卡,在千年的历史中它从没有被攻陷、甚至没有受到过攻击,但今天,一支克鲁兹人从未打过交道的军队却改写了这个历史。
弗里斯从废墟之下醒来的时候,仍旧无法忘记他之前见过这一生当中最难忘的场景,他记得那时候要塞遭到了一群不知道从那里来的鹰身女妖的袭击,要塞的最高指挥官认定这是一次魔物袭击,或许在要塞附近某个地方又产生了一座新的巢穴,这样的事情在边境地区经常发生,荒凉的罗科齐高地上本来就是魔物的游荡地,帝国士兵们毫不惊讶地加入战斗。弗里斯是一名帝国弩手,自然也要参与战斗,不过他与其他人一起在射室中相对安全——虽然城墙上面的吵吵嚷嚷让人有些难以忍受,民兵们重型器械经由滑道推到垛口后面发出的吱吱嘎嘎响声也令人牙酸,当时他如同训练中一样用重弩的绞盘上好弦,放上弩矢,然后走到射孔处往外观察。
然后那一刹那——
他好像听到城墙上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像是从天边降下,又像是午夜时分鬼怪的哭嗥,一声利啸让他感到寒毛直立,然后他透过射孔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犹如墨黑色铸铁球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那只眼睛,只消一眼,就让他如坠深渊,彻骨的寒意像是从脚下升起,将他冻结在那里,虽然张口想要尖叫,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隐约听到城墙上面传来同僚们惊恐的喊叫,喊叫声嘤嘤嗡嗡汇成一片,仿佛在描述着一头让他们惊恐万状的怪物。
但弗里斯还没来得及听清楚那是什么,然后就是地动山摇,他看到射室的墙壁向他坍塌下来,脚下一空之后,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弗里斯再度清醒之后,才意识到,正是那些坍塌的砖石救了他一命。
他躺在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恢复了一丝力气,然后顾不得浑身酸痛,咬牙从碎石瓦砾中扒开一条通道。仿佛是奇迹般的,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太重的伤,除了呼吸时隐隐作痛让人怀疑断了一两根肋骨之外,手脚都十分灵便,只有擦伤,他手脚并用从瓦砾之中爬出来,下一刻,要塞中凄凉的惨景映入他的眼眶,弗里斯一瞬间咬紧了牙关,眼前这一切像是曾经在他梦境中出现过,他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山脉隘口的方向,那是魔物大军消失的方向,从那里是通向翠爪要塞的山道,后面就是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的腹心地区,他心底一片冰冷,已经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魔物袭击,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突袭。
那只眼睛……
弗里斯哆嗦着回想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一幕,他似乎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幻觉,潜藏在心灵中真实的恐惧却提醒着他,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龙啊——
一头黑色的龙。
……
克鲁兹有一句俗语:帝国的每一天都风平浪静,帝国的每一天都波云诡谲。这句话用来形容整个克鲁兹帝国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但用来形容帝都鲁施塔则再贴切不过。
从三天之前开始,白蔷薇园就被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圣康提培宫内死气沉沉,仿佛每一个走进去的人都会沾上霉运。在以往,这通常代表着女王陛下的心情又有了改变,通常来讲,导致陛下生气的因素有很多——比方说又有某个贵族给她招来不快,或者是让她失望,又比方说炎之圣殿又冒犯这位至高者的威严,炎之圣殿和女王陛下常常互相冒犯,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除了以上两个最主要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比方说山民、安泽鲁塔人或者别的什么野蛮人又击杀了帝国的税务官,亦或者与皇室联姻的几位大公又派人前往这位女王陛下的某个宴会什么的——白银女王和这些帝国的外戚们关系极差,这是由整个帝国所公认的。
事实上最近有多了一些新的名目,比方说某位来自于埃鲁因的伯爵大人,据说成了这位女王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外就是关于那位女性山民伯爵的传闻,据说每一次陛下召见她之后,心情就会变得很差。
但这一次,既没有贵族招惹麻烦,炎之圣殿也安安分分,虽然上个月七皇子在瓦拉契返回帝都的路上马车不慎摔进山崖,受了重伤,但山民们对此也表现得极为顺服,他们甚至派出了一个使节团来专门解释此事,这个使节团眼看就要抵达帝都,这种态度明显是要彻底向帝国的至高者投诚了,某位女王陛下似乎也没必要就此事大发雷霆。
另一方面,花叶领和路德维格似乎都没什么消息传来,那位托尼格尔人的伯爵大人的传闻也在这几天中石沉大海,根据从陛下身边的使女那儿传出来的消息,陛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也没召见过某位女性伯爵。
唯一算得上新闻的,仿佛就是几天前班克尔、紫罗兰谷等地区纷纷报告过一次罕见的神器反应,但这些神器共鸣都只在极少数地区独立产生,而在更广阔的地区上却没有人观察到,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至今还没得出结论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但事实上,在整个帝国高层贵族的圈子之中,也只有少数消息灵通的人士明白,自从那一天之后,帝国就失去了安兹洛瓦以南地区的消息。这里的消息,指的正是隶属于王室的内廷骑士的秘密报告,原本每一天一次的报告,从三天前开始,从瓦尔格斯到熊湖地区,到鲁瑟夫,甚至整个罗科齐要塞群以南的范围,都好像从地图上消失了一样,失去了音讯。
如果是在平日里,这一两天的延误根本不算什么,但偏偏就在这之前,几乎整个帝国的目光都还集中在这个地区,帝国的贵族们还意犹未尽地等待布兰多和安泽鲁塔地方贵族们的最后一战的结果,但忽然之间,这个地区就音讯全无了。无论是私人的还是王室派出的密探,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认为这是那位托尼格尔人的伯爵搞的鬼。
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却让整个帝国陷入一片死寂。
第三天凌晨。
康斯坦丝将她手下的两位骑士团长召进了白蔷薇园——
此时此刻,在这位女王面前,皇家骑士团团长特拉维斯先生与帝都龙骑兵团长凯文先生正一个劲地用手帕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他们两人一个来自于帕鲁特家族,而另一个也同样来自于这位女王陛下所信任的地方贵族的家族,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康斯坦丝手边两大禁军的头子,但只要在鲁施塔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知道,这两位先生事实上一直秘密掌管着内廷骑士的外务工作。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幕 帝国与女王
按理说,此二人皆是白银女王的亲信,一丁点错失还不足以叫他们如此心惊胆战,不过就在两天之前——确切的说是两天前晚上,帝国忽然失去了帕西利安要塞的联系——任何只要还稍有理智的人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坏的预感往往最为灵验,随后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坏消息就像是雪花一般飘来——
先是亚萨的帝国驻军的飞马骑士在熊湖地区侦查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团的动向,然后另一支侦查骑兵又在更南的涌银谷地侦查到另一支军团。
二十七小时后,瓦尔格斯、铁杉镇、林叶大道确认失陷。
二十九小时后,熊湖地区北方的双子镇纳菲尔与塔里斯告急,涌银河下游城市灰石镇外围发现陌生军队的踪迹。
三十四小时后,双子镇南镇失守,之后两个小时,北镇失守。
三十七小时后,长靴林地边缘的一处帝国军岗哨接收了来自于南方的一部分残兵,其中发现了库珀家的皮里斯男爵。
四十四小时后,灰石镇被围。
此后半个钟头,翠爪要塞的骑兵终于带回了确切的消息,帕西利安要塞已经失守,一支规模庞大的乔根底冈军队正沿着断剑山脉的东支向着艾尔诺堡方向进攻,帝国的要塞军团正在节节败退。
十五分钟前,鲁瑟夫确认失陷,飞马骑士掠过这座城市上空,观察到城市疑遭到超过十二环的法术轰击,全城居民无一人幸免于难。
乔根底冈对帝国展开了入侵,安兹洛瓦大半沦陷,长青走道危在旦夕,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亦变成远在天边摇摇欲坠的星辰。
仿佛是顷刻之间,一个个可怕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以白蔷薇园为中心,像是瘟疫一样在整个帝都蔓延开来——消息随着马上的骑士离开圣康提培宫,进入到各个公爵府、伯爵府、禁军、骑士团、圣殿的头面人物的府邸之中,像是一星火苗溅入油池,将一座座庄园点燃,拱窗之下、阁楼之上、贵族们私密的房间内,蜡烛长明,然后又有身着便衣,遮头盖脸的人物从后门走出,穿过街巷,进入到大大小小的贵族家中。
接下来仆役下人们就粉墨登场,他们急匆匆地离开自己主人的府邸,驾着马车,或者仅靠双腿,前往这座城市千千万万个不知名的角落;窃窃私语的消息口耳相传,经由一个人传递向下一个人,下一个人又登上马车,沿着街道前往鲁施塔的二十二座城门,到了黎明之前,就有无数马车离开这座城市,骨碌碌奔驰向帝国的各个方向——它们有些前往乡下,有些前往城堡,有些前往码头,战争的消息就和它们一齐乘着风、破着浪,在整个帝国的版图上扩散开。
这就是特拉维斯.伯尼先生与龙骑兵团长凯文.德.圣瓦里亚先生前后脚走进白蔷薇之前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此刻在康斯坦丝面前,龙骑兵团长还显得稍微理智,而特拉维斯先生几乎要哆嗦起来,前者负责的是内廷骑士的升迁评定,而他却是主要负责情报收集和监察工作,眼下出的漏子,显然是要算到他的头上。这位骑士团长战战兢兢,有心向面前这位帝国的至高者解释,然而康斯坦丝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答案。
女王的书房内并不只有他们两人,帝国的头面人物此时此刻早已汇聚一堂,站在最前面的就可以看到白之军团军团长奈杰尔侯爵,与帝国海军关系密切的班狄伦伯爵,唐纳斯,小尼德文,塞西尔家族的家长,现任青之军团军团长罗德尼伯爵以及赫利克斯大公,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来自于其他家族的贵族,也大都是平日里陛下身边的近臣,再加上炎之圣殿的使节,这些人当中大致分为三个阵营,亲近帕鲁特家族的贵族明显脸色阴沉,而塞西尔家族与军方的贵族们大多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幕,最后一批人,以赫利克斯大公、小尼德文宰相为首,板着一张脸,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来。
至于女王陛下本身,女王陛下神色如常,眼神中既看不出一丝愤怒,当然也更不会有一丝宽和,但但凡对这位帝国至高者稍有了解,就会明白往往是这个状态之下的她最为可怕。
过了好一阵子,康斯坦丝终于才开口。
她看了两人一眼——虽然女王陛下外表仍旧是少女的模样,但沉稳的眼神却显示出这位女王陛下的城府来——她冷淡地说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亲爱的帕鲁特家族,还有你们南方的贵族们,近段时期以来表现得实在是配不上你们的地位,团长先生,你也好,你的兄长也好,实在是令我很失望,你们一言不发,是等我开口么?”
听到这句话,塞西尔家族的贵族们大多是幸灾乐祸,而军人们则带着看好戏的神色,唯有尼德文皱了皱眉头,在他记忆中,这位女王陛下很少会如此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这已经是近段时间以来的第三次了,无论是在圣康提培宫对塞西尔家族的呵斥,还是在白蔷薇园对于帕鲁特大公的斥责,以及她此刻的态度,里里外外都让他感到古怪。
但在尼德文看来还只是古怪,唐纳斯却早已连脸色都为之一变,来自于王座之上的雷霆之怒是何等可怕,禁不住要让人瑟瑟发抖起来,他咬紧牙关,根本不敢开口。
而特拉维斯几乎摇晃了一下,陛下虽然口中说着‘亲爱的’三个字,但在他听来脸都快青了,他内心徘徊再三,才不得不毕恭毕敬地答道:“不敢,陛下。”
“那告诉我,翠爪要塞西面,托奎宁的狮人们动向如何?”
“没有任何动作,陛下。”特拉维斯赶紧抹了一把汗答道。
“四境之野的精灵们呢?”
这次回答的是白之军团军团长奈杰尔,后者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动作,不过精灵们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否则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也就是说至少乔根底冈与风精灵没什么关系?”康斯坦丝问道。
她问这个问题时,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但却隐隐给人一种感觉,这位女王陛下的心思仿佛并不在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之上。
和宰相小尼德文一样,奈杰尔仿佛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这个疑虑只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随即摇头:“应该没有。”
“托奎宁的狮人们呢?”
“狮人应当是在等待消息,只要乔根底冈的军队抵达艾尔诺堡,它们就会动手。”小尼德文看了女王陛下一眼,终于开口道。
“乔根底冈的军队规模有多大?”康斯坦丝与这位年轻的宰相对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将压力施加在特拉维斯身上。
后者满头大汗,“陛下,这还不清楚,但它们在安兹洛瓦至少应该有两个军团。”
白银女王沉默不语,仿佛在计算什么。
小尼德文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道:“很可能那几位地下之王已经出手了,否则要达到这个规模起码要出动乔根底冈一半的领主才行。”
“它们的目标是亚萨,”康斯坦丝这才回过神来:“那我们现在有没什么反制的方法,现在在安兹洛瓦还有那些军队?”
“原本我们还可以抽调安泽鲁塔的军队,但现在嘛……”小尼德文把话说一半,然后看着人群中的唐纳斯,后者面色一沉,心里面立刻把这位宰相大人骂了个半死,他当然明白这句话意有所指,安泽鲁塔除了原住民之外,驻扎当地的地方军团主要掌握在姬恩伯爵、奥尔康斯伯爵手中,但这一部分军队早些时候就已经抽调补充了帕西利安要塞,至于剩下的贵族军队,不说在场的所有人也明白去了那里。
他赶忙走出来答道:“陛下,安泽鲁塔的军队早就补充进了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剩下的民兵与地方防务部队根本不堪使用,何况就算是有,也被那位桀骜不驯的托尼格尔伯爵给击溃了。”
“被个埃鲁因人耍得团团转,看来在唐纳斯先生看来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塞西尔公爵出言讥讽道。
后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不敢还口,因为那位帝国的至高者此刻明显面色不善,显然对他十分不满。
康斯坦丝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冷淡的神色:“那我最近的军队在什么地方?”
“白之军团的两个飞马骑兵团正驻扎在紫罗兰谷地,陛下。”奈杰尔侯爵立刻答道。
“来得及么?”
前者摇了摇头:“要支援亚萨就必须穿过长青走道,除非灰石镇能撑过至少四十八个小时,否则我们不太可能来得及。”
康斯坦丝用揶揄的眼神看了自己的朝臣们一眼:“也就是说,我们不得不放弃安兹洛瓦地区?或者说如果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失守,这个帝国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来背负?”
房间内一阵沉默。
白银女王看着这些自己的朝臣们,冷冷一笑:“唐纳斯,去通知帕鲁特公爵,我给你们的底线是保住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不失守。如果你们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就说明你们没有资格管理这片土地,到那个时候,就让白之军团接管从安泽鲁塔到长青走道一线的防务好了。”
康斯坦丝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像是一个炸雷落在人群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落在这位女王陛下一直以来的宠臣身上,目光中既有惊讶、疑惑、好奇,亦包含着同情、畏缩、幸灾乐祸等不一而足的情绪,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在这个帝国权力中心日久沉浮的老狐狸,自然明白这句话中包含的分量。
陛下这一次是动了真火。
唐纳斯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晕了过去,他面色苍白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帝国的至高者,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赶忙躬身道:“我明白了。”
然后他才失魂落魄地分开人群,从书房内走了出去。
书房之中,就只剩下哆哆嗦嗦的特拉维斯,但康斯坦丝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一拂袖,就在使女的陪同下离开了房间。
罗德尼和其他贵族一起离开白蔷薇园时,故意落后一步,跟上了后面的赫利克斯大公。后者本来正准备登上马车,注意到这位艾希瑞科家族新任家长的动作,才回过身来问道:“伯爵大人,有何指教?”
罗德尼一脸苦笑:“公爵大人见笑了,我是想来请教一下大人对刚才陛下那句话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句话,公爵登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干脆收回脚,面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对方:“你觉得呢,伯爵大人?”
“陛下近些日子以来明面上放松了对于军方的监视,但暗地里对我们的打压越来越严重,本来以为她要乘机扶持帕鲁特家族,但没想到……”
赫利克斯大公摇了摇头:“陛下最近的性格越来越孤僻,帕鲁特家族不得她宠信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罗德尼仿佛想到什么:“自从那件事之后……”
赫利克斯大公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闭嘴,这些不是你我该讨论的东西,小罗德尼,看在我和你父亲是世交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趁现在还有机会,回你家族的领地去。”
罗德尼微微一怔:“公爵大人你?”
公爵点了点头:“不出一周,我就要离开王都,回花叶领。”
罗德尼吃惊地看着他,这个时候离开王都,就等于说宣告离开了帝国权力的中心,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贵族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公爵却摇了摇头:“小罗德尼,四十年前的那次风波,你那时候还小,我却是亲眼见证,那时候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好了,我言尽于此,这些都是看在我们两家世代交往的关系上才对你说的,你听了之后信则信,不信也不要传到其他人耳中,至于如何权衡取舍,就交给你自己揣摩吧。”
说完,他对后者摆了摆手,登上了马车,只留下罗德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辆马车滑入黑暗之中。
但最后,后者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
贝蒂莎悄然无声地钻进房间,然后反身关上门,她再转过身,在漆黑的房间中左右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贝蒂莎,你回来了?”
脸圆圆的山民侍女显然被吓了一跳,然后她才分辨出那是伯爵大人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没找到茜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但赶忙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仿佛是有片刻的沉默,那个声音才又问道:“怎么样,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伯爵大人,外面传得可厉害了,说是帝国在南面打了败仗,现下安兹洛瓦和罗科齐都危险了,”她思考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东西,然后支支吾吾地答道:“不过有些奇怪,这一次进攻我们的既不是狮人,也不是圣奥索尔的风精灵,而是什么乔根底冈的军队,我连听都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乔根底冈?”茜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冷杉领的那些穴居人来,她默默发了一会儿呆,心中对于埃鲁因的思念愈发强烈。吱呀一声,她打开窗户,贝蒂莎才发现自己的领主大人竟然站在窗边,对方又抱着那支翡翠长枪,怔怔地看着窗外,眸子里映衬着远处夜空之下的星光,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不好了,伯爵大人又犯病了。
好一会儿之后,茜才回过头来,她好像想起什么,呼唤道:“贝蒂莎,贝蒂莎。”
“我在这儿呢,伯爵大人。”贝蒂莎赶忙答道。
“安兹洛瓦和你们上次说那个鲁瑟夫有多远?”山民少女小声问道。
贝蒂莎张了张嘴,心中咯噔一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茜明亮的眸子紧盯着他:“领主大人他在那里吗?”
贝蒂莎当然明白她口中那个‘领主大人’是谁,可她这会儿忍不住暗地里叫苦,心想自己没事去帮这位伯爵大人去打听什么消息呢,对方的真实目的原来在这里,不过作为使女,她可不敢开口说谎,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头还没点到第二下,就感到自己的伯爵大人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促地问道:“他在什么地方,乔根底冈的军队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他有危险吗?”
贝蒂莎吓得差点尖叫一声,她赶忙脸色发白地摇摇头,这些东西她一个使女怎么会知道呢,关于这些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但没一个靠谱的,听了也最多只能了解个大概罢了。
不过她知道这么说的话自己这位伯爵大人恐怕这几天都会睡不好觉,只好劝慰道:“伯爵大人,那位……那位托尼格尔人的领主大人,说不定早就离开安兹洛瓦了,他从鲁恩乘船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班克尔,这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在崇高之海上了呢。”
茜仿佛真听进去了这几句话,她放松下来,看了自己的使女一眼,点了点头:“谢谢你,贝蒂莎。”
“伯爵大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贝蒂莎一边说,也心中一边祈祷,心想玛莎保佑,让伯爵大人的病能赶快好起来,不要总这么神神叨叨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幕 抵达灰石镇
布兰多拨开树从,灌木的枝叶发出哗啦的响动,就像是茂密交叠的枝桠被打开了一扇窗户,露出背后的风景;向下俯瞰,是一层层起伏交叠的台地,群峦之间印有一块明晃晃的镜面,这里就是棕熊湖。所有人都齐齐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这些天以来为了避开与乔根底冈的遭遇,在崇山莽林之中跋涉,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弃掉马车之后,对于这些娇贵的千金少爷、贵族老爷们来说,简直是要命。
“布兰多,那边好像有东西!”唯有罗曼仿佛不知疲惫,她牵着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小千金——后者的乳母这个时候连自己都要被人搀扶着才能前进——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很快叫了起来。
布兰多知道她的感知能力异于常人,忙停下来问道:“能看清是什么吗?”
“好像是人的样子,一个,两个。”
“是活人还是死人?”琪雅拉也问道,这些天以来他们也不止一次见识过商人小姐的能耐,一开始或许还有人质疑,但逐渐就变成羡慕与惊叹,就因为罗曼,使节团的卫队甚至不用冒风险放石像鬼上天去侦查,后者虽然视野开阔,但在天空上也更容易暴露,乔根底冈也是有鹰身女妖和丘脊龙兽作为空军的。
“不知道诶,他们两个背靠背坐在一棵榉树下面。”
“他们动了吗?”
“好像没动过。”
“那多半是死了,在什么地方?”
“在湖边,那里有一块白色的岩石,就在第三棵树下面。”罗曼答道。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从这里到棕熊湖起码有十里远,他们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犹如墨毯般的树冠,但这位商人小姐却能一眼看到湖畔树下的两个人,这是什么样的视力?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小千金有点崇拜地看着牵着她的罗曼,脆生生地说道:“罗曼姐姐,你真厉害!”
罗曼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假装很正经地答道:“那是自然的,我可厉害了。”
布兰多看了这家伙一眼,虽然后者把脸绷得死死的,但弯弯的眼睛已经暴露了她心中的想法。他摇了摇头道:“过去看看吧。”
到了熊湖地区,要想继续避开乔根底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地区有一座灰石镇,它是涌银谷西面的唯一出口,布兰多相信地底之民不会放过这个战略要点。所以与其被动应战,不如先做准备,一行人走下山来,走到罗曼所说的地方,果然看到两人背靠背坐在一棵树下,那是两个克鲁兹士兵,已经死去多时了。
众人分开灌木走到尸体附近,罗曼赶紧用手遮住戈兰—埃尔森大公小千金的眼睛,而其他人看清两具尸体上的灰色战袍,以及战袍上有星形的玫瑰徽记,布兰多认出是索文之徽,这是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的徽记,这证明这两人应当是安兹洛瓦某个地方军团的士兵。“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这是菲斯特爵士的部队!”后面已经有克鲁兹贵族认出尸体的身份,低呼道:“北山哨站也已经失守了?”
“北山哨站在什么地方?”布兰多问道。
“在这里的北边,通向布奥斯的必经之路上。”罗杰斯看着那两具尸体回答道。
布兰多点点头,在尸体旁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第一具尸体上有贯通伤,但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死于失血过多,他对比了一下战袍之下铠甲的切口,心中隐隐有结论: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是三阶兵种,杀死他的应该是另一种属于乔根底冈的三阶兵种,剃刀野猪。这种战争兽是沙德尔穴居人的驯兽,既然剃刀野猪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附近一带就应当有沙德尔穴居人在活动。
剃刀野猪的特殊能力是冲锋和死硬,冲锋的能力和战士的冲锋类似,死硬可以让它在受到足以至死的伤害之后,产生等同于其总生命值10%的虚假生命,直到虚假生命被消耗或者持续超过十分钟,剃刀野猪才会真正死亡。布兰多想起剃刀野猪的能力,忽然暗骂了一声,心想这能力怎么和自己的这么类似,不过他更疑惑的是剃刀野猪的能力刚好被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的低吼给克制,卡洛尼亚地行龙的低吼可以让除魔物之外的大部分野兽产生恐惧,这是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兵对抗其他骑兵时的利器,对剃刀野猪也同样有效,按理若是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成心要跑的话,剃刀野猪很难对他们构成真正的威胁。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检查了第二具尸体,这具尸体的伤十分奇怪,脖子和手臂都呈奇怪的弯曲,像是折断了,一般来说这样的伤势都是钝器重击造成的,但在这具尸体上却没能找到钝器重击留下的伤口,布兰多正在奇怪,从后面赶上来的玛格达尔公主在迪尔菲瑞的陪同下皱着眉头看了两具尸体一眼,然后开口道:“伯爵先生不必疑惑,他是摔死的。”
“摔死的?”布兰多忽然恍然大悟,这人应当是从卡洛尼亚地行龙背上落下来撞折了脊柱,当时就毙了命,他的尸体应当是被另一个同伴给抢出来的,但后者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没那么简单吧,训练有素的地行龙骑士岂会从龙背上摔下来,他们可是被固定在鞍具上的。”琪雅拉一边自顾自地答道,一边在布兰多身边蹲下,还准备去用手去戳戳两具尸体,不过她还没摸到,手就被后者拉开:“小孩子给我离这些东西远一点。”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
布兰多停下来打量着这个小不点儿。
琪雅拉显得十分不高兴,她自个儿嘀咕了两句什么,谁也没听清,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过琪雅拉之前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位地行龙骑士是被从地行龙背上给掀下来的,他腰和腿上的束带全部都断掉了,从端口看明显是扯断而不是被割断的,沙德尔穴居人显然没这份本事,只有地行龙发起狂来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只是卡洛尼亚地行龙是十分温驯的,很少会在战场上发狂,也不容易受惊,而且它们对于主人的感情很深,就算是骑手不幸遇难,它们也会停留在骑手的尸体边很长一段时间,布兰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位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会孤零零地死在这里,附近根本看不到他们坐骑的影子,若说一头卡洛尼亚地行龙偶然发狂的小概率事件还可以接受,然而眼下这一幕就实在是太过离奇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正是这个时候罗曼忽然在后面叫了起来:“呀,好大的老鼠!”这个时候罗曼又叫了起来。
众人觅着声音回过头,果然看到一只巨鼠正在从林地间逃开,那东西通体发灰,拖着一条长长的蚯蚓似的尾巴,它背脊上有三道古怪的骨刺,头颅也比一般的家鼠更为巨大,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除了啮齿类动物惯有的巨大门牙之外,还有两排利齿,这东西躲在附近的一块岩石下面,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发现,它吓了一跳,转身就要钻进灌木丛中,但布兰多看到这东西,想也不想,顺手捡起尸体边的长剑丢了过去,一道银光闪光,噗一声将那头巨鼠钉在地上。
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小千金恰好看到这一幕,呀地低叫了一声赶忙躲到罗曼背后。
“这是什么?”琪雅拉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地看着那头在地上挣扎不已的小东西。
“地窟魔鼠,沙德尔穴居人的猎犬。”后面的尼玫西丝开口答道。
“它们用这东西来侦查我们!?”艾弗拉姆吓得浑身的肥肉都抖动了一下,这位球状的公爵之子他有些毛骨悚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森林里全是这些老鼠在暗处盯着他们一样:“我们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
“可这东西挺显眼的啊,它只要一靠近我们,我就可以发现。”罗曼答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好啦。”
所有人都用看怪胎的眼神看了这位商人小姐一眼。
不过她的话还是或多或少让大家稍微安心了些许,有些人一开始未必愿意跟着布兰多,但这两天以来的经历已经证明了他的能耐,他对这些地底生物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凭借经验和判断,他们总算风平浪静地走出了瓦尔格斯,避开了一切可以避开的战斗;若说这些克鲁兹人一开始跟着布兰多是因为身为俘虏不得不如此,但眼下已经把他看成救星一般的人物了。
这些天以来他们经过铁杉镇、瓦尔格斯还有数处村落,亲眼目睹了乔根底冈大军经过之后的场景,那些化为石像的村民、帝国士兵或者被插在穴居人的长矛上的头颅时刻在提醒他们眼下是什么状况,现在没有谁敢不相信他们面对的是一支来自于地底世界的大军了,连最为顽固的姬恩伯爵就闭上了嘴,贵族老爷们开始变得担惊受怕,唯一还显得镇定的布兰多就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了。
毕竟比起那些凶恶的怪物来,同为人类还是要显得和蔼可亲得多,唯一让他们有点怨言的是布兰多将他们的仆从护卫收编成预备队,还没收了他们的口粮改成统一配给。
突然出现的地窟魔鼠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布兰多也不再去纠结地行龙的事情,他把这个疑点告诉了尼玫西丝,女骑士也感到同样费解,不过一样没有答案,随后两人便不再在上面浪费时间。眼下显然没有安葬尸体的时间,但布兰多还是让罗杰斯四人为两位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整理了一下死后的仪容,然后将他们安置到僻静的所在,至少保证了最起码的体面,这赢得了四位内廷骑士不少感激,甚至连那些克鲁兹贵族看在眼中也隐隐觉得这位来自托尼格尔的伯爵大人或许并不是个无礼之辈,之前积累的仇怨也在无形中化解了不少。
队伍离开湖畔,继续向北前进,布兰多的目标是在天黑之前绕过棕熊湖,抵达灰石镇附近,不过他意识到这附近可能有沙德尔穴居人之后,就让队伍放慢了速度。队伍沿着湖畔群山环绕的森林缓缓前进,之后又发现了几次帝国地方军团士兵的尸体,一次是一小队步行剑士,一次是另外一名卡洛尼亚地行龙骑士,但同样没有发现他的坐骑,其后林地间开始出现激烈的战斗痕迹与穴居人的尸体,那是一种拥有紫红色皮肤长着鬃毛的穴居人,它们横七竖八地倒在落叶堆积的森林中,显然一只沿着棕熊湖向北开进的乔根底冈军队遇上了克鲁兹的地方军团,双方在这片森林中白刃相接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森林中甚至还有魔法轰击的痕迹,一道火焰从附近的榉树林中横犁而过,留下一条宽十数尺、长数百尺的焦土带,灰烬是满是烧融的金属与其他什么东西的碎片,布兰多估算起码有半个中队的帝国士兵在此罹难,不过他有些疑惑,这样的魔法有点像是恶魔邪术士的投掷火链,元素使和法则巫师都没有类似的法术,野精灵姐姐芙罗在焦土带旁边站了半天,也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不是元素法术。”最后她答道。
他们越过这样支离破碎的战场,然而随后这样的场景出现得越来越多,让人很难想象森林中究竟发生过什么,有些地方看起来几乎像是恶魔肆虐之后留下的土地,只不过队伍中的燕堡伯爵小姐对恶魔极为敏感,布兰多向她询问过几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罗杰斯、特雷弗和娜莎显得有些沉默,后面跟着的帝国贵族们也悄然无声,在他们心目中帝国是难以战胜的,但眼下这一幕显然打破了他们心中这种脆弱的期望。
这个时节,布兰多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地变得更加重要了。
但所有人中,只有那个名叫奎的黑发年轻人在自言自语:“它们为什么会向布奥斯进攻,难道它们打算绕过灰石镇?”
布兰多听到这句话,他回过头看了尼玫西丝一眼,然后两人都轻轻摇了摇头。
抵达灰石镇附近时比预想中稍微晚了一些,太阳正缓缓落入群山之下,只是河谷地区仍留有几缕余光,布兰多等人站在附近一座山头上观察涌银河下游那座镇子,灰石镇方向一片漆黑,好像山谷中的一团幽影,天空之中晚霞透着血色的光芒,仿佛是某种灾祸降临之前的征兆。队伍中没有人一个人说话,大家显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有更坏的消息,布兰多看到天空中有几只鹰身女妖在盘旋,这说明城镇中仍有来自于地下的驻军。
贵族们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轻松通过涌银谷地出口的一厢情愿的愿望落空了。
布兰多对此倒是早有预料,他谨慎地带着其他人从山头上缓缓退回后面的树林中,准备商量一下怎么办,是等乔根底冈的驻军离开,还是乘夜通过,可正是这个时候,罗曼伸出小手拍了拍布兰多的后背,低声说道:“布兰多,布兰多,你看那边,有几个人。”
布兰多吓了一跳,心想罗曼大小姐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早点说,不过他身体反应显然比脑子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商人小姐往后一滚,藏进灌木丛中,其他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有样学样各自找到隐蔽。罗曼从灌木丛中爬起来,呸呸呸吐了几口草叶子,抬起头想要继续东张西望,但被布兰多按着小脑瓜给压了下去。“在什么地方?”布兰多透过灌木丛向外看去,一边问道。
“那下面有一排矮矮的树,有几个人躲在那下面,你看到了吗,布兰多,他们好像想到另外一边去,啊,有个人跑出来了,就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罗曼一个劲地想要把布兰多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开,但显然徒劳无功,最后她只得有些沮丧地答道,布兰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条人影一闪即逝,瞬间消失在一株鹅耳枥茂密的树冠之下。
“那是瓦尔顿!”一旁的娜莎看到那道身影忽然低呼一声。
“瓦尔顿是谁?”布兰多立刻看向这位克鲁兹女骑士问道。
“他是库珀爵士的护卫队长,我见过他一面,他是从路德维格来的剑豪。”娜莎有些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
布兰多回头看向罗杰斯,后者赶忙解释道:“娜莎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只要她见过的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她认为是的话,那么一定不会错。”
“他们怎么在这里?”特雷弗有些不解:“我还以为他们和摩尔家族的人一样,已经在林叶大道北面被*掉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幕 潜入夜色 i
布兰多明白这个名叫特雷弗的内廷骑士说的是一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离开瓦尔格斯之后,沿着涌银河向北前进,在林叶大道北边遇到了一片激烈交战之后留下的战场,交战的双方显然是帝国贵族的私人军队与乔根底冈的地下生物,那个横亘在漫长的河滩与林地大道上的战场上遍布着人类、地行龙、狮鹫、穴居人与鹰身女妖的尸首,漫野的血流早就在冬日刺骨的低温中凝固,形成卵石上殷红的颜色,克鲁兹的贵族们从尸体堆中认出不少熟悉的脸孔——摩尔爵士就在其中,一支骨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令他仰面倒在战场上,成为众多冰冷尸体中的一具。
这样的场景通常代表着帝国的惨败,克鲁兹贵族为了体面不会轻易丢下同伴的遗体,连贵族的尸首都无人理睬,几乎可以想象奥尔康斯伯爵和他的手下踩着冰冷的河水想北溃逃的场景。
至于乔根底冈,地下生物很少会收拾战场上的尸体——除非它们缺口粮了,疫病对它们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布兰多,他们好像打算潜进镇子里去了哦。”罗曼忽然小声地提醒道,商人小姐的眼睛在暮色下闪闪发光,像是微光环境下的猫眼一样。
布兰多这时也注意到这一点,他马上对罗杰斯说道:“骑士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们?”
罗杰斯想了一下:“我知道安泽鲁塔当地的军队中有一种暗号,或许可以试一试。”
“你试试,不过别让头顶上那些东西发现我们。”
“我明白。”罗杰斯点了点头,匍匐前进到灌木丛中,他趴在那里看了下面黑漆漆的树丛一眼,然后将拇指和食指插入口中,用力吹了声口哨——口哨声回荡在暮色下的山林中,听起来像是夜枭的尖叫,但明显更加尖利。这声枭鸣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头顶上那些鹰身女妖的注意,这些怪物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字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草丛中的众人一动不动,安静地等待天空中巡视的目光离开,片刻之后,那些扁毛的畜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又重新飞了回去。
布兰多听到身边其他人长长地出气的声音,他自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唯他身边的商人小姐,仿佛没心没肺一般,一点也不感到害怕的样子。
四周沉寂下去,逐渐只剩下幽暗中细细的虫鸣之音。
鹅耳枥树丛中的那些人影也静止下来,罗杰斯额头上全是紧张的冷汗,他知道好几种安泽鲁塔地区帝**的暗语,不过却说不好这个时候一定会派上用场,这些地方贵族的私军是什么德性,他心里面最清楚不过。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些家伙没能听出暗号来,而是他们误解了暗号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万一引来了城内驻军的注意,那才是活见鬼,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刚才不开口可能才是正确的选择。
寂静持续了好一阵子,下面的树丛才重新动了一下,传来沙沙的声音。
“咦。”夏尔看着那边显得有些惊讶:“他们中竟然有魔法师。”
山林中仿佛忽然起了风,山风拂过林冠,将枝桠刮得呼呼作响,但所有人都听到沙沙的杂音中好像有人类的低语:“对……面……是……谁?”
这是风讯术,少数几种可以在被魔法阻抑的区域内使用的传讯法术,因为借助的是自然的力量而非打破空间的法则,因此次元锚一类的法术无法对其产生作用。顶级的精灵使和德鲁伊甚至能将风讯传递到数千里之外的地区,不过风讯术有一个特点就是缓慢,信风从一个地区流向另一个地区有时候甚至需要一周甚至数月,何况对于大多数元素使学徒来说,风讯术一般只是一个不超过目视距离的近距离传讯法术,军队中的魔法师们常常用它来作为手语和唇语的补充。
布兰多回头对夏尔吩咐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姬恩伯爵的人。”
夏尔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心想此刻身为阶下子囚的姬恩伯爵听了这话会不会活活气死,当然腹诽归腹诽,他还是依言而行。他虽然不是元素使,不过几种常见的魔法之中有其共通性,何况法则法术的其中一个特点就是模拟法则,风讯术这种近乎戏法一般的把戏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存在来说模仿起来毫无难度,轻轻松松就把讯息传递了过去,甚至风中的话语明显比对方更加流畅。
夏尔的手段显然让对方吃了一惊,又沉寂了小片刻之后,布兰多才看到山坡下面的鹅耳枥树丛下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六七个人,他们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看了看,罗杰斯故意向他们挥了挥手,让这些人能确认他们的位置,后者看到罗杰斯之后,立刻猫着腰冲山顶上跑了过来,丘陵上的植被十分浓密,他们短促的跑动显然一时间并未引起来自于天空上的目光,片刻之后,他们就来到山顶上的一圈儿灌木丛边,跑在最前面的人最先看到了罗杰斯身后的埃鲁因使节团。
“你——!”
那人显然认出了布兰多,他面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后退,但布兰多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生怕节外生枝,直接举起手,分布于广阔空间中的法则之线同时亮起,就像是一张网一样笼罩了这七个人,然后他将手一拽,七个人同时出现在他们四周,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七个人依次着地,罗杰斯看到其中一人,满是惊讶地低呼道:“库珀爵士,你还活着!”
被他称之为库珀爵士的家伙从外表看起来才不过四五十岁出头,但五短身材,天生有点贼眉鼠眼,外貌与他贵族的身份显然十分不配,但熟悉他的人皆明白这是个精明过人的家伙,他听到自己的护卫队长低呼时就意识到不好,下意识地转身想逃跑,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迈腿,就感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起,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摔得七荤八素,正魂飞魄散,忽然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些乔根底冈的怪物自然是不可能认出他的身份来的,而对方的克鲁兹语也是标准的安泽鲁塔的地方腔调,他脑子转得飞快,听到这声低呼,就立马安下心来。
“别叫!”他赶忙低声嘱咐自己的手下,然后才抬起头来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四周——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布兰多身上,然后脸色一变,显然认出了这位搅得安泽鲁塔天翻地覆的伯爵大人,但随后他又留意到一旁叫他的罗杰斯,眼神中微微有些惊讶:“我认识你,你父亲是伯贾特,你不是被选进皇家骑士团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罗杰斯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因为特殊任务才到安泽鲁塔来的,没想到遇上这档子事情,现下我和你差不多,都是伯爵大人的阶下囚,不过伯爵大人答应带我们到安全的地方,相比起来伯爵大人不过只要赎金而已。库珀爵士,你该不会是想当那些怪物的俘虏吧?”
库珀打了个寒战,那些怪物可是要杀人的,他曾亲眼看到那些穴居人把一个贵族斩首之后把血淋淋的脑袋插在尖桩上。他赶忙摇了摇头,直接命令自己的属下解下佩剑,然后交给布兰多,再躬身向后者行了一礼,表现得比扭扭捏捏的姬恩伯爵要坦然得多:“伯爵大人,在下的安全可就全仰仗您了,对于您的信誉,我是绝对信任的。”
布兰多笑了笑,他可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竟有什么信誉可言,他和这些安泽鲁塔地方贵族唯一的交情就是从他们中抓了一大票人质,就在半周之前他们还管他叫做恶魔,然而现在俨然就成为了信誉卓绝的伯爵大人了。别说布兰多,就连躲在后面林子里的艾弗拉姆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直咋舌,这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忍不住别过脸去问一旁和他一起蹲在灌木丛中的公爵千金道:“你告诉我没做梦吧,欧妮?”
公爵千金面色十分复杂,轻轻应了一声。
布兰多知道罗杰斯是拐着弯提醒库珀对他的态度,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位内廷骑士先生倒是很会说话。
“库珀爵士,”罗杰斯留意到布兰多的态度,才继续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库珀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就皱巴巴的脸都揉成了一团:“别提了,奥尔康斯伯爵已经被那些怪物给捉住了。”
“什么!伯爵大人他还没死?”罗杰斯大吃了一惊,也将布兰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这个……就我目前所知应该是还没死,不过不排除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变故。”库珀显然是被罗杰斯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得不小心地斟酌着答道。
“不不,我以为你们在林叶大道就全军覆没了。”罗杰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赶忙改口解释道。
“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库珀长叹了一声:“都怪那些该死的怪物,那天晚上我们都急着往北赶,这些鼠辈就在黑暗中等着伏击我们,走在最前面的摩尔爵士最先被袭击,哎,可怜的老摩尔,他壮得像头牛,我们都以为他能活到地老天荒呢,真是世事无常啊!当时在黑暗中我们谁也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我们很快就被彻底打败了,我在最南边,只看到伯爵大人他们越过河滩往北逃跑了。”
“然后呢,你又是怎么知道奥尔康斯伯爵被抓了?”布兰多忽然问道。
“我亲眼所见,那天夜里我和伯爵大人失散之后,就一直想要打探到其他人的去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去了布奥斯。”
“布奥斯!”罗杰斯、特雷弗和娜莎听到这个答案,忍不住同时脱口而出,将这个地名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库珀不解地看着他们。
“没什么,你继续说。”布兰多答道。
库珀带着些许狐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不是布奥斯,伯爵他们还没赶到布奥斯,就在北山哨岗被围住了,我赶到那里时,亲眼看到他们被穴居人抓起来。”
“北山哨岗,可奥尔康斯伯爵怎么会往那个方向去?”罗杰斯十分不理解地问道:“布奥斯那边是一条死路啊。”
关于布奥斯布兰多事先就找玛格达尔公主询问过,知道那里在雷霆之年以前还有一座水晶矿山,不过那个地方因矿山而繁荣,也因矿山而衰败,自从矿脉断绝之后,这座因矿山而闻名的城镇也日益衰败下去,逐渐成为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不过他想那位伯爵先生大概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对方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快得过穴居人,也不对突破重围逃到亚萨或者是鲁恩抱有妄想,只能指望乔根底冈的地下生物的第一目标是亚萨,而不会到山旮旯里去找他的麻烦。
但可惜,事与愿违——
“我想伯爵大人低估了那支怪物大军的规模,根据我的观察,在安兹洛瓦的战场上至少有四位不同的地下城领主,它们有把握在第一时间拿下亚萨,也分得出兵力去对付布奥斯的守军。”库珀摇了摇头道。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点,我们甚至根本没料到它们会来,”罗杰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些地底下的老鼠对我们了解得太清楚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领导着它们,可它们却把我们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表面上只是抱怨,但却小心地掩饰着内心之中真正不寒而栗的猜测,他没有忘记穴居人对于他们的围攻——内廷骑士的存在虽然在帝国内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但他们在外面的身份却甚少有人知晓,内廷骑士上下联系的方式仅仅掌握在几个人手中,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穴居人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因素,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数个名字,而这些名字当中只要有任何一个背叛了帝国,都将会是一个无法想象的灾难。
他只能祈祷,希望这只是玛莎大人的一个恶作剧。
布兰多听着两人对话,目光却远远地落在犹如蕴着一团幽影的山谷中,他忽然心有所感地问道:“奥尔康斯伯爵现在在灰石镇?”
库珀停下交谈,回过头看着布兰多,好一阵才开口道:“我看到它们进灰石镇,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那会儿太阳还没下山,长长的队伍穿过山谷,它们从北山哨岗的方向过来,可以清楚地观察到队伍中有不少人类俘虏……假设伯爵大人他还没死的话,我想应该就在里面了。”
“灰石镇在那之前就被攻陷了吗?”
“在那之前就被攻陷了。”
“那如何能确认奥尔康斯伯爵他们是否此刻还留在镇上,还是早已从河谷另一边出了镇,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库珀张了张嘴:“老实说,我没想过。”他疑惑地看着布兰多,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埃鲁因伯爵竟然想得这么细。
布兰多并不在乎库珀的疑问,紧接着又问:“天上的巡逻的鹰身女妖有换过班么?”
“有一次。”后者照实答道。
“那么袭击奥尔康斯伯爵的那支乔根底冈军队中有鹰身女妖么?”
“这个……似乎没有。”
“那么就对了,”布兰多扯了一下伯爵风衣的领子,免得叫夜晚的寒风倒灌进领口,他盯着山谷中答道:“沙德尔穴居人有两位著名的领主,一位是巫术师杰拉德,一位是坦仆,这两个氏族都没有与鹰身女妖结盟。就是说镇上的乔根底冈驻军并没有和沙德尔穴居人交接过防御——”
“它们已经离开了?”库珀小心翼翼地问。
“那倒未必,我的意思是这个镇子上有可能驻扎着不止一位领主的军队。”布兰多眉头拧成了一团,这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库珀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有些不明白这位伯爵大人在想什么。
“库珀爵士,你确信下午那支乔根底冈军队是从北山哨岗返回的?”
“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伯爵大人,我的斥候不会骗我。”因为感到受到了质疑,库珀显得有些生气。
“不必生气,我不是怀疑你,库珀爵士,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你的斥候真的看到那支乔根底冈的军队在北山哨岗袭击奥尔康斯伯爵之后,返回灰石镇的?”
库珀刚要开口答道当然,但他只说了半个字节就怔在那里,然后露出吃惊的神色。
罗杰的反应比他还要强烈,他几乎跳起来喊道:“它们在袭击北山哨岗之后就直接返回了灰石镇!?布奥斯呢,它们难道仅仅是冲着奥尔康斯伯爵去的?”
“这……”库珀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