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幕 觉悟 I
清晨,蓄积了一夜的露水从橄榄叶上滚落。受惊的飞鸟扑簌簌从林间飞起,马蹄声由远及近,玛姬坦灰松堡附近的大道上远远地看到一名灰衣骑士纵马狂奔而至。
城堡放下吊桥,拉起闸门,骑士直闯入城门,然后翻身下马,顾不得大汗淋漓,随手将坐骑交到卫兵手上,解下斗篷,噔噔噔走上城楼,将一封信交给坐在那里的文书官。文书官员验证印记无误之后,面色一变,伸手拉了一下摇铃,然后起身推开身后的门匆匆走了出去。
加急的文书在塔楼之间传递,很快便落到了内廷的侍者手上,再两位女官的带领下,侍从敲开了灰松堡洛萨加尔宫厚重的木门。
门内几人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这边。
“是来自兰托尼兰的消息吗?”安蒂缇娜看到内侍手上托盘中卷成圆筒的文书上的蓝色系带,面色一肃,询问道。
“是的,安蒂缇娜女士,公主殿下,是来自兰托尼兰加急的消息。”
芙蕾雅看了看格里菲因公主,半精灵少女脸上隐有不安的神色,她这才走下台阶,接过托盘。
在列文·奥内森返回西法赫之后,南北统一的进程已经事实上已经摆上了议案,但南方贵族们对此仍旧心存疑虑,许多人先后表态宣称希望在安培瑟尔和谈之前能与王室互通声气。
虽然白葭对此事心存疑虑——因为让德内尔太过靠近戈兰—埃尔森,而目前在这个南方的省份中,异教徒的活动正变得日益活跃。
但她也明白,南方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一个沸点,必须要有王室的表态,才有可能缓解这样****增加的紧张氛围。好在安全方面由于让德内尔一直有白狮卫队事实存在,而且第二次黑玫瑰战争结束以来布伦希尔德与她的女武神们也挣扎于此,似乎也堪足满意。
因此经过妥协,白葭让刚刚返回国内的芙蕾雅陪同安蒂缇娜与格里菲因公主一同前往,此次让德内尔之行才得以成行。
公主殿下的队伍出发比兰托尼兰使节团离开弗拉达—佩斯晚上一周。直到沉眠之月下旬才抵达让德内尔。此时当地已经是新年前后,但几经战火洗礼,却没有什么新年的气氛。
南境的局势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岁末刚过。威诺玛尔地区就发生了异教徒骚动,加上兰托尼兰浅水镇方面的消息忽然中断,一度将白狮卫队防卫的方向与注意力向东转移。
这引起了幕僚小姐的警觉,在她的主张下,布伦希尔德与她的女武神骑手们已经一连三次转移驻防地。如今已极其靠近灰松堡北面。
然而紧张的局势与兰托尼兰方面的袅无音讯令格里菲因公主愈发担忧起自己弟弟——埃鲁因未来国王陛下的安危,这些日子以来她安然入睡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这封来自于兰托尼兰的加急文书似乎隐隐昭示着什么,让整个洛萨加尔宫高拱的大厅都沉寂下来。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安的信息。
安蒂缇娜的目光在那封文书与公主殿下之间转来转去,她抿着嘴唇,心中隐隐盘算着什么。芙蕾雅双手托着托盘,走回公主殿下身边,格里菲因向她点了点头,虽然努力表现得古井无波,但微微皱起的眉头已经显示出了内心中的波动。
她拿起那文书,拆开火漆。从中抖出真正的密信,才读了两行,手微微一抖,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镀金杯盏。
砰一声脆响,杯盏滚落到地上,一路叮叮当当滚至芙蕾雅脚边,这位女武神才折腰伸手按住它,止住了这空旷大厅中突兀的声响。
格里菲因面如白纸,仰头几乎向后倒去,好在安蒂缇娜手疾眼快。冲上去一把扶住了前者。
“公主殿下?”
芙蕾雅拾起杯盏,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吓了一跳。
“公主殿下!”
女官与内侍也纷纷发出惊呼。
但安蒂缇娜却严厉地对这些下人们斥道:“退下去。通知神官大人立刻过来,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巴!”
幕僚小姐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布拉格斯籍籍无名的落魄贵族千金,几个月之前在让德内尔滚滚落地的人头铸就了她在此地的名声,内侍与女官们丝毫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立刻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去看看门关紧了吗,芙蕾雅。”安蒂缇娜扶着脸色苍白的公主殿下坐下。然后嘱咐道。
女武神心领神会,她立刻检查了一番是否有人偷听,然后回过头摇了摇头。
“你去打听下消息。”安蒂缇娜对她使了个眼色。
芙蕾雅点了点头,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芙蕾雅离开之后,安蒂缇娜才开口问道:“公主殿下?”
“哈鲁泽他出事了……”格里菲因公主喃喃说道。
“怎么回事?”
“伯尼切尔发生了叛乱,暴徒占据了城市,老兰托尼兰大公的军队如今包围了城市,但却一直没有攻入城内,自这封信送出,哈鲁泽与艾柯公爵他们已经失去联系三天了。”
“这么说,”安蒂缇娜松了口气,至少还没发生她想象中最坏的情况:“王子殿下未必是真遭遇了不幸,不过这些暴徒是怎么来的,兰托尼兰不是驻扎有大量的军队吗,高地骑士与黑塔巫师不也受邀参与了典礼?”
“不清楚,”格里菲因这这时候才终于渐渐恢复了一些心气,显得稍微平静了一些。她仔细回忆了一遍文书上的内容,然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信是罗格迪亚伯爵大人写来的,根据高地骑士们的说法,老公爵至今没有弄清楚袭击者的身份,据说有相当大可能性是当地的异教徒,但其中有大量的巫师存在,所以高地骑士和兰托尼兰的联军才会攻击连连受挫。”
“兰托尼兰公爵真是糊涂,当地的异教徒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实力,这背后肯定有外来势力插手,”安蒂缇娜断定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公主殿下?”
“从信发出的时间算起来,已经有一周了,”格里菲因公主这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奇怪,这封信为什么会在路上耽搁了三天,送信的骑士呢?”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幕僚小姐抬起头来,紧皱的眉头仿佛映射出她内心中同样的不安,但即便如此,她的回答仍旧笃定异常。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不过片刻,同样面带忧虑之色的芙蕾雅重新推门走了进来。女骑士十分仔细地反手关上洛萨加尔宫厚重的木门,直到这扇巨大的枫木门发出‘咔’一声轻响,锁簧彼此紧扣在一起。
然后芙蕾雅回过头来,说道:“公主殿下,安蒂缇娜,我已经问清楚了。这封信是送到库尔克堡之后,才转送到玛姬坦的。”
“为什么从兰托尼兰到玛姬坦的信会被转送到库尔克堡,”公主殿下皱起了眉头,略带不满地质疑道:“这两地之间最近的路线不是途径矮人之环的山道吗,是谁故意延误了时机?”
女骑士却摇了摇头。
“因为它的第一任信使已经死了,不明身份的军队封锁了迷雾森林北面的道路,送信的骑士拼死突破了他们的封锁,才将信送到库尔克,再经由那里西尔曼领主柯文的人送到我们手上的。”
“事实上,”芙蕾雅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公主殿下。”
安蒂缇娜忍不住插话道:“芙蕾雅,你说有不明身份的军队插入玛姬坦北面,你确定那个信使说的是真话?”
“我确认过他的暗号,所用的魔法手段正是领主大人教给柯文的手法。”
幕僚小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为什么白狮卫队一点也不知情?”
“因为玛诺威尔万物归一会信徒的动向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芙蕾雅显然已经理清了思路:“所以这只能是戈兰—埃尔森大公的军队、还有南方军团,除此之外在南境找不出另一支这样实力的军队了。”
她想了想,说道:“这显然是有预谋的举动,对方可能和兰托尼兰的叛乱者互相勾结,而且他们能够命令埃鲁因境内的万物归一会信徒——更关键的是,他们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隐藏行军,这说明他们至少得到了当地贵族的帮助。”
安蒂缇娜感到头皮都炸起来了,南方的贵族们彼此勾结在了一起,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结果:那几乎就意味着政变与谋反。
但现在已经没有侥幸可言,对方在南境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肯定不仅仅是武装游行那么简单。而最令她感到寒彻骨髓的时,瓦尔哈拉的军事与行政力量在这次事件之中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这绝不是一句情报失察可以解释得通的。
这只能说明对方的组织比瓦尔哈拉更高效,更强大,这或许情有可原,毕竟瓦尔哈拉的情报系统也不过是在西尔曼之王柯文加入之后才逐渐建立起来的,虽然背后有布加人的一些支援,但毕竟时日尚短。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幕 觉悟 II
可即便如此,在埃鲁因境内,它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力量,旧贵族们的情报体系在它面前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那么是谁,才能够使瓦尔哈拉状若盲人呢?
而且可能还不仅仅如此——
因为她明白正是王党在背后促成了这次会面,即使地方贵族们已经决意要与王室决裂,就算他们能够瞒过王室的眼线,但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可能完全瞒得过王党的高层。
除非。
有人故意蒙住了其他人的眼睛,在这精心掩饰的真相背后制造了一个人为的假象。
“有人背叛了我们,”格里菲因公主也想明白了一切,她紧紧咬着嘴唇,神色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们前往让德内尔,负责与地方贵族沟通与协调的廷臣中至少有一人向我们隐藏了最关键的信息,并出卖了我们……”
公主殿下紧紧地握着拳头,因为她几乎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是她曾经最信任的长者,她眼中的老师与前辈,她一直以来所最钦佩的那位埃鲁因贵族们的表率。她几乎不想说出那个名字,因此那会刺痛她对于这个王国过去的一切幻想与回忆。
“或许不一定真是那个人,”安蒂缇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安慰道:“公主殿下,这个时候你必须得鼓起勇气来。”
虽然幕僚小姐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番安慰。马卡罗和欧汀伯爵都有机会接触到内幕,但比较起来,还是那个人更加接近王廷的腹心。
而且在玛诺威尔的万物归一会教徒异动之后,欧弗韦尔亲自来信说明过戈兰—埃尔森大公以及南方军队的动向一切正常。
如今这封信仿佛便成为了那罪证之上血淋淋的手印。
只是这个手印,今日可能已经扼住了埃鲁因王室的喉咙。
公主殿下站了起来,她感到有些窒息,玛姬坦城内汇聚着大大小小的地方贵族与与会者,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人是叛乱者或者至少是叛军的同情者?她光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栗,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来自于兰托尼兰的信使抵达了灰松堡,说不定他们已经暗中派人将这座庄园监视起来了。
安蒂缇娜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大厅一侧的落地拱窗之外,小声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好在布伦希德尔女士她们的驻地离这里并不远,而城堡内也还有可信的白狮卫队驻守。”
格里菲因摇了摇头。城内的白狮卫队太少了,主要还是依靠城堡内本身的守卫,但这些守卫在眼下这个时节未必靠得住。她问道:“能想办法联系上布伦希尔德女士吗?”
“有传讯水晶。”芙蕾雅立刻从胸前解下白狮样式的胸针,但她翻转过胸针,却变了脸色。银制的胸针内另一面镶嵌的暗红色宝石。此刻却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效力:
“有人屏蔽了这个区域的魔法网络!”
安蒂缇娜和格里菲因公主同时变了脸色,对方已经行动起来了,信使的事情果然没有隐瞒住。说不定城堡之中便有潜在的告密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也说明了眼下她们的处境可能已经岌岌可危。
“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安蒂缇娜当机立断。
“可密道也不一定安全,灰松堡的密道是针对外敌而言的,如果当地的贵族也站在我们对立面,这条密道就不一定可用了。”芙蕾雅谨慎地回答道。
“我们还有另一条路,”格里菲因公主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她想了想,开口道:“其实大多数城堡都不止有一条密道,灰堡曾经是让德内尔伯爵的财产,但它是由上上代伯爵建立的,在让德内尔领与王室关系尚密切的时代,我父亲来过这里几次,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他知道了有一条只有让德内尔家族才知道的密道,这条密道通往迷雾森林之中。”
说到这里,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禁脸红了红。正好安蒂缇娜与芙蕾雅都听说过奥伯古七世年轻时代与让德内尔伯爵夫人之间的那段风流韵事,显然这条密道应当就是当时两人之间私会的桥梁。不过幕僚小姐与埃鲁因的女武神阁下对此都心照不宣,只当没有听出其中的含义来。
安蒂缇娜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芙蕾雅说道:“芙蕾雅,你去召集白狮卫队。能召集多少人就召集多少人,但没必要涉险,也不要抱着带走每一个人的侥幸。至于城堡中的其他人就不必通知了,你可以告诉她们公主殿下要召集王党和贵族们,就说有事情要宣布——”
“我明白。”
“我去销毁文书和信笺。”安蒂缇娜答道:“除了必须带走的部分之外,其他都必须就地烧毁。”
“我来帮你吧。安蒂缇娜小姐。”
格里菲因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软弱与无力,这种感觉与她当日在安培瑟尔时众叛亲离的绝望如出一辙,但这一次,她身边至少还有人可以依靠。
可是,她不得不怀疑,那个一次次挽救自己与埃鲁因的骑士,是否真的如她所看到的那样光辉与夺目呢?
但幕僚小姐看着她,却摇了摇头:“你首先得整理下情绪,你眼下这个状态可不行,其次你必须化一下妆,你的精灵特征太过明显了,你会化妆吗,公主殿下?”
“会一点儿。”
安蒂缇娜摇摇头:“我让我的女官来帮你,她是我从托尼格尔带来的人,是可靠的人。”
格里菲因也只能点点头。
自从让德内尔伯爵败亡以来,这个庞大的家族便就此土崩瓦解,其直系亲属要么被捕入狱,要么就被王党以叛乱之名绞死。格里菲因花了一点时间才在伯爵的书房中找到那条密道的入口——显然当年公主殿下的父亲陛下对此也仅仅是语焉不详。
那条密道的入口在壁炉后面的夹墙之中,而整个壁炉都巧妙地设计成可以移动的方式,打开之后,后面便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格里菲因确认那条尘封已久的密道应当自那个时代以来就没有再开启过,因为对于让德内尔家族来说那本身就代表着一段不名誉的历史,当她看到入口处那厚厚的一层积灰与蛛网时,便明白自己没有猜错。
不过站在这入口面前,公主殿下心中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她想或许在几十年之前,自己年轻时代的父亲也同样踏入过这条黑洞洞的楼梯,一父一女,在截然不同的时期,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踏入这条相同的密道之中,竟让她产生了一种时间的错位感。
而今这条密道依旧,但对于埃鲁因来说却早已物是人非,那些属于过去时代的人们,一个个地离开了舞台,谢幕了他们的人生。
这其中就包括她的父亲,埃鲁因的奥伯古七世。
那一瞬间,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回想起了自己自从离开科尔科瓦之后历历在目的一系列经历,仿佛仍在昨日。
“有那么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吗,父亲?”
当格里菲因踏出那一步时,心中竟生出如此一个念头。
随行的人员除了安蒂缇娜与芙蕾雅之外一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人是安蒂缇娜的女官,剩下都是白狮卫队的骑士们。本来人还应该更多,但叛乱者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提前在灰松堡中发起了暴动,在经过一场苦战击退了城堡中的守卫之后,剩下的便只有这么些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
“这条密道真的安全吗?”在黑暗中,安蒂缇娜忽然问道。
“它在让德内尔家族内,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停了一下,格里菲因才继续说道:“何况无论这条密道是否安全,我们也只剩下这个选择。”
“早知道如此,我应当让布伦希尔德女士她们驻进城堡内的。”芙蕾雅有些懊恼地答道。
“除非你想让她们暴露在世人面前,”格里菲因公主勉强笑了笑:“布兰多先生不会同意的,再说布伦希尔德女士她们也的确特殊了一些。”
黑暗中沉默了下去。
仿佛者寥寥几句交谈只是为了缓解她们之间的不安,但女士们很快便不再彼此言语,于是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
密道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骑士们用散发着冷光的宝石照明,阶梯不断向下,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进入了一个天然的溶洞中。但好在这里的地形不算复杂,溶洞下面似乎储存着灰松堡地下的地下水,黑暗中分布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池,石钟乳从池中升起,密密麻麻上接洞顶。
这个洞穴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笔直地通向北方,而且沿途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这让格里菲因松了一口气,她父亲其实并未和她说起过年轻时代的轶事,她只是通过一些只字片语的片段判断出了这个地方的所在,但她生怕自己的判断会出现失误,好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幕 觉悟 III
在大约一个钟头之后,骑士们终于从前方传来了消息:“上面找到了一个出口,公主殿下。”
“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安蒂缇娜也看出了公主殿下的紧张,宽慰道:“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不过至少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从兰托尼兰大公在信上的反应来看,至少他们还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有瓦尔哈拉的军事力量,这些阴谋诡计也仅仅只能停留在阴谋诡计的阶段。”
“谢谢你,安蒂缇娜,我明白,我只是担心哈鲁泽。”
“他是领主大人的学生,领主大人可不仅仅只教会了哈鲁泽殿下剑术而已,作为姐姐,或许公主殿下应当对埃鲁因未来的国王陛下更有信心一些。”
埃鲁因的长公主这才点了点头。
骑士们很快就在外面控制住了密道的出口,出口果然已经是在迷雾森林之中,附近据说还有一座猎人的木屋,不过已经废弃已久。白狮卫队的骑士们在那木屋中发现了很多军用的制式武器,虽然早已锈蚀,看起来这里应当是让德内尔家族的秘密据点,其外表不过只是掩饰而已。
确定了这一点,安蒂缇娜与格里菲因公主总算安下了心。在骑士们的照顾下,三人当中芙蕾雅最先走出密道的出口,然后这位女武神拉住公主殿下的手,将她从里面扶了出来。
虽然精灵的眼睛能够迅速地适应强弱光线的变化,但骤然来到阳光之下,格里菲因公主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利啸。
“公主殿下,小心!”
她听到芙蕾雅的惊叫,接下来一具重物便撞在了她身上,巨大的冲力让她向后倒去,背心重重地撞在密道的墙壁上。
然后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一种应该是风与火的声音,然后是人的嘶喊声。最后是武器交击的声音。
她听到女武神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后一切声音都消沉了下去,而这时候公主殿下才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那竟是一具尸首,一具白狮骑士失去了头颅的尸首。脖子处断裂的血管与气管中正泊泊地冒出血液来,令人腥臭欲呕。
格里菲因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她一个劲地向后缩去,安蒂缇娜也在那个方向使劲将她向后拽。但事情却由不得两人所想,很快一双冰冷的铁手套便从洞**外伸了进来。一把抓住公主殿下的头发,格里菲因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后者到拽着拖了出去。
她尖叫着用手抠住墙壁,指尖都磨破抓出血来,但还是被拽了出去,丢到一边。
格里菲因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芙蕾雅正闭双眼平躺在自己身边,胸前一条长长的伤口,生死不知。
格里菲因公主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握住女武神小姐冰冷的手——所幸。她还能看到一丝温热的脉搏。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双铁手套又抓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然后将她对着洞**方向喊道:
“里面的人,都出来吧,否则我就杀掉这些人。”
格里菲因感到自己先前被撞了一下的脸又肿又痛,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不过她还是看到幕僚小姐与另外两位骑士从密道中缓缓走了出来。
随行的十多个人中,顷刻之间似乎便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人。
格里菲因公主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冰冷的尸体,其中就有那位安蒂缇娜的女官,这个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女胸前中了一箭。空洞的眼神直视着森林的上空。
她想到这名少女不久之前还一笔一划地给自己化妆,赞叹自己的美貌,就忍不住痛苦地比闭上了眼睛。
对方的实力强悍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布兰多留下的白狮卫队已是埃鲁因数一数二的精锐,一般的地方贵族私兵就算有十倍数量都未必能够在正面战斗中占到上风。但眼下这些敌人却在片刻之间,就杀死了几乎所有人。
她留意到出手的人大多数都是巫师。
一共有十七八人,都穿着灰色的长袍,连脸也遮挡在风帽之下。如此之多的施法者,与高地骑士在信上描述的兰托尼兰的叛乱如出一辙,这绝不是南境那些地方贵族能够拿得出的手笔。
“谁是那个公主?”
那个抓住她的黑甲骑士。用一种粗略的声调瓮声瓮气地问道。
格里菲因微微一怔,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这些前来抓捕她们的人,竟然不认得她的身份?他们真的是埃鲁因的贵族吗?
“把女人都带走,那些贵族中总有认识她的人。”一个声音回答道。
“不,”但那几个巫师却摇了摇头:“这些人不能让那些贵族们见到,这是我们的俘虏,别担心,我们自有办法确认她们的身份。”
说着,他示意其中一个巫师拿出了一枚宝石,格里菲因看到那枚宝石时差点叫出声来。那是戈林宝石,传说它曾经是狮心剑上的一部分,但先君埃克用它来铸成了一顶王冠,这顶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宝,那枚宝石拥有与狮心剑一样的能力——就是确认埃鲁因王室的正统。
那顶王冠一直存留于西法赫家族中,但在安培瑟尔战争之后,随着西法赫家族在那之后的一系列动乱,这顶王冠与这枚宝石也不知所踪,她为此专门询问过自己的兄长列文?奥内森,不过对方显然对这件事也所知不详。
但它怎么会落到这些人手上?
这些人究竟又是什么人?
格里菲因心中一时间充满了迷惑。
安蒂缇娜这时候显然也见到了那枚宝石,她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惊讶。而她看到那个黑甲骑士正从巫师们手上接过那枚宝石,忽然上前一步,打断这些人道:
“这是戈林宝石,它是我们埃鲁因的至宝,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咦?”那个巫师微微一愣,他看了安蒂缇娜一眼,忽然像丢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一样将宝石丢了过来,然后严厉地对安蒂缇娜说道:“你,把它捡起来。”
安蒂缇娜默默地看了一眼滚到自己脚边的宝石。
然后她抬起头来,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公主殿下。
“你们先放开我的侍女,我有权要求你们这么做。”
“有意思。”那巫师哼了一声,他对那黑甲骑士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松开了格里菲因,半精灵公主一下跪倒在地,她泪光涟涟地扶着胸口,脖子一圈紫痕,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安蒂缇娜有些不忍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宝石。
“安蒂缇娜,不要。”格里菲因公主心中大急,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拼命向幕僚小姐示意。这些人冷漠无情至极,如果他们发现安蒂缇娜是在欺骗他们,恐怕顷刻之间会将她撕个粉碎。
眼下芙蕾雅小姐生死不知,如果安蒂缇娜再死在这里,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布兰多交代。
可正是这个时候,这位长公主却一下子僵住了。
在所有人眼中,那枚被切割得完美无瑕的戈兰宝石,正在安蒂缇娜手中缓缓燃烧起来——宝石中心仿佛亮起了一团火焰,它缓慢地向外扩张,最后竟变得明亮无暇,向着四面八方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真美,”那巫师看到这一幕,不由赞叹了一句。随即他弯下腰来,低头向幕僚小姐行了一礼:“那么尊敬的公主殿下,只能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这枚戈兰宝石?”
“你可以拿着它,”巫师一反之前的傲慢,彬彬有礼地答道:“它对我们的作用已经到此为止了。”
说着,这位巫师转过身,对林地中的所有黑甲骑士命令道:“打扫战场,离开这个地方,把所有还活着的人带走,别忘了那位小姐与她的佩剑。”
他指了指芙蕾雅与地上的狮心剑。
安蒂缇娜手捧戈林宝石,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的格里菲因公主,却见那位半精灵少女正呆呆地看着她,银色的眸子里,全是可怜与不知所措的神色。
……
从一切的黑暗与蒙昧、混沌无知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的,往往是凡人的梦境。
当格里菲因疲倦地睁开眼睛,但所看到的仍旧是一片漆黑,帐篷挡住了迷雾森林璀璨无瑕的夜空与闪耀的繁星,帐篷外传来虫子的鼓翅声,吱吱呀呀,宛若一首夜曲。
远处营地中传来女人尖叫与哭泣的声音,公主的心不由自主地楸紧了,她仿佛从一个噩梦中进入了另一个噩梦,只是后者更加真实,如同刀子剖开她的心灵。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着,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她生怕从那些声音中分辨出幕僚小姐的哭喊——但还好,作为更重要的俘虏,安蒂缇娜目前被小心地保护了起来。
想到这一点,格里菲因公主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作为‘公主殿下’的侍女,她受到了优待,叛军为她和芙蕾雅准备了一条毯子,但也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幕 觉悟 IV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看到昏迷不醒的芙蕾雅,她爬过去,推了推这位来自布契少女的身子,低声呼唤她的名字。但芙蕾雅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从附近镇子上找来的妇女粗手大脚的手艺——这也是巫师们按照安蒂缇娜的要求,所给予她们的最低限度的照顾。
格里菲因感到芙蕾雅的呼吸十分微弱,并且时断时续,她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女骑士的额头,滚烫发热。她的伤口化脓并发炎了,那条狭长的剑伤靠近肺叶与心脏,格里菲因受益于王室教育所获得的博物学与医学知识告诉她,这样程度的伤口感染很有可能要了这位女武神的命。
这个发现令格里菲因心急如焚,她紧紧握住芙蕾雅的手,女骑士需要一位合格的神官,或者至少是一个能够施展治愈法术的牧师来为她稳定伤势,但外面的人未必会顾及她们的死活,何况营地中的士兵与那些有学识的巫师们不同——这些没受过多少教育的贵族私兵本身就是潜在的危险。
那个带她们来这里的巫师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们尽量不要离开自己的帐篷,否则后果自负。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公主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她的手沿着自己的脖子一寸寸摸了下去,终于在锁骨的位置摸到了那条项链的坠子——或许是出于自信,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把她这个‘侍女’放在眼里,巫师们没有对她进行搜身,只拿走了她和芙蕾雅随身的武器——包括狮心剑在内。
格里菲因的心仿佛安定了下来。
那条项链曾是她的生日礼物,在她七岁的生日时,她的父亲郑重地交给她的。这条项链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每个王室成员都有类似的东西,哈鲁泽有一枚与这条项链一套的戒指。
那也是两姐弟的证明。
她用手将那条项链从衣服下面小心地提了出来,用手捧着那枚亮闪闪的坠子,将它放到芙蕾雅的胸口上——但正是这个时候,森林中好像起了一阵强风。刮得帐篷烈烈作响,然后营地方向便传来杂乱的人声马嘶,那些响动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格里菲因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向营地方向看去。营地传来的光仿佛变得更亮了,天边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这响动很快化为了厮杀声,公主立刻明白营地遭到了袭击,但她还不敢确定攻击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盟友,但眼下的纷乱却让格里菲因心中隐隐一动。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可她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快便倒了近前。帐篷外面传来一声呵斥,然后是怒骂,接着长剑交鸣,打斗,短促的惨叫,最后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结尾。
格里菲因的心一瞬间便提了起来,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自然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时‘呼’一声轻响。帐篷被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贵族剑士掀开来,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看到帐篷内的场景,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哟呵,这里竟然还有两头漂亮的小母鹿。”
格里菲因看到对方的装扮,心就沉了下去,但她坚持站了起来,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那个贵族剑士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公主殿下的身段:“你以为你是谁,小姑娘,埃鲁因的公主殿下吗?”
说罢。他伸手一把抓住格里菲因的肩膀,便要将她按到在地。格里菲因惊怒之下竟差点忘记了反抗,撕拉一声她便感到自己胸前一凉,那一瞬间十年如一日训练的本能回到了她的身体。公主殿下像是一头矫健的母豹般弓起身子,抬脚一记膝撞撞在那个恶心的男人胯间。
那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嚎,他痛苦之下愤怒地想要卡主格里菲因的脖子,但半精灵少女后灵巧地退一步,一手挡住胸前的口子,一手闪电般伸手握住对方腰间的剑柄。拇指压下卡稍,反手抽出利剑。
电光火石般的动作那贵族剑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扑了过来,但格里菲因公主已经手握利剑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那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不甘地看了她一眼,才重重地倒了下去。
帐篷内的打斗终于引起了外面的注意,外面的叛军士兵们纷纷怒骂着一拥而入,但格里菲因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挥剑斩断从外面刺进来的长矛,然后连续两剑刺倒两个乱军的士兵,这时候外面的士兵才发现原来他们惹到的不是一头毫无抵抗能力的小母鹿,而是一头正在露出爪牙狩猎的雌豹。
终于在又失去了两名同伴之后,这些本就没有什么组织的贵族私兵终于承受不住,当第一个面对格里菲因的贵族私兵转身开始逃跑,这种反应便像是瘟疫一样传开来,顷刻之间,乱兵们就逃了个精光。
那一刻格里菲因也终于承受不住,她看了看一地的尸体,屈辱感与刺痛同时涌上心头,让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亲自杀人,染满的鲜血让她只感觉恶心作呕,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坐了好一阵子,直到四周重新沉寂下来,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格里菲因仿佛才从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她仿佛感到四周有些冷,哆嗦着地爬到芙蕾雅身边,抱起女骑士,打开坠子,那坠子中竟是个晶莹的水晶瓶。
那水晶瓶中盛满了血红色的液体,格里菲因公主拨开玻璃瓶塞,将一小半血液倒在芙蕾雅胸口上。
然后她又掰开女骑士发白的嘴唇,往里面倒了一些血红的液体,可惜无济于事,液体很快便从女骑士口中溢了出来,顺着嘴角滑落。
公主殿下见状犹豫了片刻,但她忽然举起瓶子仰头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捧住芙蕾雅的脸蛋,毅然地嘴对嘴吻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格里菲因几乎是有些羞涩地伸出舌头。将嘴里的液体一点点地渡了过去——两个女孩子的舌头彼此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这样的动作让公主殿下感到脸颊一阵滚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女骑士低沉地呻吟了一声。
公主殿下好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弹了起来。她微微喘息了几口,回过头。在外面的微光之下,她脸颊一片火红,虽然对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但这样大胆的动作还是有些超出了她想象的极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赶忙向外面看了看——帐篷四周除了散落的长矛之外,空无一人。远处有两具尸首,早已断气了多时,这时候格里菲因才确认营地方向的确是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有些贵族私兵已经乘乱逃了出来。
确定了这一点,她赶忙缩回帐篷,抱起有些沉重的女骑士,然后吃力地将她向后拖去。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帐篷的后面。这里同样空无一人,显然正是她们最好的逃亡机会。
不过格里菲因公主背起自己的女骑士的时候,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了营地的中央,那里此刻正火光冲天,人影憧憧。她不知道幕僚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袭击者究竟是谁,他们会不会救下安蒂缇娜?
但她回想起幕僚小姐站出来的那一刻,所看向她的温柔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阵动摇。
她几乎摇晃了一下,但咬了咬牙。还是快步向着不远处的森林跑了过去。营地方向虽然一片大乱,但肯定有巫师会注意到这边,她必须得赶在那之前进入森林中,最好是能远远地逃开。
但事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圆满。
她才刚刚跑出去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怒喝,黑暗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从那个方向射了过来。
身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羽箭几乎是擦着公主殿下的脸颊飞了过去,有一些甚至没入灌木丛中。格里菲因咬紧牙关,纵身一个飞扑撞入那边的欧石楠丛中。荆棘刮得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生痛,但她却小心地护住失去意识的芙蕾雅,然后爬起来重新向前跑去。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阵念咒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魔法!半精灵少女心中只感到一阵绝望,那是她绝对不可能躲得开的攻击。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她心中忍不住大声呐喊道:“父王陛下?”
但仿佛是回答她的问题,前方忽然射来了一道银光,格里菲因还未反应过来,那利啸便与她错身而过,射向了她身后的巫师。
一声惨叫,那巫师翻身倒地。而一道银色的身影同时来到格里菲因公主身边,一手一个,将她和芙蕾雅提上了马背。
“布伦希德尔女士?”格里菲因一看到那浑身包裹在银色火焰之中的马王,便明白是谁救下了自己。
布伦希尔德指点了点头,用有一些空洞的声调回答道:“我和姐妹们感到灰松堡方向的动乱,便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所幸还好你和芙蕾雅逃了出来,公主殿下。”
“原来真是你们在攻击那些人的营地,布伦希德尔女士!”格里菲因急切地说道:“安蒂缇娜小姐她还在那帮人手中,请你们务必要救她出来。”
“我们会的,”布伦希尔德答道:“不过可能性很小,对方很强,有个巫师甚至在我之上,所幸我们都是灵体,法则巫师们拿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格里菲因完全怔住了。
比布伦希尔德女士还强的巫师,那岂不是极境的存在?可埃鲁因怎么会有极境巫师的存在?
而且听起来,那些巫师每一个的实力都说不上弱,否则单单一个极境的巫师,也挡不住女武神骑手们从营地中救人。
“他们究竟是谁?”她不由得喃喃道。
“他们很有可能是布加人,公主殿下,”布伦希尔德语调平静地回答道:“是灰法师和秘境律行者,是萨萨尔德人的一支。”
格里菲因听不懂什么是灰法师,什么又是萨萨尔德人,但她却听得懂布加人。她忍不住瞪大了秀美的银色眸子,吃惊道:“布加人,可布加人为什么会对埃鲁因出手。”
对于这个问题,布伦希尔德也无法回答,她很快就带着格里菲因与芙蕾雅飞出了对方的追击范围,她在此之前已经吹响了长号,让女武神骑手们返回汇合。
御风驹在一片林间空地中落下,女士将公主殿下轻轻放下,然后又放下芙蕾雅,才开口问道:“领主大人在离开之前让我和姐妹们听从您和芙蕾雅女士的指挥,现在我们应当怎么做,公主殿下你有什么想法?”
格里菲因有些虚脱地后退了一步,她抚平被风吹得杂乱的银色发丝,下意识向芙蕾雅看去。生命之水的效果已经开始产生作用,女骑士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苏醒过来。
芙蕾雅感到自己作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几乎快要死去。布兰多将她搂在怀中,还亲吻了她,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差点都不愿意就此醒来。
不过她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却是布伦希尔德与她熊熊燃烧的英灵战马,然后才是一旁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虚弱地喊了一声。
记忆好像流水一般回到了她的心灵深处,女骑士吃力地支起身子来,看了看四周:“大家呢,安蒂缇娜呢,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安全的地方。”布伦希尔德答道。
“安蒂缇娜她被那些人带走了,那些巫师们把她当作了我,”格里菲因走过去扶住芙蕾雅,细细地将整件事向她述说了一遍:“他们要将安蒂缇娜带到库尔克堡,如果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就立刻会有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芙蕾雅一脸焦急:“我们必须得救出安蒂缇娜,她从布拉格斯开始就一直追随领主大人了,我们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一定会救出安蒂缇娜小姐的,”格里菲因公主答道:“芙蕾雅,我向你保证。”
“可是那是布加人,他们怎么会与我们为敌?”
“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瓦尔哈拉,”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从明白敌人是那些白银的后裔,她就已经完全清楚了眼下的事态:“现在只有瓦尔哈拉,才有力量救回安蒂缇娜。”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幕 理想
哈因夫与罗林特坐在两张相隔的床上,彼此相顾无言。
这是一间狭小的木屋,但还算得上舒适,内里干净整洁,还铺上了地毯。墙上有羊毛纺物的挂画,画着格拉哈尔山中抽象的景色,工人们在窗台上种了铃兰,这些白色细碎的花朵从窗台上冒出头来,在夜晚的和风下微微摆动着。
这些很难在这个季节见到的小花,在黑森林中却并无出奇,在信风之环,只要森林之中的‘长冬’未至,一年四季都能见到春夏之交的各类花卉。
哈因夫注视着窗外,远处黑暗中汇聚着一束光流,仿佛点点繁星落在地面上,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中给人以些许的温暖——那是镇上的灯光。当地人将这座新兴的城镇称之为‘撒尔南’,意即光之宝石,以形容它在黑夜中的景象。
城镇因矿业而兴,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来到这里,定居下来,形成了如今的规模。但现在这里已经不仅仅只有难民,还有受吸引而来的淘金者与商人,人口稠密的聚居点内出现了自发形成的集市,围绕着撒尔南,黑森林中出现了星星点点我的村落,兴许不要十年,这里就是另外一个冷杉领。
不过这里的约束者仍旧是卡兰加山脉中的德鲁伊们,德鲁伊们保管着火种,同时约束人类不过度地开发森林。
“那家伙……那个巫师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在一阵沉默之后,罗林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是贵族,纵使有一些冒犯,但也没理由如此制约我们的自由,再说我们对他有什么用?他想要赎金吗?这也没有问题,但总得派出送信的人。”
哈因夫回过头:“只有你是俘虏,罗林特,我可不是。我是自愿与这位巫师大人同路的,因为恰好我也要顺路前往托尼格尔。”
“你还看不出来吗,哈因夫。他是在带着我们在森林里绕圈子。我花了几个礼拜在黑森林跋涉,然而从玛洛斯到冷杉堡的行程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
罗林特没好气地说道。
哈因夫戏谑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这家伙向来眼高于顶,此次终于受到了教训。他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画板与炭笔来。开始对着撒尔南至美的夜景涂涂写写,同时开口答道:“这取决于那位大人的意愿,再说我也并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我们救出了一位美丽的女士不是么——从你那些邪恶的同伴手上——要不是你们,我们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而且罗林特。现在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恐怕是你,你我的贵族身份在那位大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看你应当小心一些,这次你站在公主殿下的对立面,我看那位大人对公主殿下的事情十分关心,他可能是科尔科瓦王室遗落在外的成员呢。”
“简直是无稽之谈。”罗林特皱紧了眉头。
“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但埃鲁因何时有这么强大的巫师了,布加人在他面前竟好像也不值一提,他在言语之间分明顾及那位公主殿下,我看这正是那些灰法师惹怒他的原因。”
“王室背后要有这么强大的助力,那他们何须伯爵大人的帮助。”罗林特沉声答道。
哈因夫手中的炭笔停了下来。
这正是他的所担忧的。他的家族依附于埃鲁因王权的崛起,但他本人却是那位伯爵大人的崇拜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而出于自己的立场,哈因夫最希望看到的无疑是这两者合二为一。
但如果王室与那位伯爵大人拥有了同样的实力,埃鲁因的未来会走向何方呢?
他在心中默默勾画着那位公主殿下的形象,但却发现根本没有固定的形状,在现实和理想之间,那位奥伯古七世的女儿究竟会选择那个方向呢?
“这是伯爵大人一手建立的城市,”哈因夫开口道:“他是自从开拓时代以来。最后一位为沃恩德开辟了疆土的骑士。但我在各个地区听到贵族们对此事的讨论,无一不带着看好戏的心态,至于埃鲁因的下层则对此漠不关心,仿佛与他们毫无关系。很少有人能看到黑森林对托尼格尔天翻地覆一般的改变——这片籍籍无名的南境边陲。如今是仅次于安培瑟尔商业最繁茂的地区之一。”
“对此嗅觉更为灵敏的反而是商人,他们早就随着伯爵大人的步伐开始深入黑森林之中了。不过包括这些人在内,大多数人认为伯爵大人是交了好运,但一个人的好运终究是有限的,就像一笔投资,有可能赚钱。也有可能蚀本。但如果今天那些人在这里,他们或许会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哑口无言。”
他回过头:“罗林特,你认为为什么今天埃鲁因的贵族们,会与伯爵大人的眼光有如此大的差距?”
罗林特沉默了下来。他崇拜那位伯爵大人,是因为其赫赫的武功军威,还有他强大无比的实力与传奇的个人经历,这无一不让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热血沸腾。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克鲁兹人面前不卑不亢,完全符合了这一代埃鲁因年轻人们心目之中英雄的形象。
但人无完人,英雄同样如此,那位伯爵大人的传奇崛起源于他在黑森林之中交了好运,这无可厚非,反而有一种天命所定的神秘感。或许正是玛莎大人将这个英雄送至埃鲁因,让他拯救这个古老沉沦的王国,一种命运使然的感觉,反而更加符合贵族们的审美。
但今天在这里,却颠覆了他以往的一切看法,一个当地的商人亲自为他们算了一笔账,那是撒尔南一个季度以内的收益与维护火种的投入,那是两笔同样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是一个在贵族们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计划,在他们看来这位伯爵大人从黑森林中侥幸攫取的财富,其中的绝大多数都重新投入了维护领地的支出之中,这简直是一个可笑之极的算术题。
但事实上呢,罗林特看到那些星星点点散落于黑森林之中的城镇,正一步步在这片森林之中扎根,它们犹如正在发芽的参天巨树,从土地中汲取养分,又反哺土地——而终有一日,此地会成为埃鲁因固有的国土。
自从开拓时代以来黑暗之中最为渺茫的希望,但在这里竟是如此的真实。
那一刻,罗林特真正感到了一种呼吸着共同未来与命运的庞大使命感,那是一种令人感到灵魂战栗的长远目光,它将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来完成这一切。
一个有关于王国的未来,甚至文明与秩序世界未来的长远布置,它仅仅是托尼格尔的小小一步,但却像是为人们推开了一扇广阔世界的大门:埃鲁因人在狭小的土地上的内斗,甚至整个沃恩德纷呈的矛盾,在这扇门背后,都显得可笑至极。
罗林特好像重新认识了哈因夫一样:“哈因夫,我没想到你这家伙竟也关心这个。”
“这并不深奥,只是有些人堵上耳朵闭上眼睛不愿意去了解而已。”哈因夫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一条绵延的山脊,一边答道。
“既然你也看到了这一切,”罗林特沉声答道:“我相信你一定也是有心改变它的,而这正是我们所在做的,当伯爵大人离开之后公主殿下的种种作为,无一不是在侵蚀这个王国内部最为强大的势力。如果托尼格尔因此而土崩瓦解,这片黑森林中我们所看到的一切,终有一日都将成为泡影。”
他停了停:“如果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感到介意,我可以为此向你致歉,哈因夫,我认为我们志同道合,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加入王党?”
哈因夫回过头来,戏谑地看着他,开口道:“你当真以为王党可以改变埃鲁因吗,罗林特?王党只不过希望将埃鲁因变回过去的那个埃鲁因,他们沉湎于寒霜之乱时代以前所谓的中兴时期,王室与贵族的共治,但在那个所谓的最好的时代,埃鲁因又有多大改变呢?”
“并没有改变,”哈因夫回答道:“因为贵族们其实内心中并不希望改变,他们想要的仅仅是维持现状,在那个时代,我们有剑圣达鲁斯于图拉曼这样杰出的人物,但事实上,所谓的中兴也不过是因人而起,也因人而败。”
“罗林特,今天同样如此,在一个贵族分治的埃鲁因之中,托尼格尔的奇迹才真正只会是昙花一现,图拉曼大人与达鲁斯大人的教训,被某些人刻意地忽视了。”
“荒谬,无稽之谈。”少年紧皱着眉头,内心中却挣扎至极,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哈因夫的话是对的,但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一切、他的阶级、他的家族与出身却让他同样对那个贵族分治的埃鲁因抱有好感。
“你心中清楚的,罗林特,伯爵大人已经留给了我们答案。”
“……?”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幕 归途
“让王国继承伯爵大人的理想,这个理想将作为整个埃鲁因,而非托尼格尔、或者任何一个贵族分治下的领地单打独斗的计划,你应当明白那些人的短视,只有王国的目光才会是长远的,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每一个人都是伯爵大人,但每一个埃鲁因人,都明白强大与尊严的含义。”
罗林特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头一次认识对方——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同学的兄长,并下意识地沉默了。
“可伯爵大人已经不在了。”
“没关系,但他的意志还在,而且我们还有王子殿下,我相信哈鲁泽王子一定了解伯爵大人的志向。”
“你想做什么?”
“王党已经成为过去了,但埃鲁因的确需要一个新的信念,罗林特,我们有的是志同道合的人,何必要与过去同流合污。”哈因夫眼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那里面仿佛有一团火焰。
漫天星斗的光芒洒落在这片漆黑的林间。
黑暗仿佛可以让布兰多的感知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开来,心之眼注视着整片森林,落叶、虫鸣、夜枭轻盈的挥翼、窃窃私语、黑暗角落之中任何小微的细节,无一不倒映在他心中。
他停下脚步,置身于森林之中,仿佛自身就是这寂静无声的自然的一部分。虽然在与停滞之界与阿肯图一战时身受重伤差点没命,但自从玛莎大人治愈了他的伤势,返回沃恩德之后,他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法则的接近。实力仿佛每一刻都在增长,距离那道他曾经熟悉的关卡已经越来越近了。
“大人心情不好?”茜也跟着停了下来,略有些愧疚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在信风之环耽搁了太久的时间?”
她低下头:“若不是我太不小心惹上那些布加人的话……”
“没什么,萨萨尔德人罪有应得,”布兰多摇了摇头,他的思绪其实并不在这件事上。他自然听到了远处木屋之中的交谈,看起来自己对于埃鲁因的影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广。但究竟是好是坏,却难以说得清楚。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制止。
埃鲁因需要的当然不仅仅是某一个人,这个古老的王国还有它的未来,它的下一代。至少这些人已经与他们的父辈产生了不同的想法。犹如一潭死水之中,**起了新的涟漪。
“茜?”
布兰多忽然开口道。
“恩?”
“我能邀请我的护卫队长,陪我走走吗?”
山民少女愣了愣:“大人,我们不正在走吗?”
“当然不是了,”布兰多答道:“虽然我邀请的是我的护卫队长。但要占用的却是她休息的时间,你总不能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这样的面孔吧?”
茜露出些不解的神色。
布兰多微微一笑,伸出手道:“到我身边来,不要在总后面亦步亦趋,难道我看起来很可怕?”
茜呆呆地看着布兰多伸过来的手,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当布兰多握住她的手时,少女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柔软了下来。
布兰多看着茜别扭的走路动作。不由得有些好笑:“难道说我的护卫队长其实是个木偶人吗?”
在皎洁的月光下,茜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低着头一言不发。
布兰多笑着摇了摇头,心思却有些捉摸不定。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做梦。
梦到过去,梦到布契的夜色,梦到罗曼,也梦到学姐与公主殿下,梦到黑暗之中的厮杀与逃亡。梦中光怪陆离,有些真实,有些却荒诞。每一个梦境中仿佛都有人在试图与他交谈,告诉他过去与未来的一切。
他不由得想到了萨萨尔德人的联盟。
那几个巫师已经被被秘密关押了起来,不过他们在信风之环中失踪,萨萨尔德人调查起来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因此他将那些人交给了德鲁伊们。世界之环的力量可是一点也不逊色银色联盟,德鲁伊们在信风之环的事情上欠他一个人情,而且两者一直以来都合作良好,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他从那些人身上审问出了很多东西,萨萨尔德人对于战争石板的觊觎,这并不足为奇。毕竟他们曾经是这些禁忌知识的‘所有者’。有一些野心家妄想借此恢复白银之民曾经的地位,复现天空之上的帝国,让布加人重新流淌着银色的血脉——自从‘tiamat’法则变迁,地位的落差,这样狂妄的想法在银色联盟内部便愈加有市场了。
他听说布加人匆忙从四境之野会议中退席,想来便是内部出现了分歧与不同的声音,弗拉基米尔和萨尔德男巫一直在分裂银色联邦,眼下正是最有利于他们的契机。
这本来是白银之民内部的事务,但萨萨尔德人向埃鲁因伸手,让布兰多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灰法师们表现出的对于格里菲因公主若有若无的敌意,显然不止是夺取石板那么简单。
他在梦境中正是看到这样一个未来,他不知道那个未来是真是假,但却令他感到迷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抓住这个世界,月光穿过他的指间,显得有些朦胧。
远处的森林仍旧沉浸在黑暗之下,影影憧憧,但并不难看见格拉哈尔山脉起伏的山影;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穿过山林,让卵石在月光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有几头幼鹿,正从森林中一闪而过。
出了撒尔南,就踏上了冷杉领的土地。这条黑森林之中的商路可以说正是由他所开辟,但走在这条路上,他却有一种奇特的近乡情怯。
到底哪里才是他的故乡呢?
托尼格尔,亦或是布拉格斯,还是布契,是过去还是现在?
“茜,你觉得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布兰多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太大了,山民少女沉默了片刻,才沉默着摇了摇头。
布兰多笑了笑,他其实本也不期望得到答案,或者说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人们心中的世界,在人们心中拥有各自不同的含义,它随人心变得光明或者是灰暗,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本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他想要的世界是什么呢?
布兰多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同样的问题似乎触动了山民少女心中的某些想法。
布兰多忽然感到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自己,他感到茜紧张的心跳声,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没有一丁点距离,传递到他的心中。
“怎么了,茜?”
茜一言不发。
“你在害怕?”
“我听老人们说过,神祇们会变成天上的星辰,照耀着他们地上的子民,我害怕有一天,领主大人也会离开我们而去。”
布兰多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傻姑娘——他按住茜放威自己胸前的双手:“哪来的什么神祇,我们不过都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茜却默然不语。
布兰多忽然也止住了笑声。
他感到无边无际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他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于群山共同回响,松林沙沙作响,化作一片涛声,那仿佛是他的心跳声,天与地,在此一刻都于他共同化为一个整体。
布兰多闭上眼睛,竟感到自己的心灵微微共鸣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血脉中仿佛回响着金石锤锻之音,那隆隆作响的,就是银色的法则之线的回响。
法则构成了他的身躯,魔力构成了他的血液,他睁眼时犹如升起晨曦,闭眼时如同皎月当空,呼出凛冽的北风,说出的字化作法则与符号,他踏出的每一步,生命都从脚印之中诞生,他的心脏搏动时,与大地的脉搏化而为一。
布兰多叹了一口气。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圣贤的终点,在那里,玛莎似乎正在光中等待着他。
“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他对茜轻声说道:“我发誓。”
距离家已经很近了。
越过这片森林,就是冷杉领的原野,黑森林的月光,想必也同样清冷地挥洒于那片土地之上。
……
清晨。
绿村的原址与黑森林的交界处——自从冷杉领从沙夫伦德的方向开辟了一条新的进入黑森林的通道之后,这里便冷清了下来。灌木丛生的废墟之中少有人迹经过,只偶有冒险者会途径此地,或短暂在此停留。
森林中的断墙残垣见证着此地的没落,在村落的东方,托尼格尔人在此建立了一座哨塔。哨兵哈德站在塔顶,几里远之外的森林皆在他视野范围之内,而他正不可思议地看到,一行人正从绿村方向走来。
队长正愁眉苦脸地用一口水壶煮着茶叶,北方传来的消息一日紧张过一日,听说白狮卫队已经和叛军见了仗,但风声封锁得很紧,一会儿传闻叛军已经打到了弗拉达—佩斯,一会儿又风闻叛乱者已经抵达了帕拉斯要塞。
不过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坏消息居多,至少来自北方的大军已经攻下了安培瑟尔,这是确确实实地消息,连海运都时断时续了,来到冷杉领的商人们明显减少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幕 冷杉领
这据说是和克鲁兹帝国境内发生的变故有关,从黑月坠亡以来,贸易就开始大幅度减少。但还好有娜迦们的帮助,至少保证了通往艾尔兰塔与那泽尔的航线仍旧是畅通的。
但这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冷杉领的军队已经开赴了北方,听家里来信说,敏泰与奥尔德都已经开始向南撤离,越过了格尔斯河,如今难民们在冷杉领聚集,有一些汇聚到格里斯,严冬未过,仿佛又回到了繁花与夏叶之年前的那些时候。
每当这些时候,队长就忍不住特别怀念起领主大人还在领地之中的时候。
最近领地内开始流传有关于公主殿下与幕僚小姐不好的流言,绘声绘色地描绘这两个女人篡夺了伯爵大人的位置,虽然队长对此感到十分无稽,任人都看得出来安蒂缇娜小姐对领主大人的忠心耿耿。
不过他也感到自从领主大人离开之后,托尼格尔的日子的确一天比一天难过,这或许和南境的动荡有关,但却让人难以对那位长公主殿下的能力产生信任。
这样的日子令他感到忧心匆匆,虽然贵族与王室的争权夺利与他们这些埃鲁因的底层没有什么关系,但没有任何一个托尼格尔人愿意回到过去。
“队长,我听说北方的那支大军都是怪物呢?”哨塔里年纪最小的哨兵盯着黑暗中暗红色的火苗,黑沉沉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一团火光,他看着咕咚咕咚响的茶壶盖子,忽然说道。
“别瞎说,哪来的什么怪物?”
“我听一个商人说的,他从北方来的,听说北方的那些贵族老爷们勾结魔物,杀死了王长子,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打到这里来?王长子明明已经和我们讲和了。”
队长瞪了他一眼:“无稽之谈。”
不过他内心中同样感到不安,安培瑟尔似乎确实发生了屠杀,许多从北方来到这里避难的商人们都惶惶不安。他们中有些人绘声绘色地讲起那场战斗,场面惨烈不堪。
但这样的流言也加重了托尼格尔的紧张气氛。
小哨兵加了一根树枝到灶中,火焰里爆出一团火花,他又问道:“队长。你说尼玫西丝大人能不能赢?”
“当然,你在说什么屁话!”队长没好气地答道:“我们有白狮卫队,有**居人,还有布加人的舰队,埃鲁因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可大家心里都没底呢。你听说了吗,队长,听说叛军们也有布加人撑腰呢。”
“布加人也分很多支,尼玫西丝女士不说过了吗,参与叛乱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支而已,等到其他布加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完蛋了。”
“万一其他布加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就先输了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队长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暴栗:“输了就输了,天又不会塌下来,再说领主大人还没回来。等领主大人回来,这些家伙都算个屁!”
小哨兵‘哎哟’一声,连忙抱住头。不过队长的话却让哨塔中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是啊,领主大人还没有回来。
但他一定会回来的。
托尼格尔的每一个人都还记得帕拉斯的奇迹,记得安培瑟尔的力挽狂澜,那是一个改变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任何困难在他面前仿佛都是坦途。
那是一种近乎于盲目的信心。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从楼顶上传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到哈德良屁滚尿流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入下面的柴草堆中。
“队、队长,有人!”
“什么人?”队长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提起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倒在火堆上。‘嗤’一声火星飞舞,烟雾升腾而起。外面的人马上关上了门,有几个哨兵已经从架子上取下了十字弓。
“是、是、是……”哈德良憋红了脸,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你给我冷静一点儿,不就是敌袭吗。”队长一脚踹了过去,“说清楚,是不是叛军的狗腿子绕过来了,如果是,我们就去干烂他们的屁股!”
“不、不、不是,”哈德良,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比划着说道:“是是是是……是领主大人!”
“什么?”
队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正是这个时候,外面的门嘭一声被撞开来,进来的正是留守在外面的哨兵,两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而在他们身后,正跟着走进来一位手持长戟,扎着长长马尾的女士。
……
白葭默默地注视着格里斯河对岸的敏泰,天空中零星开始飘起了雪花,今年冬天的雪已经来得足够晚,几乎可以预见来年的干旱与虫患,不过托尼格尔有德鲁伊与他们的学徒们,可能还算稍微好一些,但在其他地区,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冬日的雨雪冰冷刺骨,但她不过只在盔甲外面披了一层披肩而已,甚至拒绝了毛皮坎肩。来自于冷杉领的军队正在度渡口,但这些军队数量很少,其中的主力是驻扎于格尔斯的白狮卫队第三大队。
“你真不需要将**居人和舰队带去吗?安蒂缇娜小姐离开之前告诉过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将瓦尔哈拉的一部分授权给你的。”光灵莫妮卡在她身边说道。
白葭摇了摇头:“这只是为了掩护敏泰领撤退而已,并不是要与叛军决战。”
“那么什么时机才是最好的时机呢?”
“至少等我们弄明白了对手究竟是谁。”
“不仅仅是布加人吗?”
白葭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以来,白山之灾的消息终于像是瘟疫一样在大陆上蔓延开来。
布加人从四境之野退出会谈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沃恩德,而亡灵与风精灵的矛盾也因此而激化。但埃鲁因人却无暇关注这些距离他们还很遥远的事情,王长子列文·奥内森在鹈鹕堡附近失去下落,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引起发了北方贵族的不安情绪。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抗议,一支发端于燕堡的神秘军队便已经挥师南下。仅仅在半个月之内,它就连接攻克了科尔科瓦、灰山与西法赫,并将埃鲁因海军与白狮军团分别围困于雅尼拉苏与巴尔塔。
到沉眠之月中旬,这支军队便已经兵临安培瑟尔城下。
而正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曾想到萨萨尔德人的灰法师竟会公然撕毁神圣盟约,插手干涉凡人国度的内战。于是在布加人的背后推动之下,让德内尔内乱爆发。
兰托尼兰、让德内尔以至于西尔曼一线的交通与通信至此完全中断,而失去了后方的安培瑟尔与弗拉达领也相继宣告失守。
公主殿下与小王子失去了联系。音讯全无,白狮军团的第一纵队在安培瑟尔尽忠职守完成了他们的职责,第二纵队还被阻拦在弗拉达另一面的西法赫,而王立骑士团则在弗拉达遭遇惨败。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葭发现自己就要孤立无援地面对这这一切。
她得到的最后消息。是关于那支神秘大军的兵锋越过弗拉达—佩斯,直指向托尼格尔北方的要塞帕拉斯的事实。
白葭明白,帕拉斯的沦陷也不过时间上的问题,布兰多从未在那个方向上布置过真正的防御。托尼格尔防线的核心,有也仅有瓦尔哈拉。
但瓦尔哈拉是否真的足以依仗呢?
随着那支大军南下与让德内尔叛军的合流,让白葭逐渐看清了整个事件背后的轮廓。
虽然一些人信誓旦旦地声称北方的贵族们与恶魔勾结,另一些人则认为那是来自于燕堡的篡位者的叛军,甚至还流传着有关克鲁兹人阴谋诡计的种种传闻。
但白葭已经可以嗅出叛军背后萨萨尔德联盟的气息——历史开始复轨了,巫师战争正如期而至。但这场战争中还存在着第三方的力量,这与她所知的历史并不符合。
关键的因素在于燕堡。
那支发端于燕堡的神秘大军。
在白葭对于那个梦境的记忆之中。燕堡对于她来说唯一的记忆,便是那片水晶森林。是晶簇,她感到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战场之上的第三方,萨萨尔德人比历史上更早与黄昏之龙结盟了。
但它们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个埃鲁因大动干戈呢?
白葭忽然想到了芙蕾雅带回来的,那些布兰多——苏菲带给她的话。难道说埃鲁因之下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
否则为什么它如此的得天独厚?她还记得当地人对于黑月坠亡当日的描述,那冲天而起的光柱,让埃鲁因在那场灾难之中几乎蒙受了最小的损失。
“要是苏菲在这里就好了。”白葭不由得喃喃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够在这场战争之中取胜,在帕拉斯对面是萨萨尔德人、异教徒、黄昏的爪牙以及南境的叛军,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庞大联军。
而且她还还得寄希望于公主殿下能够平安无事。
“你看起来很为难?”
“自然很为难,埃鲁因的对手从来不是为了萨萨尔德人这样等级的敌人而设置的。至少现在不是。”
“我们可以借助茜小姐送回来的那枚石板,塔玛先生已经暂时把它借给我用了,它可以输送远超过安蒂缇娜小姐提供的魔导引擎组的魔力,只需要再一点点时间。我就能完成下层网络的充能了。”
莫妮卡答道:“到那时候,我们或许会更有底气一些。不过前提条件是尼玫西丝小姐,你必须得保护好自己,因为眼下瓦尔哈拉只有你才拥有最高权限了,如果你不在的话,我没办法指挥这座要塞作战。”
“我会的。”白葭答道:“放心,这次行动很安全,仅仅是掩护雷托先生他们撤离而已。说实话,我不愿意动用瓦尔哈拉的力量另有原因,我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你应该明白的。”
“我不太明白你们人类的想法,”莫妮卡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支持打防御战,这对世界树的消耗要小得多。”
白葭点了点头:“三天之内我应该就会返回,欧弗韦尔伯爵已经确认过叛军的动向,应该足够为我们争取三天的时间,即使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提前撤离。”
“但愿如此,”莫妮卡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枚人类小指头大小的宝石,双手捧着它交给女骑士道:“不过你最好带上这个。”
“系命宝石?”
“正是,如果你遭遇危险,我会想办法让风射手或者是**居人来接应你。”
白葭点了点头。
她看到最后一队士兵涉水过了河滩,一松马缰,微微夹紧了马腹,让坐下的战马开始向前走去。她回过头对莫妮卡说道:
“那么祝我们好运吧,莫妮卡。”
莫妮卡点了点头,看着女骑士冲入雨幕之中。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幕 旁观者 I
雪纷纷扬扬的地下着,很快便在冷杉领的城门之外积起了薄薄一层。零星的白色仿佛正在洗去旧世界的肮脏,为这个王国妆点出一丝新意。
“那我们就在此告别了,哈因夫。”在冷衫领的城门外,布兰多开口道:“耽误了你很多时间,实在是抱歉。”
“没什么,大人,这也是我自己要求的,”哈因夫不在意地一笑:“本来我也只是出来散心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他看向玲和莲,对两姐妹挥了挥手:“玲,莲,保重身体,有机会我会到兰托尼兰来看你们。”
“你也是,哈因夫先生。”莲鞠躬回礼道。玲仍然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抱着装满了晒干龙血苔的包包。
“后会有期,大人。”
“后会有期。”
哈因夫最后看了一眼罗林特,才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罗林特呲了呲牙,向一旁布兰多询问道:“你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这位‘尊敬的’的巫师大人?”
“你父亲是紫荆伯爵德?魏西克,南方军团的副军团长?”布兰多看了他一眼,问道。
“正是。”
“那为什么他要送你来托尼格尔,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族和王党关系很深吧,你父亲不是不认同格里菲因公主的理念?”
“一方面是为了学习,毕竟那位伯爵大人在埃鲁因声名赫赫,可以预见未来无论是谁当政,埃鲁因的最上层都有托尼格尔人的一席之地。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套取一些情报,主要是关于公主殿下的,我父亲想要知道长公主殿下与托尼格尔人的真正关系。”罗林特倒也光棍,毫不避讳地回答道。不过在见识了布兰多的审问手段之后,他也不指望自己可以隐瞒什么,他可不想和那几个布加人一样变成白痴。
“那么你的看法呢?”
“有传闻说公主殿下会和托尼格尔—让德内尔伯爵联姻,不过公主殿下从来没有表过态,而且我听说伯爵大人本身已有妻子——”
“你听谁说的?”布兰多打断他道。
“伯爵大人是高地骑士。自幼就有一门婚事,而且他在参与安培瑟尔和会时就已有四十多岁,这么推算怎么也应该完婚了。我听说伯爵大人还有一个女儿,叫做芙妮雅。”
“你说什么?”布兰多差点被呛到。心想这竟是些什么活见鬼的传闻。
他回过头,看到莲的小脸都憋红了。玲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罗林特见周围众人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停了下来。
“不,没有。”布兰多有气无力地答道。心想好嘛。这才过了不到一个礼拜,自己又长了十岁,人言可畏啊。不过自己好像倒的确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婚事,不过对象嘛……
“你继续说下去。”
罗林特这才继续回答道:“如果公主殿下不打算下嫁给托尼格尔伯爵,她无疑和伯爵大人的近侍家臣们走得太近了一些,奇怪的是伯爵大人好像本人并不介意,还同意了出使帝国的要求。”
“这是你自己的判断?”
“贵族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布兰多心想这些人的想象力倒是丰富,做个贵族对他们来说好像有些屈才了。要不干脆让公主殿下把他们抓起来强制改行做个编剧小说家什么的会不会更好一些,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兴风作浪让人不得安宁。
“胡言乱语。”这时候一旁的茜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讥讽了一句。领主大人前往克鲁兹明明只是为了她。却要被这些阴谋家冠以莫名其妙的理由。
“这可是有事实依据的,哎哟——”罗林特申辩道,但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长戟重重的一击,还好茜‘心地善良’用的是戟柄,不然这一下子就要开膛破腹了。
布兰多有些同情地看了倒在地上如同虾米一样弯起腰的少年,摇了摇头,示意罗帕尔把他扶起来道:“给你两个忠告,第一不要和女士讲道理,特别是比你强的美丽女士。第二是不要把事情想复杂了,有时候最简单的那个理由可能就是事件的真相。”
布兰多说完。转身向雪中的冷衫堡走去。
“你说什么,巫师大人?”罗林特没有听得清楚,捂着肚子爬起来追问道。
布兰多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打量着冷杉堡的街景。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来到这里了。如今的冷衫堡规模比过去扩大了不少,不过街面上却有些萧条,随处可见巡逻的骑士与士兵,充满了战争临近的气息。
布兰多在进城之前流听说了北方的战争与贵族们的叛乱,对于后者他倒有些吃惊,贵族们的行动力倒有些超出他的预计。
不过考虑到背后萨萨尔德人若有若无的影子。倒也不足为奇。
他打听了来自于北方的那支军队,但没几个人说得明白。据说那只军队在安培瑟尔放了一把大火,将港口的三分之一烧成白地,这个传闻让布兰多面色沉了下来。
熟悉他的人可能会明白,布兰多已经在心中给某些人定了死刑。看起来哪些家伙还活蹦乱跳,但茜心中明白马上就有人要倒霉了。
布兰多更忧心于让德内尔发生的一切,他只能寄希望于戈兰—埃尔森大公不要作死太甚,如果公主殿下,安蒂缇娜她们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会让这些家伙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但这笔账最终要算到萨萨尔德人的头上,他并不责备学姐,公主殿下她们的失误,毕竟布加人是不同量级的对手,埃鲁因还远没有与它扳手腕的能力,哪怕是有所防备也不行。
但所幸,他回来了。
历史上,弗拉基米尔还意气风发了一段时间,不过这一次,布兰多要让这家伙后悔他所做出的选择。
他缓步向冷衫堡要塞的方向走去,沿途默默观察着托尼格尔人的精神面貌,看起来罗曼大小姐的建设是卓有成效的,虽然大军压境,但却没出现什么哄抢恐慌的场面,人们甚至有些同仇敌忾——店铺的主人口中诅咒着那些入侵者,平民们也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争,但大多数人都对托尼格尔怀有信心。
这一幕也深深地震撼了罗林特一把,他在埃鲁因的任何一个地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平民,他们在言谈之中竟然把自己的命运和这片领地联系在了一起,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对于托尼格尔,对于她们的那位伯爵大人充满了自豪感。
但同时他却也为让德内尔的叛乱皱紧了眉头。布兰多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奇怪:“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我为什么会高兴?”
“你不和这些人是一边的吗?”
“正因为我和这些白痴是一边的,所以我才会头痛。”
这话让正酝酿着怒火的布兰多也不由哑然失笑:“这话又从何说起?”
“暴力对于埃鲁因眼下的局势来说是最坏的原则,尤其是他们竟打算把托尼格尔卷入战争……”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埃鲁因的矛盾可以和平解决吧?”
“问题未必需要解决,我父亲告诉我只要限制王室的力量,公主殿下就不得不保持眼下的平衡,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不让北方的贵族因为王长子的缘故倒向科尔科瓦家族,以争取在第二次安培瑟尔会议中得到尽可能多的好处。”
布兰多看着紧皱眉头的少年,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们和萨萨尔德人结盟的理由?”
“谁是萨萨尔德人?”
“布加人的一支。”
“因为布加人对埃鲁因的一些东西有企图,他们也不希望见到一个强大的科尔科瓦王朝的诞生,就像他们在克鲁兹遭遇的挫折一样。”
“这也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罗林特点了点头。
“你被骗了,当然,你父亲可能也蒙在鼓里,不过他至少知道得比你要多一些。”
“什么意思?”
“你还看不出来么,萨萨尔德人居心叵测,他们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把埃鲁因推下火坑,可惜贵族们以为自己是在与对方互相利用,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罗林特忍不住定在了原地。
布兰多不再开口,继续向前走去。雪越下越大,两侧道路屋檐之上已是雪白一片,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正在降临。
罗林特在雪中怔了半晌,忽然之间一道人影从人群中杀出,撞在他身上。
他发出一声闷哼,措不及防之下向后倒去。那人也‘哎哟’一声,摔了一个跟头,罗林特正要怒骂出声,却听到一声惊愕的声音传来:“罗林特!?”
罗林特抬起头来,才发现撞倒自己的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巧合的是,对方正是哈因夫的弟弟。
“克林?”
“啊,罗林特你回来了!”那人一爬起来,便有些兴奋地说道:“正好,快跟我来,出大事了!”
“什么?”罗林特皱起眉头,看着这对阴魂不散的兄弟。
“我听说托尼格尔伯爵大人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幕 旁观者 II
“你说什么!”罗林特大吃一惊,他和许多人一样,其实只在托尼格尔呆过不到半年。后来南境局势愈发紧张,听从父亲的吩咐,他也秘密返回了家族。说是秘密,但其实也难瞒得过托尼格尔人,所幸安蒂缇娜女士也没阻止。
不过很多年轻的贵族子弟一样,他其实也是慕名而来,但却没能真正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伯爵大人一面,心中难免失望。
听克林说托尼格尔伯爵竟然在这时候返回了冷衫领,罗林特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既兴奋而又不安的情绪来——不安的自然是此刻他与那位伯爵大人是敌非友。
一想到那位伯爵大人的传奇经历,这少年人心中便不由惴惴。
而且,现在他的人身自由好像也并不在自己手里。想及此,罗林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布兰多。
布兰多也正注意着这边的对话。
克林自然也早已注意到了那个与罗林特一起的年轻人,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心中却没多想。而此刻看到罗林特竟然要询问对方的意见,不由得吃了一惊,以为布兰多是南境某个显赫家族的后代——或许是戈兰—埃尔森大公的某个私生子。
“他是谁?”他小声问道。
“一个巫师,”罗林特干巴巴地回答道,然后才补充了一句:“很厉害。”
这倒像是在为自己失去自由做辩解。
但克林心中却不这么想,罗林特含糊其辞的解释反倒加重了他心中的怀疑,再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巫师大人,还‘很厉害’,当真以为这世界上人人都是夏尔大人么——而且听说夏尔大人其实是英灵的状态,才显得如此年轻,据说他是和剑圣达鲁斯一个时代的人物呢。
不过他也不贸然质疑,只同样看向后者。这一看之下让他吃了一惊,他并不认识茜,因为山民少女很少在领地内出现。但玲和莲身上的银精灵血脉却让他大吃了一惊——送往托尼格尔的贵族子弟基本都由安蒂缇娜亲自教导,尤其是其中年纪较小的少年一代,克林今年不过十岁,罗林特虽然年长一些。但也就十五岁出头。他们在托尼格尔受到的教育往往是远超同济的,安蒂缇娜自身就博学广闻,而她关于埃鲁因之外的知识很多是来自于布兰多的,那不仅仅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埃鲁因,甚至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见闻和视野。
在埃鲁因。几乎没几个贵族真正分得清几大精灵支系的区别,也没几个人清楚玛达拉内部还有派系,可以说从托尼格尔走出去的这些年轻人,几乎就是这个时代埃鲁因最富有目光与远见的一批人。
而克林在托尼格尔学习的时光远比罗林特要长得多,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玲和莲身上的银精灵特征,心中不由得惊叹,在托尼格尔竟然还有这么一对美丽的银精灵后裔。
这时布兰多拦住了正要发问的茜,同时向灰狼佣兵团的人使了个眼色,让阿尔贝拖住山民少女,同时开口团问道:“你说的那位托尼格尔伯爵就是那位闻名已久的伯爵大人?”
“正是那位大人。巫师先生。”
“那带我们过去吧。”布兰多的语气中几乎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少年发觉自己竟无法开口反对,只得下意识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罗林特。
“带他去吧。”罗林特早已熟悉了这位年轻巫师大人的说话方式,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答道。
这位巫师大人看起来很好相处,但一旦认起真来身上却自有一种一方之主的气度,言谈之间仿佛千军万马皆在俯仰之间,这种气质他也只在戈兰—埃尔森大公身上见到过,心中不由得嘀咕起哈因夫那个不靠谱的推断来。
克林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如今大敌在前伯爵大人总要见见冷衫领的民众稳定一下人心的。他相信没人敢在那位传奇人物面前撒野。
……
“罗斯本爵士,谁允许你在冷衫领随意散播谣言的?”
尤塔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冬日寂寥的阳光穿过天窗,正形成一束斜光落在冷杉堡漆黑的大厅中,通往庭院的拱门大开着。落在地上的日光亮得惊人。
站在尤塔面前的中年男人嘴唇上留着一抹浓密的胡须,衣着笔挺,脸上带着淡淡的冷笑:“尤塔女士,我是在外面发布了一些消息,但说是谣言,只怕不尽然吧?”
“这里是托尼格尔。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越俎代庖!”
“怎么了?”罗斯本故作惊讶地答道:“连伯爵大人回到他的领地这样的事情,也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吗?”
“荒谬!领主大人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尤塔忽然意识到这是秘密,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她用翡翠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吸了一口气,高耸的****轻轻起伏了一下,才回答道:“总而言之,我希望你们能够恪守客人起码应当遵守的规矩,否则我只好把你们遣送出境了。”
“哦,难道说这片土地上真正说话管用的已经不是托尼格尔伯爵了?尤塔女士已经打算忤逆自己的领主大人了吗,还是说与那个女人勾结在一起其实早已有这样的企图了?”
“罗斯本爵士,注意你的言辞,我会象科尔科瓦伯爵通报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的,或许你喝多了,我会让你出去好好清醒清醒的。”
尤塔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在她的记忆中,这位爵士先生虽然说不上有多出众,但至少也还是个处世宽和、彬彬有礼的绅士,但今天他显得好像是一条疯狗般咄咄逼人。
她回过头,冷声喊道:“卫兵!”
正在这个时候,大厅中微微一暗,一个身影遮住了门口的阳光。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呢绒的大衣上,还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尤塔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领、领主大人……?”
“尤塔,为什么对王党的朋友们如此无礼?”年轻人沉着眉头问道。
尤塔感到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那尖锐的金属腔调绝非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大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拔出长剑——空气中响起一声金属颤鸣,明晃晃的光折射在墙壁上,剑尖微微摇晃着,直指向对面的两人。
尤塔紧握着布兰多送给她的佩剑,刻着黑松徽记的皮手套摩挲着秘银打造的剑柄与护手,高喊道:“卫兵,抓住这两个人!”
那年轻人对于她手中的剑恍若未闻,用手摸了摸脸颊:“奇怪,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托尼格尔伯爵吗?”
尤塔已经忍无可忍,低吼一声一剑刺去,但她感到自己的剑刺中了一层屏障,再无法寸进。那年轻人抬起手,一道尖锐的气流扫过她的腹部,尤塔只感到眼前一黑,小腹一阵撕裂般的刺痛排山倒海地传来,她双腿一软,竟握不住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人也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整个大厅仿佛都在她眼前旋转了起来,天旋地转之中,她感到自己倒在了地上,视野之中一抹刺眼醒目的血正缓缓地蔓延开来,仿佛秋野山林之中盛开的花朵。
女骑士的眸子里倒映着痛苦与挣扎的神色,她努力想要爬起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染血的手指最终却停了下来。
不远处,领主大人所送她的那把剑静静地躺在地上,剑身纤细修长,剑刃正折射着冬日清冷的阳光。
罗斯本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骑士,他身边的年轻人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转过身。那个方向上正举起长戟冲过来的卫兵忽然飞了起来,倒飞回去撞在了长桌上,轰一声撞塌了桌子与椅子。
仿佛只是一瞬间,沉浸于黑暗之中的大厅重新安静了下来。
罗斯本爵士蹲了下去,用手指探了探尤塔的鼻息。“她还没死,没关系,反正我们也还用得上她。”
他重新站起来,打了个响指,让几个身披重甲的黑骑士从外面进来,将昏迷不醒的女骑士从血泊之中搬走。
年轻人则看了看自己脚边尤塔的佩剑,想了片刻,一脚踩了上去,将剑刃折成两段。
当一声轻响。
大厅另一头似乎有什么人碰倒了烛台。
“什么人!”罗斯本迅速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发的少女飞奔而去的背影。他认识那个少女,是一个叫做苏的布契乡下姑娘,她是赤铜龙雷托的女儿,是冷杉堡的客人:“抓住她,不能让她离开冷杉堡!”
一道风刃已经从一旁年轻人手上脱手而出,但这一次却打在了大厅另一头的石柱上,激起一蓬碎石飞尘。
苏已经打开那个方向的后门,从那里逃了出去。
“追上她!”
罗斯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喊道。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幕 凛冬 I
“咦?”
“怎么了?”女剑士沙哑的声音在哈因夫耳边摩挲道。
“没什么,看到了几个熟人。”哈因夫不着痕迹地向里让了让,这个小动作让女剑士眼中微微有些欣赏。
哈因夫心里却在奇怪,他看到了那个巫师大人,但他的弟弟克林·蒙托洛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他正犹豫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但广场上那么多人,下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人。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动身。
“不去打个招呼吗?”女剑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
“不、不用了,待会再说吧。”哈因夫感到周围好几道嫉妒得发狂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女剑士微微一笑。
托尼格尔伯爵举起了手,人群一下子完全安静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哈因夫暗暗钦佩:“我敢说,”他对女剑士说道,“在埃鲁因,不会有任何一位领主有这样的威望。”
“听说那位王长子不也以贤明而著称吗?”
“这无关于贤明,克劳蒂亚小姐,而是必胜的信心,知道剑圣达鲁斯大人为什么在几十年后还为普通民众所记忆吗,因为他折服了克鲁兹人。埃鲁因人需要这样的英雄,仿佛可以从他们身上汲取勇气与信心,证明先君埃克那样的事业,我们也能够做到。”
“你懂得真多,先生。”
这称赞让哈因夫轻飘飘的,好像骨头都轻了几两。
托尼格尔的居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领主,那个马上的年轻人享受着这样的目光。
哈因夫看清了那个人的年纪,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托尼格尔伯爵竟然这么年轻。不过他看身边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也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疑惑来,以免被当作乡巴佬。
可惜哈因夫手上没有一枚传讯水晶,否则他现在的心情写一首诗一定是:
“怎么才能装作经常见到托尼格尔伯爵大人的样子,
在线等,
很急。”
那个托尼格尔伯爵脸上带着一张好像化妆舞会一样的银色面具,不过他下脸的轮廓完全是人们熟悉之中的样子。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
空气中仿佛都蓄积着一种沉默的力量。
然后他才开口道:“我离开冷衫领已经很久了,这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们一定想知道为什么。”
人群微微有些骚动,这个开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哈因夫也愣了愣,这并不是他想象中鼓舞人心的演讲。
在广场上,罗林特与小蒙托洛正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方向,试图看清楚那位伯爵大人的脸。
“伯爵大人可真年轻啊。”
“奇怪,怎么有些眼熟?”
“嘘——”两人的窃窃私语引来周围的怒目相向。
而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茜两道冷冽的目光已经把那冒牌货刺个对穿翻身落马,她收回目光,又把前面那两个有眼无珠的领主大人名义上的学生杀了一遍。
布兰多握住她的手,回过头去,看向广场的另一头。
‘托尼格尔伯爵’的话还在广场上回荡,嗡嗡余响。
“原因很简单,”年轻人嘴角带着冷笑,用魔法将自己的每一个字节扩大到整个冷衫堡,声音在天空中轰鸣回响:
“因为有人背叛了我,正是忘恩负义的科尔科瓦王室——”
犹如一阵狂风刮过广场,广场上忽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安静,绝对的寂静,一个汇聚了上千人的广场上,此刻竟静得落针可闻。
哐当!哈因夫竟失态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椅子在他身后翻倒,然后绊倒了他。哈因夫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女剑士发出一声惊叫,赶忙冲过去试图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这里的动静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整个儿连锁的反应,犹如一颗炸弹投向人群中,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了千百倍于之前的声音。
那是不敢置信,然后是近乎于恐慌的窃窃私语,更多的人们陷入了不安与迷茫之中。他们彼此询问着,以确认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哈因夫但在地上,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嘤嘤嗡嗡回响。
“这绝不可能!”
“埃鲁因完蛋了。”另一个阴郁的念头盘旋在他脑海,以至于连女剑士焦急担忧的脸孔都被忽视了。
那一刻哈因夫竟想到了黑色的死亡。
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但一动之中必有一静,洪流之中罗林特和小蒙托洛却好像是一座石像,呆立当场。
“怎么会……?”克林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好像崩塌了一般,而罗林特在他身边,眼中是变幻莫名的色彩。
不知为何,这个来自于紫荆家族的少年回过头,看向了那个巫师大人。
在布兰多身边,茜终于忍无可忍,领主大人在托尼格尔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天的点滴,她怎容许他人任意玷污这一切。
她刚向前踏出一步,但布兰多却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布兰多掩盖在风帽下垂边沿下的脸色异常的平静,仿佛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黑沉沉的眸子深处,海面上正倒映着明亮的电光,仿佛暴风雨将至之前阴沉的天空,人们已经可以预见大自然的狂怒。
这一套把戏,他心中已是了然,明白了来人的路数。
那么剩下的,就是算账了。
“别急,茜。”
“可领主大人?”
“别急。”
布兰多轻声答道。
一个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看着骚动的人群,愤怒、不安与恐惧的每一张脸孔,年轻人与罗斯本相视一笑。计划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要让托尼格尔乱起来,就要首先摧毁人们心中的信念,当他们发现以往坚持的一切成为一个谎言之后,他们自己塑造起来的英雄,将由他们自己亲手打碎。
“英雄本身就是脆弱的代名词,他诞生时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消逝时往往伴随着令人扼腕的悲剧。”
罗斯本感叹了一声。
“而这一切都是你们万物归一会的杰作,”年轻人笑道:“与三十年前在东梅兹的手笔相比不值一提,牧树人与克鲁兹人都被你们玩得团团转。”
“与愚者共舞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罗斯本爵士口中却难掩自豪。
“接下来再为这乱局添一把火,让它烧尽埃鲁因人吧。”
“正当如此。”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年轻人眯起眼睛,纵马来到人前,他举止得体,一举一动莫不带着贵族的优雅。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舒畅,但他正要开口,一个尖利而镇定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他在说谎!”
那个声音第二次从人群中响起时,广场才突兀地安静了下去。
人们面面相觑地回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人群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人头攒动的广场上自发形成了一个空洞。
一个穿得像是皮匠一样的少女倔强地站在空洞之中,双手紧握着拳头,紧盯着马上的年轻人,深棕色的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
“他不是领主大人!”
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波平如镜的池子,广场上荡漾开来一阵细微的不安。
“那不是苏吗,镇上的制弓师!”
“我认识她,她是赤铜龙雷托的女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芙雷雅大人的密友啊,她好像在冷衫堡作客。”
年轻人面沉似冰,心中暗骂班西人的草包,让他丢了个大人。不过正因此,他对面前这条漏网之鱼才愈发愤恨。
“苏,你背叛了我和芙雷雅,竟还敢出现在这里!”他仿佛怒极反笑:“这很好。”
苏却对他的威胁恍若未闻,她孤立无援,心中却万分明白自己这个时候说得越多越好,决不能被对方所迷惑住。
她大声说道:“领主大人曾得到大地之剑哈兰格亚的认可,而你,手中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可笑之极,”年轻人心中闪过一丝恼怒,他没想到一个旅店老板的女儿也能如此冷静,“你以为我会和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多费口舌?卫兵,抓住她。”
黑甲骑士立刻分开人群,向少女所在的方向靠了过去。
苏有些慌张地看了他们一眼,但她很快平静了下来,她明白自己不能后退,不能在民众面前露怯。
她必须在气势上站住脚跟,才能动摇其他人心中的迷惑。
苏忽然转身冲向喷泉之上,她登上阶梯,向所有人呼吁道:“托尼格尔的大家,你们真认为领主大人是这样一个人吗,那个人高高在上,甚至杀害了尤塔女士,他根本不是领主大人!”
“托尼格尔人,我的同胞姐妹们,如果你们还信任你们的领主大人,就请站起来为这片土地而战!女巫们已经在路上了,她们马上就会戳破这个冒牌货一切的谎言!”
人群动摇了起来。
他们知道,女巫们是伯爵大人最忠心耿耿的手下。
旅店二楼,躺在地板上的哈因夫听到广场上的骚动,黑暗之中,那一夜他与罗林特交谈的细节点点滴滴流淌进他心间。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幕 凛冬 II
埃鲁因不只有一个托尼格尔伯爵,每一个人都可以接过这面理想的旗帜
那一刻他福至心灵,一把抓住女剑士的手,爬起来冲到窗边。他高举起双手,面向着广场上的所有人,用尽全身的力量放声高喊道:
“我相信她,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声高呼在广场之上反复回响着。
以至于惊动了每一个人,在广场四周戒备的黑甲骑士也转过身来,他们看到了哈因夫,面沉似水地拔出剑向旅店中走来。
“你疯了吗,先生?”女剑士一脸愕然地拉回了哈因夫,哚哚几支羽箭立刻落在窗台上,旅店中响起一片尖叫声,立刻慌乱了起来。
但这一刻哈因夫却出奇的冷静,他感到自己心中涌动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反而抓住女剑士的手腕道:“你相信我吗,克劳蒂亚女士?”
“那个……虽然我也觉得今天的伯爵大人有点怪怪的。”
“相信我,”哈因夫打断她的话:“这不关乎伯爵大人究竟是谁,它也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战,它是埃鲁因的未来,你是埃鲁因人吗,克劳蒂亚女士?”
“我是山民,”不知为何,女剑士看着一脸肃然的哈因夫,心中充满了奇妙的感受,她下意识地回答道:“但也是埃鲁因人。”
“那就跟我来,我们并肩而战,”哈因夫抬起头来,通往旅店二楼的楼梯上,几个虎背熊腰的黑甲骑士正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那里。
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为了埃鲁因——!”
广场之上,人群已经完全慌乱了起来,他们不知所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人们彼此推搡着,开始向广场四周逃离,试图离开此地。
但这样的推搡加剧了人群中的混乱程度,甚至一度阻挠了黑骑士们的步伐。苏看了那个方向一眼。觉得自己的目的应该达到了,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旅店的那个窗口,有些好奇是谁在帮助自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乱局,年轻人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怒与慌张。
罗斯本爵士一把抓住他的手。沉声道:“不能再等了,制造一场屠杀,把责任推到公主殿下头上,托尼格尔便永无宁日了。”
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来。吟唱着发出了一道风刃。锐利的气旋落入人群之中,眼看惨剧就要发生,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仿佛年轻人手下容情一般,风刃落在人群中竟丝毫没有造成伤害,而只是把人们向两边推开来。
“该死,什么时候了,你还妇人之仁!?”罗斯本见状又惊又怒。
“我并没有!”年轻人也慌了,不由得愤怒地回答道。
人群左右分开之后。恰巧露出了中间的苏。
年轻人见状立刻高喊道:“抓住她——”
苏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而广场上此刻正出现了新的变化,人群之中小蒙托洛终于认出了旅店中喊了一嗓子的那人,正是他父亲的长子哈因夫。
“我大哥他怎么在那里!?”
“谁知道。”罗林特没好气地答道。
“我的天哪,”小蒙托洛忽然又惊叫了起来:“看你的朋友,他在干什么!?”
“我哪来的什么活见鬼的朋友,你又在大惊小怪什么,”罗林特愤怒地推开人群:“该死的,给我让开!”
“就是那位巫师大人,噢。玛莎在上!这不可能!”
罗林猛然向那个方向回过头。
他看到,布兰多正向前走去,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环绕在其身边,将拥簇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
罗林特张大了嘴巴。
随布兰多的前进。骚动的广场上好像突兀地安静了下来——仿佛有如神迹,人山人海之中一条道路形成了。
这一幕也惊呆了所有人,越来越多人停了下来,回头来看这一幕的发生。
“这……”
“我们怎么办?”小蒙托洛却发现自己好像成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顿时慌了手脚。
“跟上去!”罗林特咬了咬牙答道。
“为什么,我们不站在伯爵大人一边吗?”
“闭嘴!”
广场中央。苏终于从喷泉上跳了下来,但跳得太急,却不小心崴了脚。两名黑骑士从背后追了上去,人们纷纷左右退避,少女焦急地回过头,脸上终于露出绝望的神色。
两名骑士同时拔出长剑来,眼看苏就要倒在血泊中。
但正是此刻她身后的人潮忽然之间突兀地左右分开,一个人从中跨步走出,举起右手,两名骑士的动作便固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巫师。
一个披着褐色斗篷,带着低低风帽的巫师,但他手中握着一把剑,一把两边开刃,沉沉的重剑。剑刃厚半寸,宽达一掌,漆黑的剑脊上篆刻着银色的符文:
‘大地于之所掌控——’
那终究是不同的剑了。
两名班西亚的骑士同时抬起头来,脸上的法纹闪闪发光,这些萨萨尔德人的奴仆大约没想到竟有人敢阻拦他们,但他们看到的是与风帽帽檐齐平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那仿佛是一片海面,闪烁着平静广袤的光芒,偶尔有电光划破云层,点燃眼神最深处的怒火。
“如我所言万物冰封,时间与空间的有序,骑士手中的利刃,国王与国土,生与死,相隔永恒的,其实也不过顷刻,你们所握的,也不过是腐朽。”
布兰多平静地说道。
咔咔的轻响声中,班西亚人的骑士骇然地发现他们手中的魔法长剑结了一层白霜,精金打造的剑身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纹,然后在如同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当中化为片片毫无价值的金属碎片。
布兰多来到他们身边,向前一推,两人就如同石像般倒下,他们还保持生前最后一刻着张大嘴巴的表情,瞳孔放大,心跳早已停止。
马背上的年轻人终于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阁下是谁!?”他向布兰多厉声喝问道。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布兰多缓缓摘下了风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他迎着风与雪抬起头来,长发飞舞着,周围忽然之间响起了一片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小蒙托洛与罗林特才刚刚分开人群走出来,忍不住好奇地左右环顾,他们在布兰多身后,一时间还不明白四周为什么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年轻人深深地眯起了眼睛。
“这样也好,罗斯本先生,”他的语调蕴含着引而不发的怒气:“既然原主到了,我们就在这里杀了这个凡人,对于我们的计划也是一样的。”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得到附和。
罗斯本爵士出奇地沉默了下来。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们收手,何况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凡人而已,可笑的是对方竟然还在他面前伪装成一个巫师。
没有任何人敢在布加人面前自称巫师。
年轻人打了一个手势,广场四周的骑士立刻围拢了过来,手持长戟向布兰多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
“龙骑士!”小蒙托洛吓了一跳,他发现围上来的骑士是王立骑士团的精锐力量,这是王党在安培瑟尔战争之后重建的一支军事力量,它的成员全部是原来王立骑士团的顶尖高手,还收容了一些埃鲁因境内实力出众的游侠骑士。
这支精锐骑士的实力已经不逊色于白狮卫队的主力,甚至还要有过之,不过因为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因此并没有划属常规编制,也就没有兵种评级一说。
但他发现那位巫师大人好像对此看不到一样,面无表情地立于原地,挡在苏的面前。
仅仅这份从容,便让小蒙托洛感到折服。
“罗林特。”布兰多忽然开口道:“我问你,你想要的是怎样的埃鲁因。”
“什么?”罗林特直视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你是紫荆伯爵之子,不出意外将来你会继承这个爵位与一片领地,这个王国按照你的意愿走下去,你将成为这个圈子之中的一员,并维护它的利益,”布兰多静静地答道:“但你终究只是一个乡巴佬,在克鲁兹人面前仍旧抬不起头来,你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王国境内,偏安一隅,醉生梦死。”
“你是想做一个井底之蛙,还是一个抬头挺胸的埃鲁因人?”布兰多举起手。广场附近一家铁匠作坊中的所有长剑都发出嗡一声共鸣,它们忽然飞起,飞过半个广场,哗啦一声落在布兰多面前。
布兰多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把利剑,他只是手持那把剑,仿佛便有重重光芒印在剑上,形成一束狭光,锋利得令人人毛骨悚然。
他倒转剑身,将剑递给罗林特:
“如果你想要以这片土地为骄傲,让你的故土应证你的荣耀,你应重拾心中的热血,而不是面向那垂垂老矣的过去,去听你的心,它会告诉你应当如何选择——”
“若你还是罗林特,那个要以埃鲁因为傲的男子汉,就接过这把剑,去与所有阻挠你心中理想的人战斗。”
“……前路从来都充满了艰难险阻,而一片坦途,绝不是骑士要选择的道路。”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幕 凛冬 III
罗林特竟然怔住了。
周围的人也完全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的那把剑,仿佛已经不再是一把剑,它重重倒映出了他的家族,他的理想,他梦想之中所看到的那个伟大的国度。
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之中,他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那一刻,他忽然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猛然抬起头来:“大人,这剑……”
布兰多对他点了点头。
那一刻罗林特心中仿佛犹豫尽去,他脸上仿佛充满了一种神圣与肃穆的色彩。
三名龙骑士已经冲到了面前,而后者已经一步拦在布兰多面前。龙骑士们并不认得罗林特,但就算认得,对方手中也正握着武器。
那是一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长剑。
三人同时将长戟指向罗林特,但后者只是一剑封死了他们的去路,竟不守反攻。龙骑士们大吃一惊,心想这家伙真是疯了,明明他们手中的长戟在这样拼命的战术之中更占优势。
但下一刻,他们却刺了一个空。
罗林特的人影仍在原地,长戟已经透体刺入,可却没有任何刺中实体的感觉。虚影?龙骑士们还没料到能一个籍籍无名的对手中领教到如此高阶的剑术,但忽然之间,其中一人已经惨叫出声。
那名龙骑士胸前多了一道可怖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在他惊恐与不置信的目光中,罗林特的虚影手中的长剑,正刺穿了他的心口。
这是——
“风后九曜。”
小蒙托洛差点吓傻了,自从托尼格尔伯爵闻名于世,他的剑术也逐渐为众人所知,而这其中最传奇的一门剑术,莫过于传说中早已失传的风精灵星之传承。
风后九曜。
罗林特的幻影果然一分为三,他的剑术虽然不及小菲尼斯灵动与才华横溢,也不及凰火的悟性与沉稳从容,但风格却异常刚烈,简直就是一阵狂风过境,只攻不守。
这样风格配合上风后九曜,竟展现出了出乎预料的战斗力,龙骑士固然实力强大,但在出乎预料的损失了一人之后,剩下两人也不是这么传奇剑术的对手,更不用说罗林特手上那把再普通不过的钢剑——却好像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一样,不过才几剑交击,两人手中的长戟便变成了短戟。
再一刻,罗林特便以腹部与大腿处的一处伤口,将两人干净利落地格杀在地。
“罗林特,你的剑术……”小蒙托洛不敢置信地喊道:“天哪,你究竟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
罗林特自己也如梦方醒,他浑身浴血,激动得竟无法自己:
“大人,这把剑?”
“它叫信念,”布兰多答道:“在真正的信念面前,这世上无坚不摧。”
罗林特低下头,若有所思。
布兰多却看也不看其他方向围拢来的龙骑士,对小蒙托洛说道:“克林,你来托尼格尔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伯爵大人,为了埃鲁因而战!”
小蒙托洛不假思索地答道。
布兰多点了点头,抽出另一把长剑,长剑在他手中一过,同样锋芒逼人。他将剑交给这个小男孩道:
“这是你的埃鲁因,去为它而战吧。”
“可是。”
小蒙托洛看了看广场的方向,虽然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迷惑,但他还是犹豫了。
布兰多转过了身,背向那些龙骑士们,面向小蒙托洛。
他严肃地对这个小男孩说道:“我很感谢你的忠诚与信任,克林,但去为自己而战吧,骑士应当向他自己的理想效忠——”
小蒙托洛瞪大了眼睛。
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那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位巫师先生感到眼熟。
因为他的画像,他的塑像,就在冷杉堡的每一个角落。
“你……”
布兰多微微一笑。
“小心!”小蒙托洛忽然看到龙骑士们向布兰多身后发起了攻击,下意识地接过长剑,一剑拦向对方。
但就在那一瞬间。
仿佛真个广场的天地都在这一刻黯淡了下去,黑暗之中,人们唯一能看到的是一条笔直的银线向前延伸,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当小蒙托洛回过神时,他的敌人已经尽数跌倒在地上,所有的伤口,皆在咽喉。
“这是……”
“闪剑。”
年轻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尖叫一声:“该死的,你为什么会闪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掌握着这样那样的技巧与知识,”布兰多重新转过身,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不仅仅只有布加人才值得骄傲,虽然白银之民是天之骄子,可惜你们的所作所为却玷污了这样的荣光。”
这句话终于让那个年轻人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回过头,看向罗斯本爵士咆哮道:“他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的?”
但这个年轻人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那个原本心高气傲的万物归一会信徒,罗斯本爵士竟一脸惨白,上下牙床直打战。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对方那里得到回应。
“该死的,你至于那么害怕吗,他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年轻人忍不住狂怒道,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过头,冷冷地注视着布兰多:“我承认你扳回了一盘,人类,不过这正是你愚昧所在——你竟明知我们是什么人还敢出现,我佩服你的勇气,我马上会让你见识一下为什么布加人会被称之为白银的巫师!”
“杀了他!”年轻人怒吼道。
忽然之间,从广场四周的建筑之中升起了七八名身披灰袍的巫师。但看着这些同僚,年轻人心中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本来不打算动用这些后备力量,这代表着他们蛊惑人心的手段彻底宣告作废。
不过杀了这位伯爵大人的效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会稍微有些丢脸罢了。
小蒙托洛看到这些巫师时忍不住惨叫一声:“灰法师!伯爵大人你快走,他们是萨萨尔德人的精锐巫师!”
但在他身边,罗林特却忍不住咧了咧嘴,他曾经见过这七八个灰法师的导师。而那个人现在正被关押在信风之环德鲁伊的树木囚牢之中,而且整个人几乎已经快疯了一半。
布兰多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仿佛没有看到天上的威胁,他开了口,一字一顿地答道: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萨萨尔德人,我和你们之间的帐,现在才要刚刚开始算——”
“狂妄!”
年轻人觉得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来,摔在地上。虽然他的相貌用幻术变化得与布兰多一模一样,但人们却可以看到,这人的眼睛却赫然有一层银色的虹膜。
那是白银之民最显著的特征,即使用法术亦无法掩饰,就像是他们曾经的血液一样。
广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而正是这个时候,半空中的灰法师们终于发起了进攻。
吟咒声交织在广场上空,一道道银色的闪电闪烁起来,广场上一片尖叫,人们再一次慌乱起来。
然而布兰多只不过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一幕。
他反手将大地之剑哈兰格亚插入广场的地面上,手中又出现了另一把长剑,当年轻人看到那把剑时,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炸立了起来。
那是一把长不过三尺,剑刃收束成细细的一支,表面仿佛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细剑。它的护手,是一支正展翅欲飞的妖精的冰雕,张开的羽翼,反向包裹住圣剑的握柄。
剑的配重锤,是一枚名为霜暴的宝石。
年轻人只在传说中听过这把剑的名字。
它是浅海之魂,湛蓝的圣剑,霜咏者——辛娜。他曾经向自己的导师询问,这把剑名字的含义,结果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道:
“当你直面这把剑时,你就明白她名字的含义。”
年轻人觉得这一刻自己真是一个白痴。
他抬起头来,向着半空中自己的同僚们凄厉地尖叫道:“快躲开——!”
但已经晚了,布兰多手握圣剑向上一挥,冷杉堡的上空正飘落着雪花,纷纷扬扬,在剑指向天空之时,漫天的暴风雪忽然倒卷,连地上的积雪也纷纷扬起,竟形成一道倒立的冰川。
而整个天空中的冰与雪,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控制,北风尖啸着,竟然像是传说之中的冰雪女王的悠扬歌声。
当蓝色的光芒扫过整个天空时,灰法师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发现自己所操纵的法则之线也冻结了,魔法的光盾在极度严寒之中竟冻成了实体存在的粉末,纷纷扬扬的落下。
他们脸上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惊讶,然后整个人就炸裂开来,化为无数干燥的冰雪粉末,散落一地。
布兰多放下剑。
暴风雪顷刻之间停了下来。
天空中乌云拨开,一束阳光正斜落在广场之上。
那一刻,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包括罗林特与小蒙托洛在内,都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幕 觉悟 III
在大约一个钟头之后,骑士们终于从前方传来了消息:“上面找到了一个出口,公主殿下。”
“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安蒂缇娜也看出了公主殿下的紧张,宽慰道:“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不过至少没有完全失去希望,从兰托尼兰大公在信上的反应来看,至少他们还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有瓦尔哈拉的军事力量,这些阴谋诡计也仅仅只能停留在阴谋诡计的阶段。”
“谢谢你,安蒂缇娜,我明白,我只是担心哈鲁泽。”
“他是领主大人的学生,领主大人可不仅仅只教会了哈鲁泽殿下剑术而已,作为姐姐,或许公主殿下应当对埃鲁因未来的国王陛下更有信心一些。”
埃鲁因的长公主这才点了点头。
骑士们很快就在外面控制住了密道的出口,出口果然已经是在迷雾森林之中,附近据说还有一座猎人的木屋,不过已经废弃已久。白狮卫队的骑士们在那木屋中发现了很多军用的制式武器,虽然早已锈蚀,看起来这里应当是让德内尔家族的秘密据点,其外表不过只是掩饰而已。
确定了这一点,安蒂缇娜与格里菲因公主总算安下了心。在骑士们的照顾下,三人当中芙蕾雅最先走出密道的出口,然后这位女武神拉住公主殿下的手,将她从里面扶了出来。
虽然精灵的眼睛能够迅速地适应强弱光线的变化,但骤然来到阳光之下,格里菲因公主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利啸。
“公主殿下,小心!”
她听到芙蕾雅的惊叫,接下来一具重物便撞在了她身上,巨大的冲力让她向后倒去,背心重重地撞在密道的墙壁上。
然后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其中一种应该是风与火的声音,然后是人的嘶喊声。最后是武器交击的声音。
她听到女武神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后一切声音都消沉了下去,而这时候公主殿下才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那竟是一具尸首,一具白狮骑士失去了头颅的尸首。脖子处断裂的血管与气管中正泊泊地冒出血液来,令人腥臭欲呕。
格里菲因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她一个劲地向后缩去,安蒂缇娜也在那个方向使劲将她向后拽。但事情却由不得两人所想,很快一双冰冷的铁手套便从洞穴外伸了进来。一把抓住公主殿下的头发,格里菲因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后者到拽着拖了出去。
她尖叫着用手抠住墙壁,指尖都磨破抓出血来,但还是被拽了出去,丢到一边。
格里菲因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芙蕾雅正闭双眼平躺在自己身边,胸前一条长长的伤口,生死不知。
格里菲因公主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握住女武神小姐冰冷的手——所幸。她还能看到一丝温热的脉搏。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双铁手套又抓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然后将她对着洞穴方向喊道:
“里面的人,都出来吧,否则我就杀掉这些人。”
格里菲因感到自己先前被撞了一下的脸又肿又痛,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不过她还是看到幕僚小姐与另外两位骑士从密道中缓缓走了出来。
随行的十多个人中,顷刻之间似乎便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人。
格里菲因公主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冰冷的尸体,其中就有那位安蒂缇娜的女官,这个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女胸前中了一箭。空洞的眼神直视着森林的上空。
她想到这名少女不久之前还一笔一划地给自己化妆,赞叹自己的美貌,就忍不住痛苦地比闭上了眼睛。
对方的实力强悍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布兰多留下的白狮卫队已是埃鲁因数一数二的精锐,一般的地方贵族私兵就算有十倍数量都未必能够在正面战斗中占到上风。但眼下这些敌人却在片刻之间,就杀死了几乎所有人。
她留意到出手的人大多数都是巫师。
一共有十七八人,都穿着灰色的长袍,连脸也遮挡在风帽之下。如此之多的施法者,与高地骑士在信上描述的兰托尼兰的叛乱如出一辙,这绝不是南境那些地方贵族能够拿得出的手笔。
“谁是那个公主?”
那个抓住她的黑甲骑士。用一种粗略的声调瓮声瓮气地问道。
格里菲因微微一怔,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这些前来抓捕她们的人,竟然不认得她的身份?他们真的是埃鲁因的贵族吗?
“把女人都带走,那些贵族中总有认识她的人。”一个声音回答道。
“不,”但那几个巫师却摇了摇头:“这些人不能让那些贵族们见到,这是我们的俘虏,别担心,我们自有办法确认她们的身份。”
说着,他示意其中一个巫师拿出了一枚宝石,格里菲因看到那枚宝石时差点叫出声来。那是戈林宝石,传说它曾经是狮心剑上的一部分,但先君埃克用它来铸成了一顶王冠,这顶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宝,那枚宝石拥有与狮心剑一样的能力——就是确认埃鲁因王室的正统。
那顶王冠一直存留于西法赫家族中,但在安培瑟尔战争之后,随着西法赫家族在那之后的一系列动乱,这顶王冠与这枚宝石也不知所踪,她为此专门询问过自己的兄长列文?奥内森,不过对方显然对这件事也所知不详。
但它怎么会落到这些人手上?
这些人究竟又是什么人?
格里菲因心中一时间充满了迷惑。
安蒂缇娜这时候显然也见到了那枚宝石,她眼中同样闪过一丝惊讶。而她看到那个黑甲骑士正从巫师们手上接过那枚宝石,忽然上前一步,打断这些人道:
“这是戈林宝石,它是我们埃鲁因的至宝,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咦?”那个巫师微微一愣,他看了安蒂缇娜一眼,忽然像丢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一样将宝石丢了过来,然后严厉地对安蒂缇娜说道:“你,把它捡起来。”
安蒂缇娜默默地看了一眼滚到自己脚边的宝石。
然后她抬起头来,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公主殿下。
“你们先放开我的侍女,我有权要求你们这么做。”
“有意思。”那巫师哼了一声,他对那黑甲骑士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松开了格里菲因,半精灵公主一下跪倒在地,她泪光涟涟地扶着胸口,脖子一圈紫痕,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安蒂缇娜有些不忍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弯下腰,捡起了那枚宝石。
“安蒂缇娜,不要。”格里菲因公主心中大急,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拼命向幕僚小姐示意。这些人冷漠无情至极,如果他们发现安蒂缇娜是在欺骗他们,恐怕顷刻之间会将她撕个粉碎。
眼下芙蕾雅小姐生死不知,如果安蒂缇娜再死在这里,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布兰多交代。
可正是这个时候,这位长公主却一下子僵住了。
在所有人眼中,那枚被切割得完美无瑕的戈兰宝石,正在安蒂缇娜手中缓缓燃烧起来——宝石中心仿佛亮起了一团火焰,它缓慢地向外扩张,最后竟变得明亮无暇,向着四面八方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真美,”那巫师看到这一幕,不由赞叹了一句。随即他弯下腰来,低头向幕僚小姐行了一礼:“那么尊敬的公主殿下,只能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这枚戈兰宝石?”
“你可以拿着它,”巫师一反之前的傲慢,彬彬有礼地答道:“它对我们的作用已经到此为止了。”
说着,这位巫师转过身,对林地中的所有黑甲骑士命令道:“打扫战场,离开这个地方,把所有还活着的人带走,别忘了那位小姐与她的佩剑。”
他指了指芙蕾雅与地上的狮心剑。
安蒂缇娜手捧戈林宝石,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的格里菲因公主,却见那位半精灵少女正呆呆地看着她,银色的眸子里,全是可怜与不知所措的神色。
……
从一切的黑暗与蒙昧、混沌无知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的,往往是凡人的梦境。
当格里菲因疲倦地睁开眼睛,但所看到的仍旧是一片漆黑,帐篷挡住了迷雾森林璀璨无瑕的夜空与闪耀的繁星,帐篷外传来虫子的鼓翅声,吱吱呀呀,宛若一首夜曲。
远处营地中传来女人尖叫与哭泣的声音,公主的心不由自主地楸紧了,她仿佛从一个噩梦中进入了另一个噩梦,只是后者更加真实,如同刀子剖开她的心灵。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着,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她生怕从那些声音中分辨出幕僚小姐的哭喊——但还好,作为更重要的俘虏,安蒂缇娜目前被小心地保护了起来。
想到这一点,格里菲因公主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作为‘公主殿下’的侍女,她受到了优待,叛军为她和芙蕾雅准备了一条毯子,但也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幕 觉悟 IV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看到昏迷不醒的芙蕾雅,她爬过去,推了推这位来自布契少女的身子,低声呼唤她的名字。但芙蕾雅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从附近镇子上找来的妇女粗手大脚的手艺——这也是巫师们按照安蒂缇娜的要求,所给予她们的最低限度的照顾。
格里菲因感到芙蕾雅的呼吸十分微弱,并且时断时续,她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女骑士的额头,滚烫发热。她的伤口化脓并发炎了,那条狭长的剑伤靠近肺叶与心脏,格里菲因受益于王室教育所获得的博物学与医学知识告诉她,这样程度的伤口感染很有可能要了这位女武神的命。
这个发现令格里菲因心急如焚,她紧紧握住芙蕾雅的手,女骑士需要一位合格的神官,或者至少是一个能够施展治愈法术的牧师来为她稳定伤势,但外面的人未必会顾及她们的死活,何况营地中的士兵与那些有学识的巫师们不同——这些没受过多少教育的贵族私兵本身就是潜在的危险。
那个带她们来这里的巫师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们尽量不要离开自己的帐篷,否则后果自负。
在黑暗中,格里菲因公主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她的手沿着自己的脖子一寸寸摸了下去,终于在锁骨的位置摸到了那条项链的坠子——或许是出于自信,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把她这个‘侍女’放在眼里,巫师们没有对她进行搜身,只拿走了她和芙蕾雅随身的武器——包括狮心剑在内。
格里菲因的心仿佛安定了下来。
那条项链曾是她的生日礼物,在她七岁的生日时,她的父亲郑重地交给她的。这条项链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每个王室成员都有类似的东西,哈鲁泽有一枚与这条项链一套的戒指。
那也是两姐弟的证明。
她用手将那条项链从衣服下面小心地提了出来,用手捧着那枚亮闪闪的坠子,将它放到芙蕾雅的胸口上——但正是这个时候,森林中好像起了一阵强风。刮得帐篷烈烈作响,然后营地方向便传来杂乱的人声马嘶,那些响动很快便连成了一片。
格里菲因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向营地方向看去。营地传来的光仿佛变得更亮了,天边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这响动很快化为了厮杀声,公主立刻明白营地遭到了袭击,但她还不敢确定攻击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盟友,但眼下的纷乱却让格里菲因心中隐隐一动。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可她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快便倒了近前。帐篷外面传来一声呵斥,然后是怒骂,接着长剑交鸣,打斗,短促的惨叫,最后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结尾。
格里菲因的心一瞬间便提了起来,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自然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时‘呼’一声轻响。帐篷被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贵族剑士掀开来,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看到帐篷内的场景,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哟呵,这里竟然还有两头漂亮的小母鹿。”
格里菲因看到对方的装扮,心就沉了下去,但她坚持站了起来,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那个贵族剑士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公主殿下的身段:“你以为你是谁,小姑娘,埃鲁因的公主殿下吗?”
说罢。他伸手一把抓住格里菲因的肩膀,便要将她按到在地。格里菲因惊怒之下竟差点忘记了反抗,撕拉一声她便感到自己胸前一凉,那一瞬间十年如一日训练的本能回到了她的身体。公主殿下像是一头矫健的母豹般弓起身子,抬脚一记膝撞撞在那个恶心的男人胯间。
那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嚎,他痛苦之下愤怒地想要卡主格里菲因的脖子,但半精灵少女后灵巧地退一步,一手挡住胸前的口子,一手闪电般伸手握住对方腰间的剑柄。拇指压下卡稍,反手抽出利剑。
电光火石般的动作那贵族剑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扑了过来,但格里菲因公主已经手握利剑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那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不甘地看了她一眼,才重重地倒了下去。
帐篷内的打斗终于引起了外面的注意,外面的叛军士兵们纷纷怒骂着一拥而入,但格里菲因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挥剑斩断从外面刺进来的长矛,然后连续两剑刺倒两个乱军的士兵,这时候外面的士兵才发现原来他们惹到的不是一头毫无抵抗能力的小母鹿,而是一头正在露出爪牙狩猎的雌豹。
终于在又失去了两名同伴之后,这些本就没有什么组织的贵族私兵终于承受不住,当第一个面对格里菲因的贵族私兵转身开始逃跑,这种反应便像是瘟疫一样传开来,顷刻之间,乱兵们就逃了个精光。
那一刻格里菲因也终于承受不住,她看了看一地的尸体,屈辱感与刺痛同时涌上心头,让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亲自杀人,染满的鲜血让她只感觉恶心作呕,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坐了好一阵子,直到四周重新沉寂下来,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格里菲因仿佛才从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她仿佛感到四周有些冷,哆嗦着地爬到芙蕾雅身边,抱起女骑士,打开坠子,那坠子中竟是个晶莹的水晶瓶。
那水晶瓶中盛满了血红色的液体,格里菲因公主拨开玻璃瓶塞,将一小半血液倒在芙蕾雅胸口上。
然后她又掰开女骑士发白的嘴唇,往里面倒了一些血红的液体,可惜无济于事,液体很快便从女骑士口中溢了出来,顺着嘴角滑落。
公主殿下见状犹豫了片刻,但她忽然举起瓶子仰头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捧住芙蕾雅的脸蛋,毅然地嘴对嘴吻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格里菲因几乎是有些羞涩地伸出舌头。将嘴里的液体一点点地渡了过去——两个女孩子的舌头彼此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这样的动作让公主殿下感到脸颊一阵滚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女骑士低沉地呻吟了一声。
公主殿下好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弹了起来。她微微喘息了几口,回过头。在外面的微光之下,她脸颊一片火红,虽然对方只不过是个女孩子,但这样大胆的动作还是有些超出了她想象的极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赶忙向外面看了看——帐篷四周除了散落的长矛之外,空无一人。远处有两具尸首,早已断气了多时,这时候格里菲因才确认营地方向的确是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有些贵族私兵已经乘乱逃了出来。
确定了这一点,她赶忙缩回帐篷,抱起有些沉重的女骑士,然后吃力地将她向后拖去。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帐篷的后面。这里同样空无一人,显然正是她们最好的逃亡机会。
不过格里菲因公主背起自己的女骑士的时候,下意识回过头看向了营地的中央,那里此刻正火光冲天,人影憧憧。她不知道幕僚小姐现在怎么样了,袭击者究竟是谁,他们会不会救下安蒂缇娜?
但她回想起幕僚小姐站出来的那一刻,所看向她的温柔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阵动摇。
她几乎摇晃了一下,但咬了咬牙。还是快步向着不远处的森林跑了过去。营地方向虽然一片大乱,但肯定有巫师会注意到这边,她必须得赶在那之前进入森林中,最好是能远远地逃开。
但事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圆满。
她才刚刚跑出去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怒喝,黑暗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从那个方向射了过来。
身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羽箭几乎是擦着公主殿下的脸颊飞了过去,有一些甚至没入灌木丛中。格里菲因咬紧牙关,纵身一个飞扑撞入那边的欧石楠丛中。荆棘刮得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生痛,但她却小心地护住失去意识的芙蕾雅,然后爬起来重新向前跑去。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阵念咒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魔法!半精灵少女心中只感到一阵绝望,那是她绝对不可能躲得开的攻击。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她心中忍不住大声呐喊道:“父王陛下?”
但仿佛是回答她的问题,前方忽然射来了一道银光,格里菲因还未反应过来,那利啸便与她错身而过,射向了她身后的巫师。
一声惨叫,那巫师翻身倒地。而一道银色的身影同时来到格里菲因公主身边,一手一个,将她和芙蕾雅提上了马背。
“布伦希德尔女士?”格里菲因一看到那浑身包裹在银色火焰之中的马王,便明白是谁救下了自己。
布伦希尔德指点了点头,用有一些空洞的声调回答道:“我和姐妹们感到灰松堡方向的动乱,便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所幸还好你和芙蕾雅逃了出来,公主殿下。”
“原来真是你们在攻击那些人的营地,布伦希德尔女士!”格里菲因急切地说道:“安蒂缇娜小姐她还在那帮人手中,请你们务必要救她出来。”
“我们会的,”布伦希尔德答道:“不过可能性很小,对方很强,有个巫师甚至在我之上,所幸我们都是灵体,法则巫师们拿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格里菲因完全怔住了。
比布伦希尔德女士还强的巫师,那岂不是极境的存在?可埃鲁因怎么会有极境巫师的存在?
而且听起来,那些巫师每一个的实力都说不上弱,否则单单一个极境的巫师,也挡不住女武神骑手们从营地中救人。
“他们究竟是谁?”她不由得喃喃道。
“他们很有可能是布加人,公主殿下,”布伦希尔德语调平静地回答道:“是灰法师和秘境律行者,是萨萨尔德人的一支。”
格里菲因听不懂什么是灰法师,什么又是萨萨尔德人,但她却听得懂布加人。她忍不住瞪大了秀美的银色眸子,吃惊道:“布加人,可布加人为什么会对埃鲁因出手。”
对于这个问题,布伦希尔德也无法回答,她很快就带着格里菲因与芙蕾雅飞出了对方的追击范围,她在此之前已经吹响了长号,让女武神骑手们返回汇合。
御风驹在一片林间空地中落下,女士将公主殿下轻轻放下,然后又放下芙蕾雅,才开口问道:“领主大人在离开之前让我和姐妹们听从您和芙蕾雅女士的指挥,现在我们应当怎么做,公主殿下你有什么想法?”
格里菲因有些虚脱地后退了一步,她抚平被风吹得杂乱的银色发丝,下意识向芙蕾雅看去。生命之水的效果已经开始产生作用,女骑士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苏醒过来。
芙蕾雅感到自己作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几乎快要死去。布兰多将她搂在怀中,还亲吻了她,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差点都不愿意就此醒来。
不过她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却是布伦希尔德与她熊熊燃烧的英灵战马,然后才是一旁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虚弱地喊了一声。
记忆好像流水一般回到了她的心灵深处,女骑士吃力地支起身子来,看了看四周:“大家呢,安蒂缇娜呢,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安全的地方。”布伦希尔德答道。
“安蒂缇娜她被那些人带走了,那些巫师们把她当作了我,”格里菲因走过去扶住芙蕾雅,细细地将整件事向她述说了一遍:“他们要将安蒂缇娜带到库尔克堡,如果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就立刻会有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芙蕾雅一脸焦急:“我们必须得救出安蒂缇娜,她从布拉格斯开始就一直追随领主大人了,我们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一定会救出安蒂缇娜小姐的,”格里菲因公主答道:“芙蕾雅,我向你保证。”
“可是那是布加人,他们怎么会与我们为敌?”
“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瓦尔哈拉,”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从明白敌人是那些白银的后裔,她就已经完全清楚了眼下的事态:“现在只有瓦尔哈拉,才有力量救回安蒂缇娜。”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幕 遗言 I
那年轻人终于露出惊骇的神色,但他还没有想过逃走,损失了七八名布加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向萨尔德男巫交代,他盛怒之下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为布兰多的过错——明明不过是个凡人,竟不好好束手待死。
他从大衣下抽出一支绿宝石短杖,狂怒指向布兰多道:“你竟敢谋杀高贵的白银之民!?”
罗斯本爵士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嘶哑道:“快走!”
但红了眼的年轻人一把差点把他掀下马:“闭嘴,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胆小如鼠的异教徒,如果你不想战斗,那就滚开!”
罗斯本阴沉着脸连连后退,他最后看了年轻人一眼,终于下定决心掉头就走。但却没想年轻人竟然转过身,向他举起了手杖,一道绿光击中了他的背心。
罗斯本惨叫一声落下马去,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挣扎着。
“懦夫不配活着。”年轻人残忍地冷笑。
布兰多从头到尾平静地看着两个人狗咬狗。
“没有人生而高贵,”布兰多静静地答道:“每一个人因他们的行为而高贵。”
正在这时天空中乌云散开,一片金色的浮光来到广场上空。
而布兰多正在这广场的正中央。
托尼格尔的民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苏跪坐在年轻的领主背后,握着自己的足踝,满脸复杂与不可思议。
她深深地爱着芙雷雅小姐,一直不喜欢这个夺走了芙雷雅小姐的心男人,但今天她头一次发现对方或许也并非一无是处。
年轻人狞笑着将手中的短杖指向布兰多。
他倒要看看辛娜能救这个人类几次。
“小心!”罗林特,小蒙托洛同时喊道,最后一个是苏的声音。
茜的动作更加直接,她开启了雷神的血脉,闪电向着四面八方蜿蜒而去,披在外面的斗篷直接化为飞灰。露出下面银色的胸甲与少女一头火红的马尾。
“是茜小姐!”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山民少女向前一步,将手中长戟掷向年轻人——银色的战戟环绕着电光,在半空中与绿色光束撞在一起,两者同时华为虚无。
但后一刻。漫天的电火花回到茜手上,重新变成了长戟的样子。
“天青之枪,巨龙血脉,雷神之血!?”年轻人的笑卡在了喉咙里。
他终于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布兰多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年轻人手中的短杖一眼:“有的人却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伸出手,竟直接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将年轻人像拽一只鸭子般拽了起来。
当年轻人发现自己失去对自己身体控制那一刻。整个人就崩溃了,他觉得这不可能发生,一个凡人的圣贤,这一定是幻觉。
广场上寂静得可怕。
只有人们细细的抽气声。
那是白银之民布加人啊,听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开化要素,成年人更是至少有真理之侧的实力,其中的佼佼者不乏极境强者与圣贤。
十二位巫师首领中,最强的三位半躯体完美,进入了半神境地。
他们的人口不多,但一样是这个世界的最上层势力。
这样一个民族的子民。竟好像一只死鸭子被他们的领主大人捏在手上,相隔着一百多米举了了起来。
有人竟当场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以确认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个人就是小蒙托洛。
布兰多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活宝的动作,他直接封闭了那个年轻人与魔法网络的联系,这是圣贤领域带来的能力——要素永固化。
他先前送给罗林特和小蒙托洛的剑就用上了这样的能力,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硕士制作神器还远远不足,但只要有心,制作一两件幻想级武器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就是圣贤的力量。
布兰多将年轻人丢死狗一样丢到一边,然后才回头去检查苏的情况,还好。少女只是崴了脚而已。
他将苏扶起来,后者心神俱疲地对他说道:“大人,尤塔女士她……”
“她没事。”布兰多早已从阿尔贝那里得到了消息,灰狼佣兵团在冷衫堡内截住了正要被带走的尤塔。虽然后者受了重伤,但他早有所料让阿尔贝带走了天使心瓶和一些圣水,果然派上了用场。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苏好像透支了所有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竟垂下头昏睡过去。布兰多知道她是精神过度紧张。小心地将她交到茜怀中,然后才缓缓穿过广场,来到那个年轻人和罗斯本爵士身边。
这整个过程,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们的领主。
布兰多抬起头,年轻人带来的班西亚人的骑士早已作鸟兽散,王党的龙骑士也死伤殆尽,他记得早先还看到一个伪装成尤塔的家伙,但现在也不见了踪影,他隐隐感到那人有些古怪,不过现在也暂时不必去追究。
布兰多低下了头。
罗斯本爵士脸色灰败,几乎已要咽下最后一口气。
“救……救我……”
“你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布兰多答道。
罗斯本爵士脸色几经变幻,最终露出绝望的神色。
布兰多在他身边半跪下去,挽起他的袖子,露出苍白的右手,用两根指头在他的食指上轻抚了一下,那里光芒闪现,露出一枚银色的指环来。
那是一条蛇,首尾相衔。
布兰多托起他的右手,轻轻除下戒指,然后放到罗斯本爵士的胸前,以左手放在戒指上,轻声说道:
“万物归一,万物归环,真理的意志与你我同在。”
罗斯本爵士错愕地看着这一切,他嘶哑道:“你……怎么?”
“罗斯本,你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布兰多答道:“所以你遭遇了背叛,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告诉我吧,我会倾听。”
一旁的年轻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罗斯本同样面露挣扎之色,他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用一种愤恨的神色看着那个年轻人道:“布加人计划令埃鲁因陷入内乱,他们暗杀了列文·奥内森王子,这个人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参与了了这个行动。”
“你们暗杀了列文殿下。”
“还有他的女仆艾德莎,我们没有出手,整个行动都是布加人单独安排的。”罗斯本喘息得像是一口破风箱,暗红色的血液从他口鼻处溢了出来。
布兰多没有说话。
他回想起那个曾在安培瑟尔有过一面之缘的王长子,对方在他的信中描述了对于埃鲁因未来的期望。布兰多知道他曾经与自己的理想失之交臂,但没想到命运还是给他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起,他这一生很难与他这位改变埃鲁因的英雄得‘见’一面,本来这次得到龙血池,有望可以治愈这位王长子的眼睛,但却没想到这句玩笑话会一语成谶。
“你们该死!”小蒙托洛听到这个消息,愤怒得拔出佩剑就要刺向罗斯本。但布兰多指示茜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已经要死了。”布兰多轻声说道。
小蒙托洛发出一声愤恨地低吼,一脚踹向旁边的年轻人,将他踹了个跟头,这一次再没人来阻止他。
以布加人的身体素质,那年轻人嘴角也溢出血来,可想小蒙托洛这一脚的力量有多大。年轻人一声不吭,心中却暗暗懊恼,早知如此,他就该让罗斯本走掉,省得如此节外生枝。
布兰多按着罗斯本的胸口,问道:“他们是如何进入托尼格尔的,谁接应的他们?”
“是我。”
“还有呢?”
罗斯本眼神已经完全涣散了,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道:“还有欧弗韦尔……”
“欧弗韦尔?”布兰多心中一沉。
“欧弗韦尔伯爵他……”
“够了,闭嘴!”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了。但小蒙托洛愤恨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痛得那年轻人弯下了腰。
但他的话仿佛使罗斯本清醒了过来,他发出嗬嗬的声音,双手神像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这个动作定格在了这里,布兰多感受到罗斯本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了,才叹了口气,他的法术太低阶了,虽然乘虚而入,但还是影响得不够深入。
他看了罗斯本的尸体一眼,心中没有半点同情,他其实不是不能救这个人,只是没有半点意愿而已。
“糟了,”小蒙托洛忽然跳了起来:“欧弗韦尔伯爵正在帕里斯组织防务,如果他背叛公主殿下的话!”
布兰多心中也闪过一丝阴霾,虽然罗斯本说的这些未必完全可信,而他也并不愿意相信欧弗韦尔会背叛王室。
“从叛军包围帕拉斯已经多久了?”
“三天。”
“欧弗韦尔伯爵是什么时候抵达帕拉斯的。”
“也是两天之前。”
“敏泰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吗?”
小蒙托洛思考了一下,他毕竟也不是冷杉领的决策层,掌握的消息其实并不比一般人多多少。但他至少是个侍从骑士,懂得符合去分析信息。
但他面色忽然变了变:“……伯、伯爵大人,尼玫西丝女士好像正在敏泰组织撤退,她还不知道这一切……”
布兰多脸色一变。
……(未完待续。)